《被偏执神明盯上后[快穿]》 第1章 曾为神才的人类画家(一) 【检测到个体已经苏醒,意识接入中……环境辨析中……任务背景传输中……】 【19117号任务世界已接入,任务评级d,难度低级。】 【祝您任务愉快。】 苏摩眨了眨眼睛,撑起自己的身子。 窗下的少年有着白皙到几近透明的皮肤,在日光下像是可以透过光芒。唇色浅淡的几近苍白,但是那一双瞳孔却是幽深的黑色,看着像是镶嵌在眼眶之中的两颗黑色的宝石。 少年的眉目清淡,有如浓墨重彩的水墨画,带着某种缥缈的美感。但是在他的右眼眼角却有着一颗小小的泪痣,瞬间为这两色的画卷带来了剧烈的冲击,变成了惊心动魄的媚色。 苏摩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蹙着眉接受这个世界里面的信息。许久,他放下手来,从那色泽寡淡的唇中溢出了一声叹息。 苏摩是系统空间下属的任务者,在生前曾经同系统空间签订了契约:将于死亡之后清洗掉自己活着时所有的记忆,转而成为系统手下的一把刀,在无数的世界中穿梭,完成系统布置下来的任务。 这个世界的任务评级只有d,是苏摩的系统帮他申请的用来度假的世界,几乎可以说是没有难度。 而苏摩之前叹气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原主实在是……太凄惨了点。 年少成名,十二岁的时候就创作出来了举世皆惊、拍出了不可置信的天价的画作,甚至是被负有盛名的长者收为了自己的弟子;但是在那之后,原主便像是江郎才尽了一般,整整七年,都再也没有做出任何的成绩来。 他曾经被捧的有多高,那么现在就跌入泥潭,被践踏的有多狠。 昔日的天之骄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区别对待,但是无论他如何努力,他的画里面都缺少了那一种动人的神韵。 就好像是……他所有的灵气,全部都被十二岁那年的那一副画作吸走了一样。 最终,他在自己十九岁生日的这一天,误信了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书籍上的记载,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以鲜血作画,想要祈求神明的垂怜。 至于结果么…… 这世间从来都不存在神明,便是有,也绝对称不上仁慈。【苏摩】这样做除了葬送自己还无比年轻的生命之外,根本影响不到任何人。 而正是因为他的身死,也才有了作为任务者的苏摩的到来。 “系统,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什么?” 苏摩理清了自己所顶替的身份的大概情况之后,开口询问。 【毕竟是给你的度假任务嘛,所以很轻松的!】 【你只要完成那孩子的遗愿,重新成为在全世界上面都赫赫有名的大画家,就算是任务完成。名气越大,任务完成度就越高。如果足以达到有如达芬奇、梵高、毕加索那样的名垂千古的程度的话,还可以触发隐藏奖励。】 苏摩眉头一动。 “那还当真是……不难。” 至少,握着笔画画,可比苏摩以前接到过的诸如拯救世界啊、一统天下啊、末世基建啊什么的要轻松的多。 不愧是度假任务。 苏摩翻身打算下床,然而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失血过多的的缘故,所以他在最开始居然没有能够站稳,还踉跄了几下。 苏摩扶着墙来到了窗边,在画架前坐下。 画架上面还留有原主死前最后创作的作品,然而却缺少了最后的收尾。用红色与黑色的色块涂抹出来的天空,混乱不堪、线条凌乱的大地与更远处的残垣断壁,仅仅是这样看着都会觉得疯狂和绝望扑面而来。 一旁的颜料盘里面残留着红的令人心惊的色彩,是原主用自己的鲜血调和出来的颜色。 “他的画都这样了,为什么没有人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苏摩觉得很不可思议。 “就这画里面传递出来的精神状态,即便是没有那愚蠢到可笑的以鲜血作画的操作,他迟早也会自杀的。” 【可能人们认为这是一种绘画风格?】 系统猜测着。 苏摩凝视着那副画,还没有想好要怎样将其完成,他身后的房间门却被人粗暴的推开了。 “苏摩!” 来人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即便苏摩认不出来,光是看料子都可以猜测到肯定是价格不菲。 然而与那一身华贵的行头比起来,对方的语气不善,眼底是深深的不屑鄙夷,还有几分讥讽嘲弄的色彩。 “老师让我来看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朝过走了几步,一眼就看见了苏摩面前画架上的画。 从男人的口中顿时发出了一声嗤笑。 “哈!这一次的绘画大赛,你就打算用这种东西交上去?!别丢老师的人了!这种东西,在第一轮的时候就会被刷下来!” “苏摩,如果你还识相的话,不如趁早自己收拾东西滚人,也好做个面上的周全!” 苏摩微微的皱眉,迅速的理了一下自己和对方之间的关系。 眼前的男人是他的师兄,比苏摩大了整整二十岁的加利尔。而他口中的绘画大赛,是一场世界级别的绘画大赛,名为tgp(the global painting)。 大赛每四年举办一次,届时将会引来全世界的瞩目。 原身之所以能够一举成名,就是因为他在十二岁那年参加了第七十四届的tgp并且夺得了亚军,进而闯入了世人的眼。 只是自那之后,原身便沉寂了。三年前第七十五届的tgp大赛,他甚至只是勉强是搏了一个小组赛出围便惨遭淘汰。 而现在,距离下一届的tgp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所有想要参加的人也都应该准备起来自己的画作投递。 苏摩面前的这一副未完成的画作,就是原身在老师的吩咐下准备的参赛品。只是还不等进行最后的收尾,原身就已经身亡,转而由苏摩接手了这一具身体以及剩下的烂摊子。 苏摩回过头去,平静的同加利尔对视。 加利尔只觉得自己呼吸一窒,小师弟的那一双黑的过分的眼睛这样看着他,不知为何却给加利尔带来了一种难以言状的恐怖感。 就好像是那是什么可怕的非人的生物,正在借着人类的皮囊不含感情的打量着自己一般。 “看什么看!” 加利尔冲了上来,一把扇在了苏摩的脸上,像是为了借此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苏摩脸上逐渐浮现出来的红肿的指印,因为这种高高在上的错觉而生出来了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他一直都不喜欢苏摩。 别看加利尔现在痛斥苏摩,似乎是十分的了不起的样子,但是苏摩如今即便是再落魄,至少他曾经也辉煌过。 然而加利尔么……可就是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平平无奇。 尽管说苏摩称他一声师兄,可是加利尔也并非是米根大师正儿八经收下来的弟子。他实际上算起来只是米根大师的侄子,却可以一直以来都厚着脸皮,以米根大师的弟子的身份自称。 对于苏摩这样的天之骄子,加利尔嫉妒的发疯。所以当苏摩这样的天才一朝陨落的时候,他才会比其他的任何人都要更加的兴奋于打压苏摩这件事情。 就好像是……只要这样做了,那么苏摩这样的曾经的天之骄子也不过是落得同他一般的境地,甚至是连他都不如。 这世上,难道还有比看那高居云端之上的神才陨落更加刺激的事情吗? 没有! [……系统。]苏摩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痛感,眯起了眼睛,[我可以搞死这货吗?] 【啊啊啊啊宿主你给我住手!不可以!随便你之后怎么对付但是别死人!别死人!这只是个度假世界禁止杀戮的!】 听了系统的话,苏摩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 行吧,这个仇他先记下来了。 加利尔可不知道苏摩都在想些什么。他看到了苏摩叹气的动作,顿时便是一声冷哼。 “看我干什么?”他语含讥讽,“垃圾就是垃圾!” 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说画,还是在说苏摩这个人。 苏摩淡淡的看他一眼,不做理会,只是转过头去,看那一副和自己的主人一样被对方贬低了的画作。 少年拿过一旁的画具,蘸了调色盘上面那惊心动魄的红色,随后不带丝毫犹豫的在画卷上落了笔。 于是,在那压抑而又疯狂的废墟之上,便开出来了一朵花。 一朵颜色浓稠艳丽、夺人眼球的花。 然而再细细看去的话,便会惊骇的发现,这花却是从废墟之下的尸体上开出来的。 那是真正的……骨中花。是在皑皑白骨上开出来的极恶之花。 苏摩搁下笔,后退了几步打量,唇角微勾。 随后,这自加利尔进入房间后,任凭对方如何辱骂都不曾出声的少年淡淡的问:“师兄觉得,现在这样呢?” “它还是……在tgp的第一轮海选赛的时候,就会被刷下去的垃圾吗?” “哈哈哈哈!” 还不等加利尔瞪着眼睛说些什么,从门口却是传来一阵开怀的大笑。一位头发眉毛俱已花白的老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正看着苏摩的画,脸上都是满意的色彩。 “苏摩你自谦了,就你这幅画,我不敢打包票说能得第几名,但是入围决赛绝对没有问题!” 加利尔的脸顿时就扭曲了起来。 不要小看了能够进入tgp的决赛的这个名额。虽然并不是说只要入围便可以获奖,但是那也同样是让无数人都趋之若鹜、艳羡不已的极高的荣誉了。 多少人穷极一生,也不一定能够摸到tgp决赛的门槛。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别看加利尔比苏摩虚长了二十岁,但是他就没有入围过决赛。 即便教导他绘画的,是米根这样的在国际上都享有盛名的大师。 “老师。” 苏摩朝着来人颔首行礼。 是的,这位老者就是苏摩和加利尔的老师,米根大师。 米根大师看了看画架上那一副才刚刚被完成的画,又看了看苏摩,在注意到后者脸上的指印时皱起眉来。 “苏摩,你的脸……” 他的目光转向了房间里面另外一个人。 “是加利尔?” 老人家看上去像是只要从苏摩这里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下一秒就可以让加利尔好看。 “没事,老师。” 苏摩云淡风轻的回答。 “疯狗咬的。” “……唉,你这孩子。” 看苏摩不肯和自己说实话,米根大师只能气的跺了跺脚,转而说起来了别的话题。 “苏摩,七年了。” “昔日的神之子,可还能握笔?” “我能。” 苏摩仰起头来与老者对视。 十二岁的苏摩一篇画作惊天下,被赞为“神之子”。那是荣誉,是肯定,是夸耀其画作有如神来之笔,远非俗世凡人所能够创作而出的神品。 后来苏摩数年再无作品问世,世人皆叹神才陨落。可是米根大师现在看着苏摩和他手边那白骨上的花,恍惚觉得自己又重新看见了当年在tgp大赛的决赛赛场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那么我就做主,将你这一幅画寄去参赛。” 苏摩低下头,十分乖觉的模样。 “都听老师的。” 等到米根大师和加利尔全部从房间里面离开后,苏摩才长出一口气,整个人“啪嗒”一下倒在了身后柔软的床铺上。 【宿主。】 系统好奇的冒了出来。 【你还会画画?我怎么不知道?】 他家宿主不是没有半点的艺术细胞、拉个小提琴都跟锯木头一样,唱首小星星都能跑调到北极洲去的吗?! 就算武器用的是颇具诗情画意的判官笔,也没有半分的潇洒飘逸,反而像是提枪握剑。 系统都可怜苏摩的那支判官笔。 对于系统的这个不过脑子的问题,苏摩表示了十二分的惊讶。 “什么?”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反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画画?” 系统就默默看着那边画架上面颜料都没干的那一张骨生花。 “啊,你说那个啊。” “那也不是我画的——原主完成了大半,我只不过是添了一具白骨,一朵毒花。如果你想说什么意境的话,大概也只是因为我亲眼见过这样的情景,印象太深所以带出来了一些吧。” 系统跟苏摩大眼瞪小眼,最后有些迟疑的试探。 【那你之后的画打算怎么办……?】 苏摩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好问题。”他说,“这也是我想要知道的。” “……” “算了算了,先不考虑这种事情,睡觉!” ***** 【你要去哪里?】 有无数的粗大的触手从无尽的深渊之中探了出来,顺着海水猛的窜了上去,将那个试图逃离的人影牢牢的缠住,然后向着深海拖去。 海面晃动着的天光分明已经近在咫尺,像是一伸手就能够抓住的光怪陆离的世界,但是无论怎么努力,却只能被那些触手拖拽向黑暗的深渊之中,根本无法碰触到。 直到最后,黑暗彻底的将身体包裹,原本冰冷的触手像是也有了些许的温度。无面的黑影从身后将这被拉入深渊的祭品牢牢的抱住了,手指摩挲着对方的手腕,带着暧昧与珍视的意味。 【你逃不掉的。】 【你是我的祭品。】 “……啊!” 苏摩猛的睁开眼睛,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后背冷汗津津,衣服早就已经被打湿一片。 【宿主?】 这样的大动作也惊醒了同样休眠的系统。 “……没事,就做了个噩梦。” 苏摩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点一点的小口的抿着。 他如今住的地方是米根大师的海滨别墅,只需要拉开窗帘,巨大的落地窗之外就是大海。 月光下的海面波光粼粼,美的像是上帝执笔绘出的画卷。但是苏摩看着翻涌的海浪,不知为何却又联想到之前那个梦,粗大的触手,无尽的暗渊,逃脱不掉的禁锢。 “那是……什么?” 第2章 曾为神才的人类画家(二) 第二天是一个晴空万里的艳阳天。 或许是因为昨天在苏摩这边丢了面子,今天一大早在楼下餐厅遇到了加利尔的时候,对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苏摩垂下眼来,根本不搭理他那些幼稚的挑衅,只是一心一意的吃自己的东西。 “老师,我去海边写生。” 吃完早餐,苏摩和米根大师招呼了一声,就背着画包出门去了海边。 他姿势标准的架好了画板,姿势标准的坐了下来,姿势标准的拿起来了画笔…… 开始发呆。 太阳暖洋洋的照着实在是太舒服了,再加上海风吹着,苏摩的上下眼皮逐渐开始打架。他丝毫不怀疑如果现在手边有一张吊床的话,那么自己绝对可以直接就这么睡过去。 系统已经放弃喊自己的宿主起来挣扎了。没有那个天分就是没有那个天分,它相信把画纸涂成一个抹布这种事情是苏摩能够做出来的。 这样一想,昨天糊弄住了米根大师和加利尔的那张骨生花简直就是上天垂怜让苏摩不至于太丢脸。 “算了。” 苏摩将自己手中的笔一抛,站起身来,揉了揉手腕。 “这么好的太阳,画什么画,捡海鲜啊!” “我分明接的是一个度假任务好吗!!” 系统木然的看着苏摩挽了裤脚踏浪撒欢。少年的长相偏向于阴柔,额前刘海偏长,但是眼尾的那一颗泪痣偏偏又赋予了他魔神一样的奇异的魅力。 苏摩眼下这样踩着海浪欢笑的样子驱散了他身上自带的那阴郁的气质,让少年整个人看上去都神采飞扬起来,就像是从油画之中走下来的画中人。 “呀!” 苏摩突然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朝着一旁跳开去。 只见他之前险些要踩下去的那一小片沙滩上面趴着一团小小的、软趴趴的东西。如果不是苏摩闪的快,那里现在可能就要多出一滩肉泥了。 “这是个什么?” 苏摩蹲了下来,定睛一看,“咦”了一声。 “海滩上面还能冲上来章鱼的?” 苏摩对此表现出来了十二分的不可思议。 他伸出手来打算做个好人,将这只莫名其妙到了海滩上面的章鱼丢回海里面去。谁知道苏摩的手才刚刚伸过去,那只小章鱼迅速的伸展开自己的触手扒拉住了苏摩的手指,触手一侧的吸盘全部都牢牢的吸附在苏摩的手指上,力求不会被他给丢下。 苏摩试探性的晃了晃自己的手,然而那只章鱼稳如泰山,根本就没有哪怕是半分的、要被丢出去的迹象。 苏摩就乐了。 “我这是被一只章鱼给碰瓷了?” 他举起手来,让那一只小章鱼跟自己的视线平齐,心底觉得十二分的不可思议。在又尝试了几次,发现这只章鱼大概真的是赖定了自己之后,苏摩就有些哭笑不得。 “别人养宠物都是小猫小狗,来海边有了奇遇也该是海豚,更传奇一点的话就是长相妖孽唱歌好听还能泣泪成珠的美人鱼。” “但是为什么轮到我就是一只巴掌大的小章鱼?我是要带回去养着当储备粮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说起储备粮的时候,苏摩觉得吸住自己的那些吸盘好像紧了紧。 苏摩最后还是把那只小章鱼给揣回家了。 相遇即是有缘,而且长大真的可以吃…… 苏摩吸溜了一下口水,心里想着不知道这异国的海岸边有没有卖章鱼小丸子的地方。 米根大师并非时时刻刻都会待在别墅里面,比起待在画室里面绘画,他更多也更喜欢出门采风。但是,当他真的有了灵感的时候,这位老人也可以把自己锁在画室里面,闭门不出好几个月,直到作品终于告一段落。 所以现在,在这别墅里面更多待着的还是苏摩和加利尔。 而加利尔对于苏摩,可惯来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哼,回来了?” 加利尔一眼就瞟到了苏摩那几乎没有画什么的雪白的画纸,心底顿时便是一阵快意。 在他想来,昨天苏摩也只是因为运气好,所以才能够勉勉强强做出一副画来。要知道,苏摩可是连自己都不如的废物,怎么可能画出来什么好的作品呢? 在加利尔的心里面,根本就拒绝承认苏摩是远比他来的更高位的天才,是曾经也足够辉煌和有名的画家。 似乎只有这样的诋毁这位昔日的神之子,才能让加利尔得到内心的卑劣的满足,让他觉得自己也并不是多么的平庸和无用。 苏摩理都没理他,目不斜视上了楼,纯将这个人当成个屁给放掉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找了一个水槽将小章鱼放了进去。 “你可别第二天就死了啊。” 苏摩点了点章鱼的圆脑袋。后者“叭叭”的甩着自己的触手,拍打着水,很是欢快的样子。 ***** 夜色已经很深了。 在这所有人都陷入了睡眠、四周安静的只能听见外面的虫鸣的时候,从苏摩桌子上面摆着的那个水槽里,悄无声息的探出来了一截细细长长的东西。 那东西悄无声息的沿着水槽壁攀爬滑行,就好像是不会有尽头一样的一直在无限延伸。先是路过了桌子,然后是地板,最后来到了床边,沿着床柱爬了上去,直到正大光明的盘踞在了床上。 最为可怕的是,无论是苏摩还是系统,本都该是无比警醒的人,眼下却对这暗中行动的异样存在不曾表现出来丝毫的反应。 这东西一开始还小心翼翼,但是或许是因为一直都没有被逮到,所以胆子便也渐渐大了起来。 起初还只是小心翼翼的戳了戳苏摩露在外面的胳膊,但是在发现苏摩并没有被惊醒之后,它便自然的掀开了苏摩的被子,滑了进去,在苏摩的手腕上绕了几圈。 第一个吃螃蟹的成功者无疑是给后面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因为很快的,从水槽之中又有更多的肢体争先恐后的朝着苏摩的床爬了过来。 如果现在有人能够在一旁仔细的看过去的话便会发现,在这些黑紫色的诡异存在上面有着诸多的意味不明的奇异的凸起。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是某些生长在上面的诡异的疣点。 然而,若是更认真一些的去辨别的话,便可以惊骇的意识到,那些所谓的疣点分明就是一个个的鲜红色的眼瞳,甚至还在上下左右的滚动着。 这是多么的可怕,而又让人感到惊心。 当注视着这些眼睛久了,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几近疯狂的错觉来。就好像是有无数的声音在耳边高高低低的吟唱着什么,是足以污染到精神的程度。 而眼前能够看见的图像也开始变得光怪陆离,宛如万花筒那样五彩斑斓,然而却又无法形成确定的图案。只是萦绕在眼前,带来一阵阵的眩晕和想要呕吐的感觉。 ——那是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面的、至少是不应该出现在人类的面前的上古的生物。 然而,被这样可怕的东西给层层的包裹在其中、几乎是完全的被遮掩了起来,唯独露出来了一张脸在外面的苏摩却是没有半分的察觉,依旧陷入甜甜的酣睡之中。 甚至是,连本该时时刻刻都警戒着,担当着苏摩的眼睛与耳朵的系统也没有对这样诡异的场面产生哪怕是半分的回应。 ……就好像,这一切全部都发生在他们窥探不到的时空,而仅仅只是投出来了一个虚幻的倒影在此世给人看一样。 月色正好,透过天窗照射了进来,同样也照亮了床上苍白纤细的少年,以及那在暗中监视着他的存在的、某种邪恶的化身。 如同被恶魔手下的祭品,被献祭给邪神的羔羊。 纯洁的,无辜的,天真而又懵懂、却又同时无法逃脱的。 ***** “唔……” 第二天早上被闹钟唤醒的苏摩抬起手臂来遮了遮照在自己脸上的阳光,但是很快便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原因无他,当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苏摩眼角余光一瞥,发现了那在自己的手臂上面显得异常刺眼的红色的痕迹。 苏摩垂下眼来,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面的痕迹。 【嗯嗯嗯?这是什么?宿主你昨晚上睡觉的时候压到了吗?】 系统注意到了苏摩沉默的注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横陈在白皙到几乎透明的肌肤上面的痕迹便显得异常的显眼起来。 “不,睡觉压不出来这样的痕迹的。” 苏摩皱了皱眉,掀开被子,又撩起来了自己睡衣的衣摆。 眼前的景象简直称得上是触目惊心。 只见苏摩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就像是在无知无觉的时候被什么人狠狠的掐出来的一样。 苏摩伸手抚过自己身上的痕迹,声音里面辨不出喜怒。 “系统?” 系统毕竟是跟随苏摩多年,顿时就明白了对方想要问自己什么——但是这同样也是让系统感到迷惑不已的。 【没有。】系统回答道,【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系统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至少,在我能够感知和之内到的范围里面,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苏摩睫毛一颤,像是停留在了枝头的蝴蝶被惊动,所以骤然的扇动了自己轻盈的鳞翅。 “也就是说……那是能够躲的过你的探知范围的存在?” 苏摩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唇边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 “系统,这可是你给我接下来的度假任务。评级为d,不存在任何的不科学因素,科技也并非是十分的发达——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可以用来度假的任务。” 他一边起床洗漱,一边问系统:“那么,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任务者每一次进入不同的世界完成任务的时候,能够携带的能力和道具都是有限的。苏摩在无数的任务者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但是因为这次是用来玩耍的度假任务,所以苏摩并没有携带他惯用的能力和武器,甚至都不是为了迎接战斗而准备的身体数据—— 这样的情况下,如果遇到什么棘手的点子,虽然不可能真的对苏摩造成妨碍,但是也多多少少会给他造成不便。 这就好像是一个满级的角色把自己脱成了白板去挑战10级的小怪一样。也不是打不过,只是比起往日里随随便便挥一下手就可以解决一大片的方便快捷来说,显然是差了不少。 【我的错我的错。】系统认错认的飞快,极有求生欲,【我马上将异常反馈回总部,12小时之内一定给你一个答案!】 苏摩这才作罢。 他进入浴室,脱掉全身的衣服。镜子里面少年的身体欣长,苍白而又羸弱,可以看见根根分明的骨头的形状。 而此刻,这一身皮肉上面横贯着数不清的伤口,从胸口一直蔓延到了脚踝。苏摩并不感觉到疼痛,但是看着那些无知无觉的时候留在自己身上的痕迹,依旧是会觉得刺眼不已。 更何况…… 他打开了沐浴喷头,温水劈头而下,沿着少年的身体一路流淌。 苏摩用力的搓了搓自己的身上。 更何况,他从不觉得,自己的警觉性会差到这样的地步。 “……真是该死。” 苏摩一字一句的从唇间吐出这样的话语,清冷的面庞上神色不变,但是那一双眼睛深处却是跳跃着火光。 他洗完澡就去网上下单几个监视器装在房间里。 别管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他一定让那东西好看! 浴室外面,桌子上面的水槽里面,苏摩昨日捡来的那一只碰瓷了就不撒手的小章鱼欢快的吐了个泡泡。 长长的触须在水中欢快的舞动着,是餍足的模样。 “啾!” 第3章 曾为神才的人类画家(三) “……海上游轮?” 苏摩手中正在切割牛排的刀停顿了片刻。他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的看了看米根大师。 “对,之前有人邀请我去。我想了想,离tgp大赛还有一段时间,不如带你和加利尔也一起。” 米根大师道。 距离之前米根大师做主,将苏摩的那一幅作品送去参赛已经过去了数月。而这几个月里面,苏摩就住在这海滨别墅里面,每天都面朝大海春暖岸花开的……画画。 当然,这是表面。 而实际上,这几个月里,苏摩每一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可以在自己的身1上发现新的痕1迹。前一日的才刚刚消去,新的马上又会冒出来。 苏摩有的时候对着镜子看自己,都疑心能不能找到一块完整的皮1肉。 然而这还不是让苏摩最愤怒的。 真正让苏摩感到不悦的是……直到如今,他都没有能够把那个犯下了如此行径的大胆的狂徒抓到。监视器摄像头倒是没少装,但是不管什么时候去看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这就很让人不开心了。 苏摩已经在小本本上面写了不下十种的,关于抓到那个混蛋之后应该怎么给对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的计划了。 完全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就等犯人被抓到,便可以十八般酷刑一一奉上,让那暗处藏头露1尾的东西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惹的。 然而比较悲伤的是,苏摩一直都没有能够抓到对方的尾1巴。这难免就让他有些狂躁起来。 苏摩的长相原本就苍白阴郁,而如今他的心情直线下降,于是整个人看起来……阴森更甚往日。 米根大师就有点担心自己的小弟子的心理状态,所以才会主动和他提出海上游轮这回事。 也算是想让苏摩去散散心吧。 “我……” 不太想去。 苏摩原本是要这样说的,但是话到嘴边,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飞快的改变了主意。 “好的,老师。” 苏摩道。 “我和您一起去。” 少年这样轻声的说,看起来无比的惹人爱怜。 然而实际上,苏摩内心想的是,如果他都到了海上游轮上面,那个抓不到踪迹的暗影还依旧可以继续在他的身上为所欲为的话,这事儿就真的不得了了。 那即象征着,这个世界并非是一个简单的度假世界,而是还有别的什么构成的元素。 到了那个时候,苏摩就可以跟系统总部打报告,申请将任务的难度和世界的等级都提高。 接着? 接着苏摩就可以立刻通过系统兑换到更多的高等级的世界才适用的能力,布下天罗地网,抓不到那个混蛋东西他就跟着对方姓!! 米根大师自然是不知道苏摩心底都打着什么样的小算盘。苏摩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拜他为师,这么多年以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师徒,倒不如说是父子的情分要来的更多一些。 所以眼下,看到苏摩似乎因为这件事情心情变得好起来了一些的样子,米根大师欣慰不已。 而加利尔对此的反应是嗤笑了一声,显然对于苏摩的这一番待遇嫉妒的快要恰起来柠檬。然而他面上却还要保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以免降低了自己在米根大师心目中的形象…… 也是很不容易就是了。 总而言之,对于这一趟三天两夜的海上游轮之旅,苏摩的内心多多少少还是抱有了一些期待。 他向来都是性子内敛的人,所以这一份开心也就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 不过一想到或许可以就此摆脱那个讨厌的梦魇也不一定,苏摩的兴1奋不自觉地还是从他的行动上表现出来了一些。 “海上游轮啊……” 苏摩伸出一根手指,在水槽里面搅1了搅。那一只这几个月来不知不觉就长大了好一圈儿的章鱼顿时就游了过来,摊开了自己全部的触手,一根一根的卷1在苏摩的手指上面。 苏摩点了点这只章鱼的脑袋。 “不知道有没有能够寄养章鱼的地方?等到从游轮上回来之后,tgp大赛也差不多就要开始了。”苏摩说,“那个时候我不会再留在这里,但是也没可能带着你上飞机,满世界到处跑。” 这几个月里面,苏摩不是没有想过要把这只章鱼放生了;但是或许是章鱼的智商真的高的令人发指吧,每一次这只章鱼都可以死赖着苏摩,扒1着他的手指死活不肯走,最后苏摩也就只好无可奈何的把它又带回来继续养着。 对了,苏摩的章鱼大名小丸子,简称丸子,是一个能够让苏摩联想到某些十分好吃的东西的名字。 “总之,你今天走也得走,不走也得给我走。” 苏摩将丸子从水槽里面捞了出来,放到装了水的塑料袋里面就朝海边走。 奇怪的是,往常死扒着苏摩不肯放手的章鱼丸子今天确实意外的乖巧。当苏摩把它放在海水里面的时候,居然没有像是过去的每一次那样死缠1着苏摩不撒触手,而是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意思的用触手环1绕了一下苏摩的手腕,然后朝着大海深处游去。 “……这次走的倒是很果断啊,真的是成精了。” 苏摩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以后大概也不会再见了吧,毕竟世界上那么多章鱼呢。” 他转身从海滩上离开,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然而,如果苏摩能够回头——哪怕只是回头看上一眼的话,那么他就会发现,他刚刚离开的那一大片的海域都变的漆黑起来,在其下有巨大的暗影在晃动着。 伴随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从海水之中扬起来了巨大的触1手,其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暗红色的眼球。 粗1壮的、庞大的、邪恶的、可怖的。 【我的羔羊。】 【我可爱的小山羊。】 触手“唰”的一下砸了下去,在海面上溅起来了巨大的浪花,随后消失不见。 伴随着水波一圈一圈的扩散,一切的踪迹都被湮灭,就好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样子。 【你终将会……回到我的身边。】 第4章 曾为神才的人类画家(四) “欢迎,米根大师,您的到来简直让这一次的集会蓬荜生辉!” 几天之后,苏摩便和加利尔一起跟在米根大师的身后,登上了游轮。 迎接他们的是一位看起来便十分圆滑世故的中年男人。甫一见面,他便表现出来了过分的热情,上前就握住了米根大师的手,随后十分好客的招待他们上船去。 “这两位就是您的学生了吧?” 男人注意到了跟在米根大师身后的苏摩和加利尔,立刻便十分上道的恭维起来:“名师出高徒,您的两位学生看起来当真是一表人才。想来在您的教导下,必然也是在绘画上颇有建树吧。” 米根大师清了清嗓子。 “哪里。”他说,“这两个小子还差得远呢。” 加利尔闻言,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诚然,以苏摩不到二十岁的年龄,被叫一声“小子”也是无可厚非;但是他一个快四十岁的人,依旧被这样称呼…… 但是没有办法,在他真的画出一些什么成绩来之前,默默无闻的加利尔,可不就只能是别人口中的一声“小子”么? 就算是加利尔各种看不上眼的苏摩……至少苏摩曾经也是得过tgp的亚军的人。 只有他加利尔平平无奇、毫无功绩可言。这让加利尔的内心如何能够平静。 “……那么,之后就期待您和这两位先生的大作了。” 当带着他们来到了房间门口的时候,男人用这句话作为了结束语。 这句话顿时将原本还在神游天外的苏摩的注意力给抓了回来。 “……老师,什么画?” 苏摩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 这不能怪他,毕竟苏摩也没有可能三个月就真的学会画画,哪怕是有系统给开外挂也是如此。 他还在愁要怎么达成原主的那个成为声名显赫的大画家的任务呢。 不过因为是度假任务,所以并没有严格的任务期限,苏摩也就不是很着急。 但是眼下这个情况不太对。 听那个男人话里面的意思……他们之后还要在这游轮上面现场作画? 苏摩觉得这简直是在要自己的命。 他宁愿提起自己的判官笔再去杀上几千只丧尸。 米根大师可不知道自己的小弟子心里面都在想什么,只是笑眯眯的肯定了苏摩的猜测。 “是的,晚上会有一个现场作画的小小的比赛环节……这种当然还轮不到为师出马。有事弟子代其劳,你们师兄弟两个代替老头子去吧。” 苏摩的脸色顿时就变的很精彩。 在将房卡分发给苏摩和加利尔之后,米根大师就挥手赶两个徒弟回去自己的房间里面。 其实也没有留给他们多久的时间,只不过是堪堪将手中的行李放下,便已经该去甲板上的餐厅吃晚餐。至于晚餐之后,自然便是米根大师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小型现场作画的活动。 苏摩脸色阴沉,觉得自己迈向餐厅的每一步都宛若是迈向了地狱深渊。 “系统,你那里就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在一瞬间学会高超的绘画技巧的能力吗?” 苏摩第一百零一次的不死心的问。 而对于这个问题,系统也像是之前的一百次那样,给出了不变的答案。 【宿主,我们已经合作了这么多年,你应该也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在这样说的同时,系统居然还隐隐约约的表现出来了某种……近乎是骄傲的情绪? 【我们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系统,而是曾经培养又或者是辅佐了数位的创世的级别的“神明”的正规系统,如今也是同那注视着无数的世界的发展的、世界意志的代行者之间达成了合作的关系。】 【我们是官方的!】 【所以,系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为宿主提供这种的……近乎于是不劳而获的能力和便利的。我们可以开放包括功法、武器、药物、秘闻等等等等一切在内的交换,但是唯独这些技能是需要宿主自行学习的。】 【无论是足以翻天覆地、移山填海的武技,还是……如眼下这般的,没有丝毫的作用的单纯的绘画技巧。但凡是需要付出时间和精力才能够拥有的技能,系统会竭尽所能为您提供学习的方式与道路,但是却无论如何也不会越俎代庖的直接将其赋予您。】 “啧。” 苏摩和系统毕竟合作了那么久,走过了无数的世界,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系统的这一条规定。 但是画画这种东西……就依靠着自己这几个月以来在画纸上面涂抹出来的那些东西,苏摩就清楚的认识到一点—— 他绝对不是搞艺术的那一块儿料! 如果给他足够多的、上百年的时间的话,苏摩倒是能够通过后天的学习掌握这门技术,毕竟勤能补拙嘛;但是,若是只有区区几个月的时光景的话,苏摩自认他只能头秃。 “我觉得你们这个规定有些死板,需要变通。” 苏摩一边踏入餐厅,一边黑着脸同系统抱怨道。 “如果是那种以前完全没有接触过但是又接到了这样的任务的任务者,你们就让人家干耗着不做任务,先学技能了?” 系统稍微的沉默了一下。 【宿主,你是不是忘了这个世界只不过是你的度假世界?】 如果是正儿八经的任务的话,系统在为各自的任务者接任务的时候也会有意识的偏向于接任务者原本就掌握了的技能相关的任务。 但是度假任务当然没有那么多的考虑……反正也简单。 “哦。” 系统这么一说,苏摩倒是也想起来了。 “我就说……我以前的任务,好像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反正是度假任务,度假为主,任务为辅……你就当是出来公费旅游,做个样子显得我们不是在薅主空间的羊毛就可以了。】 10433号系统在系统空间之中也是老油条的前辈一样的人物了,所以说起这种话来完全没有任何脸红的意思,显得无比的淡定和从容。 成。 系统都这么说了,苏摩也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心态顿时就变的轻松起来。 “苏摩。” 看见了自己几乎是当儿子一样养的小弟子来了,米根大师脸上的褶皱都像是一根一根的笑开了。他朝着苏摩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到自己的身边来。 苏摩欣然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走去。 但是才刚刚踏出一步,苏摩的瞳孔猛的瞪大,接着整个人都敏捷的朝着米根大师扑了过去,护着老人贴在了身后的墙角。 而在他做出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人群之中才迸发出来了凄厉的尖叫。与之一同出现的是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手中握着枪的恐怖分子,还有四处乱射的子//弹。 餐厅大门早就已经被关上,这里现在是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有如犯罪者的乐园。 “啪、啪、啪”。 有人不紧不慢的拍着手掌,那些手持枪械的恐怖分子便停下来了手中喷吐着火舌的钢铁怪物,呈扇形将惊慌失措的宾客们包围起来,然后驱赶到了中间聚集在了一起。 而那一位指挥着这些荷枪实弹的恐怖分子们的人也露出来了自己的真容,居然正是举办了这一次的游轮之行的主人。 “让各位受惊了,实在是非常抱歉。” 这是一位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是却依旧显得儒雅温和的绅士。穿着西装的三件套,戴着极细的金边眼镜,别着袖扣,还有同样是金色的领夹。 如果他现在不是站在那被紧紧的关闭起来的餐厅大门前,身边都是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的话,那么人们都只会认为这是一位值得结交的名流贵族,又哪里能够将他同眼下这样的情景联系在一起呢? 苏摩微微的拧着眉,将米根大师护在自己的身后,朝着那边投去了目光。 他本身是更加擅长于战斗的任务者,以往接到的任务也多是与此有关。虽然说现在来到这个世界里面是为了度假,所以身体的数据被削弱了不少,但是本身的警觉性与身手却是不会被影响到的。 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刚刚他才能够在袭击爆发之前先一步的察觉到危险 ,进而掩护米根大师一起避难。 “不要这样,我的朋友们。我保证,这只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友好的聚会,大家并不用这样的紧张。不然的话,我可真是太伤心了。” 作为主人的艾迪.嘉瑞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万分的真诚,就仿佛他真的就是这么想的一样。 ——如果能够无视地面上的鲜血、桌子上面破碎的高脚杯以及墙壁上面的弹孔的话,那这话或许还真的有些许的可信度。 没有人应声,所有人都难掩惶恐的、警惕的看着艾迪独自唱着独角戏。 艾迪于是便半真半假的叹了一口气。 “你们看,我的朋友。”他的脸上露出了友好的笑容,“我呢,实际上也并不会对大家做什么。我请你们来,真的只是出于想要和大家交个朋友的想法——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也希望你们可以帮我一点小小的忙。” 艾迪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下属便立刻会意。在场的每一位来宾面前都被分发了白纸与画笔,还有人搬来了播音机,又打开了窗子。 窗外的大海看上去冰冷而又危险 。今夜无星无月,以至于放眼望去只有神明都望不见的漆黑,就好像是深渊在静静的凝视着上方的一切。 “好了,我们原本不就是为了绘画才会聚集在这里的吗?” 艾迪转过身去,面朝着窗外的大海,陶醉的伸展开了双臂。 他动作轻巧的按下了播音机的开关,从里面传来了钢琴的旋律。 然而仅仅只是这样的一个前奏,苏摩身边的米根大师的脸色骤然大变。 “老师?” 苏摩注意到了他骤然惨白的脸,低低的喊了对方一声。 “那家伙要干什么?” 米根大师颤抖着嘴唇,有些不可置信的低声道。 “那是……【黑色星期五】?!” 苏摩眉眼微动。 《黑色星期五》是世界三大禁曲之一,曾经导致了数以百计的人的自杀身亡,因而被国际联合起来毁掉了曲谱并且封禁。 姑且不论为什么米根大师会知道那就是《黑色星期五》,艾迪将所有人困在这里,放这首歌……原本就很诡异。 而就像是为了解答苏摩、以及其他更多人的疑惑一样,艾迪转过身来。 在他的脸上挂着绝对不是多么让人感到舒服的笑容。 “各位都是在绘画一道上极为精通的大师,那么现在,就请为了我而作画吧!” 在艾迪的眼底闪烁着疯狂的色彩。 “死亡的禁曲会唤醒沉睡的父与主。请吧!请将吾主的身形与私语全部都描绘下来吧!” 苏摩总算是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艹!”他咒骂,“他这是要……召唤邪神?” 但是什么邪神是和绘画与音乐有关的?! 在这一刻,苏摩感受到了抓瞎。 他没有信仰,不敬神明,比起虚无缥缈的祈愿,更愿意相信被自己握在手中的判官笔的力量。 对于神明的了解的匮乏,导致了现在苏摩根本无法判别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好。 苏……摩…… 就在这个时候,在苏摩的耳边隐隐约约响起来了什么人的呼唤。 那声音最开始是如此的微弱 ,甚至稍不留心就会将其忽略掉。 但是渐渐的,在苏摩的耳边,这呓语越来越清晰,甚至是盖过了艾迪播放的那让人心情沉郁压抑的禁曲的声音。 过来。 到我的身边来。 我将赋予你……万世的极乐…… 第5章 曾为神才的人类画家(五) 苏摩站在原地,原本护着米根大师的手满满的松懈下来,那一双纵使略显阴郁、但是依旧黑亮的眸子里面一点一点的失去了神采,也渐渐变得空洞迷茫。 “苏摩?” 米根大师看苏摩的身体踉跄了一下,像是要站不稳摔到的模样,急忙伸手想要扶住他。 只是在那之前,苏摩却是自己先一步立稳了。如果忽视掉他过分空茫了的目光的话,那么倒也看不出什么太大的问题来。 随后,苏摩握住了笔。 他分明双眼空洞无神,目光的焦点也不知道落在了虚空之中的那个地方,仿佛什么都倒映不进去的模样;但是他的手却是握着笔,在空白的画纸上面飞快的作画。 画面的线条流畅,诸多色块混合在一起无比的和谐,共同构成了一副让人看着就忍不住陷入其中的、会为之疯狂的画作。 那是墨黑色泼出来的暗色的海,在海面下又有着无尽的沉渊。沉渊之中亮起来了猩红的光芒,有如魔神在从世界之外的空间朝着里面望来,窥伺着其中的一切。 然而除此之外,却又有着另外的某种令人目眩神迷的、根本就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视线挪开的致命的吸引力。哪怕是明知这样下去只会就此迷失,也舍不得从其中脱逃。 就好像,即便是为此堕落无尽的深渊,又或者是万劫不复,也全部都是值得的。 【宿主!宿主!】 系统的声音在苏摩的脑中尖锐的响了起来,将他从某种边缘的境地之中唤醒。苏摩握着笔的手停顿了一下,眼中有茫然逐渐褪去,重新化作清明。 “怎么了……?” 苏摩一边询问,一边低下头来,接着就“哇啊”了一声,被自己给吓到了。 “这是我画的??” 他放下来了自己手中的笔,有些不可置信的伸出手来,用手指细细的摩挲着那一幅画上面的线条,整个人都陷入了不可名状的震惊之中。 “苏摩,你还好吗?” 米根大师自然是听不到系统的声音的,但是这并不妨碍老人看出来苏摩之前的状态不对、以及现在似乎是恢复了正常。 只是这一声,除了苏摩之外,显然也吸引到了其他人的注意。 比如……原本同苏摩还有米根大师站的有一段距离的、同样也被困于这一间餐厅里面的加利尔。 他本就对苏摩多有妒忌,而眼下在这一整间的餐厅里面,真的能够提笔作画的也不过是凤毛麟角的区区几人而已。 加利尔凑近了过来。当他真的看到了苏摩笔下的那一副画的时候,心底的嫉妒终于再也忍不住,有如翻江倒海一般的来回翻涌,几乎要将加利尔整个人都彻底的湮没在其中。 啊啊,这个世界上面究竟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是为什么会有天才这样的——只是因为出生的时候 ,比别人多了那么一点点的好运,所以就可以站在至高点上俯视着下方的凡人、所以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打击其他人的自信心,让他们为了自己的平庸和无用几近落泪的——这样本不该诞生于世的存在啊! 如果不曾出现就好了。 如果没有那么高不可攀就好了。 如果……如果神才陨落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普通人也将拥有出人头地的、被注意到的那一天?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无比疯狂的想法。或许连加利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如今脸色赤红,双目之中攀爬着密密麻麻的血丝。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模样。 苏摩的那一幅画终归是产生了影响。 那是本对“绘画”一无所知的人类,因为聆听了禁曲,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奇诡的存在的声音,于自己都毫无意识之下所描绘出来的……与其说是画卷,倒不如说是忠实的记载了其他什么东西的窃语。 所以,如果不是被选中之人的话,直视那“语言”,自然也会招致来不得了的后果。 “好厉害啊,苏摩!” 加利尔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这幅画……不愧是你!不愧是作为神才的你的笔下,才能够出现的惊世之作啊!” 在这所有人都乖巧蜷缩有如鹌鹑一样的背景下,加利尔的声音便极其的引人注目了。 艾迪闻声而来,眸光锋锐如剑。 只是当他看到了苏摩的那一幅画之后,眼底顿时就浮现出来了狂喜的色彩。 这个男人小心翼翼的捧起苏摩的话,低声的赞叹着。 “好,真的是太好了……苏摩先生,是吗?” 他朝着苏摩露出来了和善的微笑。 “真是……太感谢您了。” 艾迪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人上前来,将苏摩扭送到了窗前。 艾迪戴着雪白的手套,从呈到他面前的托盘里面拿过来了锃亮的银刀,走到了苏摩的的面前。 这个男人看着苏摩的眼神暗含着悲悯,但是却并不会给人温和的感觉。那反倒更像是披着羊皮的狼在假惺惺的笑,又或者是鳄鱼眼角虚情假意的泪水。 “为了我们的主,我们的父。” 艾迪执起苏摩苍白纤细的手臂,用小刀在他的手腕上面比划着。 他看着苏摩的眼神奇异,与其说是在看与自己相同的存在的同类,倒不如说是在看祭坛上的羔羊。 刀刃锋利,在划破苏摩手腕的时候甚至不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痛感,殷红的血珠逼成了一线。 苏摩反手拍掉了艾迪手中的银刀。那刀刃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飞出了窗外,落在了那一片黑色的深沉大海之中,不过片刻便被起伏着波涛的大海吞噬下去,连个水花都没有。 “真是不乖的孩子啊。” 艾迪看着苏摩,眼神惋惜,如同看见白璧微瑕、圆月有缺。 苏摩稍微动了动手腕。 他并不是没有反抗的能力,之前按兵不动,一方面是因为这被削弱了数据的身体委实是孱弱,另一方面也是想要看看,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 但是,被伤害、被当做祭品,这显然已经不在苏摩的容忍范围之内了。 眼看着艾迪又要上来抓住他的手,这一次苏摩却不会再任由他放肆。他灵巧的避开艾迪,甚至还可以将对方反制住。 虽然说因为身体素质的原因导致手上有些无力,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的技巧以及对时机的把握却是一流的。 双方一时之间维持了一种诡异而又岌岌可危的平衡。只需要在任意一端加上小小的、哪怕只有一克的砝码,都能够打翻整个天秤。 而这个机会很快便到来了。 伴随着“哐”的一声巨响,整个游轮都发生了剧烈的抖动,就好像是迎面撞上了什么坚硬而又庞大的东西一样。 艾迪的注意力顿时便有些许的转移。 苏摩眼睛一眯,抓紧了机会就要冲上去,但是艾迪身后的那些下属可并不是摆设。他们手中的枪齐齐的举了起来,黝黑的枪口对准了苏摩。 苏摩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有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小动作,迎接自己的都将会是密闭封锁的火线。 考虑到这个动一步喘三口的糟糕的身体素质,苏摩还是放弃了突围的想法。 “怎么回事?!” 艾迪冲着自己手中的对讲机愤怒的质问。 “这个季节又不会有冰山!而且这一片公海也没有暗礁才对!” “先、先生!” 从对讲机的那边传来的,是惶恐不安的惊叫。 “不是!外面……外面!” 对讲机开的是扬音,所以那尖叫就被餐厅里面的所有的乘客听到了。人们下意识的朝着窗外看了过去,却看不分明什么,只能偶尔见到辨不清的黑影一扫而过,伴随着船身剧烈的摇晃,几乎都要难以站稳。 而苏摩因为正好站在窗边,所以比起其他人来要更加直观的看到了那晃动船身的罪魁祸首—— 那是一根触手。 ……触手? 还没有等苏摩想清楚这其中的关联,这一艘耗资不菲的游轮终于被那未知的诡异生物给掀翻。海水倒灌了进来,连带着之前还密闭着的餐厅也不能幸免。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涌向了那一个狭小的窗口,曾经可以支配人群的枪械熄了火,像是变成了一个哑巴。 苏摩自然是再没有功夫去和艾迪浪费的,眼下谁来都不管用的,果然还是跑路被置于第一位。 手腕上面的伤口并没有愈合,被海水接触到后顿时蛰疼起来。丝丝的血线在海水中逸散,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飘了很远很远。 “系统,我可以……” 苏摩的话才刚刚起了个头,就已经被太熟悉他以至于都快心有灵犀的系统给坚定的拒绝了。 【不,宿主,你不可以。】 系统道。 【不要忘了,这里是度假世界,世界难度为低级,你不可以使用超过这个世界的认知上限的力量。】 苏摩在系统空间下属的无数任务者当中也是佼佼者,全盛状态下只需心念一动便可移山填海,手中一支判官笔书阴阳五行,定旦夕祸福。 昔年有贤者摩西分海,于苏摩来说,以判官笔劈开万钧的海水亦并非难事。 但是不行! 那是超过了世界允许的上限的力量,是即便是苏摩当真被海水给淹死在这个世界里面了也不可以动用的力量。 最多就是,苏摩要是真给淹死了的话,算个任务失败。 ……然后可能会在任务者之间沦为笑柄,至少以百年为持续的时间单位。 要真的那样的话,可委实是……丢人丢到家了。 苏摩拒绝自己真的迎来那样的结局。 “这样不许那也不行,系统你倒是说怎么办啊!” 苏摩一边焦躁的蹬腿,一边随着海浪在海面上漂浮。 “该死,也找不到个什么能够扒着飘的东西……这样下去,以这具身体的力气来说维持不了多久的……” 系统表示自己爱莫能助,甚至在给苏摩出馊主意。 【实在不行就死回去,反正是度假任务,并不要求强制完成,失败的惩罚也不痛不痒。】 “那我就当真无法在任务者当中立足了。” 苏摩恶狠狠的磨了磨牙。 “以前可从来没有过在度假任务里面失败的先例!……咳、咳咳!” 一个巨大的浪花打了过来,让没有一丝丝防备的苏摩被浇了个满头满脸,甚至是连气管里面都呛进去了不少水。 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原本苍白的面容都因为这样的原因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看着倒像是多了几分活人的样子,而非塑好的蜡像。 ……而暗处的那个东西,大抵也是这么想的。 “什么东西?!” 苏摩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行动了。 在漆黑的、根本无法被看清的海面下,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脚腕,让他无论如何用力都没有办法离开原地。 ——那绝对不会是海藻,因为苏摩分明可以察觉到那东西在将自己朝着下方拖去。而海藻可不会有除了缠绕之外的其他行动。 “系统你就是真的要看我淹死……唔……咕嘟嘟……” 少年的声音与他的身影一起从海面上消失,只在原地留下来了一点小小的波纹,但是也很快便被涌来的海浪打碎。 一切的痕迹,全部都被消弭,散于无形。 ***** “唔……咳、咳、咳咳咳咳!” 刚刚醒来的时候,五脏六腑都是热辣辣的疼痛。 苏摩闭着眼睛,撕心裂肺一样的咳嗽着,像是要将自己的肺都给咳出来一样。 一双有力的手臂伸了过来,将他扶起,同时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咳、咳,谢谢……” 过于激烈的咳嗽让双瞳都涌出来了生理性的泪水。苏摩睁着朦胧的泪眼,向那个帮助了自己的人道谢。 “不用谢,大家都是流落到这里的,总也该相互帮助才是。” “你可以醒过来,真的是太好了。” 帮助了苏摩的男人剑眉星目,五官立体而俊朗。比起纤细阴郁的苏摩,对方看起来身材高大,从挽起的袖口下露出来的那一截小臂有着流畅却并不夸张的肌肉线条。 他朝着苏摩笑了一下。 “我是塔维斯。” 苏摩闻言,稍微的弯了弯眼眉。 “您好,我是苏摩。” 第6章 曾为神才的人类画家(六) 两个人之间交谈了一番之后,苏摩便发现塔维斯是个和自己一样的、从船上被掀下来了的倒霉鬼。 不,塔维斯或许要来的更加倒霉一些也说不定。因为他之前身体恰好不大舒服,所以也就没去餐厅。 这样说起来,虽然是免了那一番的惊吓,但是也让塔维斯不明不白的就跟着船一起倒霉,掉落到了海里面。 可以说,塔维斯对此是一脸懵逼的。 只是比苏摩要好上一些的是,塔维斯在海面上抓到了一块木板,得以让他能够顺顺畅畅的在海上度过,甚至是顺手捞了一把同病相怜的苏摩。 塔维斯所有的坏运气似乎都花在了之前没有去甲板餐厅这一件事情上面。因为在捡到了苏摩之后没有过去多久,塔维斯便幸运的见到了这一座岛屿,拖着苏摩上来了。 而在沙滩上面被像是咸鱼一样的晒了一段时间之后,苏摩这才悠悠转醒。 而当苏摩从塔维斯那里得知了自己是如何获救的事情的同时,塔维斯也从苏摩这里大概知晓了自己错过了的、在餐厅里面都发生了一些什么。 “居然是这样么……” 塔维斯微微的蹙起了眉头,但是很快便又舒展开来。 “按照你说的这样的话,这一次的游轮之行只怕从最开始便是一个局……也罢,我们既然侥幸能够逃出生天,就现在这岛上好好活下去吧。” 苏摩“嗯”了一声,算是在赞同塔维斯的提议。 “没错。既然能够有您这样的并未去餐厅的人,那么或许还有别人也尚未可知。那样的话,在船沉下去的时候,应该会有人手快给岸上发出求救信号。” “而我们只要在岛上坚持到救援队来就可以了。” 塔维斯原本脸上还带着和煦的笑意,但是当苏摩这样说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却是一点一点的逐渐消失了。 到了最后,当苏摩说到救援队大概很快就会来的时候,塔维斯低下头去,眼底有某种阴郁的不喜一闪而过。 但是这种情绪很快就被他掩盖,等到他再抬起眸来的时候,依旧是那一副友好的模样。 “你说的都对。” 塔维斯轻声的赞同。 “接下来在岛上的日子,我们就要相互帮助了。” 苏摩眼睫稍微的眨动了一下。 所谓相由心生。即便是行过了无数的世界,但是苏摩本人的性情就像是他的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带着阴郁。再加上他知道自己在每一个世界里面都只不过是一个过客,所以等闲并不同世界里面的人深交。 素日里面真的可以陪苏摩说说话的,也不过是一个系统而已。这无疑让苏摩更加的避世。 所以,面对塔维斯这种明显是有打好关系的意思在里面的话,苏摩虽然说是没有否认,但是瞧着也没有什么同意的意思。 塔维斯见状也不过是轻笑了一下,并不逼迫苏摩。 只是当他背转身的时候,那一张本是带着笑容的脸上,却是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表情。棕褐色的眸子看起来沉沉如渊,不知道是不是南国过于明亮的日光照射带来的错觉,看着竟然隐约有那么几分暗红恍若鲜血一般的颜色夹杂在里面的意思。 但是这一切都并不是苏摩所能够窥见的。因为在面对他的时候 ,塔维斯又是那一副易于相处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半分的端倪来。 当然。 就算是没有人通知地面上,那也不要紧。苏摩已经指挥着系统给海事局发去了求救信号了。 毕竟他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呢。如果一直都被困在海岛上面的话,苏摩要怎么成为举世闻名的画家?靠做梦吗? 苏摩借着系统掐指一算,要等到救援,大概也就是十来天的事情。 区区十来天,要在这荒岛上面活下去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 又来了。 苏摩想。 那个东西又来了。 他的意识无比的清醒,但是眼皮却有千钧重,无论苏摩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睁开双眼。 苏摩可以清楚的感知到有冰冷而又黏腻的东西小心翼翼的试图接触自己,他想要去看看那究竟是什么,想要移动双手去抓住那东西,但是这些却全部都只能是他内心的想法罢了。 而实际上,在现实中,他的身体陷入了不科学的状态的沉睡,唯有意识清晰依旧。 只是很快,苏摩大概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这些问题了。 若是说之前只不过是身体上带来的感官刺激,尚且还在苏摩能够压制的范围之内的话;那么现在,便是一种可怕的,精神上的影响。 苏摩只觉得自己的眼前白花花的一片。,黑色的墨点悄然的涌现出来,数量越来越多,到了最后索性直接将那白色覆盖了过去,带来了无星无月的极致的暗夜。 黑暗之中隐隐约约有影子在晃动,然而并没有办法看的真切。 “啊……” 苏摩有些茫然的伸出手来,朝着那影子抓了过去。 他本该抓空的——那毕竟是虚无的幻影,又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个人类抓住。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苏摩的手中居然真的抓住了实体。 他低头看去,一截触手摆了摆,亲昵的缠绕上了他的手腕。 从苏摩的身后伸出来了一双手臂,似乎是想要揽住苏摩的腰,但是在那之前苏摩就已经回过头去,却正好看见的黑暗之中沉沉浮浮的无数血红色的竖瞳。 分明该是冰冷坚硬的,但是却又偏偏带着某种奇异的柔软的感觉。那些眼瞳就这样将苏摩围绕在中心,不动,不语,不言。 若非造型当真奇诡,倒是像那莲台上不动的佛陀。 苏摩与其中一双眼睛对上了。 他的眼前骤然一花,有血红色的花纹猛的从他过分苍白的皮肤下面浮现,明明暗暗,有如图腾,又像是献祭的纹路。 拥着他的存在便叹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开口。 【即便是钟爱的羔羊,这般大胆的直视我,委实是……】 k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想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委实是,恃宠而骄。】 虽然是说着这样近乎于调情的话语,但是这个声音依旧是冰冷艰涩的,仅仅是听着大脑都会不自觉的拉响警报。 苏摩觉得自己像是在悬挂在悬崖之上的钢丝绳上行走,下方是翻涌不休的海浪。 他脚下一个打滑,跌落了下去。 黑色的海水瞬间将苏摩包裹,只是触感却像是有些不对。苏摩胡乱伸手抓了一把,骇然发现那些哪里是海水,分明是无数的触手。因为数量实在是太多,所以起伏间居然模拟出了海浪的效果来。 【不乖。】 带着某种冰冷的金属质感的声音在他耳边道。 【该罚。】 下一秒,苏摩猛的张开嘴,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他的精神被联通,看见了凡人本该无法触及的那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外神原本就能够引人堕入疯狂,如今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惩戒——不,那或许都算不上惩戒,不过是神明和自己的羔羊之间的一个小小的玩具,但是依旧让苏摩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近乎崩塌。 如果有提示音的话,那么大概就是[您的san值-1]这样的声音在不断的响起吧。 【这次就先放过你。】 k说。 【没有下次了。】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那些触手有如潮水一般褪去,只留下苏摩躺在原地,大口大口喘息着,胸膛上上下下的起伏。 “苏摩……” “苏摩!” “!” 苏摩猛的睁开眼睛,篝火尚还在一旁跳动着,在暗夜之中带来了光与热。 月光清亮,照在海面上,闪烁着粼粼的波光,看着静谧美好,根本没有没有苏摩梦中狰狞可怖的模样。 “你还好吗?” 将他唤醒的塔维斯问。 “抱歉,因为我看你很不舒服还一直在哭的样子,所以擅自将你喊醒了。” “不……谢谢您。” 夜间冰冷的海风吹了过来,稍微缓解了一些苏摩的情绪,让他变的冷静下来。 少年仰起头,冲着塔维斯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我没有什么事,不过是一个噩梦罢了。打扰到了您休息,不好意思。” “没事。”塔维斯摆了摆手,“如果有不舒服,告诉我就好,不必客气。我们既然一同流落到了这岛上,就应该相互照顾才对。” “嗯,谢谢您。”苏摩点了点头,“……继续休息吧。” “好。” 在塔维斯过身去之后,苏摩不动声色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袖,遮住了手腕上那一圈红痕。 而背对着他,塔维斯唇角诡异的弧度一点一点的扩大。他抿了抿唇角,脸上的笑容奇异,有一小截触手悄悄的顺着他的袖口溜了回去,不再动作。 海滩上重新恢复了寂静,除了篝火燃烧时不时发出的“噼啪”声,就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遥远的海面,巨大的触手扬了起来,溅起巨大的水花。 【——】 第7章 曾为神才的人类画家(七) 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的缘故,所以等到苏摩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早就已经日上三竿了。 塔维斯甚至是贤惠的将能够暂且用来果腹的食物都找好了——这就让苏摩很有些觉得对不住他。 “抱歉,是我睡过头了。” 苏摩的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同塔维斯道歉。他原本就面色苍白的过分,以至于那两个黑眼圈显得愈发的明显了起来。 “没关系。你不需要和我这么客气。” 塔维斯一边说着,一边给他递过来了用宽大的树叶折叠出来的“小碗”,里面是熬煮出来的鱼汤。那鱼汤大概是在火上熬了很久了,连汤汁都是一种乳白色,闻起来便让人觉得口舌生津。 苏摩不由的多看了几眼,有些惊讶。 “你捉到鱼了?” 他的眼睛瞪的滚圆,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猫咪。 塔维斯便笑了一下。 “嗯,运气不错。而且早上退潮的时候,我还捡了别的不少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苏摩去看那些堆在一起的海参、扇贝还有海蟹之类的物件。 “只是拿来对付几顿还是可以的。” 苏摩就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之后我也帮忙去树林里面找些能够吃的浆果吧。” 虽然苏摩实际上并不擅长辨认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但是这不是还有系统在么?系统已经够没用的了,要是连一个搜索引擎的功能都做不好的话,那么也就没有什么继续留下来的价值了。 苏摩冷漠的想,真那样的话,不如就捐去回收站吧。 系统感知到了苏摩这样的想法,顿时便开始哭天喊地。 【苏摩,你怎么忍心?!】 【我们可是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的世界和那么多的任务,生死与共的好伙伴啊!你怎么这么渣,说不要我就不要我呢?】 苏摩喝着没有任何调料的鱼汤,脸上的神色不变。 “哦,我以为你知道的,我向来都是拔吊无情。” “不然的话……我也不可能是现在的这个高度不是么?你当年选中我也是为了这一点,所以也就不要再在那里……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吧。” 系统顿时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所有的抱怨哭嚎全部都戛然而止,速度快的就好像是不曾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一样。 良久,系统才叹息着道:【好吧好吧,我早该知道你是这个性子……】 系统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冰冷而又平静。 【系统空间排名第一的任务者,编号20191114号苏摩。】 【除了那为数不多的几位兼任了任务者身份的神明之外,现役所有的任务者中排行第一的20191114号。】 苏摩并不吭声。 他的系统是整个系统空间之中都为数不多的十几个神级系统之一,完全可以说是已经在系统的世界之中走到了最高的等级。 不同于其他的大多数神级系统都与神明绑定,编号10433号的系统反倒更喜欢人类—— 而它的眼光也确实是十分的毒辣,每一次所挑选的宿主最终也都毫不例外的成为了无数的任务者之中的佼佼者,从来没有出过前三之列。 而10433号系统当年会选中苏摩,则是因为对方生来便不懂感情。这若是放去为人处世必然是极难的,但是对于任务者来说却是一项极好的天赋。 因为不懂感情便意味着不会由于一时的意气而干扰到任务的进度,也不会发生什么因为感情将任务中途而废的情况,可以说是最为理想的宿主。 再加上有系统的竭力相助,所以苏摩在成为任务者之后不过百年,便已经坐稳了现任任务者之中的头一把交椅。 ——当然,这里面不能算上那几位存在与作弊无疑的神明大人,还有已经退役了的、曾经那些鼎鼎大名的前辈们。 毕竟能够从系统空间之中安然走到最后还退役去享受人生的,没有哪个是省油的灯,一个两个全部都是在自己的时代里面搅动风云的天之骄子。 “昨天晚上,你真的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苏摩一边攀着树枝摘上面垂挂的累累的红色浆果,一边询问系统。 系统愣了一下。 【没有……完全没有。发生了什么吗?】 系统也不是傻的,想到之前在米根大师的海边别墅里面苏摩身上那些红色的痕迹,立刻便了然。 【那东西又跟上来了?】 “嗯。而且这一次……” 苏摩回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脸上的表情更是阴郁了三分。 “而且这一次,可是比之前要大胆多了啊。” 他的语气凉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一样,只是这样听着都会让人觉得胆寒。 系统乖巧的没有说话,生怕自己触了对方的逆鳞。 “喂,系统。” 苏摩撩起来了自己衣服的下摆,兜了一兜的浆果,朝回走的时候还不忘同系统商量。 “你把我的身体数据调整一些吧。不求恢复全盛,至少让我可以抓到那王八羔子。” 【违规……】 系统话都没有说完,就被苏摩不耐烦的打断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 ,你和我玩什么聊斋?我难道还能不知道系统的规矩?” 他哼笑。 “也不要你多做别的什么,不过是稍微的,把身体数据调整一下……不说我全盛,我知道那不现实,但是一半没问题吧?” “要不然你就把我的眼睛还给我。” 苏摩的眼睛是花了大力气改造得到的魔眼,可以通过影响镜像世界进而干涉到现实,是十分好用的能力。 即便是在高武的世界之中,苏摩的眼睛依旧是数一数二的极为顶尖的存在,同时更是暗杀的一把好手,还特别适合作伪证。 但是因为这次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的神秘度的”低魔世界,所以系统自然是二话不说的把苏摩的眼睛给封了。 是以,当苏摩这么一说,系统立马就黑了脸,恶声恶气的拒绝了。 【不行!!】 【……不、不就是调整身体数据吗,多的不行,三分之一吧。】 “把我的判官笔也还给我。” 苏摩讨价还价。 两个人又为这件事情扯皮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系统得到了胜利。苏摩只能捏着鼻子,不甘心的认了下来。 唉,现在毕竟是卖方市场,他这个小小的买方没有发言权。 ***** 那东西喜欢在夜晚出现。 苏摩自认已经摸清楚了这样的规律。 身旁的塔维斯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显而易见是陷入了一场好眠。苏摩合衣躺在沙滩上,但是一双晶亮的眸子里面却没有任何的困倦的神色。 他微阖着眼眸,调整自己呼吸的频率,仿佛是已经陷入了沉睡的样子。 没过多久,苏摩耳尖微微一动,敏锐的捕捉到了有细微的声响。 他不动声色的握紧了自己手中同系统兑换来的小刀,薄薄一片夹在指间,任是谁来都发现不了什么不对。 大概是之前那些日子里面屡屡得手养肥了这暗中的东西的胆子,即便是苏摩此前已经表现出来了十成十的愤怒,但是对方或许是依旧觉得那并算不得什么,比之小猫挥舞自己的爪子来也差不了多少,可爱还是比杀伤了更多一些。 所以么……k自然也是打算像是以往的每一次那样窃玉偷香,空看苏摩无力的挣扎,似乎也是别有一番的情趣在其中。 只是今晚k注定要失望了。 因为,就在那一截触手要碰到苏摩手腕的一刹那,少年猛的睁开了双眼。眸光冷然,哪里有半分的睡意。 触手被这样的变故惊呆了。 k呆了,苏摩可不会。少年敏捷的身手比起前几日来那动不动就喘几口的羸弱体质简直是判若两人,手中一抹银辉,是刀面反射的月光。 “系统,我说什么来着。” 苏摩伸出食指在空中飞快的画下符文,护住了那边的还没醒的塔维斯,为对方构筑了一个隔声的结界。 任凭外面打的再激烈,里头的塔维斯也可以岁月静好的睡到天昏地暗。 “我就说这个世界不对劲吧。” 苏摩望着那一条触手,阴郁的脸上缓缓的、缓缓的露出来一个笑容。 那笑容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完全可以说是少年肝胆意气风发,带着某种极致的骄傲与神采飞扬,让人看着便几乎要挪不开眼。 他手指夹着刀片划过,空中顿时便像是出现了一条横贯的银河。那一条触手被斩断,落在地上,还不甘心的扭动了几下,像是没有想到原本该乖巧的瑟缩着的羔羊也可以反咬一口。 但是…… 那些血红色的竖瞳亮了亮。 但是这样才会更有趣,不是么?乖巧的猫咪固然惹人怜爱,可活泼些也不失乐趣。 于是,在苏摩的眼前,那厚重的大海被分开了。海水退到了两边,筑起了高高的水墙,就像是臣民在夹道欢迎自己的王。 而从深海之中“走”……又或者说,是浮现出来了一个男人。 苏摩可以夜间视物,黑暗对他并无法造成什么妨碍,但是即便如此,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窥的男人的真容。 对方就像是无面的黑影,只能够看到模糊不清的轮廓外貌,然而更多的便不分明了。 “傻孩子。” 那人看着苏摩,无声的微笑。 “你是在与太古的永生者叫板啊。” “那又如何?” 苏摩虽然觉得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像是曾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一样,但是既然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他也索性没有在意。 那人稍微的沉默了一下。 “不乖的孩子……可是需要惩罚的。” 是与昨夜那似梦非梦的虚幻之境中出现过的,一般无二的话语。从声音,到语气,再到话尾的弧度,全部都异常相似。 苏摩的身体下意识的抖了抖。 铺天盖地的触手从男人的背后和脚下涌了出来,随后一起从各个方向扑向了苏摩。 少年的脸上没有丝毫惧怕的神色。他手腕翻转,刀片从指间滑落到手中,翻出了折叠的刀柄,成为了被握住的小刀。手腕上下翻飞之间,银色的刀光几乎要连成了一片,是能够俘获人的眼球与心神的盛景。 只是在这绚烂的美景之下却是暗藏着杀机沉沉,那些触手全部都被斩落,“啪嗒啪嗒”的掉在了地上。 “做成烧烤想必味道不错?” 苏摩舔了舔唇角,冷笑出声。 然而对面那男人看起来却并不在意的样子。他望着苏摩,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些触手的凄惨模样对他似乎造不成什么妨碍,更不会让他生气。 “你想吃吗。” 男人低笑着问。 他抬起头来。面容依旧是没于黑暗之中的模糊不清,但是那一双血色的眼瞳却亮的惊人。 苏摩一个没有防备,直直的望到了那一双眼睛中。 “啪”。 他的手松开,小刀再也握不住,掉到了地面上。 男人笑着朝苏摩走了过来,但是少年却愣愣的站在原地。即便是男人朝着他伸出手来,放肆的抚摸他的脸颊,苏摩也没有做出半分的退避来。 他没有听过那样的声音。 嘈杂的,混着种种的轻易难以辨别的高低不同的分贝的、有男性也有女性,有少年也有垂暮之人,更多一些是来自遥远的太空的不可名状,金属机械的摩擦,行星的诞生与毁灭都在那一刹那之间。 人类的感官没有办法接受那样的声音。 人类的大脑也没有办法处理那其中所蕴含的庞大的信息。 苏摩的身体再也没有办法支撑住,无力的滑到,只是在跌倒在沙滩上之前就先一步的被男人给接住了。 那一种声音终于停止,他这才重新恢复了意识,有些咬牙切齿的看着头顶的男人。 “那是什么声音?” 苏摩问。 “你给我听了什么?” “是我唱的情歌。” 男人拥着苏摩,轻声的笑。 “你喜欢吗?” 第8章 曾为神才的人类画家(八) 【……】 系统瞅着苏摩的脸色,当真是大气都不敢出。 无他,只因为苏摩那一张看起来本就阴郁的会让人联想到各种荒诞的故事里面出现过的精怪的脸庞如今看上去又是黑了三分,让人更加的不敢靠近与搭话。 换个更加通俗易懂些的话来说的话,也就是——苏摩现在的心情不好。 但是系统想,苏摩的心情不好大概也是一件能够理解的事情,毕竟它昨天晚上可是亲眼见证了苏摩是如何被对方戏耍的。 虽然说可能并没有对苏摩造成什么实际上的身体上面的伤害,但是对于精神的影响 ……就算是系统 ,也不好打包票说自己真的就可以断定苏摩精神无忧。 更何况之前那男子给出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作为囊括了诸多的世界的信息在手的系统,要说找不到关于对方的情报也说不过去不是? 触手、对于精神的可怕影响力、依托于大海而生、还有对方言语之中提及到的“太古的永生者”……桩桩件件,毫无疑问,全部都指向了克苏鲁的神话体系之中的、旧日的支配者。 因为其存在的邪异以及强大的力量又被人类尊称为“外神”。 本为旧日的、自外界而来的邪物,却能够以神//之名行走世间。 仅仅只是这一点,便多少能够窥探出对方拥有着怎样惊人的力量。 苏摩固然是如今系统下豁的诸多任务者之中排行第一的存在,但是即便是如此,苏摩也不敢打着包票说他就可以去和神明为敌了。 更不要说是如今的这种并非全盛的状态。 如果是全盛状态的话,苏摩虽不说能够去和神明来个势均力敌,但是怎么想也不应该是眼下这么一个任人宰割的模样;可是只有三分之一实力的他…… 大概就是去给别人送菜的吧。 一想到这个,苏摩顿时就恼火了起来。 “系统。” 苏摩的声音阴恻恻的。 “是谁和我保证,这是一个可以快快乐乐的度假的低等级世界的?” 现在外神都出来了你和我说是低等级?你怎么不去上天呢? 系统瑟瑟发抖,不敢说话,几乎都快要把自己团成了一团。 它能怎么办呢?它也很绝望啊! 毕竟这个度假世界是它给苏摩挑选出来的,现在出现了这样的问题,被苏摩怪到它的头上似乎也无可厚非。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系统大声逼逼。 【事情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要不你看,我下个世界帮你小小的做个弊怎么样?】 系统苦不堪言。 毕竟苏摩此前已经申请过,改变了在这个世界里面的个人数据——这种事情,每一个世界里面也只能发生一次,导致了即便是现在发现事情大条了,也没有办法和主系统打申请,让苏摩能够恢复到全盛的状态。 那么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呢? 当然是系统。 现在系统只想抱着苏摩的大腿,跪求他不要去主系统那边投诉自己。 不然它的年终奖就全没啦! “苏摩?” 塔维斯喊了他一声,在少年望过来的时候,有些担忧的问:“你还好吗?今天一整天看起来都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苏摩敛下去的眉睫轻微的颤动了一下。 “不,没事。” 他这样说着。 ***** 那些触手,还有那个男人——如果说在此之前还只是每天晚上都偷偷摸摸的找上苏摩,只是在他沉睡的时候才动手动脚的话,那么现在对方就像是过了明路一样,对于自己的行为再不加以丝毫的掩饰。 而不打扰对方睡觉的偷偷摸摸和无所顾忌之下所采取的手段……自然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苏摩都快没脾气了,而且对于自己为什么会被缠上这件事情,当真是让苏摩百思不得其解。 他分明记得自己不是运气那么差的人啊? “嗯?” 男人的动作稍微的停顿了一下。 他伸出手来,黑色的指甲在苏摩的手臂上滑过,就像是在描绘其下的什么东西一样。 而伴随着他手指的动作,从苏摩那过分的苍白了的皮肤下面也浮现出来了红色的图案。像是文字,又像是拥有着特殊的含义的纹路。 “你看……这可真有趣。” 男人低笑着道。 “分明是你自己将我召请出来的,可是现在这样翻脸不认人,无辜而又可怜的样子,却是为哪般呢?” “哈?” 苏摩只觉得这指控来的莫名其妙,还有些强行扣锅的嫌疑。 “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曾经召唤过你……” 对于苏摩来说,这简直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记得了么……” 男人有些叹息着问,同时伸出手来,用指尖沿着苏摩身上那些血红色的纹路一点一点的按了过去。 “你看,这分明就是最好的佐证。你把自己献祭给了我,以此来交换那些你想要的东西。” 那骨节分明的、宽大的手掌一点一点的上移,直到最后有些暧昧的抚摸着苏摩的脸颊,低声的、带着笑意的轻语。 “信仰于我吧……臣服于我吧……无论是你想要的重新惊艳世人的画作,还是取之不尽的灵感,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作为我的信徒这些我全部都可以赋予给你……”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从遥远的深渊之中通过海水一层一层的传递上来的声音,又像是从古老的过去一路穿透了时间的轨迹,最终才终于是传到了苏摩的耳中。 少年的眼神在那一瞬间都变的恍惚了起来,几乎就要在对方的引诱之下点头应是—— 但是他的眼神之中却窜上来了片刻的清明,继而狠狠的一咬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从那种状态之中清醒了过来。 “神明还需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吗?” 苏摩冷嘲热讽的问。 只是男人的脸皮极厚,根本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正好相反,他甚至还可以就苏摩的这一个问题给出回答来。 “并非如此,只不过是你将自己献祭给我,从我这里交换走你想要的东西……仅此而已。” “只是献祭的仪式看上去并没有完成,我现在在做的,不过是维护自己的权益、补全这仪式罢了。” 听起来很像是那么一回事,如果换个别的什么人来的话,说不定就被他给说服了。 但苏摩的脸色却是不怎么好——不,说是不好都是轻了,那根本就是黑如锅底。 “……你难道不是艾迪召唤出来的吗?” 苏摩对那一首黑色的星期五还记忆犹新。 “当然不是。” 旧日的支配者的声音冷漠。 “那种东西,我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不过只是诱导我现界的一层媒介而已……” “真正召唤了我的人,可是你啊,小羊羔。” 苏摩无力去和他争论那个刺耳的称呼,只觉得不少曾经被忽略的事情骤然在脑海中串了起来,其带来的可怕猜想简直让苏摩整个人都如堕冰窟。 他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虽然说是作为任务者,接下来的必须完成的任务;但是他会顶替这个身份,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原主的死亡。 ……而苏摩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看到的是怎么一副场景来着? ——手腕上深可见骨的伤痕,镜子和地板上面到处都是的血迹交汇而成的图案,诡异而又诡异。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苏摩冷着脸想,合着这是之前的原主把旧日的支配者召唤出来了,但是自己也因此死于非命;而正巧顶上了这个身份的苏摩本人,就阴差阳错的成为了神明看上的猎物。 “喂,系统。”苏摩磨着牙道,“我申请把原主放在失信被执行人的名单里面,以后都不要接这个灵魂的任务了。” 他顿了一下,恶狠狠的补充了一句。 “即便是灵魂转世、也不要再接这个家伙的任务!” 他这次可真的是被对方给害惨了。 【呃,如果你坚持的话……】系统吞吞吐吐,【那也不是不行……】 【毕竟你是任务者之中排行第一的存在,多少也应该有点特权的。】 “而且他并不是什么能够对世界的节点产生巨大影响的存在,对吧。” 苏摩冷哼一声。 “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即便是接受了我的请求,将他列入失信被执行名单里面,对系统空间的影响也没有多少。所以还不如顺水推舟,卖我这么一个人情。” 系统吭哧吭哧。 【看破不说破……虽然大家都知道但是还是别说出来了。】 “嗤。” 苏摩扯出来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但是,既然已经确定自己是确确实实的没有办法摆脱掉这位旧日的支配者,苏摩也只能打起精神来应付。 没关系,他安慰自己,他以往遇到的各种看着都绝望的场景难道还少吗?他哪一次不是完美的解决了? 这样一想的话,苏摩瞬间便心平气和起来,甚至可以开始游刃有余的同那位至今都不曾得见真容的外神讲条件。 “说起来,您——” 苏摩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那些在他的身上肆意作乱的触手,也不要在意自己和这一位外神之间过于接近了的关系。既然这已经注定是一块儿摆脱不掉的牛皮膏药、并且一时半会儿也不怎么能够甩开的样子,那么倒不如思考一下自己可以从这件事情之中得到多少的好处才是。 “您是不是,在这岛上做了什么……?” 苏摩艰难的问。 那位外神闻言,不知道是真的疑惑还是假的疑惑,轻笑了一声。 “你在说什么?” 男人带着磁性的喑哑嗓音在苏摩耳边响起。 “……” 苏摩总算是认识清楚了一件事情。 即便是因为强大的力量而有着“外神”这样的敬称,但是骨子里面,这些来自世界之外的邪物可不如人类所想的那样珍视自己“神”的头衔。 k们行事依旧是遵循着自己的那一番套路,无谓黑白,亦不辨正邪。 他终于是放弃了和对方继续兜圈子的打算,改打直球。 “我在这个岛上面,已经被困十天有余。”苏摩道,“就算是救援队用爬的,也早就已经到了才对。” “但是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等到救援队的半点影子,这显然不正常。” “那么我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就是,要么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可怕的、颠覆性的灾难,以至于根本就没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对我们展开救助;要么就是……” 他回过头去,毫不避讳的同旧日的支配者那一双暗红色的血瞳对视。 “……要么就是,您用了什么手段,以至于外界的人类根本没有办法发现这里。” 阴郁的少年勾了勾唇角,缓缓的露出来了一抹笑容。 “我是您的祭品,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这一点,并且将其接受。” “但是,也请我的主、我的父垂怜,让您的信徒可以完成他最后的愿望……可以么?” “而在那之后……” 少年苍白的脸庞上一点一点的,逐渐露出来了一个阴柔迤逦的,有如罂粟花一样过分冶艳了的笑容来。 他朝着男人伸出双手,就像是毫无保留的向神明献上一切的无辜羔羊。 “好啊。” 旧日的支配者长久的凝望着他,最终点头,竟是答应了苏摩的要求。 “那么……” 他喟叹着用目光描绘着苏摩脸颊的轮廓,眼神幽邃,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你想要什么呢?” 苏摩心头一动,脸上的笑容更盛。 “我所祈求的就像是在试图召唤您的时候那样,不曾改变过。” 少年一字一句,缓缓的道。 “我想要……重拾旧日的荣光,夺得没有拿到过的tgp的冠军奖牌,最后站在世界绘画的殿堂上,名垂千史,成为日后被传颂的大画家!” “还真是贪心的人类啊。” 旧日的支配者感叹着。 “但是,看在你当真是讨我欢心的份上……” “我同意。” “我允诺。” “我——承认。” 苏摩心下一喜,但是面上却不露分毫。 “我当真是智计无双!” 他喜滋滋的同系统道。 “旧日的支配者原本就是在传闻中能够激发投身艺术之人灵感的神明,无论是聆听他们的声音,还是直视他们的面容……哪怕是只言片语的低吟浅唱,都能够让他们留下惊人的作品。” “而现在,我得到了旧日的支配者的许诺……” 苏摩冷笑了一声。 “就算只是区区一个度假任务,我也必然会达到95%以上的完成度!” 【……你还真是任务至上的人设不崩啊。】 系统目瞪口呆,但是转念想想这似乎也并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 毕竟,苏摩不是向来都是这个样子么?就好像是他将自己为数不多的情感,全部都投身于了任务中一样。 所以,这个天赋并非最高、运道并非最好、最开始的时候力量也并非最强的人类,才可以凌驾于系统空间无数的任务者之上,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第一名”。 “那么现在。” 苏摩问。 “您可以放我回去人类的世界了吗?” 第9章 曾为神才的人类画家(九) 【你答应的倒是比我想象的要轻率。】 系统胆战心惊的问苏摩。 【我说,那可是神明啊,你就不怕真的翻车了?】 系统意味深长的道。 【算计又或者是惹怒一位神明,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哪怕这并非真正的凝聚神格、与世界的法则共同伴生而出的神明,但却也同样不可小觑。】 苏摩“哦”了一声。 “我那不是相信你么。” 他的眼底是一片的冷漠与薄凉。 “哄这位外神玩玩……横竖等我完成任务就是拍拍衣服走人一了百了,k也不知道,k也抓不到我。” 系统想了想好像也是这样?于是便放任苏摩不管了。 既然那一位旧日的支配者解除了笼罩在这一座岛屿上面的认知封锁,那么救援队要发现苏摩,便是一件很快的事情了。 ——毕竟还有个系统在时时刻刻兢兢业业的向外发送求救信号呢。 “苏摩……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米根大师比苏摩幸运的多,几乎算是救援船最先救起来的那一批人了。 但是因为自己视如己出、是弟子更是儿子的苏摩一直都没有消息,所以米根大师一直都不肯被送回岸上,非要跟着救援船一起。 现在看到苏摩平安无事,米根大师那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是放了下来。 “让您担心了,老师。” 苏摩敛了敛眼睫,乖巧的应了一声是,也算是宽慰了一下老人的心。 一股夹带着浓烈的恨意的目光在暗中打量他。苏摩敏锐的看过去,发现那是站在米根大师身后的加利尔。 对方的眼底布满了血丝,看着狰狞而又可怖,瞧着苏摩的眼神像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苏摩垂下眸。 虽然和加利尔相处的事件并没有多久,但是苏摩到底是阅人无数,自然也可以轻松的看出来对方怀抱着的那针对于自己的、极深的恨意与妒忌。 那是平庸普通的、没有丝毫的闪光点的人类面对生来便受到了神明的宠爱的,只需要动一动手指,便能够将自己苦心孤诣耗费了数年都没有能够完成的上天宠爱之人会不自觉的生出来的妒忌,足以将此身焚烬,也不愿挪开双眼放过对方和自己。 积年累月的嫉妒,在旧日的支配者的影响下,终于破土而出,在心灵的苗圃上开出来了黑色的花。 不过…… 苏摩完全的忽视了他。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程度的恶意,都需要他不错眼的看着,还将其当成了一个什么事儿一样的放在心上的话,那苏摩早就累死了。 不是什么人都有被苏摩放到眼中的资格的。 米根大师上上下下的瞅着苏摩看,那样子像是恨不得自己的双眼化身x光线,把苏摩从头到脚都扫描一遍才好。 “真的没事?可不要骗我。” 米根大师担忧的问。 苏摩只好又点了点头。 “那就好。” 米根大师长出了一口气。稍许,或许是为了调节气氛,又或许是为了让苏摩能够尽快从这一次糟糕的游轮之旅中走出来,有一个好心情,所以米根大师转而说起来了其他的事情。 “我之前收到了tgp的消息……” 他朝着苏摩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都一道一道的舒展开来,满满的都是慈祥的意味。 “恭喜你,苏摩,你已经成功拿到了这一次tgp大赛的参赛资格。”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苏摩的脑袋,笑容中都带着欣慰。 “有信心吗?我的孩子?被上帝吻过的神之手,到了重新惊艳世人的那一刻了吗?” ……苏摩挺想回答他,自己现在别说是什么神之手了,怕是拿起画笔只能在画纸上面随便涂几笔的样子。 这要是放在之前,还保不齐苏摩得如何的面上稳如老狗内心慌得一笔,但是现在么—— 只消得想一想那位尚且不知姓名的旧日支配者,苏摩就觉得心下一阵熨帖。 这位艺术的祖宗都站在自己的这一边了,如果他还不能碾压其他人,成为在绘画界名垂千古的大家的话,苏摩都觉得对不起旧日的支配者的名号。 所以他按着记忆里面原主的样子,朝着米根大师乖巧的应了一声是。 “这些年都让您操心了,老师。” “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让您失望。” “你这孩子都在说什么。” 米根大师摘下自己的眼镜,有些感慨的擦了擦——只是究竟是在擦拭镜片上面的脏污,还是在借机拭去眼角的泪水,那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自从苏摩拜到他的门下后,就再也没有过什么值得入眼的作品流出。这一点在外界也是颇有微词,很是有些人因此对着米根大师冷嘲热讽。 但是,米根大师从来都不曾放弃过苏摩。他一直都相信,自己的弟子还是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小画家,笔下的作品令人从心底感到震动和惊艳。 明珠纵使蒙尘,也依旧是价值连城的明珠,并不会因此而被贬低了价值。 便是一朝落入尘埃,只消得擦去了表面蒙蔽的灰土,那么便会重新焕发光辉,让世人追捧和惊艳。 “老师,那位和我一起被救上来的先生在哪里?我去看看他……” 苏摩转而问起来了塔维斯的下落。 两个人怎么说都是共患难了那么多天的难友,更何况苏摩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牵连了的原因,他们早就已经被救援船发现并且接走了,无论如何都没可能被困在个破岛上面大半个月。 就算是苏摩这种人,心底也是难免会生出一点点的愧疚的。 然而米根大师却有些迷惑不解的看着他。 “还有人在那个岛上吗?” 老人看起来有些惊讶。 “但是救援队当时在整个岛上,都只见到了你一个人啊?” “……” 苏摩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很精彩。 不过他很快的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神态,再一看上去,就仿佛是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抱歉,老师,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一个人在海岛上,难免会多想……” 他笑容苍白。 “可能那是我的一个臆想吧。” “真的没事?不如去看看医生?” 米根大师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没事没事,真的不用,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苏摩好说歹说,总算是打消了米根大师去喊医生的这个想法。 当着米根大师的面,苏摩朝着自己的房间走了回去。 然而那只不过是表面。等到经过了一个拐角,确定米根大师已经看不到自己了的时候,苏摩停下来了脚步,面色阴沉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塔维斯?” 他冷冷的问。 旧日的支配者便在他的耳边大笑起来。 【我之名为塔尔维斯,太古的注视者,三柱神中犹格.索托斯的化身之一!】 【被我所眷顾的人类啊,记住我的名!】 第10章 曾为神才的人类画家(十) 很显然,从头到尾、从始至终,苏摩的身边都没有过除了塔尔维斯之外的其他任何人存在过。 在这一刻,向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苏摩,第一次有了一种背后发凉的感觉。 那是仿佛自己被什么无比危险而又可怕的猎食者给盯上了的预感,连脊梁骨都会因此而发麻。 他轻了轻嗓子,屏退了那种感觉,微微仰起头来对着虚空中的那位存在说话,声音听起来倒是没有任何的异常。 “您就不觉得掉价吗。” 苏摩问。 “堂堂的旧日支配者,居然用这样的方式蒙骗我一个普通的人类……您真的不觉得丢脸?” 虽然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用的是谦词敬语,但是却一点也不妨碍苏摩话中那都快要溢出来了的嘲讽与讥笑。 只是下一秒,苏摩便发出来了“呜”的一声,听起来又惊又怒,也像是小猫的呜咽之声。 那一位外神并没有现身,只是在苏摩的耳边用轻描淡写的、乃至于是带着些笑意的声音道:“真是的……你怎么就学不会讨好我呢。” 塔尔维斯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真切的苦恼在里面。 “如果说不出来好听的话的话,那么这张嘴,就做些别的事情吧。” 外人看不见的、带着染黑了的长长指甲的冰冷手指摩挲着苏摩的脸庞,随后滑了下来,扣住他的下巴。 “乖一点,不要再试图惹恼我了,嗯?” 塔尔维斯道。 “只要你做一个乖乖的信徒,那么我也不是那种不肯赐下恩荣的吝啬的主神啊。” 他这样叹息的说着,但是只会让人想到那对着雪白的羔羊摇尾巴的大灰狼。 塔尔维斯将一根手指比在唇边,轻轻的“嘘”了一声,眼底像是含着笑意。 “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吧?……不要再惹恼我,嗯?” 男人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最后那一个尾音上翘,说是勾魂夺魄大抵并不为过。 “要乖。” 虽然塔尔维斯并没有现出身形来,但是苏摩依旧可以察觉到那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而苏摩也总算是想起来,即便是担着“外神”的名号,但是这些旧日的支配者,这些克苏鲁神话体系之中的怪物们,倒不如说是邪神要来的更为贴切一些。 k们有着神明的力量,也有着恶魔的邪肆。 “你是重要的母体,是我可爱的小羔羊。所以,不要惹我生气。” 冰凉滑腻的触手拍了拍苏摩的脸颊,状似亲昵。 只是那触手实在是过于冰冷,其上的眼球又委实是可怖,以至于带不出半分活色生香的气氛,反倒是会让人心生畏惧。 “要乖啊。” 邪神轻叹道。 苏摩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磨了磨牙,但是面上却是一片的乖巧,颇为忍辱负重。 “……我知道了。” 接着他话锋一转。 “您刚刚应该都听到了吧?” 苏摩问。 塔尔维斯笑了一声。 “你指什么?” “按照我们之间的约定,之后画画的事情,就都拜托您了。” 苏摩弯了一下眉眼,唇畔虎牙尖尖,灵动鲜活。 “唔。”听了苏摩的话,塔尔维斯沉吟了片刻,良久才有些困惑的回答,“其实我一直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们人类会认为我等可以让你们创作出来更好的艺术品……” “毕竟说到底,那也不过只是吾等无谓的呓语罢了。” “……大概是因为,你们终归是神明吧。” 苏摩双手撑在栏杆上面,甲板上刮来的海风吹乱了他颊边的发。 少年朝着夜空伸出一只手来,像是想要这样抓住云端的那一轮月亮。 “神明……真好啊。” 苏摩低低的呢喃细语。 [系统你说……我有可能成为神明吗?] 【嗯?】 系统冷不防被问到了这样的问题,整个统都不免有些愣怔。 但是很快,系统便反应了过来,飞快的给出了回答。 【当然可以。】 【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提过的吗——我等系统,曾经真实的创造出来了那注视着万千世界之中星辰的运转、万灵的生灭、毁灭与创造、分崩和离析的创世之神!】 【苏摩,你若是有此意,我虽然不能够保证你可以像是那位大神一样拥有那般的至高无上的地位,但只是登临神座,却绝对可能!】 【苏摩,你——有意吗?】 【你可愿为神!】 系统激动起来。 无论对于哪一个系统来说,能够从自己的手下培养出来一位神明,都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那不仅仅是象征着自身的业务能力,更是一个系统最快的、向上攀爬成为神级的系统的方法。 系统辅佐过无数的宿主,他们之中也不乏如同苏摩这样惊才绝艳、站在了任务者的顶端的存在。 但是很遗憾的是,他们都没有什么想要成为神明的想法。 那么,即便是系统,也只能够尊重自己的宿主的想法,而不能够强行的忤逆他们的意愿。 毕竟强扭的瓜不但不甜,它还有可能坏掉。 所以眼下,眼看着苏摩似乎是有这么的一个意愿,系统怎么可能不激动起来。 【你要是有这个想法的话。】系统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那么之后我为你接下来的所有的任务、你将要去的所有的世界,就将会全部都以“成神”为目标,并且为了这个目标而服务。】 他想要成为神明吗? 苏摩收回自己的手,垂下眼睫,像是在考虑着一些什么,最后摇了摇头。 “还是不了。” 【……】 系统的心情惨遭了大起大落,这会儿觉得自己有些运算不能,同时暗搓搓的怀疑它的宿主是不是在耍自己玩。 “虽然我觉得神明也很不错,但是想了想,如果仅仅只是因为他一个塔尔维斯,就要彻底的改换自己的身份与种族,脱离此前全部的生存轨迹……” 苏摩声音冷漠。 “要我赌上自己此后这一生的道路,他还不够格。”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个世界而已……” 苏摩缓缓的道,也不知道究竟是想要说服系统,还是想要是说服自己。 系统闻言,十分的可惜的叹了一口气。 【……都如你所愿。】 【但是,苏摩,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当真有了要成神的野望,还请务必告诉我。】 【而到了那时候,我也一定会尽自己的所能去帮助你。这对于你和我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双赢的事情。】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 苏摩不置可否。 【那么……我便恭候着那一天的到来了。】 ***** tgp大赛,是这个世界上面极为瞩目的、受关注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奥运会的绘画界的盛世,每一届的举办都会吸引到全球的注意力。 而往往在大赛最终举办之前,入围名单以及入围作品都会被公布出来。甚至这也一度盘活了不少的赌盘窗口。 “苏摩……?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些眼熟?” “是前几届的那位神童吧,曾经有【神之子】那样的称号的神才,只是这几年不知怎么的就销声匿迹了下去。” “哈哈……是江郎才尽了吧?” 人们这样三三两两的猜测着,毫不掩饰自己的话语之中的八卦与幸灾乐祸。那大抵是根植在人类的灵魂之中的劣根性,当看到曾经高高在上的、自己无论如何的努力,都甚至是没有办法触碰到对方的衣角的仙人一朝堕落到了泥泞之中的时候的那一种畅快淋漓。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那一幅画。 那是在废墟之中盛开而出的、由鲜血和生命堆砌而出的、但是却又偏偏杂揉着让人几乎落泪的希望所化作的白骨之花。 那是希望与绝望的相互糅杂,一时之间甚至让看到这幅画的人禁不住的失语,像是要被拉到那样的一个世界里面去一样。 于是再没有谁能够开口,说苏摩半句的不好。 即便不是专业的评审人,但凡是还对于美有些许的赏析的能力,那么便都可以看出来,这一幅画是何等的精彩。 如果非要去理论一番,这一幅画的绘画技巧有多么的高深的话,那么也不见得;但是那无与伦比的共情的能力,却是将其他的参赛作品狠狠的甩了不知道多远。 “现在想起来,这个是不是也有你的手笔 在里面……” 苏摩握着鼠标浏览这一次的入围作品,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幅画的时候动作微微一动,随后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朝着空气发问。 他身后的空间微微的扭动了一下,大片的阴影从那里冒了出来。 从阴影中走出来的是有着英俊的人类的外表的旧日支配者,如果不去看那些在他的身边不断舞动的触手的话,大概会真的觉得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帅气男人罢了。 塔尔维斯站在苏摩的身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外人看来的话大概会觉得二人无比亲密,绝对想不到其下都是怎样的剑拔弩张的气氛。 这一幕看起来是如此的邪异,但是却又偏偏透露出某一种诡异的和谐来。两人的身影倒映在了电脑的显示屏上,被渲染上了一层青蓝色的光。 配上塔尔维斯脸上的笑容,以及苏摩贯来的阴郁和面无表情,不免让人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看什么鬼片一样,阴森而又可怖。 “我看看……或许有,但是我也不记得了。” 塔尔维斯低下头去,凑到苏摩的身边,和他一起看着屏幕。 他眯着眼睛打量那副画。 诚然,这一幅画里面有他的手笔,但是真的要算起来的话,苏摩也只不过是给上面添了一朵花;绝大多数还是由原本的那一个“苏摩”完成的。 而考虑到他能够用自己的血液去绘制用于召唤外神的咒文与阵法,苏摩有理由怀疑,原主实际上早就已经可以隐隐约约、时断时续的同塔尔维斯这一位外神有所联系。这种联系积累到了最后,就是塔尔维斯被召唤出来、以及自己接下来了这一个世界里面的任务。 这像是一盘棋,但是以苏摩现在所掌握的线索,还暂时看不出来整个棋盘的布局。 苏摩微垂下眼睫。 也罢,走一步看一步……他总会有办法的。 “那么之后,也拜托您了。” “……就像是我们之间约定的那样。” 塔尔维斯低笑起来。 “我也很期待……” 他的话语含糊不清的消失在了唇齿间。 “期待你完全属于我的那一天……” “ck goat……” 苏摩的双眼猛然睁大。 他在说什么? ……黑山羊? 第11章 曾为神才的人类画家(十一) 同样也会随行。 这一届的tgp大赛,在玫瑰之m凡尔赛宫中举行。除了苏摩之外,他的师兄加利尔 ——加利尔没有任何意外的依旧落选,以他的年龄来看,或许这辈子都没有正式的站上tgp大赛的舞台上面的那一天的可能性了。 米根大师因为年纪大了,再加上之前在海上受了惊的原因,并没有随行。 而少了米根大师在身边,加利尔自然也就懒得继续和苏摩玩那兄友弟恭的一套,每每看着苏摩的眼神的都像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才好。他怨恨着自己的无能,所以转而去嫉恨着苏摩的存在,就好像自己全部的不幸都是由苏摩造成的一样。 但是苏摩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分给加利尔。 他早就已经过了炮仗一样一点就着还睚眦必报的少年时代,更何况一个度假世界,很不必和土著真的那么计较。 “我不知道你那副画是怎么回事——” 在主办方安排的酒店住下来的当晚,苏摩不过是刚刚躺上床铺,就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 而当苏摩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便是赤红着眼睛站在那里的加利尔,对着自己说出了威胁的话。 “但是苏摩,我可是看了你整整七年!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一把揪住了苏摩的衣领,将对方提到了自己的面前,死死的盯着苏摩的眼睛,一字一句都像极了威胁。 “我比谁都清楚,如今的你,不过只是一个废物罢了!” 不等加利尔再多做出什么别的举措,他便觉得自己提着苏摩的那一只手一疼,于是下意识的松开了手腕。 苏摩的耳朵动了动,捕捉到塔维斯发出的那一声冷哼,知道大概是对方出了手。 他心情就有点复杂。 因为直到现在为止,苏摩都摸不透塔尔维斯究竟想要做什么、又想要从他的身上得到什么。 “苏摩,我就等着看,在tgp大赛上你还怎么装!” “好,不会让师兄失望的。” “……” 加利尔顿时气结。 他是想要夸奖苏摩的吗?!这死孩子为什么听不懂人话?! “如果师兄没有别的事情的话,那么还是请回吧。” 苏摩下了逐客令。 “总归不会让老师失望就是了。” “哼!” 加利尔再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只能恶狠狠的瞪了苏摩一眼,转身愤愤的离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暗处有摄像机代表运作的灯一直亮着。 ……不对,也不能说是没有人注意到。 “那边有小老鼠呢。” 塔尔维斯将手搭在苏摩的肩膀上,在他的耳边低声细语。 “需要我帮你解决了吗?” “不过……虽然你是我的东西,现在如果向我祈求什么的话,也是必须要付出代价的。” 塔尔维斯无声的大笑了起来。 “神明从来不会无代价的给予信徒恩荣,取悦我,侍奉我,让我感到快乐,我自然会将你想要的一切都放到你的面前。” “不了。” 苏摩拒绝。 “并不是什么大事,即便是这样放着也没有关系。” 然而苏摩当真不该立这样的g。 他如果不说便也罢了,但是苏摩居然这样说了—— 嘿。 这要是不出点事情都对不起苏摩这句话。 不过是一个晚上的时间,第二天早上当苏摩一觉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好像变了。 苏摩从出门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发现今天总是有人在暗中对自己指指点点,而这种情况在他踏出酒店大门的时候,彻底的爆发了出来。 只见酒店大门口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不少的记者扛着摄像头,手里面握着话筒冲了上来,几乎都要怼到苏摩的脸上了。 “苏摩先生,请问昨天您的师兄所说的都属实吗?” “请问您对于网络上怀疑您此次能够入围,实际上是使用了某些不正当的手段的这样的说法有什么想法?” 吵吵嚷嚷,让苏摩一时半会儿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后退了几步,随后撒开腿转头就跑。 那些记者们当然不可能放任他这样的一个香饽饽跑掉,也都拔腿想要追。但是这里毕竟是主办方千挑万选给参赛者们安排的酒店,训练有素的保安们立即出动,总算是把这些记者们全部都拦在了外面。 “怎么回事……” 苏摩皱起眉来,转头看了看身后那些熙熙攘攘的、依旧不肯放弃的记者们。 “系统。” 苏摩喊了一声。 “一分钟内给我总结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毕竟是高纬度的系统,运算能力也好,还是信息收集总结的能力,全部都是其他的维度之内的科技难以企及的。 所以一分钟之内,系统还当真是将事情全部都总结归纳完毕,送到苏摩的面前。 苏摩一眼扫过去,心底大概已经有了个数。 一切还是昨天晚上那事儿引起的后续,当时苏摩和加利尔的对话毫无疑问是被人录像了下来,并且上传到了网络上。 这顿时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并且在经过了一个晚上之后,这件事情还在持续发酵,如今已经在脸书、推特、○博等用户群体极其庞大的社交软件上热度都雄踞第一。 毕竟那可是tgp,现在却爆出了有参赛者涉嫌作假,这就和奥运会的决赛选手涉嫌服用兴奋剂是一样的。 苏摩有些头疼的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他打开电视,看到的正好是没有堵到自己,却堵到了他那位好师兄的采访报道,还是现场直播。 屏幕里面,加利尔义愤填膺,挥舞着手臂。 “……对,没错,我并不相信那是苏摩画出来的!你们根本不知道那家伙这些年来究竟都堕落到了怎么样的地步!” “那副画不可能是苏摩画的——至少不可能是他自己独立完成的!我看了他整整七年,没有人能够比我更清楚苏摩的水平是怎么样的!” “更何况那一幅画之中宣泄出来的情感,也根本不是他这么个半大的,毛都没有长齐的孩子能够拥有的!” “就算曾是被神明宠爱的神之子,如今也早已陨落,失去了来自神的庇佑!” 他这样斩钉截铁的做出了宣言。 “哦?” 塔尔维斯听着扬声器里面传来的属于加利尔的那铿锵有力、坚定不移的声音,笑了起来。 “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类也可以妄自的去揣测神明的意愿了。” 他现出了身形来,站在苏摩的面前。男人的身材高大,像是可以将苍白脆弱的少年整个都圈在自己的怀里面一样。 塔尔维斯低下头去,在苏摩警惕的有如受惊的猫咪一样的眼神中,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像是在摸猫。 “我可是钟意你钟意的不得了。” 塔尔维斯这样说着,那一双血红色的眸子里面闪烁着暗光。 苏摩本能的觉得不妙,急忙想要用别的什么事情吸引塔尔维斯的注意力,将这个危险的话题带过去。 这时候 ,他的手机非常及时的响了起来。 苏摩心下大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朝着塔尔维斯点头示意一番之后,伸手将手机拿了过来。 “喂,老师?” 没错,来电的正是米根大师。老人家显然也是看到了网上的腥风血雨,所以忙不迭的就给苏摩打了电话来询问。 “嗯,好……” “没事,您放心……对……” “好的……我知道了……” 也不知道米根大师在电话里面都说了些什么,只能听见苏摩一直在“嗯嗯啊啊”的答应着。 “没关系的,老师,我不在意那些诋毁。” 苏摩道。 “真相如何,决赛的时候我自然会用自己的作品说话。没有比那更具有说服力的了。” 等到苏摩挂断电话之后,就看见塔尔维斯坐在床边,那一双暗红色的眼瞳正眨也不眨的望着他里面依稀是带了三分的笑意。 “靠自己的力量?” 塔尔维斯问。 “靠您的帮助。” 苏摩非常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 于是塔尔维斯便满意的招了招手,示意苏摩过去。 【宿主,你现在像不像是卖身求金主包养。】 系统问。 苏摩脸色不怎么好看。 “别胡说,我可还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妇男。” 【哦哦,我懂,大魔法师。】 “你给我闭嘴!” ***** 大抵是因为从头到尾,苏摩都不曾站出来说些什么去澄清的缘故,所以这一场风波越演越烈。甚至有不少人逼迫tgp大赛的组委会,要求取消苏摩参赛的资格。 即便是tgp组委会为此特意发布了声明,也没有办法止住腥风血雨的舆论。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tgp大赛总决赛那一天如约的到来了。 如果说别的参赛者进入的时候都是欢迎的掌声夹带着迷弟迷妹们的尖叫的话,那么轮到苏摩的时候,就是有志一同的倒彩声与嘘声。甚至还有人尖叫着,扬言要苏摩滚下去。 主办方也是不怕事大,主持人甚至还专门在介绍苏摩的时候向他问到了这个问题。 “现在网络上都说你名不副实,是靠了别的手段才能够入围决赛,不知道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tgp大赛的总决赛是对全球直播,于是所有人便都可以看到,那面色苍白,整个人看上去阴郁森寒的少年人闻言扬了扬眉,微微的挑了一下嘴角。 “那我就让他们最终都会为了我而疯狂。” 少年人薄唇微张,从中吐露出来的话语却是与他的外表完全不符的猖狂。 “……” 主持人的内心也是一片的无语,你知道你的形象本来就已经很黑了,结果你不但不打算洗白,居然还敢继续大放厥词? 主持人简直想要为苏摩的勇气鼓鼓掌。 在介绍完了全部的评委与参赛者之后,主持人宣布,本届tgp大赛正式开始! “那么现在,就让我们将此次入围决赛的十幅作品请出来——同样,这要是这十副作品第一次展示给外界。” “他们都是由评委组的各位老师从来自全世界各地数万份的画作之中挑选出来的精品,现在,让我们用掌声,表达热烈的欢迎!” 在有如雷鸣的掌声中,穿着得体笑容甜美的礼仪小姐推着装裱好的十幅作品鱼贯而入。 毫无疑问,那每一幅全部都是世所罕见的珍品,是值得被挂在墙壁上细细的品鉴的上乘之作。 不少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代表苏摩的那一副作品上,想要看看这卷入了风波之中的少年人的作品是怎样的。 ——然后他们便都失了语。 宛如末日一般的世界,皑皑的白骨阴森可怖。可是在这之上却又盛放着名为“希望”的花朵,纵然是汲取了鲜血而生,却也同样带给人一种落泪的冲动。 更可怕的是,如果盯着那副画看久了,似乎还可以听到耳边传来了末世之中人类绝望的嘶吼,逝者濒临死亡之前痛哭的哭泣。 然而就在心生忧怖、几乎要沉溺在这样灰暗的情绪之中的时候,却又有轻柔的花朵绽开的声音传入耳中,有如久旱之下的甘霖,从那一种粉身碎骨万念俱灰的绝望之中被拉了回来,重新茫然懵懂的打量这个世界。 “是……那样的一幅画么?” 良久,终于有人诺诺出声。 少年数分钟前放的大话,眼下被证实的确为真实。 那的确是——足以让看见的人为之疯狂的最高等的画作。 主持人捏紧了自己手中的提词卡。 “那么接下来,将由我宣布本届tgp大赛的获奖名单。” “第十名,奥地利,布鲁克.伦道夫。” “第九名,美国,朱丽叶特.奥尔加。” “第八名……” ……… “第一名,华夏,苏摩。” 举世哗然! “苏摩不是涉嫌找人代画吗?!这种人居然都可以获得tgp大赛的冠军?” “谁知道七年前那一届的tgp大赛,是不是也是找人来代画的!” “tgp大赛现在难道也堕落至此了吗,居然连这种人都可以被颁发奖项?!” 一时之间,网络上面仿佛炸开了锅,此起彼伏的声讨不绝于耳,占据了主流。就连tgp大赛现场的观众席上,人们也都在议论纷纷。 苏摩眉眼微动,看了看那正在直播的摄像头,继而转头看向了面对着这样的情况一脸苦笑的主持人。 “话筒,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苏摩问。 “呃,没、没问题……” 虽然不知道苏摩提出这样的要求是为了什么,但是总归情况也不可能比现在更糟糕了,所以主持人便也遂了苏摩的意思,将手中的话筒递给了他。 “大家好,我是苏摩。” 苏摩微微的抬起眸来,眼底流光溢彩,让人几乎要忍不住的沉溺于其中。 “我知道,对于我拿到这个奖,很多人都不认可……” 他笑了起来。 “怎么,难道我的师兄说什么你们就信,但是都对于我真实的拿出来的作品,却又不愿意去承认吗?” 苏摩眼含讥诮。 “我可以问心无愧的发誓说,这一幅画无论是从构思还是到绘图,一笔一划全部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手下。” “但是,我亲爱的师兄,你敢用自己此后在绘画一途上所有的未来做担保,你——问心无愧吗?” 苏摩眼神锋锐,像是可以透过摄像机的屏幕,看到对面的加利尔一样。 “……” 同样坐在这凡尔赛宫下方坐席上的加利尔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他敢吗? 他不敢。 因为加利尔比谁都清楚,那副画的的确确就是苏摩自己,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坐在属于他的那一个房间里面,一笔一画的才有了今天这一副画卷的诞生。 加利尔见过苏摩的那一幅画,他知道这一幅画有着怎样的完成度,也知道这一幅画将会给苏摩带去怎样的荣耀。 但是他仍旧是感到不甘心,激憎且怨愤。如果说苏摩一直都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只能让凡俗之人顶礼膜拜的神之子倒也便罢,但是他却也曾经虎落平阳、龙搁浅海。 于是这便不得不让加利尔这样的凡人心生了不该有的妄念,想象着对方如果一直都是这样岂不是最好—— 再加上来自于外神的对于精神的影响和驱使,他才会生出了那样阴暗的心思并且将其落于现实。 对啊,那本来就不是你能够画出来的东西啊。 既然已经陨落,已经跌落泥潭之中,你又何必再一次的站起来,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的重上云端,徒留下我等的凡人怀揣着绝望去仰望呢? 这一刻,这一对师兄弟相互对视。一个高高在上,站在舞台那光辉耀眼的镁光灯下,仿佛全身都披上了金边;另一个则藏身于阴暗之中,眼神里都像是萃着毒,阴暗诡谧。 加利尔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眼下应该如何应对。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苏摩并没有咄咄逼人,而看着像只是将这件事情轻拿轻放了。 他转过头去,重新看向镜头,那一双森翠色的眼瞳里面像是倒映着深渊,极强的压迫感透过屏幕,无声的传达给了所有注视着他的人。 “你们不愿意承认……那么,如果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着呢?” “让所有人亲眼看到我是怎样创作的,这样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吧。” 苏摩举起手来,脸庞上扬起一个似是挑衅一般的笑。 “我向tgp大赛的组委会申请,进行一场为期数月的、对我24小时全天候的直播……” “直到我的下一幅作品完成为止。” “不知道这样,又是否能够证明我的清白——证明苏摩有资格得到这tgp大赛第一名的奖项!” 第12章 曾为神才的人类画家(十二) 这样的请求,不说是后无来者,但也绝对是前无古人。 “你是认真的吗?” 主持人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忍不住的同他再一次确认。 “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你是说,你要申请组委会对你进行下一幅创作的全过程进行直播和监视……是这样吗?” 苏摩没有应声,只是清贵矜傲的点了点下巴。 主持人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气。 胆敢做出这样的旁人看来近乎于是荒谬的决定,说明苏摩内心对于自己也是相当的自信。 七年并不是一个太过于久远的时间,七年前的tgp大赛,这位主持人虽然尚没有能够担起主持tgp决赛这样的重任,却是当时的那一位主持人的助理,也曾一睹过神之子的风采。 所以眼下,看着这样的苏摩,主持人的内心也不由的生出一种想法来。 或许……他可以呢? “这个问题……我们将在现场的大赛组委会评委们经过讨论之后,给出一个答案来。” “好,我可以等。” 苏摩应了一声。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又似乎只不过是很短暂的那么一小段时间。最后,从评委席那边递过来了一张纸条。 主持人将纸条展开,飞快的看完了写在上面的消息,抬起头来,看向所有翘首看着他的观众,深吸一口气。 “tgp大赛始于1763年,其主旨是为了能够给予艺术一个平台,公平、公正、公开的评选一定时期内的优秀绘画作品,并为年轻人提供一条道路。” “这是几百年以来,tgp不变的理念。” “因为本届tgp大赛的最终获奖作品存在争议,再加上苏摩选手自己的要求,所以我们最终决定——” 主持人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纸条,脸上是营业性的笑容。 “我们决定,同意苏摩选手的申请。组委会将派出专门的摄像组,全程录制苏摩选手的创作过程,并且以此来评判本次tgp大赛最终的决赛名单。” ***** “您会帮我吗?” “我会。” “但你也知道……” 外神的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占有欲,以及某些更深的别的什么。 “等到这一切完成之后,你就该向我支付代价。” “而现在,我不过是提前收取一些小小的利息罢了。” ***** 如今在各大视频媒体上热度最高、最为火爆的,并不是那些有着流量明星参与的综艺,而是本该与娱乐圈风马牛不相干的绘画界的一个直播。 在同tgp大赛以及苏摩本人接洽过之后,这一份近乎是全天候的别样vlog便在各个视频网站都进行了转播,并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点击量极高。 毕竟对于很多人来说,能够围观一位画家如何画画也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 再加上之前tgp大赛上的事情早就已经闹的沸沸扬扬,所以吸引了这诸多的注意也算是正常。 苏摩正坐在画板前。 他的双眸微阖,通过摄像头还不如何能够看的出来,但是系统知道,苏摩分明就是闭着双眼,陷入了酣睡之中模样。 然而他的手却是握着笔,在空白的画纸上面时不时的动作着。 系统并不懂艺术,然而即便如此,系统也可以看出来苏摩的线条是多么的流畅,那些色块混合在一起又是多么的和谐,共同构成了一副让人看着终究忍不住陷入其中的、会为之疯狂的画作。 而在苏摩和系统不知道的地方,甚至是已经兴起了许多的小规模的团体,将苏摩与他的画作奉为圭臬,狂热的信仰与追捧着。 那是被外神影响的人类,哪怕并非刻意为之,直视旧日的支配者的作品依旧可以让人类陷入可怕的疯狂之中。 【宿主?宿主?】 系统开始试图将苏摩从这一种玄妙的境界之中唤醒,但是它很快就发现,苏摩像是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感官里面,根本就听不见外界的一切。 那对于苏摩来说是一种无比神奇的体验。他放松了自己全部的警惕,如同一扇敞开的大门那样任由塔尔维斯的侵入。 在苏摩的眼前是一片茫茫的白光,即便是睁大了双眼也不见得能够看到什么。起初耳边是一片寂静到令人能够发疯的绝对的静谧,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却响起了似有似无的海浪拍打的声音。 于是苏摩便不由自主的朝着那声音走了过去,无辜茫然的像是将要被献上祭坛却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的羔羊。 白色的世界一点一点的渲染上了色彩,最终幻化成为了漆黑的深海。海水在苏摩的面前分开来高高竖起形成水墙,为他袒露出一条康庄大道。 道路的尽头传来了隐约的低语,像是歌声又像是有人在吟唱不知名的曲调。苏摩如同着了魔一样沿着那路走了过去,道路的尽头模糊,像是有庞大的黑影盘绕—— 他猛的惊醒,瞪大了双眼。目之所及是手中握着的画笔,画板上未干的颜料,还有天花板上的摄像头。 除了苏摩之外无人能够看见的旧日的支配者坐在窗前,口中哼的曲调如此耳熟,依稀是此前在那幻梦之中听到过的旋律。 “今天就到这里了吗?” 塔尔维斯问,深紫色的发垂在地板上,蜷曲有如海藻。 夕阳落在了他身后的窗里,那一双血红色的瞳看着,让人联想到了“黄昏逢魔时”这样古老的箴言。 “嗯,今天也多谢您了。” 苏摩微微低头,表达了感谢。 这些天来一直都是这样的,每每在需要作画的时候,苏摩都会放松身心,让自己去和塔尔维斯共鸣。 旧日的支配者对于精神的掌控当真是可怕,苏摩想,如果没有系统、如果他不是在轮回中走了万千遭的任务者,大概早就已经被塔尔维斯侵蚀同化掉。 而在同对方共鸣的时候,他便会无意识的拿起笔作画——也就是,他面前的这一副作品。 那是一副即将完成的画卷,不出意外,明天便可以给这一切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 长达半年的直播作画完全能够证明了苏摩的清白,tgp大赛的金奖奖牌也早已经被送到他家长达数月。 如今人们依旧追逐着去看苏摩的直播,与其说是要证明对方的画的确是自己的作品,倒不如说是他们在屏气凝神的等待一副神作的诞生。 是的,神作。 即便是不通艺术的普通人,都可以在看到这一副尚未完成的画的时候,体会到其中的那一种扭曲的疯狂,和其下诡异融合起来了的勃勃生机。 那是有如罂粟一样的瘾,让人欲罢不能,简直都要怀疑苏摩是不是在那画作上面施加了什么精神暗示。 毫无疑问,想必在苏摩完成这一副画的同时,他也将会彻底的登入世界绘画殿堂的最高层,与不少的久负盛名的大师们平起平坐了吧。 [系统,准备好了吗?] 苏摩简单收拾洗漱之后躺上床铺,强迫自己无视了那些自动自发自觉的缠绕过来的触手,在脑海中同系统交流。 【是,您的任务完成度已经达到92%,随时可以提交任务,脱离本世界。】 [很好,明天画完成的那一瞬间立刻提交任务,离开这个度假世界。] 苏摩下达了指令。 【收到,宿主。】 系统接受了命令,只是在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忍不住的询问苏摩。 【但是……您确定要这样做吗?这可相当于是在愚弄一位神明。】 没错。 苏摩打从和塔尔维斯提出做交易的那一刻起,便没有想过要真的陪对方蹉跎光阴,又或者是把自己当成祭品献上去。 他打的就是利用完了塔尔维斯过了任务,自己下一秒便卷铺盖跑人的主意。 系统简直为苏摩这种勇气表示叹服。 [神明又如何?] 苏摩垂下眼睫,遮住了自己眼底那些算计的光。 [就算是神明,也不过是困囿在这个世界的可怜虫罢了。我见过宇宙浩瀚,见过天地广博,见过混沌初开,也曾见过末世星陨落野。] [我虽为人,却胆敢自认不输于神!若非力量被困锁,身体数据被削弱,我与神明对上,鹿死谁手也尚未可知,更何况是被这般对待羞辱!] 那是他身居任务者的金字塔最顶层数百年而硬生生的养出来的一身傲骨,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便是神明亲至,也绝不低头! 系统能怎么办呢?它只不过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系统罢了。难道它还可以换宿主吗? 无论苏摩是要上刀山还是下火海,系统都只能跟着,还要负责帮苏摩勘探底线侦查敌情。 系统:今年总部评选劳模,我必该得一票才是! 时间过的很快,不过是眼睛一闭一睁,第二天便已经到来。 苏摩在闹钟声里睁开眼,认认真真的去卫生间整理了自己的仪容。 在吃了一顿丰盛的过分了的早餐之后,苏摩坐到画架前,凝视了那一副画卷一会儿,提起笔来。 “开始吧。” 他对着塔尔维斯点了点头。 经过了这么多天来的适应,如今苏摩要同塔尔维斯共鸣简直是轻车熟路。他依旧如同此前的每一次那样不得窥见道路尽头黑影的真容,可是却也隐约察觉那大抵并非是塔尔维斯。 难道……还有其他的什么外神,暗藏于此吗? 苏摩敛下眼睫。 无所谓,他很快就会离开,无论这个世界中发生了什么,都无法对他再造成影响。 等到从共鸣中回过神来的那一刻,苏摩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低下头去看这一副花费了数月之久才终于完成的作品。 漆黑的大海上无星无月,海水之下却有着模糊的影子,看着不像活物,反而更像是某种建筑群的外形。 而在这建筑群的旁边,有什么将其拱卫盘绕,建筑群的最中心矗立着高塔,高塔的窗口垂下来了黑色的细影,让苏摩无端想起来长发公主的童话。 “感谢您。” 【19117号世界,任务提交中。】 “非常……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任务完成度:97%,任务评价:优等。】 “愿我与您……再不相见!” 【您已脱离19117号任务世界。】 苏摩脸上露出笑容来,语气轻快。 “便是神明又如何呢?” “自己跟自己玩去吧!” 他已经看到,属于自己的系统空间的入口就在眼前。只需要伸手推开门—— “啊!!” 失重感猛的传来,有巨大的力气攥住了他的脚踝,在苏摩的指尖刚刚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将他拖了回去。 眼前是浮动的天光与破碎的海面,但是很快,就连那海面也离苏摩远去了。他被拖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下,身旁环绕着柔软、滑腻而又冰凉的某种存在。 没有温度的手抚上了苏摩的脸颊,血红色的瞳孔与他对视,半晌咧了咧嘴角。 那人声音诡异的温柔,但是苏摩听在耳中,却只觉得如堕冰窟。 “你想要去哪里?” 第13章 曾为神才的人类画家(十三) “系统,喂,系统……” 苏摩看着塔尔维斯,有些慌了神。 “系统……?” 但是,本该是与他灵魂绑定、除了卸任之外就算是死亡都没有办法将他们分开的系统却是第一次,没有响应来自于自己的宿主的召唤。 “你在找那个依存于你的灵魂上的附属品吗?” 塔尔维斯冰凉的手指抚在苏摩的脸颊上,引起了后者身体一阵一阵的战栗。 那未必是恐惧,而更像是身体本能的某种戒备。 “别找了。” 抚摸着他脸颊的手移到了脑后,猛的用力,将苍白纤细的少年一把摁在了自己的怀里面。苏摩的鼻尖撞到了塔尔维斯的胸口,被硌的生疼。 但是他根本就顾不得去在意这小小的疼痛,对方话语里面透露出来的那些隐藏的信息量简直让苏摩感到后脊在阵阵发凉。 “你知道系统的存在?……你早就知道,我在打什么注意?!” 塔尔维斯不答,只是低头看着他,脸上一点一点的,露出来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你不觉得这样才有趣吗?” 他朝着苏摩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逐渐褪去了作为人类的外形。无数裹挟着眼球的触手从塔尔维斯的身后飞快的涌出来,将这一整片的深渊都塞满了,甚至是没有多余的落脚的地方。 而在那无数的触手的正中央,簇拥着的是无面的黑影,高挑、纤细、从侧面看过去的时候甚至是有如一张薄纸。 “只有当你真切的意识到,除了我的身边之外你再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有当你在尝试过却失败之后,你才会乖巧的停留在我的身边……” 塔尔维斯来到了苏摩的面前,而后者被那些触手堵住了所有的退路,根本没有办法逃离塔尔维斯的禁锢,更加没有可能躲避掉来自对方的接触。 像是黑色的墨水凝聚起来、勉强的成为了人类的“手”的形状的那样一部分盖住了苏摩的双眼。后者只觉得从双方接触的地方传来了冰冷的近乎让人心悸的触感,似乎可以连带着一直都冷到心头去。 苏摩已经无心再继续和塔尔维斯之间维持生命表面上的乖巧,无法联系到系统这件事情让苏摩产生了一种无法用言语去描述的焦躁。 在苏摩能够记忆起来的时间里面,全部都有着系统参与的影子,乃至于是他生存的目的与目标,也全部都是为了系统所下达的任务而服务。这样说起来虽然显得十分的没有自我的人身自由,然而苏摩倒是甘之如饴。 眼下失去了系统,苏摩就像是失去了那一根牵引的线的风筝一样,顿时便有些茫然和无所适从了起来。 那么,在这样的心态下,情绪的暴躁便也并非是一件无法被理解的事情。 苏摩并指如刀,冰晶在他的指尖汇聚,形成了数寸长的尖刃,没有丝毫犹豫的朝着塔尔维斯斩了过去。 因为任务已经算是完成了的缘故,所以本属于他的那些力量也都一并的被返还。尽管缺少了系统的牵引和数据导入,致使苏摩并没有能够恢复到全盛时期,然而也不会像是之前那样毫无招架之力。 纵然最为趁手的武器并不在身边,但是仅仅是调动自己同属性的力量进行攻击,也不可小觑。 他是苏摩。 系统下辖的数以亿计的无数任务者当中最顶尖的存在,踏过刀山也走过火海,便是神明也敢一战的榜首苏摩。 然而塔尔维斯却对于这来自于苏摩的攻击视若无睹,只是带着某种不是多么让人觉得舒服的笑意打量着少年。无数的触手有如潮水一般的涌了上来,形成了厚厚的屏障,轻而易举的抵挡住了苏摩的攻击。 苏摩眼神一厉,手心朝下,以那些触手作为着力点,喷射出来了大量的电光,随后借着这反冲的力量一举越到了空中。 他本就无意同塔尔维斯缠斗。 苏摩猜测,自己之所以没有办法同系统联系上,大概是因为他被塔尔维斯拖入的这一片深渊是一个特殊的空间。非要举个例子的话,就像是能够隔绝外界的信息的黑匣子那样,以至于系统和她之间的信号没有办法接通。 那么,他只需要逃离出这一个黑匣子,与系统重新联络上并且传送走就可以了。 苏摩并不恋战,看的十分的清楚。 塔尔维斯几乎是在他跃入空中的那一瞬间便知晓了苏摩的打算。只是这旧日的支配者看上去并没有任何的想要阻拦苏摩的意思,正好相反,他看上去倒是对此喜闻乐见的模样。 “我不是说过么?” 塔尔维斯仰起头来,看着半空中身姿像是飞鸟一样优美的苏摩,唇角噙着一抹奇异的笑。 “只有让你真切的尝试过、发现所有的努力都是无济于事之后,你才会乖乖的停留在我身边啊。” 无数的触手朝着四面八方延展开来,苏摩的速度快,但是那些触手也紧紧的跟随着,丝毫不曾落后。他们分别在空中和地面上展开了两道长长的洪流,就像是两道平行线一样相互交错辉映。 “出口……在哪里……” 苏摩并不能够长时间的维持飞行,这种利用气流的反作用力短暂滞空以达成飞行效果的方法,对于他来说也是颇为费力的一种事情。 但是地面上又全部都是塔尔维斯的触手,苏摩如果不想把时间和精力全部都花在和塔尔维斯缠斗上面的话,那么就只能够维持自己飞行的状态。 在苏摩的设想之中,无论这深渊如何的黑暗和隐蔽,怎么样也应该有通往外界的裂缝——又或者说是通道才是。 然而苏摩注定要失望了。 这一处深渊说大不大,但是要说小也算不得小。苏摩绕着走了个遍,也没有能够找到哪怕是头发丝粗细的一条缝来。 他郁郁的降落到了地面上,身旁的水汽凝结成了锋锐的冰晶,“咚咚咚”的将所有意图触碰到自己的触手全部都钉死在了地面上。 “你找到让你满意的答案了吗?” 塔尔维斯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过来,悄无声息的站在了苏摩的面前。他的身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汹涌而来,似是在昭示着什么一般。 “你还当真是恶趣味啊……” 苏摩抬起眼来,从额发的缝隙之中死死的盯着塔尔维斯,表情无比的阴郁。 “无论是一早就发现了系统的存在也好,还是现在,明知这里没有任何的出口却还要看着我找了一遍放弃也好……” 苏摩眼底流淌着愤怒。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塔尔维斯在当猴戏耍一样。 “塔尔维斯!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 塔尔维斯重复着他的话,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重。 “我想干什么啊……” 在他这样语气诡谧的重复着苏摩的话的同时,那些原本还算是安静乖觉的触手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猛的动作起来,朝着苏摩一冲而上。 苏摩的眼底有暗蓝色的流光一闪而过,这一片空间中的温度骤然开始下降。巨大的冰莲拔地而起,将那些触手阻拦在苏摩的身前。无数的冰锥从空中飞速落下,同触手碰撞在了一起,在削下血肉的同时化作了闪亮的晶尘。 然而面对苏摩的反抗,塔尔维斯却是不怒反喜。 “对,这才像话……这才像你。” 塔尔维斯大笑起来。 “之前那副乖巧顺从的样子虽然有趣,但是也未免太过于苍白和虚假。你原本就该是如此,鲜活的、生动的、充满了对生命的热情洋溢着无限生机的——” 伴随着塔尔维斯情绪的高涨,有更多的触手冒了出来,其上血红色的竖瞳闪烁着凶光。 铺天盖地的黑暗从他的身后涌来,气势汹汹,像是可以将整个世界都渲染成洗不掉的墨色。一片的漆黑之中 ,唯有苏摩所在的那一小片地方是唯一的光亮,冰蓝色的光清澈而又透亮。 “这个样子的你,才是我想要看到,想要共同创造出新的生命的你啊!” 塔尔维斯的手指动了动。 “苏摩,你真的以为向我请求帮助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可以被逃避掉的吗?” “早从你点头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注定是祭坛上的、独属于我的羔羊!” 伴随着塔尔维斯话音的落下,苏摩只觉得脑中一声嗡鸣,他的眼前再一次的出现了那熟悉的白光。 只是不同的是,之前一直都是苏摩主动去和塔尔维斯共鸣,这一次却是塔尔维斯反过来强行要与苏摩共鸣。 或许是因为两个人之间此前共鸣过了太多次,苏摩的大脑与精神本能的已经记住了这一种感觉,以至于塔尔维斯在苏摩的精神之中摧枯拉朽一般的横冲直撞,但是苏摩却没有丝毫的招架之力。 苏摩此前曾多次和塔尔维斯共鸣,而每一次的共鸣实际上都是在自己的精神里面留下来了一个小小的后门。他不曾想过,这些后门连接在了一起,成为了塔尔维斯毫无阻拦的走进来的康庄大道。 向邪神请求帮助,要付出的代价可是很重很重的。 即便是将你自己都全部赔进去,也不一定足够偿还。 苏摩从半空中跌落,像是折翼的飞鸟又或者是陨落的星辰。塔尔维斯走上前来,伸出手掐住他的下巴,细细的端详他的脸庞。 因为他的动作,少年不得不微微仰起脸来,修长的脖颈让人联想到引颈受戮的天鹅。 他像是终于被深海之中的怪物捕获困束住了的飞鸟,无论再怎样努力的振动羽翼,也注定了没有办法逃脱。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昔日里面熟悉的天空便成了一个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得的梦。 “你是我的了。” 塔尔维斯看着苏摩,扬起了嘴角。 从外神可怕的精神污染之中挣脱出来的苏摩,在意识尚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之前听到的,便是这样的话语。 然后—— 他大概,也再没有什么保持清醒的机会了。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塔尔维斯,我一定会杀了你!” 苏摩尖叫着。 他在被外神拖去自己的世界里面,去直面那些世界之外的狭缝之中的可怖的歌谣。san值如果能够具现为数据的话应该是有如山崩那样的一路下跌,更可怕一点去猜测到话说不定早就已经飘红朝着负数一路狂奔。 “好啊。” 塔尔维斯在他的耳边低笑起来。 “我等着……嗯,你来杀了我。” ***** 这里是黑匣子。 ——只用来存放唱给你的情歌的,“黑匣子”。 第14章 曾为神才的人类画家(十四) “滴答”。 “滴答”。 黑暗的空间里面,只能够听到水滴滴落的声音。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全部都不甚明了,就好像是这里与世隔绝了一般。 只是如果更加仔细的去辨别的话,便会惊骇的发现,那并非是水滴的滴落,更是某种别的什么……从触手上面分泌出来的过多的黏液,滴滴答答的流了满地,简直是令人发指。 触手漫无目的的塞23满了这一整片黑暗的深渊,而在一片的漆黑之中,唯一的光源大概也就只有那些触手上面明明灭灭的闪烁着红色的光芒的血色眼球了。 而在触手的最中心,是被牢牢的包裹起来几乎有如封闭的球形的空间,在这一方的空间之中则是面色苍白的少年。 “咳、咳……” 苏摩咳嗽了几声。 距离那一日他的计划和身份暴露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的时间了,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时间的概念早就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让苏摩甚至没有办法判断他被塔尔维斯困在这里究竟已经有多久。 这样的手段苏摩并不感到陌生,他猜测塔尔维斯大概是想要借用这样的方式来摧毁自己的精神,然后在废墟之上重新建立起来由塔尔维斯一手操纵和控制的、符合他的要求的、能够让他感到满意的人格来。 如果换做是别的什么人的话,说不定塔尔维斯就当真是成功了。 因为,无论是黑暗的侵袭、时间的模糊概念,还是那些过分了的加诸于身体之上的侵蚀,全部都是能够像是罂粟一样去腐蚀和吞没人的精神与意志的、包裹着蜜糖的毒药。 来自旧日的支配者的低语是铁锥,俘虏了所有理智的侵蚀是糖块。 铁锥和糖块加在一起,便足以驯服这世上几乎所有的桀骜不驯的烈马。 ——但也只是几乎。 “你怎么就这么不乖呢?” 塔尔维斯像是苦恼又像是夸赞的问着,伸出手来掐了一把苏摩的脸。少年发出了一声闷哼,但是从碎发之中露出来的那一双眼却是亮的惊人,里面满是清明,没有丝毫的被影响到的样子。 “哈啊……”苏摩断断续续的笑了起来,尽管如今是他身处劣势,但是语气却是不屑的,鄙夷的,丝毫不受影响的,“你想要我怎么乖?——别做梦了!” 他与塔尔维斯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塔尔维斯可以清楚的看到苏摩眼中那些翻涌的情绪。 少年的面上全部都是狠戾的神情。 “塔尔维斯!我若是有机会的话,定然会将你的头颅斩下,以报今日的屈辱!” “呵……我就喜欢看你这一副嘴硬的样子。” 塔尔维斯冷笑起来。 “但是在那之前,你不是依旧是我的手下败将么?” 苏摩对塔尔维斯的这种垃圾话不为所动,他阖上眼,不再同塔尔维斯有任何的对话又或者是眼神的接触,像是根本就不想要再和对方有连系一样。无论对方再“叭叭”的放什么阙词,苏摩全部都当作自己没有听到。 这都过去多久了……系统呢?系统究竟什么时候才来?! 苏摩闭上眼,沉沉的睡去。他的体力消耗的实在是太多,与触手的纠缠又花去了他太多的精力,的确是需要好好的休息来恢复精神。 而在一片的黑暗混沌之中,隐隐约约的,像是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并不是多么的清楚,微弱有如虫吟。 【宿主……宿主……】 【苏摩!你醒醒苏摩!再不醒来,你就真的没有办法从旧日的支配者的手中逃离了!】 【——任务者10700号!】 最后那一句话将苏摩从沉眠之中猛的惊醒。他没有睁开眼睛,甚至是竭力的控制住自己的心跳,以免被那些监控着自己的触手察觉到任何不对的地方,进而报告给塔尔维斯。 [系统?] 苏摩有些不可置信的问。 虽然的确是有在心里面抱怨过系统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来他这个倒霉的宿主,也知道系统绝对不会放弃自己,但是当真的与系统重新联络上的这一瞬间,苏摩依旧是感到了无比的惊喜。 【是我。抱歉宿主,稍微花了些时间和功夫才重新联络上你。】 系统的声音严肃起来。 【苏摩,接下来我的每一句话,你都要仔细的记好。】 [你说。] 【这一次的度假世界,的确是来自于主系统的判断失误。没有人想过,只是这样的神秘度极低的末法世界,居然也会存在远古的旧日的支配者沉眠,并且还能够被再一次的唤醒……总而言之,你落到如今的局面,系统必须负绝大多数的责任。】 【主系统为此,专门向那一位与我们有着合作关系的创世的神明请求,对方答应出手相助一次,帮你脱离这一片空间。我也是因此,才能够暂且欺瞒了那一位外神的意识,与你这样的交谈。】 【但是!】 系统加重了自己的语调。 【因为这一位旧日的支配者,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外神,更是三柱神之一的犹格.索托斯的化身之一,所以对方真切的拥有着神明全部的权能——你之前之所以会与我断开联系,也是因为对方封锁了空间,将你关在了这特殊的领域之内。】 【苏摩,我们尚不能确认这一位外神的权能究竟有什么,他又是否可以追着你离开此方世界,去往其他的无数空间之中去。请动创世神出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一次便已经是极限。】 【因此……你要做好准备,日后或许会在别的地方再遇到犹格.索托斯的化身之一,也不一定。】 [他别的化身,难道也能记起来我吗?] 苏摩微微的蹙了蹙眉。 【悖飧鑫颐且膊恢馈k潜暇故谴幽亲钗衩氐摹14迷兜木扇罩械隼吹纳衩鳎诤笫乐幸仓涣粲蟹浅on俚摹18谎云锏募窃睾痛担杂谒堑拇嬖冢呐率窃谙低持骺占涞氖菘庵幸裁挥卸嗝聪晗傅募窃亍! 【但是理论上来说,外神的化身之间彼此是不会共享记忆的,所以你也大可放心。】 系统这样宽慰道。 [那我还在这里等着干什么?陪他玩下去?] 苏摩冷笑起来。 [系统,把这个世界的坐标给我记下来。] 【?】 系统虽然疑惑,但是还是按照苏摩的吩咐行事了。但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宿主,你这是要?】 [我以后绕着这个世界走!!] 然而,虽然嘴上话是这么说,实际上,苏摩的内心却是另有想法。 这般的屈辱,日后终有一天……他会尽数讨还! 当然,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让系统知道了。 【好,那么宿主,你准备一下,我们这就离开……】 谁知道,一个声音突兀的插入他们的对话之中。 “你想要离开去哪里?” 苏摩猛的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塔尔维斯冰冷的脸,还有那一双双在黑暗中亮起的血瞳。 、 第15章 曾为神才的人类画家(十五) 苏摩整个人都陡然一惊。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自己面前来的塔尔维斯。对方那一双暗色的血色眼瞳就在他的面前,带来了某种可怕的战栗。 【艹!】 系统难得的爆了一句粗口。 【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还真不愧是三柱神之一的化身,而且这个分//身分得的力量,看起来也定然不少……】 [你们找到的创世神真的靠得住吗?] 苏摩听见系统如此不负责任的话,心头顿时就生出来了不少的担忧。 他怕系统又坑他。 系统立刻就像是炸毛了的猫一样,一蹦三丈高。 【当然靠得住!!】 系统斩钉截铁的、不容反驳的道。 【我们可是专业的!!】 得到了系统这样的保证,苏摩再面对塔尔维斯的时候,便彻底的放下了所有的顾忌,笑容猖狂起来。 “我想要离开去哪里,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系统的到来不仅仅是为苏摩打开了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更是为苏摩带来了他那些缺失的力量以及他的武器。 少年冷声笑着,有冰蓝色的火焰从他的身体里面冒了出来,那些将他紧紧的缠绕束缚着的触手全部都瑟缩了下去,甚至还发出了可疑的“滋滋”的声音。 空气中开始弥漫出一股烤肉的味道,这看上去冰冷的火焰显然是拥有着可怕的灼热温度。 苏摩甩了甩手臂,舒展了一下因为被吊起来捆了太久而有些行动不便的手腕。一抹翠色在苏摩的指间闪过,随后化作了一支三寸长的判官笔。 苏摩单手执笔,从上往下一笔画过,一道银色的长河顿时出现在了他和塔尔维斯之间,汹涌澎湃,隔开了所有的试图朝着苏摩重新探过来的触手。 少年手中的判官笔在空中虚点了几下,一张飞毯无声浮现。 苏摩站了上去,凌空而立,银河之下无数的触手像是深海的魔怪那样的涌动拍打着,一次次的试图将空中的飞鸟拉下来,但是却又似乎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触碰到苏摩分毫。 苏摩微垂下眼睫去。 他曾经在某一个世界里面吞噬过存在形式极其特殊的冰焰,因此可以在一定的程度上使用冰焰的能力,甚至是借此衍生驱使冰雪。 但是苏摩最擅用的能力却是藉由那一支判官笔,绘天地星光、分山海百川。 如果他能够再强大一些的话,从笔下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来,或许也并非是做不到的事情。 “塔尔维斯,你是否弄错了什么事情?” 苏摩望着下方的外神,眼神锋锐,就像是一柄刚刚出鞘的剑;又或者是拉满了弦的弓,随时都有可能暴起。 “我从来都不是你的附属品,而你,也没有任何的权利来置喙我想要做的任何事!” 【世界跳转中,倒计时开始。】 【10、9、8……】 空间波动引起了塔尔维斯的注意,无边无际的黑暗从他的身后涌现。那些触手也全部都朝着空中疾射而来,甚至是将那一道宽广的银河击碎。 “你不能离开!!” 塔尔维斯咆哮着,连带着那些黑暗也舞动扭曲起来,隐隐约约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可怕的虚影。 “你是我的祭品、是我的雌兽、是被主动的献到我的面前的羊羔!” “你诞生的使命,难道不就是为了我等的一族繁衍生息吗!” 这句话激怒了苏摩。 “太可笑了!” “我生而为人,是为了自己的意志才存活和行走于世,没有什么天生的使命,更不需要早就已经被时代淘汰了的旧日的神明来指手画脚!” 苏摩手腕一翻,判官笔的笔尖随着他的心念而动,染上了烈焰一般的色彩。 【5、4、3……】 系统的倒计时还在继续,苏摩则是毫不犹豫的提笔绘下了灼热的岩浆,灌满了一整片空间。无数的触手因为受热而蜷曲、烤焦,发出了焦糊的味道,无力的垂下。 但是塔尔维斯对此却是不管不顾,他死死的盯着苏摩,抬手朝下按了按,系统倒计时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如果我不同意,你根本不可能离开!” 他的声音里面充满了疯狂。 系统那冰冷而又无机质的电子音响了起来。 【检测到空间传送被打断。】 【连接总部中……】 【总部已连接。任务者10700号极其系统申请援助,请总部批准。】 空间和时间像是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接着,这一方被封锁起来的“黑匣子”在一瞬间轰然破碎,甚至是可以隐约听到空间发出的“咔嚓”的声响,就像是被碾碎了的蛋壳。 一双玉白的手从世界之外的什么地方伸了进来。 那只手轻而易举的打碎了塔尔维斯做下的禁锢,让空间重新开始连通起来。 “还不走?” 手的主人笑着问。 “按照约定,我可是只会帮上这么一次哦。” “苏摩——苏摩!” 破碎的空间里面刮起了风暴,暴怒的触手将掉落下来的空间碎片都击打为了粉尘。但是这些却全部都被那一双玉白的手拦了下来,于是苏摩便得以畅通无阻的离开。 盘踞在无数触手正中央的旧日的支配者看着少年消失的背影,发出了无声的咆哮,歇斯底里,愤怒而又狂躁。 “我会找到你的,无论跨过多少的星宇、无论横渡多少的时光,我都一定会找到你!” “你逃不掉的,你是我的祭品!” 【……3、2、1。】 【191126号任务世界已接入,任务评级b,难度中级。】 【祝您任务愉快。】 第16章 霸道虫王的带球夫(一) 【191126号任务世界已接入,任务评级b,难度中级。】 【祝您任务愉快。】 每一个新世界的接入和脱离,都不是什么会让人感到愉快的事情,其对精神的冲击尤为强烈。 原本按照系统空间的规定的话,从一个世界里面脱离之后,是应该在系统空间之中休息一定的时间,才可以投身到下一个任务当中去的。但是有赖于苏摩这一次的情况特殊,根本就不可能给他这个中转的机会 ,所以系统只能够一咬牙一狠心,索性便为苏摩安排了任务,直接让他前往下一个世界。 这样也可以免去被塔尔维斯循着踪迹发现的可能——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了。 “苏摩!” 有谁在喊他,语气焦急。 苏摩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片混沌变的清晰起来。目之所及是黑暗的牢房,坚固的铁栅栏,还有拴在自己手腕上面的镣铐与铁链。 “苏摩,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那个将他唤醒的人小声而又急促的说:“听着,我们这边的人现在表面上在两族交界处的天河星同跟虫族交涉谈判,实际上是借此吸引虫族那边的注意力。” “我们这边有悄悄的来接应你,你只要能够自己从牢房逃出来,离开虫族的战舰,等在外面的飞船立刻就可以带着你空间跳跃跑掉!” “……我知道了。” 苏摩先应了下来,随后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开始梳理这个世界里面自己的身份以及诸多的背景信息。 这里是属于遥远未来的星际时代,主要生活着两个种族——人类与虫族。双方彼此争斗不休,已经有了数百年的时间,双方都损失惨重,于是最后不得不暂时停战、握手言和。 至于这合约的约束能力究竟有多少、而这一份来之不易的和平又能够维系多久的时间,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原主的身份是联军第一军团的统帅,人类的军队之中掌握着最大的话语权的四位元帅之一。 他负责掌管北境的战线长达七年,七年之间,虫族从来都没有能够在北境的战场上面讨得过好。 这为原主积累了无数的功勋,甚至是让他获得了“军神”这样的尊称。 而虫族惯来又尊敬强者,所以哪怕是作为人类的对手的虫族,也会对原主的存在敬畏有加。 但就是这样的原主,却会被用这样的方式困在这里,甚至是因为原主死亡所以不得不由作为任务者的苏摩来代替对方的存在,全部都是因为一件事情—— 虫族在和人类的和谈条约上面,白纸黑字的写下来了,要求作为人类第一军团团长的原主嫁给虫族的亲王以达到联姻的目的的,这样的事实。 出于在绵延了数百年的战争之下对于和平的本能的渴求,人类一方最终还是同意了这样的近乎于是羞辱和荒谬的要求,当真是……将原主按照合约上所言,“嫁”给了虫族。 而人类落到了虫族的手中,有可能遭遇什么呢? ——他们有可能会沦为虫族孕育后代的容器,虫族会受//精//卵产在人类女性的子宫又或者是人类男性的腹腔里面,借由人类的体温去将卵孵化。 这样的、从人类的身体里面诞生出来的虫族,会拥有比其他的虫族更为强大的身体素质和更高的智慧。作为“借孕体”的人类的身体素质越好,孕育出来的后代也就会愈加的强大。 但是,在明知道将原主送出去之后,这一位年轻的联军统帅会遭遇到什么,人类方面却依旧是选择了将原主送了出来,成为交换和平的一份筹码。 ……原主能够理解自己的同胞的行为,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命运。即便是他曾经在军队之中的战友们想方设法的想要将原主从送往虫族的星球的星船上面救下来,但是原主不忍心拖累自己的朋友们,选择了在登上了虫族的星船之后去刺杀劫持那一位同样在星船上面的、虫族的帝王。 只是人类的单体作战能力同虫族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所以他最终还是被制服、被关在了这一间囚室里面。而为了不让自己的所作所为被牵扯到人类的头上,对这好不容易才达成的合约造成什么影响,原主选择了自我了断。 这才有了之后苏摩的到来。 “本世界的任务是?” 【杀死虫族之王。】 “……行,我知道了。” 苏摩应了一声,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手。 与上一个世界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小画家不同,这一具身体是久经锻炼的、属于一位军人的训练有素的身体,苏摩握了握手掌,可以感受到在薄薄的一层筋肉下面所隐藏着的力量。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反正不要再是上个世界那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鸡就行,那简直可以把苏摩逼疯—— 遇上事情不能动手,还有比这更惨的吗? “苏摩?苏摩?你在听我说话吗?” 从苏摩的耳麦里面传来了他的同伴焦急的声音。 “……在听。” 苏摩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头顶那过分惨白的灯光。 “塞西尔。” 苏摩根据记忆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嗯?” 对面传来了疑惑的声音,显然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苏摩突然喊他。 “一直以来,对于你的帮助,苏摩都感到十分的感激。” 苏摩轻轻的道。 那不像是他会说出的口,而更像是在代替某个已经消散的灵魂,将他死亡之前最后的话语和念想,传达给那些他还在挂念着的人。 “今后的日子,也愿你,一路安好。” 这简直就跟在交代遗言一样的话让塞西尔心生惶恐与不安,就好像是有什么十分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了。 “苏摩!你要干什么?!你别做傻事!” 塞西尔厉声高喝。 苏摩再没有搭话。他听着耳麦里面的声音,抬起了手臂。 “系统。” 苏摩轻声唤了一声。 系统毕竟是和他搭档了这么多年,闻弦歌而知雅意,顿时就明白过来苏摩的意思。只听得“铛”的一声,就见那困住了苏摩的手腕的沉重镣铐应声而断。一直都被高高的吊了起来、以致于双腿上的血液循环受到了阻碍的青年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 但是苏摩并不在意这小小的出糗,他只是略略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确定了自己依旧保有着不小的独立活动的能力。 “系统,这个世界所属的力量分类是?” 苏摩走到了大门前,一边试图用自己的终端里面,曾经的战友们发给他的那个小程序破译密码,一边向系统询问。 虽然说从原主的记忆里面来看似乎又是一个以科技为主的世界……但是万一呢? 苏摩觉得他还是怀念手执判官笔,定生死、判予夺的日子。科技为主的世界的话,一旦失去了高科技的武器傍身,那么瞬间就会受制于人。 ——而这显然并不是苏摩所情愿的事情。 询问系统也不过是进行最后的挣扎,万一这个星际时代……它就见鬼了是可以使用能力的呢? 苏摩由衷的这样期望着。 然而无论理想有多么的丰满,现实终究都是残酷的。苏摩显然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系统残忍、冷酷而又毫不留情的打碎了苏摩的梦。 【别想了宿主,这就是一个标准的星际世界的背景。人类以精神力和身体素质的强弱来进行划分,精神力越高、身体的体能越强,就可以驾驭更加高等级的机甲,同虫族作战。】 【与此同时,精神力足够高的人类也可以在一定的程度上面将自己的精神力凝聚成实体,进行对于精神程度上的撕裂与攻击——这大概就是,这个世界里面唯一的一点点不科学的因素了。】 苏摩:…… 苏摩:“系统,我对你感到很失望。” 【……下一个世界一定给你安排一个你喜欢的世界啦!】 系统最终还是选择了对着自己的宿主妥协。 而苏摩这才略开心的勾了勾自己的唇角。 这个时候,终端上面的破解软件也终于将大门的密码破译开来。伴随着“咔哒”的一声轻响,弹簧锁被打开卡扣的声音异常的清晰。 苏摩的唇角噙着一抹寡淡的笑,伸出手来握住了门把,毫不犹豫的扭开,走了出去—— “唔!” 他一头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因为毫无防备,而那东西又委实是坚硬似铁,撞的苏摩鼻尖生疼,几乎都要从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花来。 他甚至是觉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鼻腔里面流了下来。伸手一抹,满手的鲜红。 “什么东西啊……” 这都撞的流鼻血了啊! 苏摩这样小声的抱怨着,抬头看过去。 结果就正好和那东西看了个正着。 暗红色的,像是鲜血干涸之后的色泽的瞳孔。 银白色的,冰冷恍若是机器一般的发。 纵然是面容冷峻,但是依旧不能掩盖其英俊。高眉深目,棱角分明。 在他的额头有小小的尖角刺破了血肉生长了出来,胸口敞开的衣襟下面并不是人类所拥有的柔软而又温暖的皮肤,而是一块坚硬的银色的胸甲,如同甲胄一样的防护住胸膛。 苏摩之前就是好巧不巧的撞在了这甲胄上面,所以才会那么疼。 “……” 但是苏摩现在并没有什么要去和对方据理力争的想法,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显不是人类的男性,感到了那么一丝丝的尴尬。 苏摩:“……豁,这么巧。” 还有什么是比你即将要逃出生天的时候,却遇到了你曾经打算暗杀的、敌对方的boss更惨的事情吗? 没!有!了! 苏摩绝望的想,人倒霉起来,还当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第17章 霸道虫王的带球夫(二) 苏摩垂在身边的手指微微的动了动。 他可是清清楚楚的记着,此前原主是如何在对方的手下惨败,又是如何被压制、被戴上了镣铐,锁在了这囚室之中的。 虫族这个种族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战斗才会被创造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的每一处地方都可以化作可怕的凶//器,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杀伤力。 然而发散一下联想到自己任务,苏摩顿时就有些头疼起来。 他应该怎么样才能够杀掉对方?先天因为种族造成的差距根本不是后天的努力可以弥补的,如果想要完成任务,势必需要采用其他的什么方式才行。 苏摩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打眼看过去就像是在想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的样子。 “呵?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虫族之王——阿拉克涅伸出手来,一把卡住了苏摩急忙想要关上的门,不由分说的挤了进去。牢门在他的身后缓缓的合拢,留下来了一个绝对密闭的空间。 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瞳盯着苏摩,像是在盯着即将要被撕碎、吞吃入腹的猎物一样。 “你想跑,门都没有。” 这一位虫族之王的目光扫过了牢房里面那些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的、断裂了的镣铐,从喉咙之中发出来了一声古怪的笑。 “哦,还真是小瞧你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走了过去,俯身捡起来了那几截断掉的锁链,似笑非笑。 “连这都可以弄断……之前低估你了嘛,苏摩将军。” “不过想来,”阿拉克涅曼声道,“能够有胆子来刺杀我,你也的确不该被小瞧。” “呵。” 苏摩冷笑了一声,对于阿拉克涅的话根本不想做出任何的回应来。 但是阿拉克涅可不会这么轻松的放过他。星际旅途长久而又无聊,能够有苏摩这么一个乐子在也是好的。 阿拉克涅才不担心苏摩当真会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那是他对于己身的实力的强大的自信,同时也是某种暗含着的、虫族对于人类的单体作战能力的鄙夷。 如果没有那些机甲的话,人类这一个种族在虫族的眼里,与那些他们以往用尖牙利爪撕裂的猎物也没有什么不同。 阿拉克涅或许会忌惮驾驶着sss级机甲“云柯”的人类联军第一军团团长苏摩,但是却绝对不会对于眼下这个失去了机甲的庇佑的人类苏摩有任何的要避让的想法。 在阿拉克涅看来,现在的苏摩根本就是一只被拔了尖牙、剪去了利爪的毫无杀伤力的小兽,他就是站着不动任凭苏摩攻击自己,对方也不见得可以在虫族可怕的身体防御下真的伤害到他什么。 因为出于这种近乎是自负的自信,所以除了锁住房门、断掉了苏摩逃离的路线之后,说实话,阿拉克涅就没怎么去管苏摩的行动了。 他笃定对方没有办法成为自己的威胁。 但是很快,阿拉克涅大抵就要因为自己的这一种轻视而受到教训了。 苏摩是被阿拉克涅逼进房间里面的,所以也就是说,阿拉克涅在更加接近门的哪一边,而苏摩则是被逼到了墙角。 在衡量了一番之后,苏摩悲伤的发现,无论他想要做什么,都必须先将这一位虫族之王给放倒——否则的话,他无论是想要做什么,都注定会折戟在这一步。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太糟糕了。 苏摩皱着眉头想,单论身体素质的话,他无论如何都是没有办法比过生来就是为了杀戮和征服的理念而诞生的虫族的。 更何况他的对手,还是虫族的王。 不同于人类之间尚还有诸多的勾心斗角,虫族尽管也是智慧种族,但是却更多的遵循着有如未开化的野兽一般的“弱肉强食”的丛林准则。 因为这样的缘故,所以能够成为一族之王,统领这一整个种族的,必然要是全族之中最强大的那一个存在,才能够让其他的所有的子民心悦诚服。 单纯比拼战斗力定然是比不过的……那么,还有别的什么手段吗? 苏摩低下头来,看着是不敢异动的、带着臣服的意味的模样,但是那一双青绿色的眸子却是透过额发之间的缝隙,悄无声息的打量着神态放松的站在他面前不过几步之远的地方的阿拉克涅。 当然,苏摩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胆敢有哪怕是一丁点的轻举妄动,那么对方的利爪都可以瞬间洞穿他的手臂、身后时不时的拍打几下地板的尾巴也会挟带着破空之势的抽打在自己的身上。 但是…… 苏摩的眼神一暗。 如果他采用了别的方式呢? 不是说……在这个世界里面,精神力足够强的人是可以将自己的精神力进行攻击、乃至于是凝聚成实体的吗? 原主能够作为联军四大军团之一的领导者,又兼有“军神”这样的名号,原本就证明了他身上的显赫军功。那些可不是什么在电脑上面随意的记载的几行数据,而全部都是战场上面累累的尸骸白骨铸就的。 换句话来生活就是,驾驶着3s级机甲的原主,精神力原本就不弱。而苏摩接替了这一具身体之后,又更是将精神力的上限阈值给拔高了一个层次。 虽然说苏摩此前并没有尝试过单独的将精神力提出来用于攻击,但是这原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要知道,苏摩本身的精神力是在无数的时光与轮回之中锤炼而出的,原本就已经是近乎于达到了“人类”这个种族所能够达到的上限。 就算是在这个世界里面,或许会受到世界本身的一定的掣肘,但是却绝对不可小觑。 这样想着的苏摩不再犹豫,猛的上前一步靠近了阿拉克涅,两人之间的距离近的几乎都有没有,还差那么一点点便可以眉心相贴。 而苏摩则是毫不犹豫的调动了自己的精神力,有如掀起的滔天海浪那样朝着阿拉克涅碾压过去。 那是顺利的似乎是不可思议的过程,或许是阿拉克涅根本就没有想过苏摩会调动精神力来对自己进行攻击,再加上原本就并不上心、仅有的一些防御还是用在了自己的身体上面的缘故,所以当苏摩入侵对方的精神的时候,简直有如在入侵无人之地。 他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便轻而易举的刺探入了这一位虫族之王的精神里面。 冰蓝色的精神力强势的覆盖过了阿拉克涅的精神海,就像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的强盗一样,在人家的精神世界里面气势汹汹、耀武扬威的胡作非为,誓要以主人的姿态将全部的领地都巡视一遍方才罢休。 [不会吧,这家伙也太掉价了,这么轻松就可以被入侵精神?那人类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能够把虫族neng死?] 就在苏摩的内心开始这样犯嘀咕的时候,他的精神一动,在阿拉克涅那完全可以说是任人为所欲为的精神之中,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那是一个黑色的圆球。 黑紫色的,一层层的,通身散发出来了某种冷凝的、邪肆的、让苏摩隐隐约约的有些熟悉但是却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什么地方遇到过了的气息的圆球。 其实真的凑近了一些去打量的话便会发现,那并非是黑色的,而应该是黑紫色的 ;仔细看的话也可以辨认出,这东西的形状也不是什么圆球,只不过是离远了看才勉强是个球形的模样。 那实际上应该是有如莲花的花苞一样的,一“瓣”一“瓣”的叠起来的某种存在。无数的肥厚的长条包裹在一起形成的球状物,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微微的鼓动着,从其表面散发出来了某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森而又冰冷的气息。 苏摩本能的就觉得这东西大概不太妙。 他素来都极为相信自己的感觉,在下意识的判定危险的那一瞬间便想要迅速的抽离自己的精神。 但是好不容易才等到了这样傻的、自己送上门来了的猎物的这个诡异的存在,怎么可能放任苏摩这么大一块肉就这样跑掉? 几乎就是在苏摩产生了这样的想法的同一时间,只见那原本合拢着的黑色的“花苞”骤然绽开,一条一条触手舒展着,朝着苏摩的猛的扑了过来! 苏摩:“?!” 然而还不等他做出任何的反应,便已经被触手层层包裹,拉扯了下去。 一只手还挣扎着在半空中晃了晃,但是很快的就无力的垂了下去。只有那个“花苞”满足的动作了一下,打了一个满足的饱嗝。 “嗝!” 第18章 霸道虫王的带球夫(三) 苏摩向来都知道,自然界中有不少凶猛的猎食者往往都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将自己伪装起来,静静的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但是他却没有想过,在他人的精神海之中,也可以发生这样的事情。 就比如眼下,苏摩只有在真切的被那伪装成花朵的触手吞下去的一刻,才意识到这是怎样一个完美的陷阱。 他不免在心底愤愤的想,难怪阿拉克涅对于精神攻击似乎并没有多少的应对与防御的经验,可那个家伙却又能够作为虫族之王一直顺顺利利的活到现在——这果然是有原因的。 毕竟,如果连自己这样的灵魂强度都会在阿拉克涅的面前折戟的话,那么以往那些针对于对方的精神攻击并没有办法真切地对这一位虫族之王造成什么伤害,也就是一件完全能够理解的事情了。 想必,是全部都被这诡异的触手给吞噬下去了吧。 而且说到触手…… 苏摩皱了皱眉。 因为上一个世界里面塔尔维斯的关系,苏摩对于触手这种存在已经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恐惧。那与个人的精神状态无关,而完全是身体因为日积月累的经验而自发的留下的记忆。 苏摩的精神体便被这一团触手包裹在了其中。 被包裹着的感觉并不是多么的好,那毕竟是与人类的认知相悖的存在。苏摩蜷缩起来自己的身体,想要尽可能的避开与这些触手的解除,但是事实证明那只不过是苏摩的一种不切实际的妄想罢了。 即便是苏摩一直都在退让,但是那些触手却是得寸进尺的步步紧逼,一直到了最后,苏摩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够与这些触手正面接触。 苏摩一咬牙,精神力随着他的意志化作了手中锋锐的刀锋,雪亮的匕首在空中划过,带出来了一条的银光,这些逼至苏摩面前的触手便被片成了一截一截的,从空中纷纷扬扬的洒落。 但是还不等苏摩松口气,他就发现,那些被自己斩断的碎肢重新与他脚下、身周其他尚且完好的触手相融在了一起,仿佛是在嘲笑来自苏摩的攻击实际上是没有半分的用处一样。 并且还不止这样。 或许是因为被苏摩的攻击触怒了,这些触手开始不断的鼓动起来,让被包裹在其中的苏摩几乎要站立不稳。 只是比那更加让人心惊的,是触手上面之前还被苏摩着重观察过的那些缝隙全部都撑开了来,露出了其中的那些上下滚动着的血红色的眼球。一道竖瞳横贯在这些眼球的正中间,看上去邪恶而又可怖,甚至盯着看的时间若是久了的话,还会有一种头晕目眩的、仿佛精神将要被从身体之中抽离出来的可怕感觉。 那些眼球一开始还在漫无目的的滚动着,但是,终于其中的木一个眼球与苏摩的视线对上了。 这仿佛就是一个信号,不故事一瞬之间,所有的眼瞳全部都转动着朝着苏摩这边望了过来,死死的盯着青年的一举一动。 这给了苏摩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是他现在是不着寸缕的、祭坛上面任人宰割的羔羊,而那些盯着自己的眼睛便是一个一个的恶客,正在窃窃私语着要从那一个地方下刀、要怎么样才可以更好的享受他这一份难得的祭品大餐。 产生了这样的联想的苏摩顿时便皱起眉来,苍白阴郁的青年唇角从他的口中溢出了一声冷笑。 “想要将我当作可以食用的牛羊,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苏摩怡然不惧,抬起手来,没有丝毫的犹豫的就将那些让他看着生厌的触手连同其上的那些眼球一同从中斩断。 然而这一次相比起之前来,却是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变故。 即便那是触手,是没有哪怕是一根骨头的软肉,但是在斩下去的时候,也多少应该受到一些阻力才是;然而此刻,当苏摩那用精神力汇聚而成的刀刃与触手相接触的时候,他却发现就像是烫红了的铁刃遇到了黄油一样,轻轻松松的就可以融化破开,并没有受到半分的阻碍。 “……可恶!” 事出反常必有妖,苏摩的内心瞬间响起来了警铃,警报被拉到了最高—— 然而那却已经迟了。 那些触手瘫软了下去,化作了一滩的黑紫色的液体,然后一点一点的染黑了苏摩手中那纯白的刀刃。后者只觉的耳边响起来了无法听清也无从分辨的诡谧的低语,有无数的黑影从眼前闪过。 倏尔,这些黑影都淡了下去,就像是墨水滴到水中一样褪去了颜色,只留下来了一片茫茫的白。 这白色实在是太过于雪亮和刺眼,以至于会让直视其存在之人的眼中不自觉的淌下生理性的泪水来。 陌生的支配感席卷了苏摩的精神,以那被染黑的纯白之刃为始,另外的某个存在的精神开始强势的侵入了苏摩的精神之中,在这一片纯白的、尚且不曾被其他的任何存在所占领的原身土地上面插上了大旗,宣告着这里自此有了主人和归属。 苏摩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这里是阿拉克涅的精神海,也就是说,在这一方世界里面出现的所有除了他之外的东西,都是由阿拉克涅的精神所幻化而成的。 而精神在某些方面,又与灵魂等同。苏摩用自己的精神力凝聚出来了匕首,甚至是以之对阿拉克涅的精神具现化出来的触手进行攻击——在彼此相互接触的那一刻,岂不就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双方的灵魂的交融? 而在更加远古的某些时代里面,这种彼此之间褪去了所有伪装、灵魂毫无保留的接触的行为—— 被称之为“神交”。 第19章 霸道虫王的带球夫(四) 什么是“神交”呢? 那是精神被支配,灵魂被侵占,远比这世间任何一种行为都要来的更加亲密的,灵魂层面的接触。 苏摩的想法原本没有错,他的精神力在这个世界上理应是其他所有的生灵都无法比拟的强大存在,若是能够强行碾压过去的话,的确有可能从精神层面上击杀虫族之王阿拉克涅,而不必用自己的短板去与对方进行物理层面上的战斗。 只是苏摩完全估算错了一点,那就是他根本没有料到在阿拉克涅的灵魂深处居然还潜藏着这样可怕的、诡异的存在。 有赖于情报不足造成的缺憾,那么翻车也就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宿主!宿主!——苏摩!】 最终将苏摩险之又险的从那一种濒临崩溃的、只能沦为对方精神控制之下的奴隶的边缘拉回来的还是系统。 这来自高纬度的机械产物花费了大力气,总算是将自己的声音穿透了那可以将精神彻底的吞没的灵魂之潮中,传到了苏摩的耳中,唤醒了他片刻的清明。 