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服第一混分王[星际]》 第1章 生死之门(一) 【正在为您加载游戏中......加载成功。名称:《生死之门》、分类:冒险模式、级别:初级】 【正在为您匹配队友中......匹配成功。玩家平均分:6分】 通关线索:门 主要人物:村长 规定时间:七日。 亲爱的玩家双木成镜,祝您好运。】 * 高大挺拔的乔木挤挤挨挨,枝桠交错遮住了大片天光,森林里雾气有点重,空气也渗着一股子潮湿阴冷之感。 林镜打量着周围的情景,心想,这次的游戏背景估计是两百多年前地球的某个偏僻山区。 穷山恶水,人迹罕至。 他扭了扭脖子,感觉头还是有点不舒服。 深呼了口气,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以缓解大脑隐隐的痛。 《生死之门》为他引路的是个精神小伙,估计是npc,背着大包小包,一副从外地打工回来的架势。手里还拿着一份地图,兴致勃勃跟他介绍清河村:“等下再绕过一个山头我们就到村子里了。不过一开始你要先去派出所一趟,近些年每隔段时间就会有一群人过来。村里怕混进什么不法分子,外地人都要先去所长那里登记一下身份。” 林镜从郁闷的情绪里抽身,回道:“派出所?那你们这边治安还挺不错的啊。” 精神小伙名叫大虎。大虎憨憨地摸了下脑袋,有点自豪:“那可不。咱们村位置虽然偏僻,但是治安还是可以的。” 林镜对主要人物比较好奇,装作不经意问道:“你们村村长是个怎样的人?” 大虎提到村长脸色一变,脸上的肉都颤抖了一下:“村长他脾气有点古怪,反正他说啥你听着就是了。别惹他生气,村长最讨厌不听话的人。像你们这种外来人进村,十有八.九是住在村长家里,你小心点。” 林镜点了点头:“谢谢。” 绕过一个山头,是一个分叉口。只是雾气到这里更加浓稠,前面的景色都笼罩在阴冷的白色里,朦朦胧胧只能看清山的轮廓。 大虎拉着他往左边走,劝告说:“村子在山顶上,我们现在要走上去,小心点,这里很危险,摔下去就死定了。” 林镜点了下头。 这路是真的险。凿在山的边缘,环山而上,只有一点矮小的灌木做围栏,路还很窄,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下去。不过林镜从小到大胆子就很大,六岁跟着他叔叔一起驾驶飞船远征星海,现在自然也不会怕这点高度。 在大虎屏住呼吸如履薄冰时,林镜视线四处打量。 待到行至山高处,终于雾气越来越淡,他看清楚了对面那座山头的景象,微微一愣,出声:“那是什么?” 对面也是一座险峻的高山,却是一面是岩石绝壁,花草松柏都稀少,乍一眼望去,崖壁上全是密集的四四方方的黑色盒子,有的放置在悬崖的石洞里,露出半截,有的就直接用木桩固定在悬崖上。 “哦。”大虎对此见怪不怪,解释道:“那是棺材。” 林镜一愣——棺材? 大虎继续道:“我们这边的风俗,人死后像这样子,棺材挂在悬崖上。按老一辈的说法,这样死后人的灵魂能更接近天空,上去做神仙。” 顺着他的手指,林镜再次将目光放到那些棺材上,微微眯了下眼。 天光是从另一边照过来的,这些棺材在阴坡,笼罩在一片阴影里,一件件棺材密集排列,木材刷上漆后周身隐隐泛着红光,如血光缭绕,一看就很诡异,风从崖底吹爬上来像是人的哭声。 心里觉得怪异,林镜也就张口问了:“兄弟,你们村有发生过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吗?” 大虎一呆:“什么?” 林镜耐心换了一种问法:“就是,你有没有听村里人说过什么特别离奇的事?” 大虎扯了下嘴角:“那多了去了。” “恩?!”那么好套话? 大虎:“村里那些三姑六婆说的事哪件不离奇?我上次就出门打了两年工,村里都说我在外面发了财买了房,娶了媳妇,孩子都上小学了。” 林镜:“.......” 大虎越想越气:“我要有那钱,我回个屁村。” 林镜动了动嘴皮,干笑着安慰:“恩,是挺离奇的。” * 清河村在山的顶部,林子的深处,爬上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派出所就在村子的入口处,现在这个点灯还亮着,房子是那种年岁古老的低矮砖房,落坐在一堆低矮灌木丛里。 林镜走进,若有所思地盯着派出所门前立着的一块牌子。木制的,为了内容更显目,上面的三行话用朱红色的毛笔写下。 【村中禁令。 1,严禁山中放火 2,严禁滥砍乱筏 3,严禁猎杀动物】 那笔的质量可能还不怎么好,很多字都又糙又扭曲,像人用手指沾血写上去的,粗粗望一眼就能感受到那种森冷阴邪的警告意味。 明明很正常的三句话,非整得那么诡异,研究院是生怕他不知道这个副本带点恐怖悬疑元素吗? 林镜扯了下嘴角,指着牌子问:“这要是违规了会怎样?” 大虎浑身戒备,像看鬼一样看他:“你要干什么?” 林镜慢吞吞说:“没干什么,就是有点好奇,问问。” 或许是他脸上无奈的表情太真实,大虎相信了他,松口气后小声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在村里长到大,还没见人违规过呢。” 林镜一愣,而后缓缓笑了:“大虎哥,那你们这村可真的了不起。治安有序,村民守纪,纯朴得很啊。”骗鬼呢。 大虎与有荣焉,挺腰杆:“可不是。” 在门外稍微逗留了一会儿,大虎把他送进去后,就离开了。 林镜进派出所,终于见到了他那群平均分为6分的队友。 说是“派出所”,其实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所长是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额头上有道疤,整个人的气质凶神恶煞,看起来更像是监狱里的劳改犯。 现在正坐在一张红木桌后面,对着电脑打字。 房间里有一排长木凳,他的队友们就坐在上面。 四个男的两个女的,表情凝重、坐姿拘束。 林镜身为一个积分为0,拖低队伍平均分的垃圾。因为菜,所以非常热情。他一进门,就先对长木凳上的众人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彬彬有礼:“你们好。” 林镜打小生得好看,长眉俊目,笑如春风。毕竟是蝉联小学初中高中校草十八年的男人,如果不是这场车祸,这个时长绝对会在帝国大学继续延续。只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他好生生一个靠天赋吃饭的双s精神力者,现在要变成努力型,从头开始慢慢爬。 率先回应他的是个短头发的腼腆妹子,脸微微红,声音如蚊呓:“你......你好。” 新手场多半是和他一样的同龄人,妹子左边的是另一个长发女生,一身白色长裙,忐忑不安专注盯着前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另外四个男生,有两个给了他回应。最左边的带墨镜大佬,轻蔑转了下头,他身旁是个微胖小宅男,抬了下手。 剩下两个,一个染着头张扬黄发,埋头玩游戏;一个坐在最边上,枕着手臂,靠着窗户似乎在睡觉。 林镜眼皮一掀,他这群队友,还真是看起来都不怎么靠谱。 不过没事,还好有他在,提前恭喜这六位幸运儿。 小宅男一看就是墨镜大佬的跟班,两个女孩子紧挨着,他有那个脸也没那个体型挤过去,相比较之下,坐在边缘的这两人可能更好谈话。 “兄弟。”林镜长腿坐下后,拍了拍黄毛的肩膀。 正在打游戏的黄毛整个人瞬间一激灵,差点原地弹跳起。 对上他震惊的视线,林镜好脾气笑了下:“你好,我新来的。” 黄毛终于缓了过来,摘下耳机,恍然大悟:“哦,你好你好。兄弟你怎么现在才来啊,这都天快黑了吧。” 林镜哪知道这破游戏怎么回事,他连上终端的时候,跟出故障似的卡了好久,滋滋滋半天才把他放进来。 真实理由当然不能说,林镜解释:“我家在偏远城区,延迟比较厉害。” 黄毛一脸懵逼,似懂非懂地哦哦哦。 林镜初来乍到,引路的npc大虎给他透露的消息也就那么点,只能从黄毛这里获取消息:“我们现在是在等着登记吗?” 黄毛收好游戏机,暴露出了话唠本性:“对啊,等着登记呢。我们下午就到了,先填了一份很长的表,交给那个疤哥。” 林镜挑眉:“表?” “哦忘记了,你现在才来,还没填表。” 黄毛把耳机缠了下,偏过头似乎是要给他拿表,但是很快他就发现,那一叠登记表就放在窗台上,被那个在睡觉的青年压着。 林镜也是这个时候才认真把视线落到了这个青年身上。 青年腿很长、身形高挑,头发深黑微长半遮住脸,皮肤是一种久不见天日的病态白。 他的睡姿很随意,手臂懒散搭着。自然垂落下的手骨指修长。 手腕上带着根红线,穿过一颗苦褐色佛珠。 这种具有佛性的东西在他身上却不像是祈福或辟邪用的,仿佛是一种压制和封印。 黄毛似乎对这位大佬也挺怕的,却还是秉着照顾新来朋友的意气,颤抖地伸出手,轻轻地扯了下青年的衣袖。喊了声:“徐哥。” 他们这边的动作自然也吸引了另外四人的注意力,墨镜大哥终于摘下了墨镜,露出了一双细小的眼睛,盯着这边。 队友们都神情古怪。 林镜挑了下眉,微微诧异。 至于吗?他没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们这么怕这穿黑衣服的。 黄毛心惊胆战:“徐哥。” 在他不怕死地几声嚷嚷下,青年终于动了。眼皮很薄、睫毛却很长,掀开眼帘一刻,眼珠子像浸在冷水里的玻璃珠子。被他的视线一扫,瞬间感觉空气都冷几个度。 不过好在,这种审视转瞬即逝。 青年眼眸一敛,手臂放下来,淡淡道:“有事?”刚睡醒带着点低哑。音色却是清冷的,像落在深夜的雪。 黄毛呼吸都不敢大口,讪笑着结结巴巴说:“那、那个徐哥,表被你压着了,有个新人来了,要填表.....所、所以我、我......” 青年半垂着眼,也没说话。 黄毛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低到没人听得见,“所以我...我...我......”他最后还是怂了,讨好地笑:“其实也没啥事,您接着睡、” “.......”林镜。 兄弟,你早说你那么害怕,我就自己上了,白让我等半天。 黑衣服的青年皱了下眉,终于抬起头来。 林镜看清楚了他的长相,是一张.......蝉联十八届校草的他,也依旧不得不承认好看的脸。 林镜的长相偏于温柔帅气,眼前这个黑衣服的青年偏冷峻。像一柄刀,或者像一把剑,只是整个人眉宇间都有股厌世的冷淡慵懒感,便给这层刀光剑影渡上抹秋水寒霜。 青年身体往后靠,苍白的手指在刚刚被他压来当枕头的一叠纸上随便抽了一张。他这侧头的功夫,林镜看清了他眼角有一颗很小很小的泪痣,落在眼帘下。 派出所内,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 所长在聚精会神地输入信息,手指摸在键盘上却轻得没有声响。另外五个人自从青年醒来后,大气不敢出。 林镜望四周一看,发现他唯一一个还能正常呼吸的。 “........”是他进入游戏的方式有问题吗?都什么奇奇怪怪的队友。 青年把表递给他。 林镜非常有礼貌地接过:“谢谢。” 他的声音一出,青年一直半掩半垂的眼豁然猛地睁开,直直望向他的脸。 林镜注意力还在那张表上,往自己这边扯了一下——恩?没扯动? 林镜唇角艰难地扬起那抹春风般温柔的笑,再次说了声:“谢谢?” 抬头,却对上的却是青年黑若寒潭的眼,睫毛卷翘。 近看这人的五官,是真的精致到无可挑剔。外面是重重叠叠的漫上来的爬山虎,混浊的月亮光也是湿冷的。青年坐在窗边,盯了他很久后,慢吞吞收回视线,表情淡漠。眼角的泪痣滟在诡谲的月色里,多了分神秘。 “不客气。”他语气冷淡,又加了句:“我叫徐挽之。” 第2章 生死之门(二) 徐挽之?林镜终于拿到了表,听到这个人自爆门户愣了一秒,礼尚往来说一句:“我叫林镜。” 徐挽之听到这个名字后点了下头。曲起手臂,枕在窗上,又重新睡了起来。 这个发展有点诡异,至少是这个房间里其他人都想到的。 林镜接过黄毛递过来的笔,也不再管这群奇奇怪怪的队友,视线落在了这张表上。 黄毛说表“很长”,真不是骗他的。姓名、年龄、籍贯、家庭情况,出生年月,小初中经历,就职经历,甚至生平事迹简述,全部都在这个表上。 搞人口普查呢?进《生死之门》副本,系统是有给他一个人设的,林镜靠着过目不忘的天赋,一条一条把这张表填了大半。 前面都有信息可以参照,后面那个生平事迹,林镜就有点拿捏不准。 黄毛刚刚丢了脸,现在拼命想挽回形象,看到林镜停笔纠结,赶紧凑过来说:“你在烦这个啊,这个我们都是乱写的,瞎编点事情写上去就可以了。” 林镜转着笔:“随便编?” 黄毛说:“对啊。等等,我给你找个参照物。” 他活蹦乱跳地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份别人的简历。 林镜拿过来看了眼,几几年出生,几岁升入什么学校,几岁做了什么事,大概就是这些了。 林镜转着笔,嗤笑一声,作为一个地球历史不错的学霸,林镜对这个时代还是有点了解的。 下笔如有神,瞬间自己给自己写了一份波澜壮阔的生平简历。 首先智商出众。 十岁凭出色的智商破格升入北大;十三岁以优异的成绩前往哈佛留学。 其次文武双全。 十六岁加入敢死队赴叙利亚抗战;十八岁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 最后灵魂得脱离世俗。 十九岁被佛祖托梦遁入空门;二十岁放下世俗一切独自前往清河镇,寻找灵魂最后的依托。 完美,收笔。 黄毛:“.......”一时心中有无数脏话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林镜写完神清气爽:“就直接交给所长吗?” 黄毛吞了下口水,提醒他:“你还差了一个空,人生格言。” 林镜:“?” 他顺着往下看,果然,在生平事迹下面还有一条人生格言,加粗加星写了个必填。 林镜都把自己的简历写成那个鬼样子,人生格言除了“普度众生”四个字,也没哪句话配得上了吧。 写下人生格言“普度众生”,在黄毛一言难尽的目光里,林镜合上笔帽,站起身往前面走去。 所长还在摸键盘,屏幕的光落在脸上,满脸横肉,眼睛混浊似乎泛着绿光。 “所长,我来交表。” 林镜手指点了点桌子。 正在打字的所长慢吞吞抬起头,似乎是终于意识到这间房间里多了个人。 坐直起身体,伸出皲裂粗糙的手,接过表,冷冰冰看他一眼说:“怎么现在才来。” 林镜笑:“路上出了点事。” 又问:“所长,我们这资料你还要输入多久呀。我看这天都黑了,你也得让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啊。” 所长的声音很不耐烦:“坐着等,会有人来接你们的。” “哦。”在和所长交流的时候,林镜其实一直想看看他这电脑屏幕上都是什么,可是所长身躯庞大,又护得很紧,压根就没给他机会。 退回位置上后,黄毛的表情都快要肃然起敬了,讪讪道:“你居然敢和他说话?” 林镜顺道就开始套话:“为什么不敢啊?在我没来前,都发生了些什么。” 黄毛小心翼翼瞥了眼旁边,确定徐挽之还在睡着后,才拿手挡着叹口气道:“发生了可多事了。” 林镜笑:“恩。” 黄毛一指那个墨镜哥和小宅男:“这两人是最先到的,戴墨镜的那个开口就先自报了积分,24分。操24分什么概念,咱们平均分只有6分啊,我猜墨镜哥进游戏已经把匹配机制骂个半死了。另一个小胖子3分,玩过一场,一场3分估计也就是混,现在紧抱大腿呢。” 他指另外的两个妹子:“长头发的第一次玩,看得出来特别紧张;另外那个妹子是我们这积分第二高的,10分。”说到这,黄毛看向林镜:“哥们,你0分吧。” 林镜:“?” 林镜咳了一声:“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厉害厉害。” 黄毛叹口气,非常无语:“因为我5分啊。七个人,平均分6分,我加墨镜哥加小胖子加那个妹子,我们四个就有42分了。” 林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他现在终于找到了点新手场的感觉,毕竟自报积分这种事,稍微高端一点的局都不会有。《永生者》里可没有共赢这一说法,别谈pvp模式,就是冒险模式,你也不知道最后是不是只能成功一个人?如果是这种局面,积分高的会被所有人先针对,积分低的则会被推出去做炮灰。 不过....... 林镜反应过来,“等等,你是说——他也是0分?” 这个他指的自然就是徐挽之。 “恩,徐哥也是0分,但是他和你不同。” 黄毛神情复杂,开始说起之前发生的事。 他们一样是由村里人引上来的,不过到派出所的时候,场景可没那么平静。所长在杀人,骑在一个快咽气的老人身上,手里拿着块尖锐的石子神情癫狂地往下砸,血液混着脑浆和零星血肉四溅。 一行人都吓懵,只有徐挽之很冷静,上去把所长拎起来丢到位置上,语气冷淡让他说规则。 回忆起当时,黄毛道:“我们当时都觉得徐哥死定了,没想到所长居然只是阴测测地看了他很久,什么话也没说,就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堆表来让我们填。” “在这之前,墨镜哥一直想当老大的,徐哥没理他,墨镜哥就冷嘲热讽了一路,说什么低分废物。后来徐哥搞了这一手后,墨镜哥可算闭嘴了,不过吧,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林镜又偏头看了那位“大佬”一眼。 大佬靠着手臂睡觉,完全脱离众人,苍白手腕上的佛珠格外引人注目。 徐挽之? 林镜在心里轻轻念过这个名字,回想了自己前十几年的记忆,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么一个人。 难道失去车祸前一年的记忆里自己和他有过交集?不过看徐挽之现在的态度,估计交集也不深吧。 黄毛大概是等了太久,憋了一肚子话。只是他和另外四个没话谈,又不敢去招惹徐挽之,现在遇上林镜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 “其实我这人挺会看面相的。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应该特别好相处。他们都成双成对的,咱俩应该也可以搭个伙过关,你觉得咋样?” 林镜笑起来:“可以。” 黄毛眼睛一亮,招募盟友成功后瞬间更热情了,开始夸夸其谈:“那我再来跟你分析分析其他人。” 林镜点头,视线一瞥到门外却愣了。 他看到不远处一个老人手里提着灯往这边走来。 老人右脚应该有点跛,走路都像是拖着右脚走,佝偻着腰、身形消瘦,跟柴一样。 黄毛还在说:“其他人,我第一眼看墨镜哥就知道他是个眼高于顶脾气差的,瞧不上我们。小胖子面相萎靡有点懦弱。两妹子一个胆小一个温柔,徐哥‘生人勿近’四个字都快写脸上了,跟尊煞神似的。” 老人终于走到了门口。 满脸褶皱,倒三角眼,手里拿着灯,幽冷阴森像鬼一样。 林镜勾唇一笑,接他们的人来了。 黄毛夸夸其谈:“再来说所长,其实哪怕一开始所长没表现的那么凶残,我都会怕他。我看过一本解析面相的书上说,天生疤痕的男人一般都带煞气,尤其是额头这边,证明性格极其暴躁。可能你一句话惹了他,刀子就砸上脑门了。” 黄毛摇头晃脑唏嘘:“所长,有疤的男人,各个都不好惹。” 一直没得到回应他那手臂撞了下林镜:“喂,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林镜随口敷衍:“听着呢听着呢。” “那我刚刚说了什么?你听清楚了吗?” “清楚清楚。所长有八个男人,各个都不好惹。” “..........” 你清楚个锤子!!! 黄毛气得转过身,再也不想和他说话了。 林镜回过神一愣:“你怎么了?我说错了?” 只是他们没闹多久,村长灭了灯,拖着一只脚走进门内。 走到灯光下才看清楚,村长身上瘦的只剩皮包骨,脸色蜡黄唇皮裂开,身上穿着件不知道多久的褂子。 “人都到齐了?”他说话的声音苍老而低。 房间里的人瞬间都把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所长正输入表,还差林镜的,说:“到齐了,一共七个,你领走吧。我这也差不多弄完了,只差最后一.......”他拿起林镜的表,看了一眼,话就说不出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林镜觉得所长额头上的疤似乎都更狰狞了几分。片刻后,所长朝着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 林镜回之一笑——不就是普渡了个众生吗,低调。 村长点了下头,用凉飕飕的语调说:“你们跟我来。” 所长不胜其烦地挥手:“走走走,都跟他走。” 终于要离开这里了,众人心中暗自舒了口气,坐在这里感觉时刻能闻到鲜血脑浆的味道,他们一分钟都不想多呆。 以墨镜哥为首的四人紧挨着,跟在了村长的后面。 “我们要叫醒他吗?”林镜指着徐挽之问黄毛。 另外四人一看就是不会管的,难道就让这个小伙伴一个人睡这? 黄毛吞了下口水,是不敢再去招惹徐挽之了,推了一把林镜:“刚刚是我喊的他,现在你去喊。” 林镜对此倒是无所谓:“也行。” 林镜站起身走过去到了窗边,弯下身,拍了拍徐挽之的肩膀,“喂兄弟,别睡了,该走了。” 他天生语气带三分笑,温柔清透。 大佬似乎睡的很浅,也不知道有没有清醒,手指稍稍曲了下后,声音沙哑:“这次又去哪儿?”语气很淡却轻柔,是对特别熟悉的人格外纵容的态度。 林镜:“???”不只是他愣了。 大佬也瞬间睁开眼,深幽不见底的眼眸,安静沉默地看着他。 黄毛在旁边:“你......你们认识?” 林镜其实也想问这个问题。 但是清醒过来的徐挽之,却好像不是很愿意回答他,很快收回视线,手指摸了下腕上的那颗佛珠,垂眸有礼貌的:“谢谢。” 林镜微愣,回道:“不用谢。” 第3章 生死之门(三) 黄毛姓黄名毛,知道这个后,林镜就再也不想改对他的称呼了。 村长举着个蜡烛在前面给他们引路,村里没路灯,全靠月光,黑魆魆的一片。 绕过了好几户聚在一起的人家,引着他们往非常偏僻的角落走。 “到了。”村长说。 这是一栋年岁古旧的木屋,门都带着些潮湿腐朽的味道,有两楼。 林镜转头打量了周围,木屋的前面是个小院子,砌着不算高的墙,旁边是个牛棚,还没走进就是一股子臭味,加上茅厕也在旁边,味道加起来真的一言难尽。院子里有一些木柴,几捆稻草,还有一些洗干净了正在晾着的红布。 等进了门,村长打开了房间里的灯,一个很小的灯泡,光也是极其暗淡的。 他转头正视一群人说:“像你们这种外来客,我最多留你们七天。七天之后就给我滚,知道没有。” 众人没说话。 村长又道:“但这七天,我也不是白留你们在这里的,你们得交租金。” 墨镜哥一听愣了,他皱眉:“租金?我们身上都没带钱啊。” 村长偏头,他眼皮子褶皱特别深,眼珠子混浊不堪,语气古怪地说:“没有钱不会去挣吗?” 看墨镜男还想说什么,村长摆了摆手态度恶劣地:“这个点了都给我去睡觉,二楼不准上去。一楼四个房间,你们自己安排。没什么事,不要烦我!” 老人拖着腿上了楼,剩下的七人面面相觑。 林镜才出院,进入游戏后很容易疲惫,现在已经有些困了,拍了拍黄毛的肩膀:“走吧,咱俩一间。” 黄毛求之不得,在这个处处都透漏这怪异的山村,他哪敢一个人睡。只是刚跟着林镜没走两步,突然背后一凉,黄毛回头看,又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走那么慢啊。”林镜催了声。 “来了来了。”黄毛快步跟上。 林镜和黄毛选的是靠右边的。房内非常简陋,就一张床,一个桌子,灯也是那种古旧的。 林镜四顾一圈,没找到什么怪异的地方,他也实在困的很,倒头就睡说:“我先睡了晚安。” 黄毛还想和林镜聊会儿天的,瞬间张大嘴:“你这就睡了?喂!” 这人怎么那么心大啊! 林镜盖着被子闭着眼,含含糊糊:“不然呢,今天爬山累死了。” 黄毛:“.......” 乡村晚上很寂静,这个清河村尤其静,小虫子的叫声都没有。 黄毛一闭上眼就是白天看到的那血肉模糊的老人,他越想越觉得害怕,鸡皮疙瘩顺着手臂上爬。人在极度害怕的时候,看什么都容易联想到恐怖的东西。余光看摆在角落里的锄头拖把,都像是一个倒立着头发垂地的瘦长女人。 黄毛摇摇头,悄悄地往林镜那边挨了点。 林镜睡的很熟,呼吸平缓。 旁边有一个人多多少收给了一点安慰,黄毛舒了口气,也揪着被子进入睡眠中。 但是半夜的时候,黄毛就醒了。 他听到了一些很奇怪的声音,吱嘎吱嘎,像是人拿指甲在木头上乱划,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声音很小却特别尖锐,从二楼传来。黄毛起初还不清醒,那刮划的声音却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试图划破什么东西。停歇一阵后,猛地响起了咚咚咚的敲打声。 他彻底吓醒,拼命推着林镜的肩膀,声音在黑暗里也带着颤抖:“林镜林镜,快起来,快起来。” 林镜没啥起床气,伸出手指揉了下眼睛,“怎么了?” 黄毛怕得手都在抖:“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林镜揉揉头发,打个哈欠,往上面看了眼,然后不以为意地卷着被子盖住自己:“听到了,放心,死不了的。” 黄毛人都僵硬了:“放心?!” 林镜困倦地安慰他的小伙伴:“本来就是灵异背景,有鬼是正常的。才第一天呢,我们老老实实啥也没干,咋可能死。” 黄毛:“......” 黄毛深夜流下了悔恨的泪水,他后悔了,他选的这个搭档虽然平易近人,但是一点也不靠谱啊,还不如舔着脸去找徐哥呢。 整栋房子都是木制的,咚咚咚,那声音渐渐微弱,最后消失了。 黄毛翻来覆去睡不着,生怕上面伸出一只手或探出一个头。 林镜被他动来动去搞得头疼:“要不,你上去和它单挑?” 黄毛:“......” 黄毛终于安静了一会儿。 林镜手臂横在眼睛上,精神非常疲惫,闭上眼迷迷糊糊又有了点睡意。 只是黄毛突然又不知道发什么疯,一下子直坐起来,拿手指试探地戳他。 “大哥大哥。” 林镜深呼口气,拿开挡着眼睛的手臂,坐起来,深褐色的眼珠子看着他:“又干什么?” 黄毛的声音委屈巴巴,听起来快哭了:“大哥,我想上厕所,憋半天真的憋不住了。我一个人不敢,你陪我去一下吧。” 林镜:“.......” 他是造了什么孽,遇上这么个盟友。 林镜忍着困意把黄毛从床上揪了起来。 出了他们的房间就是祠堂,大晚上一片漆黑,摸了半天才找到了灯。 村长家的灯年久失修,刚打开的时候昏昏暗暗滋滋闪烁。 祠堂拜访牌位的旁边就是楼梯。 黄毛极度害怕,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左看看右看看,视线瞥到楼梯口,瞬间脚软了。 他在楼梯口的阴影里看到了一个站着的人。 看不清样子,但知道很高很瘦,穿着下摆特别宽松的衣服,一动不动僵直站在那里。 黄毛死抓着林镜的手,靠在林镜耳边哆嗦:“林哥,楼梯、楼梯那里有人。” 林镜顺着黄毛的话往那边一看。 木制腐旧的楼梯上空空荡荡,只摆着一些凌乱的木材。 “哪有人啊。”林镜回头:“你怕傻了吧。”黄毛没有被安慰到,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蔓延到头,腐臭又窒息的气味压的他呼吸困难。 灯泡闪了半天后终于亮了点。 林镜揉了下眼睛,开始去开门,祠堂的大门是那种陈旧的木栓式,只是他走到门口发现,木栓被拿走,大门已经被推开过一次,隐约露出了一条缝。 有人在他们之前出去了? 林镜吹了个口哨,安慰黄毛:“看来上厕所的又不是你一个人。厕所有人陪你,我先回去睡了。”说完就要往房间里走。 黄毛一下子抱住他的手臂,痛哭流涕:“别啊大哥!别啊!我不能没有你!” 林镜:“行吧。” 农村的茅厕就建在屋旁边,紧挨着的是牛棚。 两者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林镜一出门,吹吹冷风就彻底清醒了。 “我在外面等你,你快点进去吧。” 黄毛也实在是憋不住了,屎尿催人胆,捂着肚子、忍着恶臭就冲了进去。 茅厕里有两个坑,用两块红布做帘子挡着。黄毛心急火燎,进了靠外面的一间。 整个茅厕设计的非常简陋,就在粪池上面铺了两条长木块当做落脚的地方。黄毛脱完裤子蹲下后,捏着纸心慌慌地左右四顾。 厕所的墙是用转头砌成,他和隔壁只隔着块嵌进墙里的木板。木板下端没到底,露出一点空隙,能看到隔壁间那边人的脚。 居然真有人大半夜也来上厕所? 黄毛吞了吞口水:“兄弟,你也是半夜拉肚子?” 只是没有人回他。 黄毛就盯着那道缝里的脚。 月光从上面照下来,慢慢偏移,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那不该是他们一行人的脚,倒像是一双老人的脚,褐色的、皮肤发皱,脚腕那里有着明显的深色的勒痕。 “村长?”黄毛已经有些怕了,又喊了声。 只是依旧没人回他。 他再仔细看,整个人瞬间脸色煞白,呼吸停止。 不是一只脚,是两只,并排站着,朝着他这边。 黄毛手中捏着的纸一下子掉了。血液冰冷,头皮发麻,他僵硬地抬头。 木板不是很高,他往上看,看到了隔板上一张老人的脸。月光照的青白,神情麻木,眼睛直直盯着他。老人身上带着高帽,穿着宽大的寿衣,是死人入棺时的打扮。和黄毛视线对上后,老人的眼珠子慢慢转动了下,五官扭曲,露出极深的怨毒出来。 黄毛:“.......” 黄毛:“啊啊啊啊啊啊——!” 林镜在外面牛棚前看大黑牛。大黑牛已经睡着了,身形极其庞大,牛角又尖又硬,尾巴有一搭没一搭摆着驱蚊。 林镜刚想伸手去摸一下牛的角,被黄毛几乎要把瓦片震碎的凄惨叫声给吓住收回了手,堪称魔音贯耳。 林镜转头,就见黄毛边跑边提裤子的跑了出来。脸上眼泪鼻涕一起飞,一副魂飞魄散的样子。 “哥哥哥,有鬼有鬼有鬼啊!”黄毛吓得疯了,手都是抖的:“厕所里有鬼!” 林镜巧妙地避开了他的拉扯,想了想,还是疑惑地问:“你没擦屁股就出来了?” 黄毛一噎,但那寿衣高帽的老人给他刺激太大,他又崩溃地哭了起来:“不!这不是重点!厕所有鬼啊!吓死我了!” 林镜拍了拍黄毛的肩膀,以示安慰:“我去看看。” 只是他还没走两步,村长怒气冲冲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看什么看?大半夜的鬼吼鬼叫,你们在干什么!不想住了就给我滚!” 刚才黄毛的叫声实在是太恐怖了,一下子把所有人都从梦中吵醒。 一楼房间的灯基本全亮了,但是没什么人出来。 村长手里拿着蜡烛,气得鞋子都没穿,光着脚出来,怒吼:“谁叫的?” 黄毛经历了刚刚的一幕,现在看村长这阴狠的脸都觉得眉清目秀,哆哆嗦嗦:“村长,厕所里有脏东西。” 村长非常不耐烦,看他像智障:“厕所里没脏东西那叫厕所吗?!你拉的屎是干净的?” 黄毛欲哭无泪:“不是那个脏东西。” 林镜微笑:“村长别理他,他就是抽风,我们出来上厕所的,上完厕所马上回去。” 村长看样子是真的气疯了,吼道:“上个屁!给我滚回去,以后晚上都不准出来!” 村长身材瘦弱干瘪像柴一样,气势却跟个老疯子似的。 黄毛还要唧唧歪歪,林镜一下子捂住他的嘴,拉着他后退几步,讨好地笑:“好的好的,谢谢村长,村长晚安。” 村长冷冷瞥他一眼,然后举着灯,自己进了厕所里。 林镜边拉着黄毛回去,边看着村长手里的东西。 村长左手提着盏灯,右手拿着的却是一团红色的布。 被他拉回去的路上,黄毛人还是凉的,语无伦次:“那厕所里真的有鬼啊,是个老人,身上穿着寿衣,还带着很高的帽子。他看到我,眼睛还转了一下,啊啊啊真的有鬼啊。” 林镜舔了下唇,觉得有必要提醒他:“兄弟,你难道还没有发现,我们是个乡村灵异副本吗?” 黄毛一下子愣在原地,然后情绪崩溃,又滋儿哇哭起来抱着林镜的手臂:“林哥我不能没有你啊!” “哦,晚了。” 他林哥现在已经决定抛弃他了。 本来就咋咋呼呼扰人好梦,现在上完厕所不洗手也就算了,还不擦屁股,这能忍? 林镜带着黄毛回去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徐挽之,微微一愣。 这位大佬估计也是被吵醒的,站在月光下面无表情。黑色衬衫长裤,身高腿长,气势凌厉。腕上的佛珠乍一看像是深红色。倚着腐朽的木门,徐挽之视线却只是很快的在他们身上扫一眼,马上又看向了他们身后。 林镜本来就对他充满好奇,总觉得他们以前可能认识。 现在又急着拜托一个臭烘烘的黄毛,在跨过门槛的时候,微顿便有了主意。 偏头,修长的手指就这么搭上了徐挽之的肩膀,他眼睛一弯,似清风朗月:“兄弟,能不能借你的房间打个地铺?” 黄毛:“?!” 第4章 生死之门(四) 徐挽之垂眸看他,眼珠子漆黑得像是浸水的玻璃珠子,冰冷又带点锋利。 黄毛在旁边表情不亚于天崩地:“林哥,不是吧!” 林镜自小讨巧,很擅长和人打交道、微笑:“放心,我半夜不打呼不磨牙不梦游也不咋咋呼呼,没有任何坏习惯。” 黄毛他瞪大眼面如死灰,泫然若泣。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大佬,一路上徐哥对谁都爱理不理,看起来也不是个喜欢人靠近的,肯定会拒绝的。 拒绝吧拒绝吧拒绝吧。 只是徐挽之看了林镜一会儿,收回目光,说不出什么情绪道了句:“好。” “.......!!!” 黄毛裂开了,他挣扎着去做最后的请求,号啕大哭:“林哥不!林爸爸林爷爷别抛弃我啊!我再也不咋咋呼呼打扰你睡觉了!” “乖孙别哭,晚安。” 林镜在黄毛哭天喊地的声音里,直接把他推进房然后反锁,转身跟着徐挽之走了。 徐挽之的房间在离楼梯最近的那一间,门口就是楼梯口。 林镜若有所思地往楼梯口看了眼,光线昏昏暗暗,楼梯曲折通向黑暗里,像一张张开的深渊巨口。 严禁不准上的二楼,看来有非常多的秘密吗。 他说打地铺就打地铺,不带占一点便宜的,只是上去卷被子的时候。 徐挽之却开口:“算了,不用那么麻烦,一起吧。” 林镜一愣。 徐挽之语气困倦散漫,似乎精神还是不太好,眼角一颗泪痣淡化了白日里的冷淡疏远,说完闭上眼便睡了。 林镜求而不得,硬邦邦的地板,谁愿意去睡啊,当即眉开眼笑:“好的,谢谢徐哥。” 就冲徐挽之收留他这一件事,他还是愿意叫一声哥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徐挽之对他有点特别?大概率是以前认识?不过又谈不上特别到哪里,至少态度挺正常的。 一面之缘? 林镜没打算问,因为他实在是太困了。 第二天,他们起床的时候,村长正在院子里摆弄着他的那一堆东西。晒干了的红布、一捆捆的稻草,还有一些木柴。 早餐是几个硬馒头,一群人就这么啃着馒头,站在院子里看村长做事。 黄毛顶着两个黑眼圈,一宿没睡,也没啥食欲。林镜看他这样,吃着吃着,就把黄毛手里的馒头拿了过来。 黄毛终于认清了这是个灵异副本,生无可恋恹恹地问:“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林镜道:“走一步是一步吧。” 墨镜哥叫冯浩中,小胖子叫刘成,两个女孩,长发女生名为希希,短发叫小絮。睡了一宿后,大家也多多少少认清了形式。 小絮和冯浩中都试图去和村长聊天,只是村长脾气又臭又硬,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他们没说两句就被骂滚,灰溜溜回来了。 作为全场积分第二的玩家,小絮还是有点发言权的,叹息:“村长虽然是主要npc,但不好套话,我们不如先去人多的地方问问。” 众人点头。 村长终于把红布跟稻草理清了,操着他两条瘦弱的肩膀,颤颤巍巍把木材放到三轮车上。 用袖子擦了把汗后,村长转头警告他们:“我要出门一趟,你们爱去哪去哪,但是二楼不许上去知道没有。要是出了什么事,别怪我没有提前警告你们。” 一群人不发话。 林镜吃完早餐,拍拍手走上前去,装作很熟地样子:“这柴可真多,看起来也是好木柴。村长大哥这是要去集市卖柴?” 黄毛为林镜马首是瞻,硬着头皮上去附和:“村长要去卖柴?” 村长混浊灰色的眼珠子恶狠狠看着他:“关你们什么事。” 林镜懒洋洋一笑:“什么叫不管我的事啊,我们吃你的住你的,光交钱那够呢,也得出出力啊。不然这良心我们总是过意不去。” 在旁边看着他的一群队友扯嘴角。 村长古怪地看他一眼,嘲讽:“出力?怎么出力?难不成你去卖柴还能帮我多卖点钱?” 黄毛跟打了鸡血似的,在旁边瞎吹:“能能能,当然能!村长,我们林哥可是哈佛毕业,在哈佛镀过金回来的人!不信你可以去所长那里查!” “.......”林镜偏头沉默看他一眼,然后偏头,跟着瞎编胡扯:“对啊村长,我哈佛经管系毕业的,卖柴多卖个一百不是问题。” 村长一点不为所动,掏着耳朵:“哈佛?啥?没听过,这是哪尊佛。” 黄毛:“?”这穷乡僻壤的山村老头居然这么没文化,他一个星际时代的都知道。 “哈佛啊,就是——”黄毛刚要开口普及,被林镜捂着嘴往后扯。 林镜:“是一尊掌管财运的上古大佛。” 林镜镇定自若说,笑若春风:“刚才太急说错了,其实我不是在哈佛镀过金,我是被哈佛开过光。哈佛开光,自带财运,村长信我一次吧。” 围观的一群队友:“.......” 神他妈哈佛开光。 村长脾气古怪扯着嘴,刚想要说一个滚字。 突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今天就去集市吧。” 身材高挑的青年从人群中走了过来。徐挽之睡醒之后少了点喑哑,声线本就清冷,乍一听如冷泉击石。 村长拿木材的手一颤,嘴里的“滚”字又憋屈地咽了回去。 林镜偏头,很惊讶这位大佬居然也加入了他们的忽悠行动。 徐挽之睡醒后,没有之前那么让人难以接近,可神情也还是厌倦冷淡的,说这话似乎也是随口一提。 村长有些恐惧地低下头,却没表露出来,语气恶狠狠地说:“算了算了,那就今天你们就去卖柴,天黑之前都得回来。” 黄毛喜出望外!操,哈佛那么好使的吗?早知道他简历上也这么来一笔了。 村长把车和柴都给了他们,其实这个时代的交通工具,林镜稍微看一下就会,但是冯浩中想要出这个风头,他也不好意思阻止。 一行人就坐在装满木材堆上前往集市。车子行在田野乡间,满目的青山绿水,沿途还开满灿烂的油菜花。 叫希希的长发妹子是第一次进游戏,三个零光蛋中,她大概是表现最像个新人,抱着膝盖坐在木堆上,胆怯地问:“我们去了集市后,要问些什么吗?” 黄毛喜欢这种被妹子依赖的感觉,5分选手装模作样:“要问的事可多了,问村长,问疤哥,还有npc引我们上来看到的棺材。” 希希眼中露出敬佩的目光,迟疑会儿,又道:“可这些跟生死之门没关系啊。” 黄毛语噎:“呃,问着问着线索不就出来了吗。” 小絮笑起来:“对。我上一场平均分十分。基本上npc问问就会自动引出线索来了。” 然后他们到了集市。事情的发展却有点出乎意料。 一位阿姨走过来买柴,买完之后,打量了她们半天。 “大妹子你们是新来的吧。” “对的阿姨。” “现在住在哪里啊?” “住在村长家里。” “哎哟村长?那脾气臭得要死的老头,那里哪住的下去啊,大妹子要不要来我家?” 主要线索被引到话题上了,众人一喜,希希试探着去套话。 “村长脾气很臭吗?阿姨,村长是个怎样的人啊?” “就是个糟老头子呗,妹子你不如问问我儿子是个怎样的人,大妹子我跟你说,我儿子可俊了。” “.....呃我觉得,村长不只是这一点。阿姨你给我讲讲呗。” “讲他干嘛。大妹子我给你讲讲我儿子,我儿子身材魁梧,朴实勤奋,村里好多姑娘都眼馋他呢,你要不要见见?”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目光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 之后来了好几批人。 又是一个大婶。 “阿姨,你们这边怎么人死后棺材都放悬崖上啊。” “这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咯,跟女人要嫁人生孩子一样,鬼晓得怎么来的。说到嫁人,妹子你嫁人了没呀?” 再来一个大婶。 “阿姨,你听过‘生死之门’吗?” “生死之门是什么?这天下门那么多,咋就扯上死字了呢,晦气。不如喜门,嘿嘿嘿跨过门就是一家人,两妹子今年多少岁啊?” “.........”黄毛嘴巴已经长大到可以装下鹅蛋:“我靠,这村里的中年妇女,做媒做疯了吗。” 希希和小絮两个人陷入了深深的郁闷。 林镜在旁边吃东西,他刚从医院出来本来就精神力虚弱,易困易饿的。看了半天后,让这俩心灰意冷的妹子靠边。 他拉着徐挽之顶上了,徐挽之漂亮冰冷的眼眸看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然后画风又变了。 “大妈,你知道派出所是什么时候建成的吗?” “叫什么大妈!我就比你大几岁!叫姐!” “好的,姐.......” “啧啧啧嘴甜人也好看,弟弟你长的可真水灵,还没有女朋友吧,你觉得姐姐我怎么样?” 林镜:“.......” 终于买柴的来了个老爷爷。 “爷爷,问一下,你们村的棺材.......” 老爷爷喘着气:“二虎快回去,把你姐姐喊过去,快三十岁的人了沉迷那些乱七八糟的动画片,现在可算找到个和动画片里长的一样好的男的,叫你姐赶紧的,别被人抢了去。” 林镜:“........” 黄毛拍了自己两巴掌才回神,“我操,这村啥情况,一个个咋都那么饥渴。男的全恨娶,女的全恨嫁?” 林镜受不了了,把黄毛推到了最前面,自己去棚子里喝水。果然从大虎身上就能看出来,除了关键人物,基本都不好套话。 黄毛顶上后正襟危坐,终于等来一个蹒跚而来的老奶奶。 老奶奶嚯着牙,弯着腰,边走边喃喃:“家里没柴烧咯,买一点买一点。” 她抱着柴,付了钱后,忽然在黄毛身上看了半天,眯着眼仔细打量。 黄毛收了钱后问:“奶奶,我可以问一下,你们这边怎么人都葬悬崖上吗。” 老奶奶漫不经心道:“老早之前就有的规矩的了,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吧。小伙子,我看你.......” 黄毛心道一声我操来了来了果然来了,急忙道:“不不不,奶奶我对你的女儿孙女都不感兴趣,我虽然长得帅但是我现在一点都不急着娶。” 老奶奶沉默看着他半天。 很久,老奶奶慢吞吞补充道:“......身强体壮,是外地新来的,还没工作吧,帮我放放牛咋样?” 老奶奶又道:“放心,我女儿孙女应该都看不上你。” 黄毛:“......” 黄毛刚想要拒绝。 林镜已经替他开口了:“奶奶,你们这边家家户户都养着牛吗?” 奶奶抱着柴,头发银白,脸上一道一道的皱纹,她奇怪地看了他们一样说:“恩,每家每户都有头牛,不养牛,到时候家里死人到时候还得向别人借牛。” 众人全部愣住。 林镜心道果然,他昨天在牛棚前盯着那头大黑牛半天,越看越不对劲。便又问:“死了人就要用到牛?” 老奶奶苍老的手指扶上木材,语气很淡:“是啊,悬崖上雾气大,路又险,得有牛引路拉棺,不然上不去。” 第5章 生死之门(五) 牛引路拉棺? 林镜顿了顿,问道:“奶奶,你们这边是不是葬礼还要用到稻草和红布?” 老奶奶就是想买个柴,被问的已经很不耐烦了,抬头看林镜一眼,见小伙子俊俏才收敛着脾气说:“恩。老规矩了,死人要穿上红鞋子,到地府才吉利,前头亲人得背尸勾着魂魄走。不过山路太难走了,而且本来葬悬崖上就麻烦,后面干脆用稻草人代替了尸体。” 知道了村里的葬礼后,众人面面相觑,都想起了村长摆在院子里那些玩意。稻草和红布,原来都是给死人准备的东西吗? 老奶奶走前还问了黄毛一句:“小伙子,真的不去帮我放牛?”黄毛当然是拒绝了,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一车的柴一上午不到就卖了个干净——靠他们的颜值。 早上到集市后,冯浩中和刘成就和他们分头行动,到正午才回来,两人怀里抱着很多野生带土的红薯。 希希问道:“你们去哪儿呢?” 冯浩中也不再像一开始那么趾高气昂,坐下喝了口水后,解释说:“我们开车去村西边转了圈,那里有一大片林子,越往里面走越阴森,我们两个人没敢进去,在外面发现了些野红薯,就带回来了。” 小絮为难道:“可是卖红薯的钱,应该不够吧。” 冯浩中皱了下眉,语气有些烦:“将就着吧,你们去找也找不出什么东西。” 希希本来就有点怕他,顿时不说话了。 《永生者》游戏里积分高的人,自然而然有一股傲气,而积分低往往都不怎么敢提出意见。 当然,某两位0分却菜而不自知的选手除外—— 林镜拿了个红薯,抛了抛:“干嘛那么悲观,虽然是红薯,但我们也可以拿它拿着当人参卖。” 刘成一愣:“人参,这......这怎么看也不像吧。” 林镜:“就当它是人参的变异品种,虽然矮了点胖了点,但是该有的功能全都有,延年益寿、安神益脑、滋阴补阳,一个卖一百也是情理之中。” 冯浩中:“你骗你自己还行,别人会信?你拿什么说服他们。” 林镜看他一眼:“我们可以立块牌子,假一赔十。” 冯浩中呵呵嘲讽:“然后我们就因为卖假货进了派出所。” 林镜:“然后我们就可以十一个红薯捆绑在一起批量销售。” “........” 黄毛哈哈哈哈地带笑:“林哥,你真他娘是个商业奇才。” 冯浩中无话可说,气得直接喝了一碗水。 徐挽之摸了下腕上的佛珠,垂眸,眼里隐现的猩红之色慢慢淡了下去。 当然,他们最后还是没有坑害朴实无华的村民。 交流了一遍信息后。 冯浩中沉声说:“我刚提到的西坡的森林,有点诡异。本来我是打算往里面再走一点的,只是刘成突然告诉我,他听到婴儿的哭声,从树上传来。后面我也听到了,但我听到的是女孩的笑声。” 刘成还有些后怕,补充道:“对对,不光是这一点。那个森林越往里面走,雾气越重,我们怕迷路就先回来了。” 小絮若有所思道:“明天我们一起去那个森林看看。虽然是灵异副本,但毕竟是初级场,鬼怪应该不会无条件就杀人。” 冯浩中唯一能听进去的大概就是她的话了,点头后看向了黄毛:“昨天晚上半夜大喊大叫的是你?” 黄毛还是有点怕墨镜哥的,神情忐忑:“恩,是我。” 冯浩中:“你昨天看到了什么?” 黄毛真的不想回忆昨天的惊魂夜,但是碍于高分大佬的威压,还是颤声地重述了一遍当时的情景。 冯浩中挑眉:“老人,寿衣,厕所?” 林镜这个时候偏头,语气带笑的:“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个你昨天在楼梯口看到的人。” 黄毛一下子懵了:“那不是幻觉吗?” 林镜:“灵异副本哪来那么多幻觉,要我说,十有八九你在厕所看到的和楼梯上看到的都是一个人,门就是他打开的。” 黄毛脸色如土,快哭了,“林哥你别吓我。” 林镜:“我猜他是从二楼下来的。” 二楼。从村长摆在院子里那些死人葬礼上用的东西,众人也能猜到那个古怪的二楼是个禁区了。 “那我们今晚......”希希胆子很小,手指不安的绞在一起,神色惶恐:“我们今晚要上二楼看看吗?” 她的视线看着的是林镜。 林镜对女生还是很有风度的,微笑:“今晚算了吧,村长那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我们还是找个他不在的时间点,瞒着他偷偷上去吧。” 希希舒了口气,点头:“好。” 冯浩中在旁边臭着脸。 黄毛是那种吓着吓着胆子就大起来的人,接受了这个恐怖游戏设定后,也只能认命。看林镜这游刃有余的样子,黄毛回去的路上就发出了疑问:“林哥你是不是先天精神力等级非常高?” 林镜心道,那可不是,双s呢。但是那都是过去的辉煌了,他现在只是个平凡无期普普通通的b。 林镜叹口气:“没,不高。”往事不堪回首。 黄毛:“那你怎么那么熟练,一点都不像新手啊。” 林镜听着他的话,望着道路旁的田野出神。油菜花黄灿灿一片,烂漫山野。他当然不是新手了,只是车祸前一年的记忆都失去了,而《永生者》进行了一番翻天覆地的革新,旧版本的游戏记录全部清空。他现在能记住的,只有自己的以前的游戏id。 面对黄毛的提问,林镜漫不经心说:“可能天赋就是这样的吧。” 冯浩中听到后,压了一天的火气终于冒出来,阴阳怪气:“一个六分的低级场,也配谈天赋?” 林镜根本就懒得搭理他:“六分吗?” 他怎么觉得......这不像是六分的场呢? 回到村长家,晚饭是在院子里吃的。 吃完饭,村长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红布,洗干净,一条一条晾在竹杆上。 林镜吃完就又去村长那边转悠。 黄毛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筷,屁颠屁颠也跟了个过去。 村长简直是对他烦得不行:“又干什么,吃完了就给我回屋,晚上不准出来!” 林镜:“村长,我看牛棚里的牛和我挺有缘的。” 村长瞬间警惕地看着他:“有话直说。” 林镜也就直说了,坦诚直白:“我想去放牛。” 村长在这件事上倒是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起来,瘦小干瘪的身材爆发出浓浓的戾气,怒吼:“你做梦!”他气冲冲把最后一条红布挂在竹杆上,就跛着脚走了,走到门口还是气不过,回头瞪他:“想都不要想!” 黄毛在旁边扒拉着碗,满口米饭含糊说:“村长那么气干什么,怕我们把他的牛拐跑炖了吃?” 林镜半垂眸,转身,手指抹上了还湿着的红布,嘀咕了一句:“牛肉好吃吗?” 黄毛碗筷差点摔了:“我靠,林哥你不要玩那么大!我觉得你今天炖了他的牛,他明天就要炖了我们。” 林镜:“......” 想太多,他真的不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好不好。 林镜摸着摸着,觉得这布有点不太对劲,他收回手,看到指腹上一滩红色。 黄毛:“这布掉色那么严重?” 林镜凑到鼻子前闻了下,味道很奇怪,虽然掺杂了洗衣粉的香味,可以那股像烂肉一般腐臭的味道却消不了。 乡间的夜晚来得特别快。 林镜昨晚就想和徐挽之聊聊的,只是太困,今天倒是有了机会。 “你睡了没?”深夜,林镜开口。 徐挽之进游戏里就一直是一副游离在外的态度。厌倦、冷淡、无聊,这是这一天下来,林镜接触他后唯一得出的感觉。 “没有。” 徐挽之平静睁开眼。 “那我们来聊聊天?” 林镜对徐挽之的印象倒是挺好的。 他第一天进游戏的时候,还以为徐挽之会是那种装逼如风、高冷强势的大佬,没想到,高冷是高冷,态度却一点不强势。很懂礼貌也很好相处,会说“谢谢”还会帮助队友。就是一整天困倦散漫,跟没睡醒一样。不过他这样不搭理人的态度倒合了很多人的心。 