苏摩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钻心的疼痛让他终于获得了清醒。 抓住了这一丝微弱的机会,他不敢再停留在阿拉克涅的精神海之中,几乎是用飞一般的速度逃窜了出去。 “呼……呼……哈……” 外界的躯体之中,苏摩猛然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从他的额头上面有冷汗一滴一滴的滑落。 而在苏摩的对面,阿拉克涅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唇角是过分可恶了的笑容。 “你刚刚……是想要做什么?” 阿拉克涅问。 “虽然我知道你的本意并非如此,但是我不必须对你的行为做出夸赞——苏摩,你可真是太棒了!” 阿拉克涅放声大笑,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瞳里面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那是十分舒适的、能够安抚我的精神的情绪,不得不说,自我诞生这么多年来,这是最让我感到愉悦的一次。你可以安抚那些狂躁的情绪,让我的精神海不再时时刻刻的翻涌,像是下一秒便会崩毁殆尽。” “我改变主意了,苏摩。” 阿拉克涅的个子原本就比苏摩高了一个头有余,眼下他居高临险的看着苏迪,眸中是一种兴奋的、残忍的光芒,夹带着满满的志在必得。 “冒犯我、忤逆我、刺杀我……这些之中任何一个罪名,都足以让我将你就地处死,而人类却不敢对此有丝毫的怨言。” “但是,当然,我现在不会这样做了。” 阿拉克涅看着苏摩,就像是鬣狗在看着一块儿肥美的肉。 “做我的王妃吧。” 他朝着苏摩伸出手来,是施恩的语气,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你怎么还不跪下来谢恩”的气场。 “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去试着学一学人类的喜好。我们将会共享广袤的星域与无上的地位,然后孕育出最强大的后代。” 他像是笃定了苏摩没有办法对自己做出任何的伤害那样,毫不在意对方可能会有的攻击,大步流星的朝着苏摩走了过来。 阿拉克涅伸出手,擦过了苏摩耳边的碎发,“啪”的一下按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 人类青年顿时就被囚困在了身后冰冷的墙壁,与身前同样冰冷的属于虫族的胸膛中间。 之前的那一句话与其说是在征求苏摩的意见,倒不如说是某种单方面的宣告。 这就是虫族之间的情爱,与其说是温情,倒不如说充满了征服与暴戾。 “这个眼神……” 阿拉克涅伸出一只手来,那有着锋锐的、略带弯曲的指甲的手指抚过了苏摩的眼角,又点了点对方那一枚细小的泪痣。 “我不介意,我的王妃是一只会挥舞爪子的小豹子。” 阿拉克涅闷声发笑。 “毕竟我有足够征服你的能力。” 放屁! 苏摩瞪着阿拉克涅,恶狠狠的磨着牙,恨不得扑上去咬死这个王八蛋。 这可当真是……自从他成为了任务者以来,受到过的最大的折辱! 要想办法……一定要想办法逃走! 但是…… 如果眼前的虫族之王并不能成为突破口的话,他又可以从哪一个方面另辟蹊径逃出生天呢? 苏摩垂下头去,让略长的额发遮住了自己的双瞳,以此来掩盖那些在眼底流转的诸多算计。 会在阿拉克涅的面前折戟完全是一个意外,这个世界上想来并不是所有的存在都拥有能够匹敌他的精神力强度。 又或者,退一步来说的话,就算是自己没有办法用精神力胁迫其他的有智慧的生命服从,那么无生命的智能化机器呢? 苏摩眼前骤然一亮。 他安静的一言不发,是状似乖巧的样子。阿拉克涅虽然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但是苏摩的乖巧显然很是让她满意,所以便并没有深究下去。 于是苏摩释放出去的精神力便得以顺利的入侵了这一艘星际飞船的主控系统。 在察觉到整艘飞船都已经被纳入了自己的掌控之中后,苏摩抬起头来朝着阿拉克涅扯了扯嘴角,缓缓地露出来了一个笑容。 “……?” 这个笑来的委实是有些莫名其妙,让阿拉克涅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并没有因为苏摩这难得的“示好”而放松警惕,虫族的本能正在疯狂地向他叫嚣着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即将发生。 而那危险的源头,便是自己面前这个看上去瘦瘦弱弱不堪一击的人类。 “等等,苏摩,你想做什么?!” 阿拉克涅一边高声喝问,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苏摩冲了过去,想要将对方制服。 但是这几秒的迟疑却已经足够苏摩作为了。 他张开口,朝着阿拉克涅比了一个“砰”的口型。 而几乎是在苏摩做出这一个口型的同时,这一艘飞船,也在宇宙的茫茫星空之中,轰然炸裂! 第20章 霸道虫王的带球夫(五) “苏摩,你疯了!” 即便是阿拉克涅,也没有办法对于苏摩做下的这件事情视若无睹——因为对方根本就不是别的什么针对他的攻击,而是胆大包天的用精神力强行夺走了这一艘星际飞船的掌控权,并且毫不犹豫的操纵飞船自爆。 换一句话来说即是,他们除了要承受飞船自爆的那一刻可怕的冲击力之外,就算是侥幸的活了下来,之后也将会面临在没有星际飞船的庇佑之下飘荡在宇宙之中的险境。 无论是太空之中稀薄的氧气含量,还是那些在星际之中漫无目的的游荡的陨石碎块,亦或者是有可能遭遇到的小行星群,全部都是可以对没有飞船庇护的生命造成危害的存在。 “我没疯!” 苏摩用舌尖抵着自己的上颚,看着阿拉克涅的时候眼底很是有几分的狠戾滑过。 “即便是被送出来,成为了将要‘嫁’给虫族的联姻品,但是我苏摩也依旧是人类联军第一军团的统帅——是他们寄予了希望的,在那些黑暗的岁月里面站在前线、与你们虫族斗的你死我活的战神苏摩!” “既然已经是这样的境地了,那么我便是拼一把,如果能够让你这一位虫族之王于此陨落的话,岂不是更好!” 苏摩眼眉微动,注意到阿拉克涅背后隐隐约约像是有什么即将展开来。 他几乎是立刻便意识到那是这一位虫族之王平日里收敛起来的翼翅,于是伸出手来,死死的抓住了阿拉克涅的手腕,根本不给他任何可能的逃离机会。 “喂。” 苏摩朝着阿拉克涅勾了勾唇角,素来都是清冷而又阴郁的人类元帅这一刻露出来了一个有些过分明艳了的笑容,连带着他眼角的那一枚泪痣,似乎也带出了一种别样的魅惑来。 “别想跑。” 苏摩冷哼着笑,只是眼眸深处却是全然的疯狂。 “和我一起同归于尽吧!” 苏摩心底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 没错,因为这个世界总归还是一个以科技为主的世界,所以苏摩并没有办法使用任何的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不应该存在的、隶属于神秘侧的力量。 也就是说,在下定决心操纵飞船自爆的那一刻,苏摩便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但是那无所谓,苏摩想,只要能够将阿拉克涅拖住,不让这一位虫族之王有任何的从这一场爆炸之中逃离的机会,那么就算是两个人一起死在这一场爆炸之中,自己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而且这样……也多少能够让原主得到一些慰藉吧? 这一艘星船上面,除了苏摩之外,剩下的全部都是虫族——其中还有不少的,在虫族内部也是身份背景都不低的高阶的虫族。无论连带着死了几个,于虫族而言都将是引起内部极大的动乱的大事。 虫族内乱,人类这边却在加紧发展,此消彼长,长远来看这毫无疑问,将会是对人类的未来极其有利的。 即便是被人类放弃,但是原主终归是一位军人。在他心头牵挂不已的,依旧是自己的同胞。 “……苏摩,你这是铁了心要拉我死在这里啊!” 阿拉克涅眼瞳里面跳跃着愤怒的火光,死死的盯着苏摩,像是想要将对方的模样牢牢的记住,以免之后下了地狱找不到寻仇的对象一样。 “这种事情,我以为你在一开始就应该知道了才是。” 苏摩毫不畏惧阿拉克涅那像是能够刺伤肌肤的几可杀人的目光,反而是挑衅一样的朝着他露出一个极其具有嘲讽力的笑容。 反正都快要被炸死了,皮一下又怎么了! 苏摩无所谓的想。 “呵……好,很好……” 阿拉克涅盯着苏摩看了一会儿,直接被气笑了。 他不再试图摆脱掉来自苏摩的桎梏,反而是伸出手来,将苏摩反搂在了自己的怀里。那一双有力的臂膀就像是铁牢一样将苏摩牢牢的箍住,让后者无论是怎样的挣扎,都没有可能摆脱分毫,只能被这一位虫族的王者按在自己的胸前。 “哗啦”。 有巨大的、连接着翼膜的翅膀从阿拉克涅的身后舒展开来,带着明显的骨骼架构,看上去与其说是脆弱的、属于虫类的翅膀,倒不如说那是某种钢铁构成的冰冷、坚硬、凶残的专为了战争而生的凶器才//是。 阿拉克涅扇动了几下自己的翅膀,随后将翅膀朝前伸展、合拢,直到用那宽大的翼翅将自己整个都完整的包裹起来,连带着被他按在怀里面的苏摩一起。 从背后被撕裂开来的衣服的缝隙之中,可以隐隐约约的看见原本覆盖着温热的皮肉的躯体上一点点的浮现出来了银色的甲,以脊椎骨为中心,向着两侧延展开来。 几乎就是在那些银色的甲刚刚将阿拉克涅所有的暴露在外面的部分都尽可能的护住的同时,那让飞船自爆的命令终于是被完整的执行。可怕的冲击力在耳边轰然炸开,这在星海之中航行的钢铁巨兽在这一刻分崩离析,残骸朝着四面八方飞了过去。 苏摩被阿拉克涅护在怀里面,虫族将他牢牢的护着,宽大的翅膀为苏摩阻挡住了所有的碎石和铁片。即便是以高阶虫族可怕的身体素质在这样的爆炸下也依旧是受了极重的伤,随后又在强悍的自愈功能下飞快的愈合,接着不断的重复着这样的过程。 阿拉克涅眉角抽动,有冷汗一滴一滴的渗了出来,顺着他坚毅的面部线条滑落,甚至是有一滴“啪嗒”一下落在了苏摩的脸上,像极了青年的泪水。 “……为什么?” 苏摩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为什么要救我?就这样一起去死不好么?” 这本该是某种极致的触动,并且将在心头产生汹涌的情感。但是苏摩是天生便缺乏了对于情感的感知的可悲之人,他隐隐觉得自己胸腔之中充盈着某种他不曾体验过、亦不曾接触过的涌动着的暗潮,却又无法理解那究竟是什么。 于是苏摩有些困惑的仰起头来,看着阿拉克涅,想要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就这样去死……不好么?” “……你这家伙是不是没有心啊?!” 阿拉克涅双眼瞪的通红,咬牙切齿的看了苏摩一眼。 “为什么不和你一起死……呵,苏摩你可要记得,你这算是欠我一条命了……” 他甩动了一下自己的尾巴,不由分说的死死缠在了苏摩的腰上,像是想要用这种方式防止对方被宇宙间强大的风暴吹离自己。 “你们人类不是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从这里出去后,你可要好好的报答我啊!” “谢谢,但是不需要。” 苏摩一边拒绝一边剧烈的挣扎。 谁要陪你在这个世界待着啊!赶快放他gg然后去下一个世界吧!是下一个世界它不香吗?! 而因为他的不配合,阿拉克涅觉得自己眼前简直是一阵一阵的发黑。 爆炸发生的那一瞬间造成的庞大的冲击,哪怕是强大如他,也依旧是会身受重伤。如今能够带着苏摩在这星海之中沉沉浮浮,还是有赖于虫族天生的可怕恢复能力以及身体的强悍。 然而即便是如此,他所遭受到的那些伤势却并不是真的可以就这样说是对自己毫无影响的。不过是有赖于虫族的优秀的身体素质,所以表面上才显得没问题……而已。 苏摩配合的待着还好,这样完全不配合,无疑就是给阿拉克涅增加了更多的麻烦。 “乖点。” 男人压低了嗓音,冲着自己怀里面的青年轻斥。 苏摩哪里会听他的话,挣扎的更厉害了。 他乱动的后果就是,本就是将断之弦一般的阿拉克涅一头栽了下去。 苏摩:…… 苏摩:??? 那原本包裹着苏摩的翅膀骤然散开,连带着裹挟着苏摩的手臂也松开了。 苏摩抬头看过去,发现阿拉克涅双目紧闭,看着像是失去了意识的样子。 他下意识的伸手捞住了阿拉克涅,然后有些迟疑。 按理来说,现在理应是他杀掉阿拉克涅的最好的时机。对方陷入昏迷,看着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的样子。 银亮的匕首在苏摩的手中转了几圈,但是他却迟迟有些下不去手。 这对于惯来都是以系统的任务为先的苏摩来说,还当真是一件极其罕见的事情。 【宿主?】 系统毕竟是跟随苏摩了那么长的时间,虽然不能说是对于苏摩了如指掌,但是大多数的时候还是多少可以揣测一下苏摩的意思的。 所以眼下,对于苏摩这难得的迟疑,系统也觉得很是惊奇。 【……如果下不了手的话,放弃任务也是可以的。】 系统苦口婆心的劝说。 【毕竟人家才刚刚救了你,下不去手很正常。】 【不如说。】系统听上去,隐隐是有些欣慰的样子,【你能够为此而动摇做任务的坚持,我甚至是有些高兴。】 【苏摩,你是我的宿主,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也理应会哭会笑的人类,而不应该是有如机器一样,只知道完成任务。】 系统稍微的顿了一下。 【即便是我们系统,也是会有自己的情绪和喜恶的。】 【苏摩,系统空间自从诞生以来,已经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个纪元的时光。自然也曾经有过无数位的“第一位”。】 【但是在这诸多的第一位的任务者当中,也只有你是最不同的那一个。】 【不如说,比起那一个个的个性鲜明的第一位来说,情感寡薄的你才是最大的不同和意外。】 【苏摩,任务固然重要,但是如果和让你能够更像是一个“人”相比,我倒是宁愿你放弃任务。】 “……唉。” 苏摩叹了一口气。 “居然主动劝我放弃任务,我觉得在系统当中,你也算是独一份了吧。” 【放弃几次任务是无伤大雅的……】 系统小声逼逼。 “嗯,但是我拒绝。” 苏摩下定了决心。 他微微的动了动手腕,将那一把匕首上下抛投了一下,随后毫不犹豫的朝着阿拉克涅那挪开了胸甲而露出来的胸膛刺了过去。 “我啊,还是想选择任务!” 他是苏摩。 系统空间下豁无数的任务者当中,最强大的、位居榜首让所有任务者仰望的苏摩。 不过是一个任务世界里面的存在,就算是稍有牵动心弦,但是和任务比起来,总归还是打动他的筹码不够。 那锋锐的匕首没有受到丝毫阻碍的接触上了阿拉克涅的胸膛,本该是比合金还要更加坚硬的、在之前的星船的自爆中都拥有抵御的能力的皮肤上顿时就被划出来了一条细长的血线。 苏摩对着稍微的比了比,瞄准了心脏的方向刺了进去。 只是这一次,匕首的尖端不过是刚刚没入了一点点,便再也没有办法前进了。 “……你可真是养不熟啊。” 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苏摩的耳边响起。 苏摩一个激灵,顺着那夹住了匕首的手一点点的看了上去,正对上了阿拉克涅血红色的双瞳。 他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手中的匕首也险些没有拿稳。 “继续啊,你怎么不继续了?” 阿拉克涅用嘶哑的嗓音发问。 看苏摩不答话,他自嘲的笑了一声。 “你可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但是,不就是这样……才更好么?” “……你说什么?” 苏摩有些艰难的道。 阿拉克涅的语气实在是太过于危险,再加上他之前的行为是毫无疑问可以引爆对方愤怒的行为,苏摩觉得自己现在压力十分大。 而对方的话也让苏摩觉得非常的不对劲。 什么叫这样才好? 他在说什么? “对啊,这样才好。” 他们在宙海之中向下堕落,阿拉克涅朝着苏摩伸出手来,帮他将脸颊边乱飞的发别到了耳后,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身后,恍若是能够遮天蔽地一般的巨大的羽翼倏然展开。 “你可以拥有这样的生机和活力,难道不是一件值得我开心的事情吗?” 一只手覆了上来,盖住了苏摩的双眼,只给他留下来了一片的黑暗。 “苏摩,我可真开心。” 苏摩最后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话语。 而下一秒,他的意识便骤然飘离,陷入了安然的沉眠之中。 第21章 霸道虫王的带球夫(六) “……” 苏摩眨了眨眼睛,但是眼前依旧是一片不变的黑暗,是连自己的手指都没有办法看清楚的那一种。 是天黑了吗?……不,不对,天黑也不该是这样的。 这种程度更像是…… 苏摩动了动自己的手指,联想到了之前,在自己最后的意识里面,阿拉克涅朝着自己伸过来的、覆盖上了他的双眼的手。 这个联想顿时就让苏摩整个人一个激灵,脑海中瞬间便涌上来了形形色色的猜想,并且不惮选择了其中那个最为惊悚、最为血腥,但是大概也是最有可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的报复—— “我瞎了?” 然而还没有等苏摩去向系统求证自己是不是真的被阿拉克涅挖了眼睛,他就已经听到了没有任何的遮掩的意味的朝着这边走过来的脚步声。 伴随着门“吱呀”一声被开启的声音,在苏摩的耳边便响起来了阿拉克涅那带着略略的喑哑的嗓音。 “怎么会?”那个人笑着道,“你的眼睛那么好看,就像是松林下翠绿的湖面,我可舍不得它受哪怕是一分半点的损伤。” 在他这样说着的同时,阿拉克涅已经来到了苏摩躺着的那一张床前。 紧接着,苏摩便察觉到从自己的脸颊上面传来了某种些微的温度。比起人类的体温来说要低了不少,但是却又并不是完全的冰凉,而是有着微弱的暖。 苏摩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是手指。 那是阿拉克涅伸出手来,在一点一点的抚//摸着他的脸颊和下眼睑。 “只是一个小巧而又特殊的眼罩,让你暂时失去了视觉、没有办法看到外界罢了。” 阿拉克涅这样说着,声音因为兴奋而变的高昂了起来。 “你什么也看不到了,那么就只能依赖我,没有我的话,你甚至是连门都出不去,不知道路,不知道方向,不知道自己能够去往何方——” 他笑了起来。 “这可真好。” 不,你想多了,就算是我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那还有系统呢。 苏摩一边在心底吐槽,一边朝着系统吩咐:[系统,把3d实景投影给我。] 【……好的。】 系统默默的按照苏摩的要求,在他的脑海之中投影了他现在所处的环境,同时有些同情的看了那一无所觉、还在为自己终于将苏摩这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拴上了镣//铐困在身边的行为而自得不已的阿拉克涅身上,觉得对方简直是个憨憨。 并且还是个可怜的憨憨。 或许是因为笃定了苏摩被剥夺了视野、现在哪怕是吃饭都只能依靠自己喂,阿拉克涅表现出来了极大的满足,甚至是可以心情不错的将之前在宙海之中发生的那些事情都暂且宽宏大量的按下不表。 “来,我带你出去转转。” 阿拉克涅这样说着,丝毫没有要征求苏摩是否同意的想法,强硬的牵住了苏摩的手,拉着他朝着某个方向走了过去。 然而阿拉克涅必不可能知晓,本被他认为应当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苏摩实际上360度全视角观察周围,说不定看的比阿拉克涅还要来的更加的宽广。 【我觉得这位虫族之王实在是太可怜了。】 系统围观着这一切的发生,在心底为阿拉克涅流下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他完全是在被你耍的团团转啊……】 “那是他自找的。” 苏摩状似乖巧顺从的任由阿拉克涅牵着自己的手前进,就像是一只即便是被牧羊人朝着屠宰场牵去,也会乖乖的跟着的小羊羔。 “但是,他现在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苏摩“看”着前面的憨憨阿拉克涅,满头雾水。 因为有了系统的倾情赞助,所以苏摩可以观察到,他们现在是走在一座并非是十分繁华的城市之中。街道上面来往的有人类也有虫族,让苏摩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辨别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人类的领地上,还是在虫族的领地上。 他抿了一下唇,瞅着阿拉克涅像是没有什么秋后算账的样子,于是便大胆的朝着对方询问。 “我们在哪里?” “在未被人类与虫族之中的任意一方登记于国境上的隐秘之地。” 阿拉克涅眯了眯眼睛。 “这里是虫族与人类共存的地方。” 实际上不用他过多的阐述,苏摩也依旧“看”到了街道上面的景象。或许是因为之前他们所处的地方较为偏远的关系,所以能够看到的、来往的居民也较为稀少。 但是眼下,阿拉克涅已然是带着他来到了某个较为繁华的、类似于“市中心”这样的地方,所以周边可以接触到的事物便也喧闹繁华起来,有了人气的模样。 最让苏摩感到吃惊的是,这里的人类与虫族之间没有任何的彼此敌视又或者是仇恨的情绪,他们就像是每一个友好相处的街坊邻居那样,彼此见面的时候会打招呼,会相互笑着寒暄家常。他们在这集市兜售又或者是购买物品,有虫族的幼崽与人类的孩童笑闹着从街道旁边跑过。 那是宛如伊甸园又或者理想乡一样的、童话一般梦幻的局面。 至少——至少在外界,在那个人类与虫族之间才刚刚结束了长达数百年的、由彼此的鲜血浇灌遍了双方的边境线上的每一寸土地的外界,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景象。 “阿拉克涅,你的伴侣身体已经恢复了吗?都可以出门了!” 有人从他们的身边经过,笑着和阿拉克涅打招呼。 “……??” 伴侣? 苏摩张了张口,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阿拉克涅一把截住了话头。 “是的,他好了不少,已经可以下床行动了,我带他出来逛逛。” 而与此同时,阿拉克涅狠狠的掐了一下苏摩的掌心,其中所蕴含的意思昭然若揭。 如果苏摩现在揭穿了阿拉克涅的说辞,让事情朝着某些阿拉克涅并不想看到的方面发展的话,那么阿拉克涅就也有可能因此将这一方伊甸园摧毁。 苏摩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终归还是保持了沉默。 他作为任务者进行任务,每一次都是沉浸式执行任务,也就是在原主死亡之后,因为某些原因影响到了世界未来的运转,所以需要任务者进入,推动世界继续的运转。 而为了能够更好的融入世界,任务者都会接受来自于原主的记忆和情感,并且不可避免的、在一定的程度上面或多或少的受到影响。而这种影响在任务者完成了任务离开任务世界之后,将会在系统空间里面被清除掉,以避免之后还会产生什么后续的影响。 这也是为什么苏摩每一次完成任务之后,都必须回去系统空间的理由。 就比如——如果苏摩在上一个度假任务之后,能够成功的返回系统空间的话,那么在经历过情感剔除,之前塔尔维斯在他身上留下来的所有的、无论是针对身体还是针对精神上的影响都将会被革消,再不会给苏摩此后的生活造成任何的妨碍。 但是因为情况紧急,为了能够从塔尔维斯的封锁下逃离,系统让苏摩跳过了回归系统空间的这一步骤,而直接来到了新的世界里面去。 这就导致了眼下,苏摩虽然看上去还是好好的,然而每一个午夜梦回,他都会不可避免的回想起曾经在自己的身上发生的一切。 无面的黑影似乎无处不在,而他在深渊中只能做出无声的挣扎。旧日的支配者的呓语几乎可以将理智击溃,海面的天光是无法触碰到的天府之国…… 这些共同构成了苏摩挥之不去的梦魇。 而眼下,是受到了原身的影响,也是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个人恩怨让这一方在这个世界背景之下极为罕见的桃源之乡受到破坏,苏摩最终还是认下了阿拉克涅的话,没有做出任何的反驳。 他这样的乖巧,显然是让虫族之王感到了满意。 那一位与他们打招呼的路人可不知道这其中还有着诸多的弯弯绕绕。他看着据说是双目有恙、所以戴着眼罩的苏摩以及珍重爱护的牵着他的阿拉克涅,发出了感叹。 “你们可真是恩爱啊。” 苏摩的手顿时就是一抖。 阿拉克涅却是毫不脸红的将这样的夸奖给接了下来。 “没错,他是我想要迎娶的伴侣,也将会是我的孩子的母亲。” 阿拉克涅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伸出手来,帮助苏摩将耳边的碎发理到耳后去。 “你说,对不对?亲爱的?” 虫族恶劣的问。 苏摩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涌上了潮红,甚至是因为本身便肤色苍白,而让这潮红更加的明显。 “……啧!” 苏摩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辱负重的应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这种承认让阿拉克涅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他没有再刻意刁难苏摩,带着苏摩不知道是炫耀给谁看一样的在街上转了一圈之后,就回到了他们之前的那一间公寓内。 而苏摩这才总算是有机会好好同阿拉克涅了解都发生了些什么。 “我们这是在哪里?什么时候能离开?你有什么目的?” 他像是连珠炮一般的发问。 银发的虫族手中拿着高脚杯,里面盛装着不知道他从哪里变出来的红酒,拿在手中轻轻的摇晃,看那缓缓褪去的壁挂。 听到了苏摩的话,阿拉克涅转过头来看着他,舔了舔唇角。 “是什么给了你这样敢来同我这样说话的勇气?” “当初想要杀我的时候,你可是没有半分的犹豫啊,苏摩元帅!” “……” 苏摩别过头去。 “所以呢?你是虫族之王,我是人类联军的统帅,我想杀你,这件事情又有什么不对?” “哈!有什么不对?……是,你还当真是没有什么不对……” 阿拉克涅都被他气笑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间挤出话来。 “你还真是正确啊……不愧是人类的【战神】苏摩啊!” “那么。” “苏摩元帅,作为失败者和俘虏,我想要你支付一些代价,也完全是理所当然的吧?” 第22章 霸道虫王的带球夫(七) 窗外的阳光明亮而又温暖,但是却在照射进这一间卧室之前,尽数被厚重的深色窗帘所遮掩,半分都没有办法照射进来。 房间里面,银发的虫族抖了抖自己的肩膀,他身后那一双巨大的灰色的翼翅便被收拢了起来,隐匿到了皮肉之下。长而有力的尾巴在空中甩动了一下,继而探入了隆起的被子中,卷住了另一个人的脚踝。 力道不重,但是其所代表的不允许逃离的意味却是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你给我滚啊!” 几乎是在这一条冰凉的尾巴缠绕上去的瞬间,被子被人猛的掀开。人类青年红着眼角,看着阿拉克涅的时候眼底是极度的愤怒与怨憎。 什么?之前在星海之中的愧疚还有那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莫名的情绪? 对不起,苏摩现在只想送阿拉克涅去轮回转生。 “我杀了你啊!” 可怕的精神力从苏摩的身边涌现出来,在空中化作了无数的细密的刀刃朝着阿拉克涅刺了过去。苏摩谨记之前的教训,没敢去攻击阿拉克涅的精神,但是这些用精神力凝聚出来的武器原本也极其锋锐了,铺天盖地冲着阿拉克涅展开了攻击,气势汹汹,不置死地不罢休。 阿拉克涅没有躲,硬生生的受了这些刀子。 ——只是这却反而让苏摩更生气了。 原因无他,因为那些精神力凝聚的刀锋即便是在阿拉克涅的身上留下了伤痕,也很快便会愈合,看着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阿拉克涅之前当然没有干什么好事。 虫族在抓到人类之后,一般有两种处理方式。 其一,是他们会将人类直接当作可以食用的食物吃掉,分明是与自己一样的智慧种族,但是虫族却并不会因此而有任何的悲悯又或者是不忍。在他们看来那是无比正常的事情,毕竟这是刻在虫族的基因里面的本能,就像是雌虫会在交//配之后将雄虫吃掉以积蓄足够的营养一样。 而第二种方式,或许对于人类来说是比被吃掉还要来的更加无法接受的。 众所周知,或许是为了弥补人类在身体的强度上不如虫族的这一点,所以在精神力的强度上面,人类普遍要比虫族来的更加强大一些。 而这带来的不仅仅是人类可以借此去操纵机甲弥补自身的不足,还表现在人类可以利用精神力去直接冲击虫族,乃至于是摧毁他们的大脑。 讲道理,如果不是因为阿拉克涅这家伙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奇行种的话,那么阿拉克涅的尸体大概早就已经凉的不能再凉了。 而为了对付这样的情况,当虫族捕获到了精神力阈值较高的人类的时候,一般都不会直接将对方杀死,而是会将人类圈养起来,定期的吸食人类的精神力,以此来增强自身。 可是那对于人类而言,可绝对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感受。 试想一下,像是一瓶饮料一样的被按着“吸食”? 这是从精神和身体双方面的打击。 对于苏摩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来说,更是可以算得上是侮辱了。 他不爆炸才怪。 阿拉克涅倒是心情很好,至少苏摩现在因为浑身无力所以不能再做别的什么——如果仅仅只是嘴上的谩骂的话,他可以当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只不过…… 他看着倚靠在床上的苏摩,眼神有片刻的恍惚。就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似乎也曾经有谁这样静静的待在他的面前。 然而不同的是,那个时候对方可没有苏摩这么“活泼”的开麦狂喷,而是安静的不发一言,脸上的笑容空洞标准的像是定制批发的雕塑。 分明对方是乖巧的,但是那个时候,他的内心流淌的却并非是高兴,反而是某种其他的情绪。愤怒与哀恸,还有某种心莫大于死的悲哀。 这一份情绪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是阿拉克涅根本就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那小腹微隆的人究竟是谁,却不妨碍他感知到那一种情绪的涌动,乃至于是直到现在都能清清楚楚的回忆起那样的感觉。 那些感情……都是因为什么?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影响,所以阿拉克涅一时愣在了原地,倒是没有更进一步的给予理智已经在崩掉的边缘的苏摩更大的刺激。 而苏摩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他正在气急败坏的和系统沟通。 [系统!!] 苏摩气的连话都快要不会说了。 [把我的力量限制打开……我要搞死他丫的!!] 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苏摩本来以为上一个世界里面,塔尔维斯的所作所为已经是极限了,哪里想到自己最近根本就是流年不利,在这个世界还能有更可怕的经历。 【呃……】 系统吞吞吐吐。 【宿主,对于你的经历我深表同情,但是吧……】 【你知道的,这样不符合规定,我们是正规系统,一切按规矩办事。】 [按个p的规矩!!] 或许会因为这件事情实在是太挑战苏摩所能够接受的心理底线,他甚至是一改往日里面的冷静自持,像是一个被点燃了的炮仗一样的直接爆了粗口。 系统闭上了嘴巴,没有敢应声。它直觉苏摩已经到了理智崩塌的边缘,自己还是不要上赶着撞枪口比较好。 【要不……你放弃这个世界的任务?】 过了一会儿,系统小心翼翼的给苏摩提出来了建议。 [……再等等。] 苏摩磨了磨牙。 [现在走我太不甘心了……] 他都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如果就这样放弃任务的话,总觉得自己亏大了。 [再等等。]苏摩重复了一遍,在心底反复的思考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反正有最后的期限不是吗……在被他带回虫族的星球之前……] 苏摩一字一顿,即便是说那些话是他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想来也不会有任何人发出质疑。 [如果真的得“嫁”给他之前我还没有能够杀掉阿拉克涅,完成任务的话,我就放弃这个世界的任务。] 苏摩纵然自负,但是他也清楚的知道,如果真的到了虫族的地盘上面的话,那么自己再想要有这种和阿拉克涅单独相处的、便于下手的机会就不多了。 更何况到了那个时候,人类元帅苏摩与虫族之王阿拉克涅的联姻便成为了既定的事实,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盯着,但凡出了半分的差错,都有可能给人类和虫族之间这来之不易的和平造成影响。 任务诚可贵,尊严价更高。 他是绝对不会嫁人的!!! 系统瞅了苏摩一眼,没有说话。 在它的数据面板上面,代表苏摩的情绪起伏的那个曲线图达到了一个此前从来没有过的高度——又或者说,此前苏摩的情绪变化就像是一潭死水那样的保持着平缓,无论发生什么,都甚至是无法在这死水潭上激起波澜。 但是眼下,那一滩的死水像是终于活了过来一样,哪怕是波动剧烈,可多少是有了“鲜活”的气息。 我想给那位虫族之王发一封感谢信! 系统欣慰的想,并且决定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让苏摩知道自己现在都在想什么。 不然系统害怕苏摩会和自己决裂。 ***** 被提取了精神力,无论是对于人类还是虫族来说,会感到困倦是一件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 即便是苏摩还想要继续和阿拉克涅battle什么,他的身体也很快的就将需求传达给了苏摩。即便是人类青年并不想去睡觉,却也架不住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最终只能怀着一肚子的怨气拉上了被子闭上了眼睛。 “哗啦——” “哗啦——” 耳边响起来了海浪冲刷和拍打礁石的声音,苏摩睁开眼,看到的是自己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漆黑的夜幕没有星光,只有一轮孤月散发着冷光,照在海面上并不是如何的明亮,反而是有一种诡异的苍白感。 苏摩清楚的知道这是自己的梦境,他甚至能够猜到这个梦境之后的走向。 然后,就像是曾经的每一次梦一样,海水分流露出康庄大道,在道路的尽头是看不清形貌的庞大黑影。 只是这一次却有些不太一样。 因为以往,苏摩都只能远远的看着那黑影,却又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靠近看个分明。对方于他来说就像是虚无的海市与蜃楼,只可远观,但是在怎样努力也没有办法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 然而眼下,当苏摩试探性的沿着那海中的道路走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这一次有了些不同。 随着他一步一步的前进,那黑影并没有像是以前那样仍旧是模糊不清,反而是一点一点的变的清晰了起来。 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苏摩心下一动。 他之前还在闲庭漫步的行走,但是随着时间的流失,苏摩的脚步越来越快,到了最后甚至直接开始奔跑起来。 而那黑影的真容也逐渐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是无数的触手、头骨、眼球、撕裂的布满尖牙的巨口、羽毛,以及其他的许许多多的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奇诡而又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肢体组合在一起形成的巨大的外壳。 而在这外壳的正中间,有如同骨笼一样的被可以开辟出来的一小块空间,里面跪坐着的身影看起来像极了人类的外形。 似乎是注意到了苏摩的视线,那一道黑影缓缓地转过身来,朝着苏摩这边望了过来。 苏摩的呼吸猛的一窒。 那毫无疑问是属于人类的肢体与相貌,只是生在了这一大堆的不知所谓的异形的中央。黑色的长长的垂下的发,过分苍白的肌肤,阴郁的面容,还有那一双在黑夜中也闪烁着莹绿色的光芒的、有如仲夏夜的森林中央的空地上那一汪翠绿色的水湖的翠色的眼眸。 对方左眼眼角有着一颗细小的泪痣,像是可以在黑暗中闪动光泽。 苏摩不自觉的抬起手来,摸到了自己的右眼眼角。 对方的容貌与他是如此的相似,即便说是如出一辙也不为过。如果非要找出一个什么不同的话,大概也只有那生在了不同的一侧的泪痣,以及长长的发了吧。 这未知的生灵看着苏摩,一点一点的露出来了笑容。 空洞的,苍白的,毫无情绪却又偏偏充满了旺盛的生机的笑容。 天空中的银色新月在这一刻骤然染上了血色,暗红色的不祥的光照亮了犹如双生子一样的两个人。 苏摩张开了嘴。 “你是……” 【我即是你。】 那未知的生灵伸出手来。 他们之间分明还隔着不短的一段距离,但是当对方抬起手来的时候,苏摩居然真的觉得从自己的脸上传来了被抚摸的触感。 【你便是我,我即为你。】 【谨记吾等之尊名为——!】 “!” 苏摩猛的睁开双眼,眼底本是锋锐的神色,但是却很快的化为了茫然。 “吾等的尊名……是什么?” 第23章 霸道虫王的带球夫(八) 众所周知,梦这种东西是十分容易被遗忘的一种东西。 即便是再如何的惊奇的、让人印象深刻的梦,也只会在刚刚醒来的那一刻记忆犹新。而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快的,要不了几个小时,这关于梦境的记忆便会快速消退。 所以,哪怕是苏摩明知道那个梦有着很多的不对、里面还潜藏着不少的谜题,但是“遗忘”这件事情却是根本不已苏摩的意志为转移的。 到了最后,苏摩对于那个梦境残存的印象便只有那与自己拥有着几近一样的脸所带来的惊悚感,还有就是让他十分在意的、理应被记住却偏偏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忆起来的,所谓的“尊名”。 那些是什么?那个与自己长得分外相像的,又是什么人? 还有……所谓的尊名,又是在指代什么? 这种种疑惑盘旋在苏摩的脑中挥之不去,几乎是占据了苏摩大半的精力。然而遗憾的是,即便是苏摩向系统询问,系统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当然就更不存在能够帮助苏摩复原梦境的方法。 【宿主,这个我就爱莫能助了。】 系统道。 【不过想开点……万一你之后又梦到了呢?如果是无法被忘记的、十分重要的事情的话,那么定然不可能只梦到这么一次吧?】 苏摩便也只好作罢。 相比起苏摩每一天都想着应该怎么样跑路,阿拉克涅就完全是有些乐不思蜀的意味在里面了。苏摩冷眼瞅着,那家伙大概是一种不离开这个星球、以后都在这里生活下去的意思也无所谓。 这让苏摩非常的坐蜡。 要知道,如果想要离开一颗星球去往另外一个的话,那么必然要穿过广袤的宇宙。而宇宙之中凶险莫测,自如的行动也需要强大的动力,所以星际飞船才会应运而生。 当然,除了借助科学的手段之外,高等级的虫族凭借着自己肉1体的强悍程度也可以横跨宇宙。 比如阿拉克涅。 然而,苏摩能够指望阿拉克涅带自己离开这里吗? 姑且不说对方身上还没有彻底好转的伤势,单单是阿拉克涅那个样子…… 苏摩都觉得难。 “苏摩,我好开心。” 有一天,阿拉克涅这样对苏摩道。 “如果可以一直和你这样生活下去的话,不去外界也可以——不回去虫族领王之位也可以。” 这样看起来似乎是十分不负责任的行为,但是对于虫族这种更加倾向于兽类的行为模式的族群来说却并非如此。作为“王”的阿拉克涅若是长时间不会去的话,那么从虫族内部自然是会诞生出新的王虫来掌管和统御这个种族。 换句话来说,低阶虫族对于高阶虫族虽然是绝对服从和绝对压制的关系,但是虫族对于统治者的依赖并不像是人类那样重。 苏摩冷冷的不回话,任由阿拉克涅自己在一边白日做梦。 系统对于苏摩的乖巧表现出来了十二分的感叹。 【真实 ……多久没有见过你这样了呢?】 系统一边回忆,一边慨叹不已。 【我记得……除了最开始,你刚刚接触到系统空间和任务、尚且十分弱小的时候,才这样委委屈屈的忍耐着完成了几个任务,在那之后……】 “在那之后,我越来越强,于每个世界之中都可以顺风顺水的碾压过去,直到上个世界翻车为止。” 苏摩帮它接上了后面的话。 【嗐。】系统说,【苏摩你能不能别这么平静,我总觉得你在酝酿什么大招……】 这种情况你不是该生!气!的!吗!你这样真的就跟那暴风雨前的压抑的平静一样,让人觉得惴惴不安,不知道这风暴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啊! “平静?哪有。” 苏摩甚至是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委实是阴森而又可怖。 “我啊,可是攒着打算给那东西来个大的呢。” 苏摩这是连名字都懒得称呼阿拉克涅了,直接用“东西”去指代了。 系统开始瑟瑟发抖。 上一次,它见到苏摩这样,是在一个修仙世界。 苏摩的授道恩师被魔修毁了灵台、破了道统、打碎了神魂,昔日的天之骄子几近沦为废人。 而苏摩便手执他的判官笔一路杀进了魔修的地界,让所有参与伤害了他师父的魔修全部都血债血偿,又用这些魔修的金丹、元婴、灵根为自己的师父重塑了根骨,度化了修为。 上上次,系统见到苏摩这样,则是在一个末世世界的任务里面。 苏摩答应原主会帮忙好好照料的妹妹被渣男骗身骗心,最终又被狠狠的抛弃。小姑娘万念俱灰之下意欲自杀,幸好被苏摩及时发现并救了下来。 而结果便是那一对渣男贱女都被苏摩转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毕竟他是人类之中最强的异能者,多得是愿意为苏摩效力讨好他的人。 最后渣男死的不能再死,连个全尸都没有,沦为了变异兽的口粮。 上上上次则是…… 总之,在系统的印象里面,苏摩真的生气的情况不算太多,只是每一次的后果,用一句惨绝人寰来形容并没有问题。 这个青年看起来冷心冷情,像是什么都不放在眼中的样子;但是实际上,他偶尔也会在某些方面表露出来十分“人类”的一面。 甚至是,比绝大多数人类的情感都要来的更加的炽热和烫手。 想到这里,系统不免就有些怜悯的看了那无知无觉的虫族之王一眼。 傻憨憨还什么都不知道,在乐呢。 因为苏摩这一段时间以来都堪称是乖巧的表现,即便是阿拉克涅一开始还心存鼓励从与疑惑,但也在这样的“糖衣炮弹”的腐蚀下渐渐松软,提防的力度也是日益减弱。 然后。 有一天,苏摩居然是纡尊降贵的亲自动手,下了次厨。 阿拉克涅简直觉得是受宠若惊。 “你就不怕我下毒?” 围着围裙的人类青年看上去有一种恬淡温柔的光辉,或许是这样居家的模样多多少少是冲淡了一些他身上的戾气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凶残,看着颇有几分人淡如菊、公子如画的样子。 阿拉克涅大口大口的扒着饭吃,听到苏摩的问话,笑了起来。 “没关系。” 他毫不在乎的道。 “就算你下毒也无所谓。” “哇哦。” 苏摩莫得感情的哼了一声,权当作是应和。 他俩都清楚,阿拉克涅这可不是在说什么讨好人的情话,而是笃定苏摩即便是真的下了毒,也没有办法对他作为虫族的强大身体素质真的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 “这可真是让人嫉妒的自信,造物主也未免过于偏爱虫族了。” 苏摩感叹了一声,从自己的座位上面站了起来。白色的精神力在他的掌心汇聚,最终化作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那把匕首阿拉克涅倒甚是眼熟……正是当初他们在星船爆炸、于宙海之中飘荡的时候,苏摩拿来想要杀掉阿拉克涅——并且一度差点成功的那一把。 “你是真的很想杀了我啊……” 阿拉克涅感受着自己无力的四肢,知道苏摩在那饭菜里面绝对是下了东西的。他看着苏摩手中拿着匕首朝自己走来,半是感叹半是遗憾的叹息着。 “不然呢?” 苏摩眉头一挑,冷笑出声。 “难道我还要来个什么斯德哥尔摩,反倒爱上你不成?” 他将匕首抵在阿拉克涅的心口,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 “我没那么贱!” “如果之前是因为任务才要杀你的话,那么现在,就完全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才想要杀掉你了!” “……那样也不错。” 阿拉克涅低头思考了一下,居然笑出声来。 他在苏摩看智障一样的目光里面控制着自己因为药剂而几乎是无法移动的身体,朝着人类青年舒展开双臂,像是想要拥抱他的样子。 “比起被你当作什么不相干的存在转身就忘掉,我倒宁可因为被怨恨而长久的在你心头占有一席之地。” “很疯狂的想法吧?但是在看到你的第一眼的时候开始,我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就觉得……你不会爱上我,甚至不会记得我,我根本没有办法捂热你的心。” “所以,这样也好,至少我还能留下个影子?” 他自嘲一笑。 “苏摩,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这一颗心便在为了你的出现而剧烈的跳动。” 苏摩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完全不为所动,手中的匕首这一次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刺入了阿拉克涅的胸膛,洞穿了他的心脏。 “那么,你就这样带着这一份只感动了你自己的爱下地狱去吧。” 苏摩在他的耳边冷声道。 “因为见到了我而剧烈的跳动?……那我就帮它,停下来好了。” 青年在笑,但是眼角眉梢却俱是一片的冷意。 阿拉克涅眼瞳中的光彩逐渐灰暗了下去,象征着对方生命的流逝。苏摩收回自己的手,那把精神力凝聚而出的匕首随着主人的心意破碎,化作了闪烁的光点,最后彻底消失。 “系统,任务结算。” 他甩了甩手背上溅上的那几滴血液,冷声道。 系统冷硬、机械的电子音在苏摩耳边响了起来。 【191207号世界,任务结算中。】 【任务完成度:100%,任务评价:优等。】 【您即将脱离1910207号任务世界,请任务者做好准备。】 “赶快走。”苏摩道,“这个破任务已经拖的够久了!!” 如果不是因为好歹还拿了一个“优等”的评价的话,那么苏摩简直想再宰阿拉克涅个十次八次的祭天。 他的脸色一点也不好看。想来如果时间和条件允许的话,苏摩大概是不介意将阿拉克涅挫骨扬灰的。 【……宿主!!】 系统的声音突然惊慌失措起来。 【你快转头看后面!!】 “?” 苏摩转过头去。 ***** 阿拉克涅的身体被从中间撕裂了,从额头那里裂开了一道口子。 从这一道裂口之中,有触手争先恐后的钻了出来,爬满了整个房间。直到最后,那一层外面的“皮”已经松松垮垮、破破烂烂。 一只手从触手堆中伸出,撤下了这有如束缚一般的外皮,将起下包裹的“隐秘”彻底的显露了出来。 紫色的卷曲的发,暗红色的有如敢和血迹一样的恶魔般的竖瞳,身后肆意舞动张扬的黑色的暗影,身下铺开的几可遮天的。 以及……熟悉到苏摩根本忘不掉的面容。 “苏摩。” 那人朝着苏摩伸出手。 “找到你了。” “……!!!” 苏摩再也没有办法维系住自己的平静,惊叫出声。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塔尔维斯!” “因为你在这里。” 塔尔维斯目光有些贪婪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他屈起手指来,轻轻的敲着自己的太阳穴,像是在借此去舒缓什么,又或者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度过接收这一个世界里面的化身的记忆。 苏摩根本就不敢妄动,只是站在他面前,警惕的盯着他,手中暗暗的握紧了精神力化作的匕首。 “我觉得自己流年不利。” 苏摩跟系统小声的吐槽。 “不然的话,为什么我自从之前那一个度假世界的任务以来,就再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事?” 系统闻言,不免真情实感的为自己的宿主留下来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你还别说,真的是这样的。 系统都想建议苏摩要不下次抽个什么时间去烧香拜佛了。 而面对苏摩的问题,塔尔维斯却是睁大了眼睛,很是迷惑不解的看着他——别管是不是真的迷惑不解,至少表面上也的确是那么一副样子。 “怎么,”塔尔维斯含笑问,“看到我,你就不高兴吗?” 我当然不高兴啊!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看到你出现会高兴啊! 我看到你被做成一盘章鱼小丸子感到高兴还差不多。 第24章 霸道虫王的带球夫(九) 于苏摩来说,眼前这高眉深目、有着深紫色的长发与血红色的竖瞳的男人,简直就是他心中最可怕的噩梦。 就比如眼下。 分明对方只是站在自己的面前,什么都还没有做,但是他的身体却已经开始不受意识控制的自己颤抖起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于恐惧,还是早就已经被调//教出来的对于欢愉的本能。 只是,无论是这两种情况之中的哪一种,都让苏摩本能的觉得厌恶——他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的情绪会被他人影响,乃至于是已经对于自己对事物的判断产生了根本性的偏移的,这样的感觉。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原来阿拉克涅也是属于犹格.索托斯分离去了外界的化身之一吗。” 实际上并不需要来自塔尔维斯的回答,苏摩只不过是脑子一转,便已经大概的明白了过来眼下他所遭遇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景况。 这么一来的话,之前阿拉克涅身上的种种疑点,似乎也有了能够被解释清楚的理由。 为什么一个星际时代里面的虫族,会拥有足以碾压苏摩这样的轮转了千百次的任务者的精神强度? ——因为对方的本质是为那旧日的支配者的化身,即便是力量与记忆都不曾觉醒,然而究其根本,的确也隶属于神明无疑。 以人类的精神强度想要去硬撼犹格.索托斯这样的三柱神,毫无疑问是螂臂挡车。人类或许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达到足以同低等乃至于是中等的神明相抗衡的强大,但是与真正的秉持着世界的法则而诞生的高位神明之间依旧是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为什么阿拉克涅对于之前的原主可以冷眼相待、毫不留情的击杀,但是当苏摩顶替了这一个身份之后,对方却在见面的第一眼便喜爱有加,甚至是许下了要迎娶苏摩成为自己的王妃的这样的话语? ——那是因为塔尔维斯这一个分//身将那一种炽热可怕的偏执情感传递到了本尊那里,再加上别的某些更为深层的原因,进而在有意无意之间影响到了所有的犹格.索托斯分化出去的化身。 从身上被刻下了血色的献祭符文、而旧日的支配者又同意了召唤的那一刻开始,苏摩便已经是注定了被献祭的羔羊与祭品,无论天涯海角,都没有办法摆脱来自神明的注视。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塔尔维斯重复着苏摩的问话,声音无端的鬼魅。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塔尔维斯看着苏摩,危险的勾起来了唇角。 “实际上……如果你没有杀掉阿拉克涅的话,我原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的才对。” 有触手从塔尔维斯的身后探了过来,并没有过分的靠近苏摩,而是在他所能够容忍的底线处停了下来,隔空虚点了一下苏摩的额头。 “她也好,还是我也好,我们全部都是犹格.索托斯的化身之一,或是怀抱力量陷入沉睡,只等着什么契机被唤醒重临于世;或是未曾记起自己作为外神的记忆与力量,而只当自己是什么普通的生灵,浑浑噩噩的活着。” 塔尔维斯伸出手指,先是指了指自己,随后又朝着那破损不堪的、但是依旧还是可以大概的辨认出来属于“阿拉克涅”的外皮。 “我是前者,而他是后者。” 塔尔维斯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朝着苏摩走了过来。他看着人类青年警惕后退的模样,叹了一口气。 “你不必那样警惕,我对你并不曾怀抱恶意。” 他说。 “就像是那个家伙说的那样,我们——【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神明垂爱?”苏摩几乎都要被气笑了,“或许你们觉得这是自己赐下的恩址,是应该被信徒感激涕零肝脑涂地以报的大恩大德。” “但是我不需要!我这一生之中的前半部分不曾有神明垂眼相看,那么后半部分,也就不劳你们神明插足了!” 塔尔维斯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那并非是你以人类之躯就可以否认的,我的羊羔。” 他这一次与苏摩之间的见面,态度称得上是中正平和,一点也看不出来像是被看中的祭品从手中跑掉了的愤怒的样子。 “你必须承认,相比于我等来说,【人类】这一种什么的存在像是实在是太过于渺小和脆弱。哪怕是你们极力否决的事情,却也不得不遵循依照着神的旨意行事。” “因为我等远比人类要来的更加强大——弱者服从强者,这就是这个世界上面永恒不变的法则。无论是谁、无论是何等高贵又或者是卑贱的存在,剥去那些形形色色的规律虚华的外壳,其下所遵循着的,便是这样的本质。” 他似是笃定了苏摩再没有任何的挣扎的可能那样,朝着人类青年伸出手来,直直的注视着对方那恍若是森林深处的碧绿湖水一样的眸子。 “来,听话一点,握住我的手,跟我走。” “我可以不计较你此前的诸多无礼与冒犯,甚至愿意将我的权柄、神座和力量都分予你一部分。” “你知道的,在本体【犹格.索托斯】只能够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如今,我便是三柱神之一的空间与时间之柱在这世间的代行者。” 塔尔维斯慢条斯理的做出了邀请,虽然语气和缓,但是却不能掩盖其中命令的本质。 当神灵向着人类宣告旨意的时候,人类根本就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而只能全盘的接受下来那些福报又或者是灾厄。 就像是人类不会去在意蝼蚁的存亡一样,对于神明来说,人类又与蝼蚁何异? 苏摩看着那一只递到了自己眼前的、完全没有任何要收回去的意思的手,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抬起手臂来,紧紧的揪住了自己胸口处的衣服,力道之大,扯出了一道一道的褶皱。 [系统,空间又被封锁了,对吗?] 苏摩询问。 系统呐呐的应了一声是。 但是系统和苏摩都知道,这一次,大抵是不会如同上一个世界那般,有等同于创世的神明出手,带他们离开塔尔维斯的封锁了。 【……宿主,还有一个办法,即便是没有那一位大神出手,应该也可以带您打破空间封锁,离开这个世界。】 系统想了想。 “嗯?” 【你还记得我曾经和你提到过的“成神任务”吗?】 【一旦接下来那个任务,你就将会是系统后台运行操作之中优先度最高的存在,整个系统空间都将会尽可能的将所有资源挪动,为你所用,以期早日达到成神的门槛。】 【也就是说,如果您接下来了那一个任务的话,那么我就可以跨越权限,强行从主系统调动力量,送您离开这个世界。】 “神明啊……” 苏摩感叹了一声。 “?” 塔尔维斯为苏摩这突如其来的感叹而有些惊讶和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青年突然提及这一点是为了什么。 而苏摩却并没有什么要为他解答疑惑的意思在里面,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因为是神明,因为拥有着让世界都会为之避让的强大力量,所以可以自由的做任何事情,无论多么过分也不会被追究责任。” 他看着塔尔维斯,意有所指。 “无论是随意的将空间封锁,还是强迫他人按照自己想要的样子去行事,神明好像就是有这样的底气和妄为的依仗……是其他生灵再如何努力,都只能不甘的仰望的存在。” “这样的话……” 苏摩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未到达眼底,翠色的眸中尽是一片的冷光。 “这样的话,我都忍不住动了心,想要试着去……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神之王座伸出手夺取一次试试啊!” [系统,你当初提到过的那一个成神的任务,我苏摩接下来了!] “我要成为神明,成为手握力量与权柄,高高在上的、被无数的生灵顶礼膜拜的神明!” 系统顿了顿,随后,有机械的电子音在苏摩的耳边响了起来。 那是他曾经听过无数次的、属于系统的声音,但是比起以往来又要更多了几分的庄严与肃穆。 【系统10433号,申请打开琅嬛阁,领取造神任务。】 [是否确定[是/否]] 【“是”】 [通知:系统10433号,领取任务成功!任务编号:00003,任务时间:无限制,任务工号:201912081437,总系统保留查阅任务完成进度的权利。] 【编号10700号任务者苏摩,恭喜您已经接下造神任务。任务详情登记中……此后任务安排变更中……】 【温馨提示:您之后的一切任务,将会全部都为了00003号任务而服务。】 天边的那一弯新月在这一瞬间染上了血色的光辉,与苏摩梦中的景象一模一样。小屋外的大海发出了剧烈的咆哮,竖起了高高的水墙。 塔尔维斯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却没有任何要动手阻止的意思在里面。他看着苏摩,眼底是某种青年没有办法理解的无比复杂的追忆与怅然。 “你想要成为神明?” “你确定,你要走上那样的一条道路吗?” “单单只是看到你站在这里,都足够我坚定要成神的决心了!” 苏摩冷笑出声。 塔尔维斯一直坚持着朝着苏摩伸出来的手终于是落了下去。 “也罢。”他说,“你既然想要成为神明,那么就去试试吧。” 旧日的支配者脸上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 “然后,当你走到那最终的尽头的时候,你就会认识到……” “你一直都是属于我的,从那遥远的太古,一直到如今!” 系统已经为苏摩打开了传送的通道,这一次,塔尔维斯并没有再继续阻拦苏摩的离去,只是站在他的身后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听到了塔尔维斯的话,苏摩头也不回,只是冷笑。 “你怕是在想桃子吃!” “我说过的,塔尔维斯,如果有机会……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一定会将你杀死,以报昔日的侮辱和仇怨。” “好啊。” “我等着你来杀我。” 【世界跳转中,倒计时开始。】 【10、9、8……2、1、0。】 【任务世界001517号已经接入,特殊副本“造神”已对接入轨,即将正式开始。】 【祝您任务顺利,早日成神。】 第25章 人鱼与神明的双向狩猎(一) “哗啦”。 黑色的鱼尾在海面上一晃而过,只留下来了巨大的水花和半晌都不曾消散的波纹。数息之后,从更远一些的地方冒出了一个脑袋来,黑色的柔软长发在水中铺散开来,就像是浮动的海藻。 而从黑色的发间探了出来的并不是属于人类的浑圆的耳廓,而是半透明的纤薄的鳞翅一样的东西,在水中甚至可以轻微的开合翕动着,有着某一种梦幻的美感。 这像是从童话里面走出来一样的生灵抬起手臂,将那些贴在脸颊上的湿发全部都朝后撸去,露出来了清秀的面庞和饱满的额头。当他抬起手臂的时候,可以看到在他接近手腕的地方长有些许的细碎的鳞片,手肘处则是宛若鱼鳍一样的翼膜。 散开的黑发下露出来的是一张虽然略显苍白阴郁、但是依旧十分好看的脸,白皙恍若是透明的皮肤,一双翠色的眸子像是最名贵的青松石,澄澈通透。 这是一尾人鱼。 原本只应该存在于神话的妄想之中的生灵,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之中几乎都要失去了存在的踪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会在这里出现的,童话一样的生灵。 “所以。”苏摩从海水中冒出头来,找了一块能够晒到太阳的礁石靠了过去,有力的尾巴甩动拍打着海面,带着尖锐指甲的手拨弄着自己胸口挂着的那一个海螺,微微的皱起来了好看的眉,“不是说我接了成神的任务吗……人鱼也就算了,毕竟人鱼一族本身战斗力不弱,还有着极高的元素亲和力。” “可是。” 苏摩的手用了些力气,一个没留神,直接将旁边的被他靠着的那一块巨大的礁石给硬生生的掰了一块儿下来。 “可是!你和我说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神秘长存的世界,反而是一个末法时代。而我,顶着一个人鱼的身份,却要去成为最炙手可热的明星??” 苏摩深吸了一口气。 “你怕不是在逗我。” 人鱼是一个什么样的种族? 苏摩在以前的任务里面曾经与这一种古老的生物接触过,他们生来便是大海的宠儿,能够操纵海洋,也可以用歌声召唤来海上的风暴。在更加遥远一些的神代,人鱼甚至是一度与神灵交往过密,是当之无愧的大海的主人。 人鱼的歌声优美,说一句天籁之音并不为过,然而他们的歌声却也同样是杀人不见血的大杀器。在神明与人类并存的时候,就尝尝有人类的水手驾驶着船出海,却被人鱼的歌声引诱,最终彻底的迷失,精神与灵魂尽数成为了人鱼的口粮。 就是这样的一个外表看起来脆弱、美丽、引人怜爱,实际上却无比凶残的、在上古的百族大战之中都可以占有一席之地、雄踞海洋的种族,如今系统却要求他去成为舞台上面唱跳的小生……? 苏摩觉得自己和系统之中,必定有谁拿错了剧本,亦或者是走错了片场。 【谁逗你了,我很严肃的好吗?说不定这个任务,我都要来的比你更加上心呢!】 系统为了自己的清白据理力争。 【让你去混娱乐圈,是因为这样你才可以更加方便的、同时是也是更好的收集到信仰。即便是对于那些正神来说 ,信仰都会无论如何都不可或缺的东西,是维系一个神明存在的最本质的物质之一。】 “那何必在末法时代……”苏摩问,“末法时代的人类不敬天地、不尊鬼神,要从他们身上获得信仰何其困难。你还不如送我去封建的古代,随便显露一点所谓的【神迹】,都可以飞快的获得大量的信仰。” 苏摩说完这句话之后,顿了一下,点评道:“更何况,要操纵愚民的思维,获取他们的恐惧又或者是尊敬,可比让一个经受过现代教育洗礼的人去发自内心的奉上信仰要容易多了。” 系统顿时冷笑出声。 【太天真了,宿主。】 【你以为那些时候还轮得到你?】 【人鱼固然是有着不弱的手段,但是在末法时代之前,但凡还有神秘残存之时——但凡在诸神的黄昏降临之前,神明毒还存在于此世。】 【你得是吃了吃了什么样的熊心豹子胆,才敢和神明去争夺信仰?】 【也就是在这末法时代,你才可以用神明的身份去作威作福。】 “……那位是还得谢谢你为我着想咯?” 苏摩甩了甩尾巴,一头扎进了海水之中,让因为受到了太阳的直射而变得干燥起来的皮肤被重新滋润。 【嗐,客气了。论起来造神,我们可是专业的!】 虽然系统没有实体,但是仅仅是从声音里面都不难想象出,它如果 拟人化的话应该是怎样的神采飞扬。 “不过话说回来。”苏摩的手指微微的颤动了一下,“塔尔维斯……不会又跟到这个世界里面来吧?” 毕竟都能有一有二,那么很难保证会不会再三再四。 系统本想信誓旦旦的保证那样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了,但是话出口之前转念又想起来了自己上一个世界里面惨痛的打脸,于是悻悻然的将到嘴的话收了回去。 【……我们会努力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的!】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们了。” 苏摩叹了一口气。 老实说,他是十分在意的。即便是外神,即便是能够使用空间与时间之力的犹格.索托斯,也没有必要为了区区一个祭品而费劲心力做这样的事情。 再加上上一个世界里面,塔尔维斯那明显是蕴含了很多的信息量的话,总让苏摩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对啊。 按理来说的话,作为神明,怎么可能没有办法分清楚向他献祭并且提出了祈求的,究竟是哪一个灵魂? 更何况苏摩也还没有忘记,那个而虽然零落的七七八八,但是却给他留下来了极深的印象的、与自己拥有着一模一样的脸、高居在无数的怪物之上的梦中的人影。 种种扑朔迷离的线索汇聚在一起,结成了打不开的线团,而苏摩虽然一只手握着线的一段,实际上却并没与多少的头绪。 他闭了闭眼睛。 也罢,苏摩想,即便是眼下暂且看不清的迷雾,如果他能够再强大一些的话,想来便也多杀可以窥得些许了吧。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 苏摩看了看自己下半身的有力、矫健、线条优美的鱼尾,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上、小腹上那些不是多么明显的细小的鳞片,最后又抬起手来摸了摸明显不是人类这一个种族所能够拥有的耳翼,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虽然说我不想回新乡市童话里面的人鱼公主那样,性需要付出自己的声音才能够站在岸上,并且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尖上起舞;可是我也希望你多少能够知晓,作为一只奇幻生物生存在这个世界上面的我——” “根本就是个黑户啊!” 你让一个黑户去进娱乐圈当明星?搞笑呢? 【嘛。】 系统的声音飘忽。 【这个可就是你的事情了。】 当真是极其不负责任的回答了。 苏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系统就是这么一个鬼德行。他早就已经习惯,应当心平气和的去看待这一件事情才可以。 那么现在,已知他是一个没有任何的后台背景的小人鱼,需要进入娱乐圈成为大红大紫的明星。 问:接下来应该怎么样做才是最优解? 苏摩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 这里是公海,并没有地域的划分,从原则上来说也不受任何国家的主权管辖与支配。 换句话来说,即任何船只都可以畅通无阻的在这里航行,而不需要担心受到来自于任何一方的盘查和审问。 ……当然,还是需要小心海盗。 这是一艘巨大而又豪华的游轮,在碧海上稳稳的航行着。富丽堂皇的餐厅里面是觥筹交错的场景,女士们穿着晚礼服,有如一朵朵盛放的鲜花;而男士也都衣冠楚楚,领带规整,宝石的袖口在灯光下反射着夺目的光泽。 好一副人间富贵的场景。 毫无疑问,这一艘游轮上面来往的除了侍者之外,要么是有头有脸的商业巨子,要么就是打着出卖掉自己的主意,来换取一个前程似锦的机会的别有用心者。 但是,无论他们再怎么样的富有,再怎么样的说一不二、影响力巨大,在大自然的面前,人类依旧是显得脆弱而又无力。 一场没有任何的预兆的、突如其来的海上风暴将他们卷入,即便是船上的水手们都足够的经验丰富,但是却也依旧没有办法避免船体受到损伤。无奈之下,在风暴过去之后,船长只能一边朝着周围的海域发出求救的信号,希望有正好过路的船只能够帮一把手;另一方面,也开始安排船上的乘客们通过船上配备的救援小艇离开这一艘不知道再坚持多久就有可能彻底的沉没的游轮。 陆明言站在船舷边上,看着下方那些被率先安排登上救援小艇的女士、孩童以及年长者。 他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游轮彻底沉没之前得到救援的机会,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死在这艘船上。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陆家的家主死于海难——这事儿怕能在京城的世家圈子里面被笑至少一整年。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歌声。 虚幻的,缥缈的,虽然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但是也没有办法因此去否认那歌声的动听和美好,甚至是会让人不由自主的精神恍惚,沉醉在那歌声之中。 陆明言的目光变的有些恍惚起来,脚下也开始顺着那歌声,朝着某个方向走了过去—— 直到歌声突然停下,他才骤然惊醒,有些迟疑不定的打量着四周。 “嗨,人类,看这里。” 那好听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陆明言下意识的听从那声音的指示看了过去,随后瞳孔猛的一缩。 他看见了一尾人鱼。 一尾有着玄色的鱼尾,翠色的眼瞳,眼角一枚泪痣,乌黑的长发湿淋淋的粘在裸//露的上半身上,正在冲着自己歪头浅笑的人鱼。 诚然,如果用人类的审美角度来看的话,这一尾人鱼的长相算的上是清秀,但称不上是绝美;可是那一种非人的奇美的异样感顿时让他与众不同起来,甚至是有着让人只觉得惊心动魄的艳色。 “我可以送你上岸哦,人类。” 那看上去天真不谙世事的小人鱼朝着他伸出手来,笑的纯真又灿烂。 “作为交换,你也带我一起去人类的岸上玩,好不好啊?”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过于动听,以至于所有听到的人都根本没有办法说出拒绝的话语来。 陆明言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他听见自己用低沉嘶哑的嗓音应道:“好。” 那尾人鱼又笑了起来。 “你好呀,人类。” 他说。 “我是苏摩。” 第26章 人鱼和神明的双向狩猎(二) 苏摩这一次给自己艹了一个天真单纯小人鱼的人设,因为没有同人类、又或者是其他的具有高智慧的生灵接触过 ,所以显得有些天真而不谙世事。 但是那并非是单蠢,而仅仅只是因为涉世不深所以对于很多事情没有概念。 实际上,人鱼是大海之中捕猎的一把好手,看似纤细的手臂却有着可怕的力量,甚至可以将鲨鱼生撕;尖锐的指甲是灰紫色的,并不像是人类的小姑娘一样是为了好看所以才做出这样的装扮,而是见血封喉的毒,全部都萃染在了指尖上,可以给任何的不怀好意的恶者惩戒。 就连那仿佛是九重天籁一般的悦耳的声音……也同样是可以将其他的生灵引入虚幻、于醉梦之中悄无声息的同这个世界告别的精神攻击。 那便是人鱼。 在没有神明的时代里面,他们就是大海的主人。但凡在海域之中,即便是龙族也不愿意同他们为敌。 但是这些都不是一个人类应该知道的。 实际上,陆明言觉得自己要么是在做梦,要么就是这个世界上面居然真的会出现这样的事情,童话之中只为了王子才会从泡沫之中探出头来于海浪上起舞的小美人鱼如今真切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尽管陆明言可以清楚的判断出来,这个在船下冲着自己快活的笑的小人鱼,其性别毫无疑问是“雄性”,但是那却无损他的容貌。 ——不如说,这个世界上面最顶级的美丽从来都是超脱了性别的,已经达到了一眼便可以令人目眩神迷的绝色。 而这从海中探出头来,黑色的发海藻一样的贴合在雪白的皮肉上的小人鱼,毫无疑问便是属于这样的绝色。 陆明言听见自己在用低哑的过分了的声音,就像是一只意欲捕猎的巨鲨那样,勉强的伪装着平静和无害,朝着那一只对自己究竟招惹上了什么浑然不知的小人鱼自我介绍。 “我是陆明言。” “只要你想要的话,我当然愿意带你走,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苏摩甩了一下尾巴。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人类。” 他扬了扬下巴,看着就像是一个不识人间险恶的贵族小少爷,矜贵,还带着几分自己察觉不到的可怜可爱。 “来,下来吧。” 苏摩朝着陆明言张开了手臂,朝着对方挑了挑眉,整个人显得灵动而又鲜活。 “我会接住你的。” 常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是陆明言看着苏摩那一双翠绿色的眸子,就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完全没有考虑自己是否会被欺骗、是否不会被接住而掉落海水中淹死,又或者是眼前的这一条人鱼根本不像是看上去的那样单纯无害,朝着自己伸出手来完全是别有所图。 他只是坚定的、毫不犹豫的,就跨越过了甲板上面的护栏,朝着幽深的大海一跃而下。 一抹黑色的影子从海面上一晃而过,在被海水没过头顶之前,有纤细却格外有力的手臂一把将他捞起。 陆明言抬头看过去,苏摩那一双翠色的眼眸距离他很近很近,微微翕动的近似透明的耳翼几乎就在他的手边微微开合着。 人鱼黑色的长发湿漉漉的,有几缕黏在了陆明言的胳膊上,带来了某种让心头的跳动根本没有办法停止下来的悸动。 陆明言伸出手来,险些就要将那几缕头发握在自己的掌心中好好的把玩品鉴。 好在他终归还是及时的清醒了过来,及时的将自己的这些可怕的想法全部都按捺了下去,生怕让还抱着他的人鱼有所察觉,然后就像是受到了惊吓的猫咪一样“嗖”的一下跑出去老远,深深的藏起来,让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寻觅到踪迹。 不要急……不能急…… 陆明言长长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人鱼对于情绪原本该是极其铭感的——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存在与梦魇十分的相似。 梦魇潜伏在人类的梦境之中,以他们的梦和情感为食;而对于人鱼来说,人类的灵魂则是他们最高等级的食物,比起依靠着海鱼果腹,来自于人类的满含着悲鸣的灵魂拥有着欲罢不能的可怕魔力。 然而,苏摩却因为在一心二用的同系统对话,再加上是第一次成为人鱼,以至于忽略掉了某一刻,从陆明言的身上传来的极端晦暗的情绪波动。 “我怀疑系统你对我有恶意。” 苏摩闭了闭眼睛。 “以前我做任务的时候,可从来都还没有对人设的强制要求的。” 小人鱼的气场是天真烂漫,而苏摩本人则是苍白阴郁。 这分明就是两种极端对立的人格,系统居然也能给堆到一起……苏摩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系统在针对他。 【瞧你怎么说话呢!】 系统顿时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跳三丈高,用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去诠释着拒绝。 【你以为成神是什么简简单单的事情吗——我和你说,既然你接下来了这个任务,那么自然要做好难度拔高的准备嘛。】 【换句话来说,当你真的成为了神明,那么你与系统之间的关系就由从属支配变成了凌驾于其上。这样的话,要求严格一些也不过分吧。】 系统絮絮叨叨。 “……成,你不管怎么样都是有道理的。” 苏摩被它说的烦,如果不是因为还双手托着陆明言的话,那么他甚至是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直接堵住算了。 人鱼在大海之中□□的速度极快,哪怕是还抱着一个分量不轻的成年男性,但是到达岸边依旧是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 陆明言被苏摩推到了海岸边的沙滩上面,他低下头去,看到的是人鱼晶亮的眸子,远比陆明言曾经在任何拍卖会上见到过的翡翠和宝石还要更加的璀璨和耀眼。 他就莫名的想到了一个词。 灿若繁星。 “多谢你救了我。” 陆明言朝着苏摩伸出手来。 “那么接下来,就该我兑现我的,承诺了。” “我带你去人类的世界。” 苏摩眉眼一弯。 “好呀。” 人鱼从海水中伸出手来,握住了人类的手,被对方用力拉上了海岸。金色的沙砾黏在了他黑色的鱼尾上,但是很快,伴随着鱼尾上的水分的蒸发,鳞片开始逐渐消退,逐渐化作了属于人类的修长纤细的双腿,上面还粘着一粒一粒的金色的沙。 黑色的长发落在身上,看着就像是什么刚刚从海水里面组出来的夺人心魄的妖精,眼尾的泪痣媚色无双,却又偏偏带着某一种通透的纯澈。 陆明言别开脸去,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苏摩的身上,扭着头不去看他。 “你想去人类的世界做什么?既然你救了我,那么我自然是会回馈你的这一份救命之恩的。” “陆家多多少少也还是有那么一些话语权,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助你的。” 然而让陆明言感到悲叹的是,这样可以让近乎所有听到的人都不惜抛弃原则也一定要得到的、一份来自于陆家的家主的承诺,却并没有让眼前的人鱼眼神有哪怕是分毫的变化。 即便是安慰自己,大概是苏摩并不明白一份来自于自己的承诺究竟都象征和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依旧是感到了挫败。 “我有从海风里面听到过。”苏摩仰着脑袋看陆明言,唇畔是一抹狡黠的笑,“你的家里面拥有着一个很大很大的娱乐公司,并且背后也有着不小的资本力量,对吧?” “……对。” 虽然不是很理解这一只小人鱼为什么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陆明言还是迟疑着答应了。 “那就够了。” “我想要成为一个家喻户晓、大红大紫的明星——如果你真的想要帮我的话,那就用这个最为回报吧。” “……” 陆明言一时失语。 谁能想到,一只人鱼的愿望居然是要成为一个当红的偶像歌手?? 但是他的大话既然都已经说出了口,眼下便也没有任何的拒绝的理由,最终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好。” 陆明言叹息。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的话。” “那么接下来……就跟着我走吧。” 然而苏摩不知道的是,当他和陆明言离开了这一片海域、已经进入了远离大海的城市中之后没过去多久,在海底突然发生了不得了的剧烈变动。 庞大的无名之城从海底升了起来,粗壮的触手与触须环绕着城池在海水中飘荡,并且将一切靠近的生物全部都绞碎。 城池的大门被人从内部打开,一个皮肤黝黑,身形瘦高,面带爽朗笑容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站在城门口,一只手搭在眼睛上方做瞭望状,眺望着海面浮动的水光之外的那一个世界,露出来了满怀着恶意的笑容。 “这可真是有趣了……” “生殖之母、无名之雾、混沌之潮……吾等皆列于此,唯独少了您,有些寂寞。” “我亲爱的……父神。” 第27章 人鱼和神明的双向狩猎(三) —三年后— “苏摩!苏摩!” “啊啊啊啊啊啊哥哥你看看我!看这边啊!” “我要窒息了!真人为什么会比照片上面更好看啊呜呜呜!” “我家小王子就是这么盛世美颜!” 年轻的男孩子女孩子们手里高高的举着手机,将机场出口给围了个水泄不通。保镖们护在前后左右,艰难的开出来了一条路,让被护在中间的人能够从人墙之中穿行而过。 被这般热情的追捧的,是一个看上去瘦瘦高高的青年。黑色的短发,穿了一身很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外面套了一件敞开的风衣,戴着墨镜。 此刻,或许是因为实在是行动不便,这青年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墨镜摘了下来,露出来了那一双翡翠绿的眸子,朝着周围比了一个wink. “大家行行好行行好。” 青年双手合十,做请求状。他的容貌原本就已经是十二分的精致,但是眼下一开口,那足以被惊为天人的声音居然连容貌带来的惊艳感都被给硬生生的压下去了。 “请各位【魔芋】们都让开一下好不好?” 青年看上去有些苦恼的笑。 只是他的这话很显然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正好相反,围堵的人群看上去反而是更加的激动了。 “啊啊啊啊!姐妹你刚刚录音了吗!加个好友发我一份!” “好好好!你刚刚拍的照片也给我一份!” “没问题!只要你喜欢苏摩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这些疯狂的粉丝们看着青年,眼睛里面全部都是狂热。 这个世界上面——怎么会有这样好听的声音存在呢?! 对于狂热的粉丝们来说,那个人的存在就是神明降世,他的声音——就是天籁之音。 好不容易才从粉丝得围追堵截之中脱离,当终于把自己塞进去了来接他的车上后,苏摩才总算是长长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也太疯狂了。” 他看着后视镜里面倒映出来的那些依旧在后面跟着不肯离去的粉丝们,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如果身后有着雄浑的资本的力量的话,那么要捧红一个明星出来并不算难。更何况苏摩本身还拥有着出类拔萃的容貌和让人惊艳的声音。 只要运作的好,先在几个大型的网络平台上面放几首歌,等到积攒起来一定的粉丝数量之后便放出照片来。随后参加一档精心准备的选秀节目一举爆红,再去上几个有口皆碑的真人秀固粉…… 想要一夕爆红,并不算难事。 而因为人鱼一族的天赋,苏摩又的确是在“唱歌”这一方面有着真才实学,那么资本有心捧着的情况下,热度维系了三年之久虽然看起来十分的不可思议,但是细想之下却也似乎并不是毫无可能的事情。 而对于苏摩来说,虽然他有过心理准备,但是当直面饭圈这一种疯狂的文化的时候,苏摩依旧是会为之而感到惊心。 这样看起来的话,系统之前和他说起来的可以用粉丝对于偶像的信仰代替曾经在旧日里面,信徒对于神明的信仰的这一个等式关系居然还是真的了。 毕竟根据系统鉴定之后告诉苏摩的消息来看,这些信仰之纯粹和坚定,怕是比起那些曾经侍奉于神殿之中的祭司也不遑多让。 “你啊,多少也对自己的咖位有一些了解吧。” 听到苏摩这样说,坐在他旁边的经纪人顿时就有些好气又好笑。他回过头去,看了看自己家的这个祖宗,简直恨不得去摇头叹息。 “苏摩,你要知道,你可是出道即顶流、而且还维持了整整三年都没有跌下去的神奇存在。今天这还只算是小阵仗好吗?” 经纪人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操心的老妈子,而他手里面负责的这位虽然说是个摇钱树,但是在很多方面上也的确是不怎么让人省心。 他叹了一口气,换了一个话题。 “你想先回去哪里?家还是公司?” “先回家吧。” 经纪人又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就不能对工作更上心一点呢?” 他看着苏摩的眼神充满了惋惜,心想这也就是因为对方是公司的太子爷、顶头大佬陆家家主的弟弟了,不然的话,怎么可能放任苏摩这样的摇钱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工作。 那还不得是把他的日程给排的满满当当、恨不得一分钟都给掰成两分钟来用啊! 苏摩闭上眼睛,做出了靠着车窗小憩的动作。 这是他想的吗?他也没有办法啊。 作为一只人鱼,即便是能够化出人类的双腿在陆地上生存和行走,拥有着与人类极其相似的体征,但是终归也还是一条生活在海里面的鱼。所以苏摩必须时常回一趟大海之中,这样才能够维持身体的健康。 然而基于苏摩本人并不是多么愿意回到大海之中去的这一个行动 ,所以陆明言干脆花了大力气为苏摩在家里面打造了一个仿真度高达90%的大号“水族箱”,并且每天都往里面更换新鲜的海水,好让这混迹在人类世界里面的人鱼可以随时的去放松舒缓片刻。 苏摩觉得陆明言简直是一个绝世圣父,人类里面少有的奇行种。 面对苏摩的感激,陆明言却是觉得心下有愧。 他想,苏摩根本不知道,自己愿意这样花了大价钱大力气只为了能够让苏摩过的更加的舒适,可不是为了换那什么救命之恩。 他就是喜欢看苏摩在那巨大的水箱之中化出原型来,甩动着自己黑色的尾巴。那上面的黑色的鳞片光滑,在阳光下闪耀着光泽,就像是一块一块的上好的玄玉。 陆明言曾经无数次想要伸手上去摸一摸,但是最终又从来都不敢将自己的手真的放上去,生怕吓跑了那一只人鱼。 这可真是一件,甜蜜而又苦恼的事情。 但是陆明言看着那个正推开门走进来的青年,攥紧了自己手里面拿着的那一个文件袋,冷静的想,他可能……也忍耐不了多久了。 “咦?你在家?” 苏摩一推开门,看到的是难得会在这种正儿八经的工作日的工作时间,居然还可以待在家里面的陆明言。 这可当真是让苏摩感动有些惊讶,毕竟这三年来他和陆明言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面,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当初在将苏摩按照自己的承诺那样带来了人类的世界之中后,陆明言就帮苏摩准备了假的身份,对外宣称对方是自己的表弟,同时还将自己名下的一套别墅赠送给了苏摩居住。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些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面对苏摩的疑问,陆明言振振有词。 “还是说,我的命连这点钱都值不上?” 这个说法还当真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啊,我今天在。” 陆明言看着苏摩那过于明朗了一些的笑脸,顿时就觉得整个人都来气。可是这气却又苦于无处发作,便只能这样不上不下的梗在心口,当真是让人觉得心塞和难受。 陆明言抬头,看着苏摩,觉得自己的心头有无数的黑暗的情绪在翻涌不休,叫嚣着要掀起巨大的黑色海浪,好将眼前的这一只素来都只知道无知无觉得撩拨人却不负责任的人鱼吞噬,让对方认识到后果才好。 “?” 作为一条人鱼,苏摩敏锐的察觉到了陆明言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黑暗而又危险,还夹杂着某种绝望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你怎么了?情绪不太对。” 苏摩朝前走了几步 ,来到了陆明言的面前,对着自己的某种意义上面的衣食父母、同时也是他在人类世界里面的同居人略略抬高了眉梢。 “是你工作上面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要不我给你唱一首歌?” 人鱼的歌声不仅仅只是好听,更是一种能够对于精神产生深远的影响的媒介。根据歌声的主人的意愿,便可以起到安抚又或者是摧毁精神的效果。 苏摩提出来给陆明言唱一首歌 ,便是想着用这种方式帮助对方舒缓一下精神。 人心都是肉长的,陆明言这三年来也的确是对苏摩照料有加。即便是苏摩这种情感淡薄任务至上的家伙,在不牵扯到任务的情况下,也愿意将对方视作重要的人。 当然。 一旦对方与自己的任务站在了对立面上的话,想必苏摩也定然是会毫不犹豫的将陆明言放弃掉的吧。 【怎么说呢……你这个性格……】 系统有些感慨。 【苏摩,你这个性格,还当真是神明的性格。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眼睛里面看不到什么,心里也放不下什么。】 【我的宿主啊……你究竟有没有想过,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陆明言听着苏摩的话,神色微动。他抬起头来,试图在苏摩的脸上找到什么自己想要看到的情感,但是最终还是失败了。 “苏摩……” “嗯?” “我觉得,你是真的没有心啊。” “你为什么突然骂人??” 陆明言叹了一口气,将自己手中一直拿着的那个文件袋丢给了对方。 “你看一下这个吧。” 苏摩一头雾水的将文件夹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一摞的通稿,主角自然是他,以及另外一位最近在某个真人秀里面与自己相谈甚欢的流量小花。 “这个怎么了?” 苏摩翻了翻,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你喜欢她吗?” 陆明言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胸前,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苏摩看。 “你问这个干什么?” 苏摩觉得莫名其妙。 陆明言垂下眼去。 “你下一个要去参加的真人秀里面,你和她都会是常驻mc。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把这个真人秀推了。” “推了干什么?没必要。” 苏摩不以为意。 “我和阿律相处的还不错,是个挺好的女孩儿。” “你是这样想的啊……好,我知道了。” 陆明言微微的眯起来了眼睛,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了。” 第28章 人鱼和神明的双向狩猎(四) 陆明言的情绪的确奇怪,但是苏摩也不是多么能够体贴又或者是照顾他人情绪的人。不如说,如果不是人鱼一族天生对于情绪的敏锐性的话,苏摩能不能发觉陆明言的不对劲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这是苏摩一贯以来的毛病……他缺乏感知与共情的能力。 但是因为这一种情绪无论是对于一位任务者来说,还是对于一位神明来说,都并非是什么会带来不好后果的事情,所以一直以来,系统便也就有意的放任为之,并没有任何的想要纠正的打算。 苏摩新接下来的这一个曾经被陆明言刻意提及过的真人秀如今势头正盛,而苏摩将要去参加的这一期则是在海上举行。 虽然说本能的不是很想接近大海,但是作为一个非常有工作操守的人,苏摩还是捏着鼻子认下来了这件事情。 按照节目组给出来的台本,苏摩在从飞机上面下来的那一刻,便已经进入了拍摄的环节。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师们前前后后的围着苏摩,而对于这样的情况,苏摩倒也是适应良好,甚至还可以熟练的和身边的摄像互动,十分的深谙在真人秀之中应该怎样的接梗和抛梗,才能够达到最好的综艺效果。 在这一方面,苏摩是专业的。 “哟,你们节目组这么土豪啊。” 苏摩看着那一辆来接自己的布加迪,挑了挑眉,对于这个节目组的壕气感到了不可思议。 “不是,我说,你们到底是拉了多少的赞助?” 这是能够拿来当作接送嘉宾的代步车?不是更应该放在哪一位土豪的车库里面,当作对方的资产的证明之一吗? 面对苏摩的问题,摄像大哥摇着头笑了笑,伸出手来在自己的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意思是这不是他应该被告知的。 “……也行。” 苏摩知道真人秀里面并非凡事都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因为也并不为难对方,而是将自己的疑惑都按捺了下去。他的眼珠子转了转,看上去像是狡黠的猫,灵动俏皮,让人简直不能更喜欢。 “我觉得你们肯定要搞我,比如在之后的后期剪辑里面给这一段配上些吐槽我的话什么的。” 苏摩极有自知之明的打开车门坐进去,看着车窗外帮忙关上车门,并没有进来的意愿的摄像们,有些疑惑。 “怎么,你们不跟着我一起上车?” 你们这个真人秀就非常有意思啊,这是跟所有的真人秀的套路都不一样哦。 “车上有摄像头,我们上去太挤了。” 摄像对着他抱歉的笑了笑。 “哦哦,行。” 虽然苏摩总觉得自从自己下了飞机之后,遇到的事情全部都隐隐约约的透露出一种古怪来,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会真的遭遇什么危险,所以也就放任了事情朝着某谢谢未知的方向发展,打算看看可能会迎接自己的都是些什么。 这一辆黑色的布加迪一路飞快的行驶,两侧的人烟变的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如果不是因为公路依旧在延伸,简直会让人怀疑这里到底是不是人类的居所。 苏摩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并没有揭穿他们的前进路线是否已经偏离了原定的轨迹,就等着看那幕后黑手究竟都在卖什么药。 前排的司机打开了车内的加湿器,带着偏甜了一些的雾气在这一小片密封的空间里面蔓延开来。 苏摩十分恶意的想象了一下万一自己将车窗给打开,把这些明显是加了料的湿雾全部都给吹散,幕后之人将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最终还是艰难的控制着自己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他并不想身边一直都隐藏着这样的一个定时炸//弹,倒不如直接引爆了好—— 这样考虑的苏摩非常上道的朝着后面的靠垫上面一靠,闭上了眼睛,放缓呼吸,装出来一副因为吸入了那些加料的雾气而陷入了昏睡之中的样子。 苏摩听到了前面的司机衣料摩擦的声音,想来是在偷偷查看自己的情况。在确定了苏摩的确是按照计划一样陷入“沉睡”之中后,司机一踩油门,车速比起之前来又狂飙了几个档次。 体感上过去了几十分钟之后,车终于停了下来。 “老板,按照您的吩咐,将苏摩先生送过来了。” 司机恭敬的说。 “很好,做的不错。” 另一个苏摩无比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摩:…… 苏摩:??? 这个声音他熟啊,他熟的很。 毕竟对方不就是除了自己的经纪人之外,关系最好、同时也是接触最多的人类——陆明言吗? 苏摩本想睁开眼睛与陆明言对峙,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按兵不动,看看陆明言究竟都有些什么打算。 然而内心的疑惑实在是无处安放,苏摩百思不得其解的同系统吐槽起来。 “你说他这是要干什么?” 苏摩满脑子都是黑人问号。 “如果真的想对我出手的话,应该早在当年初见的时候动手啊,何必等到现在?” “人鱼苏摩和明星苏摩 ,可是完全不同的难度等级。要对前者做些什么很容易,甚至有可能永远都不会被外界发现;但是明星苏摩哪怕只是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引来包括而不限于粉丝的关注,难度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而苏摩能够走到今天这个顶流的位置,同陆明言的帮助是分不开的。 可这就更加让苏摩感到迷惑了,因为他搞不清楚,勉强跟自己算是盟友的陆明言弄这么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苏摩没有心,可是系统却不然。它服务过那么多的宿主,存在于世的时间已经无法具体可靠,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与许许多多的事。 所以对于这件事情,系统自认还是能够看出一二来的。 【我造孽的宿主哟。】系统感慨道,【你就没有想过,是你的这一位人类盟友因为爱而不得,最终在沉默中变态了吗?】 “哈?” 这是怎么得出来的结论? 苏摩都震惊了。 而系统在开了这一个头之后,简直越想越觉得自己说中了事情的真相。它从虚数空间之中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的宿主,只觉得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高处不胜寒之感。 【你是不是低估了自己的脸,也低估了人鱼这一个种族的魅力?】 系统幽幽的感叹。 【人鱼可是号称大海的宠儿,是海洋孕育出来的奇迹,与森林之中的精灵一样集钟灵毓秀于一身,说是得到了万千的宠爱也不为过。】 【说老实话,可以跟你同居三年才终于在外力的刺激下爆发,我都想为那一个人类鼓掌了!】 “什么?”苏摩满脸懵逼,“外力刺激?哪儿来的?” 系统看着自己缺乏情商的宿主,声音里面尽是怜悯之色。 【之前你看到的那个文件夹里面的,那个被他刻意指出来的跟你所谓“关系密切”的叫做阿律的小花啊。】 系统感叹。 【那说不定就是引爆的□□呢。】 而联想一下当初苏摩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现在回头审视一下的话,还当真是没有丝毫的求生欲的回复。 苏摩听着系统的分析,感到了十二万分的不可思议,觉得自己宛如是在听天书。 “那就只是几次的合作关系啊!” 系统用高深莫测的、仿佛看透了一切的语气哼了一声,宛若一个看透了一切的智者,又或者是阅遍众生百态的大师。 【男人吃起醋来,难道还需要道理吗?】 豁。 瞧这话说的。 苏摩垂死挣扎。 “你懂什么恋爱?你就只是个系统。” 【但我是一个情商正常的系统!你这个感情笨蛋没有资格说我!】 系统大声逼逼。 在苏摩跟系统都快要在大脑里面吵起来的时候,陆明言已经打发掉了司机,将苏摩拦腰抱了起来。 尽管闭着眼睛,苏摩也可以察觉到对方带着自己穿过了走廊与房间,来到了大概是后花园一类的宽广开阔的地方。空气中传来了海风的湿咸的味道,想来这应该是临海的建筑。 陆明言将苏摩小心翼翼的放了下来,苏摩感觉到有冰凉的海水蛮上了自己的双腿。在一阵的走动与什么金属物件撞击发出来的“叮铃哐啷”的声音之后,陆明言在他的身边半蹲下来,将某种细长的、冰冷的、坚硬的东西朝着苏摩的手腕上面套。 苏摩猛的睁开了眼睛,翠色的眸子同人类那一双黑色的眼对视。他可以看见陆明言的眼周那些密密麻麻的红血丝,以及眼底流淌的某种疯狂而又偏执的情绪。 大概是因为苏摩的苏醒并不在计划之中,陆明言很明显被他吓了一跳,只是很快又重新镇静了下来。 “你要干什么?” 人鱼纤长的睫毛轻微颤动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刚刚那一眼看过去,陆明言的眼睛感觉并不像是纯粹的黑色,反而还掺杂了些别的暗暗的红色……似的…… “我要干什么?” 陆明言重复了一遍苏摩的问话。 或许是因为被发现了,又或许是因为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陆明言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 “我干什么?我妒忌啊。” 他脸上挂着奇妙的笑容,伸出手来,抚摸上了苏摩的脸颊,用祥和的表情说出来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苏摩……妒忌,是会让人变成鬼的。” 陆明言的双手穿过了苏摩的头发,将对方的头紧紧的抱住,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让他听到了自己胸膛下面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就好像是希望可以这样让苏摩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一样。 “明明最早,是你选择了我的不是吗?那为什么不能就这样一直都待在我身边、一直都只注视着我一个人呢。” “你是我最喜爱的珍宝,远胜过这世间一切的繁华。我卑劣的希望你的眼睛里面只有我的倒影,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候妄想着自己成为你生命中的唯一。” 那精巧的金色的锁链被陆明言“吧嗒”一下扣在了苏摩的手腕上面锁死,他的手指缓缓下滑,点在了苏摩的咽喉处,笑容无端的鬼魅而又可怖,就像是恶鬼扒开了深渊的裂缝,从那黑暗之中露出一只血红色的瞳,悄无声息的窥伺着外面的世界。 “苏摩。” 陆明言的声音带着笑意,温柔到了诡异的地步,宛如情人之间最私密亲切的爱语。 “今后,请只为了我而歌唱吧。” “好不好?” 第29章 人鱼和神明的双向狩猎(五) 讲道理,陆明言眼下的状态看上去非常的不对 ,像是要将一切都抛弃掉那样的孤注一掷,分明是在笑,但是看起来却比哭泣还要来的更加的难过的样子。 就连他口中的话语都是满满的蕴含着绝望的意味的,整个人就仿佛是下一秒便会因为被王子拒绝而化作泡泡消散的人鱼公主一样。 虽然但是—— 苏摩冷漠的想,他才是那个真正的人鱼吧。 陆明言双手紧紧的握着苏摩的手,看着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那唯一的浮木。 只是…… 苏摩冷酷无情的将陆明言的手甩开。 “陆明言。” 人鱼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 陆明言抬头看了过去,眼中有着疯狂的迷恋。 “我说啊……” 黑发的青年抬起手来。 他修剪得宜的指甲开始一点一点的延长,尖端染上了灰紫的色泽;黑发间的人类形状的耳廓一点一点的抽长、变薄,最终成为了近乎于透明的、在阳光下闪烁着光彩的翼膜。 浸没在引进来的海水之中双腿并拢,有黑色的玉一样质感的鳞片顺着 小腿开始生长又或者说是浮现最终成为了一条漂亮的玄色鱼尾。 苏摩朝着陆明言张了张口,两颗尖尖的牙若隐若现。 “陆明言,你还真的以为我是可以被你圈禁在后花园里面的观赏鱼吗?!” 人鱼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尖啸。那听在陆明言的耳中不亚于最可怕的精神攻击,虽然已经被苏摩控制着并不致命,但是同样也是会给人类造成不小的伤害和影响的。 陆明言被迫放开了苏摩,然后他就看见人鱼朝着自己手上的那一条链子上面一划,打造的时候还被信誓旦旦的保证过无比坚硬的锁链顿时便应声而断。 苏摩拍打着自己的尾巴,远处的大海传来了可怕的轰鸣声,甚至是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都在一瞬间变的阴沉下来,黑云压顶,狂风鼓动,像是下一秒就会降临可怕的风暴。 陆明言被风压的几乎要抬不起头来。他勉强看过去,眼中倒映着的是人鱼冰冷的、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高高在上的、不沾世俗的,有如即便是神明之中都属于不可亵渎不可侵犯不可接近的至高而又无情的存在。 雷霆是他的背景音,闪电为他打上了光亮,海水在他的身后翻涌不休有如最忠实的护卫,他是高居云端的飞鸟,是深潜大海的游鱼,是作为人类的陆明言没有办法触碰的、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 “无论你出于什么样的心思……这三年来,我也的确是承蒙你的帮助与照顾。” 苏摩低下头去看着陆明言,只是语气里面少了以往的那一份熟稔和友好,如今留下来的全部都是冷漠。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我感念你的帮助,不会为此而杀掉你;但是自此之后,我们也不必再见,就此相忘、天各一方吧。” 苏摩这样说完,没有丝毫犹豫的扭头离开。陆明言当初建造这一处水池的时候便是有意同大海联通引进了海水,如今倒也方便了苏摩顺着重新回去大海之中。 【就这样离开?】 系统与苏摩确认。 “嗯,毕竟我收集到的信仰值早就已经达到了要求吧。” 虽然说潜意识的不愿意接近大海,但是人鱼终归是应该在海中驰骋的生灵,当苏摩重新回到大海的怀抱之中的时候,倒是真真正正的“如鱼得水”。他的鳞片和耳翼全部都在海水中舒展开来,风暴为他献上了颂歌,海洋为他加冕,欢迎他的归来。 “有点可惜……原本还想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好好的和粉丝们告别一次。” 苏摩叹了一口气。 【你现在回去也可以告别吧,终归只是人类,不能将你怎么样。】 系统给他提议。 苏摩转念一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或许在陆地上面的话,他的确是会受到种种的掣肘和不便;但是只要是在海边,那么他便是说一不二的君王!哪怕是心念一动都可以引发天灾,雷霆也好,海啸也好 ,都不过是一念之间。 “你说得对。”苏摩愉快的做下了决定,“那么就稍微推迟一些提交任务离开的时间,让我和我的粉丝们好好的告别吧。” 【当然,一切都将谨遵你的意愿。】 系统答应着,顺从着,就像是以往的每一次那样。 苏摩一头扎进了海水之中。被大海包裹的感觉如此之好,让他觉得以前杞人忧天、因为在人类画家的那一个世界里面于大海之上招惹了塔尔维斯而对大海产生了心理阴影的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傻子。 对嘛!不能因为自己的家对门曾经住过讨人厌的东西所以就连自己的家都不回啊! 人鱼在大海之中飞快的穿行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深海。他的眼瞳在黑暗之中散发着翠色的荧光,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两颗在海水之中漂浮着的猫眼石。 人鱼原本便是为大海而生的生灵,是以即便是深海之中没有光源,漆黑一片,但是也并不影响苏摩的视力。 因为这样的关系,苏摩发现了一些别的、十分新奇的事物。 “海里面以前有这样的一座建筑群吗?” 出现在苏摩眼前的是一整座完整的城池,城墙、民居、街道、祭坛全部都一应俱全,即便是深藏于这深海之中,也不能掩盖其雄伟恢弘。 只是让苏摩疑惑的是,他可以万分肯定,这一整座城池,自己三年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可从来都没有在海底见到过。 那么问题来了。 这种就算是放在陆地上面的也不一定能够在三年之间就建造出来的庞大建筑群,在这深海之渊,又是怎么被建造出来的? 因为系统曾经信誓旦旦的同自己担保,这个世界里面没有除了他这一条人鱼之外其他任何的不科学因素;兼有人鱼在大海之中是当之无愧的王者,这给了苏摩足以在大海之中任何地方都横着走的底气。所以他也就没有过于谨慎,而是放任了自己的好奇心,朝着那突兀出现的城市靠了过去。 这一座城池在苏摩的眼前安静的沉睡着,像是从远古遗留下来的破碎的残响。苏摩游到了城门口,伸出手来放在了那一扇古朴厚重的大门上。 说来也奇怪,分明看起来是那样沉重的城门,但是当苏摩的手放上去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用力,就已经在他的面前轰然敞开来,露出了其后鳞次栉比的房屋与盘综错杂的街道。 苏摩有些迟疑的退后了一步,但是立刻的,从那门后涌出来了无数的粗壮的腕足,朝着苏摩气势汹汹的侵碾而来。 “……我就知道!这种事情是必然会发生的!” 看着那些触手,苏摩的表情瞬间狰狞起来。 “但是这一个世界里面,我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了啊……!” 苏摩眼瞳之中闪烁着凶光,海水开始沸腾和咆哮,水波扭曲形成了漩涡与暗潮,暗劲无声的将那些腕足全部都绞的粉碎。 “你还真是每一个世界都紧紧的咬着不放啊。” 苏摩冷笑。 “?” 那一个从城门里面走出来的像是竹竿一样瘦瘦高高的、脸上带着爽朗微笑的黑皮男子顿时就愣了一下。 “你在说我哦?” 他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语气先是迷惑,继而开始大笑。 “冤枉冤枉,这分明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呐。” 苏摩警惕的看着他,心底思考着这难道是一个没有得到过塔尔维斯记忆的化身? “哦,哦,原来是这样……” 在苏摩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同样在打量着他。黑皮男子瞧着苏摩,唇角挂着让人不是多么舒服的笑容,看起来危险而又邪肆,有如诱人一步一步的走上通往地狱的道路上的恶魔。 苏摩只觉得眼前有黑影一闪而过,黑皮的男人便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对方伸出手来钳住了他的下巴,在自己脸上游移的眼神会让苏摩联想到剧毒的蛇类在探出舌头来,在他的脸上扫过。 恶心,而又恐惧。 “你都不记得了,这可真是让我感到惊讶的事情。” 男人摇头叹息着,像是遇到了什么让他无比惋惜的事情一样。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可以见到一个【这样的你】,所以感觉自己反倒是赚了。” 男人大笑起来。 “毕竟比起曾经那个冰冷而又毫无感情、对于外界的一切都不予以反应的【你】,现在这个生动鲜活的你更有趣不是吗?!” 或许是因为过于的兴奋,男人的面容和身体都开始逐渐扭曲起来。那一层属于人类的外壳隐隐有着要被“撑坏”的模样,而其下将要流露出来的则会是能够让所有不小心看到了的生灵都陷入疯狂的、某种本不应该在这个世界上面出现的存在。 一双手不知道从哪里神了出来,遮住了苏摩的双眼。 “不要看。” 那个人说。 “这不是现在的你能够直视的东西。” 苏摩愣住了。 这个声音是…… “陆……明言?” 第30章 人鱼和神明的双向狩猎(六) 毕竟也是朝夕相处了整整三年,所以苏摩十分轻易的就能够辨别出来,那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来的声音毫无疑问是属于陆明言的。 但是,不对……姑且先将苏摩与陆明言之前的那些争执全部都放到一边去,单单只是陆明言作为一个人类,却是如何能够来到这深海之下、如何准确的将自己的存在定位,又是如何在那个苏摩自己面对的时候都会觉得要被污染和影响了的神秘存在的面前将人鱼庇佑下来这件事,都已经足够让人迷惑。 那已经超越了“人类”这一个种族所能够做到的事情,而到达了某一种更加高级的存在形式上。 苏摩眉眼微动,心头百般思绪飞快的闪过,但是却在追寻到正确的答案之前先一步的已经被对面自称是奈亚拉托提普的外神将谜底全部揭露。 “你也在这里……护的可真紧啊,犹格.索托斯。” 苏摩顿时便是一惊。 已经被塔尔维斯纠缠了两个世界,如果还连犹格.索托斯是谁都没有记住的话,也未免太过于金鱼脑子。那是克苏鲁的神话体系之中,仅低于创世之神阿撒托斯的三柱神之一,其为时间与空间的支配者,徘徊于银匙之门的无名之雾中诞生的门之匙,甚至是一度被认为是阿撒托斯之下最强大的存在。 ……同样,也是塔尔维斯的本体。 苏摩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分不清是因为眼前明显是不怀好意的奈亚,还是因为眼下这将自己搂在怀中遮蔽了视线的、理应也是犹格.索托斯的化身之一的陆明言。 “并非是那样。” 苏摩可以感觉到拥抱着自己的“人形”开始逐渐蜕变,成为别的某些什么她暂时还没有办法判断清楚其形状的物种。作为“陆明言”的声音一点一点的改变,几句话之后,已经是苏摩近乎要铭记在骨髓之中无法遗忘的、属于塔尔维斯的声音。 “我只是追逐着他的脚步无望的奔走,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和触碰。” “我甚至并非是本体,而只不过是无数的化身之一,是上古遗存下来的一部分力量带着那些过去的记忆的、在时光长廊上守望徘徊的孤单之人。” “但是,不要将我的行动与你混为一谈。我喜爱他,珍视他,注视着他前进的脚步,从太古直至如今。” 陆明言——又或者说,是塔尔维斯,放开了自己捂住苏摩的手,但仍旧是低下头来叮嘱苏摩:“不要睁开眼睛,不要看,赶快走,离这里越远越好。” 那只手捏了捏苏摩的耳垂。 “这是作为人类的你不应该、也不能直视的战争。即便是通过你灵魂上面的那一个奇奇怪怪的附着品间接观看也不行。” “直视外神,唯一能够带来的只有无止境的疯狂。” “听话,苏摩,不要闹。” 苏摩本能的选择了听从他的话,紧闭着双眼,鱼尾一甩飞速的打算离开。 在他的身后,海水开始剧烈的波动,就像是下一秒整个都会翻过来一样。耳边能够听到的是音爆声,苏摩甚至觉得自己像是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大海在颤抖咆哮。 “后面,发生了什么?” 虽然苏摩自己被塔尔维斯再三告诫不可直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系统不能直视。毕竟说到底直视有代码构成的科技的产物,即便是有了自己的指挥、思想乃至于是人格,却也与这世间的其他所有的智慧生物分属完全不同的种属的存在。 外神仅仅是一个眼神都能够扰乱心智、让能够思考的生灵理智全无成为疯子,但是这一种被动的能力确实意外的对于系统这样的机械产物没有任何的影响。 毕竟也不存在说看你一眼代码就紊乱了不是。外神又不是病毒。 正是因为这样的一层便利,所以系统可以代做苏摩的“眼睛”,大致给他描述在身后都发生了一些什么。 然而只消得这么一眼,系统便立刻知道,为什么之前塔尔维斯繁复与苏摩强调,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看了。 【是触手。】 系统声音干巴巴的同苏摩讲解道。 【堆叠在一起的肉块,长满了眼球与裂开的口的四处延伸的触手,狰狞的巨大瞳仁,胡乱拼凑在一处的残肢,还有不少的各种各样生物的白骨。】 那像是什么被人用最劣质的手段缝起来的破布娃娃,创造者大概没有考虑过要符合人类的美学,而只是追求其大概拥有着能用且好用的躯体就行,除此之外的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这些分别分属于两位存在的狰狞、可怕而又扭曲的躯体朝着彼此进行了攻击,完全没有任何的叙旧又或者是念旧情的打算。奈亚拉托提普想要将苏摩留下来,但是塔尔维斯绝不会让祂如愿,由此引出了这一场让大海都翻腾起来的可怕的大战。 “你又能护住他多久?” 奈亚拉托提普大笑出声。 “不要忘了,你如今只不过是本体的一尊化身而已,但是我却是以全盛的姿态降临于此!” 奈亚拉托提普是三柱神之中最独特的一个,因为只有他是可以不受到世界的限制与阻碍,恣意的带着全部的力量在任何一个他想要去的世界里面游走。 三柱神之间彼此实力差距并不算是太大,然而区区的分//身自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同另一位三柱神的本体相抗衡。犹格.索托斯的确是隐隐被称之为三柱神里最强的存在,但是本体早就已经在时间与空间之间的缝隙之中沉睡了,这一具醒过来的化身与奈亚拉托提普来说,也当真是算不得什么。 苏摩的鼻尖微微抽动了一下,浓郁的血液的腥味不断地朝着他的鼻腔之中涌来。神的血液看上去居然也是红色的,甚至是将这一整片的海水全部都染上了色彩。 “……祂还好吗?” 苏摩不敢回头,朝着系统询问。 系统默默的看了几眼。 它本该和苏摩说点什么谎言,让自己的宿主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在空间较为稳定的地方打开了通道,去往下一个世界;但是看着苏摩翠色的眼睛,系统不知为何,怎么都没有办法说出那虚以为蛇的谎言来,最终也只能实情相告。 【可能……不太好。】 系统委婉的表示。 “……不太好具体是怎么个不好?” 苏摩皱起眉来。 “这个问题,就由我来代为回答吧。” 奈亚拉托提普的声音没有任何征兆的,在苏摩的耳边响了起来。 “就是——非常的不好啊!” 苏摩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扭头看过去,塔尔维斯在他的身后高呼起来。 “不要看!!” 于是苏摩硬生生的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哎呀哎呀,真是的,你怎么这么听话啊,我看着,可当真是眼热又嫉妒。” 有什么东西抚摸上了自己的脸颊,而苏摩拒绝去猜想和脑补,那在自己的脸上的、带着黏腻的触感爬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啊,虽然说作为【神明】的我们不可能被轻易杀死除去,至多也就只是被从世界驱逐到外面的狭间之中,又或者是封印起来;可是,如果只是分身的话,却并不是无法被打散的。” 奈亚拉托提普的笑声充斥着苏摩的脑海,萦绕不去。 “我杀了他,然后你就和我走吧。” 这样说着,奈亚拉托提普便抬起手臂来,五指张开。 而作为大海的宠儿的人鱼,几乎是在对方做出这样的举动的一瞬间,便察觉到了海域里面开始产生的剧烈的变动。 苏摩毫不怀疑,这一次的攻击将的确会如同奈亚拉托提普所说的那样,将塔尔维斯就此击杀。 那是他所想要的吗?分明一直以来都是恨不得将塔尔维斯挫骨扬灰才能纾解心头的愤怒与怨恨,但是为什么这一刻,却迟疑了呢? 苏摩想,大概是因为,眼下塔尔维斯是为了帮助——乃至于是救助自己,所以才会落到这般的场地,所以他才会感到有些别扭了吧。虽然从来都不自认是什么好人,但是苏摩也做不到要以怨报德。 他与塔尔维斯之间的恩怨是一回事,可是如果塔尔维斯因为要救他而死去,这是另外的事情。 或许结局都是死亡,但是意义却绝对不对等。 “你们一个两个,都在说什么玩笑啊!” 苏摩回过头去,眼底写满了愤怒。 “我是我自己的,不需要神明来划分制定我日后的道路!” 他终归是回了头。 于是,倒映在苏摩眼底的,是近处的黑色皮肤的奈亚拉托提普,如果忽视掉从他的脊背之中衍生出来的那些大堆大堆的但凡是看了就只会掉san值的存在的话,倒也称得上是长相英俊。 而在几米之外,是苏摩第一次见到对方如此狼狈的模样的塔尔维斯,浑身上下都是血迹,连那些触手都蔫哒哒的垂了下来,上面那些眼瞳也都有气无力的勉强转动一下,更不用说绝大多数还已经被破坏的粉碎。 奈亚拉托提普那句话算不得夸张,若是苏摩没有出手阻拦的话,他下一击大概是真的可以将塔尔维斯的存在从这里抹消。 可是那些都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因为—— 身为人类的苏摩,已经看到、已经毫无保留的注视了太古的外神的真身,已经近距离的与之接触而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 即便是之前塔尔维斯为他提供过庇佑,可是以眼下塔尔维斯这自己都奄奄一息的状态,想也知道,那庇佑又能够起到多少的作用呢? “唔啊……啊……” 有鲜血从苏摩的眼眶中漫了出来,看着像是不会干涸的血泪。 “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 人类直视外神那一刻,是理智被搅乱、被剥夺的那一刻所发出来的,痛苦而又绝望的嚎叫。 第31章 人鱼和神明的双向狩猎(七) 【苏摩!宿主!苏摩!】 系统在苏摩的脑海中大声的、一遍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希望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的宿主从那种明显已经是与这个世界脱离了的明显不对劲的状态之中唤醒回来。 然而,当然,如果真的就凭借系统这么几声就可以把苏摩唤醒的话,那外神也不需要什么排面了,趁早回家洗洗睡吧。 “真可怜啊。” 奈亚拉托提普看着像是十分的惋惜而又心疼的接住了因为直视了外神的存在,所以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的苏摩,然而唇角的那一抹不管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的笑容,表明了他的内心真实想法大概并非真的就是心疼的情绪了。 “你放开他!” 在奈亚拉托提普的背后,塔尔维斯看着被他揽在怀里面的、因为无知无觉所以显得十分的乖巧的苏摩,怒吼出声。 “哦呀。” 奈亚拉托提普打横将苏摩抱了起来,转过身去看塔尔维斯。他的脸上带着笑容,但是那一双黑色的瞳孔里面看着却是没有丝毫的笑意,而满满的都充盈着恶意。 “就算是我不放开,不过是一具即将消散的、作为化身的你又能怎么样?” 他冷眼瞅着塔尔维斯,唇角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扩大,直到最后,成为了某种几乎要占据了大半张脸的奇异的笑容。 奈亚拉托提普低下头来端详着苏摩的脸,随后伸出手指来,在苏摩眼角的那泪痣上面抚了一下。 “你知道他是谁,而我也知道。那是与吾等居于同一位次的存在,是在太古之时孕育繁衍了万千子孙的——!” ***** 苏摩在一片黑色的潮水中醒来。 他对这里并不陌生,因为苏摩曾经在无数个夜晚的梦境之中来过这里。 只不过同以往不大一样的是 ,以前的每一次,苏摩都不得不沿着那一条大海之中开辟出来的道路走下去,大多数时候甚至是连道路的尽头都走不到;可是这一次,当他一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之前他曾经见到过的、那生在无数得仅仅是看着都觉得莫名可怖的肉块中央的骨牢里面。 与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的未知之人坐在苏摩的身边,黑色的长发铺了一地,不少甚至是缠绕在了苏摩的身上。当注意到苏摩醒了的时候,那人转过脸来,朝着苏摩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来。 “你醒了。” 他说。 “这里是哪里?” 分明是未知的地方与未知的存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苏摩觉得自己就是没有办法对面前的这个人产生任何的畏惧、又或者是防备的心思来。 “你可以叫我尼古拉斯。” 有着和苏摩完全一样的面容的青年自我介绍道。 “至于这里,你可以认为是时空之狭,也可以认为只不过是你的精神世界而已。”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面对苏摩这个问题,尼古拉斯像是有些苦恼的皱了一下眉,继而笑了起来。 “嗯,因为你大胆的以人类之身直视了外神的存在嘛。” 他的笑容很好看,尤其是那一双苍翠的眸子,宛如幽暗密林中央的那一潭清澈的湖水。尽管尼古拉斯本人看上去并不是那种活泼而又能够引人共情的样子,但是从他的身上却有着源源不断的澎湃生机在朝着四面八方逸散开来。 尼古拉斯膝行到苏摩的面前,伸出手来,抚摸他眼角的那一枚泪痣。 “但是,但是呀。” 眉目如画的青年道。 “到了现在为止,应该也就够了吧?” “这种无力的身躯——这样幼稚的游戏,难道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伴随着他的话语,苏摩眼角的那一颗泪痣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的开始扭动拉长,最后成为了黑色的斑纹,像是栖息在他眼尾的蝶。尼古拉斯笑着将苏摩拥入自己的怀中,他们的身影开始一点一点的交融重叠起来。 有盘曲的、羊一样的弯折的角从苏摩的脑袋两侧生长了出来,他的头发开始飞速的增长变长,垂落在了身侧,有如聚光灯投下的黑色的暗影。 那原本“关押”着他的骨牢以及小山一样庞大的肉块触手朝着苏摩靠拢,最终与他的脊椎骨相互黏连、化作一体,就像是原本便是从那里生长出来的一般。 苏摩仰起头来,口中发出了无声的尖啸。于是大地开始震动,山峦在不断的颤抖,空间破碎,无数的空间之狭中被排斥在世界之外的旧日的支配者从久远的沉眠之中陡然惊醒,然后从那尖啸之中明白了一件事情—— 【祂】苏醒了。 ***** 其为三柱神之一,生殖之母,孕育了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 ***** 被奈亚拉托提普抱在怀中的人鱼猛的睁开了双眼。 这是一双好看的过分了的绿色的眸子,色泽通透有如最上等的宝玉又或者是翡翠。在祂的右眼眼角下是黑色的蝴蝶一样的斑纹,看起来鬼魅而又艳丽。 那一头黑色的发不知道什么时候长长了,带着略略的卷曲自然下垂,会让人联想到山林中的鬼魅又或者是树海之中的精怪,无论哪一种都是足以扰乱人的心神的、美好而又惹人心神荡漾的存在。 至于祂下半身的鱼尾早就已经消失不见,转而替换的是属于人类的双腿。有无数的、庞大而又诡异的触手与裹挟着森然白骨的肉块从祂的脊椎骨后面衍生蔓延出来,远远地看上去像是组成成分无比诡异的翅膀。 苏摩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奈亚拉托提普,祂的眼底无波无澜,平静有如死水,风暴都惊不起波涛。 “太过分了,奈亚。” 苏摩道。 “放我下来。” “……这可就失策了。” 奈亚拉托提普看上去是有些苦恼的皱着眉叹息,但是语气里面却并没有哪怕是分毫的忧虑的意思。祂笑着将苏摩放了下来,脸上的神情就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不过还真的是你啊,莎布.尼古拉斯。” 这一句话像是在水面上惊起来了涟漪,苏摩的眼底有波光微微的浮动。祂微微的蹙了蹙眉,像是在费力的思考着一些什么,以至于说话以及反应速度都变的有些慢吞吞起来。 “不……”祂说,“我是苏摩。” 就像是塔尔维斯只会说自己是犹格.索托斯的化身之一那样,苏摩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接过了从旧日遗留下来的权柄和力量,但是祂所认可的自己,依旧是作为“苏摩”的这一个个体。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奈亚阿托提普举了举双手。 “我可不是多么的想要惹恼到你。” “不然的话。” 祂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朝着塔尔维斯那边看了一眼。 “我可不想要同时被我的两位同僚群殴。” 这样说着的奈亚拉托提普用飞快的速度退回了那一座古旧的城池中,再然后,伴随着“隆隆”的巨响,半空之中有一道巨大的黑色的裂缝豁然展开。无数的触手从城门中涌了出来,从外围将这一整座城池全部都包裹起来,紧接着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那裂缝中飞了进去。 不给苏摩和塔尔维斯任何的反应的时间,那一道裂缝立即合拢 ,速度之快简直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一般。 “……” 这个跑路就真的是非常迅速了。 注视着那一道裂缝消失,苏摩敛下眼睫来,神色有些捉摸不定。 片刻后,祂抬起头来看向那边的塔尔维斯,朝着对方走了过去。或许是因为还不能很好的适应自己身后突然被加上的那一大堆的“附属品”,苏摩的步伐都有些不稳,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样子。 但是祂这样的姿态看上去并不可笑,正好相反,有着某种难以轻易用语言去描述的压迫力,仅仅是这样看着都会觉得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苏摩来到了塔尔维斯的面前。祂蹲下//身去看着对方,有些迷惑的歪了歪脑袋。 “犹格。” 青年的声音缥缈空灵,有如落在云端之上。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对没有觉醒的我做那样的事情?” 塔尔维斯仰起脸来,看着苏摩——看着这自己的本体从那遥远的太古时期、从祂们诞生的时候开始便喜欢上的外神,看着祂如同当年一般的容貌、姿态与神情,最终大笑了起来。 只是从那笑声中根本体会不到任何的开怀,反而充满了莫名的自嘲与悲凉。 “从诞生的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你。” 犹格.索托斯恋慕着莎布.尼古拉丝,这在外神之中并非是什么秘密。他们之间甚至还拥有着共同的子嗣,如果以现今人类的认知来看的话,说是 “夫妻”并不为过。 但是。 外神的生命漫长而又毫无止境,犹格.索托斯最终绝望的发现,那被祂心心念念放在心头上珍视呵护的对象却并没有感情。对方会愿意同自己诞下子嗣,是因为其为命中注定要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生育是祂的使命是祂的职责,同样也是祂们一族之中所注定【母亲】。 就像是希腊神话之中的盖亚,是因为对方的“繁衍”,所以才会有了一整个的神系。 黑山羊所担任的,正是这样的职责。 换而言之,即便是没有犹格.索托斯,森之黑山羊也必然会同其他的什么存在诞生下后代。那是祂的本能,也完全可以说是最古的繁殖癌没有错。 如果犹格.索托斯不曾动心倒也好说,可是、可是…… 可是祂恋慕于祂啊。 爱情是如此奇妙而又伟大的存在,即便是外神也会因此而萌生出可怕的偏执和独占欲,希望对方可以完全的属于自己。 但对于犹格.索托斯来说,其最大的悲哀却又莫过于此 ,因为祂甚至不能够保证森之黑山羊的眼中可以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对方就像是机器一样无欲无求,是不知不懂亦不曾拥有感情的蒙昧却又不自知的悲哀之人,某种意义上来说与祂们的造物主、祂们的父神阿撒托斯倒是如出一辙。 这让犹格.索托斯感到凄凉、无力,可是每每对上黑山羊的那一双湖水一样翠绿通透的眸子的时候,祂却又只能无可奈何起来。 ……那本不是森之黑山羊的错。 “然后,你看,直到这一次。” 塔尔维斯抬起手来,手指上面的血迹沾了苏摩满脸。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好机会。” 一个,森之黑山羊的本体陷入了沉睡、而意识分化出来了一个什么都不知晓、什么都未曾继承的化身,以人类的认知、人类的姿态、人类的思考行为模式行走于世间的、能够让祂去影响的机会。 “比起被你转过身就毫不留恋的遗忘,我宁可被恨之入骨、被你挂念着想要挫骨扬灰不得善终。” 至少那样,你的眼瞳中可以片刻的、留下我的身影—— 仅仅只是这样去想象,都足以让这超然世外的神明,情不自禁的开始战栗,并且感到无上的满足。 何等卑微。 又是何等无望的幸福。 第32章 人鱼和神明的双向狩猎(八) 苏摩低垂下眼来,看着虽然灵体即将破碎,但是也依旧是死死的抓着自己的手不肯放开的、在满地的触手的最中间保有着人类形态的塔尔维斯,有些苦恼的扯了扯嘴角。 “但是你知道。” 他说。 “无论是作为森之黑山羊的我,还是作为【苏摩】的这一个我,究其根本来说……我是没有心脏和感情的存在。” “但是至少这一次,你已经感知到了羞辱,明白了什么是愤怒,也品尝了仇恨的滋味。” 塔尔维斯望着苏摩,眼底闪烁着大概可以被称之为快乐的光芒。 “这就足够了,比起曾经的那一个毫无情绪波动的你来说,即便是现在这样的你,我都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啊……” 祂看着那一双色泽不变一如往昔的眸子,从喉咙当中溢出来了一声长长的喟叹。 “因为,如果是这样的你的话,多少让我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努力,终有一天,也可以让你明白我的感情吧。” “犹格.索托斯深爱着莎布.尼古拉丝,即为塔尔维斯永无止境的想要去追逐苏摩的背影在时间与空间之中穿梭和前行。” 塔尔维斯抬起手来,揪住了苏摩的衣领,有些无力的拽了拽,示意他朝着自己的方向更加贴近一些。 “?” 如果仅仅只是苏摩的话,以他对塔尔维斯那跌破到了负值的好感度自然是不可能真的顺着塔尔维斯的意思靠拢过去的。但是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融合了森之黑山羊的记忆和力量的苏摩,所以在稍微的犹豫了一下之后 ,他还是顺着塔尔维斯的意思俯下//身去,想要看看对方究竟打算做什么。 浓郁的血腥味一瞬间在鼻腔中炸裂开来,塔尔维斯撕扯开自己的胸膛,一条触手卷起来了那一颗不断的鼓动着的心脏。 苏摩原本是应该躲开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像是被某种未知的力量钉死在原地那样,双眼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塔尔维斯的动作,甚至没有挪动分毫。 那一条触手卷着心脏凑到了苏摩的面前,像是要将这一颗心毫无保留的奉上。 “我喜欢你,从混沌初开、从黑夜拂晓、从第一次睁开双眼、从无名之雾与混沌黑暗相接触的那一刻开始,就喜爱恋慕着你的存在。” 塔尔维斯大笑着,从他的眼中溢出来了可怖的血泪。 “你没有心,不懂感情,自认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繁衍,自此之后便陷入了无知无觉的沉睡。比起耽于情爱的我和寻滋生事教唆世人恍若是恶的化身的奈亚拉托提普,你比我们更像是人类所臆想的神明的存在。” “可是我不甘心啊,苏摩,我不甘心啊!即便是我已经占有了你的伴侣的名义 ,即便是我们之间共同孕育繁衍了后代,可我还是想要更加贪心的、从你那里获得与我给出去的同等的情感啊!” “我已经不满足于自己单方面的恋慕,既然是夫妻的话——既然是这个世界上面对于彼此都最为特殊的那一个唯一的话,请在你的眼瞳中,多少也倒映出来哪怕是些许的、我的存在吧!” 他分明是濒死的状态,但是在这一刻却迸发出来了可怕的感染力和气势,有如回光返照,像是沉寂了数万年都已经被确诊了死亡的火山骤然喷发,汹涌的岩浆带着炽热的热度,叫嚣着要将一切都吞噬灼烧、染上温度。 那一条触手将本属于塔尔维斯的心脏强硬而又不容拒绝的塞到了苏摩的身体里面,左胸那一处先天便是空洞的地方自诞生以来第一次被填满。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着,这声音是如此的响亮,响亮到苏摩的耳中几乎要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塔尔维斯一把将苏摩拽了下来,有些凶狠的咬上了他的唇瓣。 那绝不是一个吻,因为从两个人唇齿交融的空隙中可以看见有无数的璀璨透明的金色在流淌,更准确些来描述的话应当是某种神秘的物质在从塔尔维斯这里朝着苏摩那边输送。 塔尔维斯的双手 紧紧的按着苏摩的脑袋,根本不给他任何的拒绝和脱逃的权利。祂的身形逐渐开始变的透明,从那些狰狞可怖的肉块和触手开始一点一点的化为了闪烁的光,继而又很快的消失不见。 四肢、身躯、双手,到了最后残留下来的只有头颅。 塔尔维斯的双唇不断的开合,抓紧这最后的机会,将在那无数个纪元之中本体想要说、但是却又一直都没能够倾诉给这一份感情所针对的对象的话全部都毫无保留的告知给了苏摩。 “你没有心,你没有感情,那么,让我来吧。” “我把我的心给你,我把我的感情给你,从此以后我的心脏在你的胸腔中跳动,我的情感在你的大脑中流淌。我与你同在,从太古、从虚幻、从现实与未来、从这万千的宇宙之中的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向你投来目光。” “你缺少的我来弥补,只是不知道,这一次……” 就连那最后的脑袋也要消失了,只留下了尚还没有消散的话语还在这里回响。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我能不能在你的心中……多少留下些痕迹呢……?” “砰”、“砰”、“砰”。 心脏跳动的声音是如此的明显,大到了苏摩根本就没有办法忽视的程度。他有些迟疑的伸出手来按在了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一种陌生的律动,茫然的睁大了眼睛。 之前被塔尔维斯输送过来的那些金色的液体实际上是对方的情思,那些汹涌的情感被塔尔维斯一股脑的全部都给了苏摩,就像是死亡之前遗留下来的庞大遗产。 ……他从来不知道。 曾经作为森之黑山羊的自己从来都不知晓,那个一直飘荡陪伴在他身侧的同伴,居然是抱有着这样的情感……这样的心思吗? 苏摩朝着海面伸出手去,万钧的海水都在祂的手掌下开始扭曲,像是破碎的水晶。 “……系统。” 苏摩淡淡的出声。 【……是,我在。】 系统的声音飘忽,就像是踏在棉花糖又或者是云端之上的一样。 【我觉得这个便宜真的是捡大发了……你居然是神明!你的本体居然是一位拥有着如此高的位格的神明!啊啊啊我一定会是有史以来所有接下来了造神任务的系统当中最快完成这一项的任务的了!】 系统听上去简直就快要喜极而泣了。 毕竟以往的几百年里面它当真是为苏摩操碎了心,结果眼下居然从天而降这么大一个馅儿饼,系统简直觉得这是老天开眼。 对于所有的系统来说,尘封于琅嬛阁之中的任务都是它们毕生的追求,同时也是无论如何都想要完成的执念。 系统所诞生的目的和意义即是为了能够维持万千世界的稳定运转,而神明则可以成为将世界固定住的锚,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 系统培育神明,缔结下因果,如此才可以借由着这一段的因果关系,在必要的时候从神明那里得到一定的帮助,继而才能够维系世界的稳定。 可以说,每培育出来一位神明,对于系统空间来说都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虽然苏摩严格意义上算下来并不能算是系统培育的—— 但是没关系! 系统乐观的想,这个肉包子既然已经被它给吃到嘴里面了,那么无论是谁都别想让它把咽到肚子里面的东西再给吐出来。 苏摩听着系统的话,不由就觉得有些好笑。但是系统这熟悉的作风和话语,倒的确是冲刷去了一些苏摩的心中因为骤然被塞进来了神明的一生的记忆而冲击的有些乱七八糟的心情。 他感受着胸口心脏的跳动,还有那些在他的心头翻涌不休的情感,第一次如此清楚鲜明的意识到自己是“活着”的。 不是为了繁育后代,也不是为了完成别人布置下来的任务,而仅仅是为了自己、为了名为“苏摩”的这一个个体“活着”。 塔尔维斯将他缺失的心与不曾体会感悟过的感情一股脑的全部都塞给了苏摩,也不管苏摩本人到底是不是乐于接受这些被塞过来的“礼物”。 “我们之间的契约,在我成为神明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对吧?” 苏摩问。 【是的,殿下。】 系统甚至是谦卑的用上了敬称。 “那么……我现在如果想要雇佣系统继续为我服务的话——这种操作是可行的吗?” 【当然。】 虽然不是很理解苏摩这样问是为了什么,但是系统依旧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与神明保持好关系是我们所追求和精心维持的,如果你提出来了这样的要求的话,那么我们自然会帮助你达成。】 【只是……你想要做什么呢,殿下?】 系统问。 苏摩一只手抬起来,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感受着其下的心脏一下胜过一下的剧烈的跳动,再抬起眼来的时候,那一张好看的脸上少有的带上了几丝系统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迷茫。 “我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情感在血脉中贡张流淌,像是时刻都有可能喷涌而出。” “我一方面为这样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情感到陌生和兴奋不已,但是另一方面,我又清楚的知道那不是我本人所拥有的——那是被塔尔维斯强行赠予给我的,原本应该是属于祂的情感。” 苏摩抬起手来,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两侧。那里有着像是羊一样的巨大而卷曲的弯角,此刻被他按住,一点一点的摁了回去。 系统看的目瞪口呆。 还可以有这个操作吗?! 而且看起来好疼的样子啊…… 那巨大的角被按了回去,到了最后只在头顶留下来了两个小小的尖,不注意的话几乎要被黑色的发丝遮掩,几乎看不出来的地步。 然而即便是如此,当青年看过来的时候,整个人依旧是呈现出来了某种格外强烈明显的、“非人”的特质。 “那么,系统,再陪我走一段路吧。” 苏摩道。 “我不像是犹格那样,可以随意的打开时间与空间的门扉;我也不能够像是奈亚那样,保有自己全部的力量去往任何的我想要去的空间。” “那么,我这一缕意识选择暂且先不回归沉睡的本体中,而是暂且以人类的身份与模样,于这世间再行走一段时间。” “系统,我希望你能够像是以往那样,为我打开空间的通道,让我前往不同的世界。我想要用人类的姿态去学习和感受那些我以往没有办法共鸣的感情,比起作为【森之黑山羊】混沌生活的那漫长的时光,我反倒觉得以苏摩的身份行走于世百年间才更像是活着。” “我希望……当我在将这不属于我的心脏和情感在有朝一日还给它的主人之后,我也依旧可以拥有情感,感受这个世界。” 系统在虚空中注视着苏摩。 对方已经是超然世外的神明了,但是在系统看来,依旧是那一个最早它刚刚接手的时候青涩稚嫩、感情淡漠的懵懂青年。 于是它便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 【没关系,不用着急。】 【你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去体验这个世界——然后,再慢慢的思考这件事情。】 【编号10700号任务者苏摩,成功完成琅嬛阁编号00003号造神任务,脱离系统空间。】 【附属系统绑定,感谢您继续与系统的合作。】 【世界跳转中,倒计时开始。】 【10、9、8……2、1、0。】 【度假世界001216号已经接入。】 【祝您度假愉快。】 ***** “祂看上去没有任何的要去找你的意思啊。” 触手收缩又舒张,奈亚拉托提普在世界之外舒张着自己的身体,发出了一声愉快的喟叹。 而在祂的身旁则是于半空中漂浮着的色泽绚烂的“泡泡”,五光十色,美丽但又不可直视,否则仅仅只是看上一眼,怕都会因此而陷入无尽的疯狂。 听到奈亚拉托提普的话,那些泡泡之中的某一个“啪”的一下炸裂了,似乎也象征着主人郁郁寡欢的心情。 “……比起以前来,好很多了。” 犹格.索托斯说这话的时候无比的艰难,像是连自己都很难说服的样子。 在原地稍微的停留了一下之后,祂还是不放心的打开了空间之门,往里面投了什么东西进去。 “我觉得不行。”犹格.索托斯表示,“还是得跟着看着。” “那毕竟是只属于我的,可爱的的小黑山羊。” 第33章 病弱天师俏旱魃(一) 苏摩在一个崭新的世界里面苏醒了过来。 他像是被关在了什么黑暗、幽闭、狭窄的空间里面,即便是身下垫着的东西触感柔软,但是他只消得随便动一动腿,又或者是挥动一下手臂,都可以碰到什么坚硬而又冰冷的东西,膈的苏摩生疼。 苏摩手撑着想要坐起来,但是连一个45度角都还没有能够摆出来呢,额头就已经撞上了坚硬的上壁。 他顿时就龇牙咧嘴的“嘶”了一声。 “这是个什么东西……” 苏摩伸出手来,细细的摸了一遍这将自己困在里面的“器具”,最后觉得那像极了一个棺材——老实说,这可当真不是什么好的感觉。 多少有了些心理准备的苏摩将力气全部都蓄积在自己的手上,随后朝着头顶的方向猛地推了过去。伴随着沉闷的让人觉得牙酸的摩擦声,终于有一缕的风从外界传了进来。 苏摩把手放在那一道缝上,用尽了洪荒之力才总算是将厚厚的棺材板给移开来,拥有了活动的的空间。 黑暗并不能够影响到苏摩的视物,更不要说苏摩发现在这墓穴的墙壁上面还镶嵌着猫眼石和夜明珠,光虽然不是特别明亮,但是也足以驱逐黑暗。 于是他便也看清楚了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的确如苏摩之前所猜测的那样,将他困住的的确是一个棺材。 而且还是一个无比的奢华的、描金涂漆的金丝楠木的棺材,上面刻画着飞鸟游鱼,百花繁茂,是仅仅看着都知道定然是规格非常高的那一种。 而在苏摩的身边则是散落和堆满了金银玉器,只需要看一眼便能够知晓定然是价格不菲,之前将苏摩硌得生疼的东西就是它们。 苏摩随意的拿起来了一个,在手中把玩了一下。联想到自己眼下可是坐在棺材里面,他不由得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些……不会都是他的陪葬品吧…… 那可真刺激。 苏摩从棺材里面跨了出去,然后看到自己站在一方宽敞的空间里面。黝黑的通道延伸向了别的什么方向,隐约可以看见另一边的耳室。 苏摩彻底的确认了,他这一次的身份……大概就是从墓穴里面不知道什么原因苏醒过来的。不曾在长久的岁月中腐化的尸体。 ……那不就是僵尸了么? 苏摩抿了一下唇,接受了自己的这个设定。 他本来是想要直接离开的,但是才刚走没两步,就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样的,回过身来,从那些陪葬品里面挑挑拣拣的取了一些金银的硬通货,预备出去之后卖掉来做周转的钱财。 毕竟苏摩实在是不认为一个刚刚才苏醒的尸体能有什么方便的身份供自己使用。 做完这一切之后,苏摩便干脆利落的离开了。墓穴按理来说当然是应该被封闭的严严实实的,但是因为之前有不知死活的盗墓贼闯进来,在被外层的机关给弄死的同时,于墓穴里面逸散的血气也同样将沉眠之中的墓主人唤醒。 而这也同样为苏摩留下来了出去的通道。 苏摩并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没有过去多久,这一座封闭了数千年的陵寝里面又迎接来了继那些盗墓贼之后的第二波“客人”。 那是一群穿着各异的人,有男有女,有长有少。他们都紧紧的皱着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谨慎的前行,手中还握着各种的武器。 被所有人围在最中央的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子。他看上去身材消瘦的有些不正常,时不时的咳嗽几声,听着简直是揪心裂肺一般。 而在这穿着白衣的青年的手中,则是拿着一个古旧的、看起来上了年头的黄铜的罗盘。可以看见,罗盘的指针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在疯狂的转动着,就跟坏掉了一样。 但是在场的这些人没有谁会真的认为,那是罗盘坏掉了。 “……这一次这苏醒的邪物,居然有着如此大的能量吗?” 一位看上去略显年长一些的男子皱着眉,神情凝重的问。 那位被簇拥的青年咳了一声,用手指抹去了唇角溢出来的些许的血迹,低头看了罗盘一眼之后,点了点头。 “是的……但是我们,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旁边顿时就有人恨恨的一拳锤在了一侧的墙壁上。 “这些只看得见蝇头小利的鼠目寸光之人……” 年轻人不大能够压抑按捺住自己的脾气,不由带上了些咒骂的意味。 “如果没有那些盗墓贼干的好事儿的话,说不定这邪物根本就不会苏醒……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苏醒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出去的路,肯定能够被我们遇上。” 这里阴气与邪气的存在还是如此的浓郁,证明他们要寻找的那邪物并没有离开太久。 说不定……只不过是那么三五分钟的,小小的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差而已。 这种想法,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扼腕叹息。 “祁大师……怎么办?” 明明在这一支队伍里面还有其他的更加年长、资历也要来的更加的长的长者才对,但是当需要作出决定又或者是有什么问题渴望得到指引和答案的时候,他们似乎都下意识的会去向那一位看着年轻而又病弱的青年征询意见。 “咳……” 被称之为“大师”的年轻男人又掩着唇咳嗽了几声,才回答了他的问题。 “通知下属各个部门与地方单位,把警戒提高;查阅历史资料相关记载,判断这里苏醒的邪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灵术科做好准备,一旦邪物发难又或者是暴动,就立刻出击……咳,咳咳……” 他一边布置着后续的部署,一边又是断断续续的咳嗽,用力之大,几乎让人觉得他的肺都会跟着被一起咳出来了一样。 “加大搜索力度,ta既然已经入世,那么迟早会有露出端倪的那一天的。” ***** 苏摩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和消失,究竟都在已经几百年来潜藏在人类世界的表皮之下的、水波不兴的灵能界中引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他现在走在大街上,听着来来往往车辆的声音,人类交谈的声音,或远或近混合在一起无比嘈杂,但是于苏摩听来却又像是某种最动人的、独一无二的乐章。 “拥有了感情之后,原来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吗?” 苏摩站在巨大的玻璃橱窗前面,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影子,眼底有些许的茫然。 曾经作为“森之黑山羊”的他并不是多么的清醒,每日过的浑浑噩噩,对于外界和他人也不是多么挂念在心上;后来,他成为了苏摩,只是还不等在尘世间走一遭便已经被系统揽入门下,成为了无数任务者中的一员,眼中能够看见的也就只有任务。 即便是塔尔维斯强硬的塞过来的心脏和情感——那也是第一次,苏摩觉得自己似乎能够感受到一些什么。从欢笑中感悟幸福,从泪水中感知痛苦,即便是前面前面街角两位大妈的相互之间的撒泼吵架,似乎都有一种别样的感染力。 “……我以前错过的,居然有这么多么?” 苏摩睁大了眼睛。 “咳……咳咳……” 这个时候,有一个穿着白色的长衣的年轻男子从苏摩的身边经过,离得老远都可以听到对方咳嗽的声音。 他与苏摩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两个人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候,从旁边的小巷里面“嗡——”的一声冲出来了一辆电动车。 而为了躲避这一辆电动车,原本就距离极近的苏摩和身体不好的病弱男人就不可避免的挤在了一起。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 最过分的是,对方伏在苏摩的身上,“哇”的吐出一口血来,两眼一闭,像是晕过去了的样子。 苏摩:?? 碰瓷也讲究一下基本法好吗?! 第34章 病弱天师俏旱魃(二) 苏摩伸出手来,有些费力的扶住了那个就要往自己身上倒的男人。对方明明看上去瘦削而又病弱不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这么重,让苏摩还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是没有被男人压着一起倒在地面上。 “你好?醒醒?” 苏摩站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面,把对方丢了也不是,放着也不是,整个人都难免有些焦躁了起来。 “……我拿你手机了哦。” 眼看着男人根本不给自己哪怕是半分的反应,苏摩抿了一下唇,干脆就将自己的手朝着对方的的裤子口袋摸了过去。 在苏摩想来,只要拿到对方的手机,随便给通讯录上面的什么人打个电话,那么这个麻烦就被彻底的转移了,与自己完全无关了。 但是当他的手探进对方的裤兜的时候,一只手从斜地里伸了出来,不由分说的将苏摩的手牢牢的按住。苏摩试着动了动手,却发现对方死死的箍住了自己的手腕,就像是一个卡在上面的铁钳一样。 苏摩顺着那一只手看了过去,就发现原本应该是昏迷过去了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双眼,正在幽幽的盯着自己。 苏摩于是就不动声色的想要试着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你醒了就好。”他说,“就既然你没事了,那么我也就先走了……那个、请放开我可以吗?这位先生?” 没错。 苏摩的手根本没有能够收回来,还被对方死死的按住了,完全没有哪怕是一点点的、想要松开的意思。 “先生?” 苏摩着意晃了晃两个人相牵的双手,提醒对方。 “……抱歉。” 白衣的男人像是这才终于被从什么情绪之中惊醒了一样,放开了苏摩,朝着他道歉。 “但是……不能打电话。” 男人这样说着,纤长的眉都皱了起来,整个人都表现出来了警惕而又苦恼的样子。 他的面色是不健康的惨白,看着毫无血色,就连唇瓣都是一种寡淡的色泽。 总而言之,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下一秒便会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的……这样的印象。 “不能让他们知道。” 男人一字一句,极为缓慢的同苏摩道。 “……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就好笑了。 苏摩看着他,勾起一抹笑容来,但是那笑毫无疑问根本就没有到达眼底。 “那你倒是说说,我凭什么要帮你?” 他又不是做慈善的! “我是祁怜晟。”男人自我介绍道,“因为某些原因,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身体不好的事情。所以现在,请你帮帮我。” “不需要你多做别的什么,只要你送我回家就好了。而作为回报,我会为你提供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不过分,全部都可以满足你。” 苏摩眉眼一挑。 他有些挑剔的将祁怜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很快便在心底断定对方的来头必然是非富即贵。虽然对方穿的衣服看起来并不是什么有名的牌子,手腕上的手表、脚上穿着的皮鞋也都很低调的样子,但是见多识广的苏摩却能够辨别出来,那些全部都是私人订制的高档牌子,或许比市面上许多的耳熟能详的高端品牌还要来的更加的昂贵。 所以,如果是这样的人说出来的承诺……或许也是可信的? 而苏摩现在也的确是需要什么人用关系帮助自己运作一番,不然的话,他一个刚从陵墓的棺材里面爬出来的老古董连个身份证明都没有,别说是去享受生活又或者是做些别的什么了,他甚至是连门都出不去。 所以眼下,祁怜晟既然提出来了这样的交换的方式,那么苏摩自然也不介意打蛇随棍上的应承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 苏摩伸出手来,扶住了祁怜晟,让他能够在自己的身上借到一点力气,不至于会连站都站不稳。 “你家在哪里?” 苏摩抬手打了一辆出租车,在两个人都上车之后,他转过头来,问坐在自己身边的祁怜晟目的地。 祁怜晟有些疲倦的靠在椅背上,一双眼半闭着,看着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昏睡过去的样子。 此刻听到了苏摩的问话,他勉强的打起精神来,看了苏摩一眼,有些恹恹的对着坐在前面的司机说:“星币花园。”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闭上了眼睛,靠在车窗上面小憩。 苏摩见状也不好再和对方说什么,只能也扭过头去,一边装作在看外面的风景的样子,一边疯狂的呼唤系统。 [系统!系统!] 好一会儿,苏摩才听到系统的声音姗姗来迟的在自己的耳边响了起来。 【怎么了,殿下?】 是的 当苏摩的身份种族由人类转变成为了神明之后,系统对他的称呼方式甚至是都发生了改变。苏摩不是没有和系统说过像是以前那样就好,但是系统却坚持这是十分重要的、必须被遵守的礼节,容不得任何的逾矩。 苏摩便也就随了它,反正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不知道为什么系统却是如临大敌一般的如此看重。 苏摩猜测,可能是因为系统空间负责的不仅自己这一位神明,所以以前可能是在别的什么神灵的身上吃过亏吧……? 祁怜晟住的地方距离这边似乎并不是太远,因为在苏摩的体感里面没有过去多久,司机就已经告知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苏摩伸出手来摇了摇祁怜晟的肩膀,直到将对方晃醒为止。 祁怜晟刚刚醒过来,眼睛里面还带着些没有彻底的清醒的茫然。他的视线落在苏摩的脸上,像是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对焦,轻轻的“啊”了一声。 “是你啊。” 祁怜晟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干什么?” “已经到了。” 苏摩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十分自然的从祁怜晟的口袋里面拿出来了他的钱包,抽出里面的钱递给了前座的司机。 在他这样做的时候,祁怜晟也并不加以阻止,只是用一种看上去无比奇妙的目光盯着苏摩完成了这一连串的动作。 等到苏摩扶着他下车后,祁怜晟突然轻笑了一声。 “?” 苏摩有些迷惑不解的看了过去。 “没什么。”祁怜晟说,“我想到了有意思的事情。” 他看上去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面过多的纠缠下去的意思,抬起手来朝着独栋别墅区的方向指了指。 “我家在那边。” 这看起来病弱但是却莫名的带着某种温柔的色彩的人类眉眼一弯。 “送佛送到西……都到这里了,不如就直接把我送回去吧?” 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现在身无分文的话,苏摩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打算把他骗到自己的地盘上面再痛下杀手了。 只是,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一次在这个世界里面究竟是一个身份,但是那些在身体里面每一处经脉与血管之中奔涌不休的可怕的邪气却是不容错认。苏摩猜想,不管怎样,他这一具身体、以及他能股调用的力量一定都不低。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底气,所以尽管在嘴上调笑了祁怜晟几句,询问对方是不是打算对自己不利,但是苏摩仍旧是没有丝毫犹豫的、按照祁怜晟的指引,与对方一起来到了某一栋别墅的门前。 祁怜晟将自己的食指按在了指纹锁上面,伴随着“嘀”的一声,紧紧合拢的大门就在眼前打开。 他微微侧过身来,给苏摩让出了路来,稍一躬身,一只手朝着门里伸展开。 “都到家门口了,进来坐一坐吧。” 在路边的灯光下,男人脸上的笑容看着隽永而又温和。 苏摩眉头一挑。 “那么我就打扰了。” 他现在也十分的好奇,祁怜晟这一系列的行为之后,究竟都隐藏着一些什么样的目的。 对于苏摩的这一个回应,祁怜晟感到十分的满意。他带着苏摩走进了自己的家,自动控制的钢铁大门在他们的身后缓缓的合拢。 “啪嗒”。 祁怜晟打开了客厅的灯,在沙发上面坐了下来。直到这一刻,他才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样,整个人逐渐的放松下来。 苏摩看的有趣,冷不丁的在他的耳边突然出声。 “你在害怕什么?” 但是让苏摩十分失望的是,他这有些恶作剧的行为却并没有能够起到他想象中该有的作用。祁怜晟不慌不忙的样子,动作从容淡定,优雅温和,根本没有被苏摩影响到。 不如说,自从进了屋之后,祁怜晟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之前那种有些过分了的柔弱和像是在躲避着一些什么的焦躁从他的身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中正平和和智珠在握的运筹帷幄。 “不,我没有害怕什么。” 祁怜晟矢口否认。 “我只是在那一刻希望某些秘密不要暴露,而现在那个秘密暂时被确认不会被泄露,所以我自然也就稍微的放松下来了。” 他望着苏摩,十分友好的朝着他一笑。 “总之,很感谢你之前的帮助……那么,作为报酬,你希望我帮你做什么呢?” 祁怜晟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就做出了要掏自己的钱包的动作。 “钱吗?还是别的什么?” 苏摩制止住了他的行为。 “我不需要钱。”他想起来了自己从棺材里面离开的时候,随手捞了一些揣在身上的那些绝对是价值不菲的殉葬品,“如果可以的话,我需要你帮助我伪造一个身份。” 祁怜晟正在从钱包里面取银行卡的动作一顿,抬起眼来看他。 “一个身份?” “对,一个身份。”苏摩道,“一个足够完善的、能够以假乱真的身份。” 这是十分惊世骇俗的请求,思维只需要稍微的发散一下,就会联想到苏摩是不是打算去做、又或者是已经做了什么情节十分严重的、根本没有办法被忽略过去的违法乱纪的事情,所以才不得不寻求一个新的身份来隐藏和掩蔽。 讲道理,正常人的正确做法,应该是立刻将苏摩上交给国家才对。 但是祁怜晟显然不是什么正常人。 他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钱包,看着苏摩,眼底有着些微的、像是洞察了一切的笑意。 “如果这就是你的要求的话,那么,当然,这没有什么问题,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这需要一点点的准备时间……三天之内,我保证可以将一个空白的、履历没有任何问题的身份送到你的面前,可以吗?” 对于祁怜晟这十分上道的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问的行为,苏摩表示了高度的赞扬,并且爽快的应下了。 不过在他打算告辞离开的时候,这一座别墅的主人却是笑着发出了邀请。 “你今晚有住的地方吗?” 祁怜晟看着苏摩,笑意逐渐加深。 “如果没有的话,不如留下来,先暂时和我一起住吧。” 第35章 病弱天师俏旱魃(三) “……” 这可当真是一个无比大胆的提议了。 苏摩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去打量着祁怜晟。 看不出来啊,浓眉大眼的,结果居然是这种人吗? 祁怜晟敏锐的察觉到了那个眼神之中的未尽之意,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 “你在想什么。”他轻声呵斥道,“我只是好心的为你提供一个方便的选择,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不要弄的好像是我强迫了你一样。” 苏摩眉眼一弯。 “你想多了。” 他倒打一耙,轻快的说道。 “我当然很愿意留下来,非常感谢你的帮助,祁先生。” 祁怜晟伸出手来,敲了敲桌面。 “那么就在家里面住三天吧,三天后刚好你的身份证明也能送到,你可以拿着一起走。” 祁怜晟这样说着,比苏摩本人还要考虑的面面俱到。有灯光落在他的眼底,为那一双眸子都染上了层层的暖光。 “好啊。”苏摩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祁怜晟将苏摩带去了二楼的客房。灯光明亮,床铺松软,墙壁上面贴着米黄色的墙纸,床上面还靠墙堆着几个抱枕,只是这样看着都会觉得十分温馨。 “这几天你就暂时先住这里吧。” 祁怜晟声音柔和。 “床单被罩都是新的,没用过;我这边平时也没什么人来留宿。卫生间备的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虽然缺少更换的衣服,但是不远处就有便利店,来回只要十分钟,完全可以去哪里买。” 他看着苏摩,笑了笑。 “还缺什么吗?” “不了,你安排的已经十分周到了。” 苏摩叹服不已。 毕竟让他自己来的话,绝对没可能做到和祁怜晟一样。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祁怜晟停在房间门口,冲着苏摩笑了一下。 “好好休息,遇到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直接来找我。” 他说完便离开了,甚至是体贴的帮苏摩关上了门。 走廊上面没有开灯。 而祁怜晟看上去,也没有任何的想要开灯的意愿。 他的那一双眼睛原本是非常正常的、属于东方人常见的深棕色的眼瞳,但是如果有谁能够站在祁怜晟的面前与他相对而视的话,那么他就会发现,此刻在那一双深棕色的瞳孔上面,蒙着一层白色的阴翳,让他的眼瞳看起来十分的可怖。 祁怜晟穿过了走廊,站定,回头望了过去。 倒映在他的眼底的不仅仅只有走廊,同样还有那些旁人看不见的黑色的“气”,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走廊,看着简直就像是古旧的房屋里面布满了蜘蛛网的,那样的密集程度。 而这些黑色的气又全部都是以苏摩在的那一个房间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所逸散辐射开来的,甚至是一度已经穿过了墙壁,朝着外面飘散了出去。 祁怜晟微微的眯起来了眼睛。 他现在周身的气质,是与之前在苏摩面前的时候完全不同的表现。冰冷而又危险,即便是面色惨白弱不胜衣,却也像是一柄出了鞘的剑,危险、冰冷而又锋锐。 其中的差别之巨大,几乎要让人怀疑这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祁怜晟伸出手来,并拢了中指与食指,捏了一个法诀。有一点莹莹的白光在他的指尖不断的闪烁跳跃,伴随着男人的眸光一厉,飞速的从空中疾驰而过,只留下来了一道长长的光影。 那白色的光绕着祁怜晟的这一座别墅绕了一个圈,仿佛是在画地为牢。原本在从这一栋别墅之中不断的逸散出来的黑色的邪气全部都被某种看不见的屏障给收拢了起来,牢牢的把控在这一亩三分地上面,根本无法被外界以任何的方式探查到。 “真是天真的小东西啊。” 祁怜晟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眼底闪烁的全部都是凶光。 之前全部的温柔小意全部都是假象,他虽然的确身患宿疾没有错,但是却绝对不是什么无能之辈。 而这种拥有着强大的才能、却又偏偏没有能够配得上这一份才能的身体的人……没有什么好脾气、不好相处,似乎也是一件可以体会和理解的事情。 祁怜晟是天师。是在这个灵气几乎全部消失、传承也几近断绝的末法时代所留存下来的、少有的天师。 比起其他的修道者,天师拥有着更加强大的力量与更加高深的术法,可以寻龙点穴,也可以笔走山河。无论是在什么年代里面,都是当之无愧的修道者的魁首。 祁怜晟这一次会来这一座南省的城市,是因为此前在每年一次的占卜起卦的时候得到了预言,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将会有一个可怕的邪物苏醒。如果不加以阻止和警惕的话,那么定然会引来可怕的浩劫。 然而……即便是他们的确按照罗盘的指引找到了正确的地点,却终究是迟了一步。因为几个盗墓贼的贪婪,当他们进入陵寝的时候,却发现早就已经人去楼空,那邪物根本就不见踪影。 这可是大事。 因为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预料到在那之后,这不在掌控之下的邪物又会弄出一些什么幺蛾子来。 人类这一边都已经做好了大事不妙的准备,谁知道他只不过是在街道上面走了一圈……就让他发现了那刚刚才苏醒的邪物。 祁怜晟看着苏摩 ,对方身上黑色的邪气弥漫,将他牢牢的包裹在其中。远远的看起来的话,简直就像是一个一整团的移动的邪气球。 而更出乎祁怜晟的意料的是,这暂且还看不出本体是什么的邪物居然意外的好哄骗,都用不着祁怜晟再使什么过多的手段,就已经像是羊羔一样的乖巧的跟着自己离开了。 怎么这么乖啊。 祁怜晟回过头去又看了一眼苏摩睡着的那一间客房,摇着头,看着像是十分感慨的摇着头叹息,但是眼中却分明是愉快的光芒。 “太乖的话,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的哦。” 他转着自己手中的钥匙圈,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离开了。 ***** 夜色已经很深了。 原本躺在床上好眠的苏摩猛的睁开了双眼,窗外的月光照了进来,银色的流光像是落在了他的眼中,像是瞳孔里面盛满了光酒。 苏摩从坐起身,看向了窗外。在他的感知之中,有某一处爆发了足以引起他的注意的气息,吸引着苏摩想要过去一探究竟。 ——那么苏摩过去吗? 他当然过去。 他正是刚刚得到了心脏、得到了感情的新鲜时期,就像是小孩子刚刚获得了新的玩具,也会爱不释手的、尝试各种可能的方式去把玩一样。 再加上苏摩现在没有了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傍身,是货真价实的来度假的,那么自然是怎么新鲜刺激就怎么来。 苏摩也不管那是不是陷阱,兴致勃勃的打开窗户翻了出去。 这里是祁怜晟的居所,换句话来说,即为完全在祁怜晟的掌控之下的地盘。 所以,几乎是苏摩前脚才刚刚离开,后脚祁怜晟就知道了。 他站在三楼房间的窗户前,拉开了窗帘,借着月光看下面鬼鬼祟祟的溜着离开的苏摩。 “……真是经不起夸。” 祁怜晟眉眼冷然。 “才刚刚说乖,现在就开始乱跑了。” 祁怜晟缓缓的收拢了手指,眼中像是有什么黑暗的情绪飞快的闪过。 “你说……” 他的语气隽永缠绵,明明十分的温柔的样子,但是其中却又带着某种琢磨不透的危险感,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要怎么惩罚你,才好呢。” 第36章 病弱天师俏旱魃(四) 苏摩根本不知道站在自己离开之后,都发生了一些什么。 他现在只是在朝着那有这吸引他的气息的地方敢去,一边走甚至还一边闲的发慌的和系统之间进行交流。 “这一次没有任务,也没有背景植入?” 他问。 【因为你已经不是任务者了啊。】系统回答道,【作为神明,即便是你如今并没有取得自己的神位与神格,但是在我们这里的规格依旧是与真正的神明等同。】 【所以,除非你本人有意要去接下任务,不然的话,你在每一个世界里面都会像是现在这样——被安排没有任何的前置背景的、特意只为了你而打造的身份,也同样不会有着任务加诸在你的身上。】 “这么优待啊……” 在任务者当中有着十分严苛并且无法被逾越的等级的分类,等级越高的任务者能够从系统那里获得的优待就越多,而系统对待自己的宿主的态度也就会越好。 这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只有能够带来更大的利益的人才会是永恒的盟友。 而同样的,能够创造出更大的利益的人才拥有更多的话语权,才能够得到更好的资源——这原本就是约定俗成的道理,无论在其上蒙上多少的好看的遮掩,都不能掩盖其下这冰冷的本质。 苏摩此前是系统空间之中排行第一的任务者,可以说,他所能够得到的待遇便已经立于其他所有的任务者之上。他拥有自主选择任务的权利,可以申请休假的次数也要比其他的任务者多的的。除非是任务本身的需求,否则的话系统会尽可能的在每一个世界里面为他提供一切他需要的物质服务。 苏摩甚至拥有一定的次数的放弃任务的权利,而不会因此得到来自于系统的任何处罚。他与系统之间的关系也并不相识其他的任务者与自己的系统之间那样冷冰冰的,而是更多的像是朋友一样的相处,系统甚至可以为了苏摩,在规则的范围内小小的、小小的做出一定程度上的越矩。 然而那些与眼下的情况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这已经根本就是双方之间的雇佣关系都彻底的颠倒了过来,完全的以苏摩本人的意志为中心了。 【当然。】 系统回应道。 【因为你是神明……你值得我们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去笼络。】 系统回答。 【甚至平日里都不需要你们多做什么,只是在那或许真的会到来的席卷了无数的世界的天灾面前,能够得到尽可能多的神明的帮助,这就是我们系统努力的目的。】 “天灾?” 【啊啊,殿下,剩下的事情还请您不要在过多的发问了。】 系统说。 【这些已经是我所能够透露的情报的极限,剩下的事情,都已经不是现在应该被揭晓的隐秘了。】 【或许……等到您真正的回归自己的身体,成为那盘踞在无数的世界之外的、身为起源之母,孕育万千子孙、长留林间湖地的森之黑山羊的时候,就会得知这一切的根本了吧。】 “好吧……如果你这样认为的话。” 苏摩也没有要去为难系统的意思,而是加快了自己的步伐。那种对于他来说莫名的吸引力越来越强烈,甚至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苏摩觉得他隐约看到了有无数的黑色的气流在空中滑过。 黑暗的、恶心的、令人作呕的、粘稠而又浓密的。 苏摩不免紧紧的皱起眉来。 耳边渐渐的能够听见声音,嘈杂而又喧闹,夹杂着或高或低的打架斗殴的声音。 苏摩凌空飞跃,落在了那些黑色的气流聚集的空地上。在落地之前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是穿过了什么透明的、带着些许的阻碍的薄膜。 只是在那薄膜将苏摩的前进的道路阻拦之前,从苏摩的身体里面迸发出来了更多的黑色的气流。气势恢宏而又浩大,之前的那些漫天飞舞过去的各种的黑色的气流与这从苏摩的身上迸发而出的相比,简直就像是一个弟弟一样,弱小、可怜,又无助。 那本是为了起到阻碍和筛选的作用的未知的屏障在遇到了这些黑色的邪气的时候,顿时就有如正午的烈阳之下的冰雪一样迅速的消融,很快便彻底的消失不见,为苏摩留下来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苏摩从这水面的涟漪一样的通道里面穿行过去,出现在他眼前的顿时就是另外一个崭新的世界。天空中的一侧悬挂着的是血色的弯月,另外一侧则是同样的血色残阳,仿佛为这个世界里面的一切全部都蒙上了一层血红色的滤镜一样。 目之所及没有任何的建筑物,倒是有零零散散的、立的七零八落的墓碑。耳边是冷风的号叫以及乌鸦凄厉的“呱呱”声,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而在这样荒凉可怕的土地上,却有着许许多多的人。 ——不。 那些大概已经根本不能够以“人之名”来相称,而是各种各样的厉鬼与恶妖披着半真不假的人皮现界。 有着火红皮毛的四尾的狐狸爪子上还勾着碎肉;穿着艳色的外衣的厉鬼脖子伸的老长,姣好的面容下是可怕的、生着凄厉的模样的身躯;白色的犬憨态可掬的从路边跑过,却冷不防的突然张开了嘴,遍布利齿的血盆大口将旁边比它身子还大的巨蟒一口吞下,随后又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的继续蹦蹦跳跳的跑着离开。 再远一些,皑皑的白骨在地面上攀爬着,肤色灰败的尸体僵硬的挪动着自己的步伐,披着厚重外袍的男人的衣服缝隙中时不时的露出来了几只窥探着外界的布满了血丝的眼球,生的诡异而又可怖的半人半兽的怪物步伐沉重的从身边经过。 猎杀捕食与相互之间的交易在同一时刻发生着,在苏摩看来,有无数的血气混着黑色的邪气从这一个世界里面的每一个生灵的身上散发出来,直冲云霄,构成了那漫天的黑色的厚重云翳的一部分。 然而在这漫天的阴邪之中,却又有着光。 那绝不是指天上的明晃晃的冒着邪气的血月与血日,而是在苏摩目之所及的尽头,一座高高的矗立的九层高塔。以苏摩的目力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佛塔的墙壁斑驳,有着一条条的岁月刻下的裂痕,看着就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会倒塌的模样。 但是就是从这看着老旧而又破败的佛塔周边却散发着金光,在这黑暗的世界里面无比的辉煌和耀眼,一时之间即便是天上的日与月都要在其面前败退。金色的佛光庄严而又肃穆,甚至是会让人忽略掉宝塔本身的那些破损之处,只能觉出佛法无边。 便是此地为妖邪齐聚之地,却也会因为有了那一座佛塔的镇压而可保太平。 苏摩站在这些诡谧而又可怖的鬼怪之间,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这里是哪里?他又是为什么会被吸引? 是因为那一堆古里古怪的邪物吗? 还是说…… 苏摩仰起头来,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远方的佛塔威严。 还是说,是因为那一座佛塔的存在呢? 就在苏摩已经打算从路边找个什么来询问一番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突然有一声清脆的过了头的钟响在这一个世界里面响了起来。。 “哐——” 这一声钟响以那一座金光弥漫的佛塔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苏摩注意到,那些鬼物与妖怪们无论之前在做什么,这一了全部都停下来了自己手中的动作,朝着佛塔望了过去。 然后,他们就有如潮水一般的朝着佛塔跪拜了下去。 钟声还在耳边一声接着一声的被敲响着,带着某种难言的威严。 苏摩的眼神微微一动。 他看到有什么人,从那一座散发着金光的高塔上面走了下来。 对方穿着褐黄色的僧衣,颈项和手腕间都戴着佛珠。他戴着垂下了纱的宽沿的帽,遮掩住了面容瞧不清晰,只模糊看得出来是一位唇红齿白、面目清秀的佛子。 这一位佛子一步一步的从高塔上离开,一路来到了这地面上。那些黑色的邪气都像是有了生命一样的朝着他涌了过去,然后在接近对方的刹那消失不见。 对方在塔下站定,微微的抬起眼来,正好与为一个站立着不肯跪拜、因为显得十分的晃眼的苏摩四目相对。 几乎就是在同一时刻,有可怕的几乎能够席卷天地的邪气从苏摩的身上疯狂的涌现了出来,朝着对方冲了过去。 那一位佛子似乎是笑了一下的样子,朝着苏摩的方向走了过来。 这个世界是黑暗的、污秽的、不堪入眼的,但是当对方的脚踏在地面上的时候,苏摩有些愕然的发现一朵一朵纯白的莲花在他的脚下绽放,为他铺开了一条洁净的花路,而不必被那些脏污沾染。 “这位施主倒是有些面生,想来是新进入此地的吧。” 僧人停在了苏摩的面前几步外的地方,双手在胸前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他朝着苏摩伸出手来,声音温柔有如春水。 “那么,您可有什么愁怨,想要小僧帮您渡化?” 第37章 病弱天师俏旱魃(五) “……” 你们僧人,都是这么的乐善好施的吗? 他怎么就不信呢? 苏摩紧紧的拧起来了自己的眉,看着眼前僧人递到自己面前的那宛如白玉雕成一样的手,但是根本就没于任何的要把自己的手也搭上去的意愿。 那一位僧人像是也看出来了苏摩的意思,十分可惜的叹了一口气,半点也不觉得尴尬将自己的手重新收了回去。 “那么,请您在一旁稍微等小僧一会儿。” 他以袖掩脸轻咳了几声,随后朝着苏摩露出柔和的、带着安抚的意味的笑容来。 “很快就会好。” 即便是看不到面容,这个人依旧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这是某种天生便带有的可怕的亲和力,想来即便是敌人,在他的面前都很难举起自己手中的屠刀吧。 苏摩挑高了眉梢。 “好。” 他也有很多想要问这一位僧人的,比如这里是哪里?那些鬼物和妖怪们是怎么回事?他又是为什么会被吸引到这里来?远处的金色的佛塔与自己眼前的僧人之间,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这些全部都是苏摩想要知道的。 实际上,僧人并没有让苏摩等待太久的时间。他踏着来时的花路,手中拨弄着佛珠,口中念诵着经文,在一众匍匐着的恶鬼与妖怪之中穿行着。有金色的佛偈伴随着他的念诵化作了闪耀着光彩的符文,从他身上飘了出来,朝着四面八方飘散了过去。 苏摩眨了眨眼睛,清楚的看到,那些金色的偈文与一股又一股的黑色的气流相互碰撞在了一起,然后二者双双化作了虚无,于半空中消散,化作了糜粉。苏摩伸出手来,接住了一点点的黑色与金色混杂在一起形成的粉末,用手指搓了搓,留下来了一条浅淡的痕迹。 双色的粉末从空中“簌簌”的落下,而伴随着那些黑色的邪气的消弭,天空中厚重的黑云也在一点一点的被驱散,到了最后重新将湛蓝的天空露了出来。 