林镜侧头,棕褐色的瞳孔在月光下似乎有一层水光说:“我其实一直想问的,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徐挽之听到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出神,神情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古怪又沉默,很久他笑了一下。 褪了那种厌倦,笑容有种说不出慵懒和别样意味。 “认识。” 他没有否认。 林镜微愣,心道果然,他挠头:“我出了场车祸,有些事忘了。” 徐挽之手指微动,语气很淡:“没关系,一面之缘而已。” “哦。” 他果然没猜错。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林镜闭上眼,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但是这个山村天生和他作对。 深夜,外面突然想起了急促的敲门声,男人崩溃恐惧的呐喊打破夜的宁静。 “村长救命!村长救命!开门!快开门啊!救命!” 咚咚咚! 男人起先还是在用手敲门,后面几乎是拿身体撞,木门被他撞的吱嘎响。 他声音特别大,甚至带着哭腔,敲门的声音震耳欲聋,基本上屋内所有人都被吵醒了。 林镜真是服了这破村,什么风水,能不能让他睡个好觉。 他郁闷地走出门去,刚好撞上对门同样懵逼的冯浩中和刘成。 冯浩中面沉如水:“出了什么事?” 林镜揉着眼睛:“是不是你的红薯吃死了人了,现在家属找上门来了。” 冯浩中:“.......” 冯浩中:“你放屁!” 第6章 生死之门(六) “别冲动别冲动。” 刘成抱住了气冲冲要过去和林镜干架的墨镜哥。 黄毛现在已经可以一个人独立睡觉了,困乎乎拖拉着出来:“又怎么了?” 他们醒了,村长自然也醒了,平时那张别人欠他八百万的脸现在更加臭,从二楼走下来,无视祠堂里的一群人。 把门打开。 门外是一个二十岁的青年,看到村长的一刻,瞬间崩溃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哭嚎:“村长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错了,我爸真的疯了,他真的疯了。” 大家走过去才发现。 青年的手里拿着根绳子,顺着绳子看过去,是一个半蹲在地上的老人,老人手被捆着,嘴巴被胶带。身上一件不知道多久没换洗的脏的发黑的衣服,蓬头垢面,眼睛混浊,麻木怨毒地看着他们。 青年眼神里全是恐惧,神神叨叨,把绳子交给村长,嘴唇说话都在打颤:“他今天白天消失了,我还以为他又试图偷跑逃下山,没想到他就藏在我房间的床底下。半夜的时候,踮着脚走路,爬上床来想要掐死我。我睁开眼就是他的脸。” 青年悔不当初:“我把他带来了,村长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村长冷着脸,接过绳子,对他的哭嚎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只骂了句:“赶紧给我滚。” 青年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呆,屁滚尿流的跑了。 现在所有的视线都到了那个老人身上。 老人蹲在地上,像犬类一般,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村长走过去,一下子撕开了他嘴上的胶带。 “咳、咳——”憋了半天的老人剧烈咳嗽好久,像是要把内脏都咳出来,听的人神经抽痛。“不孝子......不孝子......”老人气得手指颤抖,癫狂地骂出来。声音破碎沙哑,像是破洞的窗纸。他像是得了分裂症,一下子麻木怨毒,一下子怒不可遏。眼神在死寂和愤怒中不断交替:““不孝子,咳咳,畜牲!” 村长不耐烦地打断他:“到我这了,就老实点。” 老人似乎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苍老满是皱纹的脸上一片绝望,他双目涣散,失魂落魄地喃喃:“我没死,我真的没死。我没死......” 村长抠了抠耳朵,他用绳子在老人脖子上直接套了好几圈,然后跟遛狗似的,把人往二楼带。 在旁边围观的一群人都懵了,两个妹子紧握着手,脸色苍白。 村长看他们,混浊的眼珠子满是讥讽和警告:“回去睡觉,你们还有五天。” 还有五天,像是个死亡的倒计时。 众人沉默不言。 林镜在一楼,漫不经心道:“我算是知道村长这二楼都藏着些什么了。” 黄毛吓傻了,晕晕乎乎:“二楼全是人。” 林镜回头看他一眼,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当初听错的那句话。所长,有疤的男人,说不定真有八个男人。 第二天的时候,村长一天没下楼。 按照计划,一群人决定去西坡的那个森林看看。 冯浩中已经去过一次,提醒他们:“雾真的很大,我怕我们到时候在里面迷路,沿途都先做点标记吧。” 刘成跟着附和:“对,而且最好大家站在一起。” 几个人在前面讨论着拿什么做标记。 林层外面都是些正常乔木,往里面走,树的身躯就开始变得巨大,胸径从原来的几十厘米到后面一米,遮天蔽日。潮绿色的青苔爬上裸露在土地外的虬根,地上是腐木和蘑菇,细密的蚂蚁和白虫穿行其间。 光线暗下来,朦朦胧胧就像升起了一点雾。 林镜走在最后面,和他一起慢悠悠走的是徐挽之。 “徐挽之。”这算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喊他的名字。 “恩?”徐挽之应了声。森林的光线和雾都被草木映出薄薄的绿色,黑衣高挑的青年漫不经心抬眸,和这阴森烂漫又旖丽的山川诡异地有了一点共通的感觉。 林镜心里掠过一丝疑惑,面上却是故作轻松的:“你是不是和我一样,都是被迫进游戏的。” 徐挽之:“算是。” 林镜:“那怪不得了,你好像对输赢不是很看重。” “输赢?”徐挽之轻声重复这两个字,唇角带了点似有若无的讥笑,扯了点弧度又下去。他摸了下腕上的佛珠,眼眸淡漠又认真,却是问林镜:“你想赢吗?” 当然想啊。 林镜很诚实:“想,我在现实里倒了大霉,需要连胜那么个一百场。” 他进游戏的时候没看积分榜,但是进前十,两千分应该是要的。 他又道:“你进游戏难道不想赢?那你进来干什么的。” 徐挽之语气平淡:“进来看戏。” 林镜:“啥?” 徐挽之笑了下:“进来体验一下游戏。” 《永生者》作为一款国民游戏,以及最公正的考核机器,参加游戏的玩家,要么和他一样为了提升精神力等级,要么把这当成通关游戏纯娱乐。 徐挽之大概率是后者. 冯浩中说的没错,越往深处走,森林的雾气越重。 在里面温度也降了下来,雾白茫茫的,浓得几乎要成实质。 众人越走越心惊胆战,屏息不发声。 在这安静得有点恐怖的环境中,能听到很多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毒蛇吐信子,又像是四脚昆虫慢慢爬过枯枝。 黄毛一开始是跟这两个妹子聊的不亦乐乎的,等周围变得阴森,立马又想起他林哥的好来。 “林哥。”他胆子,因为雾气很大看不到人,喊了两声。 “我在这里。” 林镜就在他前面。 听到声音,黄毛舒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林镜看起来挺不靠谱,可是跟他在一起就特别有安全感。 整个世界突然变得特别安静。 黄毛往前走,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个背景,身形像是林镜的。林镜正偏头在和人说话,侧脸温柔带笑。 “林哥。”黄毛喜出望外,上去拍林镜的肩膀,只是碰到的一刻,他整个人都愣住了。不是人衣服的感觉,像是摸到了一棵树的表面,树皮裂开,纹路粗糙。 周围一片寂静,雾气浓的让人有窒息的感觉,似乎就是眼前一白的瞬间。等黄毛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棵树前,一只手贴在树的上,他大骇,想要退后,却发现手掌和树皮仿佛粘在了一块。 嘻嘻嘻。森林里传出来小女孩的笑声,空灵又诡异。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到了头顶。 黄毛抬头,差点整个人吓晕过去。 是一个被拔了皮的半岁婴儿,浑身血肉裹在一层薄薄的膜里。幼儿的嘴里三四排牙齿。它呀呀张着嘴嘴,口水滴答滴答落下,四肢攀附在树上,正从顶端一点一点往他这里爬过来。 第7章 生死之门(七) 寂静的森林响起黄毛惊恐的尖叫。 本来还在迷雾中摸索着前行的众人都愣住了。 希希颤声:“黄毛?不对啊,他刚刚还在我们身边的。” 众人停下了脚步。 冯浩中强装镇定:“我们昨天差不多也是走到这个地方就出现了幻听,小心点,可能是假的。” 希希脸色煞白:“假的?” 雾太浓了,隐隐约约只能看到林深处苍天大树的轮廓,光线被某些颗粒散射,在上方形成一种极光,蓝、绿淡去只剩红光笼罩,如覆盖一层血色。 尖叫过后就没有了后续,紧接着响起的是咀嚼的声音,像是幼齿动物啃噬食物,嚓嚓嚓,听的所有人头皮发麻。 “啊!”希希大叫一声,抓住了小絮的手。 林镜这两天听的最多就是黄毛的逼逼叨叨,对他的声音别提多熟悉了,看了眼前方说道:“不是假的。” 希希声音颤抖:“不是假的,那他......我们要去救他吗?” 一行人深入诡异的森林,队友突然失踪了一个,无疑是加大了压力和恐惧。 冯浩中脸色狰狞,骂了声:“废物。” 林镜对黄毛还是有点盟友之情的,看众人都在犹豫,直言道:“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们继续往前走吧。” 徐挽之看他一眼,道:“我跟着你。” 林镜一愣,随即笑了:“恩,谢谢。” 林镜又对冯浩中道:“借个东西。” 进深林,大家也都是带了武器的,除了黄毛怕鬼偷了村长家的大蒜,其他人带的东西都很齐全。锄头、木棍、斧头,甚至砍刀。冯浩中脸色很难看,不情不愿地把斧头给了他。 森林雾气很大,不过林镜听声音也能辨别大概方向。 声音从东边传来。 咀嚼的声音只响了一会儿就消失了,停顿几秒后,是重物被拖着行走的声音,布料摩擦过树干发出簌簌声。 往东边走,雾气浓度渐渐下降。 林镜唯一带的东西是手电筒,打开的一刻,黄色的光瞬间穿行过浓雾,在森林尘埃的影响下,形成了一条笔直的光道。在光怪陆离的森林,有一种诡丽的美感。 林镜走着,鼻子闻到了一股浓烈腥臭血的味道。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他走路小心翼翼,生怕撞到树。 徐挽之倒是视力很好,丝毫不受大雾影响的样子道:“恩,这里大概死了很多人。” “.......” 林镜一直觉得自己心大,现在发现比起徐挽之,他真是小巫见大巫。 雾开始变淡了,气味也越来越浓。 他拿着手电筒,照着地上,起先地上还是落叶蘑菇青苔,后面变成了一片红褐色的土地。泥土非常软且湿润,踩下去,仿佛还能压出红色的水来。 这片地弥漫这一股极其令人作呕的味道。 林镜偏头看周围,乔木巨大,遮天蔽日,只有零星几道的光落下来,大部分地方都是黑暗。 他拿手电筒到处照了照,都是灌木、岩石。 林镜:“这气味......是哪里来的呢。” 他往前面走。 徐挽之在后面停下脚步,低头看了自己手腕上的红绳一眼。进入这里,猩红的绳子极度兴奋,像条细细的蛇般扭动起来。如果不是被那颗佛珠镇压,估计能钻进他的皮肤里。 林镜闻着味道,走到了一棵树前,确认这里是味道最浓的地方。 他用手指摸上了粗糙的树皮:“之前听到的那声音,倒像是人被拖着往树上走。” 他心神一动。 开了手电筒,抬头往树上照去。 林镜瞳孔一缩。 手电筒的光照亮一张惨白的脸,双目无神呆滞,果然就是黄毛。 他现在被挂在树上,两只手臂和枝干绑在一起。 在他旁边上是一个血婴,远看像是一坨红的白的模糊血肉,裹在一层膜里,肚子上扯出一根通红肠子似的东西,连着不知道什么地方。血婴坐在树枝上,用牙齿在啃树,声音非常细微,却也十足惊悚。 林镜深呼口气,把手电筒交给旁边走过来看戏的徐挽之。 “帮我拿一下。” 徐挽之接过电筒,疑惑道:“你想到树上去?” 林镜:“不了,我刚出院不宜做剧烈运动。”而且这树一点都不好爬,除非他能一跳七八米高。 徐挽之:“哦。” 林镜两手握起了斧头:“不过我们可以把树砍了,这样人就自然而然下来了。” 徐挽之慢吞吞道:“也行。” 林镜拿起斧头,卯足力气就往树上狠狠地砍了一下。 斧刃砍进树,却不是那种碰到木质硬物的感觉,更像砍进软烂的腐肉里,“噗滋”一声,黑红色的血从树的身体里冒了出来。 林镜一愣。下一刻,他耳边忽然想起了尖锐凄厉的婴儿叫声。树上的血婴发狂,抛弃了正在进食的猎物,四肢攀爬在树干上就朝他们扑过来。 林镜也看清了它肚子上的那根东西,不是肠子,是脐带,连着树顶端,一路蜿蜒下来。 林镜深呼口气。没有理那血婴,手里的斧头又重重地砍了下去。 这树像是人的血肉做的,噗呲噗呲冒出鲜血来,根本不用什么力气就能把它砍断。 咔咔咔,树彻底倒下的时候,爬到一半的血婴骤然爆发凄厉的哭声。它肚子上那根脐带突然开始干瘪,如同养分被阻,整个身体趴在树上,肉烂成一滩。死前两个黑魆魆的窟窿死死盯着他。 血婴刺耳的声波似乎唤醒了这座森林。 各种哭声此起彼伏响了起来,尖锐得能刺穿人的耳膜。从其他的的树上,也慢慢爬出来一些猴子似的怪物,通身血红,看身形都是些被扒了皮的幼崽。 徐挽之眨了下眼:“你好像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 林镜扯了下嘴角,走过去,接住了从树上掉下来的黄毛,黄毛估计是被吓晕了。 林镜探了探鼻息,确定他还活着后,又是捏人中又是拍脸,把他搞醒了。 黄毛慢悠悠转醒,睁开眼看到林镜,空白的大脑稍稍转了会儿:“林哥?” 林镜拍了拍他的脸:“清醒了没,快起来,我们可能要逃命了。” 黄毛:“哦哦,逃命——啊啊?逃命?!” 他一下子直坐起来。 然后就看到了四面八方从树上缓慢爬下来的血红鬼怪。 “.......”黄毛白眼一翻,差点又要晕过去。 林镜拎着他的后领把他拽了起来。 “啊啊啊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两次都是灵异副本!艹我最怕鬼啊啊啊!” 黄毛几乎是发挥了这辈子的运动潜力,脸都吼得狰狞变形了。 林镜被吵得想捂住他的嘴。 他们又跑进了雾气渐浓的地方。 这里安静的像一座坟地。黄毛一到这里就虚,他越跑越觉得胸闷气短,两腿发酸,想休息一下,气喘吁吁:“唉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你怎么那么废啊,我带你。” 在他前面的林镜忍无可忍,停下来,朝他伸出手。 黄毛感动的要哭了:“林哥,出去你这个兄弟我认定了。” 他刚想伸去牵。 “笨蛋。” 青年淡淡的声音从另一边传出来。 突然一把斧头横空出现,把朝他伸出的那只手从小臂处一刀砍断,黑色的血一下子溅到脸上。 黄毛手僵直在空中,整个人吓傻了。 雾中又走出来一个林镜,弯身把掉到地上的那一截手臂装进了一块红布里包着,平静笑说:“哪怕是骗傻子,也不能用同一招啊。” “.......”黄毛脑子已经被吓飞了,但头发丝还是觉得有被内涵。 断了条胳膊的“林镜”在雾中沉默不言,“他”身体跟雾一样飘忽不定,不一会儿,一个面无表情的女孩出现在他们前面。 麻花辫,上身灰色短褂,下身宽松蓝色长裤,她另只手捂着断臂,堵住源源不断的黑血。女孩脸色灰青,眼睛黑得没有一点光泽,静静看着林镜,不像是怨恨,也不像是贪婪。像是一个初次见一个陌生人,麻木审视。 黄毛终于找回了理智,哆哆嗦嗦,躲到了林镜的身后。林镜拿红布包着那条断臂,半弯下腰,勾唇,和这个小女孩打交道:“小妹妹,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 女孩看了他很久,却没有理他,雾气一卷的功夫,人就没影了。 黄毛想问什么,刚欲开口,林镜已经把手里被红布包着的断臂给了黄毛,“拿着,闭嘴。” “卧槽!”黄毛接了个烫手山芋,整个人都要死了。 林镜搞定那个小女孩后,对这森林里的其他东西就不是很在意了。 万幸那地方树上的鬼东西被一根脐带扯着,不能追太远。 等到徐挽之也出来,林镜开着他的手电筒说:“行了,我们出去吧,就在林子外面等他们。” 徐挽之神情有点奇怪。 徐挽之问:“你到这里就是为了砍树?” 林镜想否认,可回忆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只能摸摸鼻子:“好像是。” 徐挽之:“既然是砍树,为什么不全部砍了?” 砍不过来啊。但是林镜开玩笑似的:“全砍了,我怕疤哥请我喝茶。” 然而一语成谶。 说曹操曹操就到。 出了森林,疤哥果然就在那里等着他。 疤哥整个人怒火中烧,眼睛里可以喷出火来,看样子能吃人。 林镜:“......” 徐挽之倒是轻笑了一声。 他一直都是厌倦冷淡游离在外看戏的状态,现在倒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漫不经心说:“他好像还是要请你喝茶。” 第8章 生死之门(八) “不是所长,你听我解释。”派出所内,林镜和疤哥面对面试图狡辩。 疤哥拍桌怒吼:“还解释?解释什么?!那树不是你砍的?” 林镜:“......我不是故意的。” 疤哥脸上的横肉气得颤抖,手指着门外:“你是瞎子吗看不到上面的规矩?!啊!写得清清楚楚,不准乱砍滥伐!你是不识字还是瞎!” 唾沫几乎要飞到他脸上。 林镜;“......” 林镜坐正中间。 左边黄毛已经哆哆嗦嗦,吓得快把头埋进裤裆。 而右边徐挽之却丝毫没被波及,支着下巴,闲来没事还去翻看桌上他们的生平简历。 疤哥眼神凶狠,气得鼻子大幅度翕动。手里拿着把刀,捏紧又松开,但最后还是没有举刀。怒气冲冲地把他们教育一顿后,起身一把关上了门,咬牙切齿道:“今晚你们就别回去了,在这里抄禁令一千遍!” 派出所门外,另外四人面面相觑。 冯浩中见所长出来,赶紧上前笑着问道:“所长,他们怎么样了。” 所长看向他们眼神森冷,一句话没说,推开冯浩中,越过人群离开。 冯浩中被推开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人逢喜事精神爽,眼睛尽是得意,一副过来人的老道样子说:“我就知道这种低分废物。平时装模作样看起来很厉害,关键时候只会拖后腿。” 小絮皱眉,并不认同他说的话。 刘成抱大腿呢,屁颠地问:“那冯哥,我们现在回去?” 冯浩中用鼻子哼气,嗤笑:“当然要回去啊,带那么多拖油瓶呢,我们得认命多做点事。” 门的隔音效果一点都不好,外面冯浩中又专门拔高了声音,里面的人想不听到也难。 黄毛义愤填膺:“林哥,他骂我们!” “听到了。” 林镜伏在桌上,拿笔抄村规。这屁地方的村规居然那么严,砍一棵树而已,也难为疤哥千里迢迢去抓人。 黄毛还是不服:“他算什么能者多劳,最装模作样的不是他吗?” 林镜的字龙飞凤舞:“你管他那么多干什么。” 抄到一半林镜停笔,偏头去看徐挽之,这位大佬真不辜负“进来看戏”四个字。手指还在翻着那几叠纸,察觉到他的视线,徐挽之突然偏过头来,道:“你真的被托梦了?” 林镜这才记了起来他的简历,愣了片刻道:“这不都是编的吗。” 徐挽之似乎带了点笑:“二十岁放下世俗一切独自前往清河镇,寻找灵魂最后的依托。嗯?” 林镜扯着嘴角,应下:“嗯。” 黄毛这是也好奇:“徐哥你不抄吗?不急吗?” 徐挽之语气散漫:“不急。” 林镜打住黄毛:“别问他了,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半夜,林镜抄完后就坐到了疤哥的电脑前。 电脑开机后,页面是一片血红,需要输入密码。他尝试着输了一次错误后,电脑直接弹出一个框,紧接着开始转圈圈,关机了,之后再怎么按也启动不了。 这倒是在林镜意料之中,疤哥作为重要npc会把线索留在他们面前才有鬼。 “外面好像下雨了诶。” 所里灯一直亮着,身边又有人,黄毛第一次感受到了深夜的安全。他抄完就舒舒服服打算入睡,结果不一会儿被雨声吵醒了。 往窗户边一看,确实是下雨了。 派出所就立在村子门口,望去都是山和草木。 黄毛的话没得来房间里任何一位的回应,他撇撇嘴,也就伏在窗边睡着了。雨滴敲打在叶子上、泥土上,声音特别清脆也适合安眠。后半夜他睡的迷迷糊糊,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是林镜去关了灯。 周遭一片漆黑。黄毛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以一种上帝视角梦到了自己,看到自己睡在派出所的窗边,半夜时候外面雨越下越大,还响起了闷雷,闪电过后,远处漆黑的林间多出来一个老人。 老人撑着一把纯黑的伞,穿着黑色长褂,直立站着,脸色苍白如纸。 她身体僵硬在原地,可是位置却在不停变动。 到了路中间,到了灌木边,最后冷幽幽地来到了派出所窗边。 老人用手敲窗,起先是很缓慢的,后面神情焦急,咚咚咚敲得越来越快。 “黄毛”被吵醒了,迷茫地看着她。 奶奶神情古怪,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下雨了,你要不要伞。” “黄毛”摇头:“不用。” 奶奶仿佛没听到,又问:“你要不要伞。” “黄毛”有些怕了没说话,往后退了退。 奶奶神情变得焦急起来,伸出手似乎想把窗户掰开,但是怎么都没用。她神神叨叨:“淋雨淋坏了身体不好。” 她的手指刮划在玻璃上,因为打不开而越来越焦虑,苍白的脸出现隐隐约约的青色,雷电照耀下,一下子狰狞如恶鬼。 “黄毛”惊恐地往后退,手指却碰到了什么东西,上面还沾着冰凉的液体。 他一愣,拿起来发现是一把黑色的伞。 看到这把伞的瞬间,外面焦虑的老人突然就瞳孔一缩,然后古怪地笑了,眼神里全是贪婪。 她把脸贴在玻璃上,嘴巴鼻子眼珠子都被压扁,然后脸开始融化变成漆黑、浓稠的液体,一点一点渗过玻璃。 她嘴巴没了,也不知道声音从哪里发出来,沙哑半带责怪:“早就有伞了,骗奶奶干什么。” 黑色的液体从窗户外渗透玻璃,到了室内。梦里“黄毛”一点一点被墨水咀嚼,“呃啊——”惊恐绝望的尖叫被吞噬,搅拌出红色的血。 “呼——” 黄毛猛地睁开了眼,大口大口地喘气,他久久不能回神,懵逼地看了眼身后。林镜在电脑后面睡着了,徐挽之随意靠着手臂,室内静谧地不像话。 做了噩梦后,内心的恐惧被放大无数倍,雨声淅淅沥沥,他现在不该醒着,他该继续睡。 黄毛摇摇头,突然耳边就听到了一声弱弱的呼唤。 “哥哥。” 黄毛血液瞬间冰凉,身体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着,发不出声,只能僵硬转头。 外面是一个小女孩,精致可爱,趴在窗边,披着已经被淋湿的头发,脸色冻得发白,她颤声问:“哥哥,你有伞吗?” 伞。又是伞。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了,外面的雨气似乎扑面而来。潮湿的、粘腻的、闷沉的,雨气像是一张密封的网裹在周围。 黄毛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拿起了地上的伞。 ——不对!不可以!不该给她! 他脑海中两种思维爆炸,试图争夺身体控制权。 只是所有纠结,在看到远处的一幕后直接粉碎。 离这里不愿的小树林里,站着一个老人,撑着黑伞穿着黑色长褂,视线正贪婪地看着这个方向。 “啊——!”恐惧到极致,一下子浑身的血液逆流上脑。 黄毛在晕过去前听到熟悉的声音。 青年的嗓音温和带笑。 “下雨天要什么伞啊小妹妹,来哥哥这里避避雨不好吗?” 手里的伞被人抽了过去,外面的小女孩一瞬间神情僵硬,但她还没来得及走,就被人抓着肩膀提了进来。 林镜:“就知道你会来。” 啪。 派出所内的灯被打开了。 黄毛如梦初醒,看着坐在桌子上的断臂小女孩。 她还是那副打扮,两个麻花辫,蓝色上衣,黑色裤子,脸色冰冷,明显是气得不轻。 而林镜从他那里抢过去的“伞”,正是那被红布包裹的手臂。 林镜:“我们做个交易,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把你的手还给你如何?” 女孩森森看着他。 林镜举笔:“好,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第9章 生死之门(九) 黄毛这才如梦初醒,心惊胆战往窗外看。 林子里根本没有撑伞的老人,只有一棵早就干枯的树。 刚才都是幻觉? 女孩没有理强买强卖的林镜,视线冰冷盯着黄毛,她瞳孔是一个极小极小的点,眼白占了眼眶的大片面积,渗人得很。黄毛浑身哆嗦了一下,默默躲到了林镜旁边。 林镜揪着他的领子逼他站出来:“别躲了,你没发现你越怕鬼,鬼就越找你吗?” 黄毛:“......”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全队就他最倒霉,天天遇鬼。 他扭扭捏捏又坐到了林镜旁边。 林镜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纸,在疤哥位置上像模像样:“来,先告诉哥哥你的名字。” 作为旁听的黄毛满脸问号:“不是林哥,哪怕问不出什么重要信息,你也不用那么自暴自弃吧。” 林镜转着笔笑:“你懂什么,对女孩子我们要温柔,要循循渐进。” 然而他的温柔和循循渐进对女孩没有用。 双辫女孩愣着一张青白的脸,别过头,一言不发。 林镜也不气馁,干脆把纸横摊在了她的面前,点了点:“不想说话没关系,把答案写在纸上吧,你还想不想要你的手了?” 女孩神色阴沉,低头看了离自己近在咫尺的手臂一眼,终于还是认命。 她伸出右手食指,在白纸上用黑色的血写下了两个字:“许丫”。 “许丫?”林镜轻声念了遍这个名字:“第二个问题,那片林子是怎么回事。” 许丫衣服头发都湿了,潮湿的水汽也掩盖不了身体里的腐臭瘀血味。女孩低着头,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神情古怪讥讽,用手指一笔一划又写出了两个字“诅咒”。 诅咒。 黄毛愣住:“诅咒?这村子被人下了诅咒?” 许丫的手停在纸上很久,又写了两个字跟在后面,“宽恕”。 黄毛一头雾水:“怎么又是诅咒又是恩宽恕?你能不能具体点,说清楚那些怪婴是怎么回事啊,或者你直接告诉我们生死之门在那里也行啊。” 许丫抬头,针似的瞳孔冷漠看他一眼,似乎在嘲讽他白日做梦。 她回答完这两个问题似乎已经废了全部耐心,别过头,再也没理过他们。 林镜盯着纸上六个字看了半天。后面也没有为难小姑娘,红布掀开后,那一截僵硬的手像是突然解除封印,一下子蹦跳着跑到了许丫身边。断臂接上后,许丫从桌上跳下去,拖着脚往窗边走,打开窗被风一吹,人就跟白白的雾气似的散在了山野间。 黄毛:“这就放它走了?” 林镜把纸折起来:“除了主要npc外,其他东西都问不出什么的,这点已经够了。” “窗户开了?” 徐挽之现在才醒过来,哑着嗓子问了句。 林镜把纸折好,回他:“恩,刚刚进来了一只鬼。” 徐挽之:“哦。” 被这么一闹,大家也都没睡觉的意图了。 黄毛问出了盘旋心中很久的疑问,针对徐挽之:“徐哥,我怎么感觉你对这游戏一点都不上心啊?” 林镜心道,因为他进来看戏的。 徐挽之刚睡醒有些恹,短促地笑了一下,淡淡道:“没必要。” 黄毛拔高嗓音:“没必要?!”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林镜大概能猜到,徐挽之现实中精神力等级很高,进游戏纯粹体验人生,他开口阻止了黄毛即将说出口的一堆废话。 “先整理一下线索吧。” 他重新拿了张纸出来,用钢笔在上面画了个三个点,旁边写字分别代表了村长,树林,悬崖。 “需要发现特殊线索,才能从主要npc嘴里套出话来。可是这几天村长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 黄毛也聚精会神,被林镜这一句话点醒般:“是哦,村长一天到晚不是在二楼就是出门,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林镜:“大概是在准备葬礼。” 黄毛:“啊?” 林镜:“上次集市那个老人说的,红鞋束脚、黑牛拉棺、稻草人引魂。他不是天天倒腾那些布和稻草吗,昨天也刚来了个快死的老头,估计二楼一堆死人。” 黄毛:“操,所以我们每天都睡在一堆死人下面?” 林镜嗤笑:“别,还未必是死人呢。” 无视黄毛瞬间惶恐的脸,林镜在纸上又写下副本名称“生死之门”四个字,偏头对徐挽之说:“问你个问题。” 徐挽之靠着书架,掀起眼帘看他一眼:“什么?” 林镜:“你对生死两个字怎么看?” 徐挽之和他四目相对。 他靠着书架,姿势随意。 室内灯火通明,外面却是黑雨倾泻,草木无言,血红色的爬山虎缓慢上窗。 “哪方面?” 这坐落山野间的小房子格外寂静,有那么一瞬间,林镜在徐挽之眼里看到一种类似外面山河般的平静,近乎冷漠。 林镜愣了下,说:“各种方面,简单点就是对这个游戏名字的理解。” “哦,你说生死之门?”徐挽之垂眸,漫不经心:“大概说的是生和死之间的界限吧。” 黄毛忙在旁边跟风点头:“是了,我和徐哥想法一样。不过界限也太难定了吧,生和死不就在咽气的一刻?难不成咽气前我们会看到一扇门?” 林镜:“我觉得你可以试试,那好像就叫鬼门关。你要是看到了,记得给我们留暗号。” 黄毛:“.......别别别。” 林镜笑一声,眼眸看着窗外,派出所就立在村口,对面就是那面挂满棺材的悬崖,他收了玩笑的心思,若有所思道:“我觉得,对于活着的人来说,一个人真正死可能是在盖棺下葬的时候。” “也许......我们能有幸参加一场葬礼。” 第二天回去在清晨。村长在院子里摆弄着他的稻草,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倒是冯浩中远远见到他们,一下子把墨镜摘下,笑得阴阳怪气:“哟,回来了。” 女生总是要善良温柔点,小絮问道:“你们昨天是干什么去了?” 黄毛率先回答:“没干啥,砍了棵树就被抓进去了。” 冯浩中嘲讽:“厉害,我们跑到了林子深处差点没回来,你们还有心情在外面砍树。” 林镜听了这话却直接问:“你们到了林深处?”他对冯浩中的嘲讽丝毫不在意,毕竟一视同仁,幸运儿队友。 “.......” 冯浩中感觉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七人进了屋子里开始交流昨天的事。 林镜把树上的血婴以及那个女孩的事都交代了。轮到另四人的时候,冯浩中臭着脸没讲话,是小絮开口:“我们昨天进到林深处,看到了一片坟。” 第10章 生死之门(十) 小絮坐下后,说起了他们进林子深处看到的一幕。 “林子深处像是个乱葬岗,放眼望去,挤挤挨挨都是土坟,我们没敢往里面走,就在外面粗略看了眼。发现立碑时间都是在同一天,在两百年前。”她犹豫了一会儿,说:“更奇怪的是,碑上所有的字都是红色的。” 林镜皱眉:“红色?” 小絮点头:“恩,一般墓碑刻字,都是白碑黑字,黑碑白字,那上面字却全是红色的。” 她说完,冯浩中便洋洋得意地道:“现在知道了这个村子出现古怪的时间点,就好调查多了。我们今天白天先去街上,找几个老人问问两百年前发生的事,估计线索就出来了。” 刘成在旁边跟风:“对对对,冯哥英明。” 林镜闻言,嗤笑一声:“你去问村里人?” 冯浩中不爽:“怎么?不可以?” “.......”见识过村里人有多饥渴恨嫁的众人沉默不言。别提两百年前的事了,就算你问现在的,他们都会避重就轻,拐弯抹角扯到你的婚姻大事上来。 林镜微笑:“当然可以。” 他又道:“我看村长估计要出门,我今天去二楼看看。” 黄毛瞪大眼:“啊?” 小絮不是很想跟着冯浩中,开口说:“那我今天去村子周围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希希怯怯地道:“我跟着小絮。” 黄毛对二楼都快有阴影了,哪敢跟着林镜去冒险,急忙举手:“我我我,我跟着你们,给队伍增加点阳气。” 两女生对视一眼,哭笑不得,但还是接纳了他。 林镜扯了下嘴角,知道黄毛怂,但没想到他怂成这样。 徐挽之昨天好像没睡好,得补眠,这位大佬的精神状态就没好过。 看来今天二楼只能他一人去了。 冯浩中脸色阴沉,对这个结果似乎很不满意,戴上墨镜,起身:“刘成我们走。” 刘成愣愣:“好的,冯哥。” 村长把稻草摆弄完后,真的出门了,从牛棚里牵出大黑牛往外面走。 昨天刚下了场大雨,天气却没有转晴,还是阴沉沉的。 徐挽之回房补眠后,只剩林镜一个人站在楼梯口。 光线特别昏暗,木质楼梯雨后带着很浓重腐朽潮湿的味道,林镜拿着手电筒,照着前面的路。木梯有两个弯,上面基本上就是一片漆黑。他把袖子挽了下,往上走,那种陈旧扑鼻的臭味越来越强烈。 “村长不是住在上面吗?都不打扫一下?” 林镜把手电筒往上照,照到了布满蛛网的角落。 楼梯尽头是一扇木门,村长防他们防得紧,还上了锁。 林镜拿东西撬开锁,推开门。 门只微微推开一条缝,他都觉得一阵冷气传来,里面像是另外一个未知的世界。 “会是什么呢?”林镜自言自语地举起手电筒,从近处看。 门口摆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针线、篮子、绳、还有些干柴稻草,灯光慢慢挪,他看到了一堆红布,已经洗干净晾干颜色却还是那种暗沉的红。 林镜视线在上面停留的久了点。 第一晚看到村长拿着红布进厕所,他感觉不太对劲,于是进林子前从院子里的竹竿上偷了一大块,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昨天砍了那小鬼的胳膊后,胳膊在他手里一开始还是会动的,被红布一裹才老实。 这布是用来做鞋子的?红鞋束脚?防止死人走动? 林镜把手电筒的光往墙上一照,瞬间就不说话了,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部升起。 墙上挂着很多等人高的稻草人,四肢都被做出来了,穿着废旧破烂的衣服,用很长的木棍支撑着身子。稻草人的五官,眼睛是衣服扣子,嘴巴是上下缝合的红线,神情动作都诡异而恐怖。 林镜数了下,大概有十多个。 “村长在二楼每天忙活的就是这些东西?” 林镜在墙上摸索了半天,认命地叹气。 一楼的灯破旧不堪,没想到二楼干脆连灯都没有,那么穷,怪不得连玩家的钱也坑。 往前走,把光照到二楼最中央,哪怕是早有预料林镜也还是被吓了一下。 棺材。 足足八件漆黑棺材整整齐齐摆在这里。 房间安静地可怕,但林镜知道这些棺材可能都不是空的。 “现在是白天,应该不会出来吧。大哥们我就是路过,无意打扰,见谅见谅。” 他绕过棺材贴着墙往里面走。 靠墙的时候不小心手臂碰到一个稻草人,触感却很奇怪,温热像是活物。林镜一愣,伸手去摸了下,但摸到的又是稻草的粗糙干冷。 刚才的是幻觉? 他仰头看着面对自己的稻草人,咧着嘴,纽扣做的眼睛反着光。 林镜收回视线,继续往前。 一楼的构造和二楼差不多,但二楼只有两间房,门也被村长上了锁。林镜在低头撬锁的时候,总感觉背后有人。可是拿手电筒往身后照,只有一排棺材。 咚。 锁终于被翘开。 林镜没有推门直入,只是猛地把光照到了旁边的墙上。 墙上还是安安静静的稻草人。但是林镜的记忆力非常好,他知道,稻草人的位置变了。 它们在动。 手电筒苍白的灯光照在咧着嘴的稻草人上,像是烧给死者的纸人。 林镜深呼口气,没有理它们,直接走进了房间内。 拉开窗帘,让外面微弱的天光照进来点。 这估计就是村长住的地方。一张床,一个柜子,一个老旧的桌子,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陈货。 林镜把手电筒放在桌上,开始翻箱倒柜。抽屉里什么都有,头绳小刀硬币等等。在最里面,林镜翻到了一个破破烂烂本子,坐凳子上翻开,发现泛黄的纸张上写着的都是人名。 最早开始是七月十四号。 “许乡胜,许阳舒,许承悦,许山.......” 一排下去全是许家。 林镜一愣,许家?许丫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往下看,终于在第四行左后,看到了许丫的名字,她果然也在上面。第一页许字就占了半边,之后是一些女性的名字,“毛忆香,郤文倩,仲莺”。 七月十四号的名单非常长,但这一天之后,就少了很多,隔几天才出现几个,甚至是隔好几个月。 “三月十五,容向明” “六月七号,越宏义,单乐成” 这个本子也不知道记载了多少年。 林镜直接翻到最后,最后只有一个日期“二月二十七”,下面没有人名。 “二月二十七,是大后天啊?” 林镜嘀咕着,合上书他起身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些很奇怪的声音来自门外。咚咚咚,像是脚步声,两脚合并跳跃的走路方式,这脚步声的出现,似乎唤醒了“它们”,整个二楼变得“生机勃勃”起来,窸窸窣窣,指甲种抠刮棺材板、稻草摩擦,此起彼伏,听得人毛骨悚然。 林镜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书放回原位,放轻脚步,快速到了门边。 他猫着腰,只开了一条缝。 二楼很黑但毕竟是白天也有点光,隐隐约约能模糊照清楚点影子。 他看到了一个扭曲的瘦长黑影在绕着棺材转,四肢非常不协调,跳两步就像是要摔倒似的,整个人弯下去,然后又起来,摇头晃脑垂着手,恐怖又古怪。 “不能被发现啊。”林镜把门掩上,门内反锁不了。他只能把自己的存在感放低,不引起外面的东西注意,等那东西走了再出去。 “反正现在不能出去。村长的卧室里,应该不只这点东西,我再找找。” 毕竟是主要npc,身上的秘密和线索一样多。 林镜又轻手轻脚在村长房里翻了半天,一无所获,最后视线落到了村长贴在墙上的一张图上。 他走了过去,图已经褪色到模糊,虽然很多地方都掉了,但是大概能看出来,是清河村的一张地图。地图上标着很多东西,包括村西边的那片树林,这上面的名称是“柴林”,以及悬挂棺材的那座山,图上写“灵山”。 “灵山,叫鬼山吧,那么邪门。”在灵山上还标着一条断断续续人为画的线,线延伸过去的地方被人撕了。 林镜看着这张图,想着许丫说的“诅咒”。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深思。 门外突然响起了近在咫尺脚步声,那围着棺材转的瘦长怪物似乎到了他的门前,木门年久失修,缓慢推开的时候,吱嘎——,声音在寂静的环境里特别刺耳。 林镜猛地回头,它知道自己在里面?不,应该不会。 林镜迅速冷静下来,在房间里找可以藏身的地方,视线看到了一边的大柜子。 “等等,我刚才是不是忘记翻柜子了。” 脑海愣住,林镜的手已经握上了柜子的门,但他拉开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一股助力。门被慢慢推开,眼看着那怪物就要进来,林镜一咬牙,直接把门拉开,然后和蹲在柜子里神色狰狞的老人一下子四目相对。 那个被儿子送过来的老人? 吱嘎—— 门被最后推开时,来不及多想,林镜一把摁着老人的肩膀往柜子深处怼,自己钻了进去。 “咱俩挤挤。” 老人怒急似乎要说话。 林镜怕他暴露自己,干脆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老人:“.......”唔唔唔! 那个怪物走路都走不明白,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聪明的,脚步声在屋子里响了一圈后,又渐渐离开,然后渐渐消失。它没了,外面的动静也歇了,万物归与平静。 剩林镜和那个脏兮兮臭烘烘的老头呆在一个狭小的地方。 林镜直接推开柜门,顺便把一直蹲着的老人给扯了出去。 “你在这里面呆多久了?蹲了那么久不闷吗。” 那晚没发现,现在近距离才看清,老人头发看起来脏是因为沾了很多东西,石头、草、凝结的血块,额头上还有一个窟窿。像是被人用尖锐的石头砸出来的...... 等等! 林镜猛地反应过来,想起第一天在派出所内,黄毛说的话。 ——所长在杀人,骑在一个快咽气的老人身上,手里拿着块尖锐的石子神情癫狂地往下砸。 那个老人就是他?! 第11章 生死之门(十一) 林镜愣了一秒,最后直接问了:“你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被石头砸出了那么大个骷窟窿,血肉和脑浆都流出来,居然还活着?那么强的吗。 但他这话像是触到了老人的某根神经,抬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当然是活的。” 林镜看着他半天,和善温柔地笑了一下,然后盘腿坐在老人的对面:“老伯,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老伯身体僵硬,眼睛警惕:“你要做什么。” 林镜:“你想不想出去?” 老伯闷声不说话。 林镜:“我带你逃出去,你告诉我有关诅咒的事怎么样?” 老伯听了这话古怪沉默了几秒,随后眼从鼻子里哼气,嗤笑一声:“你居然也知道诅咒?” 林镜压低声音:“真的有诅咒?” 老伯瞬间暴跳如雷:“有个屁!我看就是许正文和他那个表弟一起编出来忽悠人的!这两兄弟一个力大如牛,一个专搞邪门的事,在村里作威作福好久了,想杀谁就杀谁,跟畜牲一样。”老伯气得骂脏话:“狗屁的诅咒!老子活了七十年,就没见过什么诅咒。” 林镜心里一愣。 许正文?这是村长的名字,他也姓许? 老伯越说越气说:“我养的也是个畜牲!老子千辛万苦躲来躲去,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亲生儿子把我送过来了!咳、咳——”他大动肝火,气的差点一口气没咽上,开始猛烈咳嗽。 老伯很瘦,咳嗽的时候整个人腰快弯到地上,最后咳出来的也是黑色的血,但他用衣服擦的很快。 林镜当作没看见黑色的血,虚情假意地安慰:“别气,别气,气坏身体谁如意啊。” 老伯擦干净嘴巴,藏在污垢下的眼睛混浊不堪,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诅咒,但我可以告诉你其他的事作为交换。” 林镜:“恩?” 老伯阴阳怪气:“你们这种外乡人来这不就是冲着灵山来的吗,我可以告诉你灵山的秘密。” 林镜一头问号,啥?原来他们的设定不是吃饱撑着的游客?到这穷山僻壤还有目的? 林镜正襟危坐,认真的:“成交。我要怎么帮你。” 老伯突然指了指自己的脚,他一直蹲着,现在林镜才看清,老人的两只脚从脚腕处被一条红布紧紧绑在一起。 “你去外面找个剪刀来,先帮我把这东西剪了。” “好。” 林镜上二楼的时候,是有在入口处的篮子里看到了剪刀。 二楼静悄悄一片,墙上的稻草人挨挨挤挤,他拿了东西赶紧回去。 老人蹲在地上看到剪刀的一刻,眼睛迸发出贪婪的光:“快点快点,等他回来我们就跑不了了。” 林镜坐下来:“他今天出去放牛了不会很快回来的,我们不急,你先告诉我灵山的事。” 老伯脸上瞬间煞气浮现:“先帮我把绳子解了!” 林镜展颜一笑:“老头,你有没有搞清楚,现在我们之间,是你在求人。” 老伯脸色狰狞,在快发作的边缘,但最后还是收敛了脾气。 恶狠狠瞪了林镜一眼,慢慢说道:“村子每年都会来那么几波年轻人找上门,都是听说灵山长生不死的秘密来的。可现在灵山是我们安放祖宗的地方,哪容得了你们放肆,村民们都长了心眼嘴里提防着呢,啥都不会告诉你们。” 清河村长生不老的秘密。林镜听完,把游戏给自己的资料和人设回忆了遍,资料只告诉了他姓名年龄,根本没有前因后果。 如果不是老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来寻找长生不老的秘密,他还真以为自己是来“寻找灵魂最后的依托”呢。 不过他面上不动如山,微笑看着老伯说。 老伯从鼻子里哼气很是不屑:“外面把这事传得神乎其神,其实不过是村里的一个古老传说罢了。传说灵山上本来住着神仙,后面神仙回天上,原来住的洞穴就留了下来,洞穴里面有灵花灵草灵泉,染了仙气,吃了凡人可以长生不老。你想找的长生不老的秘密就在灵山上,只要找到了神仙住的洞穴就行。” 老人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满是嘲弄,仿佛在嘲笑他们不自量力。 林镜心想这老头大概是清河村之耻了,村民们拐弯抹角藏着掩着的秘密,就这么被他大大咧咧说了出来。 老伯说完后,骂骂咧咧:“你想知道的我说完了,快,帮我把这布剪断。” “好的。”林镜低头,这剪刀刃上生了锈,有点难操纵,剪东西就很慢,林镜边剪边问道:“虽然传说十有八九是假的,可你们就真的没尝试过去找找?万一赌对了呢。” 老伯被他问的烦死了:“赌个屁。你以为神仙留下的宝贝那么好找好拿?今天算老子发善心,告诉你传说的后半部分,有神就有鬼。守着洞穴的邪祟,是这灵山的山鬼,见到了有没有命回来都不一定。” 林镜扯了下嘴角,好恐怖哦,行,今晚就去灵山走一趟。 剪刀一点一点把红布剪断,老人的眼神也越来越兴奋,他整个人手舞足蹈起来,姿势十分古怪,但手举到一半察觉不对又默默放了下来。 林镜低着头,没看到老人盯着他头顶,流露出的极深怨恨之色。 生锈的剪刀剪东西特别慢,剪刀切断最后一部分。 林镜直起身体来:“好了。” 老人:“好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脚腕,高兴地一下子站起来。 他先是跳了跳,然后弯着身、踮起脚,用脚尖走了两步。以林镜的角度,这个老人每一个举动都十分恐怖和诡异。 “好了好了,哈哈哈哈。”老人开心得手舞足蹈,笑声从沙哑干涩的喉咙传出。 他背对着林镜,在房子里手舞足蹈转圈,用脚尖走到一半突然停下,长久的沉默后,老人然后头缓慢地一百八十度转过来,神色阴毒,声音古怪:“刚刚你在威胁我?” 老人现在已经称不上一个“人”,手突然伸长,朝着林镜脖子掐过来。 “我先杀了你,再去杀了我那畜牲儿——啊!” 狰狞声音戛然而止,老头只感觉视线一黑,然后头被什么东西罩住了。 林镜有了上次绑许丫手臂的经验,盖个老头的头还是很简单的。他扯了一大块红布盖上,然后摁着老人的头,用红布条直接在他脖子处打了个结。 “篮子那里可不止放着剪刀呢。” 林镜微微一笑,吊儿郎当的道。 “你——你——” 被红布罩头的老头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手试图却碰脖子那个红布成的结,碰到的一刻却只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肌肤冒起了黑色的烟。 林镜上次欺负小孩,这次欺负老人家,颇有点哭笑不得,怎么感觉自己进游戏就是欺负弱势群体来着? 算了,怪不得他。要怪只怪研究院设计恐怖游戏的理念有问题,从来没把年轻的壮年男子设计成鬼,npc不是女人就是女孩就是老头。 林镜半蹲下来,若有所思看着他流出的黑色的血,和许丫一模一样的血:“活了七十年没见过诅咒?我看你自己就是被诅咒的吧。” 老头整个人爆炸,怒吼:“我没被诅咒!我没被诅咒!是许正文在搞我!这村子里根本就没有诅咒!” 林镜没理他的瞎叫唤,淡淡道:“被石头砸成那样还没死,而你现在这样子虽然怪模怪样,可呼吸有影子也有。”他深褐色的眼眸认真,慢慢说:“我怎么感觉,你就是不死的呢。”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特别慢。 “那个传说,你确定你们村没人去赌过?” 林镜说“不死”的时候,老头像是一秒被扼住了喉咙,整个人呆滞在原地,陷入极深的恐惧里,却一直不愿细想。 林镜吹了声口哨,笑:“你说村长搞你,把你搞成长生不死?看来他是真的爱你了。” “我今天先帮你出柜了。反正闹成这样,村长肯定也知道,就当是给他个礼物。”他说完往后退:“再见!” 老伯怒不可遏,扑向前想去扯住林镜的脚,但是因为看不见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狼狈地破声大骂。 搞成这样他也不奢求村长不发现了。 林镜把村长的卧室锁重新上好,然后拿着手电筒,照过这一排的棺材,八件棺材?这里面躺着八个人? 他再次走过这些棺材旁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空气更加冷了。手电筒的光闪了闪,似乎是快没电了,光线渐渐暗了下来。作为先天双s的精神力者,对危险的直觉几乎是与生俱来。林镜瞳孔一所,把手电筒一关,拔腿就跑,他跑到楼梯时,果然听到了脚步声,那种两只腿合在一起蹦的声音,咚咚咚,。 绕着棺材走动的瘦长鬼影又出现了,而且似乎发现了他的存在,追随她而来。 林镜到门口的时候,冷静下来,转身一下子把手电筒打开,瞬间笔直的光照在了那个瘦长鬼影的脸上。 他也终于看清了这个东西的模样。 ——是一个没有五官的稻草人! 稻草人大怒。 在它追过来之前,林镜一下子把门关上。 然后往下跑,外面天色阴沉,这里一片漆黑。楼梯是有转折的,手电筒也没电了,他凭着记忆力,在对应的地方拐弯。 两道弯,他记得是两道弯,只是在第二个楼梯转角应该看到的一楼祠堂并没有出来。转角过后,又是一片漆黑的楼道。黑魆魆,如同一张巨口。 “鬼打墙?”林镜站在原地,喃喃。 时间紧迫,二楼的门他根本来不及时间从外面上锁,身后的楼梯上想起了两只脚蹦跳的声音,是那稻草人追出来了。 咚咚,越来越近。 林镜的思维快速转动。 鬼打墙,其实困住的只有他,一切是幻觉,但这个幻觉需要有人从外打破。 林镜一咬牙,一下子把手电筒从楼梯上砸了下去,砰——,手电筒咋在木板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动静非常大。 “徐挽之!” 村长去放牛了,其他队友也都不在,偌大的房间居然只有徐挽之一个活人? 林镜往下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他摁着楼梯,几乎是一步好几阶,甩开那个追过来的憨头憨脑的稻草人。 要是徐挽之醒不来,他都不知道要和这鬼玩意玩多久的你追我赶。 等到其他人回来,也得三个小时吧。 这什么狗屁的新手场。 “徐挽之!” 黑暗其实很容易让人的情绪崩溃,衍生出无限的紧张、害怕或者心虚。不过林镜的心理素质很过关,甚至在电光火石间,想了一堆东西。 这个稻草人就是村长安排在二楼巡逻的?稻草人怕什么?怕火? 怕火。 林镜脑海里一道光掠过,从兜里拿出来一盒火柴。 