即便依旧是血色的太阳和血色的残月,但是那散发着金色的光芒的佛塔却代替了日与月本该起到的作用,将这一方世界映照的有如白昼。 从僧人的脚下绽放开了大朵大朵的莲花,一路朝着远处铺开来,几乎是将目之所能及的全部的焦黑的土地都覆盖满了。 那些狰狞的鬼物们脸上流淌着血色的泪水,摆出了最为虔诚谦卑的姿态,像是身陷入沼泽一般,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先是双腿,再是腰身,缓慢的到了脖颈,直到最后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留在地面上的世界里。 僧人这才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一样,长长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施主。” 他朝着苏摩的方向合拢了双手,遥遥的行礼。 “小僧要做的事情已经暂时完成了,您的疑问和困惑,还请同小僧进塔之后再详谈吧。” 苏摩也是艺高人大胆,丝毫不怕这一位僧侣是否在暗中算计着什么,欣然的应允,并且朝着塔的方向走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那塔分明看着是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的,但是眼下当苏摩真的打定了主意要过去的时候,体感上也并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他就已经来到了塔下,与那一位看不清真容的僧人正面相对。 从僧人的身上传来了淡淡的檀香,是佛前经纶的味道,还带着一点点的苏摩觉得十分的熟悉、但是一时半会儿却又辨别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的腥甜。 “请您跟我一起进来吧。” 那僧人看了看明朗的天空,但是当苏摩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在天际,已经有黑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一点一点的悄然攀爬了上来。 “等到天再一次的黑下来的时候,可就不是什么能够安心的交谈的时刻了。” 他看着苏摩,突然笑了一下。 “啊,当然。” 僧人道。 “如果是施主您的话,即便是没有这佛塔的庇佑,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他的话说的语焉不详,苏摩一时半会儿因为手中所得到的情报不对等的缘故,没有办法判断出来在之后究竟都隐藏着一些什么。 但是出于对自身实力的极度自信,苏摩还是跟着对方走进了塔中。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苏摩总觉得在他踏入那一座佛塔的时候,眼角余光似乎看到塔上的金光都变的黯淡了一些。 古塔的大门在他们的身后缓缓的合拢,像是将什么可怕而又古老的东西关在了里面。 僧人带着苏摩一路来到了佛塔的最顶层。在下面的几层里面,苏摩还可以看到被供奉起来的佛像、经书又或者是法器,但是在这最顶层除了用于照明的烛火之外,便只有两个蒲团。 僧人率先跪坐上了其中的一个蒲团,随后微微的侧过头来,朝着苏摩点头示意,看样子是希望他坐到另外一个蒲团上面去。 苏摩微微的挑高了眉梢,抱着想要看看对方究竟是要做什么的打算,姑且也先顺着他的意思屈膝在蒲团上面支着腿坐下了。 “小僧俗名祁涟,施主可以这样称呼。” 苏摩眼神微动。 他记得自己的新房东,名字与眼前之人似乎只有一字之差。 祁涟,祁怜晟。 他不由有些好奇起来,眼前这 他轻轻的拍了拍地面,顿时就弹出来了一方的小几,在上面摆放着两个小巧精致的茶杯,以及一个从壶嘴处冒着蒸汽的黄铜小壶。祁涟拢了自己宽大的袖摆,提起壶来,从里面倒出来了碧绿的茶汤,然后将其中一杯推到了苏摩的面前。 “不知道施主如何称呼?” “我是苏摩。” “苏摩……”对方又念了几遍这个名字,隐藏在白纱下的双眼微微一弯,像是在笑的模样,“小僧记下来了。” “这里是哪里?” 苏摩问。 祁涟将自己手中的茶杯轻轻的放下,在与小几接触的时候,发出了十分清脆的、“当”的一声响动。 “这里是万魔之地,佛塔与我一同在这里镇守并且渡化无数的邪灵。——而就如你所见到的那样,即便是我时常进行刚刚那种大型的净化仪式,但是实际上也并不能够真的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祁涟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窗外的天空。分明之前才刚刚被拭去了所有的黑暗晴空碧蓝如洗,但是只不过是这眨眼间的功夫,可以看到黑色已经重新将天空占据了,想来要不了多久,这一点罕见的光明就会消失,只留下像是苏摩之前所看到的——黑夜,血月,残阳,宝塔金光庄严。 穿着僧衣的祁涟对着窗外的月亮出了一会儿神,转过头看向苏摩,似笑非笑的模样。 “会被吸引到这里来,能够被那一道屏障默许通过,想来你也必然是某一种邪物吧?” 佛子这样温和的说着。 而伴随着他的话,有金色的锁链从墙壁里、从地面上、从天花板中冲了出来,朝着苏摩的方向冲了过去。 在无数的金色的相互交错的锁链的缝隙间,苏摩看到了佛子的眼睛,有如鲜血干涸之后的暗红色,邪气的根本不像是一位出家人应该有的眼睛。 “那么——你是什么呢。” 这一句话就像是什么打破了禁忌的话语,九层的宝塔都开始剧烈的摇动颤抖起来。苏摩灵巧的避开了那些锁链,从窗户直接跳了出去。 但是无论是祁涟也好,还是那些锁链也好,全部都停留在了塔内,居然并没有追赶着苏摩跟出来。 在下落的苏摩的眼底,倒映出来了佛塔的影子,还有站在最顶层窗口上面那个朝着自己笑的佛子。 【我们会再见面的。】 那人无声的对着他道。 【总有一天你会自己回来找我……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 苏摩落到了地面上。 头顶的月亮是最正常不过的颜色,郎朗的月辉照亮了夜晚黑暗的路。 道路两旁的路灯投射下暖黄色的光,虫鸣声在一旁的草丛里面时不时的响起。 于是苏摩便知道,自己已经从那个神奇的万魔之地回到了正常的、“普通人类”的世界里面。 这一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露出来了古怪,只是苏摩现在大概已经没有什么去思考的余韵了。 他遇到了□□烦。 前方的街道尽头,在路灯下,倚靠着墙壁站着一道人影。路灯打下来给他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站在那里的时候看起来不像是人类,倒像是什么从黑暗与阴影之中诞生出来的妖物了。 听到苏摩靠近的脚步声,对方抬起头来,朝着苏摩笑了一下。 “苏摩。” 对方一边掩着唇咳嗽,一边问。 “这么晚了,你为什么在外面?” 祁怜晟抬起手来抹去自己唇边的血迹,仰起脸来问苏摩。 在他的的眼中倒映出来的苏摩,除了身上原本就有的那些黑色的邪气之外,又附加上了一些……祁怜晟十分眼熟的、但更是十分厌恶的,金色的气流。 于是他笑的更加的让人心悸了。 “而且是去哪里,沾了这一身让人感到不愉快的气息?” “这样……可是不行的哦?” 第38章 病弱天师俏旱魃(六) 按理来说,苏摩是不应该被这样威胁到的——毕竟对方和他之间除了单纯的房东与房客之间的关系之外,似乎再没有什么别的特别的关系。 这样的话,无论苏摩去做什么,只要没有伤害到祁怜晟本人又或者是对他的财产造成损害的话,那么苏摩想要做什么,都不是祁怜晟可以进行置喙的。 然而此刻,祁怜晟表现出来的存在感实在是太过于强烈,就仿佛是苏摩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苏摩:……嗨? 所以这是怎么个情况? 祁怜晟低垂下眼眸来看着苏摩,但是他所能够观察到的只有一片的茫然。在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之后,祁怜晟不得不挫败的承认苏摩的确是在状况之外,即便是他拿出再怎样的气势来,估计也没有办法从苏摩那里得到什么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只能叹了一声,觉得这口气除了气到自己之外,大概并没有对他本来所针对的对象造成任何的影响。 这个真相就很让人觉得难受了。 “……大晚上的,你出来干什么?” 最后,祁怜晟也只能这么问。 “这个是我的自由吧。” 祁怜晟的语气委实是有些咄咄逼人了一些,而苏摩在成为神明之前都不是什么脾气乖巧温顺的主,子啊重拾了昔日作为神明的力量之后,如果还指望他可以卑躬屈膝未免也太过于可笑。 不如说,因为莎布.尼古拉丝本身的特殊性,导致了作为祂的化身之一的苏摩感情虽然是稀薄淡漠,但是比起其他的神明那样的高高在上的漠视来说,显然是好了不少。 大概是他的语气实在是有些冲,所以祁怜晟被猛然提醒,对方并不是那些需要依靠着他的力量的没用的修道者,也不是只能够在自己手下瑟瑟发抖的邪物。 祁怜晟毫不怀疑,苏摩绝对就是他们之前所追查的那一座陵寝之中苏醒过来的、从数千年之前一直遗留到了现代的高等级的邪物,即便是作为天师的自己也不能打包票说绝对可以在与对方的斗争中稳操胜券。 在街上偶遇之后将苏摩带回自己的家中,然后又布下了封锁气息的阵法,不让苏摩的存在被自己的同僚们感知到——这其中固然有一方面的原因是因为祁怜晟担心对方实力强劲,其他人来了鲁莽的触犯到了的话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但是另一方面,也有祁怜晟自己的心底的某种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产生的悸动。 拥抱他,亲吻他,触碰他,得到他。 那是无比强烈的、而又来的莫名其妙让祁怜晟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对方下了什么蛊的汹涌猛烈的情感,如果不是因为祁怜晟用自己那素来都值得自傲的强大自制力控制住了自己的行动和情感的话,他甚至都没有办法想象自己究竟都会做出一些什么来。 可是…… 祁怜晟那被长长的睫毛遮盖住的眼眸深处,隐隐约约有暗红色一闪而过。但是那种颜色很快就消失不见,快的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可是苏摩不该在自己的身上,沾染上“那个人”的气息啊。 祁怜晟看着苏摩,看着夹杂在对方的周身的那些黑色的邪气之中的简直是碍眼的金色气流,觉得自己简直是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 好碍眼啊,实在是太碍眼了,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要带上那个人的气息呢—— 他像是着魔了一样的朝着苏摩伸出手去,但是在堪堪要碰到对方的肩膀的前一刻猛的停住,接着就像是触电了一样的收回来了自己的手。 “……你之前,有见到什么人吗?” 祁怜晟压着嗓子问。 “一个秃驴……什么的。” 苏摩眉头一动。 “没有啊。” 他脸上笑意不变。 撒谎。 祁怜晟几乎就要将这一句话脱口而出,但是在触及到苏摩的视线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将自己想要说的话全部都咽了回去。 他甚至是悲哀的发现即便是这样的对着自己撒谎的、试图糊弄他的苏摩都让自己觉得无比的可爱,明明他惯来都因为博识广学,所以最讨厌那些当着自己的面撒谎的人的。 祁怜晟苦笑着想,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他可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沦落到这样的“爱情笨蛋”的地步。 可是祁怜晟却也拿苏摩没有任何的办法,所以最后,他只能有些无奈的给出了自己的劝告。 “没有遇到当然最好……只是,如果之后的某一天你真的遇到了一个和尚的话,还是绕着走吧。” 祁怜晟顿了一下,恶狠狠的做出了评价。 “那家伙啊,可根本就不是什么好的!” 苏摩听着这些话,看着祁怜晟的眼神微妙。 这位先生。 您是有什么资格和底气去对别人做出这样的评论? 苏摩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里面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但是苏摩清楚的知道,祁怜晟一定是能够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与他站在对立面的存在。 因为,在进入祁怜晟的别墅的那一瞬间,苏摩可以清楚的感知到对方放在地毯下面的符咒、收在柜子里面锁好的宝剑、衣架上面的罗盘、被子里面呈放的符水……全部都是可以对这一具身体造成危害的存在。 再联想到在万魔之地的所见所闻,苏摩大概可以断定,自己的身份一定是什么十分了不得的大邪之物吧。 只是考虑到自己还要从祁怜晟这里过手一张没有任何问题的身份证明,苏摩便将一切都按下不表,只是心里面打定了主意,等到他前脚拿到身份证明,后脚就定然离开去将自己顺带从墓里面捎出来的陪葬品全部都倒卖掉,过他的潇洒自在的日子去。 于是两个各自都心怀鬼胎的人相视一笑,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开始了崭新的对话,宛如将之前的种种不愉快全部都给遗忘掉了一样。 “天很晚了,还是回家吧。” “嗯,麻烦您这么晚出来找我,还真是不容易。” “我说的话,多少还是记住一下啊。” “好的,我会在看到和尚的时候避开的。” 两个人的声音逐渐的在小路的尽头消失。 *****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那是熟悉的血月和残阳,黑暗遮蔽了全部的天空,而唯有九层佛塔宝象森严。 而此刻,在这佛塔的顶层,是两位有着几乎完全一样的面容的人相对而立。祁怜晟穿着道袍,手中握着罗盘持着宝剑,而站在他对面的祁涟则依旧是那一身褐黄色的僧衣,摘下来了斗篷,长相与祁怜晟完全一样,只是眉心有一点红色的痣,带着某种超脱于世外的悠然气质。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是有头发的,甚至比起标准的现代男性头发长短的祁怜晟来,祁涟的发还要更长一些,垂在身后,松松的用发带束了一圈。 这根本就是一个假和尚。 “他很强大,不是吗?” 祁涟答非所问。 他无视了祁怜晟的警惕,走到窗边向外望去。目之所及,所有的恶鬼全部都瑟瑟发抖的俯下了身子,将自己的头颅深深的埋到了尘埃里。 那可半分不像是守卫者应该有的姿态,倒不如说是被这些原本至邪至恶的存在恐惧着的更高等级的存在才对。 “你说这佛塔,什么时候才会坍塌呢?” 那宛如艺术品一样的手指抚过了佛塔的墙壁,而手的主人则是笑出声来。 “等到佛塔毁掉的那一日,大概也就再也无法镇压任何存在了吧。” “我在想啊。”祁涟看着祁怜晟,“今天来的那个小家伙,身上的力量不小呢。虽然看起来还是懵懵懂懂的不是多么清楚自己存在的价值,但是却无法否认其本身存在的形式。” “这佛塔原本就已经汲汲危矣,如果再加上他的话,想来就会是那让天平崩溃的最后一枚砝码,彻底的崩毁殆尽。” 祁涟这样说着,低眉顺目,是十分温和的模样。眉心一点红痣超然,当真像是那莲座上面垂目不语的佛陀在不经意之间涉足了凡尘。 “真可惜啊。” 佛子这样轻声的喟叹着。 “那个时候,他不肯握住我伸出去的手。” “锵”的一声,是宝剑出鞘的声音。祁怜晟手中的长剑开过刃,表面笼罩着一层雪亮的光。 而此刻,他将这长剑指向了祁涟,距离后者的咽喉只有分寸不到的距离。 “你再多说一句,”祁怜晟眉眼锋锐,“我就让你再也走不出这里。” “……什么嘛。” 祁涟低声笑了出来。 “原来你这么喜欢他啊。早说呀,我难道还会和你抢东西不成?” 这一句话像是戳到了祁怜晟的痛处,让他怒斥出声。 “你闭嘴!” 祁涟伸出手来,轻而易举的就用两根食指夹住了那因为主人的心态不稳而在自己的面前开始不断的颤抖摇晃的长剑。 “但是你也知道的,他最终一定会来找我,毕竟他是■■——不对么?” 第39章 病弱天师俏旱魃(七) 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雨了。 当从购物广场里面走出来的时候,苏摩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有些漫不经心的想着。 距离他从墓穴里面爬出来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了,在从祁怜晟那里拿到了身份证明之后,苏摩就迅速的离开了那个城市。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就那么放心使用祁怜晟给出来的身份证明,而只不过是以那个为跳板暂且获得能够四处行动的自由,然后就飞速的找了关系办了崭新的身份证明。 这个世界上面,虽然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是只要钱给的足够,那么总会比起没有钱的时候要多出了很多的选择的路径和便捷来。 而恰巧,苏摩最不缺的就是钱。姑且不说系统会让苏摩用他以前做任务的时候积攒下来的那些积分去兑换到大量的可以使用的流通货币,单单是苏摩携带出来的那些属于他自己的陪葬品,出手后都是一大笔不菲的钱财。 当然,时至今日,苏摩依旧是没有搞懂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以及他为什么会在那一座陵墓里面苏醒。苏摩不是没有想过要回去陵寝里面找找线索,但是等到苏摩回去看了一眼的时候……嗨,他居然看到了一队考古学家正在现场发掘呢。 你们这是非法(bushi)破坏别人的家好吗? 于是苏摩也只好作罢。 苏摩如今租住的房屋在一个高档小区里面,小区门口就是一个大型的商业广场,无论想要购买什么东西都十分的方便。 只是今天,当苏摩回家,掏出钥匙准备打开门的时候,他明显的察觉的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人在看着他。 从暗中窥伺着,眼神不明,判断不出来究竟是不是带着恶意。 苏摩的手顿了一下,还是若无其事的将门打开了。 但是他并没有立刻就进去,而是站在自己家的门口,回过身去,朝着那黑暗的楼道口似笑非笑的问:“你们要进来坐坐吗?” “毕竟在那里等了我很久吧?” 黑暗中的人似有触动,在一阵轻微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响过后,有人陆陆续续的从那边走了出来。 苏摩眯了眯眼睛。 当这些人在他面前站定的时候,苏摩可以清楚的看见那些在他们的身边流淌的像是清澈的水流一样的“气”,与自己身上那些黑色的邪气简直是泾渭分明。 甚至于,当二者接触到的时候,便会瞬间一起消弭,简直就像是天生的不能放在一起的死对头一样。 只不过看到这些气流的时候,苏摩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不比之前看到来自于祁涟身上的那些金色的佛光,那才当真是辉光煌煌,几乎可以让所有的在黑暗之中生存的生物都忍不住的流下泪水来,即便是明知道那光芒一旦靠近就很可能会引起自己的毁灭,但是却也倔强的想要去碰触。 他们站在苏摩的眼前,摆出了警惕的防御的姿态,但是并没有一上来就发起攻击。 那倒未必是什么想要商谈的意思,想来绝大多数的原因还是因为害怕在这个人流密集的市中心打起来,有可能会牵连到周边的普通人吧。 “我们是国家特别行政局第九小队。” 为首的拿着长鞭的女性上前,在离着苏摩还有好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从衣服的内侧口袋里面掏出来了证件,展示给了苏摩看,以增加自己话语中的真实性。 “因为我们现在怀疑您和某些事情有关系,所以还请您可以配合我们的调查。” 她原本以为自己眼前这逃逸了好几个月的邪物一定会很难说话的样子,并且做好了要去和对方硬碰硬的准备,谁知道青年却远比她所想象的还要更为能够商量交谈。 “调查啊……” 苏摩看了她以及她身后那些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动手的队员们,稍微侧了侧身子,让开了自己身后的门。 “没问题。” 青年说。 “但是我不是很想跟着你们去别的什么地方,所以就在我家里面——这样可以吗?” “……感谢您的理解。” 直到踏入这邪物的家的大门的时候,邱佳琪都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讲道理,她在国家特别行政局里面任职,已经超过八个年头了。这八年多里面,她自认见识过了千奇百怪的隐藏在人类世界里面的各类的邪物,有的强大有的弱小,有的无知鲁莽,有的奸诈狡猾。 但是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这么接地气的、像一个普通人类那样的邪物。 即便是对方这样做的时候依旧是有着某种若有若无的不协调和生疏感,就好像是一个披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在努力的想要去模仿人类的动作、模拟人类的感情,那也的确是邱佳琪见过的最好说话的[待]逮捕对象。 一队十几个人在苏摩家的沙发上面坐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作为队长的邱佳琪清了清嗓子,点明了她的来意。 “虽然这样说很抱歉,但是,您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了人类正常的生存了。” “等等。” 苏摩表示这个锅自己不能背。 “你们来抓我之前,应该有好好的调查过吧?” 邱佳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你们应该也知道。”苏摩双手交叉,放在自己小腹上面,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沙发上面,脸上的笑容虚幻而又让人琢磨不透,“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利用自己的力量做过任何的违法乱纪的事情——我甚至还扶老奶奶过马路,我觉得我的表现比大部分的人类都好。” “……” 你这个话我们就没法接。 邱佳琪咳嗽了一声,试图将这一点点的不自然给掩盖过去。 “您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邱佳琪问。 “不。” 这个苏摩还真不知道。 “您是旱魃。” “传说中僵尸所能够达到的最顶级,一旦现世必然会引发旱灾的邪物……” “也是,我们必须捕捉羁押的对象。” 苏摩环视了一圈,似笑非笑。 “但是我觉得,凭借你们的话,还抓不住我。” 邱佳琪深呼吸了一下。 “是。” “在见到您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仅仅依靠我们是没有办法制服您的。” “那你看这个事情怎么办。”苏摩饶有兴趣的问,“我可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会自我牺牲。” 邱佳琪呼出了一口气。 “那就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一个让苏摩觉得无比耳熟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而几乎就是在那个声音响起来的同一时间,有金色的法阵从四面八方亮了起来。锁链自法阵中浮现,将苏摩牢牢的笼罩在了其中。 苏摩抬起头来,看到的是穿着打扮与他曾经见到过的完全不同的祁怜晟,眉眼锋锐而又冰冷,像是在其中夹杂了寒霜。 而就像是约好了一样,那些原本还在房间里面的国家特别行政局的队员们全部都飞速的离开,眼看着是不打算成为祁怜晟与苏摩对决之间的拖累。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很明显了,之前那些第九小队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将他逮捕,而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而目的么…… 苏摩看着身周那金色的法阵和锁链,哼笑了一声。 ——而目的,大概就是为了构筑出来这些能够将这一片空间与外界分隔开的法阵吧。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苏摩问。 “既然这样的话,当初又何必跟我虚以为蛇,不如直接出手就好了,也没有这多出来的三个月不是吗?” “不,不是一伙的。” 祁怜晟认真的给他纠正了这一段话中间的错误。 “请称呼我为外援。” “外援,好吧,外援。” 苏摩上一秒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但是下一刻便骤然一收,那一双翠绿色的眼眸看起来就像是湖面上的坚冰,虽然通透,但是又带着某种琢磨不透的危险感。 “可是我也不觉得——你能够对我怎么样啊。” 几乎就是在苏摩这样说的同一时刻,从他身上迸发出来的黑色的气流的数目骤然增多,已经到了一个根本没有办法被忽视掉的程度。 外界的天空在这一刻猛然变暗,空中刮过了狂风,天边的云朵看上去就像是染上了无边的血色被渲染成为了诡异的色泽,仅仅只是这样看着都会觉得心脏在胸膛里面疯狂的跳动着,就好像是有什么可怕的、极其不得了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一样。 而引发了所有的巨变的苏摩朝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祁怜晟缓缓的、缓缓的,露出来了一个猖狂的笑。 “唔。” 祁怜晟看上去像是有些苦恼的样子,掩着嘴轻轻咳嗽了几声。有鲜血溅在了他白色的道袍上面,看起来就像是在雪地上面绽放的艳色的梅花。 “你这样我可就有些不开心了。” 他说。 “毕竟当着一个病重的人炫耀自己完好而又健康的身体……真的是会让我很嫉妒嫉妒,恨不得将你这只在空中自由的飞翔的鸟儿折断了双翅困在身边才好。” 祁怜晟一边这样说着,目光在苏摩的双腿上面流连了片刻,像是真的在思考要怎么样才能将它们折断一样。 “你真的很强大……强大而又美丽。” “不过……现在的你,真的还能够做出抵抗吗?” “?” 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苏摩觉得迷惑不解,但是在下一刻,苏摩的脸色便一沉。 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再调动任何的力量了——不仅仅只是作为旱魃的那一部分力量,包括苏摩不信邪的想要从本体那边调用作为外神的力量的通道也被人为的堵住了,什么都流淌不过来。 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 苏摩猛的回头,看向祁怜晟。某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塔尔维斯?” 第40章 病弱天师俏旱魃(八) “……那是谁?” 祁怜晟眉头一皱,对于从苏摩的口中说出了别人的名字感到十分的不满。他盯着苏摩的脸看,像是想要从那上面找出哪怕是一丝半点的关于那个未知的名字的主人的消息来。 不知道么? 苏摩看他这个样子,心下不免有了些许的揣测。 这看来又是一个还没有觉醒自己的能力和记忆的化身——毕竟苏摩认为自己绝对没有可能认错塔尔维斯的气息。 要知道,对方的心脏,现在可还是在他的胸腔之中跳动着。 他的所有感情,他的所有对于外界的感知和反应全部都由这一颗心脏所赋予。苏摩很多时候都有些分不清,那些被他所感知到的究竟是出于他自己的情感,还是由塔尔维斯那边感知了之后、再反馈回到自己的身上的呢? 锁链朝着苏摩缠绕了过来,即便是苏摩顺手就从旁边抓起来能够被利用的东西加以抵抗,但是他眼下毕竟是类似于被对方封印了力量一样的状态,多少会有些不便。 一定要举一个更加形象生动的例子的话即是,原本像是呼吸又或者是吃饭喝水那样的早就已经被习以为常的事情猛的有一天突然失去,那么即便是精神接受了,但是依旧是会引起早就已经习惯了的身体上的各种不适应,严重一些的话甚至是会对日常的行为动作都造成影响。 而毫无疑问的,此刻苏摩所面对的,正是这样的情况。他是从生与死的界限之中逃离了出来的、以死者之身于此世间行走的旱魃,是早就已经亡故了的尸体。那些邪气是构成了他的身躯之中的内容物的根本,同样也是苏摩的最主要的力量的来源。 眼下这样的情况无疑就是对于苏摩整个人的削弱,还可以好好的站在这里甚至是做出闪避来,这已经是极大的幸运和优秀的自我控制能力了。 而在他们这样的等级的过招之中,即便是一丝一毫的犹豫又或者是破绽都足以致命,也就更不要提苏摩眼下这犹如是视频卡顿成为了ppt一样的让人几乎要忍不住的去扼腕叹息的“延迟反应”了。 有金色的锁链如愿的、另辟蹊径的,缠绕上了苏摩的手腕。 苏摩的动作立刻便出现了片刻的停顿。 而抓住了这片刻的空隙,几乎是立刻的,其他的锁链也全部都见缝插针的朝着苏摩涌了过来! 苏摩原本行为就已经被过多的掣肘,而每增加一根锁链在他的身上,无疑就是让苏摩那原本可以调用的就所剩无几的力量又被削弱几分。 到了最后,苏摩甚至是被那些加诸在自己身上的锁链压的,连想要移动一下自己的肢体都变成了无比困难的一件事情。那些锁链像是有千钧重,压迫的他连直起腰来都很是困难。 “看着我。” 站在他面前的罪魁祸首挑起来了苏摩的下巴,这样对他说道。 而几乎就是在苏摩抬起头来的同一时刻,只见在这一间房屋里面,所有的金色的锁链都在那一刻褪去了颜色,化作了肥厚的、布满了暗红色的眼球的触手,其上甚至是还有半透明的黏答答的液体。 苏摩的心头顿时便是一阵的省略号飞快的滑过。 好的,他明白了。 这如果还不是塔尔维斯的话那么苏摩敢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但是没有祁怜晟本人大概并不是这么觉得的。 “很丑陋吧?” 他压低了身体,凑到了苏摩的面前来,盘踞在无数的触手正中心的人类有着足以令人不断地掉san值的可怕模样——明明他作为人类的那一张脸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上去都足够得到夸赞。 “这一副身体,很丑陋吧?” 没有人能够想到的。 分明是被所有的修道者所追捧着的、所仰望着的天师,但是没有任何人能够猜想到天师的身体从某一天开始发生了突变,向着明显不是人类的、某种阴森而又可怖的方向发展;而天师的梦境之中也开始不断的出现那被神明所遗弃的万魔之地,在那黑暗的土地上面有着金光威严的九重宝塔,宝塔中端坐着无论是长相还是性命都与自己十分相似的佛陀。 日复一日,梦境中的古塔越来越清晰,到了最后,天师在梦醒的时候都甚至心疑自己的身上仿佛是可以嗅到阵阵的檀香。 而那也似乎不再是梦境,而是已经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时刻自由进出的另一方土地。 但是天师万分的讨厌那种感觉,因为每一次进去,他都可以看到佛子不变的面容,端着似乎是不曾发生过任何的变化的假笑看着自己,然后对着他说一些似是而非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让天师觉得没来由的心头发慌的话。 为什么会在这一只旱魃的面前,将这个没有告知过任何人的秘密告知呢? 这是直到这一刻,祁怜晟自己都没有办法理解的事情。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在对方的面前就理应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不需要也没有必要做任何的隐瞒。 又或者,这个秘密在心底隐藏的实在是太久太久,分明是正道魁首的天师,然而却只能每一天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不断的发生异变,一点一点的朝着与人类完全迥异的方向发展,甚至会疑心到了最后自己是否还算是自己,亦或是变成其他的什么生物的容器与寄宿的对象。 尽管那样的异变的确是为祁怜晟带来了更加强大的、远胜于他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类”的时候的力量,可是这却并不能够带来任何的安慰。 从某一天开始,祁怜晟的身体变的虚弱了起来。他开始不断的咳嗽,吐在掌心的是夹杂着内脏的碎块的血;身形变的消瘦,弱不胜衣。 他的身体在不断的崩溃,然后又飞快的复原。更替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以至于在外人看起来除了“病弱”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别的不对来。 只有祁怜晟自己知晓,在这一具勉强还能够维持的人皮下,究竟都是什么样的躯体和血肉在不安的躁动着。 他执拗的盯着苏摩,像是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我不觉得啊。” 苏摩把自己的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毕竟他作为“森之黑山羊”的本体,可是比眼前能够看到的还要来的更加的丑陋也尚未可知。 说实话,犹格.索托斯说不定都算是克苏鲁神话体系里面少有的本体能够看得过眼的了…… 缠绕着苏摩的触手微微动了动。 “啊啊,你不这样觉得吗。” 祁怜晟问,只是不等苏摩说什么,他就已经自顾自的做出来了回答。 “就算只是用来敷衍我的话,能够听见你这样说,我也觉得十分的开心。” 触手鼓动着,翻涌着,一点一点的将苏摩淹没,就像是要将苏摩彻底的埋没在这肉潮之中一样。 苏摩曾经是憎恶这种感觉的。 被束缚、被剥夺了自主行动的能力,软体的动物的躯干在自己的身体上面爬过,带来了并不是多么让人感到舒服的触感。 可是,或许是因为取回了自己的记忆,所以对于克系的存在这一种与人类的审美实在是相去甚远的存在形式拥有了认同感;也可能是因为塔尔维斯的心脏与残存的情感在影响着他,所以苏摩觉得自己甚至是从那些冷冰冰的触手上面似乎也可以稍微的、感知到一些什么情绪来。 强烈的不安和自我否定,就像是黑暗之中靠着自己给自己想象出来的那一根稻草死死揪着不放才可以维持着不会彻底的陷下去的无助无望之人。 苏摩的眼神有稍微的放空。 他对于犹格.索托斯,是怎么样的认知呢? 于生殖之母来说,对方是与自己平级的存在,是全知全能的银之匙,是时间与空间之门的守望者,是有着与自己沉重的身躯完全不同的轻盈飘逸的、五光十色的躯体,是与森之黑山羊完全不同的存在。 而作为人类的苏摩对于塔尔维斯的认知,是会强迫自己的、可恶而又可恨的神明,是高高在上的压迫者,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二者两相合一,再加上苏摩在终于获得了人类的知性之后对于对方的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歉疚……这些加在一起,混合成为了苏摩如今对于塔尔维斯的无比复杂的情感。 出于这样的情感,他最终也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来,而是任由那些触手将他吞噬淹没,卷入了什么未知的空间里。 得到了满意的“食物”与“供奉”的触手开始缓缓的收缩,原本遍布了一整间房间的那些肥厚的肉壁悄无声息的褪去。 到了最后,这房间里面又重新恢复了光鲜亮丽的模样如果不是在玻璃床上面留下来的半干涸的痕迹以及那些地板上湿滑的液体的话,大概就是当真什么本不应该出现的都没有了。 祁怜晟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轻拍,像是想要将气顺下去,也像是想要借此来平缓自己的呼吸。 片刻之后,他若无其事的走过去,将门打开,对着那些在门口等候着的国家特别行政局的工作人员们道:“已经全部结束了。” 对于祁怜晟给出来的回答,没有任何人去怀疑。 “太好了,不愧是您!” 他们送上了这样的赞誉。 祁怜晟不着痕迹的在自己的胸口压了一下,咳嗽了几声,拭去唇边的血迹。 “无碍。” “回去吧。” ***** 苏摩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万分熟悉的景象。黑暗的没有光的土地,诡异的血色的日与月,游走着嬉笑着的百鬼,还有远处的地平线尽头那散发着金色的光芒的佛塔。 佛子换了一身僧衣,白衣无尘仿佛不染尘世纷争,眉心红痣超然物外,站在佛塔门口,手中提着一盏燃着烛火的笼灯。 “施主。” 他笑着道。 “您看,一切正如小僧所言。” “我们又见面了。” 第41章 病弱天师俏旱魃(九) 苏摩看着对方,在自己的记忆里面找出来了对方的名字。 祁涟。 僧人依旧是戴着有白纱的斗笠看不清面容,整个人站在那里,几乎都要与他身后的宝塔融为一体,像是身周都环绕着仅仅是这样看着都让人觉得不敢去亵渎的金光。 “你看。”他朝着苏摩微笑,声音里面满是笃定,“我说过的,当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之后,你总会回来找我的——现在的话,你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了吧?” “你是说……旱魃?” 苏摩看着他。 “嗯,看来是知道了。” 祁涟转过身,朝着那一座佛塔里面走了进去。 “跟我来吧。” 苏摩跟在他的身后,瞅着那佛塔。 这一次,他清楚的意识到那大概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佛塔周边的金光真的是比自己上一次见到的黯淡了不少。 如果说苏摩数月之前见到的佛塔还是煌煌如日月之辉般璀璨耀眼的话,那么现在他所能够看见的佛塔,甚至是已经没有办法压过天上的那诡异的血月和残阳的光泽了。 于是原本还是被金光照耀的、能够看清楚四周一切的万魔之地如今终于是彻底的坐实了自己的名头,血色的光笼罩其上,无论怎么看来都是邪异而恐怖的。 以至于在这一整个黑暗的世界里面,居然只有那一身白衣胜雪的僧人是唯一的光亮。 苏摩跟着祁涟走进了塔中。只是这一次,对方并没有带着他去往那最顶层,而是脚步一转,朝着宝塔的地下走了过去。 塔中处处都点亮着烛火,但是那通往地下的通道显然并不在此列,就好像是这通道、连同在这宝塔之存在的所有东西全部都被放弃了一样,甚至连佛陀的神光都不愿意去将其普照。 一片的黑暗之中,只有祁涟手中提着的那一盏笼灯的光亮稳定的存在着,像是足以将所有的黑暗都驱逐,然后照亮前方的康庄大道。 “是不是很惊讶?” 走在他前面、将自己的后背像是没有任何的防备的暴露给了苏摩的僧人声音里面含着笑意,低声的发问。 “在这宝塔之下,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 “还好。” 苏摩回复。 “你就不好奇吗?” 祁涟回过头来看着苏摩,像是因为他的不配合而有些苦恼。 “不。” 苏摩的回答像是可以把这个天给直接聊死。 “比起好奇这种事情,我反倒是对你斗笠下脸更加感兴趣。” 原本脸上还带着笑意的祁涟的动作顿时就顿了一下。 他看着苏摩,虽然脸上的笑容不变,但是那不管怎么看可都不是什么开心愉快的意思,而更像是扯动着面皮,露出来的某一种毫无营养的、用来糊弄他人的仅仅只能够用于观赏的皮笑肉不笑。 “你很好奇吗?”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祁涟的声音终于是轻飘飘的在苏摩的耳边响了起来。 这简直就像是那些galgame里面的必定没有好事的死亡选项,打眼一看都是明晃晃的没有好事的那一种。 正常选项应该是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坚定的拒绝掉这种一看就有后话与伏笔的g才对。 那也是以前的苏摩会做的事情。 但是,那是“以前”,而并非是“现在”。 这一颗心脏以及其下的那些喜怒嗔悲的情感,全部都来自于他人的馈赠。而苏摩就像是一个第一次尝到糖果的滋味的孩子,只是那么一丝丝的甜味都会惊为天人,甚至是不想要撒手。 可是苏摩也清楚,如今他所能够感受到的这些都并非出自于自己的本愿,终有一日他会将所有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都向塔尔维斯尽数偿还。 那么在那之前,苏摩也想要尽可能的多接触一点这个世界,最好是能够积攒下足够多的、是属于他自己的情感,能够养出他自己的“心”来。 出于这样的原因和考虑,苏摩大无畏的选择了最为作死的那一种方式。 “是的。”他说,“我很好奇。” 祁涟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比之前还要更加的长久。最后他抬起眸来,看着苏摩,眼底像是有明明灭灭的光在闪耀不定。 最后,白衣的僧人笑了出来。 “好。” 他说。 “如果你当真想看的话,小僧的面容,想来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祁涟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推开了眼前下行的楼梯尽头,那一扇窄窄的小木门。 “只是我的长相实在是有些可怖吓人,本也是发过誓绝对不会将其展露给任何人看的。如果施主一定属意想要看一看的话,还请随我一起进来。” 祁涟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低了下去,带着某种莫名的喑哑。 “然后,我才能为您展现真容。” 或许祁涟以为这样就可以劝退苏摩,打消自己的那一个想法;又或者是在那一扇门之后当真是隐藏着什么早就已经布好了的天罗地网,只等待着苏摩走进去便会像是紧紧的等待着猎物的猪笼草那样将他一口全部都吞下去。 然而苏摩没有任何的犹豫的就走了进去,像是连停下来思考的空隙都没有。 “……” 破旧的小木门在苏摩的背后缓缓的合拢,连带着将外界所有的声音和微弱的光亮也都一并隔绝。 门后面的空间意外的宽敞,祁涟手中的笼灯只不过足够照亮他们眼前的那小小的一片而已。他将自己手中的灯挂在了墙壁上,然后伸出手来,摘下来了自己一直都戴着的、那缀着白纱的斗笠。 出现在苏摩眼前的是一张万分熟悉的脸,除了眉心的那一颗红痣以外,眼前的这一张脸与祁怜晟没有任何的区别。 “很惊讶?我是不是和他长的一样?” 看着苏摩的愣怔,祁涟像是十分的理解一样的笑了起来。 “嗯,所以我才会一直把自己的外貌隐藏起来。” “毕竟要是认错了的话,可就不太好了。” 他哪里知道,苏摩惊讶的根本就不是这件事情。 前文有言,苏摩已经确认了祁怜晟是尚未觉醒力量与记忆的塔尔维斯。 那么问题来了。 因为外神原本就是被世界排除和驱逐在外的、来自旧日的残响,即便是力量被削弱到相对于本体来说几近可以忽略不计的化身,但是依旧是会被世界恐惧和忌惮的存在。 所以,在一个世界里面能够存在一个化身便已经是极限,根本不可能再投放第二个。 苏摩不一样,一来他是走了系统的通道偷渡进入世界的,二来他如今所使用的身躯依旧是人类的模样。认真的算下来的话,他现在只能够算是“准神”,而非是“真神”。 “你和祁怜晟是什么关系?” 苏摩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伸出手去敲了敲旁边的墙壁,随后他手上的动作一顿。 手感……不对。 那根本不是“墙壁”所应该有的手感。 而是其他的某种—— 佛子脸上的笑容不变,慈眉善目有如佛龛上端坐的慈悲为怀的观音。可是细细瞧过去,那观音像上却好似是沾染上了血迹,于是便变的狰狞可怖了起来,哪里还有原本普渡世人的佛前悲悯。 苏摩手下稍微的用了用力。 他这一次确实的确认了,自己手下摸到的是带着黏液的肉块的触感,而并非是冰冷的石质的墙壁。 “哎呀,被发现了?” 祁涟站在那破败的小门的门口,看着苏摩笑。笼灯将他的影子投了下来,拉成了长长的、巨大的一条,看着就像是什么怪物一样的骇人。 “这可不怪我。”祁涟看上去像是十分苦恼的叹息,“毕竟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几乎就是在他话音落下去的那一瞬间,周围的“墙壁”全部都活了过来,蠕动着朝着苏摩接近。那些根本就不是墙壁,实际上组成这一整座佛塔的最下方的基层的,分明是某一种生物的身体的一部分。 而那站在最前方、站在所有的游动的触手的正中央的祁涟,毫无疑问便是操纵这一切的人。 “你不是问我和祁怜晟的关系吗?” 祁涟朝着苏摩一步一步的走来,那一盏小小的笼灯的光亮看上去几乎快要被吞噬,有无边无际的黑色的暗影在他的身后铺展开来,悄无声息的覆盖了无数的空间。 “我和他原本就是一体的——就是这样简单的关系。” 祁涟看着他笑,只差手上再拈一朵花,就像是那从敦煌的壁画之中走出来的佛陀了。 “他为表,我为里。从诞生的时候我们就拥有着不该是人类拥有的能力,虽然名为天师和佛子,但是实际上,我等才是这万魔之地孕育出来的,最古老而又强大邪肆的邪物。” 苏摩了然。 “佛塔镇压的根本就不是外面的那些东西……它镇压的是你。” 是托了佛之名的你。 “对,是我。” 祁涟唇角的弧度一点一点的扩大。 “我被锁在这佛塔里面,不知不觉已有千年。【他】忘掉了我们最初诞生为人的记忆,一次又一次的在轮回中游走,还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人类……独留我在这荒凉的镇压之地借着他的眼睛看外界,这可当真是……” “这可当真是,无趣的生涯。” “但是你看,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祁涟朝着苏摩一笑。 “就算是昔年镇压了我们的国师也会在千年之后化作旱魃重新苏醒,茫然无知的适应这个世界;就算是截取了龙脉炼化的森严佛塔,其上的宝光也会在无数的邪气的冲蚀下日益黯淡,只差那最后一点功夫就会彻底崩毁。” “国师大人。” “当年将我封印的你,可有想过,千年之后,你自己会成为解开这封印的最后一道屏障?” 苏摩:…… 什么! 他这一次是这么个人设吗! 第42章 病弱天师俏旱魃(十) “不是说不会有前置背景的吗?” 苏摩震惊的向系统提出来了自己的疑问。 【……理论上来说我们没有给你安排前置背景,然后随机选择了一个没有任何的牵连的身份。】 系统的声音苦涩。 但是谁能够想到分明都是死了有好几千年的尸体了,居然还会在现代遇到老相好啊! 系统觉得自己太难了,要不然就是主空间那边的身份匹配控制出现了什么问题。 不过考虑到跟苏摩唱对角戏的是塔尔维斯,那么系统觉得自己很有理由去怀疑是不是对方凭借着自己的职能搞了什么暗箱操作,所以才会这么巧合的刚好可以跟苏摩对上。 只是眼下显然不是什么去追究系统的错误的好时候,苏摩应该做的还是应付眼前的祁涟以及那些不断的在身周涌动着、意图将他全部都拉进去的肉壁才对。 苏摩动了动手指。 之前在和祁怜晟对决的时候,对方提前布置下了能够封印邪气的阵法与符文,让苏摩根本没有办法发挥自己的力量。 但是眼下显然不是那样尴尬的局面。 因为这里是万魔之地,不如说,这里原本就是一切的邪肆的发源之地。虽然说宝塔本身散发着凌然不可侵犯的光芒,镇压着这一整片万魔之地——以及最主要的、从这里诞生亦是以这里为归宿被封印的祁涟,但是很显然,在这遥远的地下却是佛塔的光辉所能够笼罩到的死角。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祁涟的那作为妖魔的庞大冗杂的躯体才能够将这里作为自己的巢穴,在其中隐藏起来。 这里的确是祁涟的主场没有错,但是那些肉壁形成了层层叠叠的阻碍,以至于佛塔的威能并不能够在这里起到作用——这样倒也是从另外的一个角度上方便了苏摩动作。 他抬起手来。 有灰黑色的气流在他的手中涌动着,最终成为了形状有如刀剑一样的东西。苏摩紧紧的握住了那流动的刀刃,手上用力,将那些朝过涌来的、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吞噬进去的肥厚肉壁全部都划开来,硬生生的劈出了一条路。 而在道路的尽头是打开了那一扇破败的小门离去的祁涟的背影,白色的衣角在门口晃了一下便消失在里面。那一扇门在他的身后牢牢的关上,接着很快便又被那些涌上来的触手尽数遮掩,蠕动之间甚至是已经没有办法分清楚“门”所在的究竟是哪一个方向。 而且伴随着祁涟的离去,这一个地下的空间里面再也没有哪怕是半分的光亮,而是彻底的陷入了一片的漆黑之中。 “你就在这里好好的待着吧,国师大人。” “该说不愧是你吗,居然成功的转型成为了僵尸中最为顶级的、足以操纵气象、引发旱灾的旱魃。这样一来的话,只要能够将你也吞噬,那么这一次的邪气应该足够摧毁这一座佛塔最后的屏障了吧。” 所以,苏摩当初见到祁涟在万魔之地所做的事情,并非是他想的那所谓的在以一颗大慈大悲之心去渡化万魔,而实际上是将他们身上的那些邪气全部都收纳在自己的身体里面,以此来冲击佛塔的封印。 这里是万魔之地,即便是将所有的邪物身上的邪气全部都吞噬掉,用不了多久也会再一次的重新被孕育生产出来,相当于是割了之后马上就会重新长出来的韭菜,一茬一茬的,简直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地步。 “其实原本没必要这么麻烦的。”祁涟感慨着道,“如果你在第一次来到佛塔之中的时候就愿意抓住我的手的话,那个时候我就可以脱困了。” “我还是很喜欢你的,如果我们可以好好的相处就好了。” “不过没关系,我会吞噬你,然后你将与我同在。这样一来,我们也可以算是永远在一起了,不是吗?” 随着祁涟一步一步的走远,连那些最后的声音也都逐渐的消失了,这里重新恢复到了一片的寂静与黑暗之中。除了触手在地面上窜动着的时候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任何的声响。 “……就这么,把我放在这里了?” 苏摩的眼神古怪了起来。 “他是不是傻了,要知道在这里……我不会被限制力量啊?” 青年轻轻阖上了双眼,而在衣服的遮掩之下,他的躯体开始不断的鼓动。四周的触手有如潮水一般朝着他涌了过来,蠢蠢欲动的向青年靠近,像是想要将他就这样吞噬下去。 祁涟似乎有着绝对的自信,即便是昔日里面将自己封印了的国师——即便是已经站在了邪物的顶端的,足以搅乱天地气象的旱魃,也可以被他轻松的融为自己的一部分。 那并非是狂妄,而是长久以来培养出的自信。他从这万魔之地诞生,一直以来除了当年的国师之外,还不曾在任何人的面前尝过败绩。 而在佛塔中被封印了的这数千年来,祁涟又吞噬了那么多那么多的邪物,他近乎已经要成为了这万魔之地的具现化。 于是便膨胀了起来,踌躇满志的认为自己定然可以将已然化身为邪物的昔日对手斩杀马下。 只可惜他偏偏料错了那么一点—— 苏摩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翠色的眸子在黑暗中亮的骇人,像是两颗钳在眼眶中的翡翠。 那些在他的皮肉下游走的某种东西终于汹涌而出,撕裂了衣服,以整个脊椎骨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涌开。那是混杂着转动的眼球、皑皑的白骨、破碎的肢体、锋利的尖牙以及别的什么东西的肉块,在青年的背后展开来,有如某种另类的、在常理所能够接受的范畴之外的羽翼。 其为生殖之母。 包纳一切,吞噬一切,孕育一切的森之黑山羊。 触手与肉块相互接触,随后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展开了无声的械斗。有着锋锐的牙齿的口张开,一口一口的撕咬和吞吃着那些触手,为苏摩让开了前方的一条康庄大道。 即便是暗无光影的幽闭的空间,但是在苏摩的眼中却也有如白昼。他原本就是从黑暗之中诞生出来的存在,如果还会反过来被黑暗所倾蚀和灼伤,那才当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一场战斗毫无疑问是苏摩的大获全胜,毕竟一方只是机械的执行着主体遗留下来的任务,但是另一方却是有着指挥与控制。 苏摩来到了那一扇被从触手堆里面刨出来的的木门前,伸出手来将其推开。眼前是那一条来时的黑洞洞的蜿蜒曲折的楼梯,因为缺少了光亮的照射,看着就像是什么可以将人吞吃下去连骨头都不吐的凶猛巨兽的食道。 苏摩沿着楼梯走了上去,因为身后拖着的那一大堆的庞杂的肉块的关系,所以整个人都被压迫的步履有些微的不稳和蹒跚。他的脚步声沉重,在空旷无人的楼道里面带出来了沉闷的回响,听上去简直像是什么刚刚苏醒的、在从地底一点一点的向上攀爬的凶猛的巨兽。 “?!” 这样的响动,祁涟不可能没有察觉。他手中提着笼灯匆匆前来,看到的是站在通道口的苏摩正在朝着自己缓缓的展露出微笑。 因为那些不属于人类的一部分全部都被好好的、规整的放在了身后的楼道里面,所以祁涟并没有能够看清楚再苏摩的身后的那些玩意儿,还以为这只不过是对方用了什么手段摆脱了自己的控制和吞噬。 他看着像是有些讶异的样子,但是很快却又笑了起来。 “这才对、这才对。” 祁涟用辨不清楚他究竟是真的为此而感到了欢愉,又或者只不过是伪装的声音连声道。 “我刚刚还在想,如果你那么轻易的就被我击败吞食了的话,虽然顺利,但是也未免会让我的心底生出怅然来。” “毕竟你是当初将我封印了的男人啊。” “你是这样想的?” 苏摩站在道口,仰起来脸来看着祁涟。白衣的佛子看上去如清莲一般不染尘埃,清濯而又贵气,让人根本想象不到他其实是让最可怕的恶鬼都要忌惮不已的可怕邪物。 但是刚刚那一句问话却并不是苏摩发出的。 在佛塔入口的那一座大门前站着穿着青色道袍的祁怜晟,他的眉眼紧紧的皱着,手中握着三尺青峰,古铜色的罗盘被注入了灵力,其上的指针在疯狂的转动着。 “回答我,你是这样想的吗?” 祁怜晟抬起手臂来,但是剑尖所指向的却并不是苏摩,而是他的半身祁涟。 “你这是要干什么?是要和我刀剑相向?” 祁涟并不慌乱,甚至还有余韵笑出声来。 “怎么,当人类当久了,你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人类了不成?” 祁怜晟闭了闭眼睛。 “我是作为人类诞生的,也是作为人类被教导着长大的。” “从小,我的父兄,我的师长,我身边所有接触到的人都告诉我,我是有着天赋被钟爱着的孩子,我将会继承长者的衣钵成为一名天师。” “护持人间,保河清海晏、定四海升平,那是我的职责,也是我应该背负的义务。” 祁怜晟一字一顿。 “我就是在这样的教导下长大的。” 然而祁涟却像是听懂了什么最可笑的笑话一样大笑起来,甚至是眼角都渗出了生理性的泪花,恨不得捂着自己的肚子笑到弯下腰。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蠢话啊!” 他猛的变了脸,温润如玉的面庞在这一刻狰狞可怖有如恶鬼修罗。 “【我】生来就是邪物,是曾经屠戮了数以万计的人类的性命,吞食着他们的血肉才长大的邪物!不过是在被封印之后为了自救,才会分裂出了你与我来,我们所做的一切的努力不都是为了从这封印中脱逃而出吗!” 大概是因为他的情绪太过于激动,甚至是连带着一整座的佛塔都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塔的边缘缀着的那些八角的铜铃开始“玲玲”作响,奏出了如泣如诉的战歌。 “你还真的当自己是人类了吗!祁怜晟!不要忘记了,你可是【我】的生路啊!你是以[生]为名的,我的前路啊!!” 祁涟顿了一下,又平静了下来。他看着祁怜晟,唇边的笑意却不是多么让人感到愉快。 “还是说,你真的觉得,人类会接受你这样的异类成为他们尊崇爱戴的天师、正道的魁首?” 他嘲讽的笑道。 “看看你自己身后的那些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躯体吧,祁怜晟!!” 第43章 病弱天师俏旱魃(十一) 祁涟和祁怜晟不愧原本是从同一个存在里面分裂出去的,至少祁涟就非常懂怎么才可以狠狠的给祁怜晟的心口捅刀子。 不但是一刀一刀都直击重点,而且祁涟还在持续不断的给予祁怜晟以心灵上的痛击。 “还是说你觉得,哪怕知晓你是这样的怪物,他们也会依旧爱戴你、尊崇你,愿意相信你会继续作为人类的保护者?” 祁涟大笑出声,声音里面全部都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别想了。”祁涟伸出手来,轻松的就拨开了那因为主人自身的心境不稳而在微微晃动着的长剑,在途中根本就没有受到哪怕是半分的阻力,“他们根本不会再像是以前那样的看待你的。你自己也知道的吧?这件事情绝对会造成影响的。” “当了那么久的天师,见证了诸多的人类世界的黑暗面,难道你还依旧对于这一种生灵抱有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太天真了。” 祁涟唇边的笑容看上去邪肆而又可恶。 “他们会恐惧你、厌恶你、排斥你,甚至是恨不得将你置于死地——祁怜晟,这就是你想要保护的人类。” 祁怜晟嘴唇嗫嚅着,但是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办法去反驳对方的话。 没错,那是他自己都无比清楚的事情。人类对于异族原本就有着诸多的猜忌和怀疑,而修道者更甚,即便说是到了要将所有非人的生物全部都赶尽杀绝的地步也不为过。 而作为凌驾于所有的修道者之上的天师,祁怜晟非常的有自知之明,他平日里面那因为自己与人类不一样的“小秘密”而时常暴躁的脾气,大概不会有什么好人缘。 同时,祁怜晟又非常愿意相信,如果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痛击自己的话,想来会有一大批人愿意做这一件“好差事”的。 “你看,你自己也清楚。” 祁涟分明是佛子的扮相,但是出口的话却比那些最知晓如何去诱惑人心的妖魔还要更加的让人心神动摇。 “如果你的这个样子被知晓了,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不是么?” 祁涟轻松的路过了祁怜晟,知晓后者不可能再给自己造成什么妨碍了。他的脸上带着某种笃定的、因为自己期待和盼望了许久的目标终于将要达成而没有任何人的阻碍,因而称得上是胜券在握的笑容,朝着苏摩走了过去。 “来。” 祁涟站在了苏摩的面前,伸出手来,像是想要抚摸一下苏摩的脸庞。 “和我融为一体,将你的邪气全部都给我,连同你自己一起……当我从这里离开,将全世界都纳入自己的掌心中的时候,你便相当于是同我一起称霸了这个世界。” 他说着蛊惑人的、乍一听上去十分的具有吸引力,但是再仔细的想一想的话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的言论。 苏摩微微的动了动肩膀。在他的身后,在那一片巨大的、不被人注意的阴影之中,遍布着利齿的无法准确的分辨和确认究竟是属于什么的肉块,正在贪婪的张合着自己的“嘴”,上面甚至还有着带有强烈的腐蚀性的液体“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上。 他是比眼前的被佛塔镇压着的祁涟还要来的更加的危险和恐怖的生物。 但是祁涟并不知道这些。在他的眼里面,苏摩应该是一块味道鲜美的大蛋糕,不但好看可口,而且也十分的顶饱实用的那一类才是。 祁涟靠近了苏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十分的近,像是只要再稍微朝前一点点,就可以接触上的样子。 然而祁涟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 苏摩和祁涟一起将自己的视线朝下挪,只见一截雪亮的剑锋从祁涟的胸口洞穿,露//出来了一点小小的尖峰。鲜血滴滴答答的沿着那剑锋往下滑落,很快就在地面上汇集了一滩。 祁涟回过头去,看向了他身后的祁怜晟。后者的神情没有了之前的犹豫和惊惶,是无比坚定、下定了什么决心的模样。 “你还真的对我下手?” 祁涟像是有些不可置信的问。 “无论你怎么说,”祁怜晟道,“至少现在,我仍旧认可自己是人类,认同自己是天师。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学习经史子集,背诵天地玄黄,在还没有桌子高的时候就已经踮着脚尖拿着毛笔蘸着朱砂开始练习在符纸上面描画。” “你说的那些前尘我全部都不知道,可是这一刻,在这一刻,我愿意为了人类杀掉你,哪怕你是另外一个的【我】。” 祁涟面无表情的听着他的话,倏尔笑了笑。 “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吧?” 他的声音里面带着嘲讽。 “还有别的原因吧?” 祁涟扭过头,与苏摩的眼睛对上了。 “他是为了你。” 祁涟低笑着对苏摩道。 “为了你,连自己都可以杀害。我说,国师大人,你多少也表露出来一些感动的情绪啊,不然我会觉得很挫败的。” 苏摩有些疑惑的动了动眉。 “这种时候,我是应该表露出来感动吗?” 他问。 “而且,为什么说是因为我?” 天可怜见,他不是一直都站在这里当背景板么。 “哦对,你不知道。但是我很清楚,就是因为我要对你下手了,所以他才会真的下定决心,要不管不顾的阻止我。” 迎着苏摩一脸的“你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的这样的眼神,祁涟眼底的笑意更深,“你不相信?” “但是事情的真相必然是这样的。” “因为我和他是一个人。既然我对你心生好感的话,那么他绝对不可能不喜欢你。” “你是恋爱脑吗?” 苏摩震惊的隔着祁涟,朝着祁怜晟那边高声的询问。 但是另一方面,苏摩觉得这居然非常的符合塔尔维斯贯来的表现……作为森之黑山羊的时候,他过得混沌而又无感,无知无觉,对于很多的事情也不甚在意,以至于分明是与犹格.索托斯相处的时间更为长久,但是给苏摩留下来了更多的印象的,却是塔尔维斯。 祁涟不可能坐而待毙,任由自己的半身真的就这样将他斩杀当场。既然苏摩的这一口邪气吃不到嘴,他索性开始强行要挣脱封印。 那一座在万魔之地屹立了上千年的佛塔开始剧烈的摇颤起来,有碎裂的石块自上而下的滚落,在塔身的墙体上面也有裂缝在不断延展出现。 那原本就是处在岌岌可危的边缘的封印,如果祁涟当真是想要拼个鱼死网破的话,那么也不是没有机会。 更何况,祁涟的目的本也不是真的要同这封印去硬碰硬,而只是想要在本就摇摇欲坠的封印上面开一条能够“出去”一部分的缝罢了。 那些原本被镇压在塔底的、被苏摩“吞吃”了大半的触手汹涌而出,在这一整片万魔之地上面不计后果的大肆捕食起来,即便是质量不足,也要顽强的凭借着数量去补全。 在他这样的疯狂输出之下,那一座佛塔终于再也撑不住,轰然破碎! ***** 这个世界上面,大抵毁灭永远都是比创造要来的更加的容易的。 而在毁灭的时候,固然会为了伟业的落幕而叹息不已,但是人类性格里面天生那种卑劣感又会在这一种毁灭之中获得某种另类的愉悦与满足。 大厦将倾带来的不仅仅只有兔死狐悲的伤感,也会有眼见着本该是不可被触及的星辰在眼前陨落的那一种快//感。 佛塔崩毁的那一刻,整个万魔之地全部都陷入了一片的黑暗之中,空中的血月残阳根本不能够担当起照亮万物的、这样的重担。 而在无边的黑暗之中,那些原本数量已经十分可怜的触手就像是骤然获得了什么营养,又或者根本就是被打了激素那样的,数量猛的增多了起来,在这无星无月的黑夜之中疯狂的舞动着。 但是那显然已经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毕竟这里统共也就三个能够彼此交流的、拥有着高等生物的智慧的生灵。 所以,比起那些开始增值的触手来说,更加让人震惊的,果然还是苏摩背后的、因为没有了佛塔的楼道的遮掩而全然的暴露了出来的别说是人类,就算是和邪物相比起来都要显得相去甚远的诸多要素混杂在一起形成的“肢体”。 “你……” 祁怜晟有些迟疑的开口,但是居然不知道自己应该问些什么比较好。 苏摩一双翠绿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异常的晃眼。他朝着祁涟与祁怜晟走了过来,因为背后拖拽的那一大堆的外附肢体的缘故,所以每一脚都踏的极重,这样走过来的时候甚至是比那刚刚才摆脱了封印的祁涟要更像是一个应该被击倒的邪物。 “嗯?” 苏摩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身后,像是恍然大悟一样的“啊”了一声。 “忘了收起来了……吓到你了?” 他一边这样询问着,一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胛骨。 那些不可名状的肉泥都顺着他的这个动作开始收缩回笼,一点一点的沿着苏摩的脊椎骨缩了回去。同他的身体融为了一体,又像是重新将自己隐藏在了这一具人类的皮囊下。 到了最后,那数量庞大而又可怖的肉块全部都消失不见,如果不是苏摩背后那被撕裂开来的衣物昭示着之前的一切并非是幻觉的,想来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在他的身躯里面可以隐藏那些可怖的东西吧。 祁怜晟捂住了自己的头。脑袋里面像是要崩裂一样的疼痛,让他甚至是疑心自己的头会不会就这样炸裂掉。 无数的幻象从祁怜晟的眼前飞快的闪过,有听不清辨不明的呓语在他的耳边响起,似有若无,又像是可以就这样把人逼疯。 他见过的,他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那些分辨不清的肢体,这一双有如松林中央的湖地一样的眼瞳,苍白阴郁的少年人,还有…… 祁怜晟睁大了眼睛。 砰砰、砰砰。 他分明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但是——但是,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不是吗? 祁怜晟抬起一只手来,有些迟疑的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他是没有心脏的。 不是因为被诅咒,没有其他任何的科学又或者是不科学的原因。他是天生的活死人,没有心脏,却依旧像是一个活着的人类那样行走在这世间。 那么。 眼下跳动着的、发出了如此剧烈的响动的…… 究竟是谁的心脏?! 祁怜晟单膝半跪在地面上,用力的握着剑柄撑住地面,不让自己倒下去。 他有些茫然的朝着那过分响亮了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没有注意到从自己的身后延展开的无边的暗影,也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的、更确切一些来说的话应该是融入到了他的身体里面、成为了构成这一具躯体、这一个精神的一部分的祁涟。 “是……谁……?” 然后他看到苏摩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有悲悯,有无奈,有茫然,可能还有歉疚。 “那是你的心脏。” 那个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在他的面前蹲下。 心脏跳动的声音更加的响亮了,说是如雷贯耳都绝不为过,似乎就在自己的耳边。 “是你送给我的心脏,是你送给我的感情。” “正好,我也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还是不愿意记起来吗?” “你是塔尔维斯。” “而我是苏摩。” 第44章 病弱天师俏旱魃(十二) 苏摩的那一句话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祁怜晟整个人先是有如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的在原地静默了,连带着身后的那些触手和暗色的阴影的扩张都暂时的停止了。 但是这一份静默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下一秒,这些暗影和触手便全部都暴动了起来,整个万魔之地分明那么大,但是只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全部都被覆盖和吞没,像是全部都化作了对方的领域。 而在这万籁俱寂的空间中,只有两个活着的生灵。 祁怜晟被那一大堆的黑暗的阴影和增生的肢体裹挟在其中,脸上还带着一些分辨不清楚情况的茫然。苏摩捧着他的脸与他对视,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大,让人止不住的担心它会不会再过上一会儿就可以自己从嗓子眼里面蹦出来。 终于,伴随着时间的流淌,祁怜晟的神情也开始逐渐的变化了。他看着苏摩,唇角微微的勾了一下,是不同于祁怜晟的那一种带着强烈的不确定的自我否定,而是苏摩曾经见过了很多次同时也是无比熟悉的、属于外神“塔尔维斯”的那一种笑容。 他黑色的短发开始增长,染上了暗紫的色彩,看上去诡谧而又邪恶;他的眼瞳蜕变成了血红色,正中间是不属于人类的、尖尖的一线的竖瞳。 塔尔维斯朝着苏摩伸出手来。 这像是在过去的好几个世界里面都发生过的事情,而每一次都无一例外的,苏摩都坚定的拒绝了对方。 可是这一次不同。 只有这一次,苏摩凝视着对方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塔尔维斯几乎以为自己不可能得到回应的时候,他伸出手来,握住了塔尔维斯递过来的手。 塔尔维斯简直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他像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苏摩,又看了看两个人交握的双手,脸上的表情滑稽而又可笑,看起来与他以往给人的印象可完全不同。 “这里,跳的很厉害。” 苏摩用空着的另外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但是我没有办法判断的是,那究竟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还是要因为受到了你的情绪的影响。” “塔尔维斯,有一句话我想问你很久了——为什么我在每一个世界里面遇到的犹格的化身,最终都会和你关联起来?分明你自己也只不过是犹格的一个化身不是吗?” “就算是力量觉醒、记忆全部收束,也应该归结到犹格而不是你这里才对。” 面对苏摩的这个问题,塔尔维斯看上去像是有一些郝然的样子。 “我是为你而生的。”他说,“森之黑山羊陷入了永久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苏醒的沉睡之中,但是却在沉睡之前特意分出来了你这一抹无知无觉的意识体投入了轮回之中。我是为了追逐你而来所以才被创造出来的,本体给予了我很大程度上的控制权,也将足够多的关于你的情感给了我。我能够覆盖每一个遇到你的化身,希望可以在你作为人类回归本体之前——希望可以在你多多少少能够感受一些情感的状态下,将这一份喜欢付诸给你。” “我们注视着你,从遥远的太古一直到如今。能够在那一个世界里面遇到你是奇迹,自此之后,我所有的行动全部都是为了追逐你的脚步。” “苏摩。” “我诞生的全部的意义,全部都是为了你。” “本体喜欢着莎布.尼古拉丝,而我恋慕着你。” 苏摩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应该生气的。” 他仰起脸来看着塔尔维斯,那一双森翠色的眼睛里面闪烁着不明的情绪。 “被禁锢,被强迫做自己并不喜欢的事情,像是丧家之犬一样的从一个又一个世界里面逃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只是但凡你还有点正常的情商,你就该知道你之前做的那些都不是什么正常的追求应该做的事情——” 塔尔维斯的脸色难看的像是被人判了死刑一样。 “但是。”苏摩话锋一转,“或许是因为你的心脏在我这里,终归是在一定的程度上面影响到了我的感官;再加上,以常人所应该有的情感价值判断来看,我们本体之间的感情的确是一笔理不清的乱账……” 苏摩叹息着。 “我没有办法义正言辞的去指责你,我甚至不知道我如今看待这个世界的诸般情感,究竟是属于你的,还是真的属于名为【苏摩】的这一个个体自己产生的。” 在他说话的时候,塔尔维斯一直静静的看着他,好像对方是自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所能够看到的、唯一的光一样。 “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他低声道,“我们终归不是人类,那就是吾等表达情感的方式。强势的宣告,恨不得在对方身上盖个戳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的占有欲,我不知道这样在人类来看是不应该存在的方式,如果你觉得被冒犯,那么我需要为此向你请罚。” “只是……我不奢求得到你的欢喜,但哪怕是恨着我都好,我唯独不希望成为你转过身就会忘掉的路人。” “我知道,那的确是我等会选择的方式。” 苏摩道。 “我想要把你的心脏还给你,连带着你的感情一起。” 塔尔维斯的表情终于慌乱了起来。 他看上去像是想要急匆匆的同苏摩说什么的样子,但是苏摩在那之前却是先一步的止住了他的话头。 “不,并不是要和你决裂的意思。” “我不过是……因为你的心脏和情感影响了我的判断,所以让我已经分辨不清那些到底是属于你的。还是属于我的。我的确认识到了过去的自己所存在的问题——不如说,本体就是因为认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才会有了一无所知的、被投放进入了轮回的我。” “祂希望我这一个化身能够代替本体去正常的感触和感知情感,谁知道我险些又要重蹈覆辙。在这一点上我必须感谢你,塔尔维斯,否则等到此身消亡,只不过会是本体的又一次失败的尝试。” “但是,我不希望我所产生的感情之中,也混杂着你的那一份。” “我将你的心脏还给你,然后在回归本体之前,我会去往其他更多的世界,去有目的的学习感情——去学习着在天责之外,也有着自己的喜恶,有自己的贪嗔痴怨。最终回馈给本体的,应该是完全由我自己产生的情感,而不应该夹杂你的那一部分。” “……如果你这样坚持的话。” 塔尔维斯妥协了。 “可是,我依旧希望你可以同意我的一个请求。” “什么?” 苏摩正准备伸手摘取那一颗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心脏,听到塔尔维斯的话的时候愣了一下,有些迷惑的看向他。 “我接受你的返还,但是也希望在你之后的旅途之中我可以参与。……我的化身会一直追逐着你,只是这一次,我不奢望你会停下来等我,但至少不要将我推开。” “可以吗?” 苏摩抿了一下嘴角。 自己是森之黑山羊的化身,而对方是银之匙的化身。他们都清楚,自己无法代表本体,终有一天这一具化身将会回归成为本体的一部分,名为【苏摩】的个体与名为【塔尔维斯】的个体也会消失。 但是在那之前,他们也曾手握着力量真实的享受过漫长的一生,而这一切,能够懂得的,遍观全世界也只有对方一个人。 “好。” 苏摩叹息着应了一声,又在塔尔维斯那一瞬间亮了起来的目光补充道:“但是,如果你的那些化身没有觉醒记忆的话,我也不会刻意的去与你相认。” “没关系。”塔尔维斯说,“我相信,只要是【我】,即便没有记忆、没有前缘,在见到你的那一刻,也一定会不由自主的被你吸引陷入爱河。” “你是我想要索求的唯一。” “那么我就等着了。” [系统,可以了,从这个世界走吧。] 【度假世界001216已结束。】 【世界跳转中,倒计时开始。】 【10、9、8……2、1、0。】 【度假世界001227已接入。】 【祝您度假愉快。】 第45章 掉入地狱的天使(一) 教堂的钟声悠远,即便是距离的很远的地方也可以听到从教堂那边传来的钟声。 在教堂的内部的墙壁上面镶嵌着十分好看的彩绘的玻璃,其上有着虽然不太能够看得懂是什么意思、但是却能够让人觉得具有着十足的艺术色彩的图案。 只是唯有一点。 如果盯着那些图案看的时间太久了的话,就会不自觉得陷入某种不妙的情绪之中。 最开始或许还只是觉得有些眼花,但是如果不肯及时止损的话,那么很快就会觉得整个人都开始一阵一阵的发晕。 到了最后,那索性就进化成了整个人都会觉得疯狂而又迷乱起来,甚至是不停地产生干呕的反应,犯着恶心,却又没有办法真的吐出一些什么东西来。 真是奇怪。 这里明明是教堂——是侍奉神明的、所有的不洁之物都理应被清除殆尽的神明自留之地,又怎么会出现这样都可以与恶魔挂钩的景象呢? 不过好在平日来教堂里面祷告的全部都是虔诚的信徒,不会有谁在祷告的时候还这样不老实的到处东张西望的看。 所以,尽管这一件事情无比的怪异,但是居然一直以来都没有被提出来过,更没有被上报更高一级的教堂,请求派人来检查这一件事情的始末,并且将问题解决。 不过,今天很显然并不是这样的。 有着属于东方人面孔的苍白细腻的面容的青年站在教堂的中央,就站在那神像的下面,一双翠绿色的眼瞳正眨都不眨的盯着那些窗玻璃看。那些彩色的图案在他的眼中甚至开始缓缓的转动起来,看着就像是万花筒里面的那五彩斑斓而又光怪陆离的图案。 “您在看什么?” 这一间教堂的神父走近他,顺着对方的目光看了看那彩绘的玻璃,等待着莫名的骄傲笑了起来。 “啊,您在看这个啊。”他说,“那可是我们教堂最为得意的标志之一,虽然教堂并不对外开放作为旅游景点,但是经常会有旅游的人专门来这边,远远的想要拍上一张照片。” “嗯。” 青年听到他的话,轻轻的点了点头,像是在附和他的话一样。 “是很……壮丽。” 而在听到了来自于青年的这一句夸奖之后,那一位神父的脸上顿时就露出来了笑容,仿佛能够从青年这里博得一声夸赞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足以让他的祖辈以及后代都因为这件事情而获得无上的、让其他的所有人都艳羡不已的巨大的荣耀。 “您还有什么想要查看的吗?” 这一位神父用一种带着过分的讨好的语气向青年询问。 “不,不需要。你去做你的事情吧。” “我自己去看看就好。” “是……” 神父一边嘴上这样答应着,但是看上去还是有些迟疑的样子。 “您一个人出去真的没问题吗?人类的世界……您还适应吧?” 听到他的这个问题,那黑发绿眸的青年回过头来,朝着他露//出一个极其寡淡的笑容来。 “没事的。” 他说。 “那……希望您能够满意这让您降临的人间。” 那一位神父闻言,深深的低下头去,朝着青年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就保持着这样的弯腰的姿势,目送着青年离去。 ***** 苏摩走出了教堂,看着头顶有些过分灿烂了一些的阳光,叹了一口气。 他这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说起来同上一个世界在陵墓中苏醒、在棺材中睁开双眼比起来,实际上也并没有差多少。 因为当苏摩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头顶那呈尖角型的建筑物上镶嵌着的那些彩绘的玻璃。 下一秒,苏摩迟钝的察觉到,他的身上大概是没有穿衣服的。 苏摩从那像是手术台一样的祭坛上坐了起来,有雪白而又宽大的、布满了羽毛的翅膀从他的肩胛骨处生长出来,自然的垂在身后。祭台的下面乌压压的跪了一大片的人,但是当苏摩扫过了他们的表情的时候,发现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里面并没有面对异族的恐惧,而是某种可怕的、狂热的兴奋。 那种眼神是如此的炽热,以至于苏摩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在对方的眼中看起来是不是就相当于一盘香喷喷的红烧肉,油光水滑的那一种。 不过之后很快就有人为苏摩送上来了衣袍,并且为这看上去懵懂茫然的降临者进行讲解。于是苏摩便了解到,自己在这个世界里面的身份是神明座下侍奉的天使,此番意外的回应了人类的召请,降临到了人间来。 实际上教廷也没有想过,他们居然真的可以召请到神明座下的天使。虽然对方并非是六翼的炽天使,甚至头发还是代表着邪恶的黑色而不是有如阳光亲吻过一样的耀眼的金色,但是他背后的那四只轻微晃动着的羽翼也已经足够彰显对方不低的地位。 如果再联想到六翼的炽天使统共也就那么几位,而人类居然还可以在神明从这个世界上面消失的几千年之后再一次得到了天使降临人间——这原本就已经足够令人激动了。 只是对于这一位突如其来的“神眷”,教廷总部也犯了难,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和安置对方。好在这种时候,苏摩极其“善解人意”的提出来了自己想要在这个世界上面四处走一走看一看,于是教廷便也就顺水推舟的同意了。 当然。 苏摩前进的全部路线,每一个停留下来的城市也好、还是乡村小镇也好,必然是全部都有教堂坐落的。这算是为这一位理应“不知世事”的天使一些帮助和引导,但是也可以算的上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监视。 毕竟对于教廷而言,苏摩现在毫无疑问的是他们的至宝,是神迹的具现化,是他们眼中的香饽饽,自然是容不得出半分的闪失和差错来。 尽管人类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对天使提出来要求又或者是建议,但是如果只是这样跟着对方、监测对方的行为,那么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苏摩沿着教堂前面的路一直向前走,最后来到了一个广场上面。广场的正中心是女神的雕像,立在喷泉中央。 或许是因为今天是周末的关系,在广场上有许多人,还有带着孩子喂鸽子的家长。 那些鸽子素日里就是不怕人的,甚至敢于从人类的手中蛮横的夺走他们的面包和坚果——但是却也绝对没有亲近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人们只见那个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的东方面孔的青年不过是刚刚走近,顿时就有一大群的白鸽“呼啦啦”的朝着他飞了过去。倒是没有哪只鸽子有那个胆子停在青年的头顶,但是他的肩膀上面就并排挤了好多只鸽子。 然而能够抢到肩膀这个至尊vip位置的也不过就那么几个幸运鸽而已,所以剩下的更多的鸽子不得不在苏摩的身边跳着脚,围着他转来转去,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博得青年的、哪怕是一个眼神的关注。 苏摩伸出手来,想要去摸一摸那停在自己肩膀上的鸽子。但是他是偶还没有来得及伸过去,已经有一只鸽子见缝插针的停在了他的手上,从喉咙里面发出来了一连串的“咕咕咕”的、听上去十分舒服的叫声。 “嗨。” 苏摩顿时觉得十分的无奈和好笑。 在以前,苏摩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他惯来都不怎么吸引小动物的喜欢,以前还没察觉,现在想来应该是因为本体总归不是人类的缘故。 至于这一次得到了这些鸽子如此的喜爱…… 苏摩低头,用侧脸蹭了蹭那一只停在他的手背上面的鸽子松软的羽毛。 大概是因为他这一次,是一个天使吧。 深受神明的宠爱,同时也得到了万物的亲近与爱戴,被自然的喜爱着和想要靠近的天使,身负荣光的宠儿。 青年低头去蹭鸽子的翎羽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于温柔和美好,以至于终于有人忍不住过来搭讪。 “它们很喜欢你。” 苏摩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的身边的、比他高了快一个头的男人。 对方耳朵上打了一排的耳洞,戴了一串亮闪闪的耳钉。宽肩窄腰,双腿笔直修长,即便是随便的穿着个地摊货的卫衣都可以穿出来上t台的效果。 眼看自己吸引到了苏摩的注意力,对方朝着苏摩笑了笑,说不清道不尽的风流。 “……” 苏摩微微的眯起眼睛来,看了对方几眼,接着后退了几步,跟他拉开了距离。 “嗯。” 然而可能是因为有别的人接近,那些原本还缠着苏摩的白鸽们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扑棱棱”的全部都飞走了,看起来倒是颇为壮观。 从空中零零散散的飘落下来了几根白色的羽毛,苏摩摊开手掌,接住了一根,用手指轻轻的摩挲着羽毛的根部那一点细小的绒羽。 “不过他们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这和苏摩搭讪的青年看着像是有些懊恼的叹息了一声,但是很快便又重新兴高采烈起来。 “啊,我想到了!” 他拍着自己的手,笑着看苏摩。 “如果我一直跟在你的身边的话,应该也可以一起得到小动物的亲近吧?” “我跟着你,好不好?” 哇哦。 苏摩想,他如果现在说不好的话,对面的人打算怎么接? 但是他终归还是没有这样说。 因为……能够毫无理由的、仅仅只是因为相见了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待在自己身边、想要 触碰自己的存在的,统共也就只有那么一个而已。 “好啊。” 苏摩弯了弯眉眼。 来,让他看看。 这个世界里面的塔尔维斯,打算干什么? 第46章 掉入地狱的天使(二) 男人自我介绍名字是西里尔,芬兰人。会出现在这里打野没有什么其他的十分复杂的理由,不过就是在旅游的中途稍作歇息,只是没有想到正好就在广场上面遇到了苏摩。 “你还可以让那些鸽子聚集过来吗?” 西里尔看着苏摩,屈起一根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朝着苏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我一直都不是多么的招小动物的喜欢。” 他叹着气,看上去是十分的苦恼的样子。 “真是的,我也是想要摸一下毛绒绒的啊。” 苏摩在一旁高深莫测的看着他。 这才是正常的事情,苏摩想,如果你都能够招小动物天生的喜欢的话,那要么说是那些动物的脑子里面的杏仁体出现了病变,要不然就是它们已经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希望,想要用一种不是多么好看的方法就这样欢声笑语的打出gg的结局。 人类固然是在漫长的时间的流逝之中进化出来了比这个世界上面其他的任何生灵都要更高的智慧与动手的能力。他们并不因为环境的改变而强迫自己的机体去跟着进化调整,正好相反,将环境改变成适宜自己居住的模样是人类的拿手好戏。 这固然是一种十分厉害的能力,但是另一方面,因为这样的生存方式所带来的相对安逸的生活方式,所以人类的身体也在这个过程之中同样的失去了其他的一些什么。 就比如……在感知到周遭的威胁乃至于是危险这一方面,人类早就已经不如那些依旧将捕食和生存的本能书写在基因之中的动物了。 就西里尔站在这里的这点功夫,苏摩已经看到了好几拨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的女孩子们时不时的朝着他们这边飘过来的目光,作为天使的优秀的身体素质也可以让苏摩听到她们那小声而又兴奋的交谈声。 至于主角么,不出意外的是西里尔。当然,因为苏摩那一张有些过分清秀了一些的脸庞,所以她们也是愿意将苏摩也加入到这个话题里面去的。 苏摩甚至看到了有个姑娘已经故意的、来来回回的从他们的身边路过了好几次了。如果有哪一次,西里尔正好抬头,与她目光相对的话,那么那姑娘就会爆发出一声小小的、虽然已经很努力的去压抑了,但是依旧激动不已的尖叫声,然后面色潮红的朝着自己的同伴们扑过去,脸上的粉色像是染上了晚霞。 是非常忠诚的颜狗了。 “苏摩?” 西里尔实在是非常的自来熟了,他甚至都没有去向苏摩征询意见,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开始很自然的直呼苏摩的名字。换一个不知道的人来看的话,光是看那个熟稔的程度,八成都要以为两个人是什么认识了好多年的密友。 还是至少也要十年起步的那一种。 苏摩转头看了西里尔一眼,抬起了手臂来。 不得不说,作为天使的亲和度实在是太高了。即便是畏惧着他身边的西里尔的存在,但是当苏摩表现出来了明显的亲近的意愿的时候,尽管还是犹犹豫豫,但是那些鸽子依旧是十分给面子的飞了过来,停在了苏摩的手上。 只不过这一次,不同于之前的活泼,它们看上去行动之间都有些僵硬,也不再发出欢快的“咕咕”声,就像是在顾忌着——又或者说,是在恐惧着一些什么。 于是西里尔便有些新奇的伸出手来,借着苏摩的手摸了一把鸽子那柔软而又雪白的羽毛。 “真棒!” 他称赞着,不知道是在说鸽子,还是在说被他无意间触碰到的、苏摩的手背上那光滑细腻的肌肤。 远处教堂的钟声敲响了数下,苏摩抬头看了看天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抖动了一下手。 那一只鸽子便十分通人性的振翅高飞,随后在距离他们不是很远处的喷泉的边缘停下,探着小脑袋喝那里面的水。 “我该走了。” 当苏摩这样说的时候,西里尔的脸上立刻便表现出来了极其失望的情绪。 “你就不能多留一会儿吗……” 他这句话就带出来了一些抱怨的情绪在里面了。眼见着苏摩看过来,眼底的神色意味不明,顿时一惊,恍然自己好像说出来了什么十分不得了的、险些要将自己之前营造出来的人设全部都推翻的话。 西里尔急忙补救。 “不,那个,我的意思是……我们之后还可以再见吗?” 他落落大方的朝着苏摩笑了起来。至少如果单单只是看这个笑容的话,当真是阳光而又灿烂,再加上他的好脸好身材,十分轻易的就可以博得他人的好感度。 “我还可以在这个城市里面再多留几天,如果你有空的话,之后几天我也约你出来玩可以吗?” 苏摩闻言,唇角就一勾。 “我最近住在那边。”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远处的树林中隐隐约约露出来的那一点教堂的尖角。 西里尔的表情极快的僵了一瞬,但是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灿烂笑容。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苏摩就是一直在盯着他看、而天使的动态视力又是极为的优越的话,可能根本就注意不到西里尔这飞快的变脸了。 “教堂啊……” 西里尔看上去有些勉强的样子。 “苏摩你信神吗?” 苏摩颔首,点头应是。 “嗯。” 不过当然,苏摩信奉的神明只有自己。 他自己本来不也是神明之中的一部分吗?那么又何必要去祈求别的神明的垂怜呢。 可是这些西里尔显然是不可能知道的。苏摩发现,当自己做出了这样的肯定的回答的时候,西里尔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变的极其险恶了起来。 不过他很快就收拾了自己的情绪和表情,同苏摩交换了联系方式,并且有礼的朝着苏摩道别。 “那么,我们明天再见。” 西里尔并拢了自己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在自己的太阳穴处一扬,看起来潇洒自在。 只是,当苏摩转过身,不再直视着西里尔的时候,他脸上的那一种阳光和煦的表情瞬间就消失了。那一双眼瞳之中有着某种起伏不定的情绪在飞快的闪过,暗影沉沉,就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侵吞一切的海潮。 现在不过是下午四五点的时分,天上的太阳都还没有完全西沉,还在散发着光和热。 但是,当那些阳光照到了西里尔的身边的时候,却全部都像是被什么无底的黑洞吸了进去,什么都散发不出来;又或者是那些光干脆就直接绕开了西里尔一样。 这个男人,他是日光照射不到、也无法驱逐的黑暗。 “哪里来的小天使……” 西里尔摇着头叹息着,看上去有些微的苦恼的样子。 “真是天真又可爱。” “不过啊,怎么就好巧不巧的,到这里来了呢?” 西里尔朝着天空中的太阳伸出手去,随后一点一点的、缓缓的合拢自己的手指。 接着,他轻轻的哼笑了一声。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的话,那个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全部都上线的男人除了举动有些神经病之外,也再没有什么突出之处了。 但是,如果有谁能够低下头去看一看的话,那么他一定会惊骇的发现,在男人的脚下,那些因为日光的投射而产生的影子是如此的庞大、狰狞而又扭曲,生有着锋锐的尖角、羽翼和长长的尾巴,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最为邪恶的魔物。 “这个城市里面的教堂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西里尔吹着口哨,组成了没有人听过的歌曲,一路踩着道路旁的青色的石砖朝着城外那大片大片的森林走了过去。 “你可要多长点心啊,小~天~使~” ***** 苏摩当然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之后,西里尔都有些什么举动和表现。 他在最后一缕日光落下的时候返回了教堂,推开了那一扇厚重的大门。因为天黑的缘故,所以教堂里面亮起来了灯,照在那些彩绘的玻璃上面,比起白日里仅仅只有自然光照射无疑要更多了几分的富丽堂皇来,也要显得更加的绚烂多彩。 “您回来了。” 留守在教堂里面的神父见他进门,急忙迎了上去。 “今天您还满意吗?” 神父小心翼翼的瞅着苏摩的脸色。 所有能够被安排着让苏摩前去的教堂,无疑都是教廷层层选拔千挑万选的,而教堂的主教们也都在苏摩到来之前便已经被告知了将要来临的远客的非同一般的身份。 那毫无疑问是神迹,是神明依旧垂怜着世人的凭证,足以让他们心怀感激和惶恐的去面对苏摩。 “嗯,请放心,我过的很好。” 苏摩道。 “人类的社会,十分有趣。” “您今晚要在哪里歇息呢?” 神父征询着苏摩的意见。 “我已经在教堂后面为您备好了房间,您现在要随我一起去看看吗?” “不必了。” 苏摩拒绝了他的好意。 “我今晚在这里就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环视了一圈教堂的大殿。 “可是……” 神父原本,大概还是想要说些什么的。但是他终究是不敢去忤逆苏摩的意见,最终也只能尴尬不已的遂了苏摩的意思。 “是,我明白了,一切都谨遵您的意愿。” 神父做完今日的礼拜,躬身离去。这一间教堂里面顿时便只留下来了苏摩一个人。 他走到女神的神像前端详了片刻,便很快的离开,来到了那些彩绘的玻璃下方。四只雪白的羽翼在他的身后舒展开来,散发着温润的莹莹白色光芒,甚至足以将这一整间的教堂都照亮。 苏摩拍打着羽翼,来到了那些彩绘的玻璃前,朝着上面那些彩绘伸出手来。 “来,让我看看。” 苏摩的唇边是意味不明的笑意。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第47章 掉入地狱的天使(三) 苏摩朝着那绘有着彩色的图案的玻璃伸出手去。 他本来以为自己伸手触摸到的应该是冰冷坚硬的玻璃才对,但是出乎于苏摩意料之外的是,当他的手才刚刚摸上去的时候,居然有些愕然的发现那玻璃实际上是软的,他的手甚至是可以直接陷下去。 苏摩这个时候,原本应该有机会将自己的手收回来的。 但是他只不过是稍微的停顿了一下,随后就没有任何的犹豫的,将自己的手又朝着里面递了递。 那里面像是拥有着无限大的空间,至少,直到苏摩的整条手臂都伸进去的时候,他也没有觉得自己有碰到任何的阻碍物。 苏摩尝试着挥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行动自如。不管那玻璃之后的空间里面究竟都隐藏着一些什么、是否有着拥有智慧的生灵在,但是至少眼下这一刻,并没有任何的存在对苏摩表达出攻击的意思。 苏摩稍稍的迟疑了一下,随即很快便有了决定。 他朝着前方踏了一步,让自己整个人都跟那绘着彩绘的玻璃正面接触。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不再仅仅只是一个“点”的接触,而是一个无比庞大的“面”,所以那彩色的玻璃像是被人惊扰了安宁的水面一样微微的晃动着,荡起来了涟漪,最终成为了一扇散发着光芒的“门”。 而苏摩便通过了这一扇“门”,毫无畏惧的走了进去。 当他连带着最后一点点的翅膀尖都彻底的融入了进去的时候,那不断荡开的涟漪一点点的恢复了平静。到了最后,它又重新恢复成了那一面看起来没有任何的不同的模样,仿佛就只是在这教堂之中无数块的彩绘玻璃之中的一块儿而已,并没有任何的神奇之处。 而大殿正中央的那一尊神像也在这一刻,产生了某些奇妙的变化。 那本该是白色的神像一点一点的染上了黑色的雾气,在这神像的四周缭绕着。女神那原本慈祥、悲悯、可亲的笑容在这些黑色的雾气的衬托和环绕下,看着居然有了那么几分狰狞可怖的模样。 有血红色的内容不明的液体从神像的眼中流了下来,不知道其来自哪里,只能够从中品出那一种让人几乎要头皮发凉、汗毛倒竖的意味来。 教堂的门被推开,神父有些疑惑的发现自己并没有看见本来说自己会待在这里的那一位必须要好好的善待的大人,不免有些疑惑。 “苏摩大人……苏摩大人……?” 他在这教堂大殿里面来回的走动着,带着疑惑的呼唤着苏摩的名字。 然而对于那一尊明显是出现了异变的神像,这一位神父却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亦不曾察觉一样。或许在神父的眼中,女神的神像依旧是那样的完美,与自己往日里的每一天供奉祷告的神像没有任何的不同。 神父来回找了好几遍都没有能够得到来自苏摩哪怕是半分的回应。于是最后,这一位神父也就不得不放弃了寻找,自我安慰那一位大人大概是有什么事情所以出去了。 横竖以对方四翼天使的身份,神父觉得与其担心苏摩的安全,还不如多担忧一下别人的安全比较实在。 于是他便也没有再继续纠结苏摩不在这件事情,只是打算之后给教廷上报一下。 随后,神父熄灭了教堂里面的灯,锁上了门,离开了。 他不知道,在黑暗的教堂里面,女神的神像留下来的血泪滴在地面上,瞬间就在大理石上腐蚀出来了深坑。那些黑色的雾气开始依附在神像上,原本白玉一样的质地的神像顿时就变得黑白驳杂了起来,看着邪肆无比。 在无人的教堂中,开始有窃窃的私语不断的响了起来,那些窗下黑色的暗影在扭曲着、鼓动着,仿佛有什么即将要从那里面破土而出。 【——】 这是,本不该出现于这个世界上、更加不可能被人类聆听到的低语。 ***** 苏摩站在一片焦红色的土地上。 准确一些来说的话,他脚下踏着的这一片土地应当是赤土,而在那之上则又覆盖着无数的黑色的斑点。而菏泽混合在了一起才有了这种色泽诡异的红黑色的土壤。 苏摩如今身处的是一座小小的山头,还把其实并不是多么的高,但是已经足以让他多少看清远处的景物。之前那一扇将他送进来了这个世界里面的“门”早就已经消失不见,简直让苏摩怀疑自己是不是遭遇到了什么可怕的碰瓷事件。 苏摩不知道自己具体到了神明地方,但是他用天使的目力可以看到山头下方大片大片的沃野上那些苍白的行动的骨架。也有样貌诡异的类人生物拖着长长的尾巴四处行走,还有的额生长角,另外一些则是有着成片的披羽。 总而言之,全部都是长相十分倒胃口的生物,并且其中绝大多数的皮肤颜色都是深黑色的又或者是煤灰色的,仅仅是这样看着都十分的不讨喜。 空气中充斥着十分浓重的硫磺的味道,一股一股的朝着苏摩的鼻腔里面钻,直呛的白衣的天使不断地咳嗽,甚至是眼角都有着生理性的泪水不由自主的被挤了出来,挂在那纤长的睫毛上面,看着当真是可怜极了的样子。 苏摩皱起眼眉来。 这里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天上没有太阳又或者是月亮,倒是天边有着暗红色的云朵,勉勉强强的带来了那么几分的光亮。有四颗紫色的圆球一样的物体悬浮在空中,充当了光源。 只不过这样的诡异色泽的光照,让这一片原本就已经十分的邪肆的土地上又多添了几分的不忍直视来。 总而言之。 这里是一个让苏摩仅仅是看着,都会觉得蠢蠢欲动的想要毁掉的地方。 ——不,那如果认真的算下来的话,倒也不能称得上是要毁灭,而应该是苏摩本能的想要将这一片土地全部都“净化”掉,让其变成与外界差不多的、至少是心理上能够接受的模样。 苏摩闭了闭眼睛,确认了这应该是受到了如今作为“天使”所降临的躯体的影响。 那么问题来了。 能够让一位四翼的天使本能的觉得厌恶、甚至是想要将其净化(毁灭)掉的地方,会是哪里? 只有神弃之地。 传言中在遥远的上一个世代,因为触怒了神明所以被放弃的某一处在史书的记载中都极为模糊的、用只言片语掩盖过去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苏摩倒也去过了不少教堂,遍读了其中所珍藏的那些典籍的话,那么也不可能知晓关于神弃之地的只鳞半爪的讯息。 当然。 对于这神弃之地,人类与其他的生灵更普遍的会将其称之为【地狱】。 传说中放逐所有的有罪者,让他们在这里得到应有的惩罚的、也是聚集着这世间的诸般之恶的地狱。 而在苏摩理清了这其中的诸多关系的时候,他其实也已经被盯上了。那些原本还在原野上面漫无目的的游荡、打斗的恶魔与亡灵们都像是受到了什么了不得吸引一样,朝着苏摩所在这的这一个小小的山头汇聚了过来。 这倒也难怪。 毕竟在这漆黑的地狱之中,身负四翼、头顶光环、整个人都散发着像是可以将一切都照亮的光芒的苏摩,毫无疑问会引起所有的生灵的注意来。 无论是生物本能的趋光性也好,还是因为觉得那光实在是太过于刺眼以至于想要将其熄灭也好,又或者是因为天使对于地狱之中的生物来说实在是太具有诱惑力了,总而言之,那些邪恶的生物全部都朝着苏摩所在的山头靠拢了过来,像是恨不得就这样将苏摩直接淹没吞噬掉一样。 苏摩微微的抬起眼眸来,看着那些有如潮水一样涌来的生物,眼底有些微的不喜。他抬起手来,白色的光在掌心聚集,成为了被发射出去的光炮,几乎是瞬间就清出来了一条路来。 但是这样似乎并不能够带来什么威慑力,那些地狱之中的生物就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又或者根本就是悍不畏死的,依旧以苏摩为目的狂奔而去。 苏摩的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此身为天使的缘故,对于这些并不光明、也不纯洁的存在,他有着本能的厌恶和反感,即便是对方并没有惹到他苏摩大概也是恨不得直接将其斩杀当场,更不要提眼下这些胆大妄为的家伙们看起来似乎也的确是对自己抱有着不小的恶意的样子。 “不知敬畏、亦不怕死亡吗……” 从苏摩的身上爆发出来了极其明亮的白色光芒,那一瞬间,像是这一整座地狱都因为他的存在而煌煌有如白昼。这是在地狱之中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景象,就仿佛是这早就已经被女神所遗忘掉了的神弃之地终于再一次的重新被女神记起一般。 等到那白色的光熄灭的时候,之前所有的试图朝着山头奔袭而来的亡灵也好,还是骷髅骨架、又或者是恶魔也好,全部都化作了地面上一摊的灰烬。当旷野的风吹过的时候,甚至是连那些灰也都消散在空中。 ……不过倒是有因为数量实在是太多所以造成了尘土飞扬的既视感。 苏摩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看起来是骄傲无双的样子。 “不过如此而已。” 只是,他的话音都还没有落下,便听到一把黏腻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 “哪里来的小东西?” 那个人问。 “就在我这里撒野?你家长辈没有教过你出门在外要乖巧懂事吗?” “那我家长辈还真的没有教过这一点。” 苏摩认真的想了想,有资格被称之为他的长辈的,大概只有阿撒托斯。 而阿撒托斯是怎么样的呢? 盲目痴愚,不问世事。 不然也养不出来莎布.尼古拉丝那样的感情淡漠的生殖机器,也养不出来奈亚拉托提普那样的愉悦犯。如果不是因为犹格.索托斯是全知全能的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自己两位难搞的同僚好了不少的话,三柱神的声誉大抵是真的没有办法挽回了。 “……” 那个不请自来的人沉默了一下,觉得苏摩这话算是把天给聊死了。 不过很快,对方又重提了信心和话题,抓了抓苏摩身后那庞大的羽翼,像是很满意那触感一般。 “既然这样的话,不然我来教你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 “放心,一定让你……终身难忘。” 第48章 掉入地狱的天使(四) 虽然说是在和苏摩之间进行交谈,但是实际上,苏摩并不能够很清楚的的看到对翻的模样。 因为,即便是站在自己的对面,可对方浑身上下全部都笼罩在一层的黑色的雾气之中,将他严严实实的遮掩起来,让苏摩根本就什么度看不到。 如果非要说对方的身上有什么让苏摩能够勉强辨认出来的形体的话,那么就只有那些从黑雾里面隐隐约约的露出来的身后赤色的骨架上覆着翼膜的翅膀、以及头顶悬浮着的某种苏摩一时半会儿只觉得很是眼熟、但是却又偏偏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里看到过。 “你是……” 苏摩微微的皱起眉来。 “哇哦。” 听到了苏摩的问话,那人顿时就乐了起来,仿佛刚刚苏摩给他讲了怎样一个有趣的笑话一样。 “你在说什么啊?” “分明都已经到这里了,难道还不知道我究竟是谁吗?” 他这样一说,如果苏摩还联想不到他究竟是谁的话,那么简直是对不起自己的智商。 “……高位恶魔。” 苏摩虽然还是在询问的样子,但是实际上他的语气分明就已经是确凿而又笃定了。 “啊,你要用恶魔来称呼我啊。” 对方闻言愣了一下,随后又有些好笑。 “算了算了,就说是高位恶魔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这样说着,从黑雾里面朝着苏摩伸出手来。那一只手得肤色是一种不正常的惨白,看着会让人联想到死亡了的尸体。 而在那惨白的手上却又涂着黑色的指甲,看起来产生了某种极其强烈的对比,让人一时半会儿居然没有办法挪开自己的视线。 这话之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以至于苏摩都有些微的愣怔。 “你说什么……?” 苏摩虽然说是以四翼天使的身份降临于世的,但是或许是因为他本身是位格不属于此世界的女神——乃至于是,比对方的位格还要更加高等的存在,所以即便是苏摩用披着人类的皮、借用了女神的眷属的身份在此世之中行走,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女神就对苏摩拥有哪怕是任何意义上的指挥权。 所以,自然而然的,苏摩就算是拥有着天使的外形和力量,但是最重要的一点事,他并没有天使所应该有的传承记忆了。 因为这样的原因,以至于苏摩隐隐的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恶魔说的应当是每一个天使都知道的事情,可是偏偏自己摆出了极为无知的表现来。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情。 “你不知道吗?” 对于苏摩的这一种“无知”,对面的恶魔显然也是十成十的惊异。他那涂抹成黑色的指甲朝着苏摩的脸就伸了过来,看上去是想要戳一戳苏摩的脸颊的样子。 苏摩的头猛的一偏,避开了这一只恶魔的触碰。 那只恶魔看上去也不恼的样子,只是大笑出声,看起来似乎很是开心。 他身周的那些黑色的雾气全部都散开来,将那精干的躯体以及身后六只宽大的羽翼全部都展露出来。在这黑暗的、空气中全部都是硫磺的味道和火焰的温度的地狱之中。他凌空而立、六翼舒展,看起来就像是这黑暗的地狱之中最为尊贵的帝王。 恶魔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苏摩身后的那四只柔软的、覆盖满了蓬松的羽毛的羽翼。那些羽翼有着雪白的色泽,看上去就像是黑暗之中唯一的天光,纯洁的不染尘埃,却又会让人生出一种想要将其染黑的欲1望。 那想来,一定是很美的景象吧? 恶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呼吸都变的急促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有着某种莫名的兴奋。 “你是信仰着女神的吧?瞧瞧,多么纯净的灵魂,神明多么忠实的走狗和信徒——” 恶魔大笑出声,伸手就要朝着苏摩背后的翅膀抓去。 苏摩当然不可能让他就这样如愿,只是比起之前的只不过是玩闹一样的任由苏摩躲开,这一次对方像是打定了主意的样子,根本没有给苏摩留下任何的闪躲的机会与时间,而是如愿以偿的在那宽大的羽翼上面撸了一把,并且死死的抓住,让那一只还不知道自己可能遭遇到什么的无辜而又茫然的天使根本没有任何的逃脱的可能。 “神座之上那个虚伪的女人,真的值得你这样的去效忠吗!” 恶魔大笑着。从他抓着苏摩的那一只手上面升腾起来了黑紫色的火焰,以两个人相互接触的地方为链接点,从恶魔这一边朝着苏摩那里一路燃烧了过去,将那一只羽翼雪白的天使完全的包裹了起来。 这火焰实际上并没有多么灼热的温度,但是对于身为天使的苏摩来说 ,却带来了某一种远比被火焰灼烧还要更加痛苦的感受。 有某种苏摩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阴冷的感觉从那些火焰山传来,并不作用在身体的表面,而是更深程度的、其他的一些什么地方。在身体里面不断的下沉、下沉,直到最后到达了某一个核心的时候轰然炸裂,撕开了表面上的无害的伪装,气势汹汹的将苏摩的灵魂核心环绕吞占,是要将其彻底的染上自己的气息。 天使的灵魂核心是非常好看的金色又或者是纯白色的六棱形晶体,在精神海里面悬浮于半空中,散发着淡淡的光亮和暖意,其美貌和闪亮程度远胜于这世间一切的珠宝与钻石。 但是此刻,有无数的来势汹汹的黑色的雾气渗透进入了苏摩属于天使的那一部分的精神海之中,就像是一个推开了别人家的门的强盗那样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然后开始朝着主人动手动脚。 那些黑色的雾气侵占了这一片光亮的空间,将那里渲染的就像是地狱之中的黑夜一样。在改变了环境之后,下一步就是要去将这空间的主人也彻底的转换为自己的阵营。 它们朝着半空中淡金色的晶体围绕了过去,一点一点的将其包裹和浸染,让黑色的雾气一点一点的渗透进入晶核内部,改写着对方的构造。 外界之中,苏摩咬住了嘴唇,身后的翅膀都蔫哒哒的垂了下来,像是有些无力的样子。 而站在他面前的恶魔则是轻笑着接住了他软倒的身体,爱不释手的在苏摩的大翅膀上面撸了又撸,体感像是在撸猫。 而那原本雪白的羽毛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从羽翼的根部开始,就像是将最浓黑的墨水泼洒了上去一样,开始一点一点的朝着黑色转变。 苏摩顿时就有些吃惊——震怒却没有多少毕竟他原本也不是什么真的要为女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诚信徒。 “你做了什么?” 他问。 那一只恶魔将自己的脸埋在苏摩的羽翼之中蹭了蹭,满足的吸了一口气,脸上都带上了荡漾的笑意。 “是你不知道那些的过往。” 因为他身边的那些黑色的雾气全部都散开了的缘故,所以苏摩注意到,对方的头顶,之前那让自己无比眼熟的……并不如同苏摩所臆想的那样是尖尖的、属于恶魔的角,而是一个散发着光芒的圆环。 尽管那圆环上的光已经黯淡的几乎不值一提,但是无可否认的是,其确实在散发着光芒,在地狱的无边的暗色之中居然也算的上显眼。 “你知道吗?” 恶魔咬着苏摩的耳朵。 “每一个恶魔都曾经是天使。” 恶魔的声音带着微微的低哑,听上去有些像是被烟火熏燎过的样子。但是这不但不会难听,正好相反,这让他的嗓音带上了某种莫名的磁性,真的足以诱人心甘情愿的踏入地狱之中。 “每一个恶魔都是堕入地狱的天使,身负长箭,足缠锁链。纵然星辰不复高悬,头顶却仍有光环。” 那只恶魔这样说着,点了点苏摩的眉心。一点黑色的痕迹顿时落在了青年的额头上,在苍白的皮肤上面留下来了无比显眼的印记。 “好啦。” 恶魔的声音带着小小的愉悦 。 “外面的天快要亮了吧?你不可以再留在这里了。” 在他这样说着的同时,从苏摩的身后浮现出来了熟悉的玻璃彩绘,五彩斑斓,绚烂多姿,有着无比美丽的模样。 恶魔推了推苏摩,天使便仰倒着朝下落去,有如向着没有尽头的深渊堕落而下。 “我还会来找你的。” 恶魔的声音纠缠萦绕在他的耳边,带着微微的笑意,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的样子,有着一种别样的顽固。 “我还会来找你的……你的身上已经被我打下了标记,我将看着你一步一步的堕落,直到最终彻底的背弃掉你的神明和信仰!” “到了那个时候……” “你脸上的泪水品尝起来,又是否会别有一番滋味呢?” “我期待着,苏摩。” “门” 在眼前关上,苏摩闭上眼,任由无边的黑暗将自己包裹。 这样的下落也不知道究竟持续了多久,终于,在某一个时刻,苏摩的眼前重新呈现出来了光亮。 他落在了一片碧绿的草地上,眼前是手里拿着照相机的、正在惊讶的朝着他笑的西里尔。 “嗨,苏摩?” 西里尔像是有些苦恼的样子,只是很快又笑了起来。 “这是……神送给我的飞鸟吗?” 第49章 掉入地狱的天使(五) 西里尔看上去就只是举着自己的相机,十分偶然的进入到了这树林之中,又十分偶然的遇到了那被地狱之中的恶魔偶然放了下来的苏摩而已。 此刻,对方的表现十分的符合任何一个正常的、普通的、并不知晓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面的人类在面对这样的情况的时候会有的反应。 他微微的睁大了眼睛,目光时不时的就朝着苏摩背后那一双虽然已经被染上了如墨一样的漆黑,但是依旧是无比美丽的羽翼上面飘过去,显得十分好奇的样子。 “苏摩?” 西里尔微微的弯起来眼眸,朝着苏摩试图展现出来最为无害的笑容。 “你怎么会这个样子在这里?” 他一边这样询问着,一边不断的将自己的视线朝着苏摩的身后瞟。但是无论是从他的动作里面,还是他的话语、神态、语气之中都大概可以推断出来,他对于苏摩的存在并没有恶意。 “嗨,苏摩。” 西里尔举着自己手中的摄像头对准了苏摩,朝着他靠近了过来,让对方那拥有着四支美丽的黑色的羽翅的身影完全的被摄像机收录在其中。 “你是被神明送给我的飞鸟吗?” 他像是对这个问题十分的乐此不疲一样,一定想要从苏摩那里得到一个答案——无论是肯定的也好,还是否定的也好。 苏摩掀了掀眼皮,看了这个胆大妄为的人类一眼,又平静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去。 “你在做梦呢。” 他薄唇微启,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毫不留情,完全没有任何的、想要给西里尔留面子的打算。而且看起来,苏摩似乎也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话是不是会惹恼到西里尔,至少做出来的这个回答实在是没有任何的求生欲。 但是被苏摩这样下了面子,西里尔看上去居然也不感到恼的样子。他脸上的笑容甚至是都没有产生任何的变化,就好像是苏摩的话根本就没有对他的情绪产生任何的影响一样。 他将自己的相机放了下来,半蹲下2身子,让自己的视线与跪坐在地面上的苏摩的视线齐平。 西里尔的脸上带着安抚的笑意,朝着苏摩友好的伸出手来,眼角眉梢的笑容全部都带着过分了的宽容和宠溺的意味,似乎无论苏摩再做出什么事情,西里尔都全部可以接受一样。 “不要怕,我不是坏人。”西里尔一只手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面掏了掏,最后居然还真的让他给掏出来了一颗糖,瘫在掌心里面,递到了苏摩的面前,“我知道,你肯定对人类抱有极大的怀疑和不信任,我现在也没有任何的方法证明自己对你是无害的……但是眼下,你还是需要我的帮助的,对吧?” 西里尔看了看苏摩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试图让自己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灿烂一些。 “我觉得,你是不是身体稍微出现了一些小问题,暂时不能自如的行动?” 苏摩垂下眼睫去,纤长的睫毛将他那一双像是最上等的绿松石一样的好看而又通透澄澈的眸子遮住,连带着将其中流淌着的那些情绪也全部都一起给遮掩了起来,让西里尔根本就没有办法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判断他内心的想法。 但是苏摩知道,西里尔观察的没有错,因为他现在的确是没有办法自如的移动自己的身体。那地狱里面不知真名亦不明相貌的恶魔对他的身体动了些手脚,作为天使的精神灵核被来自地狱的污秽的气息所污染,眼下正处在一种难受的、身体的转变之中。 这一种完全可以说是身体的种族的转变给苏摩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太过于剧烈,他浑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血肉都像是因为这样的情况而开始错位、转移、重新生长和排列。 而这也导致了苏摩根本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身体上的任何一部分移动分毫——否则的话,他之前不可能放任自己被恶魔推下了那一扇门的后面而不做任何的反击,现在也不可能就这样真的像是受伤了之后无法挥动羽翼的、跌落的飞鸟一样落在西里尔的面前,任凭西里尔在自己的面前随意逼逼而没有转身离开。 “我说对了,是吗?” 就算是苏摩用这样的沉默去应对,但是西里尔还是不知道从哪里看出来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于是西里尔的眼眸弯了起来,依稀是一个在笑的样子。 “让我来帮你吧。” 西里尔态度强硬的朝着苏摩走了过去,不由分说的弯下腰来,要去将苏摩打横抱起来。 天使微微的眯了眯眼睛,白色的光凝聚成了锋锐的光刃,斩断了头顶大树的树枝,“扑扑簌簌”的掉落了下来,横档在了两个人中间。 西里尔谨慎的没有再继续上前,他叹了一口气,与苏摩之间隔着那些散落的树枝相互对望。 “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西里尔的声音万分的真诚。 “我只是想要帮帮你。” “不然的话,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被其他的任何人看到的话,都有可能造成不好的影响对吗?” 苏摩对此保持了高品质的沉默。 诚如西里尔所言,他如今的模样如果被更多的人看到了的话,那么的确有可能会引发一些对于苏摩来说十分不妙的影响。 如果是被普通人类注意到的话,那么苏摩的下场很有可能就是被送往各种的研究所……又或者是作为什么存在珍惜的动物被巡回展览演出。 而如果是教廷出面将他带走的话……苏摩身后那明显已经被污浊所沾染了的羽翼毫无疑问会得到教廷的关注,那么无论怎么苏摩做出怎么样的解释,这件事情显然都不算完。 考虑到这两种可能发生的后果带来的诸多的麻烦,几相对比之下,找个地方先躲好,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成了改造,可以自如的将身后的翅膀以及自己身周那些逸散的混乱的力量全部都好好的收敛起来之后再现身于世人面前,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而这种选择…… 苏摩看了眼前的西里尔一眼。 这种选择,必然要得到西里尔的帮助。 “?” 看见苏摩将视线投向自己,西里尔歪了歪脑袋,朝着苏摩露出来了一个带有安抚性的、极其无害的笑容来。 苏摩就磨了磨牙。 “很好玩?”他问,“西里尔,你难道还真的以为我认不出来吗?” “你在说什么啊,苏摩。” 西里尔的脸上依旧是挂着那样的和谐友善的笑容,但是语气同之前相比却是产生了天差地别一样的变化。 “话不可以乱说的。” 跪坐在草丛之中的苏摩扬起脸来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我觉得你也非常的大胆。”他道,“这里并非是地狱,而是日光能够照耀到的大地。你就不怕自己的出现引起来了女神的注意,直接降下神罚?” 苏摩没有天使的传承记忆,所以他的确不知道之前在地狱里面,那只恶魔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所关联的是怎么样的历史。 但是苏摩却在这些日子里面看过许多的教堂里面的藏书,其中也不乏从很久很久之前遗留下来的古籍。所以,苏摩清晰的记起来了自己曾经看到过的一小段的、用早就已经灭亡了的精灵族的语言所书写的、有关于创世纪的记载。 【世界诞生之初,除了女神之外还有其他的神明存在于这天地之间。】 【掌管风暴的芬德拉尔,祈愿光明的德诺斯,执掌四季的丘里诺,拉开夜幕的多萝西娅,镇守海洋的麦卡什金,还有操纵气流的梅纽因。】 【七位神明之间爆发了战争,而天使之王被最早的创造出来,作为女神麾下最锋锐的一把剑披荆斩棘,为女神立下了赫赫战功。】 【神战的最后以女神的大获全胜而告终,全世界都被女神的权柄所笼罩和庇佑着。】 【五个纪元之后,天使之王与女神之间发生了纷争。昔日的明光被女神亲自斩落,万古的信仰在一瞬间崩毁,凄美决绝有如流星飒沓。】 【第六个纪元以此终结,开启了第七个纪元的序幕。六翼的天使成为了古老的传说,手持诺利厄斯特之剑的天使之王成为了反叛者,与邪神的名号一起被永远的封存。】 【这就是,在我们这个纪元之前——在世界最早诞生的时候,所发生过的故事。】 天使之王。 苏摩望着西里尔想,这应该就是对方在这个世界里面的身份。 即便是被女神所厌弃、即便是剃去了圣光六翼上的羽毛和血肉被放逐于地狱之中,头顶却仍旧有光环的、昔日的天使之王。 “她不会的。” 然而面对苏摩这种扯着女神的虎皮当大旗的行为,西里尔却做出了极其笃定的回答。 或许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的马甲已经破烂的没有办法继续穿在身上了,西里尔索性也不再继续遮掩。他望着苏摩笑了起来,分明还是那一张脸,但是根本就没有了之前的那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明明身上穿的不过是最普通的、没有丝毫的出奇之处的简单的休闲装,但是从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来了莫名的傲慢来。但是当你站在他的面前直面这种傲慢的时候,却又没有办法生出厌恶来,反而只能瑟缩着臣服在对方的脚下。 西里尔伸出手来,这一次他总算是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将苏摩打横抱了起来。对方那四只羽翼在他的怀里不停的扇动着,这让西里尔觉得自己其实是抓住了一只不听话的、受伤了的猛禽,只要给对方机会,那么这一只羽毛华美的鸟儿一定会毫不留恋的振翅高飞、甚至不给他留下来哪怕是一个的眼神。 “跟我回家。”西里尔道,“然后,我会把你想要知道的事情,一点一点的全部都告诉你。” “要乖啊。” 第50章 掉入地狱的天使(六) 西里尔的怀里面公主抱着苏摩,在树林间飞快的穿行。他的脸上带有着些微的笑,看上去对于自己能够将这一只跌落在林间的飞鸟捡回家这一件事情感到了十足的满意。 苏摩身后的羽翼不再扇动,安静的待在西里尔的怀里面。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在一幕幕的舞台上面做出演出的演员,在这个“演戏”的过程中学会领悟种种的悲欢离合、能够从自己遭遇到的事情以及心里本能的升起来的那些感受中一点一点的学会那些他不曾接触过、也并不是多么的擅长的感情。 而这些感情将会全部都被他积蓄在自己的身体里面,作为一种日后将会被返还给本体的、能够让那自从诞生的时候便停留在遥远的时间与空间的狭缝之中不辨世事亦不明是非的神明睁开眼睛来,看一看这个世界的模样。 那是名为“苏摩”的个体被创造出来的、在无数的旅途之中辗转的全部的意义,虽然他在这一条道路上面曾一度走偏,但是好在最终,苏摩还是重拾了自己的本心,去做那些他应该去做的事情。 只不过和演员有一些稍微的不同的是……苏摩的手上并没有拿着剧本,而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哦去配合演出的究竟应该是怎样的曲目。 所以苏摩索性也就放任自流。 终归他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所以他一定可以的,在漫长的时间之后,他总能够带着一份满意的答卷回归本体的。 暴露了身份之后西里尔去掉了自己的那些可笑的、要表现的像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所做出来的伪装,即便是没有将自己作为“非人”的那一面展露出来,但是显然也是用出来了人类所不能够拥有的惊人的速度和力量。 他并没有要带着苏摩走出这一片树林的样子。正好相反,西里尔抱着苏摩,朝着树林的深处不断的深入。城市与森林的边缘被他远远的抛在了身后,到了最后,苏摩回头看过去的时候,满目之中能够望到的就只有那郁郁葱葱的树林,参天的古木填充了全部的视线。 苏摩与西里尔之间近乎是无交流的,耳边响起来的便只有因为急速的移动所带来的呼呼的风声,间或有虫鸣和鸟叫的声音夹杂在其中,但是很快便又趋近于无。 体感上并没有过去太久的时间,西里尔停了下来。 在他们面前的是伫立在森林之中的一座高耸的古堡,华美的哥特式建筑,洁白的外墙,黑色的城堡顶端的尖端设计,那一扇扇像是某种生物的眼睛一样的窗户。 紧闭着的城堡大门看上去厚重而又带着古老的历史感,苏摩打眼一看,那暗红色的色泽简直像极了干涸之后的陈年的血迹。 “看,那里是我在人类的世界里面赞住的地方。” 西里尔低下头来看了看苏摩的脸,声音里面便带上了笑意。 “等到下次有机会了,我再带你去我在地狱里面的居所看看。” 这一句话成功的将苏摩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你在说什么呢?” 苏摩眼眉微微一挑,看起来对于西里尔的自说自话十分的迷惑不解的样子。 “是什么让你觉得……” 苏摩顿了一下,似乎这个问题让他觉得十分的古怪与不可思议,但是也终究还是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乖乖的按照你希望的那样,跟着你之后也一起去地狱的?” 苏摩的脸上满满的写的全部都是困惑。 而他的这个问题显然也惊呆了西里尔,因为苏摩发现对方看着自己的时候,眼底的迷惑显然更甚。 “你又在说什么?” 西里尔反问道。 “难不成你还觉得,自己可以用现在的这个样子回去天上吗?” 他的视线扫过了苏摩身后的那黑亮的羽翼,扫过了苏摩在散乱的额发遮掩下眉心处的黑色的火焰一样的图案,露出来了一个写满了震惊的表情,显然是对于苏摩居然还抱有着如此天真的想法感到了惊异。 苏摩花了几秒钟去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西里尔指的应该是女神所在的神宫之中。 那里同样也应该是所有的天使的发源之地和应归之所,不过很显然,苏摩这个只不过是披着天使的皮的邪神不应该算在此列之中。 “别想了。” 西里尔一边毫不留情的一脚将城堡的门踹开,抱着苏摩走了进去,一边不忘在口头上给予苏摩刺激。 “那个女人根本不可能接受你的。”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生怕苏摩不愿意相信一样的,又补充了几句。 “不但不会接受你,而且还会勃然大怒,将你视作她的耻辱。她会一根一根拔下来你的羽毛,用光化作的利刃去将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从骨架上面剃下来。” “她会将你倒吊在地狱的入口,让她的信鹰每一天都伴随着太阳的同时,准时准点的来啄食你的心脏。地狱里面黑色的火焰会将你灼烧,火舌喷吐着、舔舐着你的肌肤,带来撕心裂肺的灼烧的痛楚,但是你却没有任何的办法摆脱这样的难堪。” “但是你不会死亡,她不会允许背离了自己反叛者轻轻松松的一死了之。你会被神明下达诅咒,你将会迎接来比死亡还要更加痛苦可怕的、长久的折磨。直到有一天,世界毁灭、天地同悲、神明不复存在的时候,你才能够得到解脱。” 西里尔带着苏摩穿过了城堡里面那悠长而又黑暗的、没有点燃蜡烛亦或者是灯火的走廊。这一座城堡不知道已经是有多久没有人来造访过了,外面的日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时候,可以看到在日光中飞舞的尘土。 但是与那样的场景并不相配的是,在这城堡之中却并没有如同这场景一般充斥着灰尘又或者是时间腐朽的味道。苏摩吸气的时候只觉得有幽淡、然而又是确实的存在着的蔷薇花的香气填满了他的肺部,在他的身体里面游走着。 西里尔将苏摩放在了柔软而又巨大的床铺上面,解开了床柱上面挂着的床幔。宽大的、绣有暗纹的布料立刻就垂落了下来,散落在他们的身边,将所有的外界的光都遮掩了起来。 这里仿佛瞬间就成为了一方极其狭小的密闭的空间,而在其中却关着两个成年的男性。一片的漆黑之中,却又有着光源——那是西里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血红色的瞳孔,与苏摩那一双半遮半掩的松翠色的眼眸。 西里尔伸出手来,捏了捏苏摩的脖颈,又朝下滑动,撸动着苏摩背后四只翅膀上面的羽毛。 “刚刚转变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你现在的情况可比我当初要好多了。” 他大言不惭的往自己的身上邀功,像是完全没有考虑到苏摩不得不接受这样的、所谓“转变”带来的折磨完全就是因为自己才造成的。 “毕竟我可是在旁边手把手的帮你引导力量的流动呢。” 苏摩喘了一口气,有点想要咬死他。 这东西可真的是好意思说啊。 两个人相对无言的静默了一会儿,空气仿佛一时之间都沉寂了下来一样。 这样的静默实际上并没有能够维持太久的时间,因为很快,西里尔就像是一个没有要到自己想要的糖果的孩子一样,有些不满的开始拍打起床铺来。 “你为什么不生气?” 昔日的天使之王、如今的地狱君主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很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反问。 “你为什么不生气?” “……我应该生气的吗?” 苏摩终于不再保持沉默,而是有些迷惑的反问了回去。 因为本身并非是那一位“女神”的忠实信徒——毕竟苏摩自己本身便已经是无数的神明体系之中都拥有着极高的力量、地位与位格的那一种——再加上,西里尔如今做的这些在苏摩看来都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情,身体上的疼痛对他造成不了任何的实际意义上的伤害,而所谓的由“光明种转换为黑暗种”啊、成为“地狱的居民”啊、“被神明抛弃”啊什么的……这种种于苏摩而言,委实是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他不在意所谓的女神的垂怜,更不关注自己的身躯到了最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要知道,如果真的算起来的话,这个世界上面,大概在不会有任何的一种生灵比旧日的支配者的面貌还要来得更加的扭曲、更加的挑战其他生灵的心里接受能力了。 他们并不能够被就单纯粗暴的安上“邪神”的名号,但是他们或许是比那些所谓的邪神还要来的更加偏离传统的“正义”一方的定位和恐怖莫测。 所以,面对西里尔的狂怒,苏摩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像是松林中心的泉水一样的眸子里面起初明晃晃还全都是迷茫,但是很快便相似恍然大悟一样的划过了一丝的光亮。 “哦哦!所以这个时候是应该生气的啊。” 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是苏摩是一个非常好学的好学生。他当即将这一点在自己心底的小本本上面记录了下来,预备之后成为分析和掌握感情的案例参考。 但是苏摩这样的“敏而好学”,大抵并不是什么西里尔所期望见到的场景。 “……” 即便现在周围一片漆黑,不过那并不会影响到黑暗当中的两个非人类的视物。 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苏摩可以非常明显的发觉,西里尔的脸色变的更难看了,说一句黑如锅底都绝不过分。 “……你还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啊。” 苏摩隐约觉得自己听见西里尔磨了磨牙。 “那么,我真希望之后的日子里面,你也可以保持这样的态度。” 他的手指抚过了苏摩的脖颈,在凸起的喉结上面停下,摩挲了很久。 苏摩毫不怀疑,对方大概是真的在思考要不要直接扭断自己的咽喉的。 只是到了最后,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西里尔还是没有那样做。他那一双没有丝毫的温度的手从苏摩的脖颈上离开,眼神闪烁了几下,像是做出来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 “我会守着你的。”西里尔道,“我会守着你,看着你一点一点的从你所选择的、神明为你指出的那一条道路上越走越远,直到最后相背而行。” “神宫之中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六翼的天使之王诞生,连带着四翼的天使的存在也变得稀少而又珍贵起来。” 他低下头去,苏摩觉得自己的眼皮上面落下了什么无比炽热的东西。 “我可真是期待,到了你完全堕落的那一刻……那个虚伪的女人的脸上的面具被撕裂,又会露2出来什么样的表情啊!” 第51章 掉入地狱的天使(七) “苏摩——!苏摩——!” 青年的声音实在是太过于的欢快和引人注目,带着某种莫名的、能够让人会心一笑的感染力,以至于那些原本在街道上面各走各的、彼此之间并不如何的进行交流的人们也都纷纷的驻足,朝着声音的源头望了过去。 发出了这样的声音的是一个看上去高高瘦瘦的青年,手里面捧着一台相机,正在变着角度的给自己身边的另外一个青年照相。 被抓着当模特的那个青年就有些不耐烦,这一种情绪甚至是在他的脸上都带出来了一些。 这是一位毫无疑问拥有着东方血统的美人,乌黑柔顺的发乖巧的垂在脖颈上,一双比绿松石还要来的更加的清澈透亮的眸子,美中不足的是面色苍白的有些过分,即便说是毫无血色大抵也并不为过。 而当这来自于东方的青年朝着这边看了过来,可以发现,在他右边的眼角下面纹着大片大片的纹身,那是意味不明的图案,有如某种神秘的图腾又或者是特殊的身份的象征。 这些黑紫色的纹身烙印在东方青年那白皙的皮肤上面,顿时就带出来了一种有些难以言喻的艳丽感来。当青年看过来的时候,他眼底顿时就有着无数的光华流转,看上去胜过这世间的一切的山川与河流。 “笑一个啊,苏摩?” 西里尔弯了弯眼眸,看着苏摩。虽然他口中提出来的要求听上去就只像是在和苏摩好好的商量、像是每一对好朋友之间那样会有的那样的交谈。 但是站在他面前的苏摩知道,那个人的眼底所流淌的那些危险的情绪,可是与他这样的好声好气的、甚至是还带有着一些俏皮的语气完全相反。那是冰冷而又危险的,带着警戒的意味在里面,就好像是只要苏摩有半分的不配合,那么无论是他也好,还是这一座城市里面其他的无辜的人类也好,全部都将会承受这一位天使之王的怒火。 “……听话一些啊,苏摩。” 眼看着苏摩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是那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西里尔脸上的笑意终于有所收敛。 他看着苏摩,皱起眉来。 “你不会想要我在这里生气的,对吧?” 苏摩终于动了动眼,看向了他。 “你还想要做什么呢?” 他好声好气的问。 “我不是已经按照你所要求的那样去做了吗?” 苏摩一边遮掩询问着,一边伸出手来去摸了摸自己脸颊上面的那花纹,最后缓缓上移,将手指没入了自己的发间。 在那里可以摸到,有小小的、并不是多么明显的尖尖的角隐藏在那里。如果不是亲自上手摸一摸的话,想来根本就没有办法注意到那里还有这角的存在。 但是无论是容易被发现还是不被发现,都无法掩盖其存在的——这样的事实。那也是在明明白白的向苏摩做出提醒,他已经不再是神宫之中受到神明宠爱的四翼的天使,而是成为了被扭转了种族的、不被神宫与神明所承认的存在。 如果真的是一位以神明作为自己全部的行为模式的指导与存在的意义的天使的话,这大概就是彻底的打破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让他彻底的陷入了混乱与茫然之中。 可是…… 苏摩觉得有一件事情让他实在是迷惑不解。 为什么被强行的打入了黑暗的力量引诱堕落之后,天使的身体上所发生的异变,却是在朝着自己作为森之黑山羊的本体的模样不断靠拢? 苏摩尝试着想了一下如果他在西里尔的面前最终真的恢复了外神的样貌…… 可能这一位可怜的天使之王会陷入彻底的混乱吧。 毕竟就算是堕天使也都是个顶个的美人,从来没有出现过……肉块堆叠、布满了眼球、利齿和各类的白骨的这样的怪物。 “你什么时候按照我说的去做了??” 说起来这个,西里尔就觉得自己简直是一阵的胸短气闷。 是,没错,数日之前,他的确是在偶遇了苏摩之后,强行将这一只不懂事的小天使给的扭转了种族。 但是让西里尔觉得与自己的原本的想法完全不一样的是,苏摩居然就那样平静的、没有丝毫的愤懑的接受了这样的事实,甚至于在他的额头上面长出来尖角、身后那雪白的羽翼也变得漆黑暗沉的时候,也没见苏摩表现出来半分的难受与不乐意来。 甚至当自己邀请苏摩一起去旅游的时候,西里尔都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了——他连自己要用什么方法去威胁苏摩同意和自己的旅行都想好了! 结、果、呢? 西里尔开始磨牙。 结果他所想到的那些方法甚至都没有一个来得及派上用场的……因为苏摩居然就特别的既来之则安之的点头了啊?! 作为曾经的天使之王,如今背叛了女神的地狱之君,西里尔虽然分明知道自己应该为苏摩这样的行为感到开心才对,但是当面对苏摩完全不按套路来的行为,他的内心里面依旧是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憋屈感。 西里尔甚至是想要上前去揪着苏摩的衣服领子问……你这家伙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对于女神的坚持吗?你的信仰呢? 这种莫名其妙的糟心感……!! 苏摩干脆扳着手指头给苏摩一个一个的数。 “你要我跟着你一起出来旅游,我出来了;你要我不允许和教廷以及神宫联络,我也做了;就连你要求我把自己的翅膀放出来给你摸我都照做了——” 苏摩问。 “你还要我怎么做?” “……你也可以不必那么听话的!” 西里尔于是回想了一番,结果他发现,自己居然还真的不知道要让苏摩去做什么了。 但是看着苏摩这么配合、这么听话的样子,西里尔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一阵的来气,甚至是想要伸出手来去揪着苏摩的脸颊朝着两边拧、去狠狠的欺负他,好让那个人可以多露出来一些别的什么表情来。 他们之间的拌嘴是如此的普通而又寻常,看着就像是这个世界上面的每一个平凡的人类一样。 然而,那一种普通的平凡所维持的时间并没有经过太久的时间,因为就在他们两个站在这街头相互……不,应该说是单方面的拌嘴的时候,却有异变突生。 这一条原本也算是繁华的街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隔离了出来,变的空寂而又萧瑟了起来。 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类,所以可以敏锐的捕捉到靴子踏在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脚步声如此沉重,听起来就像是搬运着什么无比沉重的东西一样。 耳边能够听到的声音显然还不止这些,因为从头顶的天空之中,也传来了根本无法将其忽视的、像是直升机的机翼拍打的声音,而汽车驾驶的声音也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 总而言之,他们很快的就被从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到处冒出来的来自教廷的军队给牢牢的包围在了正中间。领头的人苏摩也并非是不认识,那是他当初在教廷的祭坛上睁开眼的时候,满面欣喜的欢迎自己的教廷当代的教皇。 只不过,比起此前看着自己的时候那一种根本无法被遮掩的狂热——或者说是狂信,眼下,这一位之前对着苏摩态度不错的教皇殿下如今看起来,可是一点也不亲近。 ……不,说是不亲近都算是抬举了,因为那根本就是憎恶的眼神了。 “?” 苏摩看着那一位对自己产生了明显的敌意……又或者说是杀意的教皇,感到有些迷惑。 “沙利亚?” 他问。 但是比起之前对着苏摩的和蔼可亲,这一位沙利亚教皇眼下却对于苏摩直呼自己的名字表现出来了十足的愤怒与憎恶。 “闭嘴!你这背弃了女神、自甘堕落的魔物!你不配称呼我的名字!” “女神已经下达了神谕,要将你身边的魔物击杀、同时也要剥夺掉你全部的荣耀,带回神宫中去进行审判!!” “……女神是这样和你们说的?” 苏摩眉头动了一下,看向沙利亚教皇。 但是沙利亚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的想要和苏摩进行交谈的意愿。他压字欲裂的盯着苏摩那被直升飞机刮起来的飓风所掀动的额发、以及凌乱狂舞的发丝之间露出来的那小小的、弯曲的、黑紫色的角。 那角无论怎么看起来,可都和被神明眷顾宠爱的天使没有半分的联系,反倒是会让人联想到恶魔的存在。 沙利亚教皇便也就更加的狂怒起来。 “发动攻击!!” 几乎就是在他这一句话喊出来的同时,物理攻击与精神攻击全部都朝着苏摩和西里尔这边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你现在可是和我被当成一伙了。” 面对着那些就要砸到脸上来的攻击,西里尔居然还有闲心去和苏摩调笑。 “真惨啊,小天使。” 西里尔整个人都是一副的看热闹的表情,但是他的动作和他说的话可是两回事。六只巨大的、覆盖着薄膜的羽翼撕裂开了他后背的衣服延展了出来,巨大的像是能够遮天蔽日。 他的头发开始疯长,眼瞳中亮起来了危险的红光。不见西里尔还有其他的什么动作,不过是单纯的挥动了几下翅膀,就将那些在半空中飞舞的飞机全部都给打了下来,并且还顺便将所有的攻击也都挡住了。 “人类啊……还真的是女神忠实的走狗呢。” “可恶,你这魔物不要猖狂!!” 教皇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从自己的衣服里面掏出来了什么东西朝着空中丢去。那是一个白色的透明晶体,做成了不知道是什么花朵的形状,此刻在阳光的照耀下开始逐渐的融化,成为了悬浮在空中的半透明液体。 而这些液体又逐渐的汇聚起来,最终成为了一个泛着彩光的巨大的涟漪。 从那彩色的涟漪中伸出来了一只手,纤细、白皙、修长,戴着金色的珠串和手链,金色的链子上面又镶嵌着不少的宝石和滚圆的珍珠。 那一只手像是掀开了门帘一样的将这彩色的涟漪掀了开来,而从那后面走出来的,是有着已经没有办法用语言去描述和形容的倾世的美人。金色的发丝光华璀璨甚至要胜过天上的太阳的光辉,白皙肌肤恍若堆雪,五官浓稠艳丽有如最惊心动魄的画卷,眼眸的色泽则像极了绚烂的晴空。 身着由薄纱层层叠叠堆砌起来的长裙的女神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西里尔的身上,眉目间渐渐起了波澜。 “西里尔。” 女神垂下眼眸来。 “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出现啊。” 西里尔闻言大笑起来。 “我有什么不敢的?” 他反问着。 “要知道,对于当年那件事情应该心怀愧疚的……该是你这一位冠冕堂皇的女神,而不是背锅的我啊!” “我虚伪的女神。” 西里尔的眼神冷厉了下来。 “你敢不敢让全世界都知道,当年七神之战的真相?!” 第52章 掉入地狱的天使(八) 那一位女神的脸上有了片刻的动容。 只不过这一丝的情绪变化很快就被他收敛了下去,像是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一样。她吹着那一双色泽好看的眸子,将自己的视线淡淡的落在了西里尔和苏摩的身上,不辨喜怒。 “西里尔。” 女神的声音清脆悦耳,听着有如玉珠溅盘,也像是晚间风吟。她看着西里尔,稍微的抬起了手,于是天上的太阳在那一瞬间都变的更加的光华灿烂了起来。 疯子啊耳边流动着,原本还是乖巧温顺的,但是那像是随着女神的心情变动着的一样,几乎是立刻的就变成了携带着狂怒的风暴。 女神分明不发一言,那一张秀美的面庞上面的表情也没有产生任何的变化,就仿佛西里尔的出现以及苏摩的背离都不曾搅动他的心弦一样;但是,女神周身那不断变化着的、节节攀升的凌厉气势却彰显着,这一位女神的内心情绪大地并不像是她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的平静和毫不在意。 ……不如说,以女神素来所表现出来的慈和、宽厚还有与世无争的印象相比起来,眼下她这样的表现很显然就是非常大的不同了。 “你在上一个世代里面背叛了我,被我斩落了荣光、剃去了羽翼、从云端之上打下地狱;而在这一个世代里面,你又怎么拥有这样的胆子,去引诱我的四翼的天使堕落?” 她的声音不是很高,也没有太大的语气的变动与变动,偏偏从那之中却显露出来了一种让人不由自主的就会开始感到惶恐的气势和态度来。 那是只有久居高位的上位者在长久的时间之后,才会被培养出来的、深入骨髓乃至于是已经成为了身体的本能的气势。 女神看上去并没有任何的、要等西里尔回答的意思在里面。因为她在说完之后,就再也不去看西里尔,而是将自己的视线投注在了苏摩的身上。 “我的孩子。” 她的视线微微柔和 ,于是那一张原本还冷硬有如最美的冰雕的、带着冰雪的脸顿时便因为这样的一个小小的动作而缓和了下来,看上去是如此的平易近人,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去倾诉和相信。 “虽然你被他所欺骗和诱导,但是我依旧愿意将你视为我最疼爱的孩子。向我认错,摒弃掉那些被强行灌输给你的思想,然后跟着我回去神宫。” 女神朝着苏摩伸出手来。 “我会为你剃去那些不好的东西,然后 ,你将再一次的回归到神(我)的怀抱中。” 她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说出来的这些话可是一点也不平淡,具有着极强的煽动力。至少苏摩打眼看了一圈儿就发现,周围的那些来自教廷的、神明虔诚的信徒们一二哥哥的脸上全部都带着堪称是狂热的光芒,拜倒在女神的长裙下。 眼看着女神这么说,西里尔顿时就有些慌了。他一把抓住了苏摩的手腕,看着对方的时候眼睛里面写满了控诉。 “苏摩。”西里尔虽然口中还是问询的语气,但是手上钳制着苏摩的力道却是半点都不肯放松,显然也是害怕苏摩真的就这样给跑了,“你不会真的听信了那个女人的话吧?那家伙……” 西里尔朝着女神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可不是什么好人。” “不然的话,我们亲爱的女神敢不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一条一条的罗列出来,芬德拉尔的风暴之力是不是被您拿去填了移山填海的权能?德诺斯对光明的掌控权如今是不是化作了您手指上待着的金色的珠串?丘里诺的四季是否成为了妆点你的神宫的壁画,多萝西娅的夜幕又是否做了你寝宫的门扉!” “你在胡说什么!” 女神终于动容,面上染了薄怒,手一扬,风形成了刀刃割碎了西里尔的衣袍,在他的身体上面留下来了一条一条的又长又深的伤口,鲜血滴滴答答的流淌了出来。 西里尔一只手按住裂口阻止里面的血液流淌,不但不后退,反而更加放肆的大笑出声,对着女神继续做出了挑衅。 “你看,你现在使用的风刃是气流汇聚而成的,那是梅纽因的力量,你应该还没有忘记吧?那对你千依百顺、无论你提出再怎么样过分的要求都一定会帮助你达成的梅纽因?” “麦卡什金的海洋应该也被你夺取了,毕竟我想你也不是那么包容的神明……” 西里尔头一偏,躲过了女神的攻击。他看着那因为被揭穿了而恼羞成怒的女神 ,无声的大笑了起来。 “苏摩,你看到了吗?你所信奉的神明,就是这样的虚伪、自私、狡诈而又无能的存在!在遥远的的上一个世代里面,她在诞生的时候便没有任何的权能与力量。众神怜悯她,照顾她,但是哪里想到自己实际上是养了会反噬的虫,在最后反咬一口,设计他们身陨、夺去了他们的力量和权能,让他们自此在历史的长河之中销声匿迹!” 在女神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里面,西里尔眉目冷然。 “苏摩,这样的女神,你难道还要依旧听从她的话到她的身边去依旧成为她手中的武器吗!” “胡说八道!!” 女神终于没有办法再继续保持沉默,开口怒斥,却是整个人都破了功。 “看,看,她的本性就是这个样子的——”西里尔拉长了语调,“难受吗,苏摩?你不如来信仰我吧?” 前面的种种花言巧语想来都是铺垫与渲染,唯有这最后一句才是西里尔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大抵在西里尔看来,女神的完美形象土崩瓦解,自然是会让一直以来都信仰着女神的苏摩感到信仰崩塌的茫然。 如果自己这个时候乘虚而入的话…… 只要稍微的臆想一下苏摩用那种全身心信任的目光看着自己,将自己视为唯一的信仰和神明…… 西里尔的呼吸顿时就急促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难受?” 然而苏摩看起来是如此的迷惑不解 ,不说是西里尔了,就算是女神也有些迷惑的皱起眉来。 “我不信仰任何的存在啊。” 苏摩掸了掸自己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抬头见那两个人都盯着自己 ,不免有些惊奇的挑了挑眉。 “……哈哈哈!这样也很好!” 西里尔率先反应过来,不免有些得意的看了女神一眼。他还以为苏摩一开始是真情实感的信仰女神的呢,所以眼下见苏摩说出了这样的话,就算是自己其实并没有捞到什么,他也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仿佛自己赢了这一样。 “你看到了吗,米莉森特!你这样的骗子到了最终,注定得不到什么!!” 西里尔手臂上的伤口中渗出来的那些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淌了下来,但是却并没有落在地面上,而是于西里尔的掌心中凝聚成了一把暗红色的、锋锐而又坚硬无匹的长剑。 他抬起手臂,剑尖直指向女神的咽喉,眼底眸光飞扬。 “时隔一整个纪元,不如今天就让我们在这里,将一切彻底的清算了吧!” “连带着苏摩的归属一起!” 第53章 掉入地狱的天使(九) 西里尔的这话可是半分都不给女神留面子的。 于是,那一位穿着长纱堆叠出来的长裙、看上去缥缈、虚幻、美丽的仿佛不是人间所应该有的美丽的神明眸光微动,看向了西里尔。 或许在外人的眼中,女神依旧是慈眉善目、温和而又慈悲的;但是唯有被她所可以针对的西里尔能够清楚的看到那一位女神的眼中所蕴含的冷意与杀气,或许还有一些的秘密被戳破的羞恼与愤怒。 而除此之外,还有那些只有西里尔一个人可以感受到的、将他紧紧的封锁包围、根本就不让他拥有着丝毫的能够移动的能力的那些压力。 那是只属于神明的可怕威压 ,在神明之下,众神皆为草芥、皆是蝼蚁!如果是被神明带有的恶意锁定的话,非神者想来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可能摆脱。 女神抬起手来,遥遥的朝着西里尔凌空一指。有红色的光在她的指尖一闪而过,随后从空中飞快的划过,来到了西里尔的面前。而在这一道红光所过之处,两边所有的空间都全部发生了破碎,同时也将周围的那些——花草也好,还是别的什么生命体又或者是非生命体的存在也好——全部都一同绞碎。 完全可以想象,这样的攻击当真落实在了西里尔的身上的话,应该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西里尔狠狠的咬着牙,在女神那充满了威慑力的注视下,终于还是挪动了自己的身体。手中握着的诺利厄斯特=之剑朝上一挡,正好将那一道红光给反弹到了一边去。 “哦……” 女神这才终于动了动眼睫,像是总算将西里尔的存在看在了眼中。 “你这些年在地狱里面,看上去也并非是毫无作为的……比起上一个世代来说,强大了很多啊,西里尔。” 西里尔闻言顿时发出了冷笑。 “那当然。”他说,“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只是依靠着从别人那里一次一次的窃取和偷盗,来增强自己的力量吗?” “但是世界诞生之初的时候 掌管这个世界的、为数不多的诸位神明,早就已经全部都被你猎杀和夺取;众神消亡,你又能够从哪里去获得新的力量以满足你自己的那磅礴的欲//望呢?” 女神的眼神于是便闪烁了几下。 西里尔说的没有错,无论是对于女神本身的阐述,还是对于曾经在上一个世代里面发生过的事情。 在第一个世代、在世界刚刚被劈开了混沌与蒙昧的新生时期,这个世界上面一共有六位初始的神明。他们一同诞生,彼此之间相互关怀照料,共同的管理着这个世界。 然后,有那么一天,操纵气流的梅纽因捡到了一个新生的神祇。 那还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看上去只有人类孩子的五六岁大小的一个小姑娘,穿着白色的、没有任何的装饰的裙子,怯生生的看待整个世界。 而在这其中最惊讶和迷惑的事情是,虽然是作为神明诞生的,但是这个叫做米莉森特的新生神明却居然没有任何的能力,也没有与她一起伴生的法则。 不过众神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嫌弃厌恶她。正好相反,他们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对米莉森特更加的宠爱有加,生怕她因为自己没有能力而自怨自艾,又或者是被别的什么人所伤害。 ——直到,那一天。 已经长大了的米莉森特,突然对着那些将自己养育长大的、如师如母如父的神明们下了手。她创造出来了无数的身负羽翼、以光明作为自己的力量的、被命名为“天使”的种族,朝着诸神以及他们麾下所创造出来的种族举起了屠刀。 而作为带领者的,是手持诺利厄斯特之剑的天使之王,脸上的笑容邪肆而又狰狞。他代替着女神将诸神屠戮,然后女神便拥有了那些死亡的神明的权能与力量。 当这个世界上面只剩下了米莉森特这一位神灵的时候,她便拥有了这个世界上面最强大的力量,同时也成为了全世界唯一的神明。 再之后便是众做周知的天使之王的反叛,那一位深受女神宠信的、为女神南征北战立下来了赫赫战功的天使之王从九天之上陨落,经历了九天九夜的堕落,最终大地张开了一道裂缝,将天使之王“吃”了下去。 “但是事情的真相并不是那样的。” 几乎是在女神回忆起来这些过往的同时,西里尔也在同一时刻开始发声。 “堕天并不是你的安排,而是因为我发现了你的企图,所以自行选择了堕入地狱之中。” “米莉森特!你真的敢说,我是你【创造】出来的吗?!” 女神的眸光顿时一冷。 “你知道的太多了,西里尔。” “我并非来源于你。你也不是如同那六位初始的神明所判断的那样,真的是无能力的。” “你是贪婪而又虚伪的后生者……你的能力是吞噬。你吞噬其他的神明的位格与权能,然后将那些全部都变成你自己的东西。你模仿和掠夺了属于诸神的信徒与信仰,你是本不该诞生在这个世界上面的生灵。” “我不知道你是在哪里发现最早的【我】的……但是你发现了我的身上有着你不曾见过的强大的力量。于是你给我灌输了错误的认知,让我以为自己是你的造物,利用我杀死了其他的神明之后,又开始着手吞噬我的力量。” 西里尔冷笑起来。 “在我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你已经拿走了我太多的力量,我根本没有办法与你抗衡……我最终选择了自行堕落,潜藏在地狱无数年、避免被你吞噬掉。” “但是你现在……好像又有了别的目标。”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看了看被自己紧紧的抓着手腕的苏摩。 “苏摩。”西里尔苦口婆心的劝说道,“你看到了吧?你并不是米莉森特的造物,她对你也一直都不怀好意。” “只有我才是真的对你好的!” 接着西里尔发现苏摩看着自己的目光十分的奇妙,有点像是在看笑话的样子,但是也有一些悲悯和……怒其不争? “我有点惊奇。”苏摩虽然这样说着,但是语气平静,丝毫都没有他自己说的那样的、“惊奇”的样子在里面,“你居然……被就这样夺取了大部分的力量,甚至是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了吗?” “呃?” 西里尔发现这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将诺利厄斯特之剑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面,看着苏摩挑了挑眼眉。 “不是,我说,”西里尔看着苏摩,有些惊呆的样子,“你就没有别的感想吗?比如说觉得米莉森特那家伙欺骗了你?又或者,你有自己已经成为了米莉森特下一个目标吗?” “我们是一样的。”西里尔笃定的道,“你绝对不是米莉森特创造出来的生灵,而是与我一样的存在。米莉森特想要将你也吞噬掉,成为她的一部分——你多少也有些危机感好吗?” “先对着我开嘲讽是几个意思?” “知道这些又能怎么样?” 女神的声音响了起来。 周围的那些人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部都昏迷,晕倒在了地上,想来女神也不愿意自己的这点黑历史被知道吧。 更何况,人类是女神重要的信徒,自然是要维持一个好的形象的;只有在不被看到的时候,米莉森特才可以做一些不是那么“女神”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来到这里……但是没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却空有着一身力量与神格,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好事,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接收?” 或许第一次面对西里尔的时候,米莉森特还是谨慎、小心的去一点一点的偷取对方的力量的;但是在西里尔身上的成功,以及从西里尔那里获得的力量很显然是养大了米莉森特的胆子,所以眼下面对苏摩的时候,她很显然是胆子大了不少。 “之前被你藏到了地狱之中去,真的很遗憾;不过还好,这一次你自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和这个新的小朋友一起。” 米莉森特从空中落了下来,踩到了地面上。她朝着苏摩和西里尔一步一步的走来,像是笃定两人没有办法做出任何的影响,只能够成为她的饵食。 西里尔“啧”了一声,提着剑挡在了苏摩的面前。 “快点跑,小天使。” 他说。 “我和这家伙还有一些账要算……倒是你,可不要被米莉森特给捕获了。” 西里尔没有注意到,被他护在身后的苏摩的表情有那么些微妙。 而当看到西里尔三两下就输给了女神的时候,苏摩的表情就更微妙了。 “……你怎么还没走?!” 西里尔看着自己身后的苏摩惊声质问。 “你这样的话,我想要保护你先离开不惜自己断后的计划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吗?!” “你们两个谁也别想走。” 米莉森特朝着他们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我能察觉的到,你们身上的力量与这个世界完全不同。如果吞噬了你们的话,那么,我应该可以步入一个更加强大的境界,甚至是看到世界之外的存在吧?” 米莉森特朝着苏摩伸出手来。 “不要挣扎了,你是我座下四翼的天使,就这样将你身体里面的力量献给我不好吗?——你不要乱动,给我在那边好好的爬着!” 米莉森特一边这样说着,脸上稍微的带了些怒容,随手一点,将原本还想要爬起来继续与自己斗争的西里尔给直接按了下去。 然后她看到苏摩叹了一口气,向前走了几步,将西里尔挡在了自己的背后。 “……苏摩?” 西里尔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我有点吃惊。”苏摩说,“我没想到这个世界里面的你这么废,甚至是都被夺取力量到了本体都恢复不了的程度。” 西里尔愣了一下。 “你认识以前的我?” 苏摩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上前了几步。而在他走动的过程之中,青年的身上逐渐出现了巨大的 、肉眼根本无法将其忽视的变化。 他的头发开始变长,到了最后长的几乎要拖到了脚踝;眼尾的那像是蝶一样的妖异的花纹细细看过去的话像是在不断的扇动着翅膀,仿佛获得了生命一样。 有巨大而又弯折的、像是绵羊一样的盘曲的角在他的头部两侧冒了出来,看上去比所谓的堕落于天的西里尔看上去还要更像是恶魔。 最引人注目的应该是苏摩的身后,四只黑色的羽翼上的羽毛逐渐脱落,到了最后直接消失不见。但是从翅膀原本和身体的椎骨连接的部分,身体上的那些缺口却并没有合拢。 正好相反,那里的肌肉蠕动着,不断的收缩和舒展,像是在那肌肤下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鼓动,随时都有可能涌现出来。 “你想要吞噬我?” “那就试一试吧。” 在苏摩这样说着的同时,他背后不断鼓动的那些□□终于顺着脊椎骨生长了出来。那是比起羽翼来还要更加庞大的、足以将天地都遮蔽的一部分躯体,张着布满了利齿的锋锐的口,夹杂着无数的白骨,生长着四处转动的眼球。 它们看上去规模是那样的巨大,对比的将这一切都支撑起来的苏摩是如此的渺小。 天空都暗了下来,那是苏摩身后的无法被分辨出来究竟是属于什么的躯体将天光都遮蔽了起来。 旧日的神明睁开了双眼,松翠色的眸子冰冷,邪佞的令人恐惧。 “让我们看一看,究竟是谁吞噬谁。” 其为生殖之母,吞噬一切、包容一切、孕育一切的森之黑山羊。 第54章 掉入地狱的天使(十) “……你是个、什么东西?” 苏摩的这一副模样不管怎么看上去,都不像是什么【好】的那一面的存在。不如说,他看上去是如此的可怖而又狰狞,如果不去看那一张属于人类的脸的话,而只是注视他的身后那庞大的不明□□的话,那么这简直是某种此世之间最大的恶意。 那是女神米莉森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可怕的存在,无论是对方的长相,还是从对方的身上传来的那一种因为过于强大的力量而带来的威胁感全部都是她此前不曾接触过的。说到底,这个世界里面黑暗的那一部分尚且没有能够孕育出神明来,米莉森特此前吞噬的诸位神灵也全部都是从光明的那一侧的本源之中诞生而出,哪里有机会见到真正的“邪神”会长成怎样的一番模样。 朝着米莉森特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的苏摩的身形有一些沉重。他毕竟是以人类的身躯支撑起来了那些从自己的脊椎骨的位置生长出去的、一部分的属于外神的躯干,大小也好还是重量也好都并不相配,再加上的确是不太习惯的原因,所以行动起来确实会十分的艰难。 但是他的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的稳,在苏摩经过的地面上都留下来了深深的脚印,让人几乎想象不到青年单薄的身躯下面究竟都隐藏了一些什么,才会如此的沉重和惊人。 而伴随着苏摩的不断前进,他的背后那本就像是足以遮天蔽日一般的肉翅也朝着米莉森特不断地倾碾过来,到了最后几乎要将太阳的光辉全部都遮挡完全了,只剩下了些微的从缝隙之中勉强的漏出来的光,让这里不至于变成一整片的完全的黑暗。 “你自己不是之前都说过吗?” 苏摩看着自己面前的女神,那一双松翠色的眸子里面流淌着妖异的光芒。 “我是和你一样的神明啊。” “有着被你所觊觎的力量,有着足够让你仰望的更高层级的位格与权能。这些都是你自己之前提到过的,也是你想要从我的身上夺取的东西,怎么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 米莉森特女神一定是从来都没有到深海之中去过的,因为眼下,在见到了苏摩的这并不完全的一半的本体的时候,她的面色难看至极——与恐惧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负面情绪无关,大概只是单纯的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无比诡异、甚至都可以称之为是恶心的外形罢了。 米莉森特在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连连后退,看样子是想要避开苏摩的接近。但是苏摩自然不可能给她这样的机会,两个人之间步步紧逼,气氛剑拔弩张,紧张的像是下一秒就可以被引爆的炸1药。 “你为什么要躲?” 到了最后,米莉森特终于被逼得无路可退,只能与苏摩正面相对。被那些诡异可怖的根本就不想再看到第二眼的肉柱簇拥在最中间的青年眉目昳丽,肤色苍白,看着像是某种足以用容貌去征服世界的艳鬼,与他身后的那些“东西”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而此刻,从米莉森特的视角之中能够看到的,就是青年和他身后的那一部分非人类的躯体上所遍布的无数的眼球一起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那些投注而来的目光乍一看上去无波无澜,但是如果细细的去观察打量的话才会毛骨悚然的发现,那分明是在看死物的……又或者是在看与自己并不是同一个物种的生物的眼神。 米莉森特的身体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 不该是这样的,她对自己说,不该是这样的。她吞噬了这个世界上面全部都神明,毫无疑问已经成为了此世的唯一之神。再加上之前从西里尔那里得到的力量确实是庞大而又有力。并且还是这个世界上面不曾出现过的权能,吸收了之后甚至一度让米莉森特自身的位格都有所提升。 也是因为有了这一次的成功的吃螃蟹的经历,所以当发现了第二个来到自己的世界里面的、世界之外的神明苏摩的时候,米莉森特几乎没有多少犹豫和思考的,就已经将对方视作了可以让自己更好的强大起来的饵食。 她打算如法炮制当年对付西里尔的套路,先让刚刚来到这个世界里面不清楚状况的外界的神明成为自己忠实的狂信徒。虽然参考西里尔的情况来说,这一种洗脑并不能够欧维持的太久便会被发现端倪,但是米莉森特有自信自己可以在对方发现不对以及想起来自己真正的身份之前,就将她想要的那些力量给尽数的收入囊中。 但是无论如何,计划似乎都比不上变化快。 米莉森特的双腿一软,跌落在了地面上。那并不是她想要故意的示弱,而完全是身体最本能的做出的反应——在畏惧,在颤抖,想要不顾一切的逃离,眼前的怪物根本不是自己所能够应付的类型。 可是为什么?米莉森特依旧是迷糊不解的,为什么当初对付西里尔的时候还一切顺利,但是在苏摩这里却惨遭了翻车? 苏摩如果知道米莉森特的疑惑的话,那么一定会怜悯的告诉米莉森特,这就是有记忆和没有记忆的区别。 当然,实际上西里尔本来也不该那么轻易的就打出gg的结局才是。如果西里尔当初没有当机立断的自行堕落地狱——如果米莉森特当真将西里尔整个的都吞噬掉了的话,那么大概就会是另外一种的美妙结局了。 旧日的神明拥有着无与伦比的破坏力和污染力,就像是癌细胞那样,素来都只有他们去将其他的生灵同化为自己的一部分,可还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旧日的支配者反过来成为滋养别人的养分的、这样的事情。 只可惜米莉森特并不知道这些。 她仰起头来看着苏摩,青年的脸在背光之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米莉森特突然就有些羞恼与愤怒,因为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的狼狈过,并且米莉森特也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需要对着苏摩这样卑躬屈膝小心退让的缘由。 如果是曾经的那一个小心翼翼的算计着诸神的她的话,大概还会更加的谨慎小心一些才是;但是太过于长久的安逸的生活和久居高位的高高在上终于还是磨平了米莉森特的那一部分谨慎,她开始变得傲慢起来,虽然这似乎本也该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才对。 米莉森特朝着苏摩张开嘴,发出了无声的尖啸。有无数的半透明的彩色的泡泡从她的身体里面涌现了出来,即便是在这种近乎于是全部的黑暗的背景环境下,也可以流转着五光十色的绚丽光华。 这些泡泡朝着苏摩飞了过去,将他团团的围绕在了中间,你拥我挤,最后落在了苏摩的躯干上面。原本狰狞而又可怖的肉柱与触手被这些泡泡层层叠叠的笼罩了起来,看上去似乎连原本的那一种危险的、狰狞而又可怕的既定印象都因此而被削弱了不少,显得有些梦幻了起来。 但也只是“似乎”罢了。 实际上,这些好看的“泡泡”可并非是什么用来哗众取宠又或者是讨什么人欢心的无用之物。正好相反,那是米莉森特女神的权能的具现化,会一点一点的将所有的被粘黏上的有生命又或者是无生命的物体一点一点的分解吞噬,成为组成和孕养自己的一部分。 泡泡在肉柱和触手上面接连不断的炸开,那并不是消失,因为即便是人类的肉眼都可以清楚的捕捉到并且判断出来,炸裂的泡泡之前所包裹着的那一片区域也悄无声息的一同消失了。 肉柱上面有着起伏不定的坑洼,看着就像是月球表面的环形坑。而可以预见好肯定的一点是,那些坑洼的面积还在不断的扩大,并且最终连成了一片,像是被人活生生的削去来了最表面的一层。 米莉森特露出来了无声的大笑。 “我还以为……是有多么厉害……” 她道。 “却也不过是如此吗?” 女神苍金色的双眼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她的整个躯体都开始虚幻,从双脚,延伸到小腿。一路朝着上面,最后是整个脑袋。 之前还站在这里的美貌无双的女神已经化作了一大片的泡泡,随后朝着苏摩扑了过来,彻底的黏连在了他的身上。 泡泡一个接着一个的炸裂,发出来了此起彼伏的声响,有如催命的铃音。 “你多少反抗一下啊!!” 西里尔根本就不可能无动于衷的看着。他扑了过来,举起了手中的诺利厄斯特之剑,结果却有些茫然的发现想要用长剑去斩断泡泡根本就是一件令人发笑的、同时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的事情,说是无谓的挣扎也毫不为过。 “苏摩?苏摩?你动一动啊?你就仍由她这样【吃掉】你吗?!” 西里尔赤红了双眼,猛的抖开了自己身后的羽翼。六只苍白的骨翼在风中微微的抖动着,上面覆盖着一层看起来像是比钢铁还要更加的锋锐坚硬的薄膜。 “喂,米莉森特!”西里尔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力量吗?那就来啊?我现在就在这里,你倒是朝着我来啊?!何必一直纠缠着苏摩?” 听到西里尔这样的话,苏摩的眼睫微微的转动了一下。苍白阴郁像是毫无人类的情绪波动的、仿佛是大理石雕塑一样的青年转过头来看着西里尔,眼底的情绪像是夜色下那乍一看毫无起伏、实际上早就已经翻涌不休的海面。 “你是在……担心吗?” 苏摩问。 “……” 哪怕是这样的关头,西里尔依旧为苏摩这毫无常识的问话而感到好气和好笑。 他啐了一口,像是有些认命了一样的长叹了一声:“老子当然是在关心你啊!” “……”苏摩飞快的看了他一眼。 “不用担心的,因为——” 在苏摩这样说着的同时,那些原本还像是吸血鬼一样的紧紧的黏在他的身上不动的的泡泡在这一瞬间都脱离了青年的身躯,就像是芦苇荡之中被惊起的乌压压一片的水鸟。 那些泡泡像是忙不迭的想要飘远和逃脱,但是并没有能够离开的太远便不得不重新汇聚在一起,显出来了人性的模样。 女神米莉森特痛苦的趴伏在地面上,身体不断的扭动着,金色的发丝沾满了汗水,湿哒哒的黏在了她的皮肤上面。她的小腹高高隆起,一双玉白的手此刻正按在腹部上面,面部的表情痛苦而又扭曲,从口中发出来了凄厉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 “哧——”的一声,是锋锐的刀刃划开了皮肉的声音。女神的腹腔被从内部划开,然后从她的腹中爬出来了有着无数的触手和满是锋锐的利齿的口的通体黑紫色的怪物。 “你看。” 苏摩走近了米莉森特的身边,半蹲下了身子,抓着她的头发,强迫她与自己相互对视。女神那一张姣好的面庞上如今冷汗津津,表情痛苦、狰狞而又扭曲,哪里还有素日里半分的美好。 “想要吞噬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的声音冷然,分明音调不高,但是一字一句却都像是能够直接敲击到心头,留下重重的回响。 “我是孕育万千黑暗子嗣的森之黑山羊,意图同化我的位格,你是想要代替我的职能,为我之一族的延续而效力吗?” “不……不!” 从米莉森特的口中发出了崩溃一样的哭喊,她只知道吞噬苏摩之后可以得到自己所渴望的强大的力量,又哪里想过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后续发展? “现在,来。” 苏摩在她的耳边轻声道。 “不想被子体吞噬掉成为食物的话,就把祂的力量还回来。” 苏摩眼底冷光更盛。 “那原本就不是你应该碰触的东西。” “把祂的位格、祂的权能、祂的力量,全部都给我还回来!” 第55章 掉入地狱的天使(十一) 米莉森特终归还是屈服了。 她本不该屈服的这样快的。从腹腔之中爬出来的怪物虽然狰狞而又可怖,但是只要米莉森特有那样的意愿,那么眼下她也并非是没有反抗苏摩的能力。 但是或许是因为刚刚经历的这一切给米莉森特造成了太大的震撼,让这一位执掌着全世界的权柄、已经顺风顺水了好多年的女神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些年确实是有些放纵和狂妄,于是重拾起来了当年还在众神的手下混日子的时候的那一份小心谨慎与顺从乖觉。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米莉森特的本能一直在警告着自己的主人,不要轻易的去忤逆面前的那一位世界之外而来的神明的要求,否则的话很有可能会发生一些她不是多么愿意看到和接受的后果。 那一只从米莉森特的腹中爬出来的黑山羊之子挪动着靠近了苏摩,在他的脚边无比乖巧的蹭着,最后盘了起来,团成了一团,轻轻的在苏摩的脚边磨蹭滚动着,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起来都是十二分乖巧的模样。 米莉森特有些忌惮的看了看那黑山羊之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感到腹部在一阵一阵的隐隐作疼,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还在那里面搅动翻涌着一样。 “……我明白了。”米莉森特十分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她发现自己绝对不可能是苏摩的对手之后,便乖觉的顺着对对方的要求应了下来,“我会把那些……都还给他的。” 在这样说着的同时,米莉森特的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多么的好看。 要知道,虽然米莉森特的神职与权能是吞噬,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将那些本来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都吞噬掉,然后在自己的身体里面一点一点的消化,直到最终成为她的一部分,被彻底的收归了米莉森特的使用之中。 但是既然都已经和自己的身体完全的、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的话,那么若是又想要将其常曦扥分隔开来的话,那么无疑就像是从自己的心头硬生生的挖下来了一块一样,要撕裂自己的血肉和神魂,忍耐着简短的痛苦,将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全部都一点一点的分离出来,是有如抽丝剥茧一样的痛苦。 并且这样的行为毫无疑问,也会给米莉森特本身的力量带来极大的影响,会让她的权能大幅度的下跌,甚至后果要是再严重一点的话,还有可能连带着米莉森特曾经吞噬过的那些其他的权能的稳定性也一并受到影响。 但是她现在别无他法。 因为苏摩一接近清楚明白的向米莉森特展示出来了这样的事实——即,米莉森特无论如何也绝对不可能成为苏摩的对手的,这样的事实。 如果一定要在力量与活命之间做出来一个选择的话,那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十分困难的、无法做出抉择的事情。 米莉森特咬紧了一口的喑哑,但是还是将手按在了自己心脏应该在的位置处,一咬牙一狠心,她的手就像是穿过了什么光幕一样的没入了米莉森特的身体里面。 米莉森特的脸上露出来了十分痛苦的情绪,冷汗从她的额头不断的渗出,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的沿着脸颊滚落而下。如果在配上女神那已经被咬的泛白的嘴唇,看上去实在是无比的可怜。 但是很可惜,无论是西里尔还是苏摩,显然都不是那张会怜香惜玉的。 最终,当米莉森特终于将自己的手从胸膛之中抽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像是去了半条命。而在米莉森特勉强的举起来的掌心中,则是托举着一个小小的、银色的圆球。 那个圆球看上去不过孩童的拳头大小,在她的掌心幽幽的悬浮着,表面不断的萦绕和旋转着银白色的光芒,看着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星球一样。 这无疑是极美的模样,但是如果盯着那颗银色的小球注视的时间太久了的话,那么便会隐隐约约的发现,在小球周围似乎是有什么在不断的浮动着。 ——实际上,那并不是浮动,而应该是因为空间在用一种眼睛根本没有办法捕捉到的速度飞快的崩塌和重组,不断的重复着这样的过程,所以最后才会出现的情况。 苏摩走了过去,伸出手来,接住了这一枚银色的圆球,然后头都不回的就将它抛给了西里尔。 “拿好。”他说,“你自己的东西。” “哦!” 西里尔抬起手来,正好接住了这一枚圆球。那银色的圆球在落入西里尔的掌心的时候,顿时就像是乳燕投林一般的融入到了他的身体里面去,速度之快,就仿佛只不过是连一个眨眼都不到的时间。 西里尔闭上了眼睛,这一层表面的身躯开始不断的扭动着,看上去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碎裂。苏摩站在一旁注视着他,看他融合那些丢失的力量,在心里面暗暗的计算着融合完所需要的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有彩色的泡泡飘了过来。 苏摩愣了一下。 然而对于那发出攻击的人来说,这一瞬间的愣怔其实也已经足够。米莉森特的身影从原地消失,成为了一个一个的彩色的泡泡,其数量之多,像是能够填充满这一片天地之间所有的多余出来的缝隙与空间。 苏摩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这就算是负隅顽抗了。” 苏摩道 “你分明应该已经知道,你根本就没有办法吞噬掉我的。” “谁又说我想要吞噬你了!” 米莉森特尖声叫着,根本就没有了半分往日里面的那一个温和的女神的形象。 她也的确不是想要吞噬苏摩的。 因为这一次,这些泡泡开始彼此碰撞着发生了爆炸。比起之前只是为了带走一小块一小块的血肉而轻微裂开的程度,这一回就是轰轰烈烈的爆炸,带来了山崩地裂一样的效果。 只是,就在那些大幅度的爆炸即将要席卷到苏摩的身边的时候,空间无声无息的张开了黑色的“门”,将那些爆炸全部都送去了别的什么未知的空间。 