上面的照明不行,手电筒他在林子里就发现快没电了,所以做了两手准备,没想到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楼梯第二个转弯处,放着一些稻草,林镜停下脚步来,那稻草人虽然憨头憨脑,但是腿特别长,身体也近乎扭曲,几乎是蹦两下,然后人贴着楼梯滑两下,东倒西歪追过来的。 林镜快速地画了根火柴,滋的一声,细微红色的星火在黑暗中亮起,往干枯的稻草中一放,只一瞬间白色的火熊熊燃了起来。 咚咚咚。 稻草人扭曲的身体已经出现在他的后面。 林镜反手就把手里燃着的一把稻草扔了回去。 滋啊——火遇稻草瞬间连成一片。 整条黑暗的楼梯,被一团人形的火焰照亮,热浪朝天。 林镜刚出院,其实体力完全不比以前,烈火也照出他额边的薄汗。稻草人发出了古怪的咔咔声,身体四分五裂,浓烟滚滚,灰烬在乱散,在它似乎怒极,燃着一身的火朝林镜追赶过来。 无尽的转弯和黑暗,楼梯右转,林镜一步三阶,他回头看了眼稻草人的燃烧情况,计算了下时间,差不多追不上他就要死了。 林镜嘴角一弯,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转身脚步就踏空了。 不对啊!他记得这地方是平地。 回过头,却是刺眼的光。 ——幻境破了? 人在黑暗的环境中久了,在微弱的光也变得刺目。 他脚步踏空,却没有跌倒,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手腕。 “吵死了。” 青年的声音冷淡懒散。 后面是漫天的灰烬、黑暗、烈火、热浪。 林镜抬头,就看到徐挽之的侧脸。 他刚醒来,清冷苍白的脸上带着点倦意,眼角细小的泪痣微微发红。 稻草人终于燃尽,黑色的白色灰铺天盖地,从楼梯上落下来,细碎如雪。 徐挽之见此,偏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慢慢道:“你把我喊起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怎么放火?” 林镜:“......”要你何用? 村长暴怒的声音同时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门口是放牛回来的村长,还有问遍村民没有任何收获的冯浩中和刘成。 就看着二楼的楼梯口,徐挽之拉着林镜的手腕带他下来的一幕,外人眼里,似乎是要拉人入怀。 第12章 生死之门(十二) 晚饭的时候,村长气得拿筷子的手都在抖。 林镜出院身体虚,本来就易困易饿,村长不追究他心安理得当无事发生。 不过他专心致志地吃饭,吃着吃着总觉得有两道奇怪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头就对上冯浩中和刘成非常复杂的眼神。 三人视线相对,刘成默默低下了头,冯浩中则阴阳怪气地笑了下。 林镜:“.......”是饭不香吗?他们不吃饭看他干什么。 村长整个人跟患帕金森一样。呼吸急促、脸皮抖动,像是一口气憋着发泄不出来,下一秒就要气晕过去。也不知道是什么神奇的力量支撑他吃完了这一顿。以前又臭又顽固的村长今天格外的颓废低迷,吃完就沉默转身上了二楼。 众人愣怔看着他的背影,眼睛满是疑惑。 小絮道:“村长怎么了?” 希希皱眉:“对啊,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黄毛也问:“他出门放牛被人打了?” 冯浩中从鼻子哼气:“回家发现二楼着火了,心情能好吗。” 今天说要去二楼的只有林镜一个人。 黄毛差点筷子没咬住,嘴巴张大:“我操!林哥你那么猛?!” 林镜颇有点无奈:“我没有放火,我那是逃命。别提这事了,你们说说今天得到的线索吧。” 提到今天的线索,冯浩中表情就一僵,放下筷子装模作样:“急什么,前几次不也讨论了,结果啥也没讨论出来,不如先多找找线索。” 林镜:“懂了,你今天一无所获。” 冯浩中:“.......” 黄毛想笑,迫于24分大佬的威压,低头捂住了嘴。 小絮说:“我们这次本来是想出村看看的,结果到村门口就被所长拦下了,他说,不让出村。也没说为什么,就是不准我们出去。” 小絮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点丧,可见今天确实也没什么收获。 她皱眉:“我上一场平均分比这一场还高,但是难度却比这低很多。根本不会面对这样无从下手的局面。” 冯浩中刚刚没面子,现在想嘲讽回来:“你呢,我看你俩留下来不是找线索的吧,呵。” 黄毛:“???” 小絮:“???” 希希:“???” 林镜到嘴边的话吞回去,化成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徐挽之淡淡地抬了下眸。 冯浩中还欲再多说两句,被这么一看,顿时就萎了。 林镜觉得冯浩中脑回路清奇,留下来不找线索干什么?睡觉吗?他又不是徐挽之,他想赢,想赚分,想快点进前十拿到s级资格证,想去上学! 无视冯浩中的迷惑发言,林镜道:“我在二楼看到了上次被送来的老头。要是没猜错的话,那老头和你们第一天派出所见到的是一个人。” 黄毛筷子真掉地上了,一脸震惊:“不可能啊!第一天那个躺在地上都咽气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希希也同样震惊:“对,我们都确定他已经死了。” 林镜轻描淡写说:“没呢,活蹦乱跳的,还踮脚跳舞给我看。” 众人脸色一僵,想想一个老人在诡异阴森的二楼手舞足蹈,瞬间觉得惊悚。 林镜偏头看小絮:“上次你说墓碑上刻红字,我倒是想起来了。其实这个时代是有碑上刻红字的习惯的,但刻的是‘未亡人’。还没死的人先立碑,等下葬在涂黑。” “什、什么?”小絮脸色瞬间苍白。 林镜又道:“意思是,那些人都没死。你们上次看的那一片坟,是不是姓许的人特别多?” 小絮仔细回忆,惊醒般点头:“对!许!姓许的非常多!” “那就对了。” 林镜玩法比较特立独行,但是并不是那种很高傲的人。 对他而言,虽然这个游戏难度并不大,但队友也是队友,需要尊重。没必要把别人都当傻子,非等最后才说出一切彰显自己的厉害。 他一五一十说了自己的发现。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两下。 林镜道:“上次在林子里,我逮到的那个女孩就姓许,今天发现村长也姓许。” 顿了顿,他又直接说了白天的收获:“二楼那个老头告诉了关于村子里的一个传说。放棺材那座山叫灵山,传说里面有个山洞,洞里面藏着长生不死的秘密。很多外乡人就是奔着这个来的,村民们对我们心有提防,当然什么都问不出。” “至于二楼那个老人,你们说的我都相信。他的死和活难定义。我更宁愿相信,他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不死’即活。灵山长生不死的秘密,或许清河村村民已经发现过了。” 林镜在慢慢理清思路,把所有的事串起来:“那个女孩又跟我说了诅咒,有没有可能,长生不死其实是一种诅咒?或者是......”林镜声音放低:“凡人冒犯了神明禁地的惩罚。” 林镜说:“我现在的猜测,就是灵山传说是真的。两百年前发现这个秘密的,是许家。而他们获得了‘长生不死’,但也给这个村子带来了诅咒。被诅咒的人都用特殊的方法封印了起来。” “毕竟现在,村子里很和平。村民们已经不知道这个诅咒的存在了。” 冯浩中越听脸色越臭,非常不乐意看林镜出风头,却又不得不得认真听。 倒是小絮惊讶:“我们副本的名称就是生死之门啊!这个不死的传说,感觉是关键!” 黄毛听得毛骨悚然:“长生不死。林哥,你说林子里碑上的人都没死,那么他们现在在哪里?” 希希恍然大悟,瞪大眼:“对,他们没死,会在哪里?” 林镜垂眸,声音轻缓。 “两个可能,要么在地底,要么在悬崖上。” 终于,上山就觉得离奇的地方有了头绪。 “我们现在需要分清,到底这个村最开始的葬法是怎样的。”林镜点了下桌子,若有所思:“一个地方的葬俗很难更变,选择怎么样的葬法取决于历史取决于先祖,死后是入土为安,还是越接近天空越好,两种截然不同的观念不应该共存,尤其在这种落魄乡村。” 脑海里又闪过在村长房间里看到的那个记录人名的本子,以及模糊的地图。 林镜神色微怔。 “唉。”黄毛叹气:“呆这破村子我都快被吓死了,通关线索就是门。我觉得就是那个传说里的洞门,我们直接出发去找洞吧。” 林镜看他一眼:“时间是七天,那座山那么大,必须从村长嘴里逼出点什么,不然找不到的。” 黄毛咬牙,豁出去了:“那我们能不能把他绑起来逼问。” 林镜无奈:“你真以为村长是吃素的?”这屋子邪门的东西那么多,搞村长?别直接被他弄死。 围在桌子边的人陷入了沉思。 林镜突然偏头,看坐在旁边完全格格不入的徐挽之:“你觉得呢?” 徐挽之和他对视,缓缓笑了一下:“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 林镜也笑,意有所指:“行,觉得我说对那就对了。” 清河村,深更半夜,月上中天。 徐挽之一脸古怪地站在牛棚外。 青年身材高挑,月下容颜精致又冷淡。他是被林镜拉出来的。 林镜发言也特别干脆利落,“别看戏了,也做点事装装样子吧,不然出去会被举报的。” 徐挽之:“被谁举报?” 林镜看他一眼:“我。” “......” 徐挽之漆寒的眼眸凝视他很久,才轻笑一声:“行吧。” 林镜:“今晚跟我去个地方,你混也得有混的样子啊。” 于是为了不被队友举报,他深更半夜出来和林镜偷牛?想到这一点,徐挽之心里居然有点新奇的感觉。 村长已经睡熟了,林镜觊觎这头大黑牛很久,现在终于可以出手。 手电筒被砸后,林镜只有一盒火柴,照明只能用火把。村长这两天家里天天少东西,手电筒、斧头也就算了,蒜还被偷了。现在什么地方都上了好几把锁,东西也藏得很紧,他只能找到一盒火柴。 “你认路的吧?大黑,别坑我,谢谢你了。” 林镜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牵着牛绳,把大黑牛牵出来, 徐挽之白天睡足了,晚上精神还挺好,饶有趣味:“你要带我去哪里?” 林镜:“去验证我的猜想。” 照小絮的说法,村门口白天有疤哥守着,晚上才有机会出去。现在还能偷村长的牛。完美的时间段。 那头大黑牛刚睡醒懵懵懂懂,真就被他骗了出去,往村口走。派出所的灯已经暗了,疤哥不在,他牵着牛顺利出村。上山和下山完全就是不同的心情,山路狭窄,晚上也黑魆魆,林镜可不敢坐牛身上,这牛要是眼瞎走错一步,他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林镜一直举着火把,山峦错落,草木葳蕤,如果忽视对面崖壁上月光下森冷的棺材,还真的挺浪漫的。 清河村这边一直都是月明星稀。 两人行走安静的可怕。 徐挽之被林镜变相教育了一通,终于有了点‘混’的自觉:“所以我要怎么帮你?” 林镜看着正对面的崖壁,轻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终于下了坡。山底下是一片森林,他来的时候是下午,雾气很重,晚上雾气就更重了。 第13章 生死之门(十三) 那个老奶奶说山上雾大,路又窄,正常人上山很容易迷路,需要牛在前面引路拉棺。林镜拍了拍大黑牛的身体:“刚刚是我带着你下坡,现在你带着我上山吧。” 灵山道路艰险,大黑牛到了这却像是有了先天的直觉,硕大漆黑的牛眼看了他一眼,甩着尾巴、四肢缓慢开始往前走。四周都是雾,火把的照明作用也削弱了很多。 脚步踏入这座山,便能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地方,这里的空气特别冷和重。月光拨不开云雾,只有微红的火光闪在潮湿灰色的雾气里。 林镜若有所思,他这人有个小毛病,恐惧的时候会喜欢自言自语,无视徐挽之的存在,喃喃:“这雾大成这个样子,没有村长告诉具体的地点,根本就无从下手,得从他嘴里得到点什么。” 徐挽之走在旁边,突然开口道:“你已经确定生死之门就是那个传说了?” 林镜:“不然呢,这个不死的传说是最接近线索的了。” 徐挽之似乎是笑了一下,他深更半夜被拉出来,居然心情还不错:“生死之门,越过不死的界限就是生,这样想来好像也对。” 牛在前面脚步声很重,这山上夜间甚至没有昆虫鸣叫,一片寂静,让人害怕。 林镜:“不死就是生吗?在这里不死更像是一种诅咒。” 徐挽之淡淡道:“哪有什么诅咒,叶公好龙罢了。” 林镜倒是没想到徐挽之还有发表自己看法的一天,哭笑不得:“你对这游戏见解还挺深啊。” 他总觉得徐挽之格格不入,现在算是知道怪异的点了。他们一心想着的是通关、赚分,而徐挽之像是个局外人,困了就睡觉,醒了就在旁边看着,态度冷倦,看他们分析讨论找线索,看林子的女鬼,看村长疤哥,看整场游戏。 “看戏”两个字简直精髓概括了他的目的。 林镜最开始就怀疑过徐挽之的身份,但是相处久了,这个念头也打消了。徐挽之的攻击性从来没对他们施展过。“看戏” 看得纯粹又冷漠。没流露过一丝其他的情绪。无论是面对冯浩中阴阳怪气的嘲讽,还是黄毛叽叽喳喳的吵闹,都没放在心上。 林镜问道:“你看戏看出什么了吗?” “暂时没有。”徐挽之淡淡说:“让我进这游戏的人,想让我懂点东西。”他顿了顿,语气带点微不可察的疲惫:“多此一举。” 林镜心中叹口气,有点懂徐挽之了。他举着火把,慢慢说:“聊聊?” 徐挽之都陪他出来了,也不在意这点时间:“恩。” 月明星稀,山路崎岖,格外宁静寂寥的环境倒是很适合聊天。 林镜说:“我的父亲也是研究院的,主研精神力方向。他告诉我,其实《求生者》的诞生,算是一种削弱无数倍后的大脑开发。但是后面他们开始发现,对于星际时代的人来说,更重要的不是先提高精神力,而是先学会敬畏一些东西。” 徐挽之笑了下,点头:“恩。”当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人就会被傲慢所蒙蔽。 林镜有点和徐挽之惺惺相惜的感觉,说:“我出车祸前算是最早的一批玩家,一开始和你一样,被我爸丢进来学习。” 讲到这,他嗤笑一声:“真的是多此一举,知识、道理、该敬畏的东西书本上都重复无数次了,听都听腻了,玩游戏还要去品那些老生常谈?” 他把火把举高,照着前面曲折的道路和牛的身躯:“像这次,村民求‘不死’得‘不死’,最后造成了这荒山鬼村。研究院的主题是敬畏死亡吧,然而设定却是要我们又翻棺材又挖坟,真挺有意思的。” 这是他一直想吐槽的东西,偏偏以前提到这些,总会被他爹恼羞成怒骂幼稚。 徐挽之半垂眸,深邃的黑眸冷而遥远,重复着林镜的话:“敬畏死亡吗?” 林镜:“差不多吧,不过玩游戏谁管那么多啊,我现在只想快点出去。” 大黑牛对这条路是真的很熟悉了,绕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后,终于到了山顶。雾气全部散尽,月亮浊黄色挂在漆黑天幕上,仿佛触手可摘。 山顶是一片小树林,大黑牛站在小树林外面,就再也不想往里面走了。 “喂,继续走啊。”林镜扯了扯牛绳,想把它往里面拽,但是大黑牛愤怒的牟牟两声,拿屁股对着他。见状,林镜只能放弃,拿绳子把它绑在小树林的外面,嘀咕:“胆子真小。” 穿过这个林子,就是那片悬崖,他第一天看到的挂满了棺材的悬崖。 山与山相对,明月在中间,忽视在悬崖边总能听到的像鬼嚎叫一样的哭声,这意境还挺美。 村民下葬,一般都是现在悬崖上打桩,再几人合力用绳子把棺材慢慢放到桩木上支撑,在悬崖边就有个系绳子的巨大岩石。 如果不是这一局队友都不靠谱,林镜也不会找徐挽之。他从怀里掏出从村长家偷的绳子,系在石头上,打算自己下去看看。 “我帮我在上面看一下。” 这荒村邪门的东西那么多,谁知道会不会在他下去的时候,从林子突然冲出来一个鬼把他的绳子剪了。 徐挽之:“恩。” 林镜:“谢谢。” 林镜把绳子沿着悬崖边放了下去,自己用手扯了扯,确定结实后,便站在悬崖边往下看了一眼。 崖底风很大,棺材整整齐齐排列。 他开始顺着绳子往下面走,沿途寸草不生,崖壁光滑,如果绳子断了,他根本就回不去。 两块棺材离得比较近,林镜下到较矮的那一块,摁着光滑的棺材板,坐了上去。他抬头,一手摁着棺材稳定身形,一手试图去开棺。然而单凭他一个人的力气,费劲半天劲棺材纹丝不动。 林镜皱眉:“打不开?如果棺材是用来封印活死人的,打不开也正常。” 可要是棺材打不开,很多东西他就不能确定了。 徐挽之在上面或许是守绳子守得无聊,在林镜没注意的功夫,也轻松地拉着绳子跳下来。 林镜偏头看到他,整个人都傻了:“你怎么下来了,你就不怕有人把绳子剪了让我们回不去?” 徐挽之和他离得很近,坐在同一件棺材上,转头的一瞬间彼此呼吸交错。 “不会。”徐挽之笑了一下,语气很淡却有种奇异的笃定。 林镜倒也很随意:“行。下都下来了,帮我把这个棺材打开。” 徐挽之却说:“打不开的。” 林镜:“你又知道了?” 徐挽之道:“你可以双手试试,我扶着你。” 林镜:“哦。”他还是想试一试。 松开绳子转过身,去推那个棺材板,有一股非常强大的阻力,阻碍着他。 “真打不开?” 林镜手往下摸了摸,却一愣,他摸到了一行很细小的字,在那个白色的“奠”下面。 还有点长。 月光暗淡,根本看不清。 林镜点了下火柴,可是小火柴的光微弱被风一吹就熄了,一筹莫展的时候,徐挽之给他递了一节树枝过来。 林镜惊了:“你顺手带的?” 徐挽之迎上他的视线:“恩,想找片叶子玩的,顺便就带下来了。” 林镜:“找叶子玩?”那么有兴致? 徐挽之心情出奇的好,语调轻松散漫:“就是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林镜:“恩?” 徐挽之说:“以前有局游戏,我的角色牌是个小孩,有个老头也把我带到了坟地,和死人枪棺材睡。” 林镜一脸震惊:“这老头太缺德了吧,你不怕吗?” 徐挽之闻言笑出声,眼眸波光明灭,似纳风月:“那场清楚记忆模式,我的认知就是个小孩,当然怕,于是他就说吹叶子给我当摇篮曲哄我睡。” “然后呢。” “然后他就把所有乱葬岗的活尸给引来了,带我逃亡到天亮。” 好惨。 林镜;“这位老头,还真是,特立独行。”害人不浅。 不对,林镜眼睛猛地一瞪,偏头看徐挽之:“你会吹他的那个曲子吗?” 《永生者》与精神力相关,虽然每个副本的剧情和线索完全不一致,可是有些音波、频率,对于非关键npc的影响可能互通。 虽然可能性非常小,但是总要试试。 徐挽之神情一愣,摸着手里的这片叶子,然后有点无奈:“那不叫曲子,就是含着叶子乱吹,没有曲调,很难听,我觉得那些活尸应该是被折磨到了才出来的。” 林镜:“......” 嫩绿的叶子在修长的手指里转了下,徐挽之垂眸:“不过他非说就是自创的曲子,还取了个名字,叫风月邀吻。” “哈?”这害人不浅的老头居然还很文艺? 他把叶子给林镜,道:“你试试,随便吹吹。” 林镜愣愣地接过那片冰凉的叶子。 徐挽之道:“月亮,风,然后你嘴里含着片叶子,像在亲吻。名字的由来。” “......”一听解释就好像不是那么文艺了。 第14章 生死之门(十四) 捏着那片叶子在手里,林镜想了想还是丢掉了。他根本不会,吹出来也是魔音贯耳,还是别在陌生人面前丢这个脸了吧。 他用火柴点燃树枝,凑近去看,看清楚了奠字下一行那一行细小的字。 居然是一排数字“123456789”,这个棺材里的人那么有个性吗,可12345689一看就不是标号啊? 火光燃起的一刻,把悬崖壁照的发红。 绝壁缝隙里长满了青苔,栖息着一些小虫子,被突然提升的热度一刺激,发出悉悉响声。 浓雾和月色混浊诡谲,林镜手指往棺材的下面摸,看看还能不能摸到什么其他的信息。 结果摸着摸着,他感觉到坐着的棺材有点不对劲。一开始不明显,随后那种晃动感越来越大,扣挠的声音由低至高。 林镜一愣,回头和徐挽之四目相对:“他......好像活了。” 徐挽之回视他:“恩。” 林镜:“......”什么鬼!他也没吹那什么鬼叶子啊!怎么棺材里的活死人就开始动了。 最开始只是他们坐的棺材有动静,随后隔壁的棺材也闹出了响声,安静的山上突然变得热闹起来。指甲在木板上滑动。拍击、敲打,分贝刺耳,能感受一股很大力量在试图推开棺材板。 林镜推着徐挽之:“赶紧走,你先上去!” 徐挽之也干脆:“行。” 他下来的很轻松,上去也同样轻松,借力往上跳了几下就到了崖顶。 林镜伸手抓着绳子,却没有立刻往上走,悬在空中等了一会儿。 从棺材上起身的一刻,“轰轰”棺材板被推开,一直长满尸斑的手伸了出来。 紧接着,林镜看到了一张青白色的脸,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是从棺材爬出来。女人浑身散发着腐尸的臭味,眼睛是两个黑骷洞,死死盯着他。她脸上还布着血丝,像蛛网一样。 女人大叫一声,想扑过来抓住他,但是似乎手臂不够长,抓了个空。 林镜手腕收了下绳子,往上爬了点。 从棺材里爬出的女鬼很焦躁,火光映得脸上的血丝像是蠕动的长虫,她动作滑稽的站了起来,女鬼的脚上穿着一双红鞋子,脚腕上被一根红绳勒着。这让她整个人动作显得十分笨拙。跌跌撞撞从棺材里爬出来,就已经非常费力了。 林镜还欲多看一会儿,突然感觉一股力量在往下扯。低头看,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这女鬼够不着,但是绳子那么长一路往下,边上总有棺材里的活死人是能碰到。就这么停顿一会儿的功夫,他这根绳子上已经挂了两个死满身红光的活死人。他们神情古怪凶残,双脚被捆在一起,就用手拖着身体前行。 徐挽之在上面给出提醒:“你再不上来,我们回去可能天要亮了。” “好。”林镜也不多停留,该得到的信息也得到了,没必要多呆。 他虽然体能不错,但是毕竟刚出院,而且这些活死人虽然被红鞋子封印了恶灵的灵力,可变异后体力还是超普通人一截的。 他差一点就被那老头抓到了腿。 最后徐挽之伸手拉了他一把后,林镜站在崖顶往下看。血泱泱一片,整个山壁上的活死人不知道被什么所惊动,都从棺材里坐了起来。就他身后那根绳子上已经串了四五个。四肢匍匐,一个劲往上冲,疯如恶犬。 “火把给我!” 徐挽之一愣,递出了照明用的火把。 林镜用火把将绳子直接烧断,然后从地上捡了一堆枯枝,一团巨大的燃烧的火瞬间成型。 林镜想也没想,把它燃着的那头直接朝第一个鬼怪脸上丢下去。 “你.......”徐挽之在旁边看都看懵了。 林镜解释说说:“我怕它们跳上来。” 徐挽之神情意味深长,然后笑了起来,“.......挺有意思的。” 林镜本以为他的火把扔下去顶多是劝退一下鬼怪,没想到他像是把火丢进了汽油里。 山崖里发出巨大的爆炸声! 熊熊火光把这片天空都照的通红! 也照着林镜懵逼的脸。 这是啥? 崖底下,破碎暴躁的尖叫一声接着一声,万鬼哭嚎, 林镜凑过去到了崖边,一脸震惊。 雾都仿佛成了可燃物,一片浓烟滚滚里,他看到绳子上的火人,真的就是火人。跟自燃一样,浑身包裹着烈焰,好多的鬼怪惊恐手忙脚乱地爬回来了棺材里。冰冷的悬崖壁上也燃着火,绵延不绝。本来静谧诡谲的山崖,一下子成了火海。浓烟滚滚,爆炸尖叫声响起了一刻,林子外的黑牛似乎被惊动,吓得两腿直奔,卯着劲往林子外面走。 “......靠。”林镜呆愣很久,骂出了一句脏话。他拉着徐挽之:“兄弟赶紧走,远离案发现场,我们就当没存在过这里。” 徐挽之若有所思,直接问他:“违规是不是很好玩,我看你做事好像都是逮着规矩踩。” 林镜心态有点崩:“并没有。” 他真的不是啊!第一天砍树只是为了救黄毛,现在放火只是为了防止那个鬼跳上来,它离岸边只差那么零点几米啊。 徐挽之却是没有管他的回答,笑说:“恩,我也觉得很好玩。” 然后他们出了林子,发现牛也不见了。 林镜:“.......” 好玩倒是挺好玩。 就是疤哥的脸色有点难看。 火是好火,所是好所。然而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不止是暴怒的疤哥,还有暴怒的村长,已经一旁煽风点火幸灾乐祸的冯浩中和懵逼的吃瓜队友。 派出所内非常热闹。他们回村的时候,疤哥就在村口守着。 林镜是那种很快能收拾好情绪的,心态也就崩了那么一下下,坐在疤哥面前,一脸诚恳和疑惑。装足了一个“无辜路人”。 疤哥手里那把刀已经快要收不住了,气得脸上的肉都在一抖一抖:“我上次让你抄的那一千遍村规,你是抄进狗肚子里去了吗?!严禁山中放火,严禁滥砍乱筏,严禁猎杀动物,你昨天才砍了树今天就又放了火!你下次是打算猎杀什么啊!刀给你!你杀我怎么样?” 林镜下意识:“客气客气。” 疤哥瞬间勃然大怒:“客气?!你还跟我说客气?” 林镜上次已经接受了疤哥的一通口水洗礼,这次专门换了个位置,然而疤哥还是只逮着他喷,根本没去找徐挽之麻烦。他受不了了,直接扯徐挽之衣服:“快点,你来解释。” 徐挽之心情不错,慢悠悠:“解释什么?” 林镜:“解释这火不是我们放的。”他跟疤哥可能有仇。 徐挽之也挺配合:“火不是我们放的。” 疤哥气得声音都高了一个调:“火不是你们放的!是它自己燃起来的吗?!” 冯浩中在旁边阴阳怪气:“说不定呢,这天雷地火挡不住啊。” 黄毛一脸卧槽:“你有毛病吧,都是队友,你现在落井下石有什么意思。” 冯浩中已经一扫一开始装逼的风度,没理黄毛,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笑的阴阳怪气:“所长,你怎么不问问他俩深更半夜去小树林干什么呢?” 黄毛:“.......”??? 冯浩中疯了。 疤哥说到这就来气,怒骂:“是了!火不是你们放的!那你们大半夜出现在那里干什么!去那里看星星看月亮?” 他大半夜出现在那里真不是去放火,不过去掏人家祖宗棺材,好像也挺缺德。 林镜选择闭嘴。 疤哥火气肺腑燃烧:“说啊!不是要解释吗!给你解释的机会!不是去放火去干什么啊!” 疤哥的怒火就没有直冲徐挽之,他完全就是个看戏的。此时也是偏头,笑着,安静用眼神看林镜,颇有点等着他解释的意思。 林镜:“.......” 疤哥唾沫横飞:“说啊!去山顶干什么!” 林镜忍无可忍,给出个似是而非含含糊糊的答案:“去寻求点刺激。” 恐怖的刺激。 “哈哈哈哈——”冯浩中像是终于找到了他的把柄,张狂地笑出声来:“看到没,我就说他怎么看起来弱唧唧得到了一堆线索,原来是大腿抱得好啊。” 疤哥也是一口气憋在喉咙:“刺激?!你们两个去山顶寻刺激?” 徐挽之没忍住,低头轻笑出声。 林镜:“.......”怎么感觉解释的有点歪。 哪里不对劲?他挠挠头,很烦躁:“年轻人去找点刺激不过分吧。”这年头找个恐怖的地方冒险不是很正常?还有多少人组队去鬼屋住呢。 所有人:“.......” 黄毛:“.......” 本来他可以很直,都怪冯浩中这个憨批一直煽风点火。 村长的帕金森症从昨天开始就没好过,人都气疯了。 疤哥深深深深地呼了口气:“行,刺激,刺激。” 徐挽之善意地提醒一下林镜:“你要不要好好解释几句?” 林镜:“啊?” 村长已经气得人要晕倒,声音都在颤抖,虚弱地插入对话:“先别解释这件事了!我的牛呢!我就想问我的牛呢!你们把我的牛弄去哪里了!” 疤哥和村长是两兄弟,兄弟的面子还是要照顾的。 疤哥闻言努力把怒火压下,深呼吸,维持平静的表情,问他们:“牛呢,你们放哪了。” 林镜提到这点就有点心虚了:“系在树林外面。” 村长:“树林外面那你们怎么不带回来!” 林镜:“呃,进去的时候系在外面,出来就没有!” 村长看样子站起来,想上去找林镜拼命,黄毛见状终于仗义了一回儿,豁出命去抱着村长的腰把他拖住:“别别别!村长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疤哥也面色狰狞:“我不想听这些!我就想听牛呢?牛呢?!” 他能说是火光和鬼的尖叫声把牛吓跑了吗,他当然不能了啊! 林镜捂住额头,语气有点自暴自弃:“......牛......牛被偷了。” 他这句话像是炸弹,彻底惹怒了疤哥,整个派出所内安静了一秒,爆发出疤哥快要把瓦块震下来的怒吼—— “所以你们骑牛去偷情!出来发现牛被偷了?!!” 疤哥气到裂开了。 林镜一脸蒙逼:“???” 众人全部震惊:“........” 徐挽之也忍不住,一手扶着额头,别过头闷声笑起来。他声音有点哑,听起来就有点低低的磁性。 林镜:“所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疤哥站起来,身躯如山,怒意磅礴。就在林镜难得慌乱想要为自己正名时,疤哥从书柜上扔出了一本《古代爱情故事》,气得语无伦次:“他娘的他娘的,不用抄村规了,你们给我在这里把这个抄一遍!他娘的他娘的,多少年了,老子就没见过像你那么无法无天的小基佬!” 不抄村规抄这个.......抄《古代爱情故事》? 是为了帮他纠正性取向??? 同样风评被害的徐挽之还在笑,手臂挡着侧脸,肩膀堵在抖动。 看戏看到自己身上他居然还笑得出?! 一屋子的人奇异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 惊讶的,复杂的,懵逼的,得意的。 林镜......林镜崩溃地拿手挡住了脸。 行吧,小问题,反正出了游戏谁都不认识。 疤哥怒气冲冲走了,村长一个人苍老了十岁,步伐踉跄出去找牛,前来吃瓜的一群队友也各怀复杂心情离场。 只剩下徐挽之和林镜,又在老地方受罚。 林镜抄的笔锋都带着杀气:“这游戏里的np什么乱七八糟的思想。”不愧是有八个男人的人吗?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他迁怒到了徐挽之头上,按捺住火气:“你什么感受?居然还笑的出来?” 徐挽之望向他,坦然答道:“就是觉得神奇。” “神奇?” 徐挽之点头,云淡风轻说:“我本来进游戏就是想看戏,睡一觉结束的。没想到.......”他话语一顿,慢悠悠戏谑:“看戏看出个男朋友来。” 林镜:“.......”见鬼的男朋友,你去给疤哥当第九个男人吧。 林镜:“哦。” 徐挽之想到刚才的情况又低头笑了一声,散漫慵懒的眼神泛笑意。他搁下笔,眼角的泪痣似乎都温柔起来,偏头问林镜:“男朋友,你想赢吗。” 林镜郁闷:“这不废话吗,不想赢我那么费力干什么。还有研究院是不是搞针对,我0分为什么匹配这种局。”他回答完才反应徐挽之喊的是‘男朋友’,心态崩溃地:“行了行了,别喊了,名声已经坏了,够难受了。” 徐挽之点头。现在他身上游离冷淡的感觉散了,说话也真实起来。他半开玩笑,嗓音冷淡:“其实不是我不想认真,只是认真起来你们的游戏难度可能会加大。”而且不止一点点。 林镜想了想冯浩中,这个专门搞他心态的队友,终于有一次成功把他心态搞差了。 “没事,我已经在负重训练了。” 徐挽之看了眼窗外,窗户上爬这红色半枯萎的爬山虎,如一个个婴儿手掌。 他收回视线,说:“不,你那么想赢,我还是继续睡觉吧。” 林镜:“.......” 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睡觉混分说的那么大义凛然的。 《古代爱情故事》的第一个小故事是褒姒的。 林镜边抄边吐槽:“就疤哥给的这玩意能纠正性取向?一个昏君因为一个女人亡国,色字头上一把刀,男的看了得恐女好不好?神奇!” 徐挽之屈尊纡贵地也在抄,抄到一半似乎有些疑惑:“她为什么会笑?” 林镜:“谁?” 徐挽之:“褒姒。” 林镜心情郁闷,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恹恹地:“鬼知道啊,这就是爱情吧。” 第15章 生死之门(十五) 抄到一半林镜就停笔放弃,把疤哥安排的任务搁一边,懒得理了。 他上次被留在派出所内,光顾着对付电脑,现在又多了一天的时间,视线放到了其他的地方。除了这本《古代爱情故事》,疤哥的书架上还摆着一堆古今中外的名著,他翻了半天,没翻出什么东西。 回到位置上,林镜拉开抽屉,目光落到了那一叠资料信息上,视线停顿,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有点不对劲啊。 村民如果都对他们那么提防,怕他们冒犯灵山上的死者,又为什么会让他们进村?图他们那点微薄的住宿费?不是林镜谦虚,就他们这几天的折腾劲,村长怕是早就赔得血本无归。 给了一个“前来寻找长生不死秘密”的前因,总该有点解释的。 这一局是冒险模式。冒险两个字,本来就充满运气和直觉,带有赌的成分。 不是避开危险和诡异的地方就能获胜,有些规则触了即死,有些规则却是虚张声势隐藏最关键的线索。 林镜的直觉不错,运气却好像不怎样。 他想事情,有时候会往一个极端想,比如——这个游戏致死的条件到底是什么?村里的三条规矩他一人违了两条,虽然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可外人眼里就是铁证如山。 疤哥村长气成那样了却也没对他做什么,有点对不起他俩狰狞的形象啊。 林镜点了下桌子,低下头开始翻开那些简历。 系统给了他们一个人设,但只有出生年月日,在清河村除了填表就没用到过。一张张看过去,名字都挺敷衍的,生日数字也没什么特殊的。林镜重点留意了一下人生格言,大家都写的特别随意,除了他的“普度众生”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名人名言。很厚的一叠纸,在一堆名言警句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奇葩—— 比如画个王八,比如打个省略号,比如龙飞凤舞的一行数字“12345678”。 ——比如12345678? 林镜瞬间愣住,扯出了在这纸张最下面,像是脑海中有根弦彻底上了。 他坐直起身子,认认真真看着这张纸,主人叫“袁明旭”,二十岁。生平经历写的很平凡真实,到大学就来了这个鬼地方......然后再也没能出去了。 为什么村民们那么抵抗图谋不轨的外来者,村长还让他们进来? “徐挽之。” 林镜一下子抬头,喊了声。 徐挽之偏头看他:“恩?” 林镜捏着这张纸,神色凝重,“我想,我知道村长这些天那么忙活都是为了什么了?” 徐挽之笑了下,态度散漫,装作很认真的样子:“你说。” “他在为我们的葬礼做准备。” 林镜把纸放下,深呼口气,想到了棺材里的一堆活死人,想到了村长二楼一堆邪门的东西。所谓的人生格言,其实是墓志铭?只不过在这里,是刻在棺材上。 他把手指放到了嘴中,轻轻咬了下,破了点皮渗出血来,然后抹在白纸上。 “清河村的诅咒,看来已经持续很久很久了。” 林镜垂眸,冷静的看着血在纸上渗开,一开始还是红的,但是渐渐染了点奇怪的黑,不过现在还不明显。 “如果我没猜错,我们.......都是被诅咒的,曾经清河村的人。” 那一晚他在派出所说过,也许他们有幸能参加一场葬礼。原来——就是他们自己的葬礼。 林镜迅速回神,同徐挽之道:“这事我们先别告诉其他人,等着看村长之后的动作吧。” 告诉其他人,怕会坏事。 徐挽之握着笔,撑着脸,永远都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除了刚才整个人笑得不行,正常情况下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情绪。 “这样啊。”他语调平静,慢吞吞道:“行。” 但是林镜没怎么搭理他。 有些人总喜欢过度解读,比如冯浩中,估计就是被徐挽之这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给吓得,才一直觉得他是大佬吧。可林镜不看这种表面,他比较实在,确定徐挽之不是危险人物后。在他眼里徐挽之这反应,那就是没睡醒,混得明明白白。 又在派出所呆了一天,等到傍晚才被放回去。 回到村长家,林镜发现大黑牛已经被找回来了,正甩着尾巴吃草压惊。这一次,村长在牛棚外面上了足足三把锁,防贼之心特扑面而来。 这次过后,村长连饭都不和他们一起吃了,整个人自闭得话也懒得说,每天就呆在二楼做事。 看到林镜的时候,浑身颤抖已经成了下意识反应,气的。 林镜:“......” 虽然这老头居心叵测地在给他们准备葬礼,可为什么他会先心虚。 晚饭的时候,冯浩中带上了他搁置好久的墨镜,坐在一旁,整个人趾高气昂。倒是小絮拿着筷子,非常高兴,眼睛发亮地说:“林镜今天我们终于和村长说上话了!” 林镜微愣:“你们说了什么?” 现在和村长说上话,可未必是件好事啊。 小絮兴致勃勃道:“我们不是帮村长找牛吗,难得一次搭话的机会肯定不会放过,就提起了灵山的那个传说。没想到村长居然回应了,他说我们后天帮他一个忙,他就告诉我们那个洞在哪里。” 冯浩中从鼻子哼了声,见缝插针嘲讽道:“我们可是翻遍了整个山头才找到那头牛的,脚都要累死了,那个时候你们在干什么?” 这队友是不是有点毛病?林镜特别无语又无奈:“我在抄书啊,我能干什么。” 冯浩中嗤笑:“是啊,你在抄书,安稳坐着边抄边聊天。线索有人给,通关有人带,啥都不用做就赢了。” 黄毛已经把林镜当兄弟了,顿时忍无可忍,直接怼冯浩中:“我说你够了行不行,自己单身一辈子,就看不惯人家谈恋爱?” 冯浩中气死了:“我就是看不惯混子!” 林镜:“.......”神他妈谈恋爱。神他妈混子。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句,不然这名声完了。 然而旁边徐挽之角色代入却还挺快,其妙看戏多出个男朋友后,接受良好,偏头笑道:“男朋友,他们说你混。”他声线吊儿郎当,有种风流的感觉,深潭般的眼眸带着揶揄笑意。 所有人都呆愣在了原地。 “???”啥?!真成恋爱关系了? 林镜崩溃地:“大哥,你就别继续添乱了,我们真是清白的。” 徐挽之淡淡一笑。 林镜深呼口气,重新面向众人:“直接说村长的条件吧,通关要紧。” 懒得解释了,拐个牛上山能被人误解为偷情,这些人的思想也就那么龌龊了。 解释可能还是心虚掩饰,算了吧。反正出去了谁也不认识谁,没必要在意。 林镜其实特别懵,他本来游戏玩得好好的,从集市到树林到二楼,一直有自己的节奏,结果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什么玩意??? 小絮也收回震惊的目光,忙点头:“哦哦好的,村长说让我们大后天帮他背尸。” 小絮唇噙笑意,认真解释了一番道:“也不用真的背尸,毕竟灵山路险,村长说就用稻草人代替一下。按照村里习俗,背尸是要死者的亲人帮忙的,但是最近死的那批人,家属要么在外面,要么就是不肯来。就我们上次见的那个年轻人,我也觉得他胆子都快被吓破了,不会来。” 背尸上灵山? 林镜问道:“几个人?” 小絮说:“十来个吧。村长说,这边拉棺材上山很麻烦,所以会很多死人堆在一起一次性送上去。这回要我们每个人都帮帮忙。” 林镜的神色瞬间有点古怪。 冯浩中看林镜神色古怪,当即不满:“你还有什么意见?这是我们进游戏那么久以来第一次从主要npc里套出话,不信也得信。反正迟早都是要去灵山上找东西的,这次也顺便认个路。” 林镜:“不信也得信吗?”背那个邪门的稻草人,背到山顶,估计就是稻草人在背他们了。先活下来再说吧。 他现在已经尽量无视冯浩中了,眸光一转到众人身上:“竟然跟村长约定好了,肯定也要做,不过明天背尸之前,都先做一件事吧。” 林镜往外面看,村长还在竹竿上晾着他的红布。已经多次验证了,这布对恶灵有封印作用,那么稻草人呢? 要村长兑现诺言,得平安把这个稻草人背上去。 谁知道听到这话,冯浩中一下子炸毛,摘下墨镜,戾气和不屑冲到天灵盖:“你在教我做事?” “......” 林镜温和礼貌的笑容逐渐僵硬。 行,忍他一天了。 当不了团结的队友,那就当队友的爹。 他起身,揪着冯浩中的衣领就把他提了起来。 “???”全场寂静。 在冯浩中愤怒的视线里。 林镜勾唇一笑,深棕色的眼眸不温柔时带点薄薄的冷,指着外面的:“不,我在逼你做事。” 第16章 生死之门(十六) 冯浩中这是第一次面对林镜的强势,整个人傻了。“你——”他神色暴怒想要反抗,但是脖子被紧勒着,动弹不得。冯浩中气急败坏,手脚一起挣扎,被林镜揪到了院子里,脸对着竹竿上一排晾着的红布,脸色黑的可以滴出水。 林镜说:“剪七条,明天在上山前,捆在稻草人的脚上。” 冯浩中暴躁:“你他妈是谁!老子凭什么听你的!” 林镜嫌他吵,直接从上面扯了条下来,捂住了冯浩中的嘴,说出了一直以来他就想说的话:“我是你爹,满意了吗?” 冯浩中:“唔唔唔——!”他要气死了。 林镜眼眸看着他,强硬的气势稍收,好脾气讲道理:“我说你是不是有病,一天到晚无所事事也就算了,专门针对我干什么?我惹你了?” 冯浩中嘴巴被捂住说不出话,死命瞪他,眼里全是愤怒和不满。 林镜:“以后多说点和游戏有关的,行?” 说完冷漠地转身离开,把冯浩中一个人留在院子里,林镜进去的时候,黄毛翻身农民把歌唱似的,一个人傻乐,兴高采烈鼓掌:“哈哈哈哈这个冯浩中一天到晚搞队友心态,没想到最后给自己搞出个爹来了吧!哈哈哈解气!” 林镜可没觉得解气,他现在眼里只有分、只想赢,跟众人道:“明天上灵山,就往前走,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当真,别回头。” 小絮一直都听林镜的话,愣了片刻后点头:“好。” 希希神色一白:“林镜,你们上过一次灵山,那里很恐怖吗?” 恐怖?林镜稍停顿,然后道:“还行。” 他上山的一路好像都挺平静的。 第二天村长很早就把他们叫了起来,大概凌晨五点的样子,天还没亮,雾蒙蒙一片。地平线上只有一点点鱼肚白,月亮的影子都还挂在上边。 村长今天一扫之前的自闭和阴郁,倒是有几分第一天那种古怪的感觉来。 他手里拿着个很大的手电筒,眼神冰冷盯着他们:“灵山上安眠的都是村里人的先祖,上去给我保持安静,谁都不准说话,知道没有?!” 他从二楼抱了七个稻草人下来。 那天林镜看到的挂在墙上的只是一个雏形,成品的稻草人越发逼真也越发诡异。一块白布包住头做脸,衣服扣子当眼睛,红线穿插缝出一条血淋淋的嘴。稻草人等人高,身上穿着件宽大的黑色寿衣。 这怪异的模样看得两个女生加黄毛都是脸色一白。 村长说:“给我好好背,中途别有一点破坏。” 林镜看着一个稻草人很久,道:“好,不过村长你也要说话算数啊,到山顶你就得告诉我们那个传说的洞穴在哪里。” 村长臭着脸,不耐烦:“你们先做到再说吧。” 大黑牛又被牵了出来,不过这次它要负重前行,拖着一辆很长的板车,上面首尾相连依次放着七座棺材。山上雾气重,村长戴了顶斗笠,苍老皮包骨的手拉着缰绳,带着牛往山下面走。 车轮滚在山路上,发出鲁鲁的响声。大早上村里一片安宁,山峦静谧,雾霭浓密,这声音一阵一阵,真的有一种空灵和冷寂的悲悯之意,带着朝露的湿冷。 道路狭窄,草木冷深,林镜说“背”其实也就意思一下,拿根绳子从腰处把自己和稻草人绑在一起就解决了。其余人本来都是弯下腰、两手往后,做着背人姿势的,看林镜这样做,默默改成了和他一样的。 稻草人很轻,下山的路走得也很轻松。村长说了不准说话,于是冯浩中一个人走在前面,也就难得安静如鸡。 有时候林镜觉得冯浩中这种人还挺神奇,对待和蔼可亲的队友挑挑拣拣,对待一看就不是好人的npc唯命是从。什么毛病。 灵山上都没什么动物,除了些小虫子在低声轻语,他都没看到什么体型稍微大一点的鸟和兔。 上次他们进柴林,那里也是空空荡荡,甚至蛇都没有。 林镜想到这里。突然愣了愣,本来觉得这种邪门的山和林子少点动物是应该的,可是好像安静的是这整片区域,范围有点大了。 “天啊,我们这要走多久。”黄毛背着那东西是浑身难受,压低声音叫苦不迭:“怎么会有长得这么邪门的稻草人啊。” 林镜安慰他:“快了快了,上灵山很快的。” 趁着现在还没到灵山,黄毛想多说点话,有一搭没一搭地:“林哥,我觉得这个副本我们也快出去了,出去后我加你好友,你一定要同意啊。” 林镜:“......”他还想着出去后谁都别认识谁了,算了,黄毛是他复出后的第一个盟友,也是有点纪念意义的:“行。” 黄毛摸摸鼻子,唉声叹气:“我都搞不明白,我胆子那么小,为什么两次都是灵异恐怖副本。上次真人狼人杀,稀里糊涂睡赢了,这次又遇上了你,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林镜:“应该是运气好吧。”心道,肯定是运气好。 黄毛哼哼两声,他年纪不大,顶着头黄头发破有点青少年叛逆期的感觉,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不叛逆:“我都搞不懂冯浩中为什么那么瞧不起混子,我这都混了两把了,简直不要太爽。混着不爽吗,能混何必c?” 能混何必c。 林镜扯了下嘴角,关键是他不能混啊?他要是混了,靠谁把他带出去?靠冯浩中?那怕是今天就要被稻草人夺命,永远留在灵山了。 林镜掰着手算了下日子,帝国大学给了他六个月。 精神力的损伤一般都不可修复,他只能考取后天的等级证书。 永生者内的时间流速和外面是一比一,但以他现在的身体,一局结束后可能要休息很久才恢复体力。 赢一把最多加二十五分,输一把扣二十五分,六个月的时间意味着——他一把都不能输。 林镜:“.......”靠,太难了。 黄毛还在逼逼:“把分混到60我就松手,刚好够了学校的要求。以后我还是直播看别人玩吧,自己玩太吓人了。” 林镜想到自己要达到的目标瞬间有点郁闷,看了眼前面的路,说:“你别老想着混,混久了总会出事的。” 黄毛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其实我也就是开玩笑的。虽然我也想当个无忧无虑的混子,可这游戏不能组队一起参加啊,不然我以后肯定会抱着你大腿不放。” 林镜笑了一下。《求生者》不准组队在一起匹配就是为了防止混子啊,还不明白吗? 黄毛又偏头对徐挽之说:“徐哥,我加你好友你也同意一下呗。” 今天徐挽之被叫醒的那么早,又是没睡好的一天,神情冷倦,随意地“哦”了声。 黄毛心花怒放好一会儿,然后逼逼赖赖:“还没到灵山,咱聊聊天吧。你们的游戏id都叫什么啊,我叫一百一夜。”他说起这个就一肚子气:“本来我想叫一千零一夜的,结果被人取了,于是我想改成一百零一夜,结果也重名了。气得我脑子一糊涂就改成了一百一夜。” “妈的,绝了,这个名字。我朋友说,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以为我在从事色情服务行业。还是廉价的色情服务。但是《求生者》不能改名啊,气死我了!” 廉价的色情服务。 林镜笑得肩膀都在抖。 黄毛越说越气:“搞得每次我跟人说我的游戏id我都要解释好久。” 林镜跟他聊起这个倒也随便,“我名字也是随便取的,双木成镜。林镜和双木镜都有了,就加了个成。” “哦哦。”黄毛问徐挽之:“徐哥你呢?” 徐挽之掀眸,眸光很淡带着倦意,随便道:“挽风挽月。” “我操!”黄毛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一下子瞪大眼:“徐哥你居然也取这种名字?” 徐挽之奇怪看他一眼。 黄毛悻悻摸了摸鼻子:“就...就觉得你的性子不像是喜欢跟风的,有点点惊讶而已。这不积分榜榜首那个大佬就叫挽风挽月吗,从游戏更新后就一直第一,太牛了。好多人跟风改名叫他这个,把挽换成晚上的晚,或者把风换成疯子的疯。” “我身边就有一个晚风晚月,是我同学,也不知道图啥,在游戏里说出来装逼也没人信啊。大神打的局平均积分得上千吧,哪匹配得到。” 徐挽之揉了下眼睛:“哦。” 黄毛怕他生气忙,拍马屁:“我徐哥肯定就不一样了,绝对就是单纯撞名了,肯定不是跟风!” 徐挽之没睡好的时候,对什么都不在意,淡淡一笑,点了下头,就没再说话了。 林镜还沉浸在黄毛那个一百一夜的名字里,一直笑个不停。 聊到这,一行人已经到了山底下。 快到灵山,黄毛越走越觉得累,感觉脚都不是自己的,他喃喃:“是我太累了吗,我怎么觉得这稻草人变重了。” 第17章 生死之门(十七) 冯浩中走在人群最前面,一言不发地背着那个稻草人,怪异的浓雾白茫茫一片,身边安静得吓人。 前头就是拉着棺材的板车,车噜噜声却渐行渐远,远到和影子一起消散到山路的拐角口,风声充斥耳边,霎那间像是整个山中只有自己一人在背尸缓行。 村长警告了不能说话,所以哪怕冯浩中内心再害怕,也没敢张嘴。 冷汗从额边慢慢落下,走了那么久,体力耗尽,往前踏一步,脚步落下时都有明显的沉重感。 不知道是不是太疲惫的关系,他觉得后背上的稻草人变重了很多。 可能是稻草沾了雾气中的水?抱着这种想法,冯浩中心惊胆战地继续走。 精神紧绷,口干舌燥,眼睛被雾糊住,耳朵也跟塞着团棉花一样。 稻草人越来越重,他不得不弯下身子,让自己轻松点。 灵山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却环着山七拐八歪。冯浩中弯身走着走着,艰难抬头,就看到熟悉的身影,前面好像就是林镜和黄毛,两个人紧挨着,边走边聊天,说着什么隔着雾也听不清。 冯浩中被害怕和寂寥逼疯,现在见到林镜这个讨厌的人也有种亲切感,长舒了口气。 他最开始是讨厌徐挽之的,但是之后徐挽之永远困倦,对什么都懒散不上心。反倒是林镜,一直锋芒毕露,让他作为全场积分最高的玩家没有一点存在感。所以他宁愿承认徐挽之强也不想承认林镜强。刚好这两人的奸情,还被他无意中撞破,这一点让他的想法更加坚定也更加极端,什么都往自己认定的方向想。 实际上就是一局游戏,如林镜说的,没啥深仇大恨,在关键时刻还是队友。冯浩中臭着脸,装作压根没看到他们俩的样子,偷偷加快脚步,想要跟上。 走进了,林镜和黄毛说的话他还是没有听清,相反,他发现他们说的话语调很古怪,带点奇异的沙沙声。冯浩中愣了——合着这两人还是一个地区的? 不对,不对劲。 停在三步之外,冯浩中驼着背,眼睛瞪大,瞳孔里满满是惊恐。 隔得远,他只看到林镜和黄毛的身形。现在看清了,林镜和黄毛都神色青白面朝着他,四肢僵硬,身体上仰,腰上系着一根麻绳,被人背着往前走。说话的也不是他们,是背他们的“人”。两个稻草人肩并肩。 冯浩中只觉得浑身冰凉,腿灌了铅一样。山上的空气湿冷、粘腻、还带着腥味,从他后面传来。起初只感觉重了一点点的稻草,瞬间重的像一座山。 他感觉什么东西环住了自己的脖子,手臂细长,是稻草人的手,粗糙的稻草摩擦着脆弱的喉咙。肩膀上微微一层,他僵硬地转身,是一张扭曲诡异笑脸,纽扣做的眼睛,红线缝的嘴。稻草人的脖拉长,手也是,它缠住他。 窒息的感觉让大脑一片空白,冯浩中整个人崩溃了。 “救命!” “救命——!!” 再也顾不了村长说的话,他在山路上惊恐地尖叫起来。 不过世界都成了白雾,前面僵冷的林镜和冯浩中目光呆滞看着他,而两个说话的稻草人,头也没转过来,随同棺材和牛一起消失在一个转角。 冯浩中伸出手去掰勒住他脖子的手,只是根本没用。 稻草人的手像一个结系在了他脖子上,一点、一点勒紧。 “啊啊——!” “啊啊啊啊——!” 寂静的灵山响起了男人崩溃绝望的喊叫。 