拥有着紫色的长发与暗红色的眼瞳的神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苏摩的身旁,无数的不断挥舞拍打着的触手在他的身后疯狂的舞动着,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什么邪神的献祭场所。 苏摩有些微的讶异。 “塔尔维斯?” 被叫了名字的外神于是便微微的弯了眼,看上去有一点点的、像是要笑的样子。 “是我,苏摩。” 他的声音在面对着苏摩的时候还温和到了极点,但是在对着空中那些依旧肆意的飞舞着的泡泡的时候,顿时就有如数九隆冬的寒冰。 “抱歉,稍微出了点意外……” 显然对于这世界里面自己的表现,就算是本尊都会觉得那是十分丢脸的一件事情。 “不过没关系,这点意外影响不大。” 塔尔维斯一边说着,一边抬起眼眸来。而伴随着他目光的转向,那些原本还漫无目的的舞动着的触手像是全部都瞬间有了目标一样,朝着那些泡泡冲了过去,将它们笼在了中间,随后构筑出来了无法被突破的屏障。 任凭米莉森特怎么在那无形的笼壁里面横冲直撞,塔尔维斯都没有投去半分的眼神。他看着苏摩,眼神柔软,声音里面带着些小心和欢愉。 “这个世界……我想要带着你学的,你又感受到吗?” 苏摩望着他,茫然的睁大了眼睛。 塔尔维斯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好吧、好吧。”他无奈的道,“我不该奢望那么多的。” 他空着的另外一只手猛的握紧成拳。伴随着一声无声的尖叫,只见那些彩色的泡泡全部都炸裂 ,最终只留下来了一滩汇聚在一起的七彩的液体,在半空中悬浮着。 塔尔维斯招了招手,立即便有触手乖巧的将那装有着七彩液体的透明笼壁送到了塔尔维斯的手中。他接了过来,示意苏摩伸出手。 苏摩:? 虽然迷茫不解但是苏摩依旧是照着塔尔维斯的要求做了。 七彩的液体一滴一滴的落在了苏摩的掌心,但是却并没有能够聚集成水洼又或者是散开来,而是全部都融入到了苏摩的身体里面。 苏摩有些愣怔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觉得那里像是填上了什么。 “这就是这个世界里面我想要给你的。” 塔尔维斯笑了起来。 “苏摩,记住这种感觉。” “这就是【傲慢】。” 无论是四翼天使毫不畏惧的踏入了镜面之后的地狱里面,还是天使之王敢于去将神宫中的四翼天使转换为恶魔,又或者是最后的女神妄图吞噬掉外来的神明…… 这诸般情绪,皆为【傲慢】。 第56章 假货圣子&冒牌亲王(一) “殿下。” 苏摩的身上穿着白色的衣袍,从那高高的祭坛上走了下来。虽然一眼看过去只是普通的、似乎只是没有什么特色的白色的衣服,缺少任何的让人眼前一亮的因素;但是当离得近了之后便可以发现,本以为是朴素无华的白袍上面实际上用金色的线绣着密密麻麻的暗纹 ,甚至都不需要阳光,仅仅只是烛火闪烁着在上面投下些许的光亮的时候,就能够焕发出让人目眩神迷的光彩来。 再认真的看一看的话,甚至就能够注意到那用来当做腰扣的一点红色当是最澄澈的红宝石,用来固定住衣服的暗扣是用翡翠与珍珠打造的。青年的耳饰与发饰皆是罕见稀世的珠宝,哪怕是偶尔会从宽大的袖摆里面露出来小小的一截的那段手臂上串着的镯子,也是外界几乎没有可能见到的青金石。 单单是看他浑身上下的那一身行头,都是何等的炫目,又是何等的夺人眼球。 而穿着这样的华贵的衣袍的青年却竟然也不会被这样的衣服苏压下去,正好相反,当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人们所能够注意到的居然并不是他身上的那无比华贵的行头 。 正好相反,能够夺人眼球的,是这个青年本身。 过分苍白的肌肤,于是便因此显得在那一张脸上面的其他的所有的颜色都愈发的鲜艳和惊心动魄了起来。发是乌木一样的黑,略长的发梢垂在他的脖颈上面;眼瞳的颜色像是松林中间那一滩碧绿的湖水,看着的时候甚至都会觉得可以在那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的唇瓣嫣红,是那一张脸上最为明显的艳色。当这一双眼睛流淌着波光看过来的时候,无论是不是神明的教徒,都会为之而心旌摇曳。 但是直视着这样的一张脸,无论再怎么的心神动荡,也没有谁敢真的对青年做点什么。 那并非是因为青年是如今教廷的圣子的、这样的身份;更为重要的是,整个教廷都清楚,对方能够成为圣子,依靠的可并非是那一张脸,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大人物”的宠爱。 别看青年瞧上去是这样的柔柔弱弱,但是对方却是硬生生的一路拼杀,靠着一身厮杀出来的功绩才被加冕成为了教廷的圣子的。 换句话来说……那可不是什么可以随意的玩弄又或者是嘲讽的对象,而是一个眼神都足以将他们射杀的、教堂手中的一把刀,是无比可怕的杀戮者。 而作为教廷圣子的苏摩……他超满意的! 【殿下殿下我爱您我简直是太爱您了!我想要原地360度旋转跳跃为你打call!】 系统的声音在苏摩的耳边荡漾着,听起来像是马上就可以飘起来了一样。 “快闭嘴。”苏摩说,“你现在谄媚的恶心,再这样我就罢工了。” 系统急忙闭嘴噤声,生怕苏摩一个不乐意真的就给他罢工了。 那样的话,系统才要哭出声来。 这一次的世界,是苏摩从系统那里接下来的任务。 当然,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来说,系统当然不可能强行要求苏摩接下来什么任务的。只是这一次的任务实在是太没有办法,让任务空间里面无数的任务者都铩羽而归,所以最后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够向苏摩这边发出来了请求。 苏摩最后便接了下来。 当然,让苏摩感到开心的是,这一次他总算是接了一个可以肆意的使用武力值的任务,而不必像是之前那样的无比憋屈的只能够干看着。 苏摩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畅快了起来。 更何况,作为外神的苏摩已经并不必再继续的抑制自己的能力,世界的法则并不能够束缚住这世界之外的神灵了——哪怕他只是本体发散出来的一部分的意识,也同样如此。 苏摩简直觉得自己此前的那些世界里面的任务受到的所有的憋屈都可以一扫而光! “这个世界的前置背景是什么?” 系统急忙给他传输资料。 【这是一个在千年之后,以人类和科技作为世界上的主旋律的时候,教廷依旧和那些黑暗生物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展开战斗的世界。】 【原本一直以来,都是教廷占有着优势,强势的压制住了黑暗生物的行动,让普通人可以一无所知的、自由自在而又幸福快乐的生活;但是这一种情况却在数十年前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黑暗生物之中,有一位陷入了久远的沉睡之中的领导者苏醒了。他重组了黑暗世界的秩序,带领着那些黑暗生物与教廷为敌,甚至扭转了上百年以来的劣势。】 【世界的光明与黑暗之间的安定被彻底的打破,教廷与黑暗生物之间的战争逐渐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教廷为此,不得不开始培养更多的能够欧与黑暗生物战斗的战士,而你所扮演的身份,便是一位在这样的大背景环境下,因为自身的根本无法被用任何的形式所忽视的强大功绩加冕为了教廷的圣子。】 “说白了就是当苦力的吧。” 苏摩问。 【但是这个才是你喜欢的不是吗?】 系统毕竟陪伴了苏摩那么的多年,对于苏摩的想法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的了解。 “是,这个才是我喜欢的。” 苏摩笑了起来。 说实话,这个笑容并不是十分的明显,但是却带着某一种神采飞扬,锋锐而又犀利。 “殿下。” 苏摩所过之处,所有见到他的教廷里面的成员全部都停了下来,恭敬的朝着苏摩行礼。 直到最后,某一位身穿红衣的主教在与苏摩见礼之后并没有只是用目光恭送着他的离开,而是停在了苏摩的面前。 “殿下。”他说,“您有新的任务。” 即便是冠上了“圣子”这样的名号,其实也不过是因为教廷实在是没有办法再继续嘉奖苏摩的功绩了,所以只好绞尽脑汁的,最后给了这样一个荣耀的称号。 但是就本质来讲,苏摩大概是如今教廷里面硬实力最强大的人,手下执掌着教廷的特别隐秘机动部队,手上鲜血无数,不知道曾经镇压过多少次的黑暗生物引起的动乱,如今教廷的大牢里面又不知道有多少都是他抓进去的。 苏摩听到了这一位红衣大主教的话之后眉头一挑。 “嗯?” 但是那一位红衣大主教看上去的表情有些许的为难和犹豫。 “情报部门那边传来的确切的消息,发现了那一位苏醒的黑暗之王的踪迹。上面希望,您能够前去。” “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么。” 苏摩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抽走了红衣大主教手中的那装着任务下达指令的信封,一边拆一边有些迷惑不解。 “你到底在为难什么?我又不会抗拒本来就应该是我去做的任务。” 对,没错。 藏着一位红衣大主教拿着任务卡站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苏摩便察觉到他所潜藏的那种极度的慌乱和小心翼翼,说话的时候也吞吞吐吐,仿佛即将要提出来的是什么会让苏摩跳起来一巴掌敲碎他的脑壳的事情。 但是眼下,当红衣大主教将事情全盘托出的时候,苏摩反倒感到迷惑了起来。 这不是很正常的工作吗?为什么要那样战战兢兢的? 他的这一种迷惑一直维系到了打开信封,拿出来了里面装着的那一张任务卡,并且一目十行的将任务要求全部都看完之后。 “……” 苏摩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 。 那一位红衣大主教则是一脸惨不忍睹不忍直视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甚至是伸出一只手来捂住了自己的脸。 “……你们是在和我开玩笑么?” 苏摩捏着自己手里面的那一张任务单,抖的“哗哗作响”。 这一位红衣大主教在外面也应该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眉一皱眼一瞪,多少人都不敢轻易妄动;但是眼下他却笑的有些讨好,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来了浓烈的安抚的意味。 “这也是有着切实的要求的。” 红衣大主教都不敢去看苏摩的脸色。 “因为根据可靠消息称,那一位黑暗之王应该是一位苏醒过来的血族亲王。“ 红衣大主教一只手握成拳头,抵在自己的唇边咳嗽了一声。 “您也知道,血族么,最吸引他们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处子的血液……” “我是男的,ok?” 苏摩黑着脸打断他。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红衣大主教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哪里,这全部都是您的错觉。” 红衣大主教面不改色。 “我们也是在为了人类的未来而努力。” 苏摩手腕一转,那一张任务卡便被丢了出去,“噌”的一声擦着红衣大主教的脸颊,深深的插入了他身后的墙壁之中。 “哇哦。” 苏摩反问。 “所以,为了人类的未来努力就是——” “你们要我扮成少女去引诱那个血族亲王然后借机杀掉他?” “你们怎么不上天呢?!” 第57章 假货圣子&冒牌亲王(二) 教廷高层是不是想要上天苏摩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如果对方真的有这个意愿的话,苏摩觉得自己完全不介意免费做一回劳动力,送那些老东西去上天。 不过大概也是知道苏摩对这件事情该有多么的不爽,所以教廷高层的一群年龄都已经七老八十的老人家们也算是拉下来了自己的脸面,虽然不说是亲自到苏摩的面前来恳求,但是也是很有诚意的打了视频电话,就差声泪俱下的扒着苏摩的大腿,请他一定要卖这个面子了。 “如果你是觉得穿女装丢你脸的话!” 其中一位胡子头发全部都早就已经斑白的老主教拍的自己的胸脯“啪啪”作响,看上去像是恨不得给苏摩就在这里立下来一个军令状一样。 “大不了我们这帮老家伙之后陪着你穿都可以啊!” 他这一句话震惊到的不仅仅只有自己的同僚,屏幕前面的苏摩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你可以不这样的。”苏摩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干,都不敢再抬头多去看几眼那个老主教,生怕自己将对方的脸跟女装对号入座,那问题才是真的麻烦大发了,“可以,但是没必要,真的。” “不!这非常有必要!” 或许是被最开始的那一位老主教给说服了,以至于之后,其他的几位老主教也全部都纷纷的拍起来了自己的胸脯,对于这一种堪称是“邪道”的行为表现出来了让苏摩几乎都要落泪的赞同。 “如果你觉得穿女装真的那么让你无法接受的话,那么我们当然可以陪你一起穿!” “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为了人类的未来,什么都可以接受,更何况只不过是区区一件女装而已!” “如果你需要的话,无论是照片还是录像,我们全部都不会说半个不字!即便是要化妆、戴假发、穿裙子都完全可以!全部按照你希望的来!” 一群白发苍苍、看上去整个人都有些颤巍巍,甚至有几个手里面还拄着拐杖的老人们就这样慷慨激昂的看着苏摩,一时之间,无论苏摩之前还想说什么话,现在也全部都给堵回去了。 “……你们赢了。” 苏摩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 女装就不必了,你们的女装到底是想要拿出去惩罚谁啊!” “那么任务的事情……” 有一位老主教趁热打铁、打蛇随棍上的问。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你们可以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的!” 而以上。 就是苏摩现在会穿着贴身的旗袍,盘好了发髻,坐在一家高级会所里面的原因。 东方人相比于西方人来说,原本就要显得骨架娇小,面孔年轻。再加上苏摩苍白的肌肤,只需要接上发片,稍稍的用化妆品柔和了眉眼,那么看上去就当真是一位来自东方的、像是能够在湖面上起舞的精灵一样的美人。 而这样的东方美人,在伦敦的地下世界——乃至于是在那些黑暗的生物才会聚集在一起的、不被世人所知晓的某些秘密的会所里面,都是数一数二的极品,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最上等的存在。 无论是人类,还是那些在黑暗之中活动的生物,全部都会被吸引的。 只是这在别人眼中绝对的视觉盛宴,苏摩自己本身的感受却委实算不得好。为了能够更好的扮演女性的身份而穿上的旗袍实在是有些桎梏行动,与此同时,巍峨更加的真实而舍弃了假发、接上的真正的长发也让苏摩总觉得怪怪的。 他不是没有过长发的时候,莎布.尼古拉丝就一直都是长发的模样。 但是莎布.尼古拉丝可不需要去和别人进行什么近身战斗,祂只需要站在那里,作为身体之中的一部分的肉柱和触手自然会将所有的敌人全部都吞噬掉。 再不济,那么多的黑山羊之子难道是生出来当摆设的吗! 所以归根究底的话,精通格斗与战斗的那个人是苏摩……而苏摩以前,可从来都不会留着碍事的长发来打扰自己的战斗的。 这也就导致了,现在打扮成这么一个样子,苏摩简直是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大对劲,十分的别扭。 而这一种别扭还不可以被其他人发现,这无疑让苏摩更加的焦躁了。 “莎布,你怎么还在这里!” 会所的大堂经理从苏摩的身边经过的时候看到了他坐在那里,顿时就皱起眉来。 像是苏摩这样的上等货色,当然不可能被随便的“糟蹋”掉。打从一开始苏摩就已经被内定为了要献给那位大人的礼物之一,无论那一位大人喜不喜欢,至少是个态度。 所以眼下,眼看着那一位大人物大概马上就要来了,但是苏摩这个礼物居然还真不知好歹的待在这里,经理当然觉得愤怒。 “莎布.尼古拉丝!”经理吼着苏摩在这里托用的假名——也不一定算是假名,“你还不赶快去前面准备服侍那一位大人!” 苏摩眼眉微动,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似乎是应下来了对方的话。 在那一位经理转身离开额时候,苏摩不着痕迹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在在吊袜带的内侧、靠近大腿内部的那一边,有着一个小小的暗袋,里面放着的是对于血族来说有着剧毒的药水。 而苏摩也并非是没有携带武器,在他那盘好的发髻上面簪着的那一根银色的簪子里面实际上暗藏玄机,实际上是一根能够伸缩和折叠的长//枪,用特殊的金属打造而出,能够对于黑暗生物造成不小的伤害。 而苏摩耳朵上面待着的耳钉实际上则是一个通讯器,能够让教廷那边随时都监控到苏摩这边的情况,同时进行下一步的行动指导。 那一位大人的到来还当真是万众瞩目,这一间会所里面几乎所有的人都整齐的在门口列成排,昂首翘盼着对方的到来。 苏摩因为来的有些晚了,自然只能够在后面。他眼珠子一转,发现也没有谁注意到自己的样子,索性又朝后挪了几步,溜掉了。 谁要跟个傻子一样的在这里等着啊,离规定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不是吗? 苏摩这一生之中几乎就没有过需要去讨好他人的时候,也不存在什么狂人的信仰,所以苏摩无法理解那些人如此的激动是为了什么。 他脚步一转,打算先去上一个卫生间再说。 站在卫生间门口的苏摩稍微的犹豫了一下,左看右看,确定这周围一没有监视器二也没有什么人来,于是脚步一转朝着男性卫生间那边就要走过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苏摩的耳朵一动,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响动的声音。 他反应极快,脚步生生一转,愣是将自己的前进方向给扭向了女性使用的卫生间。 苏摩快步走了进去,心底却是在不断的哀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要用这种方式进女厕所…… 但是苏摩才刚刚走进女厕所,苏摩就发现,自己此前听到的声音大概就是从女厕所里面传来的。 苏摩抱着双臂,看着卫生间的窗户。 在那里,有一只成年人巴掌大小的蝙蝠不知道怎么的就让自己被防盗网给卡住了,正在徒劳的扭动挣扎着。 但是,或许是因为它实在是太肥了的原因,所以苏摩站在这里看了多久,那只蝙蝠就挣扎了多久……并且始终没有能够挣扎出来。 不得不说,这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的一件事情。 最后那只蝙蝠像是也颓了,放弃了自己的挣扎,然后那豆豆眼一动,就看到了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热闹的苏摩。 苏摩平静的看着这只蝙蝠,然后走了过去,伸出手指头来戳着蝙蝠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把它给从那个卡住的缝隙里面给推了出去。 “色胚蝙蝠。” 苏摩对着那一只朝着自己“叽叽”叫的蝙蝠笑了笑,语气……倒是十成十的模仿了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女生的样子。 “快走,快走快走。” 那只蝙蝠在窗户外面扑扇了几下翅膀,扭身飞走了。 苏摩面色如常的打开了隔间的门,脸上没有任何异色的走了进去,然后掏出了手机。 【查一下,刚刚我身边的那只蝙蝠是哪个血族。】 这才是苏摩没有一开始就上去帮忙的原因。 他才不相信在这间会所立面会真的有蝙蝠——那得是多么没脑子的蝙蝠才敢靠拢过来哦。 所以,这一只蝙蝠肯定只能是哪一个血族的化形状态。 在苏摩想来,自己既然已经做出来了穿女装的、这么大的牺牲,那么要是不达到目的的话,他总觉得自己亏大了。 所以在真的见到那一位血族的亲王、并且成功的完成刺杀之前,苏摩可不希望出现任何的意外又或者是差错。 不然他会觉得自己女装白穿了!! 在解决了自己生理需求之后,苏摩对着镜子补了个妆,掐着时间打算去会所门口。 但是,很多时候计划都是赶不上变化快的。 分明还有不少时间才是,谁知道苏摩才刚刚踏出洗手间的门,早就已经找了他很久的经历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一把攥住苏摩的手腕。 “那位大人提前来了!!” 他的声音里面充满了愤怒。 “你跑去那里了!” “我之后再和你算账!!” 经理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掐住苏摩的手腕,大步如流星一样的带着他朝某个特殊的包间走了过去。 “给我进去!” 经理一边打开门,一边在苏摩耳边叮嘱着。 “把那位大人服侍好,知道吗!好处少不了你的!” 当然,虽然他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在这一位深知里面的贵客的身份的经理的眼中,苏摩大概是保不住这一条性命了。 毕竟好看的女孩子的血液一般也会很美味,是血族非常喜欢的饵食。 那扇门打开来,一只手在身后猛的一推,将苏摩推了进去,甚至是不给他任何的反抗的机会。 虽然苏摩原本也没想过要挣扎。 身后的门缓缓的合拢,苏摩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一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盯着自己看的血红色的眸子。 他顿了一下,展露出笑容来。 “您好。” “我是来服侍您的莎布。” 苏摩这样说着,就朝着对方袅袅娜娜的走了过去。包厢里面的人颜值都很高,也有不少的如同苏摩这样被叫来的饮酒作陪的少男少女,但是在这一刻却全部都被这东方的美人给硬生生的比了下去。 那一双血红色眼眸的主人便笑了一下。 “好。” 他说。 “你过来吧。” 第58章 假货圣子&冒牌亲王(三) 苏摩看着对方,眼眸微微的弯了一下。 他袅袅娜娜的行了一礼,眼波流转之间是根本没有办法将其忽视的华光,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的视线朝着他的身上望了过去。 其实一定要说的话,苏摩的容貌虽然也算是上乘,但是实际上真的要说盛极无双的话也不至于。光是在这一间会所里面,就有不少的美的让人惊叹不已的年轻的男男女女们。他们或是妖艳或是清纯,环肥燕瘦皆有,苏摩还找到你的算不得什么 。 但是,如果所有人都站在一起的话,哪怕苏摩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他也必然是最亮眼的那一个,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就被发现的那一种。 无论苏摩再怎么样的遮掩,也不能够掩盖他如今身为神明的,这样的事实。而神明超脱于人类的当然不仅仅是那一副极盛的皮囊,更主要的是因为物种的不同而造成的那一种天差地别。 那是“非人”对于“人”的一种在各个方面都彰显出来的极致的碾压。 “过来。” 拥有着鲜血一样的颜色的眼眸、看上去就地位十分高的男人冲着苏摩招了招手,不厌其烦的又重复了一遍。 于是所有人便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难得一见得东方美人乖顺的听从了男人的命令,朝着他那边走了过去,白皙而又修长的腿伴随着他的走动,在高开叉的旗袍中若隐若现。 “大人。” 苏摩这些天受到的陪酒训练总算是没有白费,他在前进的路上十分自然而又顺手的从一旁的桌子上面端起来了已经倒好了的红酒,一路带到了男人的面前。 “您想喝酒吗?” 黑发的东方美人屈起来了那一双修长的腿,靠着男人的腿跪坐在地面上,将手中的美酒朝着对方递了过去,眼底隐隐约约的有着笑意,像是落下了漫天的星光在里面酿成了酒,只需要看一眼都能够为此而迷醉不已。 那位想来就是他此行的目标的男人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目光打量着他,像是在评估着什么,又像是在预测着什么。 这大厅里面的气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逐渐的紧绷了起来,不知不觉之间,周围的人类也好,还是跟随这一位大人一同前来的黑暗生物也好,全都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带着某种自己都不知晓是从何而来的紧张感,小心翼翼的注视着那边发生的一切。 因为久久都没有得到回应,所以人们便也不免在心底暗暗的猜测是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美人还是得罪了这位大人。 如果按照那一位大人贯来的脾气的话,那么这东方的明珠想来是免不了被捏碎的结局 。 这么想一想的话,还真的是会让人觉得十分可惜的一件事情。只是无论是谁想来都没有胆子敢去上前劝说一下那一位大人,所以也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来自东方的玫瑰就这样被撕碎了。 真可惜。现场有不少的黑暗生物在心底暗自的叹息着。 那是一位多么美丽的、散发着非常好吃的气味的美貌的少女啊!想来她的血肉全部都该如同嫩豆腐一样的爽滑,又像是初生的小羊羔一样的绵软可口。 只是现在,这少女想来就要因为自己的不识趣而香消玉殒了。 这当真是,无比浪费的一件事情。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那一位素来被公认是脾气不好的、杀伐果断有如石像一样冰冷而又难以讨好的亲王大人微微的眯起来了眼睛,盯着献酒的东方美人看了很久,最后居然破天荒的一颔首,伸出手来接住了对方手中的酒杯,递到自己的唇边轻轻的抿了一口。 “味道欠佳。” 他说。 旁边的会所的负责人顿时就有些腿软。 要知道,所有的酒液全部都是由他们所提供的。现在亲王大人对这些红酒的品质提出了质疑,这可不是他赔个礼道个歉就可以被轻拿轻放、按下不表的事情。 冷汗立时就爬满了他的额头。 这一位负责人张了张嘴,就想要拼命的道歉并且想办法尽可能的将这一件事情挽回,但是就在他想要开口又或者是有什么动作之前,在最中间的豪华沙发上半躺半坐的亲王大人却是抬起眼皮来,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 负责人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连动一动都困难,牙齿不受自己控制的在不断的上下打颤,发出了声音。 在这一刻,他清楚明白的知道了那一位亲王大人的意思。 不要靠近,不要说话不要打扰。 对方清楚明白的表现出来的,就是这样的意思。 于是负责人便犹犹豫豫的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苏摩对于这一位血族的亲王自然不会像是别的人那样战战兢兢的连话都不敢说、看一眼也不敢,正好相反,他表现的十分的落落大方,就好像是这一位血族的亲王和别的人比起来也没有什么两样一般。 “那真的是十分的抱歉。” 苏摩唇角勾了一下,便是一个笑容,虽然讨好,但是并不谄媚 。 “是我的失误,我这就去为您重新换一杯酒来。”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就要起身离开,但是不过是刚刚才迈出去一步,冷不防身后伸出来一只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猛的一用力 ,直接将苏摩朝着后面拉了过去。 平心而论,那力道虽然也不小,但是如果苏摩执意想要摆脱的话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可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摆脱这样的力道的人是教廷的圣子、特别行动队的掌管者“行刑人”苏摩,却不该是这黑暗会所之中一个无知无觉的、对于黑暗世界的了解都没有多少的陪酒女郎莎布.尼古拉丝可以做到的。 所以苏摩在心底权衡了一番之后,便只是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随后便顺着那力道向后倒去。 他并没有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又或者是磕在桌子上,而是掉入了一个几乎没有温度的、泛着蔷薇花的香气的怀抱里面。仰起脸的时候正好可以看见 血族像是鲜血一样的色泽的眸子低垂着望着自己,里面不知道都流淌着一些什么样的情绪。 “大、大人?” 苏摩抖了抖嘴唇,作势要起来。 但是他的动作却被强势的镇压住了。血族像是贪恋着人类的温度,并不允许他离开的意愿,伸出手指来搭在苏摩的后颈上面似有若无的摩挲着,只是苏摩觉得对方随时都有可能扭断自己的咽喉。 当然,即便是被扭断了咽喉,他也不会死亡的就是了。 不如说 ,苏摩几乎想象不出来要什么情况下才有可能导致自己的死亡。 即便是对世界的存在造成了十分重大的、根本不可能被扭转的毁灭性的打击和影响,但是外神们也不曾被诛灭,最多也只不过是被从世界之中驱逐、在那没有了时间与空间的概念的世界之外的狭缝之中与清醒和沉睡之间不断交替状态而已。 他会被驱逐,会被封印,但是却绝对不可能迎接来毁灭和死亡。即便是万千的世界在有朝一日当中都毁于一旦,但是旧日的支配者依旧万古长存。 祂们是从上一个世代里面走下来的古老的存在。 “献上了不好喝的酒,想要就这样轻描淡写的遮掩过去——这个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苏摩依旧还躺在血族亲王的怀里面,头枕着对方的大腿,手腕被紧紧的攥住。 听闻亲王这样说,他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害怕又或者是惶恐的情绪,反倒是笑了起来。 “那么您想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情呢?” 青年看上去似乎是十分好脾气的这样询问着,簪在发髻中的那一根银色的簪子上面缀着的明珠一点一点的,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的样子。 而他耳垂上面松翠色的宝石耳钉在灯光下反射着耀眼夺目的光泽。 苏摩的这一句话像是打破了什么不得了的禁忌。 伴随着“滋啦”一声,大厅里面的所有的灯突然全部都熄灭了,这大厅一瞬间就陷入了一片的黑暗之中。 “怎么回事,是跳闸了吗?” “赶快联系人去修……”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失误!你们之前是怎么检查和准备的!” 此起彼伏的争吵熙攘之声不断的响起,黑暗的大厅里面唯一能够算作是照明的,也就只有从巨大的玻璃窗外面投射进来的,附近别的大楼中亮起来的灯光,让这一间大厅不至于是过于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苏摩动了动,但是那一只紧紧的箍住了他的手腕的手上的力道却是没有丝毫的放松。 “你问我想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血族的亲王带着笑意重复了一遍苏摩的问题。 “小家伙,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苏摩动了动眉。 “我只知道您是需要我好好去服侍的大人物。” “这倒也没错。” 血族的亲王那一直都放在苏摩的后颈上面不断的摩挲着手指终于是停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和“人类”的皮肤接触的太久了的缘故,所以连带着他那原本冰冷的手指上面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温度。 “但是,正确的解决方法是,你应该赔偿我一杯足够可口和美味的酒才对。” “……您这个要求实在是有些过分了,我并不是什么精通酿酒的技艺的人。” 只是面对着苏摩提出来的问题,亲王却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玩的事情一样的笑了起来。 “不,我想这对于你来说应该是十分容易做到的一件事情。”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扯下了苏摩旗袍的领子,低垂下头去。 苏摩立刻便感觉到有某种冰凉的、尖利而又锋锐的东西抵上了自己的肌肤。 “比红酒更美味的,是少女的鲜血。” “足以胜过这世间一切的佳酿与琼浆。” 第59章 假货圣子&冒牌亲王(四) 被血族的尖牙刺穿肌肤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苏摩必须负责任的说,那实际上一点也不疼。 或许是为了可以更好的狩猎,所以血族在吸食人类的血液的时候,除了尖牙在刚刚没入皮肤的时候会有那么一点点的、轻微的疼痛之外,当开始被吸取血液的时候,留下来的就只有几乎能够将人的理智全部都淹没的、蚀骨销魂一般的快//感。 这甚至是比罂//粟还要来的更加的让人上瘾的东西,甚至会有血族故意去吸食人类的血液,然后有不少意志不坚定的人类就会因为迷恋那一种快//感而不惜主动的找上血族,成为他们的饵食,无比卑微的请求血族吸食自己的血液,以此来获得那一种灭顶的快//感。 因为骤然黑了下来的缘故,所以在这一间大厅里面,眼下是一片的混乱。 但是就是在这样嘈杂的背景音下,血液流淌的声音在耳边却是无比的清晰,有如擂鼓一般在苏摩的耳旁响动着。 苏摩稍微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引来了血族的亲王不悦的一瞥,当时居然却没有继续俯首在他的颈项边,而是停顿了一下之后,缓缓的松开了之前叼着的那一小块儿的后颈肉,看着苏摩的的时候,那一双血红色宛若琉璃又或者是盛装满了水银的玻璃的眼眸中,有暗色的流光飞快的闪过。 “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了吧?” 唇边两颗突出来尖牙被收拢了回去,之前还在鲜血的诱惑下表现的像是最凶残野蛮的兽类一样的男人又恢复了那一副冰冷的、优雅的贵族一样的做派,只是看着苏摩的时候眼神火热,目光似有似无的在对方脖颈上那两个还没有来得及愈合的孔洞上不断的游走。 “……!!” 苏摩稍微思考了一下作为一个天真的、懵懂的、什么也不知道的“人类少女”在面对这样的情况的时候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然后嘴张了张就打算尖叫。 但是赶在他发出声音之前,一只手却是先一步的伸了过来将他的嘴一把捂住,于是那些被教廷的行刑人酝酿了好半天的情绪的尖叫就这样全部都被捂了回去,之发出来了一连串的意味不明的“唔唔”的声音。 头顶的灯在这一刹那之间突然亮了起来,就好像是有什么人一直在暗处观察着,然后此刻终于按下了开关。瞬间亮堂了起来的大厅里面光亮耀眼,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应该还是在大厅中间的沙发上面坐着的级别最高的统治者,以及他的怀中被紧紧的禁锢着的东方美人。 来自东方的“少女”看上去还有些茫然的样子,脸上涌现着十分不自然的潮红,有经验的人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这一定是刚刚才被血族吸食过了的血液,大概还陷在被吸血的时候所附带的极致的快//感之中,连眼神都是朦朦胧胧的。 对方的身上散发着非常好吃的味道,或许是因为脖子上面的牙孔还在朝着外面渗血的缘故,所以那原本被潜藏在血液里面的香气也全部都释放了出来。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什么比喻的话那应该就是,苏摩之前就像是一瓶被封在容器里面的美酒,虽然也可以从瓶缝里面渗透出来丝丝缕缕的令人遐想的酒香,但是毕竟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诱人倒是诱人,但是也不是把持不住。 可是眼下,因为被血族亲王咬了一口,就像是酒瓶的盖子被人撬开了,于是那里面所封存的美味就全部都泄露了出来,仅仅只是站在旁边吸上那么一口,都会觉得目眩神迷,仿佛整个人都要为之而醉倒。 实际上,那是因为血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力量的载体,当力量强大到一定的程度的时候就会渗透进身体之中的方方面面,很多的神系之中神明的血液是金色的,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而如同苏摩这样的,身为最古老的的存在之中作为顶梁与支柱的神明的人间体,即便还是在使用着人类的身体、人类的外形与躯壳行走于世,但是那些可怕的力量依旧是会从灵魂之中逸散出来,然后一点一点的融入到他所使用的这一具身体之中。 这也就导致了,他的血液对于这些黑暗生物来说是拥有着极致的吸引力与诱惑力的剧毒,即便是飞蛾扑火也一定要去接近。 但是不可以。 虽然苏摩自己可能没有看到,但是他们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身形高大的血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无声的立在苏摩的身后,投下来了一大片的阴影,像是将那个美貌的、可口的东方少女整个的都纳入了自己的领地范围之内。 “她,我很满意。” 血族朝着会所的负责人点了点下巴。 “我带走了。” “能够被您选中,是她的荣幸。” 那负责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便仿佛是笑开了花。 “您尽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情带走任何您看上的东西……” 苏摩知道,是自己表演的时候到了。对于演戏这种事情他倒是轻车熟路,于是便也像模像样的、惊慌失措的叫出声来。 “怎么回事?!” 穿着旗袍挽着发髻的“少女”眼角含泪,盈盈的一点水光。他的发髻在之前的黑暗之中有些扯乱了,几缕的发丝滑落了下来,垂在一边的脸颊和脖颈旁边,与露出来了的那一截雪一样的藕臂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在灯光下几乎到了晃眼的地步。 “你们是什么人?吸血鬼吗?!而且……要带走我是怎么回事?” 苏摩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脸色,让它看上去是因为受到了过度的惊吓而一片煞白的模样。 他这个样子看上去实在是可怜又可爱,于是血族的亲王便低声的笑了起来。 他挥手示意其他人不必上前,而只是凑近了苏摩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够听到的声音道:“乖乖听话,我就不为难你。” “我——” 苏摩还想要再多说些什么,但是血族的亲王却似乎并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还是说,你想要被其他人都发现你作为男性的身份?” 苏摩即将出口的话顿时就全部都停在了嗓子眼。 他是背对着血族的亲王站着的,所以那位高权重的血族也就没有发现,他觉得是十分的乖巧的、惹人怜爱的有趣的“小家伙”的那一双眼眸顿时就冷了下来,里面闪烁着冰冷的凶光。 那分明是一双翠绿色的宝石一样好看的眼睛,但是这一刻里面却浮现上来了涌动着的煞气,看起来就像是隐隐约约的蒙上了一层暗红色的血色的雾气一样。 “啊。” 青年的声音里面带上了一丝丝的诡谧。 “被您发现了吗?” 他身后站着的血族便低声笑了起来 。 “我可以帮你保守这个秘密,但是你也要乖乖的才好。” “那么第一步,就先跟着我走吧。” 他发现了多少?身份暴露了吗?需要现在就动手,尝试着将他杀掉吗? 苏摩的脑海中顿时就有着无数的想法飞快的划过,并且开始分析,意图才能够其中选择出来一个执行。 就在这个时候,苏摩戴着的那一枚耳钉开始不断的小幅度震动起来,间隔或长或短,是教廷那边在用摩尔斯电码的方式朝着苏摩下达指令。 苏摩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是泫然欲泣的声音。 “我答应您。”他说,“请您不要……” “只要你听话,我自然是不会揭穿。” 血族的声音里面含着笑意。 “不但如此,我还会帮助你解决掉那些你遇到的事情——那些让你不得不采用了这样的姿态来这里打工的、那些让你为难的事情,我全部都可以帮你解决。” 眼看着苏摩的身上似乎表现出来了意动的模样,血族亲王的脸上便带上了某种志得意满的笑容。 “好,那么现在,跟着我走吧。” “……是,大人。” 苏摩应了一声,低垂着头,用目光跟随着对方衣袍的一角,在一片的窃窃私语之中跟在对方的身后走出了这一间会所。 会所外面早就已经停着一辆黑色的豪车,当苏摩跟着亲王靠近的时候,车门就被人打开来,穿着黑色的西服的管家从车内走了出来,恭敬的朝着血族行礼。 “主人。”他说,“请上车。” 随后,这一位管家的眼珠子动了动,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苏摩的身上。 “主人,这是……?” “他是我新的血食。”亲王的声音里面听不出来情绪,“埃里克,他和别的血食不同,你要记住。” 名为埃里克的血族管家立刻一颔首,明白了自己的主人的意思。 “是,主人。”他说,“我会按照您的意思照做的。” 而在上车之前,苏摩的手借着整理衣服和头发的当口,不着痕迹的用手指抚过了自己大腿上的袜带,又正了正歪掉的发簪,跟着对方上了车。 车门在他的身后关上,就像是巨兽在猎物无知无觉的自己爬进嘴中后,满意的合上了张开的巨口。 “您要带我去哪里……?” 血族听到这个问题,回过头来看了看苏摩,脸上露出来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带你去我的庄园。” 第60章 假货圣子&冒牌亲王(五) 苏摩垂下眼去。 他原本还打算要不然就在这个车上找个什么机会出手算了,但是在听到了血族的话之后却是非快递改变了自己的主意。 姑且再等等,苏摩告诉自己,再等等。 因为到目前为止,教廷对于这一位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的血族亲王几乎就没有任何的了解。 对方是什么时候的血族?名字是什么?能力是什么?为什么会突然苏醒? 他居住在哪里?又是为了什么样的目的才会开始行动? 这些全部都是困扰着人类的问题。 而如今苏摩似乎距离这一切的真相都十分的接近了。所以他犹豫了起来,最终还是姑且先将自己那个袭击对方的计划停止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苏摩决定还是要尽可能的获取更多的情报,于是便停下来了自己的手。 好,再忍那么一小会儿。苏摩告诫自己。 等到知晓了这一位血族亲王的根据地之后,再动手也不迟。 这么想着,他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那一位在身边闭目小憩的血族亲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之后,朝着对方开口询问。 “您的目的是什么?” 因为之前就已经被揭穿了自己作为男性的身份,所以苏摩也就没有再为难自己压着嗓子去刻意的模仿女性的声音与对方进行对话。 “之前没有揭穿我,是为了什么样的目的?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苏摩问。 “您分明……” “你是男是女,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毕竟我想要的也只是你的鲜血而已啊。” 血族的亲王低声的哼笑着。 “不过,我也不是不能够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朝着苏摩靠拢了过来,黑暗的车内没有任何的光线,只有血族的那一双眸子在散发着闪闪的光亮。 “来,告诉我,你的名字是什么?又是为了什么才会打扮成那个样子前往会所里面?” 血族摩挲着青年的下巴,不知为何在这样说着的时候居然越说越气恼,最后干脆狠狠的在他的下巴上面按了一下,留下来了红色的指痕。 苏摩没有任何的想要配合他的情绪,动了动自己的脖子,躲开了来自对方的牵制。 “莎布.尼古拉丝。” 苏摩道。 “礼尚往来,你也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这个提议很显然让对方有些吃惊,随后便是大笑了起来。 “你还真是敢说……不过是一个人类而已。” 血族的亲王哼笑着,但是不知道是出于一种怎么样的想法,他居然还真的回答了苏摩这一个对于他来说绝对已经算得上是冒犯的问题。 “阿伯特.尼古拉,记住我的名字。” 苏摩的眼睛就微微的眯了起来。 尼古拉…… 尼古拉这个姓氏,无论是在黑暗生物之中,还是在教廷里面,全部都算不得陌生。因为那曾经是血族之中最为显赫的一支、同时也是血族的始祖所在的氏族的名姓,按照人类的判断标准来看的话,就是毫无疑问的皇室宗亲。 而作为支撑着这一个姓氏的底气,他们也因为是血族始祖的直系的血裔,而拥有着远超于自己的同类的强大的力量。 但是! “这不可能!” 因为苏摩的耳钉一直都保持着实时监控的状态,所以在监控器的另一头,教廷里面专门为了这一件事情而特意成立起来的一个临时会议小组里面,那些与会的成员们也纷纷的惊吓出声。 “尼古拉……尼古拉不是早就应该在上一个世代就——!” 虽然这样失态的叫出声来的只有这一位,但是其他的人眼底流露出来的情绪却是相差无几,或多或少的表现了他们的内心可绝对没有面上的这么的平静。 在教堂典籍的记载里面,尼古拉一族是早在上一个世代里面就已经被用白纸黑字记载下来的、一族都被教廷付出来了极大的的代价而彻底歼灭了才对,可是为什么现在却会再一次的出现在这里? “去查,赶快去查!” 坐在上首的那一位身份地位仅次于教皇之下红衣大主教脸上的表情庄严而又肃穆,一整张连都绷的紧紧的,看上去就像是铁铸又或者是冰雕的一样。 “不但是尼古拉一族的血族,而且还身居亲王之位……这与始祖亲自复活、重新降临人世间相比,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必须要将其歼灭,否则的话,这对于人类来说将会是一场巨大的浩劫!” “苏摩殿下!请您尽快下手,将对方除去!即便是无法杀死,也要尽可能的给予重创!” 如果说此前,人类对于这一位自黑暗之中苏醒的血族的亲王还白玉这一种不以为然的态度,虽然也将猎杀对方当做重要的目标,但是并不曾将其列为最主要的、放在首位的任务。 然而眼下显然不同了。 因为,那已经被确认了,并不是什么可以被放置的、之后再去处理的问题,而是应该尽可能的、用最快的速度处理掉。绝对不能够让对方在这个世界上面再多停留哪怕是一秒的时间,否则的话,只会带来更加无法接受的、凄惨而又无望的结局。 “不,等等!” 命令苏摩去不惜一切的将尼古拉氏族的亲王猎杀掉的指令只不过是刚刚才下达,但是立刻就又被其他的某一位同样在教廷之中地位超然的存在制止了。 “让苏摩殿下跟着一起去那个怪物的庄园!” 他的鳄鱼漆强硬。 “我们都不知道,那怪物究竟是为什么、又是在怎么样的诱因之下才会苏醒的,如果这一次遇到了问题就这样简单粗暴的想要用击杀来解决的话,那么下一次呢?!如果这一种苏醒并不是偶然,而是可以被可以操纵的呢?!” 这一整间会议室里面,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可以想见的是,仅仅是眼前的这一个尼古拉氏族的亲王就已经让我们要耗尽心神、付出根本无法估量大的巨大牺牲和代价了;如果这样的事情再多发生几次的话,即便是我们每一次都可以侥幸的夺得胜利,但是那又能够重复几次?!教廷能够支撑多少次的这样的牺牲?!” 他说的也的确是不无道理。 于是到了最后,苏摩终归还是得到了那一个在经过了长久的商量和争论——甚至可以描述为是争吵——之后,勉强达成一致给出来的决定。 【跟着那个血族,弄清楚他会苏醒的原因,并且尽可能将那一种方法推毁掉。】 也就是现在还不能动手啊…… 苏摩有些遗憾的扶正了自己头上的发簪。 那真是太可惜了。 阿伯特一直都在致力于和苏摩聊一些有的没的得事情,力图可以从更多的方面对苏摩有所了解。他的问题实在是千奇百怪,如果只靠着教廷之前准备的那一份身份资料与背景故事的话,想来苏摩早就已经穿帮了。 多亏了他曾经作为任务者的时候经历过的那些千奇百怪的任务,拆拆补补,才总算是应付过去了阿伯特的盘问。 你为什么要问的那么清楚!跟调查户口一样!你只是带回家一个血食而已,又不是相亲!! 苏摩在自己的心里面暗自腹诽着,同时还得绞尽脑汁的和阿伯特交流,觉得自己刚接上去的那些头发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掉光。 好在这样的刑罚眼看着是终于要结束了,因为苏摩已经看到了远处的那占地广阔的庄园。 ***** 说起血族的庄园,都该是怎么样的呢? 在人类的印象之中,那无非就是坐落在黑暗之中的广袤而又豪华得到古堡,通体都是黑色的图案,庄园里面会种有大片大片的暗夜玫瑰。 但是,当苏摩真的踏足于其中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猜想只不过是中了一小部分而已。 血族的名下的古堡实际上豪华巨大足以媲美宫殿,其中有着能够让第一次拜访的人根本无法分清方向的无数的回廊与宽广的大厅,会让人在里面直接迷失掉。 只是比着过分豪华了的城堡还让苏摩觉得更加的惊悚的,却是城堡里面挂着的那些壁画。 或坐或立,或哭或笑,全部都是同一个人的身影。而画的主角苏摩也十分的熟悉,因为那分明就是苏摩自己的脸。 苏摩于是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看起来十分的紧张和惶恐的样子。 然而阿伯特看上去似乎就是喜欢他这个样子。他像是十分的享受苏摩的畏惧和惶恐,就仿佛那是可以用来在月下悠然的鉴赏的最为上等的美酒一样。 “啊,你发现了。” 在血族亲王的脸上一点一点的,逐渐露出来了一个笑容。黑暗的、饱含了无数的让人望而生畏的情绪的笑,但是在那之中又像是还有着一些别的什么。 “没错,这些都是你。” 阿伯特看着苏摩,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看上去居然像是沉沉的黑,宛如被什么污染笼罩了一样。 “我终于把你抓到手了,苏摩。” 第61章 假货圣子&冒牌亲王(六) “……塔尔维斯?” 因为对方的这话里面所包含的意思实在是指向性太强,所以苏摩盯着阿伯特看的目光里面充满了狐疑。 到了最后,他终于是忍不住问出声来。、 然而这可实在不是一个好的操作。 在听到了苏摩脱口而出的那一个名字之后,阿伯特原本还带着笑意与些许的自得的表情顿时便冷了下来。 他高深莫测的看着苏摩,沉默了许久之后再张口,里面却像是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意思。 “塔尔维斯是谁?”阿伯特问,“是你在外面勾搭到的哪一个野男人?” 他这样一问,苏摩便不免的也感动迷惑起来。 如果不曾恢复作为塔尔维斯的那些记忆的话,那么为什么会认识自己?为什么会在古堡之中到处都悬挂满了以他为主角的画作? 阿伯特这么一遭,弄得苏摩也开始迷茫了起来,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是一个什么章程。 他茫然的看着自己面前怒发冲冠的血族,看上去似乎还真的是十分的无辜、弱小、可怜又无助。几乎都可以将别人给骗过去了。 但也只是几乎,至少阿伯特看上去就没有丝毫的要上当受骗的意思在里面。 “这种方法对我来说没有用的。” 他看着苏摩,最后还是觉得气不过,伸出手来一把将苏摩拽到了自己的身边,低下头去,狠狠的一口咬在了苏摩的脖颈上。 “不管你再怎么的装可怜,这一次,我也不可能再上当了。” “唔!” 苏摩发出了一声小小的痛呼,都可以猜测到,自己的脖子上面绝对是见了血的。 他伸出手来按住了自己的脖子上面的牙印,果不其然手指尖传来了一片的湿润的感觉。苏摩用眼角的余光瞟了阿伯特一眼,觉得对方之前说的话之中所蕴含的信息量简直是巨大。 再一次是指什么……这分明应该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吧? “我本来是想要给你解释一下的——毕竟这些画也都是我花费了不少的功夫和心神才画出来的。” 阿伯特的看着那悬挂了一整个走廊的画面,眼神里面起先还有着些微的柔软,但是很快便像是凛冬的寒风吹过了一样,瞬间就被冰封冷冻了起来,锐利的像是冰川下面那些在海面上浮动着的碎冰,带有着某种无比危险的意味在里面。 “但是现在,我突然失去了给你解释的兴趣。” 阿伯特说。 苏摩觉得对方的态度和之前在会所立面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自己提起来了塔尔维斯的名字吗?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是因为古堡之中的那些话吗? 不得不说,这一位阿伯特亲王看起来简直是喜怒无常,让苏摩根本就判断不出来他的心思究竟是怎么样的。 这是此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样子……阿伯特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奇怪,以至于苏摩甚至是开始暗自的揣测对方的身上是不是缺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埃里克。” 阿伯特招了招手,那一位一直都毕恭毕敬的跟随在他的身后的管家立刻就上前来,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弯腰行礼。 “大人,请您吩咐。” “把他按照血食的标准对待。” 阿伯特扬了扬下巴。 “我想起来了,我当初可是下过决心的,如果能够再一次的见到他的话,那么一定会好好的报复他的!” 埃里克闻言就有些迟疑。 “按照……血食的待遇吗?” “但是……” 埃里克一边提出来了质疑,一边看了看苏摩那看上去弱质纤纤、仿佛风一吹就可以被吹倒的身板,很是怀疑对方能不能够撑住血食的待遇。 毕竟那可不是什么会去用锦衣玉食将你供养起来的存在。 “埃里克!按照本王说的去做!” 但是阿伯特看上去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想要采取自己的管家的建议的意思,十分的独断专行,脚步一转就离开了,黑色的衣袍在他的身后上下翻飞着,就像是自带的黑色阴影一样的背景板。 “不要忘了谁才是你的主人!” 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只有声音还在走道里面不断地回响着。 原地只留下来了埃里克和苏摩在面面相觑,分明是两个完全对立的种族,但是这一刻,当他们相互对望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眼底写满了无奈与茫然。 ……在这一刻,他们两个人突然觉得,对方和自己惺惺相惜。 那都是被任性的血族亲王给逼出来的。 而且苏摩可以看出来,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这一位血族管家对人类的态度有一种别样的友善,并不像是其他的血族又或者是黑暗生物那样,对于人类抱有着蔑视看不起——又或者根本就是在看食物的态度。 因为这样的原因,在埃里克带着苏摩前往所谓的“血食”的居住的场所的时候,两个人之间还可以进行友好的交谈。 这件事情如果让那一位暴躁易怒的血族亲王看到了的话,说不定又会气的直跳脚吧。 “亲王大人他……” 埃里克说起来这件事情只觉得一阵头疼。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印象里面的亲王大人是最为高贵优雅的血族,对于弱小的存在都会抱有怜悯,无论是血族还是人类。” “但是……那件事情之后,亲王大人就陷入了长久的沉眠,一直到几十年前才被重新唤醒。这一次醒来之后,大人的脾气与以前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为了亲王大人的举动与你道歉,请放心,我会想办法劝说大人将你放走的。你并不是自愿成为血食的,如果是以前的亲王大人的话,也一定会赞同我的意见——他不是会用这样的手段去逼迫他人的不仁的存在。” 苏摩对此表示了高品质的沉默。 以人类的血液为食的血族,却还非要表现出来这样的假仁假义的仁慈,这可真是一个巨大的笑话不是吗? 不过埃里克之前说的那些话里面,还是有一些吸引了苏摩的注意力。 “几十年前……清醒?” 他精神一震,觉得自己找到了什么有意义和价值的情报。 “亲王大人是怎么清醒的?” 他完全不介意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而在口头上面将自己的称呼有所变动——反正教廷那边也是可以理解的吧,这个叫做话术,又不是什么向敌人屈服。 对于苏摩的这个问题,埃里克没有任何的防备,张口就来:“亲王大人当初的沉睡是因为人类而造成的,所以这一次的清醒,同样也是因为人类——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从你们东方传来的说法,倒是十分的贴切。” 苏摩眼眉微动。 “哦?” 他问。 “是……人类唤醒的吗?” 这一句话里面就带了些意味深长的含义,但是埃里克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出来,依旧是同苏摩交谈着。 “对,是人类唤醒的。” 在说到这个的时候,苏摩发现埃里克这一位一直以来都显得脾气温和可亲的血族管家居然在这个话题上面表现出来了某种明晃晃的不屑和鄙夷。 “那种家伙……呵!” 就在苏摩觉得自己还可以从对方口中获得一些什么更多的、关于阿伯特清醒过来的情报的时候,埃里克却是忽然住了嘴。 “啊,到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于是这一场交谈便也因此而终止。 埃里克转头看向苏摩,笑的有些抱歉。 “委屈您先在这里暂住。” 而苏摩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之前说起来的时候,埃里克会是那样的表现了。 因为—— 血族最为喜爱的,是貌美的处子的血液。如果说别的血族已经因为在漫长的时间的更迭、以及人类占据了世界的主权的绝对的主导这样的大环境背景下,逐渐养成了不那么挑嘴、医院里面的血库之中的冷藏血液也可以凑合着饱腹的话,那么对于从沉眠之中苏醒的、直接就跨越了成千上万年的时光、依旧还保有着作为旧日里面的血之贵族的坚持。 再加上他又的确是地位超然,所以想要在自己的庄园里面养一群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作为自己的血食,也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平心而论,这些少女们居住的环境并不糟糕,甚至可以算的上是奢华。但是当苏摩与她们对视的时候,却发现她们的眼瞳空洞无物,就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 当然,血族并不像是恶魔那样以人类的灵魂为食。但是这些少女们却像是一只只的人偶又或者是蜡像,缺少了生机与活力。 她们的确就像是家畜那样的被饲养着,不需要有思想,也不需要多么的活力四射,而只需要这样乖巧安静的每天吃好喝好睡好,当主人需要的时候献上自己的血肉——那样就可以了。 而这样的行尸走肉的状态,或许她们自己已经习以为常,就像是被关在水缸里面的金鱼一样,但是鱼缸外面的同族看到的时候,却会因此而产生某种有如兔死狐悲一样的慨叹。 那是剥夺了人权的、已经不将人所视之为人的做法。 苏摩闭上了眼睛。 在这一刻,他有些明白,为什么教廷里的人要不顾一切的将黑暗生物除去了。可以想见,在无数个纪元之前,人类大概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艰难挣扎着生存的——而如果教廷败亡,那么人类大概也将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苏摩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在动作的时候,头上银簪下的挂饰相互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他会杀掉阿伯特。 然后迎接来光明。 第62章 假货圣子&冒牌亲王(七) 实际上,苏摩并没有在这个专门用来饲养血食的地方待太久的时间,因为阿伯特的喜怒无常 ,所以实际上没有过去太久的时间,对方那莫名其妙涌上来的怒气就已经消失了,并且想起来了苏摩这一个被放置了的存在。 于是派埃里克来将苏摩接过去他自己的寝室里面,似乎便也就成为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毕竟如果是自己所特意养殖的血食的话,那么自然是没有任何的人身自由又或者是人权可言,而一切都将被奉献给那一位“主人”,生杀予夺全部都只能看对方的意愿。 在这一点上,即便是那一诶埃里克管家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人类抱有着一种超过了他的身份所应该有的友善,但是却也是绝对不会忤逆来自于自己的主君的吩咐的。 “之前那个问题,您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我答案。” 苏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在跟着埃里克朝着外面走过去的时候,念念不忘之前自己那一个只听到了一半的、卡在了最关键的地方的答案。 “什么?” 埃里克有些茫然,不知道苏摩究竟是在指什么。 苏摩见状,只好讲话说的更为清楚明白一些。 “您之前说亲王大人自从苏醒之后,整个人的性格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的脸上扬起来了好看的笑容。 “我对所有和亲王大人有关的事情,都非常的好奇。”苏摩道,“可以请您更加具体一些的讲讲吗?” 平心而论的话,这可实在不是什么优秀的、去从他人的口中套出来自己想要的情报的话术行为;但是好在埃里克态度和蔼,配合非常,甚至于他根本就是配合的过了头,仿佛就算是苏摩没有向他提出来这样的问话,他也一定会用个其他的什么方式将这些信息全部都塞进苏摩的脑中一样。 苏摩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种不对。但是,既然这样做的后果是对苏摩来说有着可以利用之处的话,那么苏摩也就乐的顺水推舟的,从埃里克那里得到尽可能多的信息与情报。 “曾经的亲王大人不是这样的,他温和,有礼,是被所有的血族所恋慕和喜爱的对象。说是振臂一呼万人来朝都绝不为过。” “在始祖陨落之后,亲王大人甚至一度被认为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统率整个血族的存在。” “但是……” 埃里克的声音低了下去。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分明拥有着整个血族的倾慕与爱戴,但是亲王大人却偏偏喜欢上了一个人类。” 埃里克的声音骤然提高。 “一个人类的男性!” “既没有血族强大的力量,也没有能够陪伴着亲王大人长久的存活于世的寿命,甚至都不能为亲王大人提供子嗣……就是这么一个人类,居然得到了亲王大人全身心的爱慕,甚至是动了要迎娶他成为自己的王妃的心思!” “如果是这样……那么也就罢了。毕竟吾等只不过是区区一介下仆而已,并没有任何的去干涉亲王大人的行动与意愿的能力。如果那是亲王大人所喜爱的话,我们这些仆人应该做的也只不过是谨遵亲王大人的意愿去行动就好。” “可是那个得到了亲王大人全部的爱的人类,却根本就不能够用等同的感情来回报亲王大人。甚至,他连接近去亲王大人都是目的不纯,那个可鄙的、狡猾的男人是教廷专门拍出来的杀手,是为了夺取亲王大人的能力与性命所以才会可以出现在亲王大人的身边并且靠近他的!” 听到这里,苏摩有些心虚的将目光向下瞟了瞟,去看那因为自己的走动而起伏不断的旗袍的衣摆。 在那里,是能够将无论多么强大的血族都置之于死地的见血封喉的毒药。而耳边不断传来的作响的叮咚声也是在提醒苏摩,他的身上同样还携带着被伪装了之后偷偷的混进来了的武器。 嗯,这一位某种意义上面的前辈,还真是跟他的行动轨迹完全重合呢。 埃里克的讲述依旧还在继续。 “亲王大人实在是太喜欢那一个从教廷来的人类了,喜欢到对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防备,任由对方将涂了毒药的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那虽然是足以致命的剧毒,但是对于亲王大人而言却也并不致命。只是比起身体上的伤口,更加让亲王大人无法接受的是自己愿意将全世界的一切全部都捧到他的面前的心爱之人却是想要杀掉自己的,这样的事实。” “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打击让亲王大人决定陷入长眠之中一睡不起,而在这之后,就是这一次,亲王大人在漫长的时间过后重新苏醒,降临于世。只不过,或许是因为曾经的那一份感情被践踏了的缘故,所以亲王大人醒来之后性情大变,不复过去的温和,变的冷酷而又不择手段了起来。” 苏摩耐着性子听完了这一串漫长的讲述,终于问出来了自己最在意的那一个问题。 “那么。”苏摩问,“亲王大人他是……被谁唤醒的?” 听到了苏摩的这一个问题之后,埃里克的眼神微微的放空,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眯着眼睛开始慢吞吞的讲述。 “我是亲王大人的从属,所以,是在亲王大人苏醒之后,我才跟着一同从沉睡之中醒来的。” “我不大能够记起来那将亲王大人唤醒的人类是什么模样,如果仅仅只是要去描述他的声音的话未免又太过于空洞。” “非要去描述他的身上有什么让人难以忘怀的印象的话……”埃里克沉默了片刻,“应该是在他的手腕上面的那一串十分特别的猫眼石手链了吧。” 苏摩将这一点暗暗的记在了心里面。 这个时候 ,埃里克已经带着苏摩来到了阿伯特的寝室门口。 说是寝室,实际上还是有些不够准确;因为那实在是太过于豪华,即便说那是寝殿也没有任何的问题。厚重的黑色的大门,上面用紫色的纹路绘有着各式各样的图案。那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办法判断出来究竟都画了一些什么,但是如果盯着看的时间太久了的话,会觉得整个人都产生了一种无法轻易的用语言去描述形容的眩晕感。 埃里克在这里停下来了自己的脚步,稍微的朝着一旁侧了侧身子 ,给苏摩让出来了道路。 “亲王大人并没有下达要我进去的命令,我不能违背亲王大人的意愿擅自进入。” 埃里克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欠了欠身子。 “所以只能够请您自己进去了。” “嗯,麻烦您了。” 苏摩应了一声,上前了几步,伸出手来,放在了门上。 而就在苏摩手上发力要推开门的同时,他听见埃里克的声音在自己的背后响了起来。 “对了,有一件事情忘了和您说了。” 那一扇门在苏摩的面前缓缓的打开,发出了艰涩的声响。门的里面是一片的黑暗,打眼一看的话,根本没有办法判断在门里面究竟都有些什么。 苏摩就站在那一片黑暗的前方,只需要一步便会被那黑暗所融入和吞噬。 听到了埃里克的话之后,苏摩停下来了自己的脚步,转过头去,想要看看那一位还打算说些什么。 埃里克朝着苏摩露出来了一个奇异的、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辨认清楚其中所蕴含的究竟都有些什么意味的笑容来,一双眼瞳像是闪烁着暗红色的、不详的光。 “您知道为什么亲王大人会将您带回来、在这一整座的古堡之中又会到处都悬挂着您的照片吗?” 苏摩没有回话,但是那也的确是他所好奇的。 那位血族的管家意味深长的留下来了一句话。 “您和当初亲王大人恋慕上的那一位被教廷派来的人类,一模一样。” 苏摩保持了诡异的沉默,甚至想要去问候一下教廷里面的那些高层。 怎么,派圣子去血族的身边暗杀,难道是你们教廷的传统吗? 他甚至还想要问候一下系统,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并不是事前置条件根本就没有给全? 听到了苏摩这样的问话的系统顿时就炸了。 【这个锅我们不背!】系统发出来了声嘶力竭的叫声,【我们给您的前置资料就是完整的背景了,现在这样的情况,分明是有人对这个世界进行了二次的背景补全,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那我明白了。” 那一扇厚重的门在苏摩的背后合拢,眼前顿时就是一片的黑暗。从天花案板上垂挂下来了无数的帷幕,在其中走动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像是走在烟雾环绕中一样。 苏摩看着那在重重的帷幔之后靠坐在床上的阿伯特,对着系统说完了最后的话。 “因为我在这里,所以塔尔维斯跟着到了这里。他修改了世界的前置背景,以此来让我们可以更好的与世界融入。” “就是不知道……” “这个世界,他又打算教我什么呢?” 第63章 假货圣子&冒牌亲王(八) 房间里面没有亮灯,是一片的黑暗。 血族原本就是在夜间活动的种族,即便是没有灯的黑暗之中,他们也依旧可以看到所有自己想要看的东西 。 而阿伯特显然是没有要体恤区区一个血食的心思的,所以他也就没有开灯。 横竖对于血族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但是苏摩就有些难办了。 虽然这样的黑暗对于苏摩来说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的阻碍,但是在阿伯特的心里面,他带回家的可是一个因为种种的原因所以不得不男扮女装的普通人类,怎么可能拥有夜视这样的能力呢? 于是这件事情顿时就变的麻烦了起来,因为苏摩不得不笨拙的假装自己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普通人类。 讲道理,比起真的什么也不会来,更难搞的应该是明明会却还是要假装自己不会吧。难度根本就是呈几何倍数的增长。 “亲王殿下?” 苏摩尝试着喊了一声。 在一片的寂静之后,从黑暗之中那些层层叠叠的帷幕里面突然伸出来了一只手,拽住了苏摩的胳膊,将他朝着某个未知的方向一把拽了过去。 苏摩顺从的跟着那力道倒了下去,然后跌在了松软的床铺里面。身边的另外一具躯体散发着淡淡的蔷薇花香,与寻常血族给人的感觉并不相同。 因为,即便是名字叫的再怎么好听,也不能否认血族是一种没有温度和心跳,生存在黑暗与棺材之中,靠着吸食鲜血为生的种族,说的难听点的话就是活动着的尸体。 所以,血族身上的气息都应该是腐朽而又陈旧的,就像是被放置了太久太久所以已经被虫蛀空了的松木一样,散发着老旧的气息,又在其中夹杂着血腥味——总而言之,不该是此刻压在他的身上的血族那里传来的蔷薇花香才是。 尖锐的犬齿在他的脖颈上一下一下的摩擦着,但是却并没有刺入进去,就仿佛是那一位血族的亲王现在并不饥饿,也不想进食,只不过是在用这样的方式确认自己身边的人类的存在一样。 阿伯特的手缓缓的下移,放在了苏摩的喉咙上面,随后微微用力收紧,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掐断苏摩的咽喉。 苏摩垂下了眼眸,乖巧而又顺从的任他施为,像是祭坛上面的雪白的羔羊一样,不做丝毫的反抗。 阿伯特的手慢慢的松开了。 “你为什么不躲?” 他问,声音里面充满了困惑。 “您要杀我吗?” 苏摩含笑反问。 阿伯特又沉默了一会儿。 “你和他,倒是很不一样。” 看来他已经知道了之前埃里克将自己沉睡之前的那些经历告诉给了苏摩的事情。 苏摩张了张嘴,正想要问点什么的时候,冷不丁的脖子上一疼。阿伯特还是一口咬了下去,黑暗而又寂静的空间里面,血液被吞咽下去的声音显得异常的清楚,而鼻翼之间充斥着的那一股蔷薇花香也变得愈加的浓郁了起来,到了最后甚至是已经到了呛人的地步。 苏摩闻着简直是觉得一阵的头晕脑胀。 他伸出手来试图将阿伯特推开,但是绵软的手臂显然无法胜任这样的工作。苏摩觉得自己像是被猎食者钳制住的猎物一样,很快就会被扒皮拆骨,吞吃的一干二净。 他的眼神暗了暗,被阿伯特举起来压过头顶的手已经摸索到了自己的发簪。 “亲王大人……” 苏摩喘息着问。 “将您唤醒的……是谁?” 那或许就是他这一次的任务。 苏摩会被系统请求来到这个世界里面执行任务,是因为世界当中出现了足以扭曲历史进程的力量,如果任由其发展下去的话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到这一个世界存在的稳定与平衡。 而为了阻止那样的后果,系统空间下派了任务,但是无数的任务者最终却全部都铩羽而归。 他们甚至是没有办法清楚的描述自己在世界之中究竟都遇到了一些什么才导致了任务的失利,唯一被统一了的说法是在这个世界里面盘踞着怪物。 对方甚至根本就没有办法去直视真容,只知道那是一个强大的、可怕的、邪恶的、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办法能够战胜的对手,以至于他们一个个的全部都只能够铩羽而归。 这也是最后,系统最终求到了苏摩面前的原因。 伏在他的脖颈上吸食血液的阿伯特的动作稍微的停顿了一下。 “你很在意这个?” 他问,眼底闪烁着诡谧的光。 苏摩本能的觉得这句话的背后隐藏着陷阱,但是那是他必须要知道的,所以青年坚定的点了点头。 “是。”苏摩说,“我想要知道。” 阿伯特哂笑了一下。 “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个问题?” 苏摩明白自己问的还是太过于心急,让对方产生了怀疑。可是他原本也不是多么能够演戏的性格,更何况在怪换了塔尔维斯的心脏与感情之后,如今可以被青年所感知到的、可以自发产生的唯一的情绪只有【傲慢】。 只有【傲慢】。 而身负傲慢者本就不该卑躬屈膝的去讨好他人,那简直如同一个最可笑的小丑所做出来的滑稽的表演。 “请您告诉我吧。” 苏摩提出来的这样的请求简直是无理取闹了,但是阿伯特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居然真的在哼笑了一声之后回答了苏摩的问题。 “那是拥有着金色的卷发与翠绿色的眼眸,皮肤白皙像是奶油一样的少年人,做着圣骑士的打扮,戴着绿松石的手串。” ……你这个和没说根本就是一样的啊。 金发碧眼,在这个国家实在是最常见不过的外貌了,与那样的描述相比起来,反而是苏摩这种东方人的长相要显得更为特殊和容易辨认一些。 苏摩就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想来继续追问下去也得不到更多的线索来,所以…… “感谢您的回答与配合。” 躺在床铺上面的东方美人冲着血族的亲王一笑,不知为何竟然会让人联想到类似于秾稠这一类的极致艳丽的词语来。 阿伯特眼眸微微一动。 但是下一秒,他就侧身一滚,朝着旁边挪了过去。之前还柔柔弱弱的东方美人力气突然大的惊人,不但摆脱了他的钳制,还反手拔下来了自己的发簪。 也不见得他是如何动作的,不过是手腕一翻一抖,那簪子便成为了薄薄的小刀被他握在手心中,随后没有丝毫的犹豫的朝着阿伯特刺了过去。 而在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之后,苏摩又是稍微动作了一下,那小刀便延展开来成为了一柄长矛。他大腿上面的吊袜带已经被取了下来,红色的药水均匀的涂抹在了长矛的尖端,闪烁着微微的光亮。 “教廷特别隐秘部队,行刑人苏摩,见过亲王大人了。” 黑暗之中,阿伯特听到苏摩似乎是轻笑了一下,随后—— 那身材纤细孱弱的青年几乎只是在一个转瞬间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手中的长矛一挑一抖,便朝着阿伯特直冲而来。 比起之前那个男扮女装的柔弱而又惹人怜爱的模样,顺手用一截从床单上面撕扯下来的布条束起了长发的青年看上去是如此的锋锐而又凌厉,整个人都像是他手中的那一杆长矛一样的气势惊人,整个人都充满了攻击性,表情傲慢的像是一只被宠坏了的猫主子。 但是这样的他却又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动人心魄,远比之前的那一副苍白的假象要让人心驰神往的多。 “你……” 阿伯特皱着眉看苏摩,随后原本还因为吸食了苏摩的血液而平静的面庞上逐渐染上了暴怒。 “苏摩、苏摩!是你,又是你!数个纪元之前是你,数个纪元之后还是你!” “我明白了,我会在这个时代里面苏醒,就是因为你在这里——就是为我想要与你当面的质询一番啊!” 他看上去当真是愤怒到了极点,有血红色的不祥的光在他的指尖和眼眸深处跳跃闪动着。伴随着一声巨响,庞大的蝠翼在阿伯特的身后舒展开来,可以听见窗户外面掀起来了飓风,眼尖一些的话甚至可以瞟到,窗户的一角露出来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的变成了血红色。 不祥的血月高悬于空,而房间内,苏摩与阿伯特已经正面相撞。他们之间的战斗的余威实在是太过于可怕,以至于那一座在这里不知道矗立了多少万年的古堡都骤然崩毁倒塌。 而在空出来的那一片废墟之中站着的是两个身高相差无几的身影,一人手中持着长矛,另一个的身后则是扇动着巨大的羽翼。他们之间的气氛如此的紧张,哪怕是旁观的无辜路人都可以察觉到那一种随时都有可能会爆发出来的、暴风雨之前的压抑的平静。 不知道是哪一个瞬间,他们两个人突然同时动了,彼此强烈的撞击在了一起,发出的声响几可震天。白色的圣光与血族异能调动的时候散发出来的血色的光芒相互交织辉映,几乎要映亮了半天的穹苍 。 “从头到尾,你接近我,都只是为了杀死我吗?” 阿伯特恨恨的问。 苏摩眼眉一挑。 “不然呢?” 他有些好笑的问。 “难道你还指望我是来做慈善送温暖当血库的?” 阿伯特深深的凝视着他。 “你可真是……没有心啊!” 但是这一次,苏摩坦然的接下来了这样的评价。 “对。”他说,“我没有心。” 阿伯特沉默了很久,最后冷笑了起来。 “那么,我就折断你的胳膊,打断你的腿骨,将你用锁链困在我的身边——” “这样,你总该多少长点心了吧?!” 第64章 假货圣子&冒牌亲王(九) 如果一定要公允的说的话,那么苏摩觉得,阿伯特这大概只是一种无谓的妄想。 即便人类与血族似乎天生就在身体素质的强弱上面出现了区分,但是苏摩作为在教廷之中数一数二的“行刑者”,自然是能够克服这一种差距的。 一时之间,两个人表现出来的居然是势均力敌的样子。 苏摩的眼瞳里面隐隐约约的露出来了高兴的神采。他虽然感情淡漠,但是在遇到这样的势均力敌的对手的时候 依旧是会感到隐隐的兴奋。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同他人近身搏斗过了,一时之间整个人都不免显得兴奋了起来。 可以想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么这一场战斗一定会继续持续下去,直到两人之中有谁先一步因为体力不支而落败为止。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对于双方来说也会是一个棋逢对手的好结局。 但是这个世界上面往往都是意外频生,命运会在根本没有料想到的地方露出来尖锐的獠牙。在战斗进展到了最为白热化的阶段的时候,这两个战斗之中绝对的主角突然不约而同的停下来了脚步。 他们彼此对望了一样,发现对方眼底写满的都是同自己一样的惊疑不定。有殷红的鲜血从他们的唇角溢了出来,颜色是一种艳丽的樱桃红,那是非常明显的、中毒了的症状。 只是——又有谁能够在他们两个人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同时给他们下了这样的剧毒呢? 阿伯特看着苏摩,突然不顾他手中长矛的锋锐冲了上来,一把攥住了苏摩的手腕,低下头来,在苏摩从衣袖下面露出来的那一小截手臂上面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尖锐的獠牙瞬间就刺破了血肉,有温热的鲜血从那下面汩汩的冒了出来。 阿伯特舔了舔自己的嘴角,看着苏摩的时候眼神开始闪烁变化。 苏摩觉得他像是更加生气了的模样。 “好啊,不愧是你啊。” 阿伯特的声音冷静平稳的都有些诡异了,在那之下潜藏着的是犹如暴风雨前一样的平静,但是下一秒就像是可以掀起将一切全部都击碎沉沦的滔天巨浪。 “为了杀死我,你居然都不惜做到这一个地步了吗?” 阿伯特开始大声的冷笑起来。 “真有你的啊,苏摩!在来找我之前就已经吞食了足够多的毒药,然后引诱我吸食你的血液……即便是在我毒发身亡的时候你也会一同死去,但是哪怕是用这样的惨烈的以命换命的方式,你也一定要拉着我一起死亡……” 血族亲王脸上的表情无比的扭曲,像是在理智崩溃的边缘来回跳跃。 “不管是上千万年之前,还是这千万年之后,你都一心只想着为了人类杀死我是吗——!” “……” 苏摩觉得这其中绝对有误会。 他不觉得自己是有着那样的觉悟,为了可以杀死眼前的这一位血族亲王所以要把自己的小命都献上的人。他来这个世界的主要目的可是做任务,眼下任务都还没有个踪影呢,苏摩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就在这里死亡? 他也不是什么蠢人,又或者是那种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不识人间险恶的孩子,苏摩只消得脑子一转,便立刻明白过来,自己定然是着了教廷的道,他们打从一开始或许就抱有着将他牺牲掉然后换取这一位血族亲王的陨落的主意。 不,甚至是都不需要阿伯特陨落,即便只是让对方受伤,教廷便已经达到了他们的目的。既削弱了血族的势力,又能够将苏摩这一个武力值强大但是素来桀骜、听调不听宣的行刑者除去,这是何等一本万利的好事! 苏摩觉得自己已经大概摸清楚了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 他打算和阿伯特说点什么,然而那一位原本就极为喜怒无常的血族亲王看上去可没有任何的要和他交谈的意愿。 “你想杀死我,哈哈,你想杀死我……” 阿伯特笑的癫狂 ,整个人的身体都开始前仰后翻,来来回回的晃动着。他现在的模样看上去实在是太过于疯狂和诡异,就好像是整个人的心智都已经受到了影响一样。 原本在阿伯特的背后伸展出来的是漂亮的骨翼,但是现在,或许是因为受到了这一具身体的主人情绪的影响,所以那些骨翼也逐渐开始了某些惊人的变化。 骨架上面的翼膜开始逐渐的脱落,到了最后成为了森森的白骨。然后,有透明的黏液从森白的骨架上面溢了出来,紧接着便是滋生出来了血肉。 然而非要说那是血肉的话似乎也并不准确,因为这世间对于血肉的定义大抵并不会像是眼下这样的奇异。从血族亲王的背后、沿着那白骨生长出来的却是一条一条的触手,在废墟上肆意的舞动着,看着不像是优雅高贵的血族,反而像是从深渊之中爬出来的某种丑陋、可怕、狰狞的生物。 阿伯特伸出手来,死死的钳制住了苏摩,根本不给他任何的逃离的机会和可能。 苏摩下意识的抬起眼来与他对视,发现对方的眼底写满了疯狂。对于自己身上的变化,阿伯特像是无知无觉,但是却可以本能的调动那些触手来捕捉和攻击苏摩。 苏摩眼神动了动。 他手起匕落,动作敏捷的“刷刷刷”的将那些靠近自己的触手全部都斩断。苏摩分出来了一点精神去看阿伯特,却发现对方的眼中已经看不到除了疯狂之外的其他的情绪,他身后的触手还在不断的增值,像是要长满整个背脊才肯罢休。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苏摩看着阿伯特做出了定义。既然能够将身体已经异化到了这样的程度,那么就说明作为外神的力量绝大部分都已经可以使用。 但是与之相对应的,即便是还没有觉醒记忆,但是对于力量的掌控也不应该像是现在这样的散乱才对——不可能,因为使用了力量,所以造成了精神上的紊乱。 尽管与外神相关的一切都可以诱导这个世界上任何拥有智慧的生灵陷入无止境的混乱与疯狂之中,但是那绝对不应该包括外神自己。否则的话岂不就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被教廷神不知鬼不觉喂下去的毒牙已经开始产生作用,从五脏六腑之中都传来了像是被紧紧的揪在一起一样的疼痛。 阿伯特早就已经失去了神智,眼下的行动不知道是出于本能还是那个暗中谋划者安排好的一切。但是很显然,之前被他所吸食的那些掺着剧毒的苏摩的血同样也在他的身体里面尽忠职守的运作着,由此带来的疼痛则是反过来刺激了他,让他的行动更加的凶残暴戾了起来。 苏摩就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谁需要长点心啊,为什么一旦没有想起来自己此前的记忆,你就总是会被人算计会被骗会被利用啊……” “你这样真的是那个全知全能的犹格吗,已经是让我都不忍直视的地步了!” 苏摩这样说着,伸出手来碾碎了自己耳垂上面那个教廷用来进行实时监控的耳钉。伴随着松绿色的碎石粉末“扑簌簌”的落下,这边发生的事情便全部都与教廷无关了。 身体里面的毒药还在锲而不舍的发挥着作用,苏摩调动了属于外神的那一部分力量,具有着强烈的吞噬力的细胞在身体里面游走,填补好了属于人类的这一具破破烂烂的身躯的同时,也将那些毒药全部都当做是养料一点不落的全部都吞食掉。 或许是因为事情去了理智的缘故,所以阿伯特的动作都有些笨拙起来,当然,这一点小小的纰漏相对于他现在的强大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只是苏摩也使出来了十足十的速度,根本就不给阿伯特碰到自己的机会。他就像是一只灵巧的猎豹那样蹿出了这一片战场,来到了废墟之外的树林里面。手中的长矛被他瞄准了方向猛力投掷而出,银色的长矛疾射而去,发出了沉闷的声响是刺入了□□之中的感觉。 苏摩灵巧的在树林之中纵跃着前行,而阿伯特因为背后的那些触手的关系导致了自身的前进速度缓慢,并且还时不时的就被树枝阻拦住,于是很快便和苏摩之间拉开了不短的一段距离。 苏摩对于自己身后阿伯特的无能狂怒充耳不闻,飞快的赶到了他的长矛落下来的地方。在高高的灌木丛之间,一直都是温和、优雅、与人为善的血族管家正皱着眉,试图将自己从银质长矛下解救出来,只是在成功之前便已经与苏摩不期而遇。 “啊,果然是你。” 苏摩从高高的树枝上跳了下来,稳稳的落在了埃里克的面前。 “喂我说,你才是那真正的从亘古的长眠之中苏醒的领导者吧?” “埃里克亲王大人?” 他眉头微挑,但是看上去可绝对不是什么开心愉快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里面他准备的是什么样的剧目,但我觉得我多少学会了一点点……” “所谓【暴怒】,是一种怎样的滋味了!” 第65章 假货圣子&冒牌亲王(十) 这一位在之前看上去谦卑的、恭敬的血族管家这一刻是完全不同的态度。他如今的模样就像是摘取了身上全部的伪装,整个人都如同一柄刚刚出鞘了的剑,锋锐、冰冷、危险。 “怎么发现的?” 既然已经被苏摩认了出来,这一位真正的血族亲王便也不再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他站直了腰杆,摘去了自己戴着的单片眼镜,扬起眼眸来的时候,带着某种此前被隐而不发的锐气。 “大概是因为……” 苏摩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尚因为过于庞大的身体所以被挡在了树林外面正在艰难的进来的阿伯特。 “他那个样子,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血族应该有的样子吧。” “而且你并不为这样的情况感到吃惊,不是吗?” 埃里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又挽好了袖口。 他略略的抬起眼,那一双之前苏摩见到的时候还是棕褐色的眸子现在是一片的猩红色,就像是朝着内部灌满了鲜血的水晶。 埃里克打了一个响指,原本还在树林外面徘徊不前的阿伯特的身影顿时一闪,紧接着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身后生有诸多的意味不明的奇异触手的、根本看不出来半分血族的优雅的怪物乖巧顺觉的跟在了埃里克的身后,像是被圈养的家犬那样听话。 “你猜的没错。” 埃里克脸上噙着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我是在深渊里面捡到他的。”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久远到血族还是这个世界的统领者,人类与教廷举步维艰,尚还没有能够掌控这个世界的权柄——久到深渊与世界之间的裂缝还依旧存在,实力强大的生物可以自由的从裂缝之中进出的那个时候,埃里克就在某一天从深渊之中捡到了阿伯特。 那个时候的阿伯特,尚且还不是如今的面貌,而只是一团软到在地的、分不清究竟是什么的、混沌不清的纠结在一起的触手,而正中央是一片的模糊的黑泥。他栖居在深渊的最底层,是其中的某一个荒凉而又阴暗的土地上面滋生和培养的生物,在某一天被误闯了这一片土地上面的埃里克给遇到了。 平心而论,这一片土地上并非是此前从来都没有人造访过的—— 但是,所有曾经到过这里的,无论是人类也好,还是黑暗中生存的生物也好;无论是强大者也好,还是弱小者也好,全部都不曾活着从这里走出去过。 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为了众所周知的不应踏足的禁忌之地,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最好还算是绕着走比较好。 其实埃里克原本也不打算来这里的,但是始祖尼古拉陨落,十三位血族公爵共同在竞争那唯一的至高之位,彼此之间相互斗得你死我活。 埃里克便是因为一招走错,所以被打下了深渊之中的禁地。他的死对头想必此刻就站在禁地边缘放声大笑,雀跃着自己多年来的对手终于呀就此陨落,而那至高之位则是又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而就在埃里克以为自己这一次必死无疑的时候——就是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阿伯特。 丑陋的、凶残的、狰狞的,即便是见惯了黑暗生物的千奇百怪的长相,但是埃里克依旧是为自己眼前的这一个怪物的外形而感到了惊惧。有冰凉滑腻的触手朝着这边探了过来,缠绕上皮肤的时候触感就像是冰冷而又带着剧毒的蛇类在攀爬,反感到后背上开始一粒一粒的生出来成片的鸡皮疙瘩。 只是,突然之间,那些触手全部都退去了。 埃里克从地面上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那些触手全部都纠集在一起,不断的变换着外表与形状。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了埃里克爬起来的时候发出来的声音,那些触手猛的停顿住了动作,然后朝着埃里克这边一窝蜂的涌了过来。 埃里克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僵硬无比,就好像是有某种不可名状亦无法触及的冥冥之中的存在将自己盯住了,不让他做出任何的不轨的举动来。他只能够转动着眼珠,看那触手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东西最终,在他的面前堪堪停住。 埃里克恐惧的睁大了眼睛,看那东西一点一点的扭动着,逐渐的拥有了“人”的模样。那就像是在将一团的灰泥构筑成人体,在此之后有一点一点的精雕细琢、绘制上了五官,添加上了表情,再到最后用炭笔点上了色彩。 接着便是让埃里克无比恐惧的一幕,那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构筑出来的、这一副类人的身体,拥有着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庞。就好像是他以自己作为了参照物,捏出来了这么一副可以用来混迹人世间的皮囊。 然后那东西睁开了双眼,在对视第一眼的时候,埃里克只觉得自己从头皮开始炸裂,大脑之中甚至已经没有办法清晰的进行思考。站在他面前的是不应该直视的邪物,如果触犯了禁忌,那么能够迎来的就只有疯狂乃至于是死亡的结局。 接着,那东西张口询问—— “我是谁?” 埃里克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要用这邪物当作自己的替身,代替他去铲除所有的敌人和对手,将一切的伤害与针对全部都引开。而他便可以坐享其成,美滋滋的等待着最终登顶的那一刻,而要达成这样完美的计划,只需要将眼前的怪物哄好就可以了。 “您是我等血族的亲王,下一任尼古拉大公的继任者,阿伯特.埃里克.尼古拉亲王。” 埃里克低下头去,眼底闪烁着诡谧的光芒。 “我是您的管家,按照您的吩咐,来到了您的沉睡之地来将您唤醒,并且遵照您的指示,为您引领前路。” “可。” 那东西就这样轻易的接受并且相信了埃里克的话语自此以血族尼古拉亲王之名自居。埃里克用自己的鲜血去喂养他,让来自血脉的诅咒在对方的身体里面根深蒂固,直到最后在阿伯特的身体里面有超过一半都是由埃里克的血液构成,而埃里克也得以通过这样的方式去操纵阿伯特的种种行为。 在无数的年月之中,阿伯特在明面上成为了血族说一不二的亲王陛下,而埃里克则成为了那一个在背后操纵的、真正的掌权者。 这就是,在那遥远的——在那久远的过去,发生在血族的大公与深渊之中的冒领了他人的身份与外貌的诡物之间,所发生的的事情。 第66章 假货圣子&冒牌亲王(十一) 苏摩垂下眼眸去。 在探听到了埃里克内心的种种想法之后,他的内心便逐渐的生出来了一种奇异的感觉。那像是火焰在不断地升腾和跳跃着,直到最后成为了滋生了像是能够将一切都全部卷进入、燃烧殆尽的燎原烈火。 苏摩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头,感受着其下那模拟出来的心脏剧烈的跳动。 啊……这就是“愤怒”的感觉吗? 那像是一块拼图,将原本的空白再一次的填补了一部分,于是便滋生出来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异样的满足感来。 只是在满足的背后 ,这崭新的、被获得的情感又汹涌的扑了上来,让苏摩只是在看着站在埃里克身后的阿伯特——又或者说,是塔尔维斯的时候都会觉得脑仁抽疼,似乎有什么人在他的心底叫嚣着要将一切都全部毁灭。 新获得的情感还不能够被主人很好的适应和控制,所以难免的就会外溢出来些许,等到这一段时间过去之后自然便好了。 但是在那之前,苏摩或许可以尽情的去宣泄和挥霍自己身体里面的情感。 苏摩看着阿伯特,看对方无光的、不带有任何理智的意味在其中的浑浊的双眼,也看他身后那些在不断的、本能一样轻微摆动着的触手。 “你这是何等的不敬啊……” 苏摩低声说 。 “他根本不是可以被你这样欺辱的玩物……!” 然而埃里克看上去却是四好的额不为所动。 “或许他曾经的确是深渊当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强大而又可怕的某种存在。” 埃里克冷笑了一声,唇畔露出来的尖牙上面,闪烁着细小的寒光。 “但是没有自己的意志的话,无论是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不是也只想如同现在这样,成为被肆意的控制和使用的工具么?” 埃里克的目光落在了苏摩的身上。 “我知道你,行刑者苏摩。” 埃里克冷笑着道。 “教廷这一辈当中最为强大的执行者,任务还从来都没有过败绩。无论是普通的血族也好,还是那些拥有着封地、血仆、爵位以及强大的力量的贵族也好……但凡是撞到了你的手中的话,还没有谁能够活下来的。” 他这样说着,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都是并不打算与苏摩直接为敌的样子。 “怎么,你这是想要投降?” 苏摩问。 “当然不会。” 埃里克闻言便发出了一声极为短促的冷笑。 “我不是,本来就拥有着这个世界上面最强大、同时也是最为好用的武器吗!” 在埃里克这样说着的同时,只见他伸出手来,在自己的手腕上面猛的一划。 只见从他的手腕上面顿时就出现了一条细长的血线,而自那血线里面,正有鲜血在汩汩的流淌出来。 几乎就是在这些鲜血流淌出来的同一时刻,原本安静的站在埃里克背后的阿伯特猛的冲了出来,看上去就像是离弦了的疾速的箭,拥有着要将面前的一切全部都撕裂开来的可怕气势。 在鲜血的驱使下,阿伯特几乎是转瞬间就来到了苏摩的面前,那可怖的、像是拥有着根本就无法抵抗和阻拦的力量的肢体朝着苏摩猛的砸了下来。 然而苏摩却不闪不避。 “你这个样子看上去,还真是丢人啊。” 苏摩冷笑着,只不过这冷凝的笑意却并非是冲着面前的阿伯特、反而是奔着那处于阿伯特的庇佑之下的埃里克而去的。 只是这早就已经丢失了神智的怪物显然是没有办法去听取并且理解苏摩话语当中的含义,只是遵循着那些在他的身体里面流动着的、并不属于自己的血液,操纵着这一具身体的诸多的动作。 埃里克的面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 因为他清楚,无论对面那一个这些年来在教廷当中风头无量的行刑者、这一位教廷新一任的圣子再如何的强大,他最终的命运也只能够像是以往的无数年当中那些成为了自己、又或者说是成为了这个他从深渊当中捡来的无比好用的工具的对立面的存在一样,不过是一个照面便被击败。 只有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这深渊当中被带出来的怪物拥有着无可匹敌的强大力量。 虽然说今天,这工具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控制起来并不如往日里面那样的得心应手了…… 阿伯特的触手与庞大的身躯与苏摩已经是近在咫尺。埃里克勾起来了唇角,觉得自己像是已经看到了苏摩被击溃的结局。 然而,意外却发生了。 只见有无数的与阿伯特身后那些触手的规模不分上下的、粘稠而又可怖、仅仅只是这样看着都会觉得掉san值的可怕的、裹挟着累累的白色骨骸的肉状粘稠的泥状物也从苏摩的身后涌了出来,与那些触手交缠在了一起,一时之间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埃里克一时之间都怔住了,他的身体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开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这种感觉……这种熟悉的、浑身上下都会开始感到战栗和不安、仿佛自己面对着的是什么绝对无法战胜乃至于是连直视对方的勇气都没有的恐惧感——! 埃里克朝着那边看了过去,随后呼吸猛的一窒。 在他的眼前,那正在纠缠着的两个存在,已经没有办法去用任何的、描述此世所应该拥有的生物的词语去形容了。 阿伯特姑且不论,已经是恢复到了最开始,当埃里克在那无数个纪元之前第一次于深渊当中见到他的时候的模样;而那一位教廷的圣子如今的外形,也是早就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只见在苏摩的身后,有无数的肉泥裹挟着森森的白骨从他的后背上面衍生出来,看着就像是某种形状诡异的翅膀。那一双松翠色的眸子闪烁着寒光,如果配合着他身后的那些肉泥看上去的话,便像是黑暗当中唯一亮起来的光。 然而这光却是带不来半分的温暖与希望,只会让人在看到的时候都觉得头皮发麻。那种青翠色的光芒看上去阴森、可怖,会让人诡异的联想到惨白而又空荡的墙壁,是让高高在上的血族都会感到头皮发麻的可怕的通感与移觉。 “看着我,塔尔维斯。” 苏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阴恻恻。 “你这个样子——这个被人类控制住了的、毫无自己的高傲与尊严的样子,真的是又可笑而又让人火大啊!” 原本还在一板一眼的按照埃里克所吩咐的那样疯狂的输出攻击的阿伯特的动作,都因为苏摩的那几句话——又或者说,是那一个名字而迟缓了下来,直到最终完全的停止。 埃里克惊讶的发现,从这本该是完全的丧失了神智的、只会听从他的指令而行动的深渊怪物的口中,发出了某种没有办法理解的、但是却像是尖锐的指甲在黑板上面摩擦过去的时候会响起来的那一种令人浑身上下都十分的不舒服的声音。 “苏、摩……” 从阿伯特的口中,溢出来了几丝的声音,沙哑而又断断续续,像是才刚刚开始学习说话的婴童,又像是因为很久没有说话所以已经遗忘了这一项功能的离世已久之人。 “苏摩、苏摩……” 但是那样的断续也只不过是一时的,很快,在重复了几次之后,他的话语都变的流畅了起来。 到了最后,从他,又或者更准确一些来说的话,应该是“祂”的口中,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磁性而又深情的呼唤。 他说:“苏摩。” 在阿伯特这样说着的同时,他身后的那些触手变的通透了起来。虽然依旧是青紫的颜色,但是眼下却像是水泡那样的透亮,可以看见表面那一层薄薄的表皮之下在不断的流动着的液体。 那些液体大部分都是透亮的,但是间或的又有鲜红的、血液一样的颜色在流过。 终于,在某一个时刻,这些红色的液体全部都爆体而出,本不属于这一具身体当中的杂志全部都被排除了出去。 阿伯特终于是褪.去了自己最后一点点的、勉强还维持着的人类模样的外表,而彻底的化作了埃里克当年在深渊当中所见到过的、涌动着的触手群。在最中心包裹着什么,看上去是像人体而又与人体有着不小的差别的某种存在。 “唔,倒是没有丢脸丢到最后……” 苏摩这样轻声的呢喃着,转过头来,看向了埃里克。 ——危险! 在对方望过来的那一刻,埃里克大脑中的那一根绷紧的弦开始疯狂的对着自己的主人叫嚣和预警,他隐隐的察觉到,由某一种古老、神秘而又邪恶的存在像是在逐渐的苏醒。 埃里克急忙的展开了自己身后的双翼想要逃离,但是这个决定似乎终归是做晚了一步。只见黏腻的肉泥铺天盖地的翻涌了过来,不给任何的预留的时间的就将他给裹挟了进去。 黑暗顿时就倾蚀了全部的视野。 “啊……啊啊……唔咕!救、救命——!” 有一只苍白的手从肉泥当中伸了出来,无力的摇晃了片刻,随后又被更多的肉泥所淹没,再也没有冒出来过。 【……殿下!殿下!请您稍微的控制一下自己!】 【殿下!】 系统的声音在苏摩的耳边拼命而又疯狂的尖声叫喊,但是苏摩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听到那声音了。 名为“暴怒”的情绪已经彻底的席卷了他的大脑。 无数的肉泥从他的身体里面涌了出来,浩浩荡荡的朝着四面八方淹没了过去,仿佛是无穷无尽。肉泥所过之处,无论是什么都会被淹没、吞噬、同化,直到最后组成了肉泥的一部分,又或者是其中的白色的骨骸。 这样的情况不知道维持了多久,直到最后,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的死寂,没有半点的生命存在与活动的迹象。 这是被外神无意之中摧毁了的世界。 终于,在某一刻,从那肉泥一样的“海”当中,冒出来了气泡。 “咕噜”、“咕噜”。 这样的声响开始接连不断的出现。 最后——在那一“点”到来的时候,从肉泥当中走出来了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的男人,唇角带着邪肆的笑意,紫色的长卷发,猩红色的眼眸。 他朝着那被肉泥簇拥在中心的、拥有着黑夜一样色泽的发的青年走了过去,伸出手来,捧住了对方的脸颊。 青年双目紧闭,像是在做一个未知的梦。 “这种方式看起来,似乎也不行……” 他叹了口气,随后伸展开双臂,将青年搂抱在怀中。 “——但是,没有关系的,苏摩。” 塔尔维斯低下头来,轻吻着苏摩的眉眼和鼻梁。 “因为,我还在这里。” “我会找到更好的、更合适的方法,为你植入那些感情的。” “为我挚爱的你。” 第67章 混沌之潮(一) 这里是一片黑暗的森林。 树木的颜色泛着一种奇异的黑紫色,看上去邪肆而又诡异,树叶上面都蒙着一层灰色的阴翳,带着某种让人不适的感觉 。 而从树枝上面则是垂落下来了不少的藤蔓,灰败的、拥有着不适多么让人觉得愉快的形貌的,甚至有丛生的白色的毫毛在藤蔓的表层竖立着。 一只拥有着艳丽的色彩的鸟儿从这诡异的藤蔓旁边飞了过去,覆盖着华美的羽毛的翅膀擦过了那些白色的毫毛。 然后—— 只见那些原本柔软的、纤细的白色的毫毛突然暴起,化作了根根分明的尖锐的长刺,朝着那一只羽毛华丽的鸟猛的包围了过去! 那一只横遭此等大难的鸟儿发出来了一声高昂的、凄厉的鸣叫,而在它张大了的喙中,是清晰可见的一排一排、闪烁着细小的寒光的利齿,瞬间掀翻了这一只小鸟此前的那一种可爱、美丽的印象,成为了拥有着可怕的杀伤力的凶兽! 而这一只鸟的双爪上也露出来了尖利的指甲,看上去像是小刀那样的可怕,让人不自觉的就喉头一阵收紧,似乎只消得在皮肤上面轻轻一划都会留下长长的血痕,而从那里面会流淌出来汩汩的鲜血。 二者之间顿时就迸发出来了剧烈的斗争,刀光剑影,一时之间居然没有办法分辨个清楚明白。 就在它们之间斗了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时候,只见从远处的不知道哪一个方向射来了几把修长的小刀,将遍布着尖刺的藤蔓与凶残的怪鸟齐齐的钉死在了身后巨大的树干上面! 丛林当中传来了“沙沙”的声响,须臾,那些灌木和草丛全部都被人拨开,有一队人从那本不该是人类进入的树林当中走了出来。 “嘶,这里还真是一步一个陷阱。” 其中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年轻男人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难怪这个世界是危险等级判定为s的游戏世界了,你光看看,看看这环境——” 他嫌弃的撇了撇嘴。 “这都不是人来的地方好么!不,不如说这种地方居然能够有生命存在,这才是最大的不可思议吧!” “好了,伯劳特。” 为首的男人制止了那个看上去有些轻浮的年轻男子的继续抱怨和数落的行为。 他们生活在主神的游戏空间当中,通过完成不同危险评级的任务而获得或多或少的生存时间。只有拥有了生存时间,他们才能够继续的维持自己的生命;否则的话,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你在游戏当中所赢取的每一秒,都是在延长自己的生命。 而世界的危险评级越高的话,那么在完成了该世界线上的人物任务之后,相应所可以获得的生存时间也就越多;若是能够触发了支线任务甚至是隐藏任务并且顺利完成的话,那么还会拥有额外的生存时间奖励。 为了杜绝实力强劲的求生者反复的刷低危险等级的世界、变相的利用积少成多这样的方式为自己积攒生存时间的事情发生,每一位求生者只能够进入与自己的实力同级或者是高于自己本身的等级的世界,而绝对没有办法进入低等级的世界当中。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尽可能做到公平的手段了。 “这一个世界的危险等级很高,甚至可以说是有史以来,在主神列出来的诸多的游戏空间当中评级最高的了。虽然眼下还看不出什么来,但是这里一定有某种潜藏着的、我们没有办法理解的危险,不能轻易的就放松心神。” 他呵斥道。 而这个人在这一个队伍当中显然是拥有着不低的地位,因为当他这样发声之后,队伍里面的其他人都没有再继续多说一些什么,显然是默认了对方的话。 唯有伯劳特或许是因为过于的年轻,所以即便是在队长这样说了之后,他还是有些不死心的继续问:“那么,我们这一次的任务是什么啊,队长?” 这个问题是可以、也是能够被回答出来的。 “活下去。” 身为队长的男人轻声道。 “什么?”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任务的这个指向是不是也太……” 问出这句话的那个人的声音逐渐的消失了,因为他自己想让俺也是意识到了,如果仅仅只是“活下去”这样的事情都能够成为这一次的游戏空间里面的主线任务的话,那么可想而知,这个世界里面的危险程度究竟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地步。 “这个世界的提示是?” 队长转过头来,面容的一半都落在了阴影当中看不分明,无端的像是从什么东西里面爬出来的可怖的诡物一样。 “goat。” 他说。 “……山羊。” “山羊?这算是什么提示啊……” 众人全部都为了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而感到了迷惑和头疼。 最后还是那一位队长一锤定音。 “现在多想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之后还是多加小心吧。” 他们这样说着,随后身影逐渐的消失在了茂密的丛林当中。 ***** “……” 在这一座密林的深处——在那碧波荡漾的、足以倒映头顶圆月的影像的深潭旁边,一双冰绿色的眸子突然的张开来,时间正好与那些字主神空间而来的求生者踏入密林的时间相重合。 那是十分好看的绿色,通彻、剔透,带着一种别样的美丽,但是如果与之对视的话,却又会不知为何的从心底生出一种空落落的、难受的情绪来,就仿佛是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存在。 “你醒了?” 当苏摩的意识逐渐的回笼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在耳边询问。 苏摩的动作略有些迟缓的朝着那边看了过去。 但是,实际上,早在对方的身形于视网膜上投射出来影像之前,苏摩就已经根据声音判别出来了对方的身份。 “……塔尔维斯。” 从苏摩的口中,吐出来了对方的名字。 于是塔尔维斯便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在接近了苏摩的身边之后,他微微的俯身,给了苏摩一个拥抱。 这大概是他俩第一次能够在彼此都清楚明白的记着发生过了什么的同时,还可以这样心平气和的进行着交谈。 而因为塔尔维斯的这一个动作,于是苏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视野不知为何,似乎要无端的比塔尔维斯矮上了不少。 苏摩于是撑着塔尔维斯伸过来的手臂用力的起身,然后发现,他觉得自己的视野变矮了不少是有原因的。 因为现在,他的身体的下半部分已经并非是人类的模样,而是一大团的……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去形容的、时不时还冒着泡的裹挟着白骨的泥状物。 这一幕居然与苏摩在意识觉醒之前时常在梦中见到的景象惊人的相似,他居于那些可怕的、像是能够将一切都污染和吞噬的肉泥当中,在其中起起伏伏的飘着无数的白骨,而他居于一切的最中心、囚困在打不开的骨笼里,看着外界的一切。 “我的谋划终归还是出了一点点的差错,将情感以七宗罪的方式分别的注入传输给你的方式似乎还有不少的欠缺,容易出现挺多的问题。” 苏摩:“?” 他完全没有听懂塔尔维斯在说些什么。 于是塔尔维斯便叹了一口气。 “你还记得上个世界里面你都做了什么吗?” 苏摩被他这么一问,才开始一点一点的努力回想。但是很快,苏摩便发现,自己的记忆只停止在了揭穿埃里克的骗局、与塔尔维斯对峙上的那一刻,对于之后发生的事情却是浑然不觉。 “……在那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 苏摩问。 “你被【暴怒】的情绪所支配,在那个世界里面直接化出了本体,并且将整个世界都给吞没了。” 苏摩沉默了。 难怪他现在维持着这般的模样,完全是因为之前被吞噬的那一整个世界都还没有被完全的消化成为他身体里面的一部分,又或者是被身体所抛弃掉,以至于没有办法让自己的体型变幻成为人类的模样。 他朝着他俄日卫视伸出手去。 “那么,应该怎么办呢?” 也不知道苏摩问的究竟是自己眼下的形态应该怎么才能够恢复,还是在问如果之前那样的注入情感碎片的方式行不通的话,那么之后他们又应该采取一种怎么样的方式。 “没关系,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很好地解决方法。” 塔尔维斯露出来了一个笑容,带着邪肆的意味在里面。 “你刚刚也感受到了吧?那些闯入这一座密林的人类。” 塔尔维斯附在苏摩的耳边,轻声道。 “他们来自于一个所谓的【游戏空间】,而你我在这个世界里面的身份,是要被打倒的最终boss。” “……只是按照形象来说的话,的确是这样。” 苏摩忍不住吐槽。 “我们完全可以借助那个所谓【主神】的力量来达成这样的目的。” 他从身后环抱住了苏摩,将头搁在了后者的肩膀上。 “会让你明白的……一定。” 苏摩微微的闭上了眼睛,放松了身体,向后靠去。 “好。”他说,“都听你的。” 第68章 混沌之潮(二) 苏摩清楚的知道,自己如今的状态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那或许是因为他突然的变回了本体、几乎要丧失掉了作为人类的全部的部分;又或许是因为塔尔维斯如今就在他的身边,双臂从身后紧紧的环绕着他的腰间,像是生怕自己只要手一松,那个人便会就这样消失不见。 所以才要抓紧了、一刻也不能放松。不然的话,谁知道下一次,是否还能够拥有这样的机会呢? 苏摩并没有太过排斥塔尔维斯的接近,这个无限的接近于本体的形态让他与莎布.尼古拉丝更为的贴近,那些在太古时代的往昔也像是重新经历了一遍一样的、有如水墨画卷那般在他的脑海中清晰的浮现了出来。 不得不说,如果仅仅只是以莎布.尼古拉丝的角度去看的话,那些还当真是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已经多少能够理解一些正常的感情、并且也因为有着系统在的原因,曾经无数次的不同的任务和世界当中游走、完全可以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见多识广”的苏摩看来…… 豁。 我以前干的那些事情,还真的是有些渣啊。 这样的两种情感混合在一起,再加上当初塔尔维斯甚至是硬生生的将自己的心都挖给了苏摩的举措,都让苏摩默许了塔尔维斯的接近。 因为,即便是时到今日,只要将手放在胸膛上面的时候,苏摩觉得自己像是依旧能够察觉到在那之下,似乎隐隐约约的有着心脏的跳动,而从那一处蔓延向全身的血液也有着滚烫的温度。 塔尔维斯将自己的下巴搭在苏摩的肩膀上面。有无数涌动着的触手从他的衣袍下面钻了出来,在四周晃动了片刻,最后和苏摩身下的涌动的肉泥逐渐的融合在了一起。 肉眼可见的,原本遍布在触手上面的那诸多的红色的眼球在这一刻不知为何,居然都像是成熟了的果痂那样的自然的脱落了,掉落下来,逐渐的同化成为了肉泥的一部分。 但是无论是苏摩还是塔尔维斯,都没有对于这一点点变动投以哪怕是半点的多余的目光,就仿佛那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 苏摩和塔尔维斯就这样静静的相拥着,在这森林正中的空地上相处着。如果不去看他们身边的那些诡异的、简直就像是进入了恐怖片又或者是生化失败的现场一样的场景的话,那么这一幕看上去无疑还是很唯美的。 须臾,从那些占据了一整片湖泊、甚至是还有向着更远的地方延展的肉泥上,开始“咕噜咕噜”的冒起来了气泡,就像是开水沸腾的时候那样的表现。 没有过去太久的时间,那些气泡下面就有什么东西在从肉泥当中一点一点的爬了出来。起初身体上面还带着黏稠的拉丝,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的话就像是芝士给的非常足的披萨被从盒子里面拿出来的时候那样的场景。 而这些从苏摩的身体里面一部分所蜕变出来的,自然不会是披萨。 那是一个个拥有着奇异的外形、相貌都不尽相同的……最多只能够用“生物”这样的词语去描述的东西,并不具备任何一种已知的生灵的体态和特征,但是再细细的看过去的话,却又会觉得那像是各种动物的影子都有一点。 总而言之,如果一定要给这些东西下一个定义的话—— 那是“怪物”。 是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面的,但是眼下却被诞生了下来的怪物。 而肉眼可见的,当这些怪物出现之后,原本苏摩下半部分的身体那些庞大而又诡异的肉泥都似乎因此而有所消减的样子。 这一点变化,苏摩和塔尔维斯却是都注意到了。 “……啧。”苏摩就叹了一口气。 他与塔尔维斯都很清楚,这一点意味着什么。 苏摩会以这样的方式存在于此,正是因为刚刚吞噬了一整个的世界,所以导致了自身的力量溢出过多,没有办法完美的控制。 要想将一切恢复的话,要么是苏摩将那些力量逐渐的、慢慢的全部都消化吸收完;要么…… 苏摩的目光落在了那些乖巧的聚集在他的身边,但是又不敢靠近的“孩子”们的身上。 要么,用这样另类的方式,将那些力量分散出去。 他为莎布.尼古拉丝,是孕育万千子嗣的森之黑山羊。 第69章 混沌之潮(三) 这一片森林开始逐渐的不对起来了。 伯劳特一只手撑住树干,一边剧烈的喘息着,一边这样想。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的队伍遭遇了一系列的伏击。原本还算是安宁的、除了有些饿过分的寂静和那些凶残的过了头、但是只要稍加注意还是可以避开的生物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新奇了的森林里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冒出来了许许多多的无论是外形还是能力都十分的奇怪的生物。 奇怪到什么程度呢? ——大概就是,仅仅只是看着他们的存在,你都会感受到某种莫名的难受,如果注视的久了的话甚至会连带着大脑都开始嗡嗡作响,耳畔有模糊不清的呓语响在诉说着什么,眼前也开始出现意味不明的诸多影像。 脚下像是一会儿深一会儿浅的踩在云端之上,有着一种奇异的不真实感。等到好不容易从那一种不真实感里面脱离出来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便是那些怪物大张的嘴,以及口中遍布着的细密的牙齿。 这似乎是一种被动的、针对于精神层面上的攻击,并不需要去主动的触发,只要看见那些东西的时候 便会自然而然的陷入其中。 如果能够及时的清醒过来还好,但要是不能够清醒过来、又或者是醒过来的时候稍微的慢了一些的话…… 伯劳特还能够记起来,自己之前看到的、队伍里面某个成员的惨状。 对方被那怪物开膛破肚,然后拖出来了身体里面的内脏大快朵颐。失败者的下场毫无疑问是注定的,那就是成为这些东西的口粮。 不是没有想过反抗,但是那些东西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一个根本就没有办法对抗的地步。蚂蚁尚且都能够围死大象,更不要说他们和这些怪物之间的差距,还远不如蚂蚁和大象之间的大。 “你们是……什么东西……!” 面对着人类这样的质问,那撕咬着人类的肉.体并且得以因此而快速成长的诡异生物们咧开了流淌着黏液的大嘴,身上的触手不断的舞动着。 它们像是发出了高昂的、像是小孩子吊着嗓子尖声的啼哭一样的声音,直震的人耳膜发疼。 片刻之后,这种声音逐渐的停息了下来,随后伯劳特便听到了那一种童稚到有些可怕了的声音做出了回答。 “黑、山羊……幼仔!黑山羊、幼仔!” 它们此前从来都没有说过话,所以那用来发声的器官在最开始被使用的时候总是有些不流畅的。但是很快,当多尝试了几遍之后,黑山羊幼仔们已经可以流利的用人类的语言去表达出自身的意思来。 “母亲、嘻,母亲!……妈妈!” “妈妈!” 口中喊着“母亲”的名讳,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的,由肉块、触手、黏液和锋锐的牙所形成的怪物们数量有增无减,甚至会让人怀疑是不是这一整座森林都已经被他们完全的占据了。 “这就是……提示当中所说的goat吗?” 最后众人全部都四散逃开,各奔东西,端看谁更幸运一些,能够得到一条生路。 伯劳特一路狂奔,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都在朝着哪个方向奔跑,只是如同无头的苍蝇一样在这一座森林里面四处乱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应该是哪儿,只是尽量的挑着那些所谓的黑山羊幼仔少一些的的地方躲避。 “呼呼……七天……只要撑过七天就够了……” 伯劳特只能这样宽慰自己。 “七天之后,这一个游戏世界里面的主线任务就完成了,就可以和主神申请脱离了……” 他双目无神,这样喃喃自语。 至于支线任务?更多的奖励? 都快要死了,谁还有心思去在意那种事情啊! 终于,到了某一个时刻,伯劳特突然的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疯狂的黑山羊幼仔居然已经不再跟在他的身后疯狂的追逐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实际上,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件事情是否有异常、自己又是不是应该加以警惕。 他实在是太累了,已经没有办法分出多余的精力去注意一些什么了。 等到喘了好几口气,伯劳特才多少恢复过来了一些。 于是,他终于有精力去看一看,自己眼下究竟是在一个怎样的地方。 然而当伯劳特看清楚了自己眼下的景况之后,他便不免惊讶的险些叫出来。 无他,因为此刻伯劳特发现,自己站在一汪清澈见底的碧蓝色的湖泊旁边。森林中的树木那茂密的枝干在他的头顶散开来,露出来了不大不小的一片空隙。 有金色的阳光从那一片空隙当中照耀了下来,洒在了树林里面,就像是洒下来了一层漂亮的金粉。 这一片地方美的如梦似幻,空气当中似乎还传来了某种像是玫瑰一样馥郁的芬芳。 对比起之前伯劳特在树林里面的种种遭遇,这里简直像是世外桃源……乃至于是天堂。 伯劳特一时之间都怔住了,眼神闪烁,面上的泪水在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时候湿了满脸。 “哗啦”的水声打破了伯劳特的那一种玄妙的感觉,他有如惊弓之鸟一样的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看见的是从水潭里面一点一点的浮上来的那个身影。 黑色的、长长的发。下半部分散落在水中飘散开来,就像是水中舞动着的水藻。 翠色的,冰石一样的眸子,看过来的时候就像是倒映着一整片葱郁的森林的水潭。 那是一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人,有着过分苍白了的皮肤,几乎让人疑心可以看见他皮肤下面乌青色的血管。 在他的头顶偏上方的两侧,生有盘曲的、巨大的角,眼尾有着一抹不是非常明显的青紫色,看上去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这个奇怪的青年站在那及腰深的湖水中,朝着他望了过来。 “人类?” 伯劳特听到对方的口中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你、你是?!” 对方的这幅样子,不免让伯劳特又想起来了自己之前在森林里面遭遇到的那些——说实话,比起那些怪物来,似乎面前的青年才更像是,嗯,黑山羊一些。 那些怪物倒是哪有半分与山羊相像啊! 只是伯劳特没有能够得到对方的回答。 因为,有另外一个声音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居然还有跑到这里来的?” “不行哦,生产中的他比起平日来还是很虚弱的……你们,谁都不可以靠近。” 那是伯劳特这一生中所听到的,最后的话。 下一秒,他便一头栽倒了下去,再也没有机会睁开眼睛了。 第70章 混沌之潮(四) 看着那个倒下去的人类,苏摩便不免的皱了皱眉。 “生产什么的……”他说,“不要用那样的词语来形容我。” “我不喜欢。” 听到了苏摩的话,塔尔维斯便应了一声。 “行,只要是你说的,我当然都会同意。” 塔尔维斯表现的好说话的很。 苏摩便看了他一眼。 “那个人类……是怎么回事?” 他问。 “我不是说了吗。”塔尔维斯牵起来他的一只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面,偏过头去,轻轻的啄吻着苏摩的手腕,抬起眼看过来的时候 ,眼底是一片流动着的暗色,“我会帮你找到其他的方法,去体会这世间诸多的情感的。” “从上一个世界里面的情况来看,如果只是通过为你灌输情感碎片这样的方式,还是有些过于冒险了,说不定就会出现相同的情况……” 这样说着,塔尔维斯便不免叹了一口气。 “其实最简单的方法还是直接将我的心脏给你,你通过我的心脏去感受那诸多的情绪……” 塔尔维斯犹带可惜的这样说着,然而苏摩却是突然的从他那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塔尔维斯铭锐的察觉到了他身上的那一种不悦的情绪,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 “你不高兴吗?” 他问。 苏摩便看了他一眼。 “我以为这一点我和你说过的。” 苏摩语气淡淡。 “我并不需要你用那样的方式来帮助我。” 他抿了一下唇,原本就寡淡的唇色因为这一个动作而显得更加的苍白。 “莎布.尼古拉丝犯下过那样的错误,而我并不想重蹈覆辙。如果拿去了你的心脏,我又应该怎么去判断,那到底是属于我的情感,还是你的心脏产生出来的情绪影响到了我?” 但是面对着苏摩这样的担忧,塔尔维斯却是笑了起来。 “那样也不错。” 他说。 “你知道吗,我是等了多少、多少个世代和纪元,才终于等到了这样的一个机会。你能够像是这样和我说话,能够哭笑,知道喜怒,明了痴嗔,这已经是我无数次的祈望之中都不敢想象的、已经超出了我的意料之外的最好的局面。” 他半跪在了湖边上,伸出了双臂,环住了苏摩的腰,将自己的脸贴在了苏摩的小腹上面,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苏摩。” 塔尔维斯说。 “只要是为了这样的时光、只要是为了你现在的眼睛里面,能够出现我的倒影——那么,无论需要我去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任何的代价我都愿意支付。” “我是这样想的,本体也会是这样想的。” 因为无论是本体还是我,我们的目光永远都在追逐着你的身影。 不要说就算是献出了心脏也并不会死亡,对于塔尔维斯来说最多也只不过是将这一具分散出来的意识打散后重归本体犹格.索托斯当中去。 即便是,本体都会因为某一个原因、某一个举措而重新的归于黑暗(阿撒托斯)当中去,如果那样做能够交换到莎布.尼古拉丝的眼中从此可以落下他的倒影、耳中足以听到他的声音、心头能够住下他的存在的话—— 那么,他都愿意。 更不要说,对于他们这些外神而言,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永久的溃散和归于混沌。最严重的后果也不过是被驱逐去了那无尽的虚空当中陷入场面。 但是那又能够怎么样呢? 这是已经成为了某种偏执的坚守的信念,即便是时间那堪称无敌的力量都没有办法将其消磨又或者是驱逐,对于外神近乎于是永恒的生命而言,可以被抓住的、可以永久的陪伴在身边的事物实在是太少太少,所以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定要牢牢的抓在手中才好。 你是我的。 塔尔维斯的脸颊紧紧的贴着苏摩的肌肤想。 你是我的,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会反手,会用肢体将你紧紧的缠绕住困在身边,千年万年,终有一天,可以等到那一双空洞的眸子里面出现自己的色彩。 就像是——现在这样。 “起开。” 塔尔维斯这一种有些过分的依恋了的姿态实在是让苏摩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并且无端的就觉得十分的怪异,冷着脸拒绝了塔尔维斯这样的动作。 塔尔维斯就有些失落的站了起来。 “这个世界有什么特别的吗?” 苏摩问。 “为什么要特意带我来这里?” “啊。” 说到这个,塔尔维斯像是终于想起来了正事儿。 “因为这个世界很特殊。”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示意苏摩去看那边的地面上,刚刚才被塔尔维斯杀死的那一个人类。 “你看那个人类。” 苏摩闻言便看了过去 ,同时发自内心的觉得那个人类当真是倒霉到家了。 因为,如果是平时的话,塔尔维斯是不会这么暴躁和排外的,但是…… 苏摩所在的那一个水潭开始“咕噜咕噜”的冒出来了不少的泡泡,只见那原本应该是清澈见底的潭水突然就变了淹死,褪成了某种根本就没有办法轻易的用语言去描述和形容的颜色,看上去就像是一滩的被拍扁了的肉泥。 而伴随着“咕噜咕噜”的泡泡的出现,从那些破裂的泡泡当中,爬出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形貌诡异的怪物。 如果伯劳特还能够睁开眼睛的话,那么他就会发现,这些从水潭里面成群结队的爬上来的奇异的生物,正是之前在森林里面所遭遇到的、那些让他们的小队近乎于全灭的黑山羊幼仔。 “ma……ma……” 这些东西朝着苏摩的所在之处涌动着想要靠近,但是在那之前却已经被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触手给掀飞了出去。 塔尔维斯拦在苏摩的面前看着这些“孩子们 ”,眼神冰冷,声音里面都带着警告。 “离远一点。” 他说。 黑山羊幼仔们发出了抗议的声音,但是因为敌不过塔尔维斯,最终还是不甘的退却,缩在了一定范围之外的地方,朝着苏摩的方向发出来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叫声。 “这是我的东西。” 塔尔维斯搂住了苏摩的腰,像是在威慑,也像是在宣告。 “即便是你们,也不可以抢夺。” 第71章 混沌之潮(五) 塔尔维斯发出了无论从哪一个角度进行解读,都绝对是问题满满的宣告。 黑山羊的幼仔们闻言,顿时就发出来了一阵“乌鲁乌鲁”的声音。 它们才刚刚诞生,各反面的进化都尚且不完全,包括用来发声的器官也还是稚嫩的,没有办法像是人类那样的发出能够清晰的表达自己的思想和言语的声音。 但是即便是如此,也不并不妨碍它们本能的对塔尔维斯发出了这种像是要挑战对方的权威一样的声音。 很难去界定外神究竟是父系的社会还是母系的社会,因为近乎于是全部的旧日的支配者都由莎布/尼古拉丝孕育诞生,但是追本溯源,三柱神却又是从伟大的黑暗与父神阿撒托斯的身体当中分离和创造。 不够,这对于刚刚诞生的黑山羊幼仔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需要思考的问题。它们打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便知晓,“母亲”是脆弱的,似乎需要呵护的,是要被守护和珍藏起来的存在。 在这一点上,即便是作为给予了生命的另外一半的“父”,也绝对不可以与之共享。 好巧。 塔尔维斯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说顺应本能、以及他们诞生的时候被分配的职责来说,与苏摩共同孕育子嗣这一件事情是顺理成章的,但是那并不意味着塔尔维斯就会像是人类的父母那样,对于自己的孩子百般的疼爱和珍惜。 正好相反。 他对于这些可能会和自己争夺苏摩的注意力的家伙们,也是深恶痛疾。 为什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东西? 塔尔维斯一边拥着苏摩,一边面前围堵的一大片的黑山羊幼仔,面色不虞的想着。 如果可以和苏摩待在,只有他们两个在的空间当中就好了。 塔尔维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着那些“孩子”们,嘴唇微张,就吐出来了两个字。 “滚。” 他的身周气势锋锐,根本就不像是在面对个自己有着亲密的血缘关系的存在,反而更像是在讨伐某种与他拥有着完全相左的立场的仇人一样。 在场的无论是谁都毫不怀疑,如果给塔尔维斯这个机会的话,他是真的会将这些才刚刚从母体当中爬出来的幼崽们全部都给斩杀干净。 “孕育”是职责,但是“子嗣”却并非是必要的存在。只要将“职责”完成,那么在这之后的附带品会怎么样,实际上并不在需要被考虑的范畴之内。 在察觉到了那一种露骨的杀意之后,尽管心中仍旧有所不甘,但是那些黑山羊幼仔们在谨慎的判断了彼此之间实力的差距之后 ,最后还是选择了暂且撤退。 拱卫在“母亲”的身边的,是它们眼下还没有办法去对抗和违背的敌人。 幼仔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但是无论是黑山羊幼仔们,还是塔尔维斯都知道,这一种撤退只不过是最基础的表象。等到这些黑山羊的幼仔们有朝一日成长到了自认为足够与塔尔维斯抗衡的地步的时候,那么它们必然会卷土重来。 无数的幼仔像是潮水那样的退了下去,很快,这一片林间空地又恢复了最开始的空荡荡的模样。 水潭当中,属于苏摩的那一大部分肢体在水里面翻滚了片刻,随后一点一点的隐没了下去,如果让外人来看的话绝对没有办法猜到 ,在这澄澈透亮的水潭之下究竟都隐藏着一些什么东西。 “躯体似乎变小了不少。” 塔尔维斯问苏摩。 苏摩的肤色依旧是那样的无血色的苍白,表情和语气都有些怏怏的:“嗯,这个法子看上去还是有点用的,大概再来上几次,吞噬的上一个世界得来的力量就可以被融合的差不多了。” “那可真是让我期待。” 塔尔维斯这样应着随即又带着些抱怨和告状的语气对着苏摩道:“那些幼仔……” “怎么了?” 塔尔维斯就叹了一口气。 “我一点也不喜欢它们的出现。” 塔尔维斯说。 “你是我的——就只是我的,这个世界上面其他的任何存在都不能越过我去争夺你的注意力。” “这是我唯一的底线。” 这完全是有些病态的发言了。苏摩看了他一眼,对于塔尔维斯这样的发言不置可否,转而说起来了一些别的事情。 “你自己去处理这种事情好了,何必跟我说。” 苏摩的关注点显然是在另外的一些其他事情上面。 “你之前说这个世界特殊……?” “对。”塔尔维斯回应,“那些能够操纵这些人类的时间与空间,肆意的安排和操纵他们的命运的所谓的【主神】……” 很显然,对于这一位【主神】,塔尔维斯拥有着非常多的想法。 “我决定,那个主神和你在某种程度上面有些像。如果将这些人类当做是它的【子嗣】的话,那么子嗣在外界的运作、在这个过程之中所诞生的全部的情绪与恐惧,不是都朝着【主神】留去了吗?” 翻看了伯劳特的记忆的塔尔维斯能够从这当中推断出来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讯息。 “我觉得……这东西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去学习着情感和处事、待人、接物的方式,直到最后让自己都成为一个足够与神明比肩的伪神……” 在说到这个的时候,塔尔维斯发出了一声十分明显的嗤笑。 “也罢,不过就是这样的东西,甚至连真正的神明都不是,与吾等相比更是拥有着天壤之别。” 伪神低于神明,而神明又低于旧日的支配者。 而在那之上—— 外神凌驾一切。 祂们是外神之中都亦为最顶尖的存在,足以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全部碾压和吞噬。 “所以,去试着将那个东西吞噬了吧。” 塔尔维斯轻描淡写的道。 “如果能够当真从那之上获得些什么……” “便已经是,值得这伪神夸耀一生的事情了。” 第72章 混沌之潮(六) 苏摩对于塔尔维斯这样的打算不置可否,只是提醒他去注意另外的问题。 “但是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的话,他应该也没有那么容易让我得逞。” 塔尔维斯听到了苏摩这样的话,面上虽然不显,但是语气里面却是带上了几分的意味深长。 “所以我们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里面。”塔尔维斯说,“我可是花费了不少的功夫,才能够找到这么一个适合的世界。” 苏摩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塔尔维斯试探性的想要去与苏摩十指相扣。在发现苏摩似乎对此并没有表现出过于强烈的拒绝的意愿的时候,塔尔维斯露出来了一点点的笑容,然后更紧的握住了苏摩的手。 “这个世界是被【主神】做选中、并且投放了所谓的 【玩家】进来的世界。” 塔尔维斯附在苏摩的耳边低声道。 “换句话来说,当这些人类完成了主神安排给他们的任务之后,他们就会被主神回收。” 苏摩几乎是立刻的就明白了塔尔维斯的意思。 “你想要孩子们寄生在那些人类的皮囊里面。” 苏摩肯定的说。 “没有错……” 塔尔维斯说的风轻云淡,一点也不在意他向苏摩提出来的这一个方案是多么的血腥、可怖,并且丝毫不在意人类的生悲死喜。 对于外神来说,人类就是这样的、可以完全不用去在意的、有如工具一样的生物。 苏摩稍微的思考了一下,随即便有些倦怠一样的微垂下眉眼。 “都随便你怎做好了。” 苏摩的声音里面带有着浓重的鼻音。 而对于他这样的状态,塔尔维斯看上去似乎也是十分的习以为常的模样,并不见怪,反倒还体贴的去安抚苏摩。 “是不是又困了?那就去好好休息吧,我保证不会让那些人类来打扰到你的……等到你醒来之后,一切就都会顺顺利利的完成了。” 他简直热情的过分。 但是苏摩对此却并不买账。 “哦。” 苏摩淡淡的应了一声,目光朝着塔尔维斯身后那一具倒在树下的人类尸体看了过去。 “不会让人类接近?” 苏摩重复了一遍塔尔维斯刚刚才同自己说过的话,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塔尔维斯显然也意识到了近乎于是拆台一样的、伯劳特的尸体的存在,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变的无比的险恶。 但是他依旧是飞快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至少再看向阿尔忒弥斯的时候是没有丝毫违和的模样。 “那只不过是一个意外。” 塔尔维斯说。 “我保证之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情况。” 苏摩微微的抬起眼皮来看他一眼,虽然并没有应和塔尔维斯的话,但是他朝着潭水的深处走去的行为却像是在明明白白的昭示着什么。 塔尔维斯看上去就很高兴。 “好好睡一觉吧。” 他有些怜惜的凑上前去,轻轻的啄吻着苏摩的眉心。 “你也很辛苦了。” 苏摩就稍微的皱了一下眉。 孕育和生产会消耗掉母体足够多的的精力和体力——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尽管对于苏摩来说,他并不需要像是真正的孕妇那样去怀胎和分娩后裔,并且本身也是在接着这一行为去分隔开自己身上过多的力量,但是这样的行为会给他带来的疲惫依旧是不可避免的。 在被伯劳特的误入打扰之前,苏摩原本就是陷入了一场好梦当中,而伯劳特的出现无疑是打扰到了这一位众神之母,所以连带着他的孩子们也一并的躁动了起来。 所以,就当眼下是继续睡一个回笼觉,也未尝不可…… 苏摩抱有着这样的想法,任凭那翠绿的潭水一点一点的浸没了他的身体,带来了丝丝的凉意。 可以看见,那些安稳的潜伏在水底的、庞大的躯体比起最开始来,已经要变小了很多,如果照着这个速度下去的话,说不定在苏摩下一次清醒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变成人类的模样了。 他放任自己向着水底沉去,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苏摩陷入好梦的同时,在这一片森林里面,发生了无比可怕的事情。 “艾尔?” “德乌斯?” “克里特?!” 一名人类玩家惊恐异常的呼唤着自己的队友的名字,但是回应他的,只有死去的队友们那一点一点的、重新立了起来的尸体,以及从尸体里面探出来的、属于节肢动物的关节。 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把这些人类全部都顶替掉。” 那个声音说。 “一个都不用留。” 第73章 混沌之潮(七) 利爪撕裂开来了身躯,有着奇奇怪怪的外形的、不可名状的怪物出现在了这最后一名尚且幸存着的人类面前。 诚然,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或出于主动、或出于被动的缘故,所以这些在主神的手下讨生活的人类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诡异的存在——可是,这却是他们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在悄无声息之中便被对手给打倒、甚至是连对方的存在都没有看到。 而比那更可怕的是,祂们还能够披着自己同伴的皮囊混迹在人类当中。 你不知道上一秒还在和自己交谈的人会不会下一秒就皮囊被撕裂开来,露出里面的那狰狞可怖的内在;你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之前还在同你言笑晏晏,但是猛然就对着你挥出了屠刀。 那是无比可怕的一件事情,因为这代表着你不敢相信任何人,所有接近你的生命都有可能是不怀好意,所有的善意都有可能在下一刻化作刺穿胸膛的尖刀…… 比起可能会到来的死亡,这种不确定和时刻都萦绕在心头的惶恐,才是最可怕的事情。毕竟死了的话就是一了百了,但是活着的话却要一直都忍受着这样的钝刀子磨肉……有的时候,那样说不定比死了还要更痛苦。 这一份未知的恐惧,甚至可以压过去死亡带来的压力。 只是,无论这一名主神麾下的人类再怎么努力的想要运用自己的全部能力、血统、道具等一切去为自己博得一个生存下去的机会,却也是注定要失败了。因为那些蜂拥的围上来的、此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物种根本就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祂们像是悍不畏死的怪物那样围了上来,无视了所有的攻击,前仆后继,直到这最后一名外来的人类也终于死亡。 他的身体死不瞑目的倒了下去,有一只黑山羊幼崽凑了上来,埋在了他的身体里面,口器不断的开合着,竟然是破开了表面的肌肤之后,正在大口大口的吞噬其下的内脏、血肉……乃至于是骨骼。 到了最后,那一具倒下的尸骸终于是化作了一层薄薄的皮囊,这一只黑山羊幼崽钻了进去,将那皮囊披在了自己的身上。也不见得祂是怎么做到的,总而言之,当那一层属于人类的表皮被祂披挂好之后,看上去居然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一点也看不出其下究竟都是怎样的狰狞可怖的内里。 “桀桀桀……” 这些披着人皮的怪物们发出来了仅仅只是这样听着都会觉得毛骨悚然的笑声,但是除此之外,如果仅仅只是用外表去判断的话,祂们看着居然与人类并没有什么两样,即便是最高明的骗术师也没有办法将其从人类当中辨认出来。 等到祂们全部都披好了人皮、站在这里的已经并非是人类的集体、而死某种怪物的乐园之后,祂们才发出了极其古怪的笑声,随后错落有序的朝着森林深处的某个方向走了过去,直到逐渐消失在了丛林当中。 ***** 苏摩原本泡在池水当中。 清凉的水流萦绕在他的身周,带来了一种舒爽感;身体里面积聚过多的、使用不上的力量因为“分娩”这一个行为而被间接的分散出去了不少,剩下的那一部分则是可以被消化并且成为自己的一部分的力量。 想来照着现在这个情况继续下去,那么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彻底的消化从上一个世界当中得到的那些力量。 只是,很突然的,苏摩的耳朵动了动。从地面上传来了声响,因为隔着泥土和池水的缘故有些分辨不大清楚,但是毫无疑问的是有什么人靠拢了过来,在朝着这边聚集…………而且数量还不少。 苏摩叹了一口气,从水里冒出头来,想要看看外界是怎么回事——然后他就发现,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的确是有着密密麻麻的面色苍白的人类围成了一个圈,将他所在的这一小片林中湖地围在了中央。 苏摩稍微的抬了抬眼,看见的是密密麻麻几乎要看不见尽头的的人类,面色白的像是鬼,但是那一双眼却是黑黝黝的,望过来的时候不像是人类应该有的,反而更有些像是……虫子冰冷的、坚硬的眼。 而此刻,这些生物全部都幽幽的注视着苏摩,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但仅仅只是这个氛围都已经足够雏人了,换了别的谁来都只会觉得背后瘆得慌。 只是苏摩怡然不惧,他看了一眼那些苍白的人影,稍微的闭了闭眼睛。 “这些孩子……怎么回事?” 是的,苏摩自然能够看出来,那些人类的皮囊之下,全部都是黑山羊的幼崽。 在他问了之后,身侧的空间扭曲了片刻,随后有一道人影在他的身侧逐渐的浮现了出来。一双手自然而然的搭上了苏摩的腰侧,从背后贴了上来,温度像是能够透过衣物一直传递过来。 “我不是和你说过打算图谋那个所谓的【主神】么。” 塔尔维斯将头埋在他的颈间,有些贪婪的嗅着他的气味。 “现在,一切的准备都已经就绪……走,我们去会会那个主神。” 塔尔维斯笑了一声。 “……给你,当零嘴吃。” 第74章 旧日归来(一) 最早是什么样的人、来自何方……这些在主神空间当中都已经不是什么需要被关注、被记忆的事情了。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打从被主神拉入空间里面开始,其他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唯一要考虑的就只有怎样才可以在这样的环境当中活下去——那便是他们全部的祈求了。 没有谁知道那个高高在上、掌管了所有人的生死的【主神】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什么样的算计才会将那么多的人从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时间线里面拉到这里,然后又将他们派遣到了其他的诸多世界里面去完成那些千奇百怪的任务;他们只知道,自己可以从主神那里获得许多……金钱、力量、权势、地位。 到了最后,甚至会有因为贪恋这些身外之物的人,明明拥有着能够离开主神空间的机会,但是却也依旧选择了继续留在这里。 主神或许就是靠着这样的大棒加甜枣,才将自己的空间一步一步的扩大、让这里充满了更多的生命存在的痕迹。 “拉克,你回来啦!” 身材魁梧壮硕的男人看着自己刚刚从任务世界里面回来的朋友,大笑着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次的任务怎么样?还好做么?” 但是很快,这个男人便发现了不对,因为名为“拉克”的青年并没有像是以往那样和他大声的谈笑,相反的,他一直都低着头,沉默不语,甚至是吝啬于将头抬起来。 “拉克?” 男人有些迟疑的喊了一声自己的朋友的名字,但是整个人却已经开始谨慎的、一点一点的拉开自己与对方之间的距离。他怀疑在拉克的身上或许被任务世界的什么东西给影响了,进而产生了某些变化——这样的事情,以往在主神空间中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虽然当外来的因子出现的一瞬间就会被主神察觉,然后湮灭销毁,但是如果在那之前受到了攻击的话……那主神当然也不会因此就予以同情然后出手相帮。 活下来是幸运,活不下来那就是你的命。 这便是主神空间,冰冷、毫不留情,只为了生存而努力的世界。 他的这一种退让躲避的行为尽管已经做的十分的隐蔽,但是依旧是引起了“拉克”的注意。 青年缓慢的转过脸来,朝着他露出来了一个僵硬而又古怪的笑容:“你、要去哪里,干什么?” 男人终于是察觉到了那一种诡异的、让他整个人都感到了头皮发麻的异常,眼前的青年面色苍白——甚至于都可以说是惨白了,眉目间有着某种奇异的神采。初一看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但是再仔细看看的话,就会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来,从后脊骨一路冷到天灵盖。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抖手甩出了攻击,同时整个人飞速的朝后退去,要与自己面前的“拉克”之间拉开距离。 只是这样的警觉终归还是晚了一步,有某种黑紫色的长条状物体从空中一晃而过,在男人反应过来之前将他的身体洞穿、吊在了空中,鲜血“滴滴答答”的流淌着,滴落到了地面上。 “拉克”——或者说已经并非是人类外形的青年唇边挂上了古怪的笑意,在男人惊恐的视线当中,那一层覆盖在身体表面上的皮囊也开始发皱,没有办法再将其下真正的操纵者包裹住,露出来了像是昆虫一样的节肢,与遍布着利齿的口。 “嘻嘻、嘻嘻嘻……” 那东西朝着男人露出来了像是“微笑”一样的表情,却并不会感到喜悦,而只能够带来无尽的恐慌和不安。 这样的事情并非仅仅只发生在这一处,在整个主神空间里面,有无数个角落当中正在上演这样的荒诞的戏剧,仿佛整个主神空间都被攻陷占领了一样。 **** 主神空间之外。 黑色短发、松翠色眼眸的青年眉目冷然,注视着自己面前的那一个拒绝他进入的空间;终于,在某一个时刻,耳边传来了清脆的破裂声响,紧接着便是在空间壁垒上面蔓延开来的裂缝。 有人从身后将他拥住,黑色的长袍近乎可以将两个人都包裹起来。垂落的发丝搔着一侧的脸颊,塔尔维斯低下头来,在他的耳边低笑着细语:“【路】已经被那些孩子打开了。” 他近乎于是苛刻的评价:“也就只有在这种地方,祂们才稍微显得有那么点用处。” 空间壁垒上的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最后终于是裂开来,露出了一条不大的、却是直入腹地的通道。 “我们进去吧。” 塔尔维斯笑了一声。 只是与笑声相反,他的声音里面却是极端的冷漠。 “去见一见……那胆大包天的伪神。” 第75章 旧日归来(二) 神明是什么? 是拥有着远超常人的强大力量俯瞰众生之人,是高居远端之上蔑视人间一切之人。 那就是神明。 生来即秉持着法则,能够一言决定其他所有生灵的生死存亡——那样的存在,被称之为神明。 这世间所有的神明,天生便是秉持着法则而生;换句话来说便是,他们生而为神,在诞生于这世间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要比任何的存在都更加的高贵。 那是与生俱来的荣誉,也是其他的生灵终此一生都不可能触碰到的领域。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对那高贵的神位产生了觊觎之心的——想要靠拢那至高之位的存在不知凡几,并且也当真是有着那等野心、手段乃至于是行动力兼备的存在,为了“成神”这一件事情殚精竭虑、并且尝试着利用不同的方法一步一步的、朝着那高高在上的神座靠拢过去。 只要最终能够得到胜利,那么无论是此前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和艰辛,也全部都是值得的。 因为那毕竟是——神明。 而这被唤为“主神 ”的存在,也是这样的。为了能够登临神座,舍弃了自己的躯体、种族、身份、乃至于是其他有形以及无形的一切,只为了可以拥有一个问鼎神位的资格。 祂盘亘在无尽的空间当中,从无数的平行宇宙里面抓取了人类投入到自己的神国当中,然后再以他们为媒介,就像是探出去了长长的触须一样,并以此汲取力量反哺自身。 人类的那些情绪——贪婪与爱憎,还狡诈与邪恶,这些“情绪”全部都将会成为滋养主神的力量增长的最好的粮食,让祂一日比一日壮大,直到最终能够有那个资格褪.去凡身,成为被无数的生灵所艳羡着的、想要成为的神。 如果能够再给主神一些时间的话,这样持续千年万年之后,祂未尝不是没有可能登临神位。 只是很可惜,祂大概是要失去这样的机会了,因为塔尔维斯已经是不由分说的盯上了祂,并且开始在心底暗暗的盘算着要将主神珍贵的都打包当做是给苏摩的一份加餐。 或许这对于主神来说,应当是飞来的横祸;但是一来,本身主神自己做的也不见得是多么光彩照人正义凛然的工作;二来么…… 指望外神能够拥有类似于“悲悯”、“同情”、“共感”这一类的情绪?这简直是就宛如痴人说梦一般的可笑。 若是主神的存在能够确切的帮到苏摩点什么的话——那在塔尔维斯看来,或许便是这伪神唯一能够起到的、姑且也算的上是其有些用处的地方了。 外神是何等傲慢的存在,更何况是在外神当中都居于最顶尖的三柱神之一的犹格.索托斯的化身。除了同为三柱神的莎布.尼古拉丝与奈亚拉托提普之外,就算是那些通暗影归属于 “外神”这一行列的子嗣们都得不到他的上心,也就更不要说是【主神】这种连旧日 ——连“神明”都不是的存在了。 说不定在塔尔维斯的眼中,主神还比不得一块叉烧。 主神想要逆天改命妄图成神,即便是祂自己都清楚这是怎样狂妄而又近乎于是不可能的构想。因此,主神惯来都把自己小命看的比什么还要重要,从来都不曾将自己的存在轻易的暴露于外界,任是谁来了都找不到祂的踪迹—— 然而,那也只是因为真正拥有这个能力的存在不曾想过要出手罢了。 就比如现在。 作为银匙之门的掌管者,自如的掌控着空间与时间的犹格.索托斯的化身之一,塔尔维斯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继承了那样的能力。主神隐藏的就算是再深、再隐蔽,只要塔尔维斯想,那么主神的存在就无所遁形。 就比如眼下。 他轻而易举的就探寻到了隐藏在世界的狭缝之下的主神空间,又以“父”的身份要求那些黑山羊幼崽顶替了之前那个世界里面所有从主神空间到来的人类,假扮他们的身份进入主神空间当中 ,然后将那里彻底的侵占。 这正是外神的可怕之处。他们就像是病毒一旦无声无息的沾染上了,那么再想要除去便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黑山羊幼崽不但能够披着背的生物的皮游走,同样还拥有着从“母体”那里继承而来的、近乎于是可怕的繁殖能力。 当然,黑山羊幼崽所拥有的并非是森之黑山羊那样的生育能力,而是 ——自体增殖。 在塔尔维斯的授意之下,黑山羊幼崽们自然是在主神空间里面可着劲儿的自我增值,直到将一整个主神空间都被他们给塞的满满当当了才肯罢休。 而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主神,也已经丧失了对于自己的神国的掌控权,毕竟那里面现在满是黑山羊幼崽,与其说是诸神的神国,还不如说是黑山羊幼崽的繁育地要来的更为准确一些。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这里是属于主神的神国,苏摩与塔尔维斯依旧是可以长驱直入、有如是无人之境。 塔尔维斯伸出手来,牵住了苏摩的手。后者甩了甩,没有甩掉,便也就任由他继续牵着。 塔尔维斯的面上于是就带上了笑意——倒是很好满足。 当苏摩靠近那空间壁垒的时候,可以察觉到从里面传来了极其亲切的波动。 苏摩的眉头顿时就狠狠的跳动了一下。 这波动他不可能说是不熟悉——因为那些是从他的腹中爬出去的幼崽的力量波动,苏摩就算是闭着眼睛都能够辨别出来。 而也不出苏摩所料的,在“咔嚓咔嚓”的、如同什么东西啃噬墙壁的声音响了一阵后,世界壁垒在他的面前轰然破碎,无数的黑山羊幼崽在他面前挤成一团,想要接近但又不敢上前。 而在祂们的后面,是一团五彩斑斓的黑,其中闪烁着紫色的星光,看着倒是蛮好看。 当然,如果那一团东西没有在瑟瑟发抖的话可能会更好看一点。 塔尔维斯的目光越过了那些黑山羊幼崽,落在了最后面的那一团上面。 “喏。苏摩。” 他说。 “那就是主神。” “——也是,特意为你找到的养料。” 第76章 旧日归来(三) 无数的黑山羊幼仔跪伏在苏摩的面前。远远的望过去,祂们就像是此起彼伏的黑色的海洋,但是也像是某种组成过分的华丽和奇异了的地毯,从遥远的、那流转着星空的空间当中一路延伸出来,延伸到了苏摩的面前,像是在做着无声的邀请,也像是想要将这个世界上面一切的、稀奇而又珍贵的电脑柜捧到苏摩的面前。 即便祂们的诞生并不受到来自于孕育和给予了它们生命的双亲的喜爱与期待,便是在旧日当中也十分的平凡,没有任何的特殊之处。苏摩视祂们的存在为无物,而塔尔维斯更是对这些意图和自己争夺苏摩的注意力——乃至于是谋划着终有一日要代替他的存在、站在苏摩身边的子嗣们没有任何的好感,不过当祂们是可以量产的,好用而又忠心的工具罢了。 然而,即便是如此,这些黑山羊幼崽们依旧是对于将祂们诞生的母体拥有着某种外人所没有办法理解的濡慕,无论苏摩的态度如何,黑山羊幼崽们都不会改变自己对他的态度。 就好比是现在,祂们便是心甘情愿的跪伏下来,成为苏摩前进的道路。 苏摩低下眼眸来,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那些外形诡异的生灵们。祂们正仰着头看苏摩,尽管在祂们的身上并不存在“眼睛”这一种器官,但是却也并不妨碍苏摩感受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许是注意到了苏摩在看祂们,这些身上的血迹都还没有清扫干净的、在前一刻还带着无比狰狞的模样的怪物们却是从口中发出来了“噗噜噗噜”的声音,从祂们的身上散发出来了某种十分欢快而又愉悦的情绪。 苏摩扬了扬眉。 塔尔维斯却是伸出手来,一把拽住了苏摩,踏上了这有些别致的地毯,然后朝着那一团瑟缩起来的主神走了过去。 那是一团有如星云一样的东西,并不具有确切的实体,组成祂的边缘部分甚至也在可疑的不断消散,然后又重新的聚拢,看上去有着一种奇异的烟雾感。 眼看着苏摩和塔尔维斯几乎就要来到了自己的近前,那一团东西像是受到了某种极大的惊吓一样,整个都冷不迭的想要朝着一旁多 开来,却是被塔尔维斯轻而易举的一手给捞了回来。 主神在塔尔维斯的手中开始了剧烈的挣扎,有无数亮色的电光、紫色的毒雾、以及其他的各种各样的攻击手段从这一团乍一眼看上去也能够称道一声“美丽 ”的星云团中散发了出来。 然而这些攻击对于塔尔维斯来说,却甚至是连看都不够看的。祂完全无视了那些攻击,手上的动作和力道都不曾停滞和减弱。主神无论再怎么样的用尽了自己的洪荒之力,也完全没有办法从中找寻到哪怕是一丝的、逃离的机会。 塔尔维斯直到将主神彻底的揉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紫色雾态、其中又夹杂闪烁着诸多的金色的碎光的球,在手中上下颠了颠,随后递给了苏摩。 “……?” 苏摩对此表现了十成十的迷惑不解。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而塔尔维斯则是朝着苏摩露出来了笑容。 “之前那样的方法,是行不通的……至少那已经被证实,虽然带着你亲身体验这些情绪的确能够将其刻印在你的身上,但是吞噬情绪的同时 ,那一整个世界的力量也会同样的被你吸纳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塔尔维斯眯了眯眼睛,视线在那些层层叠叠的、几乎将这一整个空间给围了个水泄不通的黑山羊幼崽们的身上飞快的扫过,并没有怎么掩饰自身情绪的皱了皱眉。 “我可不想再看见更多的……和我争夺你的注意力的家伙了。” 在绝大多数的种族当中,担任“父”的那一方很少会对于“孩子”有什么过多的喜爱,那在他们看来是现在、以及日后,都会同自己争夺母体的注意力以及生存下去的资源的“对手”。 这世间足以成为塔尔维斯对手的存在少之又少,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容忍苏摩的眼中有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其他存在的影子。 祂有些痴迷的看着苏摩那一双松翠的瞳孔。 祂——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存在,是最为特殊的,在万千的世界当中也不可能再出现第二个,是从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面的那一天开始便注定属于和陪伴自己的“另一半”。 塔尔维斯只不过是犹格.索托斯的一个分//身,但是祂却继承了本体的那长达了无数个纪元的、对于森之黑山羊的长久的注视。 而如今,苏摩那一双翠色的眼眸里面终于可以倒映出来祂的存在,塔尔维斯又怎么可能容忍自己不是苏摩的唯一?怎么可能让其他的任何存在去攫取苏摩的注意力? 那是必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这种不得不产下更多的幼崽的行为……塔尔维斯当然不会愿意、更不会允许它再一次发生。 “这东西 ——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妄图以凡灵之身,去触碰吾等所在的领域的妄为之辈。” 塔尔维斯低下头来,轻飘飘的瞟了主神一眼。 在和他的双眼对视上的那一瞬间,主神只觉得自己像是在那一瞬间堕入了某种奇诡的、根本没有办法用语言去轻易的描述出来的境界当中。 在漫长的时间里,伴随着主神所集聚到的力量的日益增多,他自认为已经成为了人上之人,距离那高高在上的神位,也不过是唾手可得;可是如今,当真切的站在神明的面前的时候 ,他才恍然发觉,那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真正的神明远非他所能够触及到的领域。 他终于开始惶恐起来,不再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成为神明的对手,而是意识到了那对于自己来说是怎样的遥不可及的妄想,而站在自己面前的又是何等的噩梦。 “你不是想要染指神之位么?” 塔尔维斯的声音里面不含任何的情绪,仿若是无悲无喜。 “那么——吾就给你一个这样的资格。” “什么……?” 还没有等到主神明白过来塔尔维斯的这一番话究竟都是什么意思 ,只见对方一把将他朝着苏摩的身体里面摁了进去。 穿着黑色的立领衬衫的青年面容冷淡,对于这样的行为没有任何的反应,无论是抵触,还是其他的一些别的什么。主神在塔尔维斯的手中拼命的挣扎,苏摩微微的抬起眼眸来,从他的身体四周探出来了黑色的、流动着的、像是触手又像是别的什么东西的某种细长状的存在,将主神一把包了进去,随后拉向了苏摩的方向。 主神的身体开始一点点的与苏摩融合——亦或者说被定义为“吞噬”要来的更为准确一些。紫色的光球即便有再多的不甘,终归还是被纳入了苏摩的身体,青年再抬起眼眸来的时候,翠色的眸子中隐隐约约有紫色的流光飞快的滑过。 主神的存在是极为特殊的,他以人类的情绪为食为饵,从其中汲取力量来壮大己身,而塔尔维斯则是利用了这一点,将他当做了为苏摩处理诸多情绪的中转站。如果一时之间摄入太多的情绪和力量会造成不可逆的影响,那么细水长流也不失为一种可以被考虑的决策。 而且,这样做不是也符合了主神本人的愿望么?——他现在,可是与这世间最古老的、最神秘、最不可妄言的神明中的金字塔顶尖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了对方的一部分。 塔尔维斯注视着苏摩眼眸当中的那一抹紫色,朝着他伸出手来。 “苏摩。”男人询问,“我是否,还能够拥有这个牵着你的手、去更多的世界看看的资格?” 苏摩那一双色泽昳丽的眸子望着祂。 “你知道的。”黑发的青年回答,“你不一定能够得到想要的结果。” 他这一抹分出来的意识,不一定能够学会情感,也不一定能够像是塔尔维斯所设想的那样,成为撬动森之黑山羊的基石。 “我知道。”塔尔维斯轻声道,“但我还是想要试试。” 苏摩微微的阖上眼,却是将一只手搭在了塔尔维斯递过来的掌心上。 “那么,就试一试吧。” 试一试,给你,也给我一个机会。 塔尔维斯一把将祂搂入怀中。 “固所……愿也。” ***** 这是他们的故事。 从混沌初开,到沧海桑田。 从华灯初上,到月落枝头。 是颂唱生命与时间的歌谣。 —正文完— 第77章 番外(一) 苏摩在一片黑暗当中睁开了眼睛,鼻翼之间能够嗅到的是一种有些过分难闻了的腐臭味。那像是尸体在堆放了很久之后无人清理,因此才会散发出来的那一种腐烂的味道,仅仅只是这样闻着都会让人觉得作呕。 苏摩一双松翠色的眸子闪烁了一下,随后青年便在黑暗当中双手撑着地面坐了起来,开始打量自己身边的环境。 他眼下正坐在某一个空旷的房间里面,可以看见从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以及空气当中那些飞舞的粉尘。 而或许是因为他起身的时候传来的那些响动,从距离苏摩并不是很远的某一处传来了些许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正在贴着墙、摩挲着走动。 苏摩于是便转头朝着那边望了过去。 然后,在他的视线当中,很快便出现了造成那声响的罪魁祸首——那是似任而又非人的某一种生物,拥有着人类的外形和体貌,但是通体的肌肤却呈现出一种死尸一般的青灰色,看上去有一种诡异的僵硬感。 而这能够活动的死尸,双目像是鱼一样的朝着外面诡异的凸起,指甲与牙齿都拥有着一种过分了的锋锐,苏摩甚至是眼尖的看见了那些沾染在上面没有被洗净——亦或者说,大概是根本就没有过想要洗净的意思——的可疑的血迹。 苏摩几乎是立刻的便知道了这东西的身份。 丧尸。 而既然如此的话…… 黑发的青年扶着一旁的墙壁站了起来,朝着窗外看了过去。 他这一次来到的世界,应该就是“末世”的世界背景了。 或许是因为被苏摩的这一种漫不经心给刺激到了,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太久没有食用到新鲜的血肉,总而言之,这一只丧尸冲着自己面前的这一盘大餐看上去十分的钟意和急不可待的样子,朝着苏摩冲了过来。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的话,或许现在已经开始寻找武器做出反抗、亦或者是开始慌不择路的打算逃跑——至少这一只丧尸以前遇到的所有人类,莫不就是这两种可能的发展而已。 但是今天,他面前的这一个仅仅只是闻起来都觉得特别好吃的新鲜“食物”,看上去却好像有一些不太一样。 因为,他既没有惊慌失措的尖叫和想要逃跑,也没有严阵以待的对付他的到来。对方甚至是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只是看着窗户外面,不知道在想着一些什么。 然后,终于,在某一个瞬间,当从丧尸的身上传来的那一种腐臭的气息已经能够被鼻腔分辨出来的时候,那个青年终于有所动作。 “太难闻了。” 他回过头来,那一双松翠色的眸子看上去像是林地之间碧绿的潭水,通透澄澈的有如一面镜子,像是可以将这个世界上面的一切都清晰的在里面倒映成像。 什么……? 丧尸用自己已经迟钝和僵化了的思维有些艰难的思考和处理着这一句话当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 只是,这件事情看上去已经没有“然后”了。 只见数根其上遍布着如同“眼球”一样的凸起、以及意味不明的裂开的、像是“口腔”那样存在着、甚至其中还有着锋锐的尖牙的、大抵是可以被归类为“触手”这一类的东西从青年的面前十分突兀的出现,挡在了他与这有碍观瞻的丧尸之间。 随后,那触手上面的“口”猛的张开来,露出了血盆大口,其径度之大,几乎已经要到了与这触手的宽度等宽的地步。 它像是霸王花那样,将来到了自己面前的丧尸一口吞了下去,白色的利齿闭合,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些许的血丝挂在齿面上,只是也很快的便被舔舐干净。 那触手满足的、十分人性化的打了一个饱嗝,随后便用一种与它那狰狞可怖的外表完全不相同的、完全可以说是有些“娇羞”和“撒娇”了的姿态,小心翼翼的朝着青年靠拢了过去,如果不考虑那实在是让人心头打鼓和受到精神污染的外形的话,那么这姿态看上去倒是像极了那意图向着自己的主人撒娇的宠物。 然而苏摩却完全不为所动。 “离我远点。”他说,“那东西看上去实在是太让人倒胃口了。” 触手顿时发出来了伤心欲绝的“呜呜”声,听上去就像是一个孩子正在发出可怜的、痛苦的悲泣。那些外凸的眼球“滴溜溜”的滚动着,全部都望向了苏摩,触手下方的根部,有小小的卷须正在试探性的朝着苏摩的方向伸出了试探的jiojio…… “回去。” 苏摩冷声道。 “在我生气之前。” 于是那些试探性的jiojio全部都乖巧的收了回去,那么庞大的一根触手,现在整个就像是被下了什么定身的咒语一样,跟个小学生似的委委屈屈的贴着墙角罚站,根本就不敢造次。 苏摩冷眼看了一眼那跟触手,这才重新将自己的视线放向了窗外。眼前能够看见的倒也的确是人类的城市,但是很显然已经荒废了许久;在街道上面游走着的那些生物的身影都极为的诡异,苏摩打眼一看,觉得自己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些应该都是和刚刚袭击自己的差不多的丧尸。 他终于是有些头疼的叹了一口气,面上稍微的露出来了一些苦恼的神色。 “不。” 苏摩像是在和什么人对话,但是更多的却又像只是在自言自语。 “我不接受这个结果……这样的环境也未免太恶劣了一些。” 没错,这里赫然便是苏摩来到的一个新的世界。 虽然从那胆大包天的、居然胆敢去肖想神位的伪神身上拿走了他集聚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情绪,以此化作了滋养自己的饵食,但是再好的食物终归也是需要一个消化的过程,才能够彻底的、完全的变成属于自己的东西。 正式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苏摩便在塔尔维斯的建议下再一次的进入了小世界当中——亲身的经历和体会是能够更加快捷的、并且促进消化的好手段。 而且因为之前的主神的存在也足够特殊的关系,因此这一次再穿梭去那些小空间、小世界里面的时候,苏摩和塔尔维斯不必再像是无头苍蝇一样的到处乱蹿碰运气,而是可以在主神原本就已经收集到了的小世界当中自主的选择和进入,比起一千来倒是的确轻松快捷了不止一筹。 但是就算是这样,也出了意外——意外的结果便是苏摩眼下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正是末世时期的世界里面。 他不免就有些嫌恶的皱了皱眉。 要知道,这种末世世界里面可是公认的资源匮乏、环境恶劣。虽然说是带着任务前来,但是对于苏摩来说,这些小时接力里面的经历果然还是更像旅游一些。 旅游嘛,无论是谁肯定都更喜欢风景秀丽、环境优美、食物美味的地方啊…… 所以苏摩的抵触情绪,似乎也就很能够理解了。 而且,同样也是因为那个意外的原因,苏摩与塔尔维斯也并没有能够一起降临在这个世界上面——说实话,苏摩实际上甚至是有些怀疑他们会不会根本就落在了不同的时间点乃至于是进入的根本都不是一个世界…… 基于这样的原因,苏摩现在的心情,有些糟糕。 而这种糟糕在看到了丧尸的时候就到达了顶峰。 不,他是想要在小世界里面痛痛快快的享受和旅游的,顺带再解决一下自己身上的那些小问题……可是对于末世求生什么的,却是完全没有兴趣! 苏摩苦恼的想。 虽然说,既然是他来到了这个世界里面的话,真正要进行求生的究竟是谁这一点已经不怎么好说了就是了…… 思及此,苏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抬手招呼了一下那边的小触手。 得到了来自于“母体”的召唤,这一根触手顿时一扫之前那一种颓丧的气息,整个都重新变的精神了起来。 苏摩伸出手来,有些敷衍了事的摸了摸触手顶端的尖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来了被迫营业的气息:“算了,来都来了……” 他云淡风轻的,说出来了十分不得了的话:“那就把这个世界变成我想看到的样子吧。” 第78章 番外(二) 自从“大灾变”的那一天开始,许东实际上已经很难清楚的辨别和计算,自己在这末世当中究竟挣扎着生存了多少天。曾经的一切全部都被打乱,哪怕是“沧海桑田”也难以拿来形容这样巨大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上天并非是一丝一毫的生存机会都不肯留给人类,伴随着世界环境的惊人改变、动物植物、乃至于是一部分人类身上所发生的可怕的异变——为了适应这样的变化并且能够活下去,在那些幸存的、没有变成丧尸的人类当中,开始越来越多的有人觉醒了各种各样的、能够帮助他们更好的活下去的能力。 这样一种能力被称之为“异能”,而拥有异能力的人,则被统称为“异能者”。 许东便是这样的一个异能者。 但是。 这并不意味着异能者便能够高枕无忧的在末世肆意行走。实际上,即便是异能者,也不过是比起普通人来说要稍微好过那么一丁点而已——至少在面对那些变异了的动植物,以及由人类转化而成的丧尸的时候,他们得以比普通人拥有更多一些的反抗能力。 不过也仅限于此。 因为,除了那些最顶级的、手中掌控着一整个安全区的高阶异能者能够说是在这末世当中“稍微的像个人样的活着”之外,其余的人都只不过是可以说是在苟延残喘的让自己不至于死亡而已。 而作为能够踏出安全区、有一定的自保能力的异能者,许东必须时常的领取一些需要出城的任务,去安全区之外搜罗物资,又或者是猎杀丧尸,来换取在安全区内更好的生活的一些资源和保障。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因为安全区内拥有着侦查和监测这样的异能力的能力者并没有监测到有尸潮要靠近的趋向,所以许东的任务便是出城去搜集能够被使用的物资。负责前期探索的前置任务早就已经被其他人完成,确认了那一座小镇当中没有活着的人,物资尚有留存,而丧尸的数量也并不达到能构成威胁的程度。 一支数人的异能者小队便足以应对全部的情况。 而这便是许东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们需要进入那一座小镇,尽可能多的收纳其中尚还足够使用的物资带回安全区,最好还可以顺手将丧尸清楚一些,这样也多多少少可以给日后减少一些负担。 “……我们真的没有走错路吗?” 这一辆满载着异能者的车子在距离小镇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车内是一片的死寂,过了好久才有人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 但是没有人斥责他,因为那正是在场所有人的感想—— 他们真的,没有走错路吗? 按照以前的前期探索者所反馈回来的信息,这一座小镇当中应该是没有什么等级太高的丧尸的,也没有还存活着的人类,就是普普通通的、在这末世当中随处可见的一座小城镇而已。 可是眼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可绝非是这样的场景。 只见那一整座的城镇都像是被笼罩上了一层意味不明的烟色雾气,有光是这样看上去都会觉得不对劲的木屑奇形怪状的东西盘踞在小镇的边缘,因为数量实在是太多,密密麻麻的连亘成一片,看上去像极了生长在这一座小镇边缘的树林。 只是正常的树林,想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吧——生着无数的眼的触手,遍布利齿几乎占据了大半个身躯的巨口,盘根错节一般的胡乱纠缠在一切的肢体,哪怕是多看了一眼都会让人觉得自己的精神仿佛是被什么人给一把就了出去,扔到了滚筒洗衣机里面疯狂的搅动一样,是根本没有办法轻易用语言去描述的眩晕感和想要呕吐的感觉。 “那、那是什么?” 在场的毕竟都是身经百战的、经常出来做任务的异能者,末世也有了这么好几年,大家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对不起这场面还真的是没有见过。 这种简直是在人类审美的雷区上起舞的东西,让她们产生了极其强烈的不适感,身体近乎于是本能的要去排斥和抗拒。 这里发生了了不得的变动——无论是谁,都会这样认为。 有人吞咽了一下口水,小声问:“那我们……还要进去吗?” 这看着可一点也不像是什么好的去处。 带领这一支小队的人、同时也是这支小队当中异能等级最高的队长稍微沉默了一下。 就这样走固然让人觉得不甘心,但是这情况看上去,却又是怎么看怎么危险…… 他不免陷入了某种进退两难的地步,主要是那些东西虽然看起来很是诡异,但是眼下却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攻击性,像是无害的一样安静的待在那里。 于是便不免会让人开始心生一些不必要的妄想,比如……这东西或许姑且也还能够算是无害? 实在不是这一位领头带队的异能者太过于贪心,而是因为每一次接了任务离开安全区之后,都是有任务完成度的要求的。如果一事无成的就回去了的话,那么必然是会吃挂落,以及被克扣资源。 这当然不可以。 所以,如果不是真的确认了危险的话,在场的这些异能者们没有一个人想要就这么轻易的离开。 在这末世当中,人命可实在是最不值钱的一样东西了。 领头的异能者犹豫了半晌,最后示意队伍里面某一位拥有着在一定范围内、可以操纵一定数量的动植物这样的能力的异能者弄点什么过去看看。 那异能者明了了他的意思——毕竟在场的无论是谁,都不会愿意就这样空手而归的,那对于他们来说将会是一次可怕的失败,并且为此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多。但凡有哪怕是一丝的可能的话,他们都还想再努力和挣扎一下。 这异能者的名字叫刘智,他闭上眼睛,在自己能够影响到的范围里面找了找,发现了一窝地下变异了的蚂蚁,便操纵了其中的几只,朝着那一座仅仅是这样看上去都显得无比的诡异和阴森的小镇小心翼翼的靠拢了过去。 在最开始的时候,还并没有什么引起任何的异变,被刘智操纵的蚂蚁也得以顺利的靠近了那些光是外表都会让人觉得无比的恐怖和诡异的……不知道究竟是应该归结为“动物”、还是应该被归结为“植物”的奇异生物旁边。 “……完全,没有反应?” 这样的情况可实在是出乎于刘智的意料,以至于他忍不住的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什么没有反应?” 有一个略显冷淡了的声音问。 刘智也没有多想,几乎是顺口的就回答了对方的问题:“那些……东西,居然对我操纵的蚂蚁的靠近,完全没有反应?!” 这个时候他突然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啊,这个声音,是他们同来的小队里面的同伴的声音吗?他怎么觉得自己完全么有印象? “哦。” 那个声音继续问。 “你是指这样的反应吗?” 几乎就是在对方话音落下的瞬间,刘智便惊讶的发现,那些原本静默的待着的奇异的生物就像是从睡梦当中被猛的惊醒了一样,张开了那遍布利齿的巨口,上下牙一搭,将他操纵的蚂蚁全部都碾了个粉碎! 刘智终于意识到了某种不对。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其他同伴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发出过声音了。 他近乎僵硬的、一寸一寸的扭过头去,看到的是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黑发青年,对方拥有着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肌肤,碎发下是一双松翠色的、带着薄凉寒意的眼眸。 “我是苏摩。” 对方自我介绍道。 “你们是要进去小镇吗?那么,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