在最前方骑着牛,慢悠悠赶路的村长恍若未闻,手里拿出了个铃铛,嘴里慢慢念着什么。招魂灵响起的时候,整座灵山都微微泛起了红光。他手里拿的铃铛造型古旧,锈迹斑斑,最上方串过了一条红绳,系着一颗佛珠。 铃铛的声音空灵又久远,在清晨沉寂的群山间悠悠回响。 稻草人听到铃声,将人杀了后,都安安分分将人背好,一步一步跟着牛的脚印上山。 到了山顶,雾也散尽,只是今天阴雨绵绵。 万物缄默,山栾在雨中都沉默不言,黛色的峰波如水。村长把牛系在了树林边,再摇了下铃铛,棺材里响起了动静,一个又一个戴高帽穿寿衣的老人神情麻木地从棺材里爬出。 “六个啊,这次有点多,下葬估计得费好久的功夫了。” 村长自言自语说了声。 寿衣鬼怪们将棺材拖着往崖壁走。 村长摇着铃,一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嘴角扯出一丝古怪又轻蔑的讥讽。 到了悬崖边,七个棺材整整齐齐打开,等着稻草人将人背上来。 村长坐下来,开始剪红绳,牛拉棺,人背尸,红鞋束脚。他刚下一剪刀,终于林中响起了脚步声。 “我先把你的肠子剪断再下葬。”村长干瘪的手拿着剪刀,一想到开膛破肚的快感,整张脸都兴奋地发红:“还要挖出你的眼,再把你的头颅戳的稀巴烂。” 他沉浸在自己报复的世界里自言自语,突然耳朵猛地一动。 林子里想起走路声的同时,还响起了谈话声。 “我靠,林哥,这就是你们上次偷情的小树林?” “你再说一句偷情,我弄死你。” “这不怪我,怪冯浩中!不过他真是纸老虎,上个山把自己搞成这样,要不是队伍里两个女生善良,还回去帮忙,他估计人已经没了。哼!叫他不听你的话。” 撕拉。村长愣住,剪刀剪断红布的同时,剪到了手指,黑色的血慢慢流了下来。 村长抬起头来,混浊的倒三角眼满是难以置信和惊恐,直直望向来人。 林镜已经没理黄毛了,解开腰上的绳子,把安分了一路的稻草人拎了过去。 “稻草人,我们背上来了,你也该兑现承诺了吧。” 村长:“.......” 村长气得咬牙切齿,在发飙前,却是第一时间看向徐挽之。 然而徐挽之精神不好,正闭眼揉着太阳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村长脸上愣怔惊疑的表情一闪而过,嘴巴长大,怎么都合不上。 林镜笑着盘腿坐在他旁边:“你别不是想赖账吧。”他抬眼又看到了村长身后一排站立着的死人,吹了口哨,笑:“看来今天下葬的兄弟精神都不错啊。” 村长:“........” 众人:“.......” 七个稻草人被随意丢在地上。 林镜也懒得卖关子了,直言道:“遮遮掩掩都好几天了,你为我们准备了那么多天的葬礼直接泡了汤,说正事吧。” 黄毛一脸我操:“啥?他这些天搞得这些玩意,是给我们送葬?” 村长瞪他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林镜平静地回视,笑说:“生死之门在哪,说吧,骗人可不是好习惯哦。” 村长深深地呼了口气,把剪刀放了下来,在一堆红布里。 他嘴唇干枯裂开,沉默很久,语气古怪道:“我不知道。” 冯浩中刚刚被吓了个半死,现在整个人暴跳如雷:“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那么驴我们?!” 村长说:“我没骗你们,我是知道那个洞穴在那里,可是洞穴里没有任何东西。” 小絮一愣:“不是说洞穴里有让人长生不死的花和草吗?” 村长的脸上一丝讥讽和哀色:“是有花草,但那是假的,普通的药草罢了。两百年前,第一批找到洞穴的那批人就发现了这一点。民间的话本里有鬼门关的说法,你们说的生死之门,其实就是我们祖上说的灵山之眼。穿过山眼便得永生,只是鬼门关有十殿阎王守候,灵山之眼又怎么会没有守卫呢。” “那是个巨大的怪物,山眼每时每刻都在变,只有它知道具体的地点,一动不动守在旁边。” “我可以告诉你们洞穴在哪里,那是怪物以前的住处,现在它也不在了,找灵山之眼,全看你们的运气。” 众人脸色瞬间都变得十分难看。那这线索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那么大座山,要他们靠运气? 林镜神色疑惑问道,“所以你们祖上也是靠的运气?” 村长脸色一僵,磨牙很久,还是说出了整个村庄埋藏了很久的往事。 “两百年前,是许家的一对兄弟,上山砍柴打猎时无意间发现的洞穴。和传说里讲的一模一样,两兄弟非常惊喜,就开始搜刮洞里的东西出去卖,高价卖给了外面的富豪。但草药是假的,富豪拿人做试验发现没用,非常愤怒,带着保镖就上山来了。穷乡僻壤的,死几个人外面也不会注意。许家兄弟怕死,哭着求富豪多给点时间,毕竟灵山传说里还有个守门的怪物,他们猜那些灵药都被怪物吃完,所以新长出来的才没那个奇效。吃了灵药后,怪物的血肉或许才是长生不死的东西。” “许家兄弟发动整个家族的力量,上山找遍了那个洞穴,终于找到了那个怪物。他们拿火把烧,拿锄头砸,把那个怪物杀死,把肉一块一块分好,血液也用袋子装好。没想到怪物死后,却惊动了整个洞穴的法阵,壁上出现一行行金色的字来,那就是关于灵山之眼的介绍。原来穿过山眼才能得永生。怪物当时呆在一个深潭边,就是当时的灵山之眼。许家兄弟人为财死,第一个跳进去,最后毫发无损地出来。村民们大喜。” 村长眼皮褶皱很深,混浊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向什么地方:“他们以为找到了发财和不死的方法,其实只是诅咒。” “什么是不死,哪怕理智全失以人为食,能说话能呼吸的怪物也是‘不死’。” “跳进深潭的人早就被淹死,活着出来也不是原先的‘人’。一开始没人察觉不对劲,直到,他们的血开始变黑,他们对人肉开始垂涎,有人开始半夜咬断妻子的脖子。村民这才反应过来,跳过深潭的人出来都已经是披着人皮的恶鬼了。正常人合伙将恶鬼制服,却发现根本杀不死,火烧不尽、土埋不掉,身体剁碎它们会自动愈合。清河村与世隔绝,根本逃不走,也呼救不了。人们只能天天拜神求佛。” “或许是拜神求佛真的有用,一位云游四海的高僧来到了这里。高僧法力无边,告诉村民,根本就没什么羽化的仙人,灵山之眼一直都是由山上的恶灵守护,现在的一切都是恶灵的报复。高僧让他们把怪物的石块和血都烧了,骨灰放在一个很大的盒子里,滴了一滴血后,把灰扬在了整片山上。” 村长伸出手指,指了下旁边的悬崖:“这里,当初他就是在这个地方撒灰的。” “至于不死的活人,高僧也教了我们镇压的方法。小孩子懵懂无知,罪孽很浅,埋在树下就好了,等树老去枯萎它们也就能真正死去,得到轮回新生。而罪孽深重的大人,得不到宽恕,背尸引魂,拿黑血染红的布条束缚住怪力,葬在这片山崖上,永生永世清醒着被封印在棺材里,日日夜夜风吹日晒,为了......平复山中恶灵的怒气。” 山风从悬崖底呜呜呜的吹,老人的眼睛麻木:“事情平息后,很多人都离开了清河村,我们以为一切都恢复如初。可是不是的,诅咒一直延续了下来。男人,女人,小孩,老人,谁都有可能某一刻某一天就被诅咒了,血开始变黑,等完全变黑的那一天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 林镜听完他的所有话,问道:“所以,我们就是逃出清河村的人,被诅咒的后代。” 村长语气低而苍老:“是。你们的父母送你们过来,其实是为了一场葬礼。” 村长的话音落地,所有人都沉默了。 小絮脸色苍白,好半天才从自己的葬礼这个消息上回神,张嘴:“村里人都不知道这个诅咒吗?” 村长说:“他们没必要知道。如果知道自己血变黑,其实不是绝症,而是‘不死’,谁还会安心被埋葬?上次被他儿子送过来的老头,他是知道诅咒,也知道自己活着,才在我警告很多次后还试图跑下山,不过被抓了回来。” 生和死本来就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谁来决定生死的界限,谁有资格真正为一个‘不死’的人下葬。 村长叹口气,怨恨地看了眼林镜,喃喃:“七天,我只留你们七天,你们的时间也是七天。现在埋葬不了你们,七天后你们的血全变黑,彻底疯了后,也会归我操控的。” 他又摇了下手中的铃铛。一群寿衣老人麻木着脸,重新把棺材拖了出去。 众人不说话。这个不用村长说,他们也知道,《生死之门》规定的时间本来也就是七日。到现在,已经只剩下不到三天了。 黄毛缩了缩脖子,呐呐道:“我们该怎么找?灵山之眼如果的变幻莫测,那我们得先找到那个守护的怪物啊。” 刘成一愣:“怪物不是死了吗?” 冯浩中终于严肃了一回,说:“没死,整座悬崖的活死人都是在为了平息它的怒火,它又怎么可能死。或许只是换了种形态,存在灵山之上。” 几人面面相对,都是一头雾水。 林镜沉吟后道:“先跟着村长去那个洞穴看看吧。” 得不到具体的解决方法,大家也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个洞穴在山底,不知道是不是村长的铃铛将雾摇散,阴沉的天气悄悄转变,太阳也露了出来。 穿过灌木和山坡,众人停在了一个杂草丛生的山洞前,洞口黑魆魆,旁边一条细细的山泉在光下闪着光。 村长没好气:“要进去你们就自己进去。” 他骑着牛,气急败坏地拖着一车棺材又回去了。 林镜打开了手电筒,喃喃:“进去看看吧。” 山洞很深,一进去,就踩到了一团湿滑的青苔上。灵山没什么动物,这里却是很多,水蛭爬藓里,毒蛇睡在角落,蝙蝠倒挂成一排。不过他们很安分,一点都没外人打扰的感觉。小絮和希希两个女生大气都不敢出。冯浩中经过刚才上山的事后,对林镜的情绪,已经是特别复杂了。安静跟在他身后。 林镜手电筒照着前面,轻声说:“这么邪门的地方,真有人会以为是神仙洞府?” 徐挽之困了一点,到这里清醒了点,语气冷清应了声。 林镜笑道:“他们以为的发财致富的灵山之眼,其实是潘多拉之盒。” 徐挽之,“你也觉得是诅咒和报复吗?” 林镜一愣:“啥。” 徐挽之目光望了眼前方,随后厌倦地半垂眼,淡淡道:“死亡和衰老的出现,本来就是生物千万年探索自行选择的一种进化。与其说是诅咒,不如说是他们身为人,自寻的死路。” 林镜愣住,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被关在派出所内的时候,他问生死的意思,徐挽之反问的哪方面。 徐挽之对死亡的说法,林镜说不上赞同也说不上反对。 其实他是对的,可,总有种让他说不出的怪异来。 有点.......过于漠视。 第18章 生死之门(十八) 洞穴越深,潮湿感就越重,手电筒的光照在前面形成一条很长的光柱。 他们头顶上倒挂一排栖息的蝙蝠,黑暗中无数双细小红色的眼,阴郁注视着他们。 黄毛觉得有些冷了,摸了摸胳膊,难以想象:“什么玩意啊,神仙洞府就这?就这?说是墓穴鬼屋我都信,像个屁的神仙洞府。” 相处的久了,小絮也多少了解了他的性子,笑了笑:“要真是神仙洞府,就没那么多事了。” 脚下的泥土都似乎带上水,他们在一个岔路口,沿着水汽加重的方向走,狭窄黑暗的过道走半天后,终于见到了洞的全貌,以及村长口中那个深潭——以前的灵山之眼。 洞穴落座山底,很宽敞,四面都是天然造化的石壁,现在地上长满了荒芜杂草、那口深潭却百年如一日的呆在那里。村民们就是在深潭边将妖怪分尸抽血的,隔了百年,黑潭边血迹依旧未散,爪印挣扎的痕迹也还留在上面。血迹斑斑、划痕错乱,依稀可见当初是怎样残忍血腥的画面。 “这水是不会流动的诶。” 希希在这个灵异副本呆了那么久,胆子也变大了一点,凑过去看后惊讶地说。 “不会动?” 她旁边的冯浩中跟到了她旁边,伸出手去碰了下,手探入深潭,却仿佛是进了黑色的淤泥中,一股力量在慢慢吞噬,扯着他下坠,吓得他脸色一白,赶紧收回手。 希希疑惑道:“你脸色好差,感觉是什么样的?” 冯浩中脸色很难看,灵山上被两个女生所救,又被林镜狠狠打脸后,他气焰消了不少,皱眉跟希希道:“你伸手别去试,这潭很古怪。” 希希迟疑:“好的。” 林镜手电筒在潭的旁边照来照去,说:“毕竟是过去的灵山之眼,那肯定是古怪的,找找当初村民看到的那行字吧。” 这才是他进洞来的目的。 石壁上长了层苔藓,林镜拿根木枝扣扣刮刮半天后,终于在洞壁的中央位置,看到了那行字,字迹深凿进墙壁里,一撇一捺都透露出远古神秘的力量。 “灵山之魂护灵山之眼,世世代代,寸步不离”,下面跟随着一行小字,介绍灵山之眼,“通阴阳两界,渡生死之门”。 林镜轻轻地叹息一声,生死之门啊,终于.......折腾那么多天,头一回见到了题目。 真如如村长所说,那守护灵山的怪物已经化成灰,意识存在也是变幻莫测,那么寻找生死之门如同大海捞针。 他们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回到村长家,村长一脸嘲弄地看着他们无功而返,幸灾乐祸哼着小调。完全意料之中的样子。 跟他们彻底摊牌后,村长啥都懒得隐藏。二楼完全开放,家里稻草人随便走、鬼四处飘,有时候打开门就是一个头掉下来。穿寿衣的老头棺材躺久了腰酸背痛,无时无刻不在活动筋骨,不是趴在天花板上,就是趴在床上和柜子里。 恐怖的氛围把黄毛整个人搞得快要炸毛,日夜难眠,精神萎靡,黑眼圈非常严重。 村长前几天不知道被气了多少次,现在反而悠闲起来,干瘪的手拿着勺子喝粥,无视他们一群人恹恹失望的表情。 哪怕吃饭的时候也不安生,一个瘦长的稻草人躲在桌子底下进食,咔咔咔,发出古怪地咀嚼声。 黄毛崩溃抱头:“祖宗,我叫你声祖宗行不行,你让这些玩意都回二楼行吗,求你了祖宗?” 村长可算是出了口恶气,阴桀地看他一眼:“不能。这是我家,你爱住住,不住滚。” 黄毛:“.......” 冯浩中胆子倒没那么小,他烦躁的是另外的事:“灵山之眼现在全靠运气的话,那根本就是不可能找到的啊!” 离七日之期只剩下一天了,再找不到那就是功亏一篑,《求生者》最变态的地方就在于,失败扣分比成功加分还要狠。这根本不是一个花的时间越多分就越高的游戏,每一局都非常重要。 村长牙齿不好,喝粥的时候默不作声,等喝完才慢悠悠说:“年轻人,多动点脑子不好吗?” “.......”这还嘲讽起人来了! 冯浩中气得想上去和npc拼命。 村长放下碗筷,看了眼林镜。 和其他人焦虑烦躁的神色明显不同,林镜在安静乖巧地吃东西,反正无论情况怎么样,在吃和睡这两件事情上他都不会亏待自己的。 样子看起来还挺规规矩矩的,只是人不可貌相,做出的事简直就不是人该干的。村长不能去细想,一细想就气得浑身颤抖,咽下最后一口汤,他阴阳怪气道:“最后一步那么简单,稍微动下脑子的事,你们要是不成功,也是蠢的活该。” 嘲讽完,扯了扯嘴角。 没有理气急败坏的一群人,转身上楼。 冯浩中脸都要气绿了:“什么玩意!” 村长走了,又剩下他们七个人,这是第六天的晚上,也估计是他们最后一次会议。 冯浩中在屋里憋得慌:“我们去外面讨论吧。”他说完觉得语气不太对,又加上一句:“这屋子里都是鬼怪,我说话放不开。” 灵山背尸之行给他的打击真的挺大的,现在这位当初眼高于顶的墨镜哥也学会了正常说话。 众人当然同意这个意见,谁会愿意呆在全是鬼怪的屋子里说正事! 坐到院子里石桌旁,冯浩中还主动问:“林镜,你有什么想法吗?” 态度非常和善,不见一丝以前的针锋相对,相反隐隐有点殷勤。 林镜默默咬了口嘴里的脆黄瓜,说:“暂时没有。” 林镜这句‘暂时没有’出来,顿时桌边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这一刻他们才发现,进《生死之门》以来,所有的线索,包括诅咒包括灵山包括稻草人和红布,都是林镜一个人找到的,而他们充其量就是发现了那个坟。林镜说暂时没有,全场的思路瞬间都像是停在了一个死胡同。 冯浩中抿唇,难以言语的尴尬和难堪从心底蔓延,瞬间不说话了。 “诶诶,林哥给我搞点。”黄毛对自己的定位一直就是个混子,半点没有紧张感。刚刚在那屋里就没好好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现在口干舌燥,求着林镜分他一截黄瓜。 林镜抬眸地看他一眼,还是好脾气地把黄瓜分成了两半。 徐挽之突然开口:“我也要。” 林镜又看他一眼,行吧,和徐挽之睡一张床那么久,好歹也有点队友情。正打算把给黄毛的一截再分一半给他,谁知道徐挽之伸出手就把他吃过的那一段拿过去了,也不嫌弃,张嘴就咬了口。 其他人:“........” 林镜气笑了,拿着手里剩下准备给黄毛的一截吃起来,淡淡跟黄毛说:“想吃不会自己进去洗。” 黄毛:“???” 他真的有很多问号。 冯浩中在旁边真是敢怒不敢言。 最后一个晚上严肃认真事关生死的集体会议就是你们拿来调情的?!吃吃吃?这辈子没吃过东西?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小絮开口打破这种尴尬:“要不我们再去问问所长?同样是主要npc,我觉得他知道的也不会少。” 刘成推了下眼镜,小声附和说:“疤哥应该也知道很多秘密。” 林镜咬着轻脆可口的黄瓜,含糊道:“知道也不会告诉我们啊。” 疤哥看起来像是个好说话的人吗?头上有疤的男人,都不好惹。 冯浩中憋得难受,他现在对这对小基佬的一腔怒火没处发。不过林镜他现在是心服口服了,虽然徐挽之也不好惹,可是怒火总得有个发泄口啊,讲道理,徐挽之从进来到现在就没做过啥事。 冯浩中只能低着头,阴阳怪气憋屈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还有不是我说啊,现在是最后一天了,哪怕是真的不在意,也得做做样子努力一下吧。” 林镜乐了,在这一点上他还是很支持冯浩中的,用手肘推了下徐挽之:“听到没,说你呢,最后一天了,求求你也做做样子吧。” 冯浩中欺软怕硬是常事了,把头低着,就看自己的手道:“大家都是队友,只让别人做事也不好吧。” 林镜洁白的牙齿咬了口黄瓜,笑弯眼:“是啊,只让别人做事,自己一天到晚睡觉,还有没有道理了。” 徐挽之偏头,漂亮冰冷的眼睛安静看着林镜。 林镜也不怕,回视他笑道:“反省一下,不然你真的会被举报的。” 徐挽之语气淡淡:“你真的想要我加入游戏?” 林镜:“你难道不是就在游戏中吗?” 徐挽之摸了下手腕上的佛珠,垂眸没说话。 冯浩中:“.......”虽然林镜是在帮着他挤兑徐挽之,可是怎么总觉得他们还是在腻歪呢?!做啥都腻歪,这就是基佬的画风? 黄毛瞎跟着凑热闹:“对啊徐哥,你在第一天大展了威风,最后一天也得出出手啊。那么厉害,帮帮我们,救救孩子吧。” 两个女生没说话,但是期许的目光都放到了徐挽之身上。 黄毛再接再厉,兴高采烈的:“徐哥对灵山之眼有什么看法?” 徐挽之抬眸看众人,一直像个局外人的他倒是第一次收获那么多注视,神情古怪了几分,随后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点,漫不经心说:“我觉得,派出所那边唯一有用的线索,应该就是立在门口的那块牌子吧。” “嗯?!”全场的人都像是突然间被点醒,坐直起身体看着他。 院子里种着棵招鬼的槐树,月色混浊诡谲,徐挽之眼角的泪痣也带了点红。 他似乎是笑了下,但疏离的笑容转瞬即逝,语气懒懒地:“上面的三条门规。第一不许乱砍滥伐,但在柴林里砍树引出了被诅咒的小孩,第二不许放火烧山,但在灵山纵火引出了棺材里的活死人。所以.......”他偏头,眸光只落入林镜眼底:“第三不许猎杀动物,引出的会不会就是那个守护灵山之眼的怪物呢。” 林镜愣住了。 他心里其实有一个猜测,但是和徐挽之想的完全不一样。 现在被徐挽之那么一说,思维顺着他的角度,好像真的有点道理。 那块每个人上山入村第一眼看到的牌子,三条血淋淋的村规,如果前两条都代表了不对劲,第三条没理由平平无奇。 冯浩中也像是一拍大腿,如梦初醒:“对啊!那块木牌,我们上山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放在最开头的警告一般都是很关键的线索!” 因为林镜之前对自己做的事都没怎么隐瞒,所以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知道。 冯浩中进入自己的逻辑里,越想越觉得对:“严禁乱砍滥伐,是因为砍了树那些小孩子就会爬出来,严禁放火烧山,是因为被火光刺激活死人会出棺。最后一个严禁猎杀动物,是不是动物的血会吸引那个怪物,或者那个怪物的意识现在就在灵山上的某一只动物里?” 他摸着下巴喃喃自语:“你们有没有发现,上灵山的时候就没见到过什么大型的野生动物,都是些小虫子。” 希希也一下子眼睛发光:“对!你说到这我就想了起来,整座灵山安静的可怕,感觉除了树就是死人,动物都没有。” 冯浩中语气暗含一丝得意:“就是了,我们唯一见到的动物,就是在那个洞穴里的蝙蝠、蛇和鼠。” 冯浩中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洞穴是怪物的老巢,他肉身虽然化成了灰,但是神魂可能又回来了,就寄托在里面的某一个动物上。猎杀动物,必然会见血,那个怪物死前就是被人分尸抽血,可能见到类似的情景会抓狂。然后我们抓住它,跟着它,就能找到新的灵山之眼,跳进去,游戏就通关了。” 现在是第六天,每天在这破山村,吃的不好睡的不好,一想到游戏即将通关,大家瞬间觉得一切是值得的。 刘成兴奋地脸发红:“冯哥厉害!看来我们一开始看到的,就是最重要的线索啊。” 小絮舒了口气道:“知道方法,明天就再去那个洞穴试试吧。” 林镜吃完最后一口黄瓜,神色有点郁闷:“我觉得,还是不要刻意去违那个规矩吧。” 众人视线齐刷刷落到他身上。 冯浩中:“你被疤哥关在派出所两次,你跟我说这个?” 林镜:“.......” 找不到理由来反驳。行吧,是他不配。 可是他真的从来没想过去踩那个规矩啊!他一点也不想去喝茶! 人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别人如果直接告诉通关的方法,会下意识保持怀疑,一直挑刺。但若是只是给出一点提示,然后答案由他自己推导出来。那么就会陶醉在自己的逻辑里,深信不疑。 冯浩中现在就是的。 三条禁令的存在必然有理由,放在村门口疤哥那个重视的东西,怎么会不关键呢。 现在一切好像也都解释的通了。 冯浩中出了个风头,24分玩家的尊严回来了,顿时心满意足。 回望这一局,还真是他玩过的神奇的一局。 神奇的地方大概在林镜和徐挽之身上吧,能在恐怖游戏里把npc气吐血,还堂而皇之地谈情说爱。 以前的恐怖模式,npc都是阴森怪异的,红裙子的小女孩,披头散发的鬼新娘,玩家心惊胆战。其实像这次这个一开始就干枯如柴的村长,他们也是不敢惹的。然后林镜这位“哈佛开过光”的大神脱颖而出。去森林那次,大家一开始也没打算拿什么,是林镜带头偷村长的东西,顺手牵羊,牵走了晾栏杆上的布,房间里手电筒。 他们也才紧跟着拿了一堆锄头、斧头。可以说,林镜真的是把这里当成了随心所欲的“家”。搞得村长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冯浩中心情愉悦,传说中的满分25分,他就不寄希望了,花费七天的时间那么通关保底分就是七分。七分到手,稳赚不亏。 他现在看林镜也是非常顺眼,能屈能伸,打算一笑泯恩仇:“这次真的是多谢你了,不好意思,之前是我有偏见。” 林镜总觉得他高兴的太早了,可是又没理由反驳。乍一听他说这话,很大度的:“没事,都是队友。” 他一进游戏就已经决定带飞,队友都是幸运儿。 冯浩中疑惑道:“林镜你真是0分吗?第一次玩就玩成这样,精神力等级应该不会差吧。” 这个问题时很多人想问的。 一个人的直觉、判断、执行力、甚至体力、智力,多少都跟精神力挂钩,先天精神力等级高,说明天赋出众,不出意料都会是天之骄子。 很多尖端科研、军事相关的工作都强制要求高等级精神力,甚至一些极其优秀的大学对此也有标准。 可这也不是绝对,不然就不会有精神力资格证的出现。 有些人先天等级平平无奇,通过后天的努力勤奋同样能变得强大,去申请考核,由帝国专门的审核人员来判断等级资格获得证书。但程序非常复杂漫长,现在最快速最简便的估计就是《求生者》爬榜吧。 说最简便,却也是最激烈,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看看求生者积分榜前十,哪个不是先天就s的大佬。普通人从他们手里抢名额,犹如痴人说梦。 所以大多数人进游戏的目的,要么就是玩要么就是赚钱——研究院为了激励这款游戏,积分可兑换货币,排名到一定名次有奖金。 林镜愣了下,说:“还行吧,平平无奇。”平平无奇ss。 冯浩中知道他刻意隐瞒,便识趣地没再多问,心里猜想他最多就是个b+? 黄毛看了眼牛棚里的大黑牛,又看了下院子高高的墙外。村长家在最偏僻的地方,故意与世隔绝,除了第一天去集市,他们都没见过什么其他村民。 墙外就是山的轮廓,漆黑如兽脊,月光下一层很淡的清辉,这是个被诅咒的村庄,可是所有的诡异不安宁都有人默默守护。许家曾经一对许家兄弟犯下了滔天大罪,两百年后,另一对许家兄弟扎根在这里,沉默背负一切。 黄毛唏嘘一声:“原来疤哥和村长真的是好人啊。” 刘成想了想,道:“他们可能是在赎罪。” 黄毛道:“唉这算啥,为什么要追求长生不死呢。死亡本来就是一件很神秘的事情啊,人们敬畏鬼神害怕妖怪,那为什么不敬畏一下这带来鬼神妖怪的死亡呢。”他挠挠头,叹息:“我这像是小学生在写日记。” 林镜忍俊不禁:“我爸估计很喜欢你这种小孩。” 他记得以前,林教授也总爱逼他写日记。而且这一关卡设计出来的目的,估计也是敬畏死亡吧。 这件事终于做了了解,黄毛走之前还不忘夸徐挽之:“徐哥果然是不出手则以,一出手便一鸣惊人,三言两语就道出了关键点。” 夜深了,徐挽之困了,好脾气地笑了下,没说什么。 林镜:“.......” 虽然没接触很久,但他总觉徐挽之要是想一鸣惊人,绝对不止这一点点惊。 最后一天大家都没好好睡觉,斗志昂扬,凌晨就起来了。趁着村长还没起来,又撬锁,偷了一堆刀和棍子。 徐挽之手插兜里,站在朝霞余晖中,难得精神足。对上林镜奇怪的视线,还朝他眨眼,弯唇笑了一下,睫毛很长,说不出的温柔慵懒。 “........” 林镜本来就奇怪的感觉更加奇怪了。 本来是不准私自下山的,但村长和疤哥沟通过了,所以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出门时,站在门口的疤哥只是冷眼旁观。 虽然被请喝了两次茶,但是林镜现在对疤哥也没啥恨。 疤哥魁梧的身材几乎和门等高,巨人一样。光头、满脸横肉,额上的疤肉红色,神色狰狞的时候真的像杀人狂魔。他就倚在门口,看着他们走,视线混浊又冰冷。 黄毛整个人都不好了:“你知道吗,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小学课本上,那种孩子去上学,爷爷在后面目送的情景。就是这个爷爷看起来会吃人。” 林镜:“你这就当孙子了?” 黄毛:“.......” 冯浩中提出了最关键的点,自然是兴高采烈走在最前面,相处七天第一次觉醒绅士风度:“等下两个女生就在后面吧,猎杀动物这种血腥的事我们来。打蛇打七寸,先把蛇头砍了,然后再放血,那么多动物,猎杀一两只大概就够了。” 希希拉着小絮的手臂,乖巧地点了下头。 林镜是不打算跟他去那个洞穴的,怎么想怎么怪异。 虽然说出来可能没人会信,但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违规。难道短短七天,他就要以一人之力挑战这三条从来没人敢犯的村规?别吧。 黄毛一直就是话唠属性,最后一天终于爆发,看着旁边灵山和崖壁上乌泱泱一片的棺材,他纳闷地嘀咕:“我要是这村里人,我也早就搬走了好不好,风水一点也不好。现在留下来的人,祖辈都是什么思想?” 林镜说:“故土不可忘吧。” 黄毛提出了个天才主意说:“既然人不想走,那就让山走啊,我记得有个典故叫愚公移山吧。打个比方,我每天挑了一点土,也不废什么力气,然后把这个习惯传给自己的儿子,儿子再传给自己的孙子,孙子在传给曾孙子,子子孙孙,世世代代,总有一天,这座山会被挪开。” 林镜心里想着事情,黄毛这一通话都没听完,只听前面一句‘传给自己的儿子’,下意识问了句:“你有对象?” 兴致勃勃说着自己的天才主意的黄毛一僵,笑容瞬间消失。 他沉默很久,憋出了一个脏话:“靠!” 每天秀恩爱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伤害单身狗。 母胎单身的黄毛气死了,甩开他,骂骂咧咧凑到了前面两个女生旁边、。 林镜一脸懵:“.......” 他说了什么怎么就过分了。 林镜偏头看徐挽之,“黄毛有病?” 要离开游戏,徐挽之心情居然也还不错,对上他疑惑的视线,笑道:“可能是羡慕你有个男朋友吧。” 林镜:“哦,行。” 反正这游戏一出就是再也不见,这个梗你也就只能玩一天了。 林镜对黄毛的印象就是个混吃等死,毫无上进心的普通青年,毕竟人生格言写“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死者为大”的人,你还能有什么指望。不过按照村里的习惯,那人生格言就是墓志铭,刻在棺材上,也算是精准概括了里面人的一生。 灵山的雾今日有些薄,森林绿色的叶反着阳光。 在山脚下的时候,冯浩中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往里面冲,林镜却在洞口停下脚步,他开口道:“违第三条规的事最后再做吧。我现在有个想法,我们不如再去山顶看一下?” 冯浩中不满:“这都走到洞口了,为什么要最后去做。你还怕违规,你都被疤哥请去喝了两次茶了!你说这话这谁信啊。再说了,前两次你违规不也是啥都没发生吗?” 前两次违规无事发生,这是他最疑惑,也是让其他人更坚定决心的一点。。 林镜扯了下嘴角。这件事还真是尴尬,如果前两次违规是其他人做的,他也不至于在这件事上那么心虚。 徐挽之在旁边笑,吊儿郎当:“你还真是,为队友操碎了心啊。” 林镜摸了下鼻子,说:“第一场,想攒点人品。” 但《求生者》本来就是场游戏,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玩法。他会提醒但不会强求,像上回灵山冯浩中固执地没给稻草人绑脚,他也懒得理。 林镜道:“那行,我们兵分两路吧,我到山顶看看。” 冯浩中臭着脸,但昨天才冰释前嫌现在也不好发作,点了下头:“好。不过如果最后我们都出去了,没有等你,让你被判定失败,可别怪我。” 林镜:“恩。” 黄毛一下子左右为难,他觉得冯浩中的逻辑非常对,而且这本就是经过徐哥提点得来的,胜利就在眼前! 可是林镜又是他从头到尾跟着的大佬,一下子跟谁让他非常犹豫。 黄毛弱弱道:“林哥,你真不和我们一起。失败了再一起去山顶也好啊。” 林镜看了眼自己的手腕说:“时间来不及了。” 本来青色红色的血管,已经变黑。 时间是七天,但谁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点在哪一刻。 他虽然进游戏卡了半天,但队友们都是上午来的。 林镜从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哪怕那三条禁令自己也怀疑过,哪怕冯浩中推理的看起来很有逻辑。 可是,不对就是不对。他进村子一开始听大虎介绍那个村规的时候,就没想着刻意去违规,现在也是。 缘分这种东西很奇妙。 这一局游戏大家的缘分,可能就在这里了。 林镜朝大家笑了下,潇洒地转身,往山上走:“有缘再会。” 冯浩中气不打一处来,哼了声,别过头。 徐挽之这一次没有跟林镜,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举着灯,一言不发就往漆黑的洞深处走。 本来因为林镜离去心一提的众人瞬间也安心了很多。 小絮说:“林镜到山顶去做什么?” 希希抓抓长发,也奇怪:“我也纳闷。我们又不是没在山顶找过,树林也翻了个遍,什么都没有。很多疑团都指向这个洞穴,他怎么关键时候掉头跑。” 黄毛一咬牙,抓耳挠腮半天,还是冲了出去。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抛下他林哥一个人。没有林哥,他本来就该输。黄毛跑到洞口,气喘吁吁,几乎是豁出了身体里的一切力量呐喊:“林哥你等我!你要去干什么!我都——” 陪你。 每个字都真情实感发自肺腑! 林镜在山道上回头,棕色的眸子有点疑惑,实打实说了:“我去跳崖,你来吗。” 黄毛:“.......” 那没事了。 黄毛憋回了肺腑的发言,他放下扶着洞壁的手,做了个打气的动作:“我都支持你,加油。” 说完,默默地滚了回去。 林镜站在葳蕤的草木里,笑骂了一声,无奈地揉了下太阳穴。黄毛还真是娇生惯养。 跳崖。洞里面的人听到这两个字,扯了下嘴角,彻底放下心来,确定了这是个脑回路奇怪的主。 唯有在前面举灯的徐挽之,闻言微不可见笑了一下。 林镜开始往山上跑,日光出来,驱散了薄凉的山雾。 山洞里,冯浩中一棍子敲在了一条毒蛇身上,踩着它的头,刺穿身体,血流在了苔藓上。 “这样总没错了吧。” 蛇血一点一点渗入地底,渗入了整座山,像是要把这座山慢慢唤醒。 派出所内,疤哥注视着电脑,电脑上是这片地区的一个立体图,却是红的和绿的。 他麻木的看着一块黑点出现在灵山底部,然后一点一点扩散。眼里没有怒火,只有麻木不仁。 不负重上山还是很轻松的。 林镜走到半山腰,就发现山上的雾有点古怪,变轻也变红了,游丝烟缕一般,缠绕在周围。微微的振动从脚下传来,林镜掰断根树枝,听着那种清脆的声响,自言自语:“我怎么感觉他们会坑我呢。” 山洞里,徐挽之淡淡旁观他们。 “怎么还没出现,血不够多吗。” 对于毒蛇,哪怕放在现实里大卸八块也不会让人有心理压力。何况游戏里,就是一堆数据。 冯浩中杀了不知道第多少条,洞里已经全是鲜血的味道了。 随地扭曲的血肉,绿色的苔藓都被染红。但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出现。 刘成说:“我这里有个锤子,用点力,可以直接砸烂它们。” “也好,快一点。” 两个女生脸色苍白的站在旁边,看他们做这种血腥的事。 死去的老鼠,蟾蜍,毒蛇,蝙蝠,尸体横七竖八,鲜血把墙壁都溅满。这里像是一个屠宰场。终于,再剁掉最后一个蛇头后,鲜血渗入苔藓继续蔓延流到了黑潭边,将它包围,然后从边缘留了进去。整个山洞突然开始轰隆隆的振动,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脸上喜极而泣。 “成功了?成功了!” 徐挽之厌倦无聊地看着他们高兴。 山洞的振动节奏和他腕上的红绳一模一样。 刘成和冯浩中抱在一块痛哭流涕:“我们终于可以出去了。” 振动越来越剧烈,轻微的声响,红绳断了。 那颗苦褐色的佛珠瞬间爆发极其刺眼的光,在黑暗的山洞里,把大家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强烈的红光带着浓浓的佛性,被邪物近身久了,也没有改变掉那份纯粹。 可是这像是最后的回光返照,悲悯又慈悲的巨大禅音过后,光芒瞬间暗淡下来。 众人都愣住了,呆呆看着一直以来疏离冷淡睡不醒的队友。 徐挽之神色随意,修长的手指扯断这根佛珠,然后丢到了黑色的潭子里。 他生得俊美,在这邪门的山洞里,也仿佛带了点邪气。 “徐哥......” 徐挽之朝他们一笑,说不出的散漫风流:“祝贺你们,终于可以出去了。” “........” 全场鸦雀无声,静成一片,一个可怕的假设从脑海中冒出。 林镜到山顶的时候,自上往下望,整座森林已经是红光一片了,他蹲下来,看着下面的棺材,轻声道:“乱砍滥伐,我只砍了一棵,放火烧山,火只燃了一会儿。这才是没事的最根本原因吧。” “灵山之魂守灵山之眼.......哪用猜的那么复杂呢,这一大片的棺材就是为了镇压那个怪物,骨灰扬了下去,这一片就是他旧身所在的地方。” 灵山之眼,可能就在空中。 而跳下去,就是生与死一瞬间那个点。 跳进深潭会淹死,跳下山崖会摔死,生死之门,从来都是向死而生啊。 林镜还在犹豫啥时候跳呢,突然看到了烟,紧接着是火,熊熊燃烧的大火从山底部烧了起来,那些淡红色的雾仿佛成了最好的助燃剂,摧枯拉朽、烈焰涛涛。炙热的火舌吞吐森林,爬上山坡,沿着悬崖壁蔓延。 林镜都愣住了,看着这壮观的火海。 火光刺眼,也如上一次般惊醒了沉睡的死人。他们断断续续从棺材里爬出,被焰火燃烧身体,这一次火都没给他们钻回去的机会。尖叫声、嘶吼声,在噼里啪啦树木横倒的杂音里格外刺耳。 整片灵山化为火舌地狱。 林镜懵了。 “跳吧宝贝。” 背后响起了男的声音,声线清冷。 林镜:“......” 他回过头,徐挽之就站在身后,身高腿长,气质出众,看样子心情很不错。手腕上是一道红红的勒痕,那枚佛珠已经不知去向。 人是不可能那么短的时间内,出现在他身后到山顶的。 林镜死死地盯着他,白日焰火就在身后,火海炙热无边,脑海里一根弦一点点接上,他听见自己艰难地问:“你干的?” 徐挽之也不否认,轻笑说:“恩,礼尚往来。” “烽火戏诸侯。”或许也不是诸侯,是猪。他想了想,回忆起了那一晚在派出所抄的那个故事,语气平静说:“为你一笑。” 林镜:“.......” 第19章 生死之门(终章) 林镜一点都笑不出来,深棕色的眼就死死盯着他。 徐挽之似笑非笑,认真说:“我说过我进来只想看戏,但你非要我参与游戏。现在呢,你还会举报我吗?” 他语气非常平静,眼眸里却充满戏谑的味道。 林镜:“.......” 无话可说,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操”字想骂! 背后的火越来越大,但热度却慢慢降下来,熊熊燃烧的火颜色由红转白再转青,森冷压抑,一如黄泉路上引路的幽幽鬼火。 他听到了整座山再从内部崩塌。石块轰隆隆下坠,地表剧烈震动,恶鬼的嘶哑怒吼后,还有冯浩中的尖叫,以及两个女生的声音。 不出意料,那个洞将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林镜脑海一片空白后,飞速搜刮信息,对徐挽之身份的猜测,整个人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被欺骗,被戏耍的郁闷,甚至有对自己竟然那么不设防的无能狂怒。 徐挽之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林镜内心的活动,轻描淡写道:“我的角色是灵山之魂,但不是npc,也不是玩家。实际上,那老头让我进来就是让我当个旁观者的,我本意也是如此。” 他举了下手,手腕上一条红红的勒痕,是那条他一直带着的佛珠。徐挽之稍微回忆,也觉得好玩。 “实际上我什么都做不了。佛珠封印法力,怕血嗜睡,灵力全无,日夜困倦。这个副本中,灵山之魂本来就没什么用。” “谁知道,你的队友真可爱。” 徐挽之短促地笑了下,声音轻而冷静。 “竟然了解了剧情背景,知道了主npc的任务,那么为什么猜不出三条禁令的目的呢?当初那个僧人留下来的告诫,本来就是封印啊。” 封印死去的怨婴,封印棺材的恶灵,以及封印含恨而死的灵山妖怪。不让乱砍滥伐,放火烧山,猎杀动物,都是为了防止村民无意间解开封印。 林镜压抑着怒火。 进来的第一场游戏,研究院就是这么对他的! 操!什么玩意儿!这公平吗?公平吗? 徐挽之:“还剩五秒,有什么想问的吗?” 林镜已经懒得去管那些事了,在山洞离别的时候,他就猜出肯定会有人失败,深呼口气:“我算是赢了吧。” 徐挽之淡淡一笑说:“恩,你真棒。” 虽然是夸赞,不过一点都不走心不认真。想来也是,徐挽之能那么轻轻松松进低级副本当boss,本身就是高玩。这么一个低级副本,输赢在他眼里或许微不足道。 林镜也没在意这一点。 《生死之门》已经开始倒计时。 5。 林镜想到了他扯着徐挽之上灵山,路上交流的那些问题,突然抬眸:“所以游戏结束了,你学到了什么?” 徐挽之稍愣,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眉眼所有所思,笑着反问:“学到什么?” 4。 天空晴转阴,空中飘下雨来,整座灵山都在火海中。死亡下葬,在这一刻似乎格外近又格外远。死去托体同山阿,邪气古怪的山壁这一刻居然有点神圣如净土。风吹来灰烬,湿凉又焦热。 徐挽之思索了会儿,开玩笑地说:“什么都没学到,但当了回男朋友。这个收获,我觉得老头子也会满意。” 林镜:“.......” 林镜皮笑肉不笑:“行,大佬,你厉害。”出去后再也别见。 1. 最后一秒,林镜也没在跟他瞎纠缠,转身一跃就从山崖边缘跳了下去。火没有温度,只是燃烧在他周围,光怪陆离,如地狱又似天堂。他跳到半空中的时候,在火海中看到了很多张脸,有许丫的,有村长的,有疤哥的,有二楼那个老头的。但都褪去了狰狞的面貌,神色悲哀又平静看着他。 在即将坠地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一扇门,但又像是幻觉。 可能生和死就是这样,玄之又玄,最后一刻如同大梦一场。 紧接着他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机械冰冷。 【亲爱的玩家双木成镜,恭喜您成功通关副本《生死之门》,分类:冒险模式、级别:初级。积分:+25】 【《生死之门》背景简介:与世隔绝的清河村,每年都会接纳很多寻根问祖的年轻人。一对兄弟扎根在这里,世世代代守着生和死的秘密,偿还先祖的罪孽。】 林镜出现在了一片漆黑的空间里,目光沉默盯着结算界面。 上面只有六个名字。 【双木成镜:+25】 【一百一夜:-5(清零)】 【成成不想变胖:-3(清零)】 【抹茶奶昔:-0(清零)】 【未若柳絮因风起:-9】 【无敌浩哥:-11】 林镜:“.......” 这就是《求生者》变态的扣分机制了,耗时七天,如果基础加分是七分,那么基础扣分也是七分。 黄毛他们是因为本来就没分,直接清零。 一场扣十一分,可能要勤勤恳恳赢两场才能赚回来,他现在已经能想象冯浩中气急败坏的脸了。 果然,徐挽之的名字根本就不在玩家里。平均分42,一直算的只有六个人。 林镜关掉结算界面,然后切断了终端。从游戏里出去,一阵头晕目眩后,出现在了自己的家里。 他正坐在电脑桌前,手边摆着一个本子一支钢笔,旁边是窗户,窗户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阳光照了进来,他进去的时候是下午,现在也是下午。进《求生者》对精神力的消耗还是很重的,林镜现在只觉得浑身瘫软,什么都不想动。 电脑突然滴滴响了两声,林镜愣住,然后看到是《求生者》页面上弹出来的消息。 “一百一夜请求加你为你好友。” 林镜:“......”随手点了同意。 瞬间,在另一个星球上某个地下城的小居民楼里,一头黄发懵逼迷茫的青年整个人机灵坐起,噼里啪啦就是一堆话打了过来。 “林哥!林哥!林哥!” 足足三个林哥,足够表达黄毛现在语无伦次的心情。 电脑滴滴滴半天,一行又一行的字跃上前。 “我要气死了!啊啊啊!我就该跟着你的!我不该那么贪生怕死!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我他妈!怎么也没想到!徐哥居然是boss?!” “我真是服了!我们最后一晚在做什么?逼着boss参与游戏,团灭我们?” 林镜:“......”靠,你给老子闭嘴! 第20章 以我为鉴 林镜想到这件事,整个人就气得胸口痛。 不行,他刚出院,注意身体,要注意身体。 深呼吸一次后,林镜平复心情,在聊天窗口上敲出了一行字。 【双木成镜:别提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再提就撕了你的嘴。 那边的黄毛痛哭流涕。 【一百一夜:我操林哥你加了二十五分,当然可以随便过去啊!呜呜呜我上一场好不容易混来的三分就这么没了,气死我了!】 【一百一夜:让本就不富裕的我更加雪上加霜。】 【一百一夜:呜呜呜林哥你说的没错,混子混到最后果然一无所有。】 林镜对着屏幕扯了下嘴角,你居然还有这觉悟?那这场游戏也没算白参与。 咚咚,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林镜愣了会儿:“进来。” 门外是林教授,闻言推门而入。 “出来了?”林教授人至中年,气质却儒雅随和,戴着副斯斯文文的眼镜,笑道:“出来了就先下去吃点东西,你妈都担心坏了。” 林镜揉了揉太阳穴,他现在浑身跟被车碾过一样疲惫只想睡一觉,摇头:“不了爸,我先睡一下,等醒了再下去。” 林教授皱了下眉道:“也行。”他想了想,劝告道:“还有六个月的时间,你不要太急,这次出来先好好休息三天。” “我知道的。” 就算他爸不说,他的身体也不允许快速开启下一场。 林教授握着门把手,又道:“我最近联系上了研究院的常院长,问了下关于精神力恢复方面的,等你醒来我再跟你说这件事。” 林镜愣了愣,缓慢点了下头。 林教授过来也就是确认一下他出了游戏,得知结果便轻轻地关上门,下楼了。 林镜深呼口气站起身,把窗户打开,外面劈头盖脸的阳光边照了下来。 窗外是森林,森林更远处是一片沙滩,细碎的金沙泛着光,碧海青天,沙鸥横飞。这是一颗被星际时代誉为“人间胜地”的星球,海蓝星。 他站在窗边呆了半天,胸口的郁闷散去后,才爬回了床上。 《求生者》对精神力的消耗太重,他沾枕即睡,意识很快陷入一片黑暗里。 林镜这一觉睡的特别熟,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外面传来鸟雀清脆的叫声,他坐起来,揉揉眼,按了下床边的开关。 叮叮咚咚的声音瞬间从楼道外传来,圆头圆脑的管家机器人一下子冲了进来。 “早上好,主人,海蓝星今日气温是23度,晴。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林镜意识晕晕乎乎:“给我拿套衣服过来。” 他妈就是个丧心病狂的处女座,什么都要一丝不苟,家里的衣服翻乱了能骂他半天,长大后他就选择让机器人背这个锅。 林镜洗漱完,换了身休闲的衣服下楼。 客厅里电视开着,主持人正在播放着主星那边新闻。 林教授一手端茶,一手拿报纸,旁边的妈妈穿了身白色长裙,弯身摆弄花瓶。 他叫来管家机器人的时候,爸妈就知道他醒了。 林教授放下茶和报纸,笑道:“终于下楼了,先吃饭吧。” “好。”林镜睡眼惺忪,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慢吞吞坐到了桌边。 先喝了口牛奶,然后咬着面包看她妈妈在摆弄的东西。 是一丛花球繁重的白色风信子。 他妈正在整理长长的绿叶,对比角度,力求美观。 林妈妈是一名植物学家,虽然研究的不是花卉,但特别喜欢种花。 小的时候还住在主星时,林镜记忆最深的就是门前的一片风信子海。 那种被改造过基因的风信子,花球特别大,风一吹白色的小花就散了漫天。然而林镜欣赏不了这种美,因为一到了那鬼地方,准要被他妈拉去做苦力。 林妈妈终于找好了角度,开心的合掌转身,就对上儿子的视线,她弯眼一笑:“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新出的荧光品种。” 林镜咬着面包:“新品种,你们检查过毒性没,确定要摆室内?” 林妈妈坐到桌边,拿手敲了下他的头:“你那么不解风情,以后准找不到女朋友。” 林镜默默喝了口牛奶。 林爸爸和林妈妈离开研究院后,就在海蓝星定居,在当地大学任教。今天是周六,也是难得清闲在家的时间。 敲完他的头后,林妈妈又两只手捧起了他的脸,深蓝的眼眸仔仔细细打量着,唏嘘感叹:“唉,可怜我儿子,这一年瘦了不少啊。” 林镜吃完最后一口面包,“肉总会长回来的。” 林妈妈笑道:“先别提这个了。怎么样?进《求生者》的第一场游戏赢了没。” 林镜虽然在外人面前沉着冷静,可是父母面前还是忍不住扬起得意的小尾巴,装作很随意:“这游戏还能输?25分,轻松松松吧,随便玩玩就有了。” 林妈妈噗嗤笑出声:“那么厉害,25分,满分啊。” 林爸爸放下报纸,也笑着插话:“我记得那当初研究院给了内测名额,第一场小镜也是满分。” 林镜车祸昏迷一年又失去了车祸前一年的记忆,可以说是有两年的空白期。他都不知道自己之前那么厉害,眨了下眼问他爸:“爸,我以前也玩这个游戏,那是不是很厉害啊。” 林爸爸淡淡瞥他一眼:“谁知道你厉不厉害。我就只知道你内测成绩,之后你把游戏id藏着捂着,根本不让我和你妈知道。和我们说这是个人隐私,还振振有词说你长大了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林镜:“......” 哦。 林妈妈笑着看儿子吃瘪,撩了下长发,对丈夫道:“上次你不是说联系了常院长吗?结果怎么样,现在跟小镜说一下。” 说到正事林爸爸敛了笑意,皱起眉来。帝国研究院的常院长,星际时代赫赫有名的人物。 林镜听到这个名字,一下子也紧张起来。《求生者》哪怕爬到积分榜第一,也只有个s级资格证,这是人工考核的天花板。如果可以,他当然是想恢复本来的ss的。 林教授眉心紧皱,慢慢道:“我跟常院长说了你的情况,他说像你这样精神力直跳好几阶的,反弹性其实很大,有极大的恢复可能。只是见不到你真人,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他要你本人去一趟主星,由他专门检查一下。” 林镜稍愣:“我本人去主星?” 林教授点头:“恩,不用不好意思。我和常院长一个导师门下的,算是师兄弟,有点交情。你若是过去,可以先住在他家,叫常叔叔就行了。” 林镜有些犹豫,虽然小时候在主星住过一段时间,但那都是六岁之前的事了。 林教授看他这副纠结的样子,哭笑不得:“你若是上大学,帝国大学也在主星啊。迟早是要去的,早去晚去都得去,犹豫什么。” 被林爸这么一点醒林镜才醒悟过来,不好意思地抓了下头发,笑说:“也是,那我什么时候出发。” 林教授说:“这个倒不急,他现在手上有实验,你身体也没恢复好。海蓝星离主星挺远的,我怕你坐飞船坐到一半就晕了。”林教授半开玩笑说:“先好好休息,而且保持平常心。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做好两手准备。” 虽然被林教授这么提点,可林镜还是特别兴奋。仿佛在黑暗中看到曙光,有希望就是好事啊。 林教授随后接了个电话,是他手下研究生的事,出门去了趟学校。 而林妈妈则是回书房去准备论文,走前叮嘱他:“记得按时吃饭,不要闷在家里,觉得无聊就出去散散心。” 林镜现在心情好,非常乖巧听话:“好。” 父母走后,林镜坐在椅子上,唇角忍不住上扬。 刚好管家机器人嘟嘟嘟扫地扫到他旁边,林镜憋不住,兴奋地拍了好几下它光滑的头,拍得“砰砰”作响。 对上机器人懵逼困惑写着问号的眼,林镜咳了声:“好好干。” 语调都是轻快飞扬的。 机器人:“.......” 林镜在第一场游戏里的郁闷现在一扫而空,心花怒放。 上二楼的时候,又收到了来自主星发小的电话。 他俩一块长大,中二时期,并称“海蓝星双霸”,结果现在这孙子成了大他一届的学长,而他学都没得上。想想还真是气人。 接受通讯后,那边传来陆星雨夸张的声音:“你居然还会接我电话?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这个糟糠之妻呢。” 林镜:“把妻去掉,换成子,糟糠儿子打电话给爸爸干什么?” 陆星雨嗤笑:“还爸爸,你进大学见了我得喊我一声学长懂不?” 林镜心情好,也懒得跟他计较:“那也是六个月后的事了。而且长得帅的才叫学长,你这充其量叫大二的。” 陆星雨:“.......滚。” 陆星雨突然想到一点,马上又兴致勃勃起来,洋洋得意:“听说你重新开始玩《求生者》了?要不要我带带你啊,我现在积分榜全榜一百零五,积分一千八,快叫大佬。” 林镜冷漠:“哦。”不过陆星雨提到《求生者》,他靠在椅子上,转笔的手一顿:“我失去了好多记忆,好像我以前也玩这个,是什么水平?” 陆星雨语气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了:“什么水平,榜一的水平。” 林镜一下子瞪大眼:“榜一?” 靠,他以前那么牛? 陆星雨吐槽:“不过你那榜一水分好多含金量不高。那个时候没什么人玩这游戏,才让你钻了空子,你现在进来充其量也就是前一百。还有,你那id是真的挺欠揍,叫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以我为鉴’,以你为鉴?!鉴啥啊还以你为鉴!不要脸!” 林镜:“......”如果不是不能重名,他现在还想取“以我为鉴”,配合他的名字简直要深度有深度、要逼格有逼格,陆星雨的审美不配懂他的名字。 陆星雨逼逼一通后终于良心发现:“你现在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林镜:“还行吧。” 陆星雨叹了口气:“唉,还行......”语气里居然是浓浓的羡慕之情。 林镜笑道:“你怎么回事?” 陆星雨又叹了口气:“别提了,镜子,这六个月你在家里好好玩吧。当是最后的度假,我真是进了这个学校才发现是地狱。想我当年也是海蓝星一霸,结果这里被碾压的啥都不是。” 林镜:“啥?” 陆星雨丧丧地摸了下鼻子:“s级等级精神力只是入门的标准,你进了机甲系后会发现,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变态。我常年在实训课上被摁在地上捶。我老师说,我操纵的机甲像是幼儿园小朋友跳舞,又蹦又跳憨态可掬。” 林镜哈哈哈笑出声来。 陆星雨恼羞成怒:“你笑个锤子,你进来也是一样的。” 陆星雨闷闷地:“哦,学校最变态的人我还没见识到,只听到过他的传说。那位大佬常年不在学校不来上课,可是考试门门满分全系第一。我勤勤恳恳学到崩溃,对老师整鞍前马后嘘寒问暖才得了个及格,我吐了。” 林镜一直在笑。 他听陆星雨吐槽大学生活,其实还是又有点羡慕。 如果不是那场车祸,他现在也是其中的一员了,强者云集才好啊,更有挑战性。 想到刚才林教授的话,林镜跟发小道:“我可能不久之后就会动身去主星。” 陆星雨:“嗯嗯嗯?” 陆星雨大喜:“看我?” 林镜淡淡道:“看病。” 陆星雨在电话那头也变脸飞快,面无表情:“呵呵。” 不过好友来主星他还是特别兴奋的,陆星雨没绷住一下子又笑出了声,喜不自禁说:“那你到了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林镜:“早着呢。” 陆星雨给他支招说:“你现在是不是很无聊,可以去《求生者》论坛里找找乐子,我现在没事就喜欢在里面看八卦,各种爱恨情仇简直比小说还精彩。上次我才看到一对男女在游戏里看对眼,出来加上号后男的一个月网恋被骗八万,笑死我了。” 林镜扶额:“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在大学被碾压了。” 整天看的都是啥玩意。 陆星雨哼了声,又逼逼了一会儿后,才说:“今天周六我也有课,先挂了,到主星一定记得找我。” “嗯嗯。” 跟陆星雨的聊天挂断后。 林镜慢吞吞打开了电脑,他昨天下线前跟黄毛说自己去睡了,但是一上线还是看到了黄毛的一堆话。 【一百一夜:哈喽哈喽林哥醒了没?】 【一百一夜:林哥,我昨天把整局游戏回忆了遍,你还记得徐哥说自己的id是挽风挽月不,我冷水洗脸洗了三盆,才冷静地觉得,可能、大概、我们遇到真的了。】 【一百一夜:我靠!!!!!】 后面的感叹号几乎刷屏。 【一百一夜:是不是真的啊!要是真的,输成零光蛋我也认了,就这事我可以拿出去吹一年。】 挽风挽月?林镜动了动手指,点在了《求生者》官网的积分榜上。 积分榜一点都不花里胡哨,简单的一个名单,每个字却都让人肃然起敬。 最先入眼的就是第一,挽风挽月四个字。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名字,读起来觉得很风雅,让人猜想取这个名字的男生应该是温和爱笑的,可排在第一又给人遥不可及的高冷感。不过林镜毕竟也曾经是榜一,没有黄毛那种崇拜和看见神般的震撼。 他只是疑惑地想,如果真是徐挽之......那么他图啥? 挽风挽月,3000。积分甩第二名足足六百分。 他进一个初级场学习,学习什么? 积分榜的旁边就是论坛,因为陆星雨的一提,林镜顺带也点了进去。 这是个游戏论坛,最常见的就是骂策划,骂队友,骂匹配机制。但这毕竟是研究院出台的游戏,后台是整个帝国,大家再愤怒也都不敢上升到游戏本身。论坛第二常见的就是晒,晒刚刚一局游戏里的艳遇,晒积分,或者高分大佬出来谈对这个游戏通关的看法。 林镜视线落在一条“谈谈榜前十的几位大佬”上,点了进去。 【谈谈积分榜前十的几位大佬】 主楼:这是现在的榜截图。 第一是挽风挽月毋庸置疑了,系统更新后这位大佬就没掉下来,他这三千积分都一个月没动了。感觉大佬是没有对手匹配不到人,懒得玩吧。 除了第一外,后面的积分都靠的非常近,观察了好久我发现前十变来变去就是那么些人,已经好久没有后面的冲上来了,(叹气)什么时候让我看到新鲜血液。 谈谈前十的那些已经爆出马甲的大佬们吧。 榜七“卡尔森”,这位主星元帅家的小少爷,直接拿名字当id[牛],天生s级精神力,帝国大学在读,天之骄子,没啥好说的了。 唯一一位女性,榜六“lilith”。全榜唯一一个女孩子,议阁阁长家的千金莉莉丝小姐。呃[挠头]这就是基因的强大之处吧,我记得很多年前百年难得一遇的一位女性sss精神力者也是出自这个家族。不过不能多说,说多了我怕被封号。 1l:你敢说出女性sss你就已经没了兄弟。 2l:枪毙名单安排上[狗头] 林镜粗略扫了几眼,没发现有徐挽之的介绍后,就退了出来。 他本来就是闲的无聊,随便刷新,刷新着刷新着,一条热贴被顶了上来。发帖人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无敌浩哥”? 帖子名叫——【呵呵,吐槽一下刚刚那把游戏我遇到的某位大佬】 主楼[无敌浩哥]:一场平均分六分的低级场冒险模式,最后只有一个人通关,还是25分满分通关,品,你细品,这他妈没猫腻?呵呵,果然,我一开始认为的他是个抱大腿的混子就是对的。亏我中途还把他当队友,强行逼自己不带偏见看人,结果他勾结boss团灭了我们,呵呵。 1l:? 2l:蹲个瓜。 [无敌浩哥]: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想吐槽一下刚刚一把游戏的某位大佬。屁事不干就放火,三进派出所。 最后靠他奸夫赢了。 呵呵,牛批,这算什么,山上一把火,派出所有我。再来一把火,boss爱上我。 15l:??虽然你很惨,但对不起为什么我那么想笑。 16l:哈哈哈哈哈+1 [无敌浩哥]: 笑个屁!数数他都做了些啥。 我们去找线索,他在和奸夫楼梯上眉目传情。 我们晚上休息,他们偷了npc的牛去小树林偷情——还他妈让牛被人偷了!人干事? 最后我们死了升天了,眼睁睁看着他在山顶和奸夫依依不舍。 37l:woc哈哈哈,对不起我憋不住。 38l:太惨了太惨了哈哈哈。 冯浩中被这一排的哈哈哈搞炸了。 怒不可遏,气急败坏。 [无敌浩哥]:笑笑笑很好笑吗!那两个畜牲,混蛋!气死我了,老子的十一分啊啊畜牲! 林镜:“.......”兄弟,我劝你注意嘴脸。 主星。 帝国研究院基地。 微蓝的光和数据在大屏幕上起起伏伏。 所有科研人员都大气不敢出,抱着数据,蹑手蹑脚地离开这扇门。 桌上摆放着都是精神力和脑相关的书籍,坐在桌前的人,正是研究院的常院长。 年过半百却已经头发花白,穿着白大褂,气得嘴唇颤抖。他握着一杯茶,灌了好几口才平静下来。 前面的沙发上坐着个青年,正懒散坐着,随意翻着一本书。 青年漆黑的头发微长,眼角有一颗很冷的痣。 常院长的话一字一字咬牙切齿蹦出来:“我让你进低级场,是去当旁观者学习的。给了你一堆限制,让你的能力常人都不如,结果你还能给我我搞成这个样子?徐挽之!你能耐啊你!” 第21章 格林童话 徐挽之合上书,抬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常院长更气了,一掌拍到了桌上:“笑?你还给我笑!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少人在盯着你!” 徐挽之手指搭在书页上,不以为意点头,轻描淡写道:“知道。” “.......” 常院长嘴唇颤抖,他年龄过半百,已经很少有过这样动怒的时候了。愤怒过后却是深深的无奈,他看着眼前青年的眼睛——漆黑的、冰冷的、纯粹的,一如他第一次见这孩子的时候,二十几年不曾改变。 常院长摇头,叹息一声:“你是不是在怨我,给你安排了这一堆乱七八糟任务。” 徐挽之听到他说这个问题,敛了笑意,摇头说:“没有。” 常院长道:“嘴上说没有,然后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说出来哄哄老头子罢了。” 冷笑过后,常院长坐直身体:“军方一直在问我要人,但没有确定你拥有正常人的感情前,我是不会放你去的。现在我们来好好说说吧,我让你以旁观者的角度进去,你都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徐挽之想了想,微笑说:“看到了一个好玩的小朋友,或者说,故人。” 常院长从抽屉里拿出笔,想边听边记录东西,听到“故人”两个字。咔,那笔就在手中停下一动不动了。半响,常院长难以置信地拔高声音:“故人?!” “嗯。” 徐挽之靠在沙发上,枕着一只手,重新看起了那本书。 他态度太随意,口中那个“故人”似乎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词汇,不过常院长把他带大,自然知道这小子的情感起伏有多淡漠,能让他说出这两个字,绝对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常院长微微惊讶:“那么巧?” 徐挽之垂眸说:“恩。” 常院长看他一眼,嘴里嘀咕两句,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他了解徐挽之,不想说的事,那就别想多问出一个字。 “遇到故人是好事啊,那看到他开心吗?” 徐挽之翻书的手指一顿,一些话到嘴边却又没有说,他似乎是有些疲倦于这样的交流,很敷衍说:“开心的。” 常院长:“开心就好。把你安放到一个六人副本都能遇到,看来你和那个小朋友很有缘分啊。” 徐挽之笑了下:“不过我好像最后把他惹生气了。” 常院长惊讶:“恩?你还会意识到他生气?” 徐挽之抬眸,认真又冷静地说:“可我没做错。” 常院长:“.......” 徐挽之淡淡道:“他的队友团灭了,第三禁令本就是致死条件。这局游戏的输赢只在玩家手里,我无权干涉。” 常院长说:“那他为什么生气?” 徐挽之:“我只是听他的话加入游戏。” 常院长太了解他了:“你从小就是这样的,喜欢踩着规矩行事,行的还不是什么好事。”若是放在一般人身上,顶多算个“性格乖张”,但在徐挽之身上,任意一点都能放大一万倍毁了他一生。 徐挽之闭嘴不说话了。 常院长说:“或许,他气的是你的欺骗。” 徐挽之淡淡:“从游戏开局到结束,我都没骗他,进来看戏四个字说了无数遍。” 常院长:“.......”冥顽不灵。 常院长翻出他刚刚结束的那一局的资料,看到名字的时候念了一遍:“《生死之门》?听这名字和生死挂钩?” 徐挽之没说话,他玩了那么多场,早就懒得去深究每场游戏的目的。 常院长笔点着纸一乐:“巧了,我记得你母亲研究生时期发表过一篇关于端粒的论文,打比方的时候也用了这个。” 不过他很快就没再说下去了,一股压抑尴尬的气氛在蔓延。 常院长连忙转移话题说:“你离毕业还有一些时间,最近就住在这里吧,年轻人多玩玩游戏也好啊。” 徐挽之抬眸:“我不是玩家,没资格玩。” 常院长咳了声:“看看戏也好啊。” 徐挽之:“没兴趣。”他似乎是很反感再次进入《求生者》,不过对于常院长的要求却没有拒绝。 常院长觉得自己在养小孩,循循善诱:“那认识认识朋友也好啊。” 徐挽之阖眼:“新朋友就算了。” 他身形一顿,突然想了什么。抬起头嘴角一点一点漫开笑意来,说:“老朋友叙旧倒是可以,下把游戏,我还想见见这位朋友。” 常院长:“......” 研究院总基地落在在主星城的郊外,占地广阔,却并不高。从地上到地下,一共六层。落在在安静的森林深处,四周设有独立的塔,为了防止外人闯入。 在交通错综纵横宇宙的星际时代,这里是主星唯一一处天空没有轨道的地方。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徐挽之将书放回走廊边的书架上,这个书架摆放在这里很久了,反正从他记事就存在。 一开始摆放比较多的是儿童读物,后面基地没有小孩子了,才换上新的科研杂志和报刊。只是换来换去,放在最角落的一本却一直没动过。《kinder-und hauavrchen》,封面幼稚又简单,里面还有很多丰富多彩的插画,一本非常普通的幼儿读物。 之所以留下,或许也只是因为它扉页上持有者的名字。 徐挽之视线没有在那上面停留多久,抬腿往外面走去。从电梯上刚好一位教授引着新来的一位助理出来,见到他后笑着打了声招呼,徐挽之礼貌地点头走进电梯。 助理是个女生,看起来还很青涩,愣了愣:“老师,他是谁啊?” 教授赶着回实验室记录数据,皱起眉:“是你学弟,和你一样帝国大学的,不过我劝你少接近他。” 助理:“啊?” 教授:“他很危险。” 海蓝星这边,林镜坐在电脑前,一脸无语地喝牛奶,看着冯浩中在论坛发疯、败他名声。他心态挺佛挺平静的,毕竟作为一个精神力从ss跌到b的刚出院人士,从山顶一下子掉到谷底,也算刚经历一个人生的极大转折,大风大浪过后还能有什么接受不了。 他不急,但是黄毛作为一个游手好闲的知情人士,刷到这个帖子后一下子懵逼了。紧接着气得整个人说不出话,噼里啪啦又给他打了一段话过来。 【一百一夜:我靠!林哥你有没有看论坛!给你分享一个帖子!我靠!冯浩中这是人吗?】 【一百一夜:分享:“呵呵,吐槽一下刚刚那把游戏我遇到的某位大佬”】 【一百一夜:不行我气死了!我要曝光他,爆出他丑陋的真面目。】 林镜:“???” 但是有人比黄毛更快一步。 586l[未若柳絮因风起]:在游戏里就已经忍你半天了,没想到出来还是这么副嘴脸,你在干什么??是不是输不起??是不是玩不起?? 587l:?我靠,当事人出来了? 588l:哈哈哈哈隔我已经被大诗人浩哥笑死,原来还有反转的吗? 942l[未若柳絮因风起]:不是当事人,是队友,可以发结算界面截图作证。大佬是真大佬,全场主要线索基本都是他找到的。 别听楼主胡编乱造说什么勾搭boss团灭我们,团灭我们的明明就是他,fhz你扣11分气,我扣9分我就不气了?我就是最后一天眼瞎选择了相信你才输的。气死我了,想到我还在灵山救过你我就更气,不如让你被稻草人弄死,说不定我还赢了。 943l[未若柳絮因风起]:在游戏里我温柔是怕队友吵架,现在输都输了,老娘也不遮遮掩掩了。 来,总结一下一场游戏七天楼主的所作所为—— 一开始自持分高,眼高于顶装逼成风;后被打脸,开始唯唯诺诺阴阳怪气;即将胜利被带飞,殷勤体贴尽显舔狗本色;天才如他带领队友团灭,出来论坛颠倒黑白对着队友就是一顿污蔑。恩?你是不是玩不起? 可以啊,游戏里对npc唯唯诺诺,一出来对队友重拳出击。 你这什么丑陋嘴脸? 全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镜:“.......” 与此同时。 黄毛发了一堆点点点过来。 【一百一夜:......幸好我没在游戏里惹她,不然指不定现在被喷头骂的人是我。】 小絮的发言横空出事,这个贴的热度飙升,“哈哈哈”却更多了。这大概是唯一一个挂人挂成这画风的贴。 999l:游戏里对npc唯唯诺诺,到论坛对队友重拳出击,笑吐了。 1001l:我服了哈哈哈哈。你们这副本怎么那么好玩啊,我也想加入! 1002l:想加入+2。队友怎么都那么可爱呢 1003l:那这么说起来,标题的那位大佬还真是惨,为了带队友通关不惜色……诱boss,没想到一颗老鼠屎毁一锅粥,出来还被血口污蔑[吃瓜] 1004l:色……诱?楼上朋友你这个词用的可真灵性啊,我现在嘴角想去见太阳。 1005l:[汗]楼主不是被锤了吗?话还可信吗? 1006l:是哦。@未若柳絮因风起,姐妹,说说大佬和boss的事呗,骑牛去小树林偷情那么浪漫的事是真的存在吗?[狗头] 狂刷了好一百层后。 小絮最后还是出来了。 1123l[未若柳絮因风起]:骑牛偷情真的,放火烧山真的,三进派出所也是真的= = 游戏里npc为了纠正他们性取向还罚他们抄中国爱情故事呢= = 呃,不过你们在意这个干什么,关注游戏本身啊。 大佬是真的很厉害,心细大胆性格还好,结算评分25分就能看出来。boss的话,我觉得也是玩家客串,而且为了平衡公平性,他把自己存在感放的很低。说白了,最后团灭是我们自找的,但我还是要骂——boss心真黑。 “???” 一排的问号。 1134l:?本来只想吃个混子队友的瓜,没想到磕到了爱情。 1135l:哈哈哈不行,我拒绝接受真相。我果然喜欢傻白甜和大魔王人设。混着混着靠老公躺赢不爽吗? 1136l:真的很爽[梦里流口水] 这帖子热度一直在上升,男生看乐子,女生磕cp。一直被cue的冯浩中估计也是怒了,本来就是个急性子,现在被小絮扒了裤衩一下子理智全无。 1876[无敌浩哥]:呵呵,你们随便骂吧。反正我是不信一个0分的人能找到全部线索的,整天和boss腻歪在一起,要啥线索没有?混子就是混子,找了个好大腿真把自己当大佬,别吹了行吗?可笑。 然而小絮直接甩出评分截图,看到25分后,稍微对这个游戏机制了解一点的都不再信冯浩中了。25分是满分,基础分+表现分,表现分是多方面评定,一个混子抱再大的腿也不可能刷满。现在冯浩中的阴阳怪气诡异地让人气不起来,因为都能想象他现在跳脚气急败坏的样子。 一位男同学打字。 “浩,注意嘴脸。” 全场:“哈哈哈哈哈。” 冯浩中:“.......” 冯浩中气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浩哥硬撑着。 [无敌浩哥]:牛批,反正双木成镜这个id我记住了,我会努力把他奸夫扒出来的。他混得了一时混不了一世,我倒要看看,他最后能多牛。呵呵,你们再怎么洗在我心中他也是个混子! 论坛基本把他当一个乐子了。 “浩,注意嘴脸” “浩,注意嘴脸。 “好的!!扒出奸夫一定要来说哦,我也磕混子boss这类设定,我和你站一队w!” “?楼上姐妹,注意嘴脸” “哈哈哈哈哈哈” 林镜:“.......” 扯了扯嘴角,关闭了页面。 他现在因为常院长的消息,心情特别好,懒得搭理这些事,论坛注册太麻烦了,没必要。反正这个帖子也就热一时,以后很快大家就会忘了这件事。 他父亲说得对,他身体还在恢复期,还不是起身去主星最好的时期。在在家里休息差不多三天后,林镜重新连上了《求生者》的终端,开始他的第二场。 第22章 旧日图鉴(一) 【正在为您加载游戏中......加载成功。名称:《旧日图鉴》、分类:探险模式、级别:初级】 【正在为您匹配队友中......匹配成功。玩家平均分:34分】 通关任务:收集图鉴 时间结束点:第三次生物大灭绝 亲爱的玩家双木成镜,祝您好运。】 * 林镜进游戏,拿到了系统给他的装备,一个黑色的相机和一本薄薄的图鉴。 图鉴大概只有十几页,通关规则在图鉴扉页上——“根据本书收集照片,积分结算以完成度为准”,规则下面一行很小的字“60%为合格”。 百分之六十为合格,那么积分结算时,往上走就是加分,往下走就是扣分。 果然还是《求生者》的风格,扣分比加分狠。 林镜心下了然,往后翻了一页,看着第一个图片瞬间一脸蒙逼—— 这是什么?盘踞在岩石上的蚊香? 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盯了这东西半天,也还是觉得它就是个蚊香。 他扯了扯嘴角,又往下翻了一页。本来以为蚊香已经够奇葩,没想到后面更是乱七八糟。 一个坨在地上的肉饼,一个看起来像虾半身的玩意,一个怪模怪样筒状带个硬壳帽子的水母,一个身上一排洞的长虫,还有身体像葫芦螺旋生长的花。 林镜全程:这啥?这啥?这又是啥? 第一页他唯一熟悉的大概就是三叶虫了。身体扁平,两根触角,盔甲三页,可以说是古生代的标志性动物。 因为知识贫瘠,后面林镜懒得看了,合上图册,开始研究那个相机。相机很小,就一个按钮,拍了就直接出照片,结构非常简单。 他把图鉴塞进背包里,拿着相机进入游戏。 《旧日图鉴》没有给出期限,给出了时间节点,说明时间流速是和外界不一样的。 坐标古生代,从三叶虫出现到第三次物种大灭绝,即从寒武纪到二叠纪,跨时2.4亿年? 进游戏的时候他又是像上一局一样,进去卡了半天,黑色画面滋滋滋,跟年久出故障似的。 等视野变宽阔,林镜发现自己出现在一艘潜艇内,潜艇沉在沙地里,从圆形狭窄的窗户往外看,是一丛丛巨型的绿色水藻,水藻漂浮在浅碧色光线充足的海洋里,随着水波摇曳,有无数蜉蝣的东西从旁边幽幽飘过去,梦幻又神奇。 进了里面,他的手腕上浮现了一黑色的环,环的中间有个按钮。 潜艇很大,应该是玩家居住的地方,科技感很强,材质是一种合成金属,能抵抗外面的水压和辐射。 走道之后是一扇门,推开门是会议室,一张很长的桌子,现在坐着一男一女。 女生长得非常漂亮,卷发很长如水藻般披在身后。上身紫色的衬衫,在下摆处打了个结露出又细又白的一截腰,弧度诱人,笔直的牛仔裤更显双腿修长。 她现在正低头,翻着图鉴,拿笔一个一个对应猜测。 旁边是个金发碧眼的男生,脸上有点青春痘,殷勤地坐在女生旁边,时不时拿起图册去跟她讨论,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话的时候眼睛全盯着女生侧脸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林镜都没想到会遇到了这情况。 门被推开发出声响,惊动了会议厅里的两个人。 卷发女生抬起头来,看到林镜,她微愣过后,笑着眼睛一弯:“来新人了?” 她声音很甜,有一双猫儿似的好看杏眼。 旁边的金发男生见人来了,也一下子正襟危坐,收了一脸的垂涎。 虽然有被打扰跟美女独处的不爽,但毕竟第一次见队友,不情不愿打了声招呼。 林镜没搞懂他们什么关系,朝他们道:“你们好。” 卷发女生性格热情开朗:“你好,我叫柯灵萱。” 男生跟着也说了句:“我叫卡尔。” 他只能礼尚往来:“林镜。” 都是玩家,其实没必要客套,林镜抱着图册走过去。 柯灵萱先热情地说:“你来的正巧,我们正在讨论这图鉴上的东西呢。” 林镜落座的身体微微一僵:“.......”那他来的可真是太不巧了。他就认识一个三叶虫。 他微微地笑了下,笑容和煦温柔礼貌,以此来掩饰尴尬。 柯灵萱说:“林镜,你这图册上有认识的生物吗?”她半开玩笑的:“如果知道这次的任务是古生代图鉴收集,我进来前肯定好好研究一下。不像现在一头雾水,它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 林镜扯了下嘴角:“不认识也没关系,我们就对着图册来找,总能遇到几个的。” 柯灵萱笑笑,拿着笔在一个图上点点:“确实,这些东西长的都太有特色了,比如这个前后镶嵌了两个贝壳的肉条,见到想忽视也难。” 柯灵萱对他明显比对旁边的男生热情多了,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长的好看总是有无数优待。 卡尔在旁边不满地插话,试图彰显存在感:“也不对吧,找这些东西,认识它们,知道它们的习性会方便很多,是肉食滤食,游泳型漂浮型或者是底栖动物,光是底栖就有很多种,谁知道会不会沉在泥沙下,需要挖出来。” 林镜:“说得好,所以你认识吗?” 卡尔:“......” 他狠狠瞪了林镜一眼。 柯灵萱轻笑出声,干脆合上了图鉴,道:“既然我们没一个研究古生物的,那还是一步一步来吧。” 她忽然又问:“林镜你进来的时候听到了kk的声音吗?” kk就是《求生者》的官方虚拟人物,什么旁白都是她念的。 林镜怀疑这破游戏是针对他,上一局就是完美错过疤哥和那个老人的pk,这一次更过分,错过了kk的介绍。 看他沉默,柯灵萱了然举起来手:“这个是我们和这里联系的手环,按钮是back键。back键上有体力条,出门收集图鉴在体力条耗尽前必须回来,不然到零时会被强制性退出游戏。” 林镜低头看,那个按钮上果然有一条细细红色的条,现在旁边有一个数字“100”。 柯灵萱:“kk说遭受袭击、受伤、剧烈运动,都会损耗体力值。她没说具体的时间流速,可是应该很快,说不定我们回来补充完体力,一推开门就是几百万年之后了。所以还是尽量避免回来吧,不过两次生物大灭绝前必须回来。” 林镜:“......”这什么破游戏,对文盲能不能友好一点,他只知道地球史上有三次生物大灭绝,鬼知道发生在什么时候啊,大概率在外面拍着拍着,自己也跟着灭绝了吧。 为了避开这个尴尬的点,林镜转移话题问道:“kk有告诉我们地点吗?” 卡尔不想当个局外人,阴阳怪气在旁边插话:“当然有,地点在澄江,澄江动物群知道吧?现在是寒武纪前夜,大概5.4亿年前,明天我们才能正式开始行动。” 柯灵萱说:“加上你,我们一共有十个人。大家还是一起行动吧,古生代有很多危险的巨大生物,多一点人多一份把握。” 这个游戏不存在竞争,因为不是要把找到的东西占为己有,只用拍张照片,合作反而是最好的。 林镜点了下头:“其他人呢。” 卡尔说:“现在其他人都在房间里睡觉,等下会来这里吃饭的,你总会看到。” 林镜:“睡觉?” 柯灵萱有点尴尬,不想说这个问题。 不过很快,林镜就懂了卡尔的未尽之意。晚餐时间到,潜艇发出了滴滴声,召集所有人到这里用餐。 外面走道上响起了众多脚步声,先进来的是一男一女。 “哈,又来人了?” 声音娇的可以滴出水,风情万种的女人撩着酒红色长发视线望向他,她现在浑身有股说不出的媚,红唇一勾:“哟,还是个小帅哥呢。” 后面跟着个穿花衬衫一脸殷勤的男的,不满地搂住她的脖子:“是我没满足你吗?怎么还有心思看别的男人。” 女人嗤一声,神色嘲弄拍开他的手,像是盯着猎物似的盯着林镜,妩媚地坐到了林镜旁边。 她媚眼如丝,眨眼笑道:“你好,小可爱,我叫艾琳娜。” 花衬衫骂骂咧咧也坐了过来:“这一看就是个雏,不可能让你快乐的,你找他不如找我。” 艾琳娜嗤笑:“你那技术也就处男水平,找你我不如找个好看的。” 林镜:“......” 处男招你们惹你们了? 门外陆陆续续进来其他四个人,三男一女,看到他们林镜才意识上自己上一把的队友有多靠谱。一个穿黑夹克,鼻子一个环,嘴巴一个环,耳朵一排耳钉的青年;一个大大咧咧很胖的女生,一进来就在鼻子旁边扇风:“这他妈老远就闻到一股骚味。” 艾琳娜玩着自己的指甲,装作没听见,不停地朝林镜放电。 柯灵萱扶额,为了不让气氛尴尬,主动开口道:“大家都休息好了吗?我们趁着吃饭的时间点,讨论下接下来的安排吧。” 美女说话,男生一般都很给面子。 花衬衫一下子也不跟艾琳娜殷勤了,转头温柔体贴地笑着说:“好啊,宝贝你对这个任务有什么想法,我都依你。” 卡尔看不惯这花衬衫,冷笑一声:“得了吧。你闭嘴就可以了。” 花衬衫解开了一个扣子,上面的咬痕还带着一点口红印,带点炫耀色彩地扬眉笑道:“小老弟别这这样,都是队友你这样就没意思了。琳娜选的我,我也没办法。” 林镜扯了下嘴角,现在对柯灵萱刚刚提议的一起行动,心里默默画了个叉。 和这么一群人一起行动,只会降低效率。 卡尔咬牙切齿,但考虑到自己现在追求的是柯灵萱,马上收回愤怒嫉妒的神色,坐直身体云淡风轻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十个队友里后面进来的那两个男生是比较正常的,普通身高普通长相,估计也是真的想赢,不欲破坏队友关系,对这种话题理都面露尴尬,低头吃起了桌子自动升上来的食物。 胖胖的短发女生拿着小刀敲盘,语气尖酸刻薄:“她一开始选的哪是你,只是那人看不上她这种货色,怎么献殷勤都没用,才退而求其次找的你。” 黑夹克的酷哥酷也是真的酷,叛逆期,就一股子中二的感觉。 听到胖女生的话,才注意到少了一个人。 他不爽地说:“没来?”居然有人比他还叛逆? 花衬衫明显对那个人恨之入骨:“他来不来无所谓,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我们聊我们的。” 柯灵萱只说了一句话就闭嘴默默看着他们吵。 身为风暴中心的艾琳娜似乎没想那么多,眼里只有林镜。 她身材很好,红色长裙把胸脯腰身都勾勒出来,探过身香水浓到呛鼻,在林镜耳边呵气,诱惑笑说:“看到了吗,他们在为我吵架,可我现在只想要你。” 林镜真的想骂这个游戏的匹配机制。 只是他还没说话,肩膀上忽然多了一只手,揽着他就往旁边靠,府身而下气息雪般清冷,男人的声音在上方,漫不经心带笑:“不好意思,这是我男朋友。” 第23章 旧日图鉴(二) 艾琳娜整个人愣住了,妩媚的笑容都维持不住,消失在脸上。 林镜也是身体一僵,这熟悉的吊儿郎当的语调,还有那听的他浑身鸡皮疙瘩起来的三个字。 他偏头往上看,果然,和一双漆黑带笑的眼对上。 徐挽之一手撑在他椅子上,俯身,在他开口前,修长冰冷的手指抵上了他的唇,眨了下眼道:“不用那么急着叙旧,那么多人看着呢宝贝。” 林镜一肚子气:“.......”滚吧,我跟你没旧可叙,仇倒是能算算。 在林镜神色冷淡张嘴想咬人前,徐挽之收回了手,优雅从容地坐到了他的另一边。 在场的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动作,傻了眼看着他们,搞不懂这什么发展。 艾琳娜也是难以置信,眉一挑:“男朋友?” 她视线一直盯着徐挽之,不一会儿轻轻笑开:“挽,你在开玩笑吧。” 实际上艾莉娜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徐挽之,野心勃勃并付诸行动,然而不出意料碰壁,甚至对方眼神都没认真看过她一眼。 柯灵萱也是想不到这一出,呆呆拿着笔:“这,你们以前认识?” 徐挽之上个世界被下了debuff,困倦易睡,整个人散漫冷淡,到这个世界后本性才暴露一点。 他笑了一下,眼眸温柔,一切尽在不语中。 艾琳娜的笑容僵硬。 他这一笑算是坐实了这两位的关系。男朋友没出来前,徐挽之冷淡得跟什么一样,哪会这么笑啊。 卡尔倒是开心了,一下子少了两个强大的竞争对手,赞叹道:“啊,那你们还真是有缘。” 林镜面无表情,他左边是艾琳娜右边是徐挽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谁更讨厌。得不出结果,只能沉默拿起刀叉,开始低头吃东西。 柯灵萱尴尬地抓了下头发,然后说:“情侣啊,情侣挺好的,彼此有默契有配合。” 另一个高兴的还有花衬衫,暧昧地说:“何止呢,还可以睡一张床,游戏之余还能解闷。” 林镜:“......” 什么玩意?算了。上一把被疤哥视为眼中钉叫小基佬叫了整整一局,这一把他先从源头解决误会吧。 林镜放下刀叉,抬起头,解释说:“那倒没有,我们......” 徐挽之微笑接过他的话,确却是对众人说:“我们之间的事,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他虽然是笑着,可是态度和眼神都冷淡含着警告。 花衬衫撇了撇嘴,柯灵萱尴尬地笑笑。 林镜铁了心这一把自己一个人玩,皱着眉依旧打算解释:“其实......” 结果被徐挽之用叉子送了块水果到嘴边,堵住了话。 徐挽之顺势靠过来,凑到他耳边,薄薄的唇语气凉如雪:“你若是否定,今晚就要被她缠上了。” 林镜眼睛沉默地看着他,余光往左边看。 艾琳娜果然脸色阴沉,死死盯着他们,似乎是怎么都不肯相信,想要发出端倪来。 跟徐挽之纠缠在一起,只是风评被害,出了游戏就完事了。 但被这个艾琳娜缠上,半夜找上门什么的,听起来还是很惊悚。 林镜张嘴吃掉了那一块果肉。 “好吃吗?”徐挽之微笑。 林镜懒得理他,低下头。 但在众人眼里,就是害羞,欲拒还迎。 \"\"全场无话可说——这就开始了?这游戏都还没开局你们已经秀起恩爱来了? 艾琳娜抿唇,坐直身体,神色阴郁。 柯灵萱终于放弃了她的聊天计划——这能聊起来个锤子!还是闭嘴吃饭吧! 吃完饭,林镜起身,发现徐挽之已经在等他了。 后面艾琳娜虎视眈眈,他只能硬着头皮和徐挽之扮演塑料情侣,一起回去。 潜艇的房间,左右对称,却只有九个。在金属墙壁最上方有个显示栏,上面标着时间,在不断的跳转,地点澄江,现在是5.5亿年前,一秒就是好几百年跳转。等他们一觉醒来,就是寒武纪了。 走道没有灯,林镜一进房内就卸了伪装,咬牙切齿:“说吧这次你又是个什么身份?”果然,又是只有九个房间,九个玩家。 徐挽之在黑暗里轻笑一声:“等下,我开一下灯。” 室内的灯被打开,林镜看清楚房内的样子。一张纯白很简单的床,一块很大的圆形窗,外面的水被海藻映出浅淡的绿。 徐挽之逆着光,眼角泪痣泛柔,慢慢道:“这一次没有身份。” 林镜都想骂人:“那你进来干什么?又是看戏?” 徐挽之挑眉说:“不能看你。” 林镜:“.......” 徐挽之也不逗他了,笑着转身,拉开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从里面拿了张照片出来:“别生气,见面礼。” 林镜正在气头上,手里就被塞了一张图,定眼一看,上面居然就是那个蚊香?? 呃,不对,其实是个全身扁平的圆形东西,中间一个块凸起几个圆圈,至少照出来就是这个样子。 “这个是什么?” 徐挽之道:“圆盾盘虫,埃迪卡拉生物群里的一种。”他漫不经心说:“潜艇有穿行过那个地点,从窗口拍到的。” 林镜愣住:“这是动物?” 徐挽之:“恩,图鉴上寒武纪前的生物只有这一个。” 林镜:“?” 靠,那还是绝版。 生气归生气,积分还是很重要的吗。林镜一时拿人手短,不知道说啥。 徐挽之给出诚意后,顺势解释,笑说:“你放心,这场游戏我真的什么都不做。” 林镜:“......” 徐挽之说:“两次都匹配到一起,你看我们多有缘,我在你身边,还能帮帮你。” 林镜对他真的没什么信任了,扯了下嘴角:“有这种好事?你看起来不像个好人。” 徐挽之莞尔:“对男朋友总得特别点。” 林镜冷漠脸:“你别再提那三个字。” “恩,依你。”徐挽之坐在桌边,笑道:“我的提议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林镜拿着照片也坐过去,到他对面,翻开图鉴对照:“哪个提议?” 徐挽之:“让我跟着你一起行动,你看我们身份都已经坐实,不需要顾虑其他。” 林镜眼睛安静盯着他,慢慢道:“我怕你最后坑我一把。” 徐挽之忍笑:“哦?这个副本我怎么坑你。” 林镜:“比如在生物大灭绝之前,故意把我坑在外面,让我回不来。” 徐挽之想了想,眼眸带笑:“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觉得没有我你也回不来,你知道大灭绝什么时候?” 林镜:“.......”操。这真是个尴尬的问题,林镜选择直接转移话题,“所以你的id是真的吗?挽风挽月?榜一?” 徐挽之一愣,随后点头,失笑:“我从来没骗你。” 林镜都想喊他哥了:“你都三千分了,到这平均分34分的局炸鱼?公平?” 徐挽之手指点了点桌面,冷静说:“我不是玩家,也决定不了胜负,大体上是公平的。” 林镜眼角一抽:“那个让你进来的人,到底是想给你上课,还是给我们上课。” 反正第一局他是被好好教育了一番,上了堂此生难忘的课。 徐挽之笑笑:“为什么纠结这个呢,现在你该考虑的不是我们两个间的事吗。” “......” 林镜拿出自己的相机,对着徐挽之给的照片拍了一下,相机白光一闪,发出咔嚓的声音,缓慢洗出来一张照片。只是随着他的相机出来的照片慢慢清晰,徐挽之给出的那一张画面在慢慢变淡,最后只剩黑色的胶片。 他进来延迟,错过了潜艇游过埃迪卡拉生物群的时间,如果没徐挽之,这张图大概率是收集不到了。 把照片拍出来后,他的那本图鉴上,圆盾盘石的图周围出现了一个框,算是完成收集。 林镜拿着相机,又对着图册看了好久,还是说了声:“谢谢。” 不过他不打算接受徐挽之之后的帮助,依赖别人并不是个好习惯:“你这次继续看戏吧,我自己的游戏自己玩。” 徐挽之颔首:“也行,那我换个说辞。” 他眼睛一弯,“愿意带着我一起看看这个古生代吗?” 徐挽之身后圆窗外是光怪陆离的海底世界,极光自深深海,映照在眼角。 林镜拿着照片的手一愣,不自在说:“随你吧。” 他和徐挽之在《生死之门》的时候就是睡在一起,所以现在也没什么尴尬的。 潜艇在泥沙里,外面隐约有水流动的声音,伴随海底植物的摇摆,安静又催眠。 林镜沾枕即睡,一觉起来,时间已经到了“5.1亿年”,寒武纪初期物种大爆发,海洋生物门类涌现。 他们到会议厅的时候,早就坐满了人,柯灵萱深呼口气,终于说出了昨天一整天都没说出的话:“我们这次的任务不存在竞争,大家还是一起行动吧,有些古生物可能会很难对付。” 进了游戏没有人不在意输赢,众人虽然性格各异各怀鬼胎,但也没人反对。 第24章 旧日图鉴(三) 《求生者》给出的背景,算是半架空的古生代,毕竟时间太遥远,很多东西的全貌难以一探究竟。 玩家以精神体存在,不需要借助其他设备来在水底呼吸,出了潜艇,他们身处在一片游曳的藻间,脚踩在沙地上,微微往下陷,上方有透明的水母轻飘飘浮过,有一种穿梭亿万年的时间错乱感。 林镜把相机挂在脖子上,翻着图鉴,一个人走在最后面。 经历过昨天的初次认识,他对队友们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 一走出潜艇,寒武纪浩瀚又瑰丽的场景,像一副画展开在眼前。这个时代还没什么巨型捕食动物,海水是浅蓝色,清透明晰,阳光折射进里面,分了好几个层次。 岩石上趴着奇形怪状颜色各异的软体动物,品种各异的海百合组成了生态大花园,千姿百态。 或一丛丛开放在岩石上,或扎根泥土“腕”羽状伸展,类百合花、类藻、类五角星,反正什么形状它们都能长成。颜色瑰丽,浅黄色、深红色、绿蓝色,遍布深海。光怪陆离,美如梦境。 柯灵萱惊讶道:“这些植物都好漂亮啊。” 卡尔分外殷勤,洋洋得意哼一声:“这叫海百合,是一种动物。” 柯灵萱瞪大眼:“动物?”其他人也震惊了:“这玩意不是植物?” 卡尔巴不得多显摆显摆:“它们分类是棘皮动物,一种后口动物演化来的。后口动物知道吧,就是嘴巴和下体长反了的动物。” 刚到海底,大家都是好奇比较多,一下子在他身边跟着,跟旅行观光似的。 林镜对古生代没什么了解,所以选择最简单粗暴的方法——直接把图册上的图都背下来。 要是海底看到什么有印象的,就拿出来对照一下,一找一个准。 在众人讨论的时候,他已经蹲在了一株黄色的有柄海百合前,左右观摩。 靠近就能发现海百合和植物的不同,那些看起来像羽状叶的其实是它们的腕,碰一碰还会收缩。 不过有柄有叶还开花,这玩意也算是动物之耻了。 林镜自言自语:“长成这样,它们的嘴在哪里?” 不过还没等他摸索出来,那种熏得他头皮发麻的香水味又过来了,艾琳娜也跟着蹲在了他的旁边,举着相机对着同一株咔嚓拍了一张。比起昨天轻浮的行为动作,她今天倒是正经了很多,手拿着洗出来的照片,眼睛一眯,忽然偏头对林镜笑道:“看,好像不小心拍到了你。” 拍到了他的一只手。 林镜笑了两声。 艾琳娜眸中是丝毫不掩藏的兴趣,微微一笑,妩媚浑然天成,“怎么感觉你好像怕我?怕我吃了你吗?” 见艾琳娜似乎想要和他一路深入交流的样子,林镜赶紧起身:“那倒不是,”他视线一扫,看到徐挽之站在不远处专心致志拍水母,立马莞尔笑道:“只是我现在不适合和陌生女性走太近,相信你会理解的。”不带艾琳娜说话,他就往那边走了,边走还边装出笑容,招手喊:“徐挽之。” 艾琳娜一个人拿着照片,倒没有昨天那么生气,睫毛覆盖下,若有所思。 花衬衫一点都不想看卡尔在那里卖弄,过来找艾琳娜,恰好就看到这一幕,瞬间语气戏谑:“又碰钉子了,我说你对两个基佬指望啥呢。” 艾琳娜像看智商似的看他一眼。 花衬衫摸摸鼻子,但是男人对艳遇从来都很温柔,马上又嬉皮笑脸:“别生气啊honey,时间那么短暂又宝贵,你还是多看看爱你的人吧。” 艾琳娜根本没理会他的屁话,视线望向不远处的两人,说:“挺有意思的。” 花衬衫一头问号:“嗯嗯嗯?”什么有意思?那对基佬? 艾琳娜笑而不语。 那边林镜站到徐挽之身边,终于摆脱了那个可怕的女人。徐挽之拍出一张水母的照片,轻轻瞥他一眼,淡淡道:“不是各自行动?” 这是出潜艇,林镜对他郑重说的第一句话。 林镜咳了一声,笑道:“算了,都是队友,不用那么客气。”比起那些队友,他更愿意和徐挽之相处。 徐挽之垂眸笑了下,然后把手里的照片给他。 林镜接过后,看了一愣。 照片上是漂浮的水母,伞状,身体透明如同淡白色,拖着很长很多的触手,在这极深的海底像一个安静又古老漂浮的幽灵。 不过水母也确实是一种极为古老的生物。 “我记得图鉴上好像没有水母吧?”这种身体百分之九十七都是水的生物,死后没多久就会消失的一干二净,很难留存化石。而且现在的时代也有,所以才没上图鉴吧。 徐挽之说:“图鉴上有,不过是它的另一种形态。” 跟图鉴有关那就是跟完成度有关,林镜当然是乖乖跟着他去了。 第25章 旧日图鉴(四) 徐挽之带他到了另一个地方,这里有好多巨大的礁石,礁石上布满苔藓。 石群将一丛丛水螅海百合围在一起,像是海神一处安静的禁地。这里离众人比较远,喧哗吵闹声也渐渐消失。 《求生者》投影出的古生代多多少少加了点梦幻色彩,海水是微微的蓝色,光照在礁石上会流过一道道光。 地上有随处可见的三叶虫,安详地趴在地上。 徐挽之半蹲下身子,拿着相机给一丛水螅拍了张照片,直接递给了林镜。 林镜感觉自己就是跟在他后面白捡,有些不好意思,问道:“这种植物是水母的另一种形态?” “恩。”徐挽之道:“还记得上一场的生死之门吗?” 林镜一愣:“记得。” “其实这个世界上是有永生的。” 徐挽之往上看,视线落到一只只轻轻飘过的水母上,神色在海底变换的光里有点冷,但转瞬即逝,笑了下:“仅从生物学上定义的永生,不过也够了。” 林镜就跟在他后面,抱着图册:“什么?” 徐挽之道:“你猜水母是由什么组成的。” 林镜:“......水。” 徐挽之认真地看他几秒,然后说:“我以为你至少会说个细胞。” 林镜:“......”什么态度?行吧,来都来了,聊聊天也挺好。 徐挽之说:“刺胞动物的生殖方式很特殊,出芽生殖却不与母体分离,水母也是,有个名词叫‘共肉’。” 林镜好好理解了一下出芽生殖不与母体分离,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惊悚:“等等,你是说它其实是一个群体而非个体?” “差不都,后代的管水母把这种特性演化得更清楚。” 徐挽之难得有耐心,眸光落在上方那些漂浮的水母上,笑:“你若是了解过一种叫灯塔水母的生物,或许会对它的长生不死很感兴趣,不过灯塔水母是返老还童的逆生长。寒武纪时期的水母,应该算轮回。” 水藻荡开清透的光,落在他眼角,徐挽之似乎真的就是无聊,声音在海底清冷有点好听:“水母在海水中繁殖,受精卵长大成为浮浪幼虫,沉到海底成为水螅,水螅体一步步分裂出碟状体,飘落到海中又形成水母,生生不息。” 林镜跟随着他的步伐,想了想:“这只是一类似高等植物的繁衍方法,世代交替。比如大树生出种子,种子进土长成树,谈不上轮回吧。” 徐挽之也没有反驳他,笑了笑:“恩。” 不过林镜自己又想了想,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水母还是有别于高等植物的世代交替。 它是刺胞生物,出芽生殖不离母体,归根究底,每一个‘细胞’其实都是“子”,都是可以独立生长的个体,‘精卵’只是外界给出的名词罢了。 林镜愣住了。 他开始懂了徐挽之口中所谓的轮回。 是一个可以被当做独立生命体的刺胞细胞,在“水母”“水螅”两种‘群体’形态里变换无数次,得以亿万年永生不息的轮回。 礁石上方,一个透明水母拖着伞帽漂浮而过,触手掠过苔藓,动作缓慢而轻盈。 游离在光影之中,游离在生死之外。 林镜出神一会儿,马上摇头,觉得自己在被徐挽之带偏。不过徐挽之看事情就角度就一直很奇怪,比如上个世界的“生死”。 林镜皱眉道:“我总觉得这也不是永生,至少不是水母的永生。” 徐挽之眼中绕有趣味:“那什么是永生?” 林镜:“......至少这不是个体上的永生。” 徐挽之指尖轻触过一些蜉蝣生物,笑:“如果把永生的定义稍微放宽一点,万物都是永生的。群体上的永生,个体上的永生,细胞上的永生,物质上的永生,有什么区别呢。” 林镜扯了下嘴角:“我懂了,你要跟我提物质守恒了。” 徐挽之轻笑:“你可真不浪漫。” “如果非要用物质守恒来解释死亡,应该是很美的说辞。” “死后亿万年,元素重组,人或成为泥土,或成为草木,或成为山川,或成为雨雪,或成为宇宙的粒子。”他说到这里,唇角的笑意淡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轻而遥远:“成为尘埃,成为陨石,成为行星。” “行星吗?”林镜轻喃:“我妈妈小时候骗我,都说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徐挽之点头道:“也有人跟我这么说过,不过我那时没信。” 林镜跟他聊久了也就没了最开始那种剑拔弩张的戒备,直接说起了小时候的糗事:“我是信了的,然后每天对着星星许愿,长大了才知道真相。感觉你和我相反,小时候不信,长大后反而信了?” 徐挽之勾了下唇:“我小时候,什么都不信。” 林镜:“......” 果然,他和徐挽之真是完完全全相反了。 他都没好意思说,他小时候什么都信。 他妈妈给他讲个童话故事他都当真,能为小美人鱼哭得稀里哗啦,还能被白雪公主里的恶毒后妈气个半死,还把睡美人都当了真。 “先完成图鉴吧。” 为了结束这个尴尬的话题,林镜选择蹲下来拍三叶虫。 他对这个自己唯一认识的生物充满了好感。 专门找了半天的角度,为它拍了一张写真。 说实话,三叶虫看起来真的是比它周围的一堆生物都要高级一点。身体对称,有触角,有复眼,有装甲,搁在寒武纪,感觉就是天选之子。不过貌似这个时代的海洋霸王不是它。因为林镜从照片也看的出来,这只三叶虫的背部有着各种划痕,来自更高一级的捕食者。 这个海洋霸主他很快也见到了。 奇虾。 还挺萌的。 一双带柄的黑色大眼睛,一对长的像虾尾的前肢,尾巴上有尾扇和尾差,游速极快,放眼现在的海底,几乎无人能敌。 徐挽之:“你不觉得它很眼熟?” 林镜:“哪啊?不眼熟啊,长那么奇怪,要是图鉴上有我肯定有印象。” 徐挽之翻出了图册第一页,点了点那个看起来像虾半身的玩意。 林镜:“......”所以这其实是奇虾的爪? 这图册是真的坑,估计就是为了治他这种用作弊手段的,居然还有只给出一个器官一个部分的图? 林镜安静闭上了嘴。 寒武纪的生物一般都不大,现在的霸主奇虾,林镜也是一只手就能擒住。 摁着他,对着它的爪子拍了张图,奇虾只能瞪着两只大眼睛,无能狂怒。 不过拍的时候,林镜也反应过来:“不对啊,后面的生物越来越大,那拍摄难度不是会疯狂上升?” 还有坑人的体力限制,被攻击被恐吓剧烈运动都会掉体力,体力为0会被强制回潜艇。看来这百分之六十的完成度,也不是那么好收集的。他还是趁着寒武纪的生物都没进化出什么攻击力,多找点吧。 林镜在洞穴里看到了那条前后对称两个贝壳的肉条。 名称舌形贝,一种腕足动物。 有徐挽之这个行走的大佬,林镜获得了不少新知识。 比如六射海绵,先光海葵、火炬虫等,名字一个比一个稀奇古怪。 还有一个云南虫,就是那个图鉴上身上一排洞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小肉虫。 寒武纪时期的头索动物,所有脊椎动物的祖宗。 林镜知道这是自己祖宗的时候,盯着那条虫看了半天。脑子里仿佛一下子过了好几亿万年的岁月,难以想象,自己居然是这么一条虫子演化出来的。游动的海水瞬间都变得凝重起来。 把第一页的生物都找完,体力就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他们回潜艇,是最后面回来的。 会议厅里已经坐了一堆人,大家在交流一天的经验。 第一个被强制回来的是黑夹克,这位从头到脚都透露出“我很叛逆”的青年不出意料行为也很叛逆,想试试奇虾的咬合力,直接拿手指去试,想看看远古水母的毒性,直接空手去抓。体力疯狂掉,最后第一页图鉴上只亮了三个标。 不过黑夹克倒是玩的很开心,一点也不后悔。 柯灵萱差了几种蜉蝣动物,总体上完成度也达到了百分之八十。 她还在对比自己差的那几种,会议室的门突然自动打开,就看着林镜和徐挽之前后走进来。 柯灵萱愣了片刻后惊讶:“你们在外面那么久,是都找齐了吗?” 林镜还没开口,徐挽之已经帮着说话了,微笑:“那倒没有,我们去干了点别的事。” 柯灵萱:“???” 气氛都古怪起来。 林镜:“......” 虽然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百分百收集度的事,但是理由大可不那么暧昧。 柯灵萱最近转移话题的能力是越来越高了,咳了一声,直接把图册摊开,拿着笔说:“我在收集这些动物的时候,其实都有记录在什么地方找到的。明天就是奥陶纪了,不过奥陶纪的生物也是由寒武纪的演变而来,习性不会有太大差别,我们可以对比它们的先祖,省一些时间。” 艾琳娜似乎真的放弃了那对基佬,心思开始不在男人身上了,转到游戏上来,悠悠笑道:“那可不一定。从寒武纪到奥陶纪,也有几亿年,动物的变化怕也是天翻地覆。” 柯灵萱干笑。 短发胖女生顿时阴阳怪气嗤一声:“得了吧。第一天收集度为0,你就别参与讨论了,专注本行勾引男人去行吗。” 艾琳娜的五官深刻美艳,眼底深处带点不易被看出的蓝,红唇扬起,双手交叉撑下巴:“那不行,我的本行可不是勾引男人。” 胖女生的不屑呼之欲出:“鬼知道你的本行是做什么的。” 花衬衫自然是趁机英雄救美,骂骂咧咧:“丑八怪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嘴。” 胖女生悠哉悠哉:“别到时候出去扣个25分。” 艾琳娜意味深长地说:“不,我不会的。” 潜艇的提醒声响了两遍。 众人开始坐下用餐。 艾琳娜在割牛排的时候,望向徐挽之,媚眼如丝:“今天一天都没看到你,也忘了说声抱歉。第一天是我没注意好分寸,我只是觉得你和我一个好朋友长的有点像,所以想靠近而已。希望你不要误会。” 徐挽之垂眸,冷淡优雅地吃东西。 短发胖女生幸灾乐祸:“人家的态度都那么明显了,怎么某人还是没有自知之明呢。”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只想安静做好自己的事。 艾琳娜视线直勾勾,问道:“挽,你认识莉莉丝吗?” 第26章 旧日图鉴(五) 莉莉丝? 林镜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记起来了,他在论坛上看到过。那个评价积分榜的帖子说的,《求生者》前十中唯一的女性。 徐挽之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不认识。”艾琳娜笑:“真的吗?可你们真的挺像的,尤其是眼睛。” 柯灵萱听到这个名字愣了愣,随后眼中放出光采来:“你说的莉莉丝,是议长家的那位吗?我的天,她是我的偶像。” 艾琳娜道:“恩。” 柯灵萱:“天啊,你认识莉莉丝?” 艾琳娜撩了下卷发,微笑:“谈不上认识,就是有过几面之缘。” 她这话一说出来,众人神色各异,想和莉莉丝有几面之缘,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莉莉丝出生帝国古老的名门望族,奥斯蒙特家族。强大的基因赋予这个家族每个人出众的能力,除了当任议长的现任家主,家族成员遍布研究院、军方、司法等核心机构。这位精神力出众的小公主,在家族中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星际时代当之无愧的天之娇女,出入定然也是顶级的名流聚会。 胖女生嗤笑一声,明显不信:“吹牛谁不会。” 大家虽然没说话,但也心里认同她。 要真是贵族,艾琳娜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们。 艾琳娜摇头,笑而不语。 卡尔对莉莉丝也挺有兴趣的,刚好和柯灵萱有点共同话题,便插话道:“我在报纸上看到过莉莉丝的照片,真的漂亮。”他说:“记者追赶在她后面跑,保镖都拦不住。莉莉丝小姐不堪其扰,干脆提着裙子从空中的登陆台跳下,记者拍到的就是她往下跳的时候。” 柯灵萱忙点头,一脸小迷妹的表情:“对对对!我就是那张照片喜欢上她的,莉莉丝小姐真的好好看。金色的卷发,紫罗兰般的眼,她估计刚从宴会出来,还穿着裙子和高跟鞋。神情不耐烦地从登陆台跳下去时,我心都要跳出来。” 她说到这里忽然愣住,又偷偷去看徐挽之,迟疑地说:“挽,你的眼睛似乎......真的和莉莉丝很像。” 瞳孔不同,一紫一黑,眼型却是很像。 眼皮很薄,尾部微勾,垂眸或者抬眸都有种说不出的冷淡疏离。 认真想想,徐挽之和莉莉丝给她的感觉都是一样的难以接近。只不过莉莉丝多分娇纵,徐挽之多分散漫。 关于莉莉丝的话题,徐挽之只是笑了下,没有往下接。 用餐时间结束。 林镜回房的时候开始研究奥陶纪的那些生物。 和寒武纪万物初生的渺小个体不同,到奥陶纪已经出现了很多大型的捕食动物,比如时代霸主,巨型鹦鹉螺,这玩意前身就是他刚刚拍的软绵绵的东西,谁知道长出个壳之后,一下子站到了食物链顶端。 房间和浴室相邻,徐挽之洗漱完,随意拿毛巾擦了擦滴水的黑发。 林镜还做着笔记,靠在床上,喃喃:“巨型羽翅鲎,这玩意长的可真像蝎子啊。” 徐挽之坐到了他旁边,道:“他的后代别名就叫海蝎子。” 林镜:“恩?这样?” 海蝎子可比巨型羽翅鲎好记多了。 他在《旧日图鉴》你感觉自己什么都还没做,多少有点没底气,甚至自暴自弃地想,混就混吧,对徐挽之也客气了很多。 寒武纪过度奥陶纪的这一晚,注定有所不同。 林镜其实根本就没睡意,从潜艇窗外能看到光影飞快变动的海底世界,睁眼闭眼就是好几万年。所以他醒的其实也特别早,起床的时候徐挽之还闭着眼,睫毛垂下,睡颜安静乖巧得很。他蹑手蹑脚地出门,打算去会议厅先坐坐。 谁知道,在走道里看到了艾琳娜。 艾琳娜靠着墙,手里夹着根烟,缓缓吐出的云雾遮住她的眼神,她抬头,面无表情看着通知栏上不断变化的数字。 从5.1亿年变化到4.8亿年。 奥陶纪的开端。 林镜不是很想和这个女人遇上。 但是艾琳娜似乎很热情,见到他后,指甲摁灭烟,朝他眨了下眼:“睡得好吗小可爱。” 林镜敷衍地:“谢谢,还行。” 艾琳娜眼睛一弯,念了下他的名字:“林镜?包括名字都很可爱温柔呢,这就是挽喜欢的人的样子?” 林镜干笑。 不了不了,没那个荣幸。 现在很多人还没起来,走道上的灯便没亮,只有海底的微光从窗口照进来。 艾琳娜穿了身红裙子,说:“聊聊?” 林镜道:“聊今天的任务?” 艾琳娜笑:“不,聊聊你们的故事。” 林镜:“抱歉,我并不想和人聊这么私人的话题。” 艾琳娜跟在他身后,突兀地问了句:“你真的了解徐挽之吗?” 林镜心道,认识不超过十天,了解个锤子,他唇角抿起一个清爽温柔的笑,说出的话却很冷漠:“这和你有关系吗女士。” 艾琳娜笑:“小可爱,我是认真的,他很危险你知道吗。” 林镜只想让她打退堂鼓,眼眸静静凝视她:“他是我的爱人。” 艾琳娜红唇一勾:“你知道‘宇宙烟花’吗?” 林镜:“没兴趣知道。” 艾琳娜自顾自说:“不知道也正常,这件事发生在十多年前,那个时候你应该四岁、五岁?当时新闻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但是最后被政府强行压了下去。”她眼眸像毒蛇般,笑:“哦对,如果换个词你可能会有点印象。它的另一个名字,‘aurora爆炸’” aurora爆炸。 林镜推开会议室的门一愣。 一些碎片般的记忆涌上脑海。新闻、电视、照片,喧嚣的媒体。童年时会关注,大概也是aurora这个名字吧。很多的童话译本睡美人的名字都是这个,母亲讲的睡前故事叫的也是奥罗拉,他到现在都记得。 碎片戛然而止在母亲含泪的眼神里。 漆红的楼道前,她弯身伸出手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要他回房睡觉。他收回了一肚子的问号,清澈的眼睛安静看着母亲通红的眼眶。 aurora爆炸,对他的家人来说似乎也是一件并不好的事。 艾琳娜还欲说什么。 徐挽之还困倦的嗓音已经响起,自后方拉着他的手臂就往前走,“醒了不喊我一起?” 林镜见他来,舒了口气:“看你睡的很熟,就不想叫你起来了。” 徐挽之轻笑,靠在他耳边:“那么贴心?” 林镜强颜欢笑:“恩。” 艾琳娜在后面,面无表情把烟丢进垃圾桶。 海底的植物整个古生代都是苔藓藻类,高等植物的萌生发生在陆地上,组成海底风光的全是各种棘皮动物、软体动物,如海百合,珊瑚,海林檎。 寒武纪生物大爆炸,产生了各种“门”“纲”,奥陶纪则是使生物种类更加复杂,进化辐射出了各种“目”“科”“属”“种”。 众人今天是第二天探索,比第一天正经认真多了。 黑夹克大概也是知道扣分很丢脸,今天不再作死,安安分分把昨天没拍的照片都拍了。 奥陶纪出现了大量的滤食动物,卡尔随便往空中一拍,图鉴都亮了不少。 他嘀咕:“这真是平均分三十多分的局吗?怎么感觉是系统给的送分局,随便看看风景拍拍照就完事了。” 他跟在柯灵萱后面,一下子突发奇想,嚷道:“灵萱,让我给你拍张照吧。” 柯灵萱正在照一个苔藓虫,闻言头也没回,笑着说:“好呀。” 卡尔站在一块礁石前,举着相机正打算按下快门,忽然海中起了一阵飓风,哗啦啦把礁石上细碎的石头都卷下来,砸在他身上。 卡尔吓得整个人一哆嗦,骂道:“这怎么回事?” 柯灵萱也被风刮得相机都拿不稳,手指拨开吹乱在脸上都长发,起身回头,脸色煞白。 一个巨大的阴影在一点一点吞噬这边的光线。 大概十米高,从礁石上方掠过,海底只能看到密集丑陋的触手,深棕色的触手不断将海水搅入体内,引起强烈的风,这一片的生物都沉到了沙地。 柯灵萱反应极快地拉着卡尔躲到了礁石后,屏住呼吸不让这个怪物发现。 怪物借着体内喷出的海水,动作极快地在海水中掠食。 它的长相很奇怪,身体的六分之五都是一个薄且长的圆锥型壳,下面是类似章鱼的软体结构,多根触腕,深棕色带着惊悚的花纹,触手很长如巨蛇,每一根都粗壮到可以随意勒死一个人。它在吸入海水的过程中,身体如纺锥体般膨胀,怪物在海底肆虐,像是个漂浮海中藏在巨壳下疯女人的头。 他们大气都不敢出,也认出来了,这是奥陶纪的顶级掠食者巨型鹦鹉螺。 这只从海上空上飘过的巨型鹦鹉螺终于找到了食物,是一只正在海底漫游的两米长羽翅鲎。 好巧不巧就在他们躲避的这块礁石前。巨型鹦鹉螺虽然是盲视动物,但它随意伸出嘴卷动猎物,都能轻易把他们吸进去,更何况它的嗅觉还十分敏锐。 卡尔和柯灵萱都瞪大了眼睛。 第27章 旧日图鉴(六) 在海底爬行觅食的羽翅鲎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逼近,举着两个大钳子穿行在礁石里。柯灵萱眼睁睁看着它朝他们走来,同时也带来了无妄之灾。 巨型鹦鹉螺的触手搅动海水,以一个俯冲的姿势从天而降,遮天蔽日,强烈的水涡和风差点把他们人都吹倒。 “快跑——”柯灵萱一咬牙,拉着卡尔的手就往前跑。 光线被遮挡,鹦鹉螺的触手已经擒住了猎物,它身体落在沙地上,瞬间海底罡风四起,砂石乱飞。 柯灵萱手腕上的表疯狂掉数据,这么被波及到一下,她的体力已经直接降到了百分之三十。 趁着鹦鹉螺在和羽翅鲎纠缠的功夫,他们快速跑过巨大的礁石,看到了众人。 大家为了以防意外事故,一般都一起行动,见柯灵萱卡尔两人那么急匆匆地跑过来都一脸懵逼,花衬衫率先作出反应,满是困惑:“你们看到了什么,怎么跑的那么急。” 柯灵萱气喘吁吁:“跑!快跑!鹦鹉螺,我们见到了巨型鹦鹉螺,就在后面。” 卡尔也是脸色焦急:“这东西肯定也发现了我们,会追过来的,大家先躲起来。” 艾琳娜拿着相机,听到他们的话倒是笑了:“诶,这东西不是昨天大家在整理图册时说到过吗?也是我们要拍摄的一种啊,为什么要躲。” 花衬衫当然跟着艾琳娜:“就是,为什么要跑!好不容易撞见的,偷偷拍一下也不要紧吧。” 卡尔直接翻脸:“随便你们。” 再往前是一片礁石林,小山一样高,海底植物遍布上方,里面有藏身的洞穴。形势紧张,柯灵萱也没心思跟她们说其他的,低声说了句走,就拉着卡尔先进了礁石中。 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难以拿捏。 短发女生嗤笑一声,反正她跟谁都不会跟着艾琳娜,抱着相机慢悠悠往礁石里走。黑夹克昨天作死够了,已经深刻知道了体力的重要性,没存一点侥幸心理,乖乖躲了起来。 最后剩下在原地打算迎难而上的,就只有花衬衫、艾琳娜和一位男生。 那个是个高度近视,进游戏的时候没戴眼镜,昨天一天都没什么收获,现在当然是任何机会都不会放过。 花衬衫骂骂咧咧:“那么怕死玩什么游戏啊。”说完觉得自己很酷炫很有担当,又偏头对艾琳娜邀功:“宝贝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艾琳娜眼睛弯成月牙:“谢谢亲爱的。”近视男生对他们的腻歪已经免疫了,弱弱问:“我们现在走过去吗? 花衬衫说:“不走过去在这干什么。那玩意那么大,我们隔得远一点偷偷拍一张就可以。” 艾琳娜却是摇头,“也不能太远,不然图鉴是不会亮的。” 花衬衫:“别怕宝贝,我来,我第一个。” 色令智昏的花衬衫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面。他们顺着柯灵萱卡尔的方向,穿过十几米高的礁石,看到了那只正在进食的鹦鹉螺。 它的触手全部缠在羽翅鲎的身体上,直接粗暴的撕裂猎物,尖锐如鸟喙的嘴巴从螺里面伸出,羽翅鲎在拼死挣扎,血染红了周围的沙和海水。一场自然界残酷惊悚的捕食就在眼前,看到鹦鹉螺巨大凶残的样子,走在前面的花衬衫一下子腿软了。 近视男也是不敢呼吸,心生怯意:“这,我们......” 花衬衫死要面子:“去看看吧。” 艾琳娜一笑,朝他投来敬仰的目光。 花衬衫瞬间底气又足了。 海底坡度比较高的一片礁石上,林镜拍照的时候恰好就镜头看到了那三人,皱了下眉:“他们干什么?” 没看到这个时代的海洋霸王在进食呢?打算过去给它加餐。 徐挽之坐在礁石上,也看到了,说:“这场游戏真正的玩法要开始了。” 林镜一愣:“什么?” 徐挽之深冷而远的视线收回,落到他身上后,忽而一笑:“不清楚吗宝贝,我第一天就告诉了你真正的玩法啊。” 林镜拿着相机猛地一愣。 真正的玩法? 徐挽之淡淡说:“这哪里是一个团队合作游戏。” 那边躲藏在礁石后面的三人神色焦躁。 《求生者》给出的相机,肯定就和它本身一样坑。 这个距离依旧不能将巨型鹦鹉螺拍摄清楚。 “要不,我们别拍了?去找下一个吧。” 场景太血腥,近视男已经打了退堂鼓。 艾琳娜今天是真的在认真玩游戏,眉头皱得紧紧的:“可是其他的东西也不好找啊。” 她说的话也是事实,寒武纪的生物还比较单一,但是奥陶纪大辐射后,生物之树分枝越来越密,一个纲目下就有无数科属种,长得还特别像,有时候他们拍了一一堆,亮的没几个。难得找到一个一定正确的,放弃也可惜。 花衬衫虽然满嘴火车炮进来就一直在撩妹,但是对游戏却也是很认真的。 他第一天的图鉴完成度几乎比得上柯灵萱,全靠不要脸。虽然说合作是共赢,但没人愿意自己所有的努力成果都被人不劳而获、抄袭复制。大家聚在一个地方,多半也是分开行动。 艾琳娜说:“它在进食,应该不会发现我们,柯灵萱不是说它是盲视动物吗。” 近视男想了半天还是哆哆嗦嗦地摇头:“我.......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吧。” 花衬衫本来也是怂的,但看近视男那么懦弱,瞬间一股优越感浮现心底,嗤笑一声:“胆小鬼。琳娜,走,我们过去。” 艾琳娜微微一笑:“好。” 她主动伸出手挽住花衬衫的胳膊,颇有点小鸟依人的感觉。 近视男欲言又止,没有说话,老实地等在原地。 巨型鹦鹉螺进食把周围搞得一片血肉模糊,猩红的海水混着泥沙,混浊不堪,一股刺鼻的味道直上脑门。 鹦鹉螺的一根触手基本上就有一人大小,深棕色带着丑陋的花纹,走进看,像是一条条长蛇在泥沙里翻涌。 “还要过去吗?” 艾琳娜似乎有些怕。 花衬衫硬着头皮说:“你把你的相机给我,我去帮你拍,你就在这里呆着。” 艾琳娜幸福地笑了:“亲爱的你真好。” 花衬衫手里拿了两个相机,屏息凝神把自己的步伐都放缓,走近了那片血腥地带。 羽翅鲎在这个时代也算是高级掠食者,坚硬的铠甲让它保证自己不被一击致命。这场厮杀格外长久,它们纠缠在礁石附近。 花衬衫就躲在一丛茂密的水螅后面,举着相机等着时机。 终于羽翅鲎的钳子被触手绞断的一刻,尘埃落定,它奄奄一息,挣扎的动作慢慢停了。鹦鹉螺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稳稳抓着猎物,开始用嘴吸取壳里面的肉。 战争结束,海水中的血和泥沙也慢慢消散,恢复通透清明。 花衬衫额头上浮现了细密的汗,因为受到惊吓,体力也在下降,不过减少的非常缓慢。 艾琳娜在他后面看着,百无聊赖卷了下红发。 血色变淡,沙石落地。 就是现在! 花衬衫在水螅丛里按下了快门。 咔嚓一声白光响起。 一张巨型鹦鹉螺的照片洗了出来,意味着他成功了! yes! 花衬衫擦了下汗,暗地里夸了一把自己。 但是那道白光似乎是什么诡异地开关,巨型鹦鹉螺突然停下了进食。 花衬衫却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得意洋洋,拿出艾琳娜的相机,打算拍第二张。 他半蹲着,从相机的视野里却只看见那只巨型鹦鹉螺进食完,一点一点把触手从猎物的尸体上松开了。离开沙地,十米高的身形浮在深海,有一个巨大的鬼魅,阴影朝他在的方向投来。 花衬衫整个人僵硬在原地,浑身血液倒流上脑,他快门都没按转身便逃。但是鹦鹉螺已经快速排开海水,借力俯冲的过来,形成的大风把花衬衫整个人绊倒在沙地上,他的体力疯狂掉,但是现在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琳娜!”他看到了站到不远处的艾琳娜。 庞大的身躯降临在他头上,如死神降临,长蛇一般的触手直接擒住了花衬衫的身体,把他压在海底。 手腕上的手环开始闪着红光,是系统各出的警告,只是他连点击瞬间回潜艇的机会都没有了。 触手上都是粘液,恶臭难闻,令人窒息。花衬衫脸色苍白,吓都要吓死,根本不敢回头看。伸出了右手,伸向艾琳娜,声嘶力竭:“帮我!琳娜!快让我回去!” 艾琳娜站在美丽梦幻的珊瑚丛前,只是看着他,微微笑。 巨型鹦鹉螺对于小型猎物都是直接吞噬咀嚼,擒着花衬衫就要浮向海。 花衬衫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恐惧写满了脸,他几乎是怒吼:“艾琳娜!救我!” 艾琳娜也果真走上前,手指搭上了他的手,就在花衬衫长舒一口气,以为可以马上回去时,却见艾琳娜朝他抛了个媚眼,红唇如毒蛇吐信:“再见了。” 她没有帮他按那个按钮,而是直接,把手环从他手上解了下来! 手环消失的一刻,所有感觉悉数传来,大海剧烈的水压、勒住身体骨骼粉碎的痛苦、还有窒息的感觉。最后被巨型鹦鹉螺一口吞噬前,花衬衫眼神从惊愕难以置信到迸发出深刻的愤怒怨恨,贱人两个字卡在喉咙里都没来得及骂出。视线一片漆黑,精神力遭受巨大损伤会被强制退出游戏,但是这种损伤可能会影响一生。 巨型鹦鹉螺浮上海,从身下绽放出了一朵血色的烟花。 手环脱落的一刻,花衬衫的相机似乎也随着粉碎,从天而下漂落下无数的照片,纷纷扰扰,像在血色的烟花里一场白色的雪。 艾琳娜眯着眼,伸出双手,接住了这些照片。 她唇角的笑意还没散,忽然脸色又一变。转过身,视线森冷看向了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的近视男。 目睹这一切的林镜也懵了。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环,看着那个红色的按钮.......所以,这其实是系统给他们的救命符吗? 要求的第一次第二次生物大灭绝回潜艇,也只是为了保护他们? 林镜有点懵。 现在想想他第一场游戏遇到的冯浩中,除了说话欠揍了点,真的从来没起过什么歪心思。对比起艾琳娜,竟然有几分蠢得可爱。 大概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玩家厮杀,还不是在pvp模式。 林镜沉默很久,说:“她这样.......还敢回潜艇吗?” 徐挽之:“为什么不敢回。” 林镜:“她被人发现了啊。” 徐挽之偏头,似乎和他一样困惑:“被人发现了,然后呢?” 林镜:“.......” 是啊,难不成还能在游戏里把艾琳娜举报出局? 徐挽之笑了下说:“其实比起海底世界,潜艇里更危险。游戏的最后一天,才是每个人露出真面目的时候。” 林镜瞬间默然不语。 确实。 拍摄别人的照片会变成自己的。 总会有人想投机取巧,然后发现这个规则。 第三次大灭绝前夜,潜艇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徐挽之安静盯着他,随后道:“所以别回去了吧。” 第28章 旧日图鉴(七) 所以别回去了吧。 林镜一愣,有些困惑:“不回去?在外面体力不会疯狂掉吗?” 徐挽之慢慢说:“系统骗你的,你信我还是信它。” 林镜:“......” 林镜:“你和系统比?!”你倒是敢啊。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徐挽之笑了一下,解释说:“体力的话,睡一觉就会自动恢复。” 林镜:“那吃的呢。” 徐挽之略微沉吟一会儿,轻笑:“海底那么多生物,应该不愁。” 林镜:“.......行吧” 他想他是疯了,鬼迷心窍了,居然真的不信系统,信了徐挽之的鬼话。 这件事暂时放下,林镜把视线又望向那边。 血色烟花转瞬即逝,巨型鹦鹉螺拖着厚重的身躯重新在海中觅食,身影消散在深处,高耸如一个久远的梦魇。 艾琳娜走向那个男生,她微微俯身,笑着跟近视男说了什么。 男生脸色苍白,匆忙地低下了头,手指颤抖地把玩着相机,一副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不关他事的样子。估计是打算明哲保身了。 林镜移开视线,叹了一声:“算了,不回估计是正确的。” 他以前看艾琳娜,觉得她莫名其妙,现在看她,觉得她丧心病狂。 林镜转过身,发现徐挽之举着相机,往那边的空中拍了一张。 照片洗出来,是血雾散去的一幕,占据照片的正中间,橘红粉橙浓淡渐变,人被生吞活剥后绽放出的烟花,在微蓝的海水中美得惊悚。徐挽之拍出来的照片从来都是直接给他,这张也是。 他还随口一问:“好看吗?” 林镜很诚实:“不好看。”人体炸出来的烟花有什么好看的,怪晦气。 不过说到烟花,林镜突然想起了早上艾琳娜说的宇宙烟花,有些奇怪地问:“你喜欢看烟花吗?” 徐挽之语气平静:“烟花吗,要看是谁给我放的。” 林镜都惊了:“这还有的挑?” 徐挽之说:“不过我出生以来看到的烟花,都不喜欢。” 林镜:“那就是不喜欢咯。” 徐挽之看他一眼:“问这个,你是打算给我放烟花?” 林镜顿了顿,如实说:“不我只是想起了艾琳娜早上说的那个什么爆炸。” 徐挽之笑了一下,轻轻念出了那个名字:“aurora。”他声音带点微冷的磁性,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听。 林镜:“你也知道?”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人,怎么他就只剩一点印象呢。 徐挽之:“恩。” 林镜本来还想询问的话一下子堵在口中。 察觉到了徐挽之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话题,他转移话题问:“那我们今晚住哪?” 徐挽之:“奥陶纪之后就是第一次生物灭绝,找个洞躲着吧。” 林镜正从礁石上跳下去,被他这话吓得差点崴到脚,难以置信地回头:“什么?马上就要大灭绝了?” 徐挽之:“恩。” 林镜扯了下嘴角:“我们会不会跟着一起灭绝。” 徐挽之:“不会,都说了系统骗你,除了会被古生物袭击外,玩家不受任何外界因素影响。” 想想也是,要是受外界因素影响,那真的不用玩了。 生态恶劣的古生代,海水估计都含着致命的元素,甚至天空射下来的光都是不可忍受的辐射。 林镜好奇:“你对《求生者》系统偏见有点大啊。” 徐挽之被他逗笑了,想了想说:“有一点吧。” 林镜疑惑地看他一眼:“为什么?玩的多了发现了它很多毛病?” 他还记得上个世界有和徐挽之讨论过《求生者》机制来的,现在回想真有点讽刺,在榜一面前谈游戏理解?他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不过谁还没当过榜一呢,他也曾经风光过。 徐挽之眉头抬了下,然后笑说:“我玩这个游戏都是被迫的。” 林镜:“......”牛,被迫玩玩到榜一,你让那些幸幸苦苦攒分的人怎么想。他又一想自己现在的处境,郁闷地不想说话了。 奥陶纪的生物虽然多,但是跟着徐挽之,林镜陆陆续续也收集了百分之九十。 现在不急着找动物了,需要先找可以安身地方。 手腕上的环不光是体力计时器也是一个“表”,每次的时间流逝,都从玩家体力自然到0开始。 往西行了不知道多久,林镜喃喃:“奥陶纪大灭绝的原因是宇宙伽马射线暴击中地球.......那我们在海底表面会不会特危险。保险起见,还是往深海走吧。” 徐挽之:“恩。” 林镜四处找洞,走走停停,视线转换,发现地上是随处可见的三叶虫,它们的样子都没怎么变。 在其他动物衍生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分枝时,这支古老的家族还是带着它标志性的盔甲和触角,趴在地上安静的进食,特征明显的一眼就能认出。 林镜嘀咕:“三叶虫在这两个时代真是繁荣啊,第一次大灭绝它们会消失吗?” 徐挽之笑:“不会,这一整场游戏里你都会看到它。” 林镜一愣:“那么强?” 海底处处是珊瑚礁石,他半蹲下身,拔开一丛摇曳的海葵,看到了一个体长大约7厘米的三叶虫。在这缤纷多彩的海底,它悠闲又自在像在自己的花园。 林镜突然起了个想法:“你说系统每一次刷新生物,是彻底更新换代,还是直接在原身上进化呢?” 徐挽之:“为什么问这个。” 林镜觉得自己是个天才,深棕色的眼眸倒映着瑰丽的海植物,笑道:“我们不如做个实验?” 他取下背包,在里面拿出了只颜色很深的红笔。一只手轻轻托起那只在吃东西的三叶虫,放在手掌心。三叶虫被拖起来,触角不满地动了动,但是大概咸鱼惯了,根本懒得挣扎。在他手上找了个位置又重新趴下,跟只死虫也没什么区别。 林镜笑骂:“真不愧是万年都没进化出什么东西来的家族。”不思进取,混吃等死,八个字贯彻了虫生。 开局就是王者装备,然后到灭绝都没改变多少。 他笑着,拿着红笔在三叶虫的壳上小小的画了一个。 海水更像是一种投影,对人为的印记估计也造不成影响。 徐挽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下次出来要找它?” 林镜:“都盖了章了,当然要守着它。” 这只小三叶虫丝毫没察觉自己背上被画了个。 林镜碰了碰他的触角,笑容温柔若春风:“好好活着,希望下次见面能看见你。” 小三叶虫触角缩了缩。 徐挽之眼眸深邃:“要是下次见不到了呢。” 林镜皱眉,想了想,又换了只白色的笔,在红色的周围画了个圈,吹了声口哨,被自己聪明到了:“下次见不到的话,这白色的圈就当是我对它的祭奠。” 徐挽之一愣,笑出声来:“你可真聪明。” 把被他画了叉又画了圈的三叶虫放回原来的地方,林镜半蹲着,看着三叶虫触角慢吞吞摆动,越看越觉得可爱,也由衷发出感叹:“真可爱。” 徐挽之笑着:“是啊。”真可爱。 往西走,光线在慢慢变暗,体力也在缓慢倒退,要是到0前他们没有找到住所,估计会被大灭绝时暴乱的生物弄死。珊瑚、礁石、岩洞、海藻地,林镜甚至刨过土,当发现海底都是流沙后就放弃了。最后停在一块巨大的海底岩石前,林镜坐下,四顾说:“实在不行,就在这里吧。”一块巨大岩石旁边有很多中型岩石,紧挨在一起,缝隙就是成了可以居住的洞。 体力已经进入倒计时,停在5。 现在估计大家都回潜艇了,坐在会议厅里各怀鬼胎的吃东西。 林镜抬头,看着眼前的画面,心情平静得很,一点都不后悔。 选择了另一条艰难的路,却发现了海底另一种浪漫的画面。 光线昏沉,夕阳余晖落在深海更为暗淡,海中发光的动植物便显得特别明显。 水是沉寂的黑色,各种浮游生物在藻丛中乱窜。水母漂浮在上方,远望如摇曳地灯塔,浊黄色,像是一整片的月亮。珊瑚礁、海百合,一丛丛点缀在岩石旁,葳蕤旖旎,藏在其中的真菌散发熹微的蓝光。这片静谧的海域,似乎能够聆听道亿万年前水的流动声。 林镜突然下意识回头,海水和藻类分割光线,他能看到的是徐挽之侧脸。 眼角的泪痣被照亮,唇淡淡抿成一线,半明半暗光影间,出奇的安静和认真,也有种发自骨子里的纯粹冷漠。 “徐挽之。”林镜心一跳,喊了他一声。 徐挽之收回视线,唇角一扬,却是问道:“真打算今晚住在这里?” 林镜:“不然呢,时间也不够了啊。你还有更好的地方去?” 徐挽之抬头,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我当然有,你愿意跟吗?” 林镜觉得他说的是废话:“愿意啊。” 都信了他的话没回潜艇流落在外了,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他也觉得自己疯狂,上一把徐挽之隐藏的那么好最后才暴露真实身份,他这都敢信? 想着,林镜又警惕起来:“诶不对,你不会又是什么海底boss,目的是消灭全部玩家,然后我是你忽悠的第一个吧?” 徐挽之认真看他:“是啊,怕吗?” 林镜:“......” 林镜:“不怕,游戏而已。” 徐挽之不信:“你上把对输赢可没那么看淡。” 环山的倒计时在4。 林镜觉得他好烦:“你有完没完。” 徐挽之笑起来,似乎是真的开心:“承认相信我很难吗?” 靠。林镜转身就想走。 却被徐挽之抓住了手腕,肌肤的触感冰凉。 徐挽之把他拉到身边,气息温热,笑着道:“走宝贝,我们一起潜入深海。” 潜入深海? 林镜猛地瞪大眼,是他疯了还是徐挽之疯了?但是事实证明,徐挽之疯的不止这一点。 他带他到了岩石的顶部,这块巨大就是一座海底的山,站到高处他看到了岩石的背后,就是一个深深的海峡,阴森漆黑如同深渊巨口。 林镜没有深海恐惧症,都被吓了一跳。 深海最恐怖的大概是未知,就这么一个海沟,可能深几千米,而且不知道里面生活着什么巨型海怪。 “你要跳下去?” 林镜努力让自己镇静。 徐挽之:“当然.......”见林镜脸色一变后,他笑着改口:“当然不会。” 林镜稍微舒口气。却没想到徐挽之忽然伸出手,直接抓住了一只宽约两米的巨大水母的触腕,往下一拉,说:“我们有骑行工具?” 林镜:“???”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水母被碰到之后没有快速逃离,反而胶状体的身体慢慢下移,淡黄色像是一轮月亮停在了他面前。水母的身体随着呼吸一张一合,透明的,轻飘飘浮着,晶莹梦幻发着光。什么言语都说不出他内心的惊讶。 林镜只是在被推着上去时,出神般说:“你是真的敢啊。”等他自己走上去坐好,想了想,神色更复杂:“我也是真的敢” 徐挽之作为超高精神力独立于玩家外的角色,在游戏里有这点能力他倒是不惊讶。 这只水母的家估计就在海沟,带上他们只是顺路。 拖着身躯,慢悠悠地往那道黑色的峡谷中游。 林镜坐在水母上真是的提心吊胆,满脑子“这玩意百分之九十都是水,我会不会突然坐空”“摔死也是直接出局的吧呵呵”,大概是精神太紧张,以至于什么风吹草动都变的特别清晰。深海的水声,巨物的低吟,都从遥远的地方响起。 水母不是一只落向深海,而是一群,在黑暗中星星点点,有大有小,绕在四周。潜向深海的时候,环上也在倒计时。 3。 天光减收。 徐挽之眼眸认认真真观察着他的神色,笑道:“现在说怕还来得及。” 林镜怎么可能示弱:“别,我体验还不错。” 徐挽之:“哦。” 2。 像是时间流逝前的先兆,海水的流动速度都快了一点,带着微微扭曲空间错乱感。 林镜睁眼又闭眼。 徐挽之就在旁边凝望着,唇角带笑。 水母已经过了地平线,往海沟深处飘,幽灵般。安静远古,轻盈似梦。 “1。” 徐挽之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与此同时,手环发出红色警告的光。 水母身体一入海底,就开始加速,旁边是水母群,如灯火万千。 光线隐匿在深海,黑色的水流突然某一刻凝固仿若静止。林镜的心却整个提起,装作看手环低下头,不让徐挽之看到他的脸,偷偷闭上了眼,祈求这水母快点载他到目的地。 一秒之后,他听到了旁边徐挽之带笑的嗓音:“0。” 像是一键启动了系统,更新换代,万事变迁, 徐挽之说:“睁眼。” 海底骤然大亮,刺眼的光穿破黑暗,连带一秒几万年的光影,将整片海域扭曲。 身下的水母极速下降,几乎是一冲而下,风卷动水流,也吹起他的头发、衣角。 光被分割出五颜六色,落在这片海沟上。 触目所及,万事万物都在演变、都在消亡、都在新生。光怪陆离,转眼即逝。空中的浮游生物,峡壁上的苔藓,还有被照亮的海峡底部植物,动物,在这样的时间洪流里,个体的死亡甚至都不算什么,只有种族的兴衰能被得分秒。白昼只是瞬间,像一个开幕式。很快,世界重新变得黑暗。 海沟也恢复了它的真面目。 万籁俱寂,黑天墨地。 万千星火般的水母都散开,成为更细小的存在,给人置身宇宙的空寂感。 没有变化的只有他们身下的水母。 还有......林镜下意识转头。 徐挽之正似笑非笑看着他,刚好四目相对。 海沟因为板块异动缓慢移动的声响在耳侧。 真正意义上的一秒几万年。 潜入深海,穿过时间。 第29章 旧日图鉴(八) 林镜的心情无比复杂,别过头,有些出神地望着眼前的场景。 腕上的手环进入了待机状态。 水母带着他们降落深海后,巨大的黄色身躯随着流动的海水消散。 深海其实比人想象的要明亮,很多海底动物为了吸引猎物都会发光。 尤其现在正处时间流逝里,万物演变,极光纷乱。 系统更新换代变的是生物,对于地表的非生物比如岩石之类倒是没多大改变。他们在海底找到了一个山洞,进去后,徐挽之直接把手环取了下来,开发了它的又一个功能——照明。岩洞里空空荡荡,林镜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着。坐着水母潜入深海真是太刺激了,他落地后才有点安心。 遥远的地方传来涛声,空寂寥阔,这一方狭小的空间与世隔绝。 洞口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两个世界。 外面地球更迭、时代转换,深海光影错乱,壮丽犹如一场场发生在宇宙间的行星爆炸,亿万年岁月归于一夜。 徐挽之的嗓音也在这样的环境里也带点温柔,道:“先睡吧,恢复一下体力。” 林镜盯了他一会儿,慢慢说:“可能暂时睡不着。” 徐挽之侧过头,朝他一笑:“怎么,要我哄你睡吗?” 林镜都习惯他这种吊儿郎当的调笑了,说:“不用,等下可能就睡了。” 徐挽之勾唇:“真巧,我现在也不困。” 林镜扯了下嘴角,然后把开始低头研究那本图鉴和相机。 生死之门里从早到晚睡不醒的徐挽之,在这个世界却好像解除封印,不那么困倦了。 靠在岩石上,一手枕在脑后,漂亮冰冷的眼眸也看着外面。 下个时代是志留纪,他对古生代的了解基本都是通过徐挽之口中。 志留纪是脊椎动物演化的重大阶段,也就是鱼类草根崛起的时候,不过时代的霸主却是海蝎子,羽翅鲎。上个世界被鹦鹉螺掠食厮杀的猎物终于翻身为主,成为猎人,挥动着巨钳纵横深海。 林镜又翻了翻前面的图鉴,每一张照片都是一个种族的缩影。 他顿了顿,问出了一个问题:“你说到底怎样才算是一个物种的胜利?” 徐挽之:“恩?” 林镜想:“站在食物链顶端,或者一直繁衍活下去?” 徐挽之:“你觉得呢。” 林镜:“我觉得,都算吧。如日中天地风光至死,或者卑微如尘生生不息,其实都是胜利。” 徐挽之笑了下:“个体的胜利是前者,物种的胜利是后者。” 林镜:“这还要分个体和物种吗?” 徐挽之淡淡:“恩。不过在自然界,一般都是物种优于个体,人也一样。” 林镜纳闷:“人?”怎么就扯到这上面去了, 徐挽之眼眸中倒映着海外光影,笑了下:“其实我们一直被教导的,不就是集体利益大于个人利益。” 林镜微微一愣。 从上个世界他就能感觉到他徐挽之对某些东西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冷漠,现在又是这种感觉。极其纯粹的淡漠,不包含任何情绪,仿佛游离在外的看客发出的言论,比如这句“集体利益大于个人利益”。 林镜真怕他是个反社会人格,问道:“是被这样教导没错,但只是埋个理念在心里,并没有强制个人去牺牲啊,不过分吧。还有,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叛逆。” 徐挽之:“不,如果以世人的标准,我从小到大都很乖。” 林镜:“.......”你这叫乖?? 徐挽之唇角带了几分奇怪的笑意,眼里却很认真,似乎真带着疑问:“那如果是强制个人牺牲,过分吗?” 林镜愣了愣,说:“那挺过分的。” 徐挽之轻声:“这样吗?” 林镜放下相机,盘腿坐下,小心翼翼斟酌道:“不过,这种事还是要分情况来说,毕竟每个人的视角不同。” 徐挽之笑了下,认真盯着他,反而解释了下:“你不用担心,我还挺赞同这句话的。” 林镜到嘴边的话默默吞了回去。你看起来可真不像是赞同的意思,不过.......好像也真的没有反对的意思。 徐挽之道:“为追求人类的强大,牺牲掉极少数人的利益,从很多角度来讲都挺划算的。但把这比作一场交易,那么总有风险。” 林镜想都不用想,徐挽之这段话的背后一定有一段不怎么好的回忆,但是他们现在的关系顶多算半生不熟的朋友,他选择闭嘴不说话。 也许是深海的夜晚太过安静,徐挽之说了下去:“我第一次听这句话在七岁,从一个暴跳如雷的中年男人嘴里。那时候我觉得,这只是他失败后不肯承担风险推卸责任的借口。” 顿了顿,他又轻轻笑了:“但我七岁的时候,什么都不信,什么也不感兴趣。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 林镜问:“后来呢。” 徐挽之:“后来想法就变了。” 透过海水和熹微的光,林镜安静看着他。 对视的一刻,徐挽之笑意淡了,望过来的眼眸漆黑深邃,薄凉如冰封已久的冻土。 林镜记事起就生活在海蓝星。 在那个四季如春平静悠闲的星球,岁月都似乎伴随着温柔的风,根本不能感同身受徐挽之身上的时有时无的孤独。 停了片刻,林镜说:“也许你七岁的时候没想错,那真的是他的借口。” 徐挽之一愣:“恩?” 林镜说:“没有谁有义务去牺牲,也没有谁有资格逼着一个人去伟大。” 徐挽之笑了下:“或许吧。” 外面的时间也不知过了几百万年。 伽马射线暴击地球的时候,林镜还是感受到了那股力量。奥陶纪末百分之八十五生物的大灭绝,单从数据上就能感受到的恐惧。 哪怕在这很深很深的海底,还是能体会到万物的惊恐绝望。 任何演化都戛然而止。 海水缺氧、全球变冷、地壳运动、火山爆发,干净通透的海底世界,被烟尘、被有毒的气体充斥,来自宇宙一场大终结,把世界变得混乱不堪。 触目所及,都是混沌。 林镜亲眼看着洞外翻天覆地的变化,微微出神。 地球历史上一共发生过五次大灭绝,最被人熟知的应该就是白垩纪晚期的恐龙灭绝事件。 4.4亿年前,3.65亿年前,2.5亿年前,2亿年前,6500万年前。 那么下一次生物大灭绝又是什么时候呢? 人类真的微小如尘埃,哪怕现在走出了地球,也有太阳系,太阳系之外是银河系,随便一场暴乱的流星雨或者某一颗行星爆炸,或许都能摧毁银河。 林镜揉了下脸,抛开脑海中杂七杂八的想法,他举起相机,坐在深海的山洞里,把外面的场景拍了下来。 拍完后他也有些困了,白天走了那么多步,本来就很累,刚才只是太紧张、现在安定下来疲惫便如潮水般涌上来,眼皮都在打架。 林镜又偏头看徐挽之,他已经闭上了眼,睫毛覆盖下,安静冷淡。 突然又想起了徐挽之随意几句提到的他小时候。“什么都不信,什么都不感兴趣”,林镜也不知道为什么,稍微一想马上都脑补出了徐挽之小时候的样子来。 应该真的挺“乖”,或者说孤僻,不喜欢说话,不喜欢笑,冷冷淡淡,最常做的事就是安静坐在一个角落发呆? 林镜被自己逗笑了。 他把相机放到相册上,靠着岩石,也闭上了眼。 一觉醒来的时候,大灭绝后的废墟时期已经过了。 至少,等林镜睁眼,看到的又是缤纷多彩的海底世界。 各种水母游曳在深海,新的物种也出现。 林镜揉揉眼:“这就到志留纪了吗?”徐挽之:“恩,走,出去。”林镜整理好东西,有些疑惑:“我们不会又坐水母上去吧?”徐挽之笑:“那我们爬上去?” 林镜:“......”不了,坐水母挺好的,上次听徐挽之说完水母后他就对这种生物充满敬畏了。 完完全全就是游离在世外,脱离生死时间的幽灵。 这次他们逮着是一只幽蓝色的水母。 潜入深海的时候刚好遇到时间流逝,下坠的时候带着穿越百万岁月的紧张感。现在由深海往上,就变得极其缓慢,看天光一寸一寸落下来。 海底的植物放眼整个古生代其实都没什么变化。 志留纪和泥盆纪算得上是鱼类时代,这一页的图鉴上,甲胄鱼的种类占了几乎半页。 上半身像块石头,后半部分留条尾巴,怪物怪样,与世无争地吃着海水中的浮游生物,遇到天敌就缩进泥沙把自己当石头。 林镜:“这就是脊椎动物的先祖?” 他心怀无数感叹,还是默默给自己祖宗拍了照片。 从深海上来后,一亿年,环境自然也和他们下去时不一样。 林镜开始给自己找东西吃,首先就把目标定在了自己的祖宗身上。别的先不说,鱼类还是可能吃的吧。 徐挽之笑道:“别,你还真打算吃这海底的东西?” 林镜:“恩?” “古生代的动物可能存在有毒蛋白,你吃了估计直接出局。” 第30章 旧日图鉴(九) 林镜:“那吃什么?” 徐挽之认真看他,问道:“你真的饿吗?” 林镜一愣,感觉被他问到点子上了。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丝毫没有头晕眼花无力的感觉。 他答不上来,就见徐挽之唇勾起,语气散漫笑道:“都说了,不要信系统。” 林镜:“......”怎么有种自己被带坏的感觉。 林镜从小到大做事就没出过格,而现在徐挽之每天都在规则的边缘试探,完全漠视系统的一切规矩,真有种误入歧途的错觉。 算了,能在《求生者》两次排到一起也是缘分。 林镜默默收回了到嘴边的话。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吃的问题解决,那在海底就没什么事了,他们从深海上来后,往前走了很久。 三天也足够林镜习惯这海底的生活了,他把一只埋在沙里的异甲鱼揪出来拍完后,有问出了一直来想问的问题:“徐挽之,你是不是对古生代有过专门的研究?” 徐挽之看了他一眼:“没有。” 林镜惊了:“那怎么什么都知道。” 徐挽之淡淡说:“小时候看的书多,就记了下来。” 林镜更加惊讶:“从寒武纪到志留纪,图鉴上几百种的生物?你小时候看了一遍书,就都记下来了?”吹吧你。林镜自认过目不忘,但也只是暂时记忆,一个人的脑容量哪可能那么恐怖,他开玩笑道:“都认识那么久,我们对彼此诚实点?” 徐挽之也笑:“好。” 但之后就没下文了。 林镜狐疑地看他一眼。 徐挽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已经蹲下身,伸出的手在游动的水藻间抓住了一个粉色的扁平小鱼。 鱼身前宽后狭,两个黑色小点的眼睛长在头的两边,尾巴已经像后世的鱼类一般有分叉。身上面布满细细的鳞片,在绿色的水藻里格外引人目。 林镜这个副本跟着他,实打实当了一回混子,混得明明白白,不用他开口已经默不作声举起相机拍了。 “这叫花鳞鱼。”徐挽之的声音在海底清冷却温柔。 林镜半俯身,找准角度:“还挺可爱的。” 徐挽之轻轻一笑说:“是啊,比起那个被你画了圈诅咒的三叶虫呢,谁更可爱?” 林镜随口答道:“那当然是我儿子可爱。” 盖了他的章,颜值怎么说也是吊打整个古生代的。 花鳞鱼在很不安份地转圈,尾巴不断摇动,搅乱海水,窜来窜去,严重影响摄影。 林镜催促道:“你摁住它,叫它规矩点。” “哦。” 结果听的人漫不经心,鱼也是个性格叛逆的,“咻”地一下,直接飞了起来,一下子跳到了林镜的眼前,吓得林镜差点倒栽海藻丛。 他扯了扯嘴角,但为了图鉴完成度选择忍气吞声,两只手指夹着它的尾巴,摁在镜头前,逼得它老老实实一动不动拍了一张写真。 他手上相机白光一闪,头顶也同时响起了这样的亮光。 林镜抬头,徐挽之正收好相机,对着他的方向。 花鳞鱼的照片洗出来林镜都没空去看,瞪大眼,非常迅速从徐挽之那里抢来自己刚刚被偷拍的一张。看到照片内容后,林镜抽搐嘴角,果然,专心致志把花鳞鱼怼在镜头前的自己简直就像个憨批。 徐挽之失笑:“你是不是从我这里拿东西太随意了点。” 林镜:“.......那我们交换吧。” 他把自己手里花鳞鱼的照片毫不犹豫递了出去。 徐挽之直接拒绝说:“算了,你的照片没我的好看,太亏了。” 林镜嘀咕:“废话,也不看看你拍的是谁。” 徐挽之忽而给出提议,眼眸带笑:“不如给你一次机会拍一张我,然后我们再交换?” 林镜一愣,半天才反映过来徐挽之的意思。靠?暗示他没他好看? “不。” “嗯?” “浪费胶卷。” 徐挽之沉默一会儿,缓慢说:“有道理。不过胶卷这种东西,我好像一点都不缺。” 他说完朝他笑了一下。 然后林镜就懂得了徐挽之不缺胶卷的话外之意。 作为一个根本不会拍照的男生,林镜能用这破烂相机把生物照清楚都费力,就别谈用什么好看的姿势了。 遇到空中滤食的生物,他要踮脚伸长脖子,遇到岩洞里的生物,他要扎马步似的蹲着,遇到埋沙土里的,还得趴下。 他一生最糗的模样可能都出现在徐挽之的相机里。 饶是林镜不怎么在意这些东西,也被搞得特别无奈,抹了把脸上的泥沙:“行了哥,我叫你声哥咱别拍了,放下相机做个人吧。” 徐挽之似笑非笑说:“宝贝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林镜一愣。 徐挽之直接给出了好几张照片。 上面都是志留纪海底各种瑰丽梦幻的场景,礁石、海藻、岩洞、珊瑚,压根没有他的出现,就算出现也只有零碎的片段,比如手指,比如头发,比如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林镜尴尬得没脾气了。 果然上个世界能直接搞成团灭结局的boss能是什么善良可爱的人。 徐挽之恍然大悟般说:“你想我拍你?早说,你的要求我一般都不会拒绝。” 林镜恼羞成怒:“我要求你现在闭嘴!” 徐挽之忍笑:“好。” 远离了那群奇奇怪怪的队友,林镜单独和徐挽之相处意料之外的轻松。不过上个副本他们睡在一起都没尴尬和不适应过,徐挽之说他们之前有过一面之缘,估计是真的了。 林镜上个世界被打消的好奇心,这个世界又浮现。 一面之缘?他和徐挽之第一眼见到会是什么场景呢? 他举着相机,借着拍摄一株四射珊瑚时,偷偷看了眼徐挽之。 无论从外形和气质上来讲,徐挽之都当得上优秀两个字,但是男生之间怎么会有心服口服的夸赞,第一眼都是暗自比较吧。进《生死之门》的时候,他刚刚感受人生滑铁卢,自认倒霉只想通关,就没想那么多。真正第一次见面,感觉气氛应该不怎么好。 镜头在徐挽之那里停了很久。 徐挽之也就坐在珊瑚礁的一处岩石上,一动不动,垂眸好像在认真找躲在珊瑚里鱼。睫毛很长,鼻梁高挺,泪痣让冷淡的侧脸多了点凌厉。 林镜乱七八糟的想法,被徐挽之冷淡的声音打断:“我第一次自愿给人拍,你要多久才按快门。” 林镜:“?!” 他心一提,脑子一片空白,还真的心急手乱就对着徐挽之按下快门。 白光一亮,林镜也知道自己上当了,暗骂一声,急忙晃动相机。 最后照出来一片模糊的红色的珊瑚海。 徐挽之笑了好久,直接道破他的心思,漆寒的眼眸里带着戏谑说:“有什么想问的吗?” 林镜不久前才说的“对彼此诚实点”,现在肯定也不会自己打脸,犹豫了一会儿,慢慢说:“你能把一面之缘说具体一点吗?” 徐挽之从珊瑚海中起身,挑眉:“嗯?” 林镜:“第一次见面。” 徐挽之:“现实中的第一次见还是游戏中的第一次见?” 林镜瞪大眼:“什么?” 徐挽之认真看着他,笑说:“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我们的渊源还挺深。不过如果忘记了,那就证明并不是值得回忆起的事。” 林镜:“......” 以前他们是对立的吧?宿敌?仇人?那没事了。 “呃,现在重新认识,当朋友也可以。” 林镜在进这场游戏之前是抱着井水不犯河水,副本结束就拜拜的心思。但现在稍微有了点转变,认真想想,上个世界徐挽之也真的没迫害他,这个世界又帮了他那么多。做个朋友也很不错,毕竟那么有缘。 林镜说:“你的id真的就是挽风挽月?”那他可以直接从排行榜加人。 徐挽之一愣,几乎秒懂他的意思,随后笑说:“那个id没有开通好友功能,不过为了你,我可以破例。” 林镜:“?” 这加个好友还成特权了? 兄弟,谁还不是个(前)榜一啊! 我风光的时候都没你那么过分! 林镜冷漠地:“哦,我太荣幸了。” 寒武纪给出的地点是澄江,《旧日图鉴》里每个时间段出现的生物群都是固定的。为了减小游戏难度,地图的大小也有控制。要是运气不好,走的远了,总是会有概率碰到前队友。 奥陶纪纵横四海的鹦鹉螺已经败落,别称“角石”的它们,现在也真的呆呆地跟一块石头一样,成为曾经猎物的盘中餐。看似坚硬的壳直接被海蝎子强有力的附肢残忍粉碎,露出了脆弱柔软的肉体。 体长好几米的鹦鹉螺,直接被三四只羽翅鲎拉入泥沙,分食身体。 还是一处礁石附近,一样血腥的厮杀,只是胜败颠倒。 林镜没有直接拍照,上次花衬衫的事他就知道了,相机的光会引的海底动物主动攻击他们,也算是副本的一个致死点吧。以前没察觉,是因为拍摄的动物植物都没什么攻击性。面对巨型鹦鹉螺和海蝎子这种暴戾的肉食动物,就需要事事小心了。 第31章 旧日图鉴(十) 四只海蝎子在分食猎物,血肉横飞,气味让人作呕,惹得一些小型捕食者暴躁不安,却也让更多的生物瑟瑟发抖。 等到海蝎子进食完,沙地上只剩下鹦鹉螺的残尸,七八米长的壳倒在地上,远望如一道墙。 林镜举着相机,喃喃:“如果说鹦鹉螺还能看运气,那么海蝎子根本就无从下手啊。” 巨型鹦鹉螺在海中犹如一个庞然大物,离得远站得高,也是能照清楚的。可海蝎子就不同了,它们在海底爬行、身长仅一两米,必须接近才能拍出有效的照片。而且这种生物凶狠暴戾,移动速度惊人,拍完想要活命得马上回潜艇。只是这样一回去,整个志留纪就再也不能出来。想要投机取巧把海蝎子作为最后一个生物拍,也得看那个时候有没有运气再遇到。 不只是海蝎子,随着海底资源的丰富,越来越多的海洋大型掠食者也会登场。 林镜终于明白了系统的良苦用心:“怪不得时间结束点定在第三次生物大灭绝之后,三叠纪就是恐龙王朝了啊。” 在恐龙统治的中生代,要是还按这种变态的规则收集图鉴,难度至少得是中级场,平均积分几百的那种。 徐挽之认真看他,颇为好笑问:“为什么你知道了那么多规则,还是选择了最笨最老实的玩法。” 林镜:“......” 徐挽之淡淡说:“拍海蝎子,完全可以以人为饵。” 林镜没理他,慢吞吞说:“你别带坏我。” 能用正常方法解决的问题,哪怕苦点累点,也没必要走邪门歪道。 虽然可能他认为的“邪门歪道”在徐挽之眼里才是正确玩法。 徐挽之笑了下:“哦。” 林镜目光落到了鹦鹉螺壳“筑成”的墙后面,从另一处珊瑚礁里,陆陆续续也走出来一些人,正是柯灵萱他们。 众人站在血肉模糊的尸体前,沉默死寂。 柯灵萱忍住被恶臭熏得想吐的欲望,脸色苍白说:“也不知道鹦鹉螺的尸体拍出来有没有用。” 卡尔在旁边直接否决了她的想法,摇头:“不可能的,识别不出来。” 柯灵萱抿唇:“我们必须拍活的?” 必须拍活的......从潜艇走出的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落到了艾琳娜身上。 艾琳娜目光涌现出浓浓的恐惧,往后退一步,颤声:“不,不要去招惹它。太可怕了,我亲眼看着凯伦被它用触手撕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众人皆默。花衬衫的死讯对于所有玩家来说更像是一个警钟,直观又恐怖地向他们展现了副本的致死点,揭开了古生代狰狞的一面。 柯灵萱很头疼:“那我们怎么办啊。图鉴到后面基本都是大型生物。如果避开它们,收集度根本不可能达到百分之六十。” 卡尔默不作声。短发女生左看右看,一向刁钻刻薄的嘴难得闭上,低下头。 众人刚才就是追寻鹦鹉螺来的,没想到撞上的却是这么一场厮杀,但有了花衬衫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敢轻易按相机了。等到战况结束、海蝎子走远才从礁石后走出来。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艾琳娜忽然惊讶地出声:“林镜?”众人惊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看到了昨天失踪的伙伴。 林镜:“......”这艾琳娜视线那么好?狭路相逢在这里,迟早都是会被发现,林镜也就懒得藏着了,大大方方走了过去。 柯灵萱惊呆了:“林镜?你们......” 昨天三个人没回来,花衬衫由艾琳娜作证死于鹦鹉螺之口,大家自然而然就认为林镜徐挽之也是葬身海底出局了。 没想到今天居然又见到了活人?! ——那他们昨天干什么去了。 林镜拿着相机,笑着说:“好巧。” 柯灵萱神情跟见了鬼也没两样,张大嘴:“你们昨天晚上怎么没回去。” 林镜想了想,半真半假解释说:“错过了回去的时间,就在深海过了一晚。” 柯灵萱一脸问号:“深海?” 林镜:“恩。” 柯灵萱:“.......”胆子有够大啊,她连去深海都不敢,别说在深海过夜了。 艾琳娜舒了口气,全是庆幸之色:“太好了,你们没事就好。” 林镜明知故问:“昨晚发生了什么?怎么你们都以为我和徐挽之已经死了。” 艾琳娜没说话。 柯灵萱叹了口气说出真相:“昨天凯伦死在鹦鹉螺嘴里,我以为你们也一样遭遇不幸。我们队伍中已经有人出局了,《旧日图鉴》的致死点是古生物袭击,我们的拍摄会直接惹怒它们。” 林镜笑说:“看来我们命挺好。” 柯灵萱继续叹气:“可是我们终究是要接触这个海底的大型捕食者的啊。” 卡尔在旁边安慰:“别担心,事到临头总会有办法的。” 艾琳娜犹豫很久,还是说出了内心方法:“其实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我们把潜艇开出来。” 众人乍一听她的话都抬起了头。 大概是亲眼目睹伙伴死亡对艾琳娜的打击很大,姣好的面容现在满是忧色,艾琳娜下意识握了下手腕说:“在潜艇里我们是绝对安全的,潜艇设有很多窗户,我们可以呆在里面拍摄外面的大型生物。” 卡尔一愣,却是皱眉:“你确定潜艇能开出来?” 艾琳娜:“我在里面观察过,它有控制舱,应该是可行的。” 黑夹克男生摸了摸鼻翼道:“我觉得可以试试,不然根本玩不下去。” 短发女生也难得地站在了艾琳娜这边:“对,那潜艇说白了也是系统给的道具之一,我们为什么不利用一下?” 柯灵萱似乎还在犹豫。 卡尔已经慢慢道说:“现在才是志留纪,等到了泥盆纪和二叠纪,海底到处都是大型鱼类,鲨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不动用潜艇,后面图鉴根本难以收集。” 鲨鱼哪怕放在现代都是让人闻之变色的海底恐怖生物,何况搁在古生代。人在海底被鲨鱼袭击,只有死路一条。 柯灵萱只能认命,叹口气:“好吧,今天收集完我们回去研究一下。可是,你们有谁会开潜艇吗?” 叛逆青年黑夹克倒是这一刻站了出来:“我。我大学机甲系的,开动潜艇应该不难。” 短发女生嗤笑:“机甲系?看不出来啊,居然是个高材生?” 机甲系是星际时代极其热门要求也极其高的一门专业,能有资格设立这一门的基本都是一流院校。 黑夹克对她不阴不阳的话嗤之以鼻,轻蔑地道:“爱信不信。” 短发女生虽然不满,但也知道后面得靠他,神色隐忍收了气焰。 剩下的人一一点头,算是认同。 林镜下意识去看近视男,只见他全程低着头,嘴巴抿得紧紧的,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柯灵萱舒了口气:“那就这么决定了,现在大家还是先去收集一些中小型生物吧。” 林镜本来就想着赶紧和她们错开。 分头行动离众人稍微远一点后,林镜笔点在图鉴上,若有所思:“开动潜艇,真的正确吗?” 徐挽之笑说:“这不好吗?” 林镜扯了扯嘴角:“其他人给出这个提议我可能不会多想,但艾琳娜这个女人做出的任何事,我觉得都别有所图。” 徐挽之:“哦。” 林镜:“但我又想不出她的目的。她总不能把潜艇毁了,一起同归于尽吧,就算有危险,估计也是最后一晚。” 徐挽之:“所以。” 林镜:“所以,我们今天还是回潜艇吧。” 徐挽之慢吞吞,语气淡漠问:“你不想和我一起呆在外面?” 林镜一脸懵逼,都没琢磨明白徐挽之貌似失落的语气,耐心解释:“不是。我昨天不回去,是不想看她虚情假意颠倒黑白。而且今天我们已经出现在大家面前,要是再在外面过夜,可能还会引起艾琳娜的怀疑。” 徐挽之笑:“哦,行。” 林镜舒口气后才猛地反应过来——不是啊,他为什么要跟徐挽之解释? 志留纪的生物进化了很多,下颌的出现、脊椎的完善,似乎开启了一个新的纪元。软体动物对壳进行了诸多改造,棘皮动物也是开始千奇百怪的演化。 寒武纪奥陶纪遍地可见的三叶虫数量变少了很多。 林镜对那只被自己盖了章的虫子也不在执迷。 后世在研究古生代的时候,往往志留纪往往和泥盆纪放在一起说,因为志留纪存在的时间相比起其他“纪”实在太短暂。 手腕上的环表自然到0,众人都回了潜艇。这一次回来,坐在会议厅,众人心思都放在同一件事上。 吃过饭后,艾琳娜率先开口:“控制舱在走道最里面,我带你们去看。” 走道最里面是一面墙,按下开关,墙后面出现一个狭窄往上的楼梯。 黑夹克当然是兴致勃勃走在最前方。 一般这种非军用潜艇设计会简单很多,没有武器装置,需要操作控制的只有核动力装置以及水舱的重量。 潜艇从他们进游戏开始就呆在这片海藻林里面,没有人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控制舱不大也不小,刚好能容纳九个人。 黑杰克跃跃欲试地坐到了控制台前。控制版面很大,但是现在潜艇处于静止状态,显示屏上什么都没有。 黑夹克嘀咕:“声纳系统也没开,怪不得没有定位。” 柯灵萱神色紧张地站在他旁边。卡尔对于比自己还出风头的男人都不爽,臭着脸懒得看。 黑夹克在控制面板上按了几个按钮,瞬间这个庞大的机器像是巨兽在海底苏醒,舱尾部的螺旋桨开始搅动,控制舱里亮了几个红光,像是警告一样,滴滴响了三次。每一声都听的人头皮发麻。 短发女生脸色苍白:“你到底会不会啊!我怎么觉得像是要爆炸啊。” 男生对于这些东西从来都充满兴趣,黑夹克脸上涌出些细汗,骂道:“你闭嘴。” 水舱排水,重力小于浮力后,潜艇终于开始动了。 往上升的一刻,每个人都心一提。控制舱也有窗户,幽黑的海藻浮动在周围,轻飘飘往后移去。 林镜下意识去看徐挽之。 徐挽之对于潜艇没有丝毫兴趣,眼神冷漠看着外面。 第32章 旧日图鉴(十一) 潜艇驶出海藻林后,声呐系统终于有了点作用。显示屏上面出现了一个小红点代表了潜艇所处的位置,周边较为深的海域和礁石林也都被检测出来。 他们现在正缓慢地朝南方移过去。 外面处于志留纪往泥盆纪转变的时期,不过海水中的时间流动对于潜艇内的他们没任何影响。 黑夹克洋洋得意说:“这不就成功了吗?” 他拍了拍手掌,轻轻松松从位置上站起来,打了个哈欠:“先让它漂浮在这里吧,累死我了,睡觉睡觉。” 柯灵萱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那就先这样吧,大家明天见。” “明天见。” 众人纷纷道别。 明天就是鱼类崛起的时代,海中的光景大概也会焕然一新。 徐挽之先行离开,林镜却在潜艇控制舱内多呆了一会儿。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显示屏,想起未出海藻林时上面的一片死寂。 潜艇内部一般都会有探测系统和警报系统,尽管这个副本的环境和时间设定都很含糊,可是显示屏最起码会显示基础的海深、水压。 但在海藻林时,哪怕潜艇已经在动,显示屏还是黑色的。 黑夹克说是系统延迟,可林镜更愿意相信—— “海藻林”应该是这个副本无法定义的一个空间。 无法定义,说明它是脱离这个副本存在的安全领域。 而现在他们正在把潜艇开出去,开到危机四伏的古生代,真的是正确的吗? “林,你也还没走吗?” 控制舱内还剩下一个人。 艾琳娜。 她在微红的灯光里朝他展颜一笑。 林镜态度冷漠看着她。 艾琳娜却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态度,抱着怀里的图鉴,一个人站到了圆形窗边,安静望着外面,唇角噙笑说:“你看,星空和大海真的世上最浪漫最瑰丽的存在。” 林镜:“或许吧。” 潜艇保持着浮力重力一致,安静悬浮海中。 一扇小小的窗户映出来海中万物,水波荡漾、极光熹微。 艾琳娜哈了口气,然后眼睛一弯,在窗户上轻轻写了一个“a”字。 “这倒让我想起了一些事,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aurora吗?我们还没聊完呢。” 林镜默不作声,搞不明白她为什么对于和他聊天乐此不疲。 艾琳娜视线盯着一处岩礁,似乎是有感而发,笑起来说:“aurora其实是一艘宇宙探测器的名字,字面意思是曙光。” “它也确实是人类的曙光。”艾琳娜慢慢说:“帝国研究几百年的最高机密,废尽无数顶尖科研人员的心血,投入了国库三分之一的财力。要是它成功,代表人类向宇宙的征途又近了一大步。” “aurora的发射速度可达第六宇宙速度,能载人穿越直径2亿光年的本超星系团。” “多棒啊,我们走出了地球,走出了太阳系,走出了银河系,走出了本星系群,现在终于要走出本超星系团去接触更真实的宇宙。但是......” 艾琳娜的手指在窗户上把那个“a”字擦掉,用一种说不清楚的语气轻轻说:“但是它失败了。” “那一天所有媒体、电视、直播平台,都在实时报道着aurora的发射。亲眼看着它冲进了亿万年不灭的宇宙星河中,经过深红的玫瑰星云,青蓝的蟹状星云,却连银河系都没走出。” “它在银河系的边缘,突然停下,然后......”她手指虚虚地在窗户上画了个圈,似乎是一个小小的蘑菇云,轻声说:“爆炸。” “彻底粉碎炸开,像是一朵白色的烟花,绽放在宇宙深处。” “宇宙烟花。”艾琳娜静静笑着,眼眸望着窗外:“之后相关新闻都被帝国销毁,但那一张照片我却还是保存了下来。特别漂亮,果然,宇宙和深海是世界上最美最不可思议的存在。” 林镜挑了下眉,安静地看她:“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艾琳娜无辜地耸肩:“看到深海的景象,有感而发罢了。”她忽然又朝林镜眨眼媚笑:“林对那张照片感兴趣的话,出去后可以加我。” 林镜淡淡说:“不了。” 艾琳娜揶揄说:“你可真不解风情呢。” 林镜问出了心里的疑惑,直男式地:“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艾琳娜委屈的撇撇嘴,眼神却暗示意味十足:“我一个人睡不着。” 林镜:“.......”懂了,打扰了。 艾琳娜手指卷了下落在肩上的长发,朝林镜一笑说:“嘿,你这人真是奇怪啊,对你男朋友好像一点都不关心的样子。” 林镜把图鉴合上,眼神疑惑地看她一眼。 其实艾琳娜每句话的指示性都很强,上次提到aurora前说的一句话就是“徐挽之很危险”,现在把这件事说全,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给他下套,让他去追问徐挽之和这场爆炸的关系。 实际上,有什么好追问的....... 林镜心里嘀咕一声。 从他徐挽之这些天的聊天接触,就能猜出徐挽之的童年并不快乐。 aurora爆炸牵扯出的多半是他小时候的伤心事。刨根问底去探寻别人的伤疤,何必呢? 林镜真心实意地:“你把这些心思放在游戏上,积分榜前十估计都有姓名了。” 艾琳娜:“.......” 艾琳娜:“?”她只能僵硬地维持微笑。 林镜先艾琳娜一步离开控制舱,回去的时候,往走道上的时间看一眼,3.9亿万年前.......他们出去估计直接就是泥盆纪晚期了。 鱼类的崛起对之后地球几亿年的影响都巨大,自它之后,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只有脊椎动物。 第二天大家睡醒,都没有急着出去,在会议厅吃完早餐后,跟着黑夹克一起去了控制舱。 控制舱旁边留的那一扇窗户似乎就是天然的摄影地,仅仅从这个小地方往外看,也能看到鱼类空前绝后的繁盛,甚至现在的海洋才更接近他们的记忆。 海水上方掠过成群结队的鱼群,活跃在珊瑚中的也是拥有鳞片、鳍尾的小鱼。 水色蔚蓝,通透明净。 黑夹克把潜艇开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说:“我们先出去,拍一些小型生物,拍完再回来。” 众人对此也没意见。卡尔现在终于有机会吹牛皮了:“泥盆纪的生物爆发不压于寒武纪,各种大型鱼类层出不穷,都可以搞个恐怖排行了。” 柯灵萱扶额:“如果不是必要,我是真的不想遇见它们。” 然而在这里,不是想不遇到就能不遇到的。 众人见到的第一个大型鱼类是鲨,胸脊鲨。体型两米,在背部有个极其特别的背鳍,初代鲨已经有了后世凶狠模样的雏形,嘴巴巨大,牙齿锋利,众人等它游过去,才敢拿出相机来拍摄。 收集小型生物图鉴的任务枯燥又乏味,在时间过去一大半后众人聚在一起,才确定回潜艇。现在回去,那么整个泥盆纪他们都出不来了,所有的拍摄只能在潜艇中进行。 林镜这个游戏玩到现在其实都没什么真实感。 一方面有徐挽之在旁边做百科全书,一方面他记忆力不错观察也敏锐,在收集图鉴这件事上简直顺风顺水,和上一把操心操肺处处担心的感觉完全不同。大概就是突然从冒险模式到悠闲模式,有了落差感吧。 回到潜艇后,黑夹克把潜艇开到了浅海。 浅海的资源其实比深海丰富,很多大型鱼类也都是生活在这里。 追逐着刚才那只胸脊鲨,众人挨在窗边,很轻松便找了个角度拍下了它的照片。 闪光灯亮的瞬间,胸脊鲨果然一下子暴躁,鱼尾乱甩、张着嘴巴露出獠牙朝潜艇攻击过来,但毕竟这是星际时代的产物,胸脊鲨的咬合力根本不足于损伤外壳。 它暴躁愤怒地在潜艇周围半天,终究是无能为力,转头就走。 “成功了!”柯灵萱惊喜地叫道。 原来潜艇真的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道具,大家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喜。 柯灵萱从来不吝啬对队友的夸赞,跟艾琳娜讲:“天啊艾琳娜,要是我们这局能顺利通关,你功不可没。” 艾琳娜不好意思地笑:“不不不,这是大家一起的功劳。” 有了潜艇做保护,他们拍摄起来直接是肆无忌惮。 之前不敢拍的鹦鹉螺、海蝎子,以及之后腔棘鱼、恐鱼,甚至提塔利克鱼,都轻而易举点亮。潜艇在深海快速地游动,他们在找这个时代图鉴上占地最大,也是久闻其名的时代霸主,邓氏鱼。 终于,在一处海底死火山背后,一只邓氏鱼从漆黑的海域慢慢朝它们的方向行来。哪怕是在潜艇里,都能直面那种恐惧。 这片古老的海域漆黑一片,这只邓氏鱼如同一座山立在众人面前。 它前半身披着厚重的铠甲,没有牙齿,长在嘴里的一块块锋利无比的刀刃。它大概刚刚进食完,周围笼罩着似有若无红色的血,暴戾凶狠。 短发女生吞了吞口水:“妈的,这幸好不是在外面。我在潜艇里看它一眼都渗得慌。” 卡尔眼里却全是兴奋,男生本能的对这些神秘奇怪的东西就感兴趣:“原来真长这样啊。”他举起相机,喃喃:“我一定要拍一张最好看的。” 徐挽之坐在林镜旁边,忽然凑近他耳边,轻轻笑说:“你觉它可爱吗?” 林镜愣住:“谁?邓氏鱼?” 徐挽之笑而不语。 林镜默默看了外面的庞然大物一眼,道:“......要这玩意可爱的话,这天下就没不可爱的生物了。” 徐挽之靠过来自然而然有一种冷淡的气息,他意味深长道:“猜猜邓氏鱼的咬合力?” 林镜这样像跟他说悄悄话似的,有点不明所以徐挽之为什么提到这个,棕色的眼眸困惑望着他:“呃,一千公斤?” 他记得世界咬合力最高的鳄鱼差不多也是这个数。 徐挽之没说话,安静看着卡尔拍下了一张照片,等闪光灯亮起,才微笑说:“大概......1.5亿帕斯卡。” 林镜:“?” 1.5亿帕斯卡?等下,帕斯卡什么单位来着?哦,好像是压强单位,牛每平方米。 林镜:“!!!” 1.5亿牛每平方米??? 第33章 旧日图鉴(十二) 咔。相机按钮落下,闪光的同时发出清脆的声音,伴随徐挽之的话一起,像是一道雷劈得林镜整个人都懵了。 他豁然抬头看徐挽之,眼睛瞪大跟见了鬼一样。 徐挽之深黑的眼眸欣赏了半天他的表情,最后没忍住,别过头轻轻笑了出来。 林镜:“???” 大哥,我们要死在这里了你还笑?! 卡尔在那边洋洋得意:“完美。这张照片简直就是艺术品,也不知道出去后《求生者》会不会给我们留作纪念。” 柯灵萱笑说:“想多了,你要知道《求生者》每个环节的设计目的就是让玩家不爽。” 她打趣的话还没说完,站在窗边的短发女生发出了一声尖叫,打破了潜艇内平静欢乐的气氛。 短发女生惊恐地后退:“你们快看邓氏鱼!” 众人随着她的手指望去,瞬间脸上的表情都凝固僵硬了。 相机拍摄的闪光本来就是副本设计的惊动古生物的点,而邓氏鱼在被拍之后同样陷入了暴躁之中。但比起鲨和恐鱼,这位远古霸主的震怒显得更加恐怖。 邓氏鱼的上半身如同覆盖一层刀枪不入的盔甲,上面还沾染着未散的血迹,此刻如沉睡深海的恶鬼苏醒,两颗阴冷巨大的眼睛幽幽看了过来。 然后长大嘴巴,突然从远处发力,俯冲而下。 众人从窗户能看到的是它的血盆大口和整齐锋利带血肉的牙刃。 鱼身破海排浪,潜艇都在晃荡。 控制舱内的众人差点东倒西歪,扶着旁边的东西,才堪堪稳住身形。 短发女生抱头大叫:“啊啊它过来了。” 众人都脸色煞白。 黑夹克本来就是个新手,只能操纵潜艇游动但并不熟练。 遇到这种突发情况根本就掌控不了。正心烦意乱被短发女生这么一吼顿时脾气暴躁地骂道:“你能不能闭嘴!” 短发女生哭哭啼啼:“你行不行啊,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黑夹克脸上流过冷汗,咬牙:“你他妈闭嘴!除了骂人和哭你还会什么?” 但一切似乎还只是开始。 邓氏鱼起初只是用头在顶潜艇,后面脾气逐渐暴躁,直接张嘴一口咬在了潜艇的背部。 在内部都能明显感受到上方让人恐怖的冲击力,潜艇外壳由星际时代最新的合成金属材料做成,也是在这样的咬力下狠狠往下凹了一块。 警报系统被启动,红光闪个不停,加深了所有人的恐惧。 空间剧烈动荡,他们像是处在一个漩涡里,上方覆盖着邓氏鱼的阴影。 艾琳娜似乎也是被吓到了,她愣愣地:“这鱼......这鱼要把潜艇咬烂了吗?” 短发女生开始哭着破口大骂:“就是你!如果不是你把潜艇开出来,我们怎么会落到这种地面。以前按一下手环就能安全回去的!就是你!贱人,不怀好心的贱人!” 柯灵萱这样的好脾气都被烦到了,冷眼看过去:“所以呢?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初说要把潜艇开出来,是谁逼着你同意的吗?” 短发女生咬唇,被怼得哑口无言,但眼神充满了不服和怨恨。 林镜从第一天就知道队友的不可靠,所以看到这种情况丝毫不意外,也不想理会旁边喜怒无常的某人,把图册放在一边,起身到了控制台旁,揪起了黑夹克的衣服,冷静说:“让开。” 黑夹克急如热锅蚂蚁,头也没回:“别他妈吵老子。” 林镜深呼口气,上一秒还在觉得这场游戏自己好闲,然后现在就天降大任,他这什么乌鸦嘴。 还有这什么破潜艇,黑船一个,他再也不上了。 他没理黑夹克,拎着他肩膀就把人甩到了一边,自己坐到了控制台上。 黑夹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撞到了头,气得提起袖子就要上去跟林镜干架。 “别。”被柯灵萱拉住了。 她叹口气,眼眸看向林镜。 红色的警告灯疯狂闪动,照在青年温和认真的侧脸上。 柯灵萱轻声说:“看看林镜吧。” 林镜坐到控制台上,直接启动了系统的一级逃生警令。 这艘潜艇在这个副本的作用,本来就只是一个紧急时候保命的基地。它的安全性不在于本身的构造而在于所处的那片海藻林,那个脱离于古生代存在的绝对安全领域。只是现在他们出了海藻林,就再也回不去了。 仅作为一个“基地”,潜艇的结构自然简单——没有武器系统,逃生舱和逃生口交管也没有。 现在能做到的,就是逃。 避开邓氏鱼的攻击,等到第二次生物大灭绝。 林镜小时候飞船都操纵过,对于这艘潜艇自然也得心应手。只是碍于精神力权限不够,进入不了潜艇的最高驾驶模式。但以他的反应速度,中级模式也足够了。 由林镜接手后,这艘潜艇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一般,从笨重的被动挨打变得灵活敏捷,像是游曳在海中的一条鱼。 舱内所有人都懵了。 黑夹克傻在原地。 其他人不是机甲系的或许只觉得林镜的操作帅,但他却只觉得梦幻和恐怖。 这真的是人可以达到的操作吗? 航向、深度、姿态角,潜艇运动的每一步都没有任何延迟完美躲避邓氏鱼的撕咬、冲撞。 潜艇在水中运动并不像汽车在街道上需要考虑的只有地面摩擦力、阻力。海洋里重心都是变幻莫测的,何况还要考虑海压、风浪。不过这不是重点,线性行驶也并不难,黑夹克自己也行。难的林镜现在把他们搞得头晕目眩东倒西歪的,在空间六个自由度上的非线性运动。 这对数据的计算要求极大,潜艇操作是有延迟的仅仅十几秒的延迟已经足够他们葬身鱼腹,能做到现在这种地步,只能说明......林镜在之前就已经把潜艇运动的轨迹全部在脑海中算了出来。 黑夹克大气都不敢喘,视线直勾勾看着林镜的手。 这是人能做到的? 徐挽之大概是全场唯一一个淡定的人了,撑着下巴在旁边眼眸一眨不眨看着林镜。眼眸带着微微笑意。 众人被颠得想吐,但万幸的是潜艇终于在绕过无数个障目的礁石后,把邓氏鱼暂时甩在了后方。 不过作为称霸海底的霸主,邓氏鱼又是脊椎动物,移动速度自然也不会差,暴怒状态下穷追不舍。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追赶厮杀,而他们只能愣愣的在旁边看着。 柯灵萱的视线复杂至极。一开始她对林镜有好感是因为他长的好看。 林镜的好看和徐挽之那种充满攻击力的高冷不同。 他就像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气质温和干净,微笑清澈明朗,很容易让人生好感。 后面林镜一直和徐挽之走在一起,她就以为这是个需要男朋友保护引导的单纯小弟弟。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他站出来保护了所有人。 当然,站出来保护所有人这一点,林镜其实是并不乐意的——他不过是因为单纯涉世未深,误上黑船为了保命被迫自救而已!哦,不算是误上,他是自愿的。然后徐挽之绝对就是故意的,给他看看不听话上船的后果。 呵。 林镜咬牙,在越紧急的时候往往越冷静,操纵着潜艇最后驶向一处海峡。 邓氏鱼虽然站在食物链的顶端,但是上天并没有把它的胃也做成铜墙铁壁,相反它的消化系统非常差劲,深海追逐一会儿,这只刚进食过的邓氏鱼便陷入了更深的暴躁中,速度放慢。 只是还没等众人舒口气。 忽然手环上的红光亮起! 九个人,同时亮起。 环上的倒计时已经不知不觉到了10。 “要到晚上了?” 近视男喃喃,有些迷茫。 不是很懂这个概念。 短发女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死里逃生她现在颇为庆幸,说:“到晚上而已怕什么,外面时间流动跟我们没关系。昨晚不也是这么过的吗。” 众人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志留纪到泥盆纪他们也是这么过的。 但是柯灵萱脸色却在手环红光的映照下越来越白,她摇头:“不一样、不一样。” 艾琳娜困惑地:“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了。” 柯灵萱唇发抖,几乎是呆滞地看着外面海洋里天光一点点暗淡。 游动的巨物显现出衰老的沉寂之态。 她颤抖地说:“今天晚上,会发生第二次生物大灭绝。” 第二次生物大灭绝。 所有人愣住了。 柯灵萱:“我们之前预想的一切,只是基于潜艇的绝对安全上。但是现在光是邓氏鱼就能粉碎它,那第二次生物灭绝带来的毁灭,潜艇绝对也承受不住。” 林镜把潜艇停在了海沟的上方,没有再前行。 短发女生吞了吞口水:“第二次生物灭绝,是什么?” 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镜的视线转头看向了徐挽之。 经历过邓氏鱼这一次,他也算是知道了,徐挽之愿意帮他纯粹就是无聊,团不团灭也无所谓,跟上个游戏一样的态度恶劣。 徐挽之回之一笑,在安静压抑的气氛里出声,话却只对他一个人说:“超级地幔柱喷涌,这一次选海峡你要选好哦。” 地幔柱喷涌。 五个字已经能勾勒出那种惨烈疯狂的情景。 第34章 旧日图鉴(十三) 第一次生物大灭绝是宇宙外部的袭击,而这一次却是地球内部的毁灭。从地幔深处的滚烫岩浆冲向海床,恐怖的热度能使海水顷刻沸腾,海洋各处的崩塌。到时候古生物暴乱,潜艇肯定也会被高热度溶解,他们将活生生闷死在里面。 林镜的手握着操作杆,久久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短发女生还是一知半解,神情恐惧:“超级地幔柱喷涌?什么意思?” 卡尔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可以理解是岩浆冲了出来,但它比火山喷发恐怖一万倍。” 柯灵萱抿唇,眼神愣愣地看着外面:“造成整个海洋毁灭的大灭绝,我们真的能躲过吗?” 短发女生一下子坐在地上哭了出来,同时破声大骂:“我就说那贱人提出的能是什么好方法。本来我们根本不用担心这次生物灭绝的,这下全完了,呜呜呜全完了。” 潜艇里剩下的人都沉默不言,视线复杂地看向了艾琳娜。 虽然把潜艇开出来的想法他们也同意的,可人在绝境之下总会容易迁怒和推卸责任。 如果现在潜艇还在海藻林,他们就有安全的退路。损失的仅仅只是巨型生物的图,根本不用直面泥盆纪的大灭绝。 艾琳娜靠在门上,手指绕着红色的卷发,别过头一句话没说,眼眶微红。 黑夹克突然出声:“林镜,你打算怎么办。” 他现在对林镜的态度天翻地覆,到了这种时候也下意识选择相信他。 林镜深呼口气,脑海里想过了徐挽之说过的话。 在古生代,除了古生物造成的灾难,外界的一切都不会影响玩家。 包括岩浆、毒气、辐射。 说白了泥盆纪大灭绝众人担心的方向都错了。 这一次灭绝,唯一要担心的是两点,一是暴乱的古生物群,二是潜艇。 把潜艇开出来经历第二次生物大灭绝,真是......有够智障的。 但鬼知道第二次生物大灭绝是地幔柱喷发啊?又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旧日图鉴》有一个硬性规定,古生代的每一纪玩家出门只有一次回来的机会,回来就再也出不去了。因为搁在以前“回来”等于是一次“免死”,一纪只有一次机会。 泥盆纪的“免死”已经用了。 等于说他们现在被困在潜艇里,出不去。 超级地幔柱喷发的热气和岩浆对人造不成影响,但是可以融化潜艇。潜艇作为基地,所有物质相对玩家都是真实存在的。金属融化后会裹住他们,活脱脱死路一条。 林镜已经郁闷地不想跟他们解释了。 上了这艘黑船,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也怪他没想到这一点。还以为潜艇的危险在于最后一晚玩家的自相残杀,每想到潜艇就是危险本身?! 第一次生物大灭绝他全靠徐挽之带着走,逃向深海可以苟活,但这一次不同了。岩浆从地心喷出来的,他要是好巧不巧迎着喷涌的那一块冲过去,那瞬间人和潜艇一起灰飞烟灭,有够刺激。 “赌一下吧。” 林镜想不出办法,只能闷声说。 现在他相当于众人的救世主,每个字都被众人听的清清楚楚。 卡尔瞪大眼:“赌?” 柯灵萱也愣愣地问:“林镜,你打算把潜艇开向深海吗?” 林镜沉默半响,最后还是叹口气,认命地跟他们说:“恩。我们现在要做的,一是避开灭绝时暴乱的古生物,二是保证潜艇不被摧毁。做到这两点,只有逃向深海。” 潜艇前方就是一处海沟,天已经黑的只剩下梦幻的海底轮廓。 上次安全的是深海,这次估计也是吧,避开暴动的最佳去处。 林镜喃喃:“就它吧,要是运气好地幔喷发范围不在这里就逃过一劫,要是运气不好......”他一掰操作杆,说:“那就死快点。早死早开下一把。” 众人:“......”早死早开下一把。说的也有点道理。 徐挽之在旁边手指撑着下巴望窗外,闻言笑得不行。 第二次生物大灭绝的序章拉开,世界渐入黑夜后,像是对危险有预感,所有生物都在暴躁不安。 林镜也是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个古生代有多么危险。他之前所有的轻松都来自于徐挽之在身边。 奥陶纪大灭绝前夜,他还在看水母...... 而自己一意孤行上潜艇后,徐挽之就再没管过他,直接变成了看戏的态度。 林镜扯了下嘴角,静下心来,操纵着潜艇和周围一群的水母共同驶向深海。 手环上的倒计时逐渐减少。 3。 2。 1。 同样剧烈的白光后,岁月开始飞速流动,不同于上次光怪陆离的浪漫,这一次灭绝前夜,连时间都变得狰狞。砰,砰,震耳欲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是一团团巨大的白色气体从海底喷出。周围的海水开始出现沸腾的状态,与此同时各种礁石崩塌、生物暴乱。灰烬和有毒气体充斥海洋,混沌污浊,一片生灵涂炭。 另一个安静不说话的普通男生愣住了,死死看着外面:“快看!” 众人的心都彻底提了起来,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 看着从这处海峡的极深处,一团状如蘑菇云的气体正在缓缓上升。它的身体几乎霸占整个海峡,烟云浓厚,旁边海水翻涌冒泡。 所过之处,两岸倾塌,水母顷刻间消亡。 潜艇内所有人都傻住了。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没有人答得出来,却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好预兆。 林镜:“......” 潜艇的下降是简单的直线运动,并不需要操作什么。 林镜坐在控制台前,无语、烦躁,不想说话。 他的运气真的就那么差吗? 最会搞队友心态的短发女生现在也不例外,猛地发现什么,崩溃地大叫:“岩浆!岩浆!” 那团巨大的蘑菇云之后,隐隐约约是炙热的、金红色的液体。 这两个字像是抽干控制舱内最后一点氧气,所有玩家脸色僵硬,不敢说话。 “我们完了我们完了。” 她怕死怕极了。 《求生者》对人的痛感可没有减轻多少。被岩浆活活烧死的体验,没有人会愿意体验。短发女生一下子转身,死死抓着林镜的衣服,带着哭腔:“快上去啊!你快把它开上去啊!” 林镜被自己的倒霉给气到了,懒得理她。 倒是黑夹克现在把他当偶像,直接上去把短发女生拽开,骂道:“你是不是没长脑子!没听林镜说还要避开暴乱的古生物,我们上去只有被冲撞成粉末的地步。” 下面是逐渐逼近的岩浆,上面是暴躁的古生物。 进退两难。 潜艇就行在深海中。 无论那一条路都是死。 空气一片死寂。 冰冷和恐惧席卷了所有人的身体。 海水在翻滚沸腾,传来远古生物的怒吼、惊叫,轰轰轰,贴着地平线上升的还有岩浆流动的声音。 短发女生哭到最后说不出一句话。 艾琳娜咬唇,脸上全是委屈之色。 近视男和普通男生面面相觑,眼神里只有绝望。 柯灵萱声音也苍白:“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这也是所有人心里想着的。 滴。潜艇的警报系统再次响起,红光照着众人惶惶。 他们把最后一丝期望寄在林镜身上。 林镜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后,一愣,闷闷不乐地摆手:“别看我,早死早开下一把。” 服了,泥盆纪之后是石炭纪和二叠纪,古生代六个纪有两个纪他们看都没看一眼,只有前面每一纪都收集度百分百,才能勉强、不、扣、分。 林镜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眼徐挽之。 徐挽之的视线终于从窗外收回,漆黑的眼眸透过红色警告灯望向他,微微一笑。 林镜:“......”操啊,拿人手短吃人手软,前面被带飞现在被坑,他生气的理由都没有。 而且又像上一局一样,其实徐挽之什么都没做——但他们就是团灭了?!你说气不气! 林镜咬牙切齿,转过头,不想看他。 他的这一眼,让控制舱内众人都猛然惊醒般看向徐挽之。刚才他们都陷入惊慌中,这才发现自始至终潜艇内有一个就跟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柯灵萱对徐挽之印象还是深的,心中忽然有了点奇怪的期待。 可是这位第一天高冷不近人的样子太深刻,他们谁都不好意思开口。 徐挽之被林镜的表情逗笑了,笑了好几声才收敛情绪,忽然从窗边的位置上站起来,走了过去。 他起身的时候,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了。 林镜虽然口里说着“早死早开下一把”,但不到最后一秒也是不想放弃的。他操作者控制台,让潜艇先上移一会儿。正计算着深度,忽然感觉身后一股清冷的气息倾身而下,熟悉又暧昧。 林镜一愣。 徐挽之贴着他的耳边轻声问:“生气了?” 林镜能说自己生气吗?当然不会,大度地淡淡说:“没,就是觉得运气不好太倒霉而已。” 徐挽之轻笑一声,随后安慰他:“不,你并不倒霉。” 林镜:“?” 徐挽之:“这片海域就在西伯利亚,三千立方米的地幔柱,其实没有一处海峡是安全的。” 林镜:“.......” 汹涌的怒火从心中喷涌而出,林镜猛地转身:“那你他妈刚才——”要我好好选? 接下来的脏话被徐挽之一根手指抵住。 徐挽之朝他眨了下眼,用所有人能见的,亲昵温柔的姿势,慢慢笑说:“宝贝,这一次安全的不是深海,而是.......天上。” 第35章 旧日图鉴(十四) 林镜眼珠子冷冰冰瞪着徐挽之,真想张嘴咬他一口。他从小到大收到的教育都是与人为善,万万没想到,有些人根本不是人。 安全的地方在天上——可就这么艘破烂潜艇怎么可能上天。 星际时代已经研发出了海空两用的“飞行潜艇”,但那种战舰在外表设计上就考虑了上天和入海两个完全矛盾的方面,能轻能重、收放自如,根本不是这堆笨重废铁能比的。 说白了还是等死。 林镜一直脾气都挺好的,现在是真忍无可忍,怒火攻心张嘴咬向抵在唇上的手指。 本以为徐挽之会躲开,没想到他居然动也不动就让他牙齿撞了上去。 林镜:“......”无语,还把他牙齿撞痛了。 徐挽之轻笑出声,把手抽出来的时候顺带摸了一下他的牙齿,挑逗的意味十足:“咬的那么轻,你属猫的吗?” 林镜脸色冰冷,扭过头,一个字不想和他说。 围观的一群人:“.......” 两位大佬,你们调情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平时秀恩爱还不够你们秀的吗?考虑下我们这群担惊受怕的队友好吗? 在控制舱的出口处,原本委屈难过的艾琳娜神情一下子面无表情。她靠着门,手指玩弄着垂到胸前的酒红卷发,视线阴毒像是毒蛇的信子,直直望着徐挽之的后脑勺。 徐挽之已经收了玩笑的心思,长腿一跨,坐到了林镜的旁边。 林镜瞬间警惕地抬头,跟被踩到尾巴一样炸开:“你干什么?” 这人不会嫌他们团灭的太慢,决定给个痛快吧,好像也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徐挽之漫不经心:“上天啊。” 林镜:“???” 紧接着他就看徐挽之手指按在了控制台最上方的红色指令上。 控制舱内传出冰冷机械的声音。 “确定启功最高驾驶模式?” 众人都傻了,一头雾水地抬起头来,最高驾驶模式? 徐挽之唇角勾起一个很淡的弧度,眼神冰冷又嘲讽。 按下了“确定”。 系统冰冷的声音一声声响起。 “检验驾驶者精神力等级中” “检验完成” “检验通过” “最高权限开启” 随着系统的最后一声落下。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潜艇内部在发生变化。 玩家神情在不断闪烁的红灯里惶恐不安:“发、发生了什么?” 唯一一个懂得的是黑夹克,他愣怔地看着前方。 作为机甲系的学生,他对这个再熟悉不过了。 最高权限.......“自毁权限” 瞬间,显示屏所有数据消失,一片漆黑,紧接着一行行红色的英文出现在上方。 林镜用一种看疯子的目光看徐挽之。 潜艇在分崩离析,以控制舱为中心,能清晰感受到外部脱落,外壳、内壁,而后是尾舱、水舱。 银白的金属外壳遇到蘑菇云热气瞬间变融化、又随时间的流动粉碎。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突然显示屏红色光猛地亮起。 林镜回头,看到那一行“warning”时,瞳孔猛地一缩,大脑空白,整个人愣住了。 核动力舱警告?! 显示屏的光照在徐挽之脸上,冷漠遥远,泪痣更带了分神秘。 他手指握住操作杆。 潜艇直冲而上。 林镜只是在静静看着那个进度条。 “23%”“50%”“78%”“85%”“99%”—— 最后一秒他才如梦惊醒,豁然转身望向窗外。 核动力舱从潜艇脱离—— 下一秒。 砰!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 像是一朵黄色的烟花炸开在古深海。 核裂变带来了巨大冲击,使得海水翻涌,而时间流转的太快,它似乎也只是闪了那么一下。 只这一下,已经让林镜浑身冰冷。他看着窗外,呆呆不说话。 ——如果不是徐挽之开启了更高级别的自毁,那么这个爆炸在之后的某一天将会发生在潜艇内部。 ——这是一个定时炸弹,早有人偷偷埋下,等着他们都死在里面。 至于那个人是谁,他几乎不用想已经心里说出了她的名字。 艾琳娜...... 控制舱内其他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死里逃生,捂着耳朵,在潜艇极速上升的时候把自己蜷缩着蹲在角落,稳住身形。 短发女生声嘶力竭:“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但是大家自顾不暇,没人理她。 林镜坐在旁边,呆呆地回神,很快冷静下来,偏头看徐挽之。 徐挽之神情冷淡,唇角噙笑,散漫又危险:“好看吗?” 林镜:“什么?” 徐挽之:“这场专门为我准备的爆炸。” 专门为我准备的爆炸...... 林镜脑海里很多零乱的片段,一下子都被接了起来。 走道里、会议厅、控制舱,艾琳娜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裹在妩媚甜蜜的笑容下一颗狠毒憎恨的心。 她接近他的目的,自始至终也都是徐挽之。 林镜一愣,所以明知这一切,徐挽之是怀着什么心情陪他一起回潜艇的,其实完全没必要啊。想到这里,他视线也带了点困惑望过去。 结果根本不需要他问,徐挽之已经洞悉一切般笑着说。 “看戏。” 林镜所有的歉疚感动顷刻粉碎。 哦,那没事了。 “不过,”徐挽之接下后面的话,轻笑说:“又怕你生我气。” 林镜扯了下嘴角:“你还怕这?” 徐挽之:“不然为什么我会坐在这里。” 林镜吞回了口里的话,我以为你想让我们死痛快点。 徐挽之说:“要出深海了,之后会加速,你要不要抱紧我?” 潜艇现在差不多脱得光秃秃只剩下一个控制舱,在这基础上,金属结构发生改造,伸展出了能排开水流的双翼,造型轻便简单。现在所有的动力都来自控制舱自备的燃料。最高权限下,这缩小版的“潜艇”会飞出海面,靠惯性涌入高空,等燃料用尽后粉碎空中。 完成一次“自毁”。 林镜:“那就不用了吧。” 那么多人看着呢。 虽然第一天就被徐挽之败坏了风评,但他依旧没有自暴自弃。 徐挽之:“不用不好意思。”他唇角勾起,然后按了一个按钮,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反正他们看不见。” 林镜:“?” 轰,窗户外面盖下一层厚重的金属! 下一刻,控制舱内的所有灯也都灭了,包括警示灯——光线彻底隔绝! 本来就在极度的慌乱下,现在骤然陷入黑暗,两个女生都失声尖叫起来。 “啊啊啊!” 短发女生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救命,我们是受到了袭击吗。” 林镜:“.......”没有受到袭击,只是某人发神经。 没有灯意味着没有丝毫安全感,各种冲撞让大家东倒西歪,骂声、哭声此起彼此。 林镜咬牙切齿:“谢谢。” “不客气。”徐挽之在黑暗中似乎笑了一下,语气淡淡:“抱紧我。” 潜水艇骤然加速的一刻,林镜整个身体有一种极其强烈的下坠感,出了深海直面的就是各种古生物尸体的撞击,犹如天体行星到处乱窜。 潜艇左右摇晃,控制舱内一片叫苦不迭。 林镜咬咬牙,还是伸出手抓住了徐挽之的衣角。 在黑暗中抓住那一点冰凉布料的时候,他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轻软柔和,说不出的古怪。 但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潜艇的速度再一次飙升,来自外部的撞击差点让他整个人都右倒撞上内壁。 情况慌乱之下,林镜还是丢了最后一点面子,双手抱住了徐挽之的腰。 手臂环上的腰杆健壮挺拔。又一次猛烈冲击下,他的脸撞入了徐挽之的怀中。 衬衫衣料冰凉,气息深冷近雪。 他能感受到徐挽之笑了,胸腔轻微震动。 林镜忍住脏话,手指狠狠掐了一把他腰上的肉,恼羞成怒——得了吧!要不是我精神力下降开不了最高驾驶模式,轮得到你在这威风? 徐挽之笑够了,一本正经说:“男朋友,请不要干扰驾驶。” 林镜忍气吞声。如果他现在还是双s精神力,如果他没遇到那破事,现在他绝对霸气地把徐挽之拎开,说一句:“退下,让哥哥来。” 若是以原来潜艇的体型是根本不可能在古生物的暴、乱和尸骸冲撞下活着的。 变小了后,才有更多生存的空间。 海洋是什么场景他看不到,但想也知道是人间地狱。 万年的时光流转,成堆的尸体降落又消失,滚烫水汽形成白色蘑菇云一朵一朵从海床喷出,海水沸腾,生灵涂炭。 耳边众人的哭喊、尖叫,磕头碰脑的狼狈,而他的这方空间却出奇的安宁。 像是在宇宙一个很深很深的点。 大海也是有声音的,这一刻,他才能清晰地听到,那种远古的海浪、喧嚣。 潜艇如飞鱼冲出海面的一刻,徐挽之把窗户打开了。 劈头盖脸的光照了下来,这个上升的过程其实也是自毁的过程。 金属外壳在一点一点脱落。 天空是混浊的、浓烟滚滚、红色、橘色、绿色,极光诡谲。而往下,就从他们离开的西伯利亚海域,三千立方米的滚烫岩浆喷涌而出,大海被污染成赤红色,海水沸腾滚烫,浮尸密集,一场浩大的灭绝近在眼前。 他们在海底只能通过动植物的兴衰看清时间的变化。但在空中,那么岁月的洪流明显又清晰。 陆地植物裸露,大量海藻蔓延,天空酸雨倾盆而下。迎来了长达一百万年的生物漫长灭绝。再一百年,极北的方向,陆地火山爆炸,滚滚岩浆如同天柱架在天地之间。红色液体席卷土地,浓烟喷涌,沙砾、灰尘肉眼可见浮在空中。 整个地球现在就是地狱。 海洋被藻类覆盖,没有光也没有一个生物。 陆地是岩浆、是大雨、是烟尘、是两百万年的永夜。 林镜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震感。 身处其中,却又游离在外。 永夜之后是大雪。 浮在他们周围,漫天飘零的白絮。 第36章 旧日图鉴(十五) 这一场雪从天而落,掩盖焦土、掩盖死海,像是是灾难的终章。 生命彻底消失,紧随其后是地球荒芜漫长的冰期。 “潜艇”外壳慢慢脱落,显示屏的数据一干二净成了一面窗,照着外面白茫茫一片。 林镜坐在副驾驶上,眼睛望着外面,久久不语。 控制舱内的人也都安静了下来。 徐挽之在旁边,一手托腮,看着窗外突然平静说:“你看,我们一起经历了两次大灭绝。” 林镜心情无比复杂,往后一靠轻声但:“是啊。” 两次。截然不同的环境,从深海到蓝天,却是一样无法言说的心情。 徐挽之想了想,又轻笑一声,摇头:“不对,不止这些。” 林镜皱了下眉,奇怪地看他。 于此同时徐挽之也偏头望过来,睫毛轻垂,唇角微弯。 生命的消亡和复苏转眼之间,外面地球放晴,天光落在他眼角的泪痣上,一切似乎遥远又温柔。 徐挽之用一种带笑却认真的语调,一字一句缓慢道:“从寒武纪到石炭纪,从澄江到西伯利亚。准确来说,我们一起走过的,是无数片海域,是1.5亿年。” 林镜一愣,与他四目相对。 徐挽之的眼眸像是一个深黑的漩涡,深如大海、黑如宇宙,染着笑意,漂亮又温柔。 是无数片海域。 是1.5亿年。 林镜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触电般回神,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不对劲和古怪。 “哦。”他错开视线,掩饰不自在,转移话题,闷声问了句:“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徐挽之停了片刻,说:“等一下吧。” 毁灭过后又是新生,岩浆平息,冰雪消融。最先复苏的往往都是最简单的生命,但这一次陆地有了充沛的土壤,植物率先以新姿态回到这个星球。 落地、扎根,幼嫩的芽朝向天空,绿色痕迹爬上废土。 在空中俯视,就像是看着大地之母作画。作出山的轮廓、川的脉络,渲染一片一片高大潮湿的雨林。 突然间,柯灵萱发出惊呼:“你们快看手环,时间刷新了!” 沉浸在震撼里的众人这才猛地回神,如梦初醒,低下头看。 手环上的数字变成了100。 时间刷新了,说明现在他们已经到了石炭纪,限制已经解除。 巨大的喜悦和轻松一下子充斥控制舱。 卡尔抬起头,眼里全是兴奋,激动地说不出话:“我、我们可以出去了。” 柯灵萱也是激动地忙点头:“嗯嗯!” “但是......”一直存在感很低的男生弱弱发声:“我们现在怎么出去啊。” “......” 哗啦,一盆冷水从天而降,众人都僵硬在原地。 是啊。外面是不知道几百米的高空。 他们现在怎么出去?? 走出去怕不是要直接摔死! “潜艇”的自毁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控制舱最后也会爆炸。 又是一个进退两难的绝境。 众人这一刻深切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和无助,视线愣愣望向坐在控制台前的两个人。 林镜别过头,暂时不怎么想和徐挽之说话。 他发现从进这一场游戏开始,他的情绪就在疯狂被徐挽之牵动,这并不是件好事。 “该出去了。”徐挽之从控制台前起身,拍了下他的肩膀。 林镜一怔,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四个字调动了所有人的神经,他们都手忙脚乱站起来,屏息凝神,等着徐挽之的下一步指示,虽然这位大佬自始至终就没理过他们。 控制舱的门打开后,还有一层晶蓝色的隐形屏障,正是系统对玩家进出潜艇的控制。 进出都需要按手环上的按键。 站在门口,往下看是一片巨大的雨林,高空的恐惧迎面而来,似乎往前多走一步是粉身碎骨。 徐挽之笑:“别怕。” 林镜叹口气:“我不恐高。” 徐挽之问:“那你恐虫吗?” 林镜:“?” 然后下一秒,他就懂了徐挽之的意思。 从雨林上空,突然密密麻麻飞过来一片黑色的东西。 石炭纪充足的氧气和植物带给了昆虫巨大的生存空间,以至于这一纪的虫子都长的非常大,又称巨虫时代。 晶蓝色屏障打开,迎面而来就是晴空高远的风。 为首的一只巨型蜻蜓排空直上,朝他们飞来,虫身是蓝色的,脑袋上黑色的眼睛巨大凸出,展翅约有一米,透明的翅膀映着天光,似乎带有金色的纹路流动。 “......” 林镜心里居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叹。徐挽之……总是带给他很多很多的意外。 蜻蜓翅膀掠过高空的风,成群结队在控制舱旁边飞过。 徐挽之勾唇,拉住了他的手腕:“走。” 林镜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着一跃跳了出去。 “等.......”等一下啊! 能不能给点反应时间! 往下跳的过程中,林镜大脑完全空白,地表的景象迎面冲击,整个人灵魂仿佛下坠、心脏骤停。落到蜻蜓上后,林镜的腿都还是软的。 和上次坐水母一样,满脑子“这东西翅膀那么薄确定能承受?”“靠我会不会掉下去啊”的恐惧。 他根本没勇气站着,顺势半蹲下来,手指紧紧抓住了蜻蜓翅膀的边缘,剧烈喘息。 风带着旁边人低低的笑声擦过耳侧。 出了控制舱,视野一下子变得宽广。 徐挽之对这种危险似乎毫不在意,双腿随意屈伸,坐了下来。 控制舱内其他人:“.......” 他们人都傻了,目瞪口呆看着大佬的这一通操作。骑在蜻蜓上飞下去?? 短发女脸色苍白,吓得嘴都在发抖:“我们也要这样吗?” 黑夹克神情复杂按了下手环上的按钮:“这里快要爆炸了。再不走来不及了,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拼。” 话音一落,众人都沉默。 短发女生又想骂脏话了:“就不该听那女人的鬼话。” 柯灵萱苦笑:“这大概就是投机取巧的下场吧。” 卡尔摇头,喃喃:“可没有潜艇也是一堆史前巨兽,这真的是34分的副本吗?” 他们一开始居然觉得这是送分?到底是谁给他们的错觉?! 黑夹克第一次跳下去的,蜻蜓成群结队飞过,他大叫一声后堪堪抓住了一只翅膀。柯灵萱和卡尔面面相觑,也都咬牙跳了下去。 众人见此都知道没有退路可言,只能硬着头皮往蜻蜓堆里扎。 瞬间高空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最后一个走出来的是艾琳娜,她扶着门,冷漠看着外面起无边的晴空和起伏的山峦。 酒红色的长裙猎猎,艾琳娜的视线透过云层。 很久,她低声笑起来,起先只是短促的几声,后面声音越来越大,肩膀剧烈颤抖。手指狠狠一抓。艾琳娜猛地抬起头来。眼睛是一片血红,充满怨恨疯狂。 徐挽之果然什么都知道,不过好像也正常,3s的怪物不都是这样的吗。 惊人的大脑开发程度,惊人的精神力等级,惊人的危险程度。 他知道后没有杀她,也没有针对她,为什么? 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还是怕被人发现本性?可怪物就是怪物啊,没有感情的怪物,本性掩藏的再好也改变不了他根本不该存在的事实——就和他的妈妈一样。 艾琳娜收敛表情,神情冰冷,拢住长发,从上方跳了下去。 她稳稳落在一只蜻蜓的翅膀上。 蜻蜓向下飞行几分钟后,潜艇的“自毁”也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轰,控制舱爆炸,碎屑灰烬四散空中。 声音响起的时候,艾琳娜回头看了一眼。白日晴空下,一朵小小的烟花。 她不知道透过云层看到了什么,神情露出一丝极深的哀伤来。 巨型蜻蜓朝着雨林飞去。 林镜本身胆量和适应力就不差,蜻蜓安稳飞行一段时间后马上平冷静过来。 他看着朝自己逼近的陆地,自言自语:“所以石炭纪,我们的主场其实是大陆?” 他赶紧翻出了那本图册,那个时候没有认真细看,现在却是发现了,石炭纪确实后半页基本都是昆虫。 蜻蜓、蜘蛛、蜈蚣之类,体型巨大,长相让人毛骨悚然,不过节肢动物再怎么都不会有海底那些鱼恐怖。 除去昆虫,这一页底部是一些两栖类。 徐挽之淡淡道:“泥盆纪后海洋基本都是鱼类称霸,陆地才是演化的主场。” 林镜马上翻到了二叠纪。二叠纪前面也有鱼,但很少,后面紧跟着的是一堆爬行动物。 他喃喃:“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没有动潜艇,下一次出海藻林应该直接就在陆地上?” 徐挽之:“不,你要自己想办法登陆。” 林镜:“.......” 这游戏是真的坑啊。 林镜又道:“我们现在这样,算是抛弃了之后海洋的所有物种了。” 图鉴百分百已经不可能了。 不过经历过这一次,大家身心俱疲,估计要求已经降低到了只要不扣分。 蜻蜓飞到了雨林里,巨虫时代植物也出奇的高,蕨类藻类繁盛,乔木遮天蔽日,一截枯枝落下来都有他们手臂粗。森林底下并不是干净的土壤,到处都是水洼。这只蜻蜓把他们送到了一块布满青苔的黑色岩石上。 空气满是潮湿的雨的味道。 第37章 旧日图鉴(十六) 不同于他们降落的这样轻松,其他人都是在尖叫声中下坠的,摔进水池或挂到树上,上吐下泻、惊慌失措。 雨林被惊动,几截枯枝从天落下,差点砸到了林镜脑袋。他举起图册挡在了头上,长腿一跨,从岩石上跳了下去。 卡尔扶着一棵树,胆汁都快吐出来,抬头看了下周围茂密的雨林,才虚弱地问:“到地上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柯灵萱手臂擦了下眼,声音也是说不出的疲惫:“先找个休息的地方吧。”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合过眼,而且精神全程紧绷没有放松过一秒,如今精疲力尽话都不想说。 短发女生难得地不再骂骂咧咧,捶着自己发麻的腿。 黑夹克默默鼻子,视线精准的穿过人群落到了林镜身上,眼睛一亮,小迷弟般的快速跟了上去:“林镜,你要去哪儿?” 林镜正对着图册分析,一下子被喊名字,奇怪看了他一眼:“有事吗。” 黑夹克不自在地说:“没啥事,就......就我跟着你吧。” 林镜:“哦。” 他没什么意见,他现在就想赶紧结束这一把。 黑夹克一喜,然后跟在他旁边跃跃欲试问话:“我看你的操作,你是不是也是机甲系。” 林镜远望了下天,慢吞吞:“差不多。”未来机甲系优秀学子。 黑夹克兴致勃勃:“那你哪个学校的啊。” 林镜:“......” 作为一个被迫失学在家的倒霉蛋,这简直就是在戳他的痛处。 黑夹克还在兴高采烈:“我主星第二军事大学的,你呢?”他说出学校名字的时候,是难掩的骄傲。想不到黑夹克这一身叛逆的反骨下居然还是个学霸。 林镜语气说不出的低落,含含糊糊:“帝国大学。” 黑夹克一开始没听清,后面才反应过来:“哦哦帝国大学啊帝......”片刻沉默后,他猛地拔高声音,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帝国大学?!” 林镜心情郁闷,敷衍点头:“嗯。” 黑夹克整个人傻的,难以置信呆呆问:“主、主星那个?” 你有完没有? 林镜不想理他,往前走。 “我靠!”黑夹克没忍住骂了句脏话。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在后面嚷嚷:“不对啊,帝国大学机甲系出了名的变态,对精神力的最低要求都是s。没道理你刚才启动不了潜艇的最高驾驶模式啊,你给我解释一下。” 林镜握笔狠狠一划,差点把画册图烂。 闭嘴吧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前面的路被一棵横倒的大树拦住,林镜抬起头来,发现徐挽之已经停下步伐在等他。雨林的色调是沉郁的绿色,徐挽之眸光也带了点雾气的凉,若有所思轻声道:“帝国大学?” 后面黑夹克不依不挠,非常着急:“对啊林镜!林哥!镜哥!这到底咋回事啊。” 林镜扯了下嘴角,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没有,骗他的。” 徐挽之笑了下:“哦。” 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黑夹克的声音太大,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短发女生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唇角轻轻掀了下,惯有的讥讽嘴脸。 但刚才被林镜所救,她便大发慈悲地没有开口嘲笑。这局真是神奇的队友,一个人说认识莉莉丝,一个说自己帝国大学,装逼不打草稿。 黑夹克跟了上来。 “骗我的?” 他听了更蒙逼了,耿直如他压根没想到这点。还以为是最高权限有更严格的条件,抓耳挠腮想知道呢。 林镜跨过那棵树木,拿着笔往前一指:“前面有个山洞,我们暂时以它为基地吧。” 柯灵萱拿手扇风,喘着气:“可以可以。”她要累死了,脑子只想休息,搞不懂他们怎么那么有精力上窜下跳的。 这片雨林基本由芦木和鳞木两种古植物组成,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洞穴在一个小坡下,坡上满是低矮的蕨类植物,叶很小,大多是一回羽状,紧挨在一起葳蕤繁盛。洞前有几块石头浮出水面,几厘米厚的青苔绵延向内。 手环的照明作用再一次派上了用途。 林镜抱着图册走在最前面,有点担心这个洞是什么两栖类动物的家,但他们运气还没那么差,这是一个空的洞穴,而且地面也干净,找到休息的地方,大家不顾形象找个地方瘫倒起来。 林镜体力还行,靠着石壁,开始对着石炭纪的生物分门别类。 脊椎动物登陆后,陆生系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依旧是节肢动物制霸森林,但鱼类演化成的四足动物也开始发育起来,离片椎目和石炭蜥类遍布大地。不过陆地上暂时没有什么大型捕食动物,最大体型两米左右,论危险比不上泥盆纪的海洋。 在所有图鉴里,唯一一个看起来比较棘手的,就是节胸蜈蚣了。 原因无他,长得恐怖。 黑夹克依旧对他抱着不死心的幻想,专门坐在他旁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 林镜被他看的头疼,认真说:“转头。” 黑夹克:“嗯?” 林镜指向徐挽之:“那有个能开启最高权限的人在吗?你去找他。” 黑夹克:“......” 我当然知道啊!这不是不敢接近吗! 被林镜这么一说,他也知道自己讨嫌了,偷偷挪开位置,开始心情失落地自己玩。 这时,柯灵萱看着手环上的数字,突然出声:“时间紧迫,大家就稍微休息一下,别睡了吧。你们现在数字都是多少,我是96。” 手环上的数字除了时间自然流逝,还会因为玩家身体受到古生物袭击而下降。 昨天所有人都呆在潜艇,流速难得保持了一致。但刚才从天空落下来,巨型蜻蜓多多少少对他们造成不同程度的伤害。 柯灵萱掉的体力还是少的,掉的最惨的是短发女生,她愣愣地:“93?!我怎么就93了?” 林镜闻言垂眸看了眼,哦,他还是100。 柯灵萱一愣,微微困惑,说:“现在没有潜艇,要是体力为0后我们还呆在外面会发生什么?” 这个问题能回答的大概只有徐挽之和林镜了,毕竟这两人在外面渡过一晚。 问题一落,她的视线看向林镜,似乎等着他回答。 林镜:“.......”他怎么会知道?第一晚就被徐挽之忽悠着去了深海,在深海的一个山洞里看了一晚上极光。 短发女生喃喃:“现在潜艇也没了,我们晚上该怎么办。” 林镜受不了那些视线,拿笔戳了下徐挽之。 徐挽之一旁垂眸把玩着相机,被林镜一戳才淡淡抬眸,先是冷漠看了眼众人,后面才偏头:“嗯?” 林镜问出了那个问题:“体力提前归0后,留在外面会发生什么。” 徐挽之平静道:“会很容易死。” 林镜:“恩?具体点。” 徐挽之似笑非笑,极低地说了声:“你还真把我当男朋友使唤?” 林镜:“.......”对不起是他不对,他应该加个能否的,求人得有求人的态度。 呆了一秒后,林镜认真说:“能否请你具体点?” 徐挽之笑了好几声,才无视其余人已经麻木的表情,慢慢说:“手环有隐匿气息的功能,能保证玩家不会被主动袭击,归0后就没这效果。找个隐蔽的地方安静呆着吧。” 林镜说:“......那就这里吧。” 他看这地方挺安全的。 被徐挽之这么一解释,众人才安定下心来,同时也心生浓浓的绝望之情。 《旧日图鉴》这个副本隐藏的规则太多了吧!甚至作为官方代表的kk说话都不可信。归0后根本不会被强制召回,手环能隐匿气息,吃饭只是仪式感,还有闪光灯会激怒古生物,这些都没跟他们说! 短发女生休息够了,扭扭胳膊,很自然道:“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卡尔你把那张邓氏鱼的照片借我拍一下。” 邓氏鱼的照片只有卡尔拍了出来。 搁在以前大家肯定是不好意思问的,毕竟又不熟,这行为跟作弊一样混水摸鱼不劳而获,没人会愿意当冤大头分享。 但如今一起经历过生死,便没那么计较了。 现在他们意识到自己是队友,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古生代必须一起走出去。 卡尔臭着脸,虽然不喜欢这人,可特殊情况下还是从背包里把照片拿了出来。 短发女生一喜,接过来后摆在自己的腿上,同时嚷嚷:“都沦落到这地步,要我说。大家也算出生入死了一回,都是兄弟姐妹也不用跟自家人客气,干脆照片都全拿出来吧。你拍你没有的,我拍我没有的,这样胜算还大一点。” 柯灵萱叹了口气,扶额不想说话。这就跟同一个考场,差生说互相作弊共赢一样。可事已至此,纠结这些也没什么用。 卡尔讥讽说:“你能有什么我没有的照片。”可他也没有否认这个决定。 短发女生脸皮厚:“唉,说不定呢。”她拿着相机对着邓氏鱼的照片拍了下,闪光灯过后,一张照片从相机里缓缓洗出。照片里的邓氏鱼凶狠暴戾,鱼身覆盖厚重盔甲,牙齿利如刀。 短发女生一边把照片递回去,一边喃喃:“就是这玩意啊,差点把我们害死。” 卡尔扯嘴:“你以为邓氏鱼是吃素的?” 但他嘲讽的表情在看到接过来的照片后瞬间僵硬,脸色一下子煞白。 第38章 旧日图鉴(十七) 林镜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所以刚才短发女生提出那个提议时他头也没抬。该来的总会来,阻止也没有用。 短发女生把照片收进背包后,翻开图鉴,心满意足地看着泥盆纪那一页上邓氏鱼的图标亮起,叹息一声说:“像邓氏鱼这种,抵得上好几个三叶虫了吧。” 《旧日图鉴》里,每个生物所占完成比例也是不同的,收集难度越大对应的收集度越多。 卡尔突然脸色大变,急匆匆地从自己背包里拿出图册。 柯灵萱坐在他旁边惊讶:“你怎么了?” 卡尔神情急切快速翻动图册,停在了泥盆纪的那一页,看了眼照片又看了眼图。 柯灵萱凑过去看,同样呆住了。 照片上的邓氏鱼在一点一点消失,最后变成黑色底片,图册上本来亮着的图标也变暗。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在心里滋生,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惊愣的视线里互相确定。 卡尔一下子站起身,脸色阴沉走到了短发女生身边。 短发女生正端详照片呢,突然照片被一只手抢走,顿时瞪眼大骂:“你干什么?” 卡尔神情烦躁:“还给我。” 短发女生起身去抢:“还给你什么?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这照片是老子拍的,你自己没有吗?” 卡尔打开她的手,举起相机,干脆利落对着照片又重新拍了一下。 咔,相机的闪光灯响起,照着其余玩家呆呆的脸。他们在洞穴里发愣看着,搞不明白他们在闹什么。 卡尔拍完站在原地等结果。 短发女生终于抢了照片回来,骂了句:“有病。” 洞穴内长满青苔和绿色的蕨类,新拍出的照片被慢慢洗出,卡尔的脸色在诡谲的绿光里却显得更加苍白。 伴随着短发女生一声尖叫,游戏的又一个规则浮出水面。 “靠!老子鱼呢?老子鱼没了?” 短发女生没有想那么多,只在原地暴躁:“卡尔你什么意思?” 卡尔低头把玩着相机,冷笑:“还能什么意思。想要照片自己去拍。” 短发女生:“这他妈石炭纪了你要我去哪里拍邓氏鱼?” 柯灵萱叹口气,阻止了这场争执,她说:“照片是不能复刻的,同一张照片只能点亮一本图册,这样解释你懂了吗。” 短发女生瞪大眼,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喃喃:“不能复刻?” 卡尔冷眼:“是啊,给了你我就没了。” 短发女生神情古怪,低头不情不愿说了句:“哦。” 所有人愣了片刻后,也明白了,照片不能复刻,只能......转移。 洞穴内陷入了奇异的沉默。 柯灵萱扶额道:“我就说这种作弊的手法系统是不会允许的。” 卡尔也郁闷:“它到底隐藏了多少规则,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吧。” 角落里,近视男胆怯地看了眼艾琳娜,又飞快低下头。 在洞穴内休息一段时间后,时间紧迫,众人重新出去。 这一次不是深海,而是雨林。石炭纪雨林里遍布沼泽和水池,丰富的氧含量使得树木同样高大,遮蔽天日。 陆地生态比起海底要更为复杂一些,加大了寻找生物的难度,但庆幸的是这一时代的节肢动物都出奇的大,除了一开始的巨型蜻蜓,后面也陆陆续续在林间找到了其他节肢动物。 水里的两栖螈类是比较好找的,因为居住地很明确。 一头引螈两米长的身型在混浊的水里起起伏伏,露出的灰褐色粘腻的皮肤。 其实比起海底,林镜更喜欢陆地,在海底被海生物追赶根本无路可逃,但是在陆地就不一样了。比如这个引螈,你躲在树上不就完事了吗?闪光灯激怒也是有时限的,过了那个暴躁点再下去就行。 “帮我拿一下。” 徐挽之垂眸看他一眼,接了过来。 把图册交给徐挽之,林镜体力不错,踏在一块浮木上,跳一下抓住树干顺势上爬,轻松潇洒坐到了树上。石炭纪的雨林风景还是挺漂亮的,乔木繁盛、一片郁绿。引螈觅食的时候会爬出沼泽地,林镜就是等着那个机会,按下了快门。 白光一闪,引螈果然被惊动,但在树上转圈圈半天后又回水里去了。 林镜嗤笑一声,又从树上跳了下去。 “蜘蛛不在树上就是在洞穴里吧。”他用棍子在前面扒开一丛灌木,然后愣住。 上面白色的丝结成细密的网,笼着一滴将坠未坠的露水,林镜大喜:“蛛丝?徐挽之,这里!” 徐挽之就一直在旁边看着他,淡淡应道:“嗯。” “诶?你们发现了什么啊?”短发女生从来都是哪里有便宜就去哪边的,听到林镜的喊话,瞬间兴奋地想要跟过来。 但是步伐刚抬起一步,被徐挽之冷漠地看一眼,马上笑容僵硬,不怎么敢往前了。 对于林镜,她还敢心里吐槽,可是对徐挽之,她打心里有点怕。林镜脾气不错好相处,而徐挽之截然相反,一看就不好惹。 其余人撇撇嘴。几天下来,大家对彼此的性格都有了掌握,对于短发女生这种人只有无视。 林镜沉浸在找蜘蛛居住的洞穴里,压根没注意旁边发生的事,很快发现了一个藏在低矮灌木的洞,洞门口还有蛛丝的痕迹,那只蜘蛛应该就在里面。洞口说大不大,说小不下,林镜试着拿木棍去戳。“你说这样我会不会把它捅死?” 但他还尝试了一下,拿木棍往里面戳,很快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他快速收回手,与此同时一双血色眼睛也在黑暗中亮起,一团脑袋大的黑色东西快速往外面爬来。 林镜眼疾手快,拿三根木枝横在洞门口,做了一个“栏”。 “这玩意好像有剧毒,不能让它出来。”所以你看陆地多方便啊,根本不用被追得屁滚尿流,有的是办法对付它们。 徐挽之在经历过潜艇的事后,对游戏本来就不高的兴致更低了,笑了一下,在旁边散漫看着。 短发女生心痒难耐还是走了过来,恰好林镜拍完,她刻意避开徐挽之跟林镜说:“让我也拍一张呗。” 林镜对她压根就没什么多余情绪,收回相机说:“行,但别把它放出来。” 短发女生一喜:“好好好!”其实想占便宜的不止她一人,另外两个男生也在林镜徐挽之走后,也凑了上来。这只蜘蛛有人脑袋大,浑身遍布黑毛,模样就看着吓人,现在正处于愤怒里,密集的蛛腿在扒拉“栏”。 短发女生占完便宜就走,近视男却是盯着洗出来的照片看了好久。 旁边另一个不怎么发话的普通男生叹息:“这次副本真是坑,别说加分,能不扣分就行了。我上一把43的平均积分,难度比这低了一百倍,真是绝了。” 近视男尴尬地笑了笑。 男生说:“我好像就寒武纪的收集度能看,不过也就75左右。你呢?” 近视男不自在地说了一句:“我和你一样。” 第39章 旧日图鉴(十八) 天色渐晚,沼泽边各种古植物映照着落,日余晖手环上的计时也到了10,该回去了。 今晚或许会是最后一晚,林镜算是体力值最接近自然流动的,其余人都以为他为标准。 艾琳娜在潜艇出事后就非常安静,一个人举着相机四处拍着风景。 倒是黑夹克在努力创造各种机会和林镜搭话。 同一个队伍,有人野心勃勃,有人勤勤恳恳,有人惹事生非,还有人闲着没事干。黑夹克对于游戏输赢是真的不看重,从他第一天那么作死就能看出,现在满腹心思在林镜的机甲操作水平上。 “就算是机甲系,也不可能学一两年就有这水平,你以前是不是也驾驶过飞船之类的。” 林镜被他问的头痛,敷衍点头:“是啊。” 黑夹克兴致勃勃:“我小时候对机甲也特别感兴趣,我们出去加个好友?” 林镜:“?” 为什么好好一个《求生者》被他玩成了大型交友游戏的感觉。 林镜叹口气:“好吧。” 众人出来的时候为了方便回去,都有留下印记,沿着印记回去的时候,要重新穿过那一片雨林。傍晚的时候,光线暗下来,雨林的危险程度似乎一下子提升了很多。正走着,突然柯灵萱发出了一声尖叫。 旁边的卡尔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怎么了?” “我的脚。”柯灵萱小脸苍白,紧皱起眉头来。 众人才发现,她不小心踏进了一丛荆棘里,荆棘里各种蠕动的中小型蚂蚁,密密麻麻恐怖至极。 柯灵萱也是,动都不敢动,她颤声说:“扶我一下,谢谢。”伤口流血不止,染红了蓝色牛仔裤,唯一庆幸的是蚂蚁没有主动攻击她。她咬牙,还是闭了下眼,弯下身拔开荆棘,把腿慢慢伸了出来。 卡尔在旁边关切地问:“还能走吗?” 柯灵萱:“能,小伤口而已。” 短发女生在旁边嗤笑:“真是娇气。” 早就看她不爽的卡尔忍不住了,眼神厌恶:“我真是受不了你了,死胖子,你是不是觉得全队就你一个最牛?” 短发女生阴阳怪气:“我有这么说过吗?还是说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的心思你知道的一清二楚。” 眼看着两人都快要打起来,柯灵萱皱眉道:“别吵了,先赶紧回去吧,手环的隐匿功能没了,我们暴露在雨林里会很危险的。” 卡尔黑着脸没有继续吵,转过头问她:“你还走得了吗?” 柯灵萱脸色不是很好,也没有刻意逞强:“可以,但会走的有点慢。” 短发女生顿时嗤笑一声,幸灾乐祸地说:“那你慢慢走,我就不陪你了。虽然是队友,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被你拖累一起死吧。” 柯灵萱绕是再好的脾气也被惹火了,冷漠看过去:“稀罕,我要你陪我了?” 短发女生开始倒打一耙:“我就说说实话而已,你这人也太开不起玩笑了吧。” 柯灵萱低下头,真是憋了一肚子气,看了都碍眼。 林镜在旁观看着,神情有些复杂。他生活的环境其实挺单纯的,很少遇到极品。 家教还不错的他,也不会对一个人产生偏见或者定下刻板印象。 像艾琳娜一开始那样骚扰他,林镜的选择也只是远离。 这个短头发的女生真是教科书一般给他展示了一回,怎么讨人厌,怎么搞队友心态。 一开始这就不是一个团结的队伍,越到后面越暴露本性和矛盾也正常。在前面带路的是近视男,短发女生压根就不认路装模作样跟在后面。 柯灵萱气得磨牙,卡尔在旁边安慰:“她这人不就是这样?好吃懒做,自私自利,遇事只会大吼大叫,还觉得自己特别厉害。” 柯灵萱深呼口气:“对。” 卡尔:“其实从她第一天对艾琳娜那些话就能看出来了啊,要素质没素质,要能力没能力,明明自己什么都拿不出手,可她就是能随时随地嘲讽别人。我也真是奇了怪了,到底谁给她的自信。上帝吗?” 柯灵萱一下子被逗笑了,好看的猫眼弯起,亮晶晶:“卡尔,要不要出去加个好友?” 卡尔还在絮絮叨叨想着办法给她消气,猛地听到这句话,跟一道福光劈下来似的,整个人愣住,紧接着人都高兴得找不到北:“好好好。” 如同蜜糖直接把卡尔浇了个神志不清,速度瞬间再慢了好多。 “我们慢慢走,你别动到伤口。” 看他这架势,像是要在雨林里走到天荒地老。 一直走在最后的林镜不知不觉都超过了他们。 林镜频频回头:“这是干什么,天都快黑了还走那么慢。他不玩了?” 徐挽之慢慢说:“这场游戏哪怕扣分,他估计都是心甘情愿的。” 林镜惊了:“为什么。” 徐挽之迟疑一会儿:“爱情的力量?” 林镜:“.......”别,一听爱情的力量,他就想起了上个副本那场火。 徐挽之笑了一下。 近视男走到一半停了下来,众人渐渐跟上,在前往洞穴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东西挡住了道路,是一只大型蜈蚣。 沼泽雾气渐起,这只蜈蚣拖动着庞大的身躯缓慢穿行过林间,大约两米长,全身黑色,呈节状,足有好几百对,踩过枯枝发出沙沙的响声。扁平的壳映着光,两只黑色的复眼在寻找着什么。 蜈蚣和蛇之类的,总能最大程度激发人的恐惧, 近视男大气都不敢出,短发女生则瑟瑟发抖躲在最后。 这是一条狭窄的小径,必须经过这只节胸蜈蚣的身边。经历过泥盆纪邓氏鱼的恐吓后,玩家们已经掌握了一项出色的本领,叫学会放弃。现在保命要紧,谁都不敢手贱举起相机了。只想着怎么安全回去。 “停在这里做什么?” 林镜太奇怪这群人了,一个个都不怕死吗。 男生颤声说道:“前,前面有只蜈蚣。” 林镜更困惑了:“然后呢,都停下来欣赏它。”他往前看一眼:“也不是很好看啊。” 男生:“......” 林镜叹口气:“我们对它来说就是空气,直接走过去就行了。” 林镜之前已经拍过这种蜈蚣了,在陆地他真的是如鱼得水。他说完,首当其冲走到了前面。 这只巨型蜈蚣在觅食,身体绕在高大的乔木边,手环隐匿了玩家气息,经过的时候它看都没看一眼。 有他带头,另外的人才敢慢慢上前。 柯灵萱和卡尔赶上了大部队。 短发女生一个人怂的不行,呆在原地,脸色发白不敢往前。 卡尔见她当即出声嘲笑:“你在等我们?别啊,太客气了,这不拖累了你吗。” 短发女生恨恨瞪了她们一眼。 柯灵萱笑说:“你少说几句吧。” 卡尔说:“萱你也就是脾气好,她这种人不能惯着,该骂骂,该打打,啥也不是。” 短发女生气得颤抖,脸色黑得不行,但没有硬刚卡尔,尖酸刻薄指桑骂槐:“这一局都什么奇葩队友,一个两个都离不开男人了?” “.......”柯灵萱一点都没被气到,相反还在意料之中:“我说,你这刻薄的嘴脸到底什么时候能收一下。” 短发女生反唇相讥:“你管我?” 柯灵萱对卡尔道:“我们走。” 卡尔现在人逢喜事精神爽:“嗯嗯。” 最后只剩下短发女生和另一个没有一点存在感的男玩家。男玩家是怕蜈蚣的,挠挠头,苦着脸还是往前走。 短发女生鼓起勇气,悄悄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夕阳的余晖照进林子里,橘色的,安静空旷,放大了所有的动静。她争取让自己视线只看着地面,不去分神想其他的。那只蜈蚣穿行灌木悠然自得,沉浸在自己的觅食里,并没有留意他们。 林镜看了下手环,已经到了7。 离目的地不远了,应该能赶到。 7。 突然,巨型蜈蚣把头身躯灌木里抬了起来。背上的灌木哗哗分散,它的复眼缓慢转动,百足爬行、窸窸窣窣,声音让人头皮发麻。短发女生整个人心都提起,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很快这种预感成真了。 “啊!”她尖叫一声,脸色痛的发白:“腿,我的腿,我被什么东西咬了。”来自昆虫牙齿的叮咬,很细小却剧烈,但这仿佛只是一个开始。 她往地上一看,瞬间发出更尖锐的尖叫。 雨林的地上有很多小型的昆虫,现在像是黑夜里苏醒。密密麻麻的蚂蚁拍成一条长长的线,往她这边走来,灌木里虫子蠕动,空中也飞来各种不速之客。节胸蜈蚣抬起头,狰狞的面孔朝着这边。 和她在一起的男生都懵了,完全想不到自己怎么那么倒霉,看这架势就想跑。 一下子被短发女生拉住了手,她吓得眼泪直流:“别逼别别,带上我,我跑不动。”男生愣了愣,点头:“行吧。” 短发女生的尖叫早就惊动了前面的人。 卡尔回头,似乎是早就意料到这一幕,眼里满是冷漠:“我劝你别带她,她的时间已经到了,现在是整个森林生物攻击的对象。你跟她在一起绝对会死。” 归0。 出洞穴前的对话一下子浮现在众人脑海。 第40章 旧日图鉴(十九) 从空中到陆地,众人或多或少都收到了巨型蜻蜓的攻击,短发女生的体力掉的最多的,直接降了7个点。 起始是93。 男生一下子愣住了,神情惊恐,对她避如蛇蝎般后退几步。 短发女生也瞬间醒悟过来,脸色煞白地低头。 夕阳的光也是橘色的,于是手环警示的红光便没那么明显,现在她才看清楚了,手环上的数字已经归零。警示光闪了三秒后就暗淡下去了,成为一片漆黑,也像是给噩梦拉开序幕。 长长的蜈蚣在逼近,哗啦,从雨林的低空迎面飞下一群怪模怪样的昆虫,拇指大小,翅膀很薄,口器虹吸式长长伸出,冰冷复眼只盯着短发女生一人。黑色的沼泽冒出泡泡,荆棘被挤开,水底下的生物露出了粗糙布满瘤的皮肤。 雨林像是“活”了过来。 卡尔幸灾乐祸对大家说:“我们赶紧走吧,别被连累了死在这里。虽然是队友,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句话原封不动还了回来。 “不......”短发女生嘴唇颤抖,瞪大的瞳孔倒影出铺天盖地狰狞的昆虫,她整个人傻了一样站在原地。在昆虫急飞而下的时候,她终于回过来神来般,崩溃尖叫一声,一下子往后跳开。 “救我!救救我!”她手指用力抓住了男生的衣服,眼泪因为惧怕一下子从眼眶涌出。 男生被她抓住,跟被鬼缠上一样,往后退撞到了树。 短发女生哭得语无伦次说:“带我走,求求你,求求你。” 她脚被毒虫蛰了一口,毒素麻痹了小腿的神经,现在根本跑不动。 男生快哭了:“我怎么带你走啊,大姐,你放过我行不行。” 他想要甩开,却被拽得死死的。 短发女生嚎啕大哭:“那我不就死在这里了,我不管!你带我走。” 男生比她还绝望。 卡尔嗤笑说:“兄弟,我劝你就别当什么大善人了,她不配。” 短发女生破声哭喊:“别留下我一个人,我怕啊。” “我,你求我没用啊。”男生瘦胳膊瘦腿的,看体型比短发女生还小,现在被缠着,脸色又白又红,苦不堪言。 卡尔本性还是善良的,看不下去了。他讨厌短发女生,但对那个男生还是有一点队友情谊的,跟柯灵萱说:“等我一下,我不能让这煞笔死前还祸害人。” 柯灵萱呆了几秒,然后笑起来点头:“恩。” 昆虫的攻击都是指向性的,密密麻麻缠在短发女生身边,她尖叫着蹲下来,一只手抱着头不受袭击,另一只手却拽着男生,死都不放开,看起来不像求救,像是找一个一起死的。 蜈蚣和沼泽里的史前怪物都在逼近。 卡尔是大步跑过去的,他力气大,一下子就扯开了短发女生的手,拽着懵逼的男生:“快走。” 男生像是噩梦惊醒,脸上全是汗,脚步一刻都不敢停歇往众人那边跑。 短发女声手被掰开的一刻,像是最后的希望被剥夺,她带着哭腔破声大骂起来:“卡尔!你这个贱人!婊子养的!贱人!” 卡尔倒不是真的针对她,现在这种情况,没有人救的了她。在石炭纪危机四伏的雨林,体力归0,必死无疑。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临死前还要白搭一个倒霉蛋? 实际上也是这女的自作自受,早在一开始收集图鉴的时候,柯灵萱就考虑过她的时间比众人少,劝她先回去。可那个时候短发女生忙着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捡漏,一脸警惕,以为柯灵萱在不爽她跟着,还出言嘲讽:“怎么,这雨林你家开的,你拍了的东西我就不能拍了?” 柯灵萱也是没脾气了,一句话都不想说,随便她作死。 卡尔神情讥讽说:“你自找的。”谁会有心情陷害她,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短发女生哭够了,悔恨、恐惧、愤怒堵在胸腔,她终于认清了自己处境。从黑压压的昆虫群里抬起头来,脸上、手上、脚上的撕咬都不顾了,血红的眼死死盯着卡尔的背影。突然一下子就扑了上去。 跟疯狗一样扒上了卡尔的手。 她突然发疯也是卡尔没想到的。 “我靠,死胖子,你干什么?” 但这一回,短发女生的目标却非常明确,她咧着嘴披头散发,眼神怨毒:“这也是你们自找的,一起死呗,谁怕啊。”她两只手直接扯住了卡尔手腕上的环,一举用力直接把它扯了下来,然后甩臂把它甩出了好几米外。 卡尔猛地瞪大眼。 柯灵萱也惊了:“手环!” 林镜懵了一秒,下意识想往前走一步,却被徐挽之拽了手腕。 徐挽之语气冷淡,轻声说:“不要多管闲事。” 林镜步伐停住了,抿唇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卡尔甩开短发女生的手,气得不清,想要去找手环,可是空中的昆虫一下子闻到气息,开始缠上他,昏天暗地劈头盖脸,遮住了他的视线。 卡尔语气都发抖:“疯子,死疯子......” 林间是错乱的橘色的光。 癫狂的、绝望的、破口大骂的、看戏的,像是一场人间闹剧。沼泽里的怪物形状有些像鳄鱼,出水后,迈着步伐,往他们走去。 柯灵萱手脚冰冷,而后迅速冷静下来,往手环消失的方向去跑。 她道:“帮忙找一下吧,谢谢大家了。” 柯灵萱人缘还是不错的,大家也都愿意帮这个忙。手环扔的地方是一堆灌木林,按正常的时间流速,他们找到一个手环的时间还是够的。 短发女生已经顾不了什么了,现在就想着她死了那么这群人也别想活——活该。 她拖着身体,不顾小腿的痛,就往众人的方向冲过去,恶犬一般面目可怖。 “找,找什么找,一起死在这里吧。” 她第一个目标其实是离她最近的艾琳娜。 艾琳娜下意识挡了下,却正合短发女生的意。 短发女生一口咬上了艾琳娜的手臂,留下了一个很深的带血的痕迹,她本想趁着艾琳娜挣扎的时候把她的手环扯下。谁料艾琳娜跟痛觉缺失似的,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视线冷冷盯着她,很久,低下头,眼眸认真凝望她,笑了,妩媚危险浮上眉眼。 “之前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现在自己送上门来了?” 短发女生癫狂得意的神色微微一愣。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在她面前爆发。 《求生者》整个系统就是为精神力构建的世界,在这里面等级高的总是有一点特殊的。 就像徐挽之可以操纵没什么灵智的水母一样, 林间路上的荆棘突然刺穿她的腿。 短发女生一下子栽倒在全是刺的灌木里,浑身是血,她发出凄厉的大叫。 血味加深了她身上的气息,让卡尔的吸引力都淡了一点,节胸蜈蚣慢慢走来,用前半部分的足摁住了短发女生,一点一点往后拖,在地上流出一行血迹。 “别过来,啊啊,别过来——”她的瞳孔绝望,往上看到的只有蜈蚣的复眼和开动的口器。 “啊啊啊......呜.......” 蜈蚣蚕食生物的过程总是特别缓慢,尖叫声最后变成呜咽,伴随咀嚼声给这个血色黄昏更带了分惊悚。 花衬衫死在鹦鹉螺之口,短发女生死在巨型蜈蚣之口,古生代的每一种生物都像是一层阴影,暂未被揭露罢了。 “在哪,在哪,怎么会没有呢?” 柯灵萱半蹲下来,急得额头急冒汗,她眼眶微红抬头问众人:“你们有看到吗?” 林镜视力不错,也没看到,摇摇头。虽然徐挽之叫他别多管闲事,但是帮忙找找东西不过举手之劳。 柯灵萱眼眶中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卡尔为了躲避那只“鳄”,爬到了树上。可是树上也是各种昆虫、蜥蜴,鳄在树下转圈圈,若是下去估计便是尸骨无存。 被卡尔所救的男生找的特别认真,可是也别无所获。 他全是焦虑愧疚,不比柯灵萱好受。 卡尔心情复杂至极,躲在树上,看着余晖一点一点变暗淡,最后开口说了句:“别找了吧。” 柯灵萱迷茫地回头。 卡尔真是又感动又唏嘘,痛并快乐着说:“只是精神体受伤,又不是真死了,你记得出去加我好友就可以了。哭啥啊。没啥好哭的。” 柯灵萱喃喃:“精神体受伤.......”哪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事呢。 《求生者》有很多保护玩家的措施,这个世界本来也不会那么危险。要是潜艇还在,她们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 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把潜艇开出海藻林的。潜艇里有柔软的床、有定时的早餐,有绝对安全的夜晚,根本不用在意外面的变迁。 而现在,能好好睡一觉都是奢望。 “赶紧走吧,别等下你们的时间也要到了。” 卡尔嬉皮笑脸朝他们笑了一下。 黑夹克很能理解他。 虽然他是个叛逆青年,但是他也懂卡尔的快乐。 黑夹克说:“别伤心,他真的不觉得自己惨。”顶多一开始被短发女生气死,可追女神追到手的快乐足以弥补一切。 柯灵萱咬唇。 卡尔笑着摆手说:“你们不会想看我被鳄鱼咬死吧,给我留点尊严。” 徐挽之垂眸,淡淡说:“走。” 林镜看了下手环上的数字,已经到了4。 现在剩下的人,基本没有一个是擅长缓和气氛的,黑夹克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这么一个和事佬角色,摸摸鼻子,尴尬地说:“走吧走吧,队友下场还会在遇,游戏也得继续啊。” 柯灵萱擦去眼泪,红着眼眶点了下头。 她往前走了两步,又步伐停下回头看,夕阳照在女孩的侧脸上,温柔美好。 有一瞬间卡尔觉得自己灵魂都得到了升华,出去后可以好好吹一番了。 柯灵萱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在她重新转过身后,卡尔脸上的笑终于淡了下了。 叹口气,脸上多了几分落寞。 黑夹克对于安慰女生没什么经验,选择离远一点。 想来这也是他现在还是个单身叛逆青年的原因。 除去第一天的六亲不认后,之后黑夹克也表现的挺正常,对于今天发生的事,他心情也不怎么样,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这队友就他妈离谱。坏得离谱。” 是的了...... 林镜在心里点头,游戏里玩家惊悚的死亡现场倒对他没什么影响。 他只是被短发女生最后这种我死你们也别想好过的爆发,搞得愣了几秒。 离谱。 多大仇多大恨。 艾琳娜说:“怎么个离谱法呢?” 她突然出声是黑夹克没想到的,愣了愣如实说:“就那短头发的啊,我们又没欠她什么,最后搞得跟复仇似的,死也要拖别人下水,这还不是坏得离谱?” 艾琳娜视线望着前往,神情像是笑了,又似乎没有,用一种很轻的声音道:“可这个世上很多这样的人,自己死也就算了,还要拖累其他人。” 她说完,眼神望向了徐挽之,微微一笑:“挽,你觉得呢?” 余晖淡淡,夕阳如血。 林镜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这女人的目的。 在徐挽之开口前,护犊一般反问:“你在说你自己吗?” 艾琳娜一愣,随后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而不语。 林镜又偏头看徐挽之。 徐挽之神情冷倦,仿若未闻。 林镜后知后觉发现,除了在他面前,徐挽之是真的很少笑过了。不光如此,喜、怒、哀、乐,都不曾有。你很难形容这种气质,至少林镜从小到大接触到的那么多的人,几乎找不到一丝相近的。一个人的冷漠可以源自很多方面,过往经历、天生性格或者只是对外的伪装,它往往会伴随一定程度的傲慢、脆弱、悲伤。可徐挽之的冷漠太过纯粹,纯粹到仿佛这已经不是性格,而是一种灵魂烙印。 烙印之下,孤独是与生俱来的原罪。 一路沉默。 进了山洞后,外面的天光也真的彻底暗了下去。 雨林的时间流逝比深海瑰丽多了,至少在山洞里看外面,像是极光森林。天上的星辰在也旋转,一如宇宙初开,浩瀚无垠。他看了一会儿,一下子意识到明天就是二叠纪了。二叠纪的毁灭就是第三次生物大灭绝,也是这个副本的终点。 “徐挽之。” 深夜大家都睡了,林镜却轻轻喊了他一声。 徐挽之偏头:“嗯?” 林镜说:“谢谢。”这个副本全靠他。 徐挽之微微一笑:“还生我气吗?” 林镜坦诚说:“其实本来就没什么立场生你气,我只是觉得遇见你倒霉而已。”他顿了顿又说:“我还好奇,你为什么那么照顾我?” 徐挽之说:“欠你的。” 林镜:“嗯嗯嗯?” 徐挽之漂亮冰冷的眼眸安静看着他,笑了一下,漫不经心问道:“你就不好奇我吗?” 林镜:“什么?” 徐挽之:“我的过去,那个女人不是一直在做一些蠢透了的暗示。” 林镜:“......” 原来在徐挽之眼中,艾琳娜一直是这么一个形象??那艾琳娜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模样是怎么来的? 好在徐挽之在这个问题上没有纠结太多,唇角一勾,只是跟他说:“明天或许会很累,睡吧,晚安。” 林镜乖乖闭嘴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他还没问徐挽之欠了他什么呢?! 这一晚所有人都睡得不安稳。 柯灵萱脸色苍白,蜷缩在地上,睁着眼出神。 被卡尔所救的男生心情低落至极,闷头不语。 艾琳娜进游戏后,一直就没怎么合过眼。 黑夹克则是马上要出游戏兴奋得睡不着,翻来覆去。 近视男整个人被吓傻了一样,缩在一个角落里,在无限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洞穴里青苔发着绿色的光,他脑海里全是两个场景,一个是深海艾琳娜拔下花衬衫手环,花衬衫惨死鹦鹉螺嘴里后,相机突然炸开,照片雪花一样落下。 一个是今天白天,他在一丛灌木枝桠里看到卡尔的手环,偷偷拿起,面对柯灵萱含泪的询问,鬼使神差说的一句没有。艾琳娜那个时候就在旁边,似乎看了他一眼,讥讽的带笑的。 他现在浑身都在发抖,两个画面重叠。 旁观者成了当局者,角色互换,视角颠倒。 手指摸着手环光滑的表面,近视男一个劲地给自己安慰。 ......没事的,这件事谁都不知道。 ......艾琳娜也不是什么好人,有什么资格说他。 ......游戏而已,可能对于卡尔来说分也不是那么重要。而他不一样,他很需要这一场的积分。 近视男感觉自己发烧了,浑身都在发抖,滚烫冰冷两重天,他脑海混混沌沌又想起那只黑蜘蛛。在洞口,隔着三条木棍做成的栅栏,两只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林镜说这玩意有毒,不能放出来。然而他动了......他把它放出来了,他还偷偷塞进了背包里。 背包一直都没有动静,他不知道《旧日图鉴》的副本生物是怎么演变的,在他背包里被拉链封锁着的黑蜘蛛,现在又会是怎样。 甚至在他用衣服偷偷把它塞进来的时候,都没想清楚之后的事。 手比大脑先行一步。 可能有时候为恶真的也是下意识的事。 近视男难受的睁开眼,涣散的眼神又慢慢聚焦起来,眼神怔怔地看向了林镜的方向。 第41章 旧日图鉴(二十) 洞里遍布青苔,光都泛着微微的绿。 水汽沉厚,空气都是潮湿、阴冷的味道。 这个洞穴唯一的作用就是帮他们躲避开那些古生物,一晚上过去,没人睡得好。 最后一天如约而至,外面的天光驱散雾气,手环上的时间也重新刷新。 虽然大家的精神状态不怎么好,但也都收拾好心情,走向终程。 二叠纪是古生代的最后一纪,地球板块运动频繁,各个地方也都呈现了不同的生态环境。 出洞门便是好几百万年的光阴,洞门前茂盛的蕨类植物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片沼泽,林间的雾特别重,风从北边吹来,都带着海的腥味。 这一次,他们所在的地点,应该是离海很近的一片雨林。 林镜若有所思:“看样子,今天我们有机会重回海洋了。” 徐挽之长身玉立在光里,忽然偏头问:“你的收集度多少?” 林镜愣了愣,如实道:“接近百分百,好像就差邓氏鱼和石炭纪的几种海洋生物。” 徐挽之笑了一下:“我猜也是这样。” 黑夹克在旁边整个人都吓傻了:“我靠,接近百分百?!我没听错吧?” 另外两个男生也都是一脸震惊。 柯灵萱叹口气:“林镜一直都很强啊,有什么好惊讶的。”辨别力和记忆力有目共睹,何况旁边还跟了个bug一样的男朋友。 黑夹克依旧做梦一样:“可是百分百也太吓人了吧。鹦鹉螺和海蝎子你也拍了?” 林镜不是很想跟他们讨论这个话题,敷衍地应了声:“恩。” 照片是徐挽之给的,说起来他好混啊。 黑夹克半天憋出一个:“靠。” 艾琳娜听到鹦鹉螺的时候眼眸微微一眯,笑意妩媚,只是这一次,目光没有看徐挽之,而是深切灼热地凝望林镜。 林镜感觉后颈上的皮肤都快被这个女人的视线灼穿了。 “走。”在他回头看之前,徐挽之已经淡淡开口,长腿一跨,带着他先走。 林镜点头。 他不得不配合求生者这个匹配机制,这场游戏十个人的设置真是绝了。一个不能多一个也不能少,好的坏的聪明的蠢的,全凑一块,简直概括了人间百态。 柯灵萱最为理智,步伐跟上:“羡慕也没用,剩最后一天,抓紧时间吧。” 黑夹克应和:“是了。” 人群里,近视男局促不安地低下了头。 二叠纪合弓类爬行动物繁盛,尤其在以丽齿兽为代表沙漠地区,不过这次地点定在雨林,他们避开了这位远古巨兽。 现在盘古大陆初现雏形,整个地球板块都集中在一起,活跃的地壳产生了很多山峦,越过遮掩的树叶隐约能看到另一边绵延起伏的山峰。 二叠纪的雨林生物都是石炭纪演变过来,并没有什么因为大辐射改变生态,但按图寻找半天,雨林中附和条件的只有了了。 柯灵萱望着前方高耸挺拔的山,若有所思道:“会不会现在很大一批动物已经躲进了洞里?” 林镜倒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的,“试试吧。”反正都最后一天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众人穿过雨林,来到了一座山脚下。这座山大得出奇,道上长满了裸子植物,一棵很大的银杏树出现在山腰上,叶是淡金色的、扇形,分割阳光美轮美奂。但吸引他们视线的是,却是这棵银杏树后的一个山洞。黑黢黢,深不见底,洞口覆盖着从山坡上延伸下的蕨类,根茎上爬满了黑色的蚂蚁。 林镜利用手环的照明功能看了一下,洞里面的空间也很宽阔,光是第一个岔路口就分了三条路,他轻声说:“从这里进去吧。” 另外几人神色各异。 “我们真的要进去吗?这要是在里面遇到什么大型怪物,那不是死路一条?”发话的是一直沉默的男生,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黑夹克是个冒险主义者,嚷嚷:“潜艇大爆炸都经历过,怕这干什么。” 柯灵萱在卡尔淘汰后就精神恹恹,眼里再没了最开始的热情光亮,随意道:“都是最后一天了,死就死吧,反正也没什么影响。” 男生左看看右看看,只能小心地拿手戳了下一直心不在焉的近视男:“你呢?” 近视男猛地抬头,他的反应特别大,脸色煞白,浑身紧绷,额头上还有冷汗留下。 这副模样把碰他的男生都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近视男反应过来后又迅速低下头,含糊不清说:“不好意思我刚才想事情去了。” 男生:“哦,没、没事。”近视男看了眼前面的众人:“跟进去吧,不然我们也没去处。” 男生摸摸鼻子:“行,我和你一起,咱俩走一块。” 近视男勉强地笑了下:“好。” 洞穴狭窄,布满了苔藓藻类,让林镜惊讶的是,这个洞并不是某种动物刨出的的巢穴,它更像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贯穿整座山,在内部创出一个独立的空间。进洞是一个往下的坡,让整条路都呈一个倾斜的弧度,仿佛通向地心深处。 “快看,有一个东西刚才从那边跑过去了!” 柯灵萱忽然指着最边上的那条路,大喊一声。黑影敏捷迅速,但从乍现而过的瞬间,还是能猜出是一种小型爬行动物。 众人屏息。 林镜收了相机,先跟着跑了过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也忙着跟上。 洞穴内七拐八弯,错综复杂,他们差点迷失在蜿蜒曲折的山洞里。 左边,右边,林镜最后还是跟丢了。 但那只动物影却把他们带到了另一片天地。 他们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天坑,直径十几米,深不见底。众人惊险地刹住脚步,站在边缘。 这个大窟窿的周围是平地。 天光成柱落下来,把洞壁照明。 黑夹克脸色发白:“这......这是什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一个深坑呢?” 柯灵萱说:“我们刚刚追的东西,会不会就是跳进里面去了。” 林镜摇头,笃定说:“不会。” 他虽然没跟上,但那只小动物最后的影子消失在哪,心里还是大概有个方向的。 林镜久久凝视着这个坑,眉头紧锁,最后说:“暂时先别理这个坑,以它为中心,四处找找。” 天坑四周山壁上有很多洞,有的是死穴,有的则是活路。 林镜专心致志做某一件事的时候,就不容易分神,他沿原路返回,回忆哪一步跟丢的。 手指碰到一堵墙,终于有了个模糊印象。 他瞬间回头:“徐挽之,我们朝北走。” 但是徐挽之不在身后。 站在他身后是另一个队友。 脸色苍白,身形干瘦。 林镜盯着他看半天,才反应过来是那个有点近视的。回头看到自己背后站着一个僵尸一样的青年还是挺恐怖的,尤其在这种幽深的洞穴里。不过林镜胆子很大,眼眸清澈望着他,还态度善良地:“你没事吧。” “我.......”沉默很久,青年用低下头,语气低哑诡异:“我没事。我的背包拉链坏了,你能帮我拉一下吗?” 林镜:“什么?”近视男手指颤抖地把背包递了过来,拉链似乎真的坏了,卡着,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开口。 近视男说:“就拉不上,我试了半天也没弄好。” 林镜这辈子都没帮女生扭过矿泉水瓶,没想到有朝一日要帮男生拉书包链,人生还真是神奇。 不过这人太古怪了,他选择拒绝。 林镜笑笑说:“我的力气也不大,可能帮不上忙,要不你找徐挽之?平时这种事都是他来的。” 近视男嘴唇颤抖,脸上涌现出一种特别慌乱又特别焦急的神色,口干舌燥:“我.......” 林镜静静看着他,越发笃定了这人有鬼说:“合不上也没关系的。” 近视男在他明显变冷的态度下败下阵来,手指慌乱的揪着背包带,点了点头:“好。” 林镜向来特立独行,徐挽之现在不在了他也不急着找,继续做他的标记,往北方走。近视男像幽灵一样跟在他背后,步伐一下轻一下重。林镜好几次回头,总能看到他流汗的脸,神情犹豫、焦急、不甘,甚至有时候带了点孤注一掷般的癫狂。 “你还有事吗?”林镜声音冷淡,眼眸也露出明显不耐。 近视男被他气势一慑,后退几步,嗫嚅:“没,没。” 终于摆脱了这个奇奇怪怪一看就有鬼的人。 等近视男消失在视野里,林镜才收回视线声音很轻:“没有那个胆子,就别做坏事啊。” 近视男狼狈地从林镜那里落荒而逃,步伐慢慢停下。他涣散的眼眸里露出了深深的懊悔,沮丧地叹了口气,可他也知道,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旧不敢。 世上像他这样的人很多,羡慕别人不劳而获,却又没胆子作恶。 “好不容易逮到了林镜落单的机会,你这都不敢上?” 慵懒轻媚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近视男整个人跟被蛇盯上的老鼠一样,浑身警觉,抬起头,看着绕过一个弯走出来的女人,艾琳娜。 艾莉娜朝他勾唇一笑,像是当初深海站在珊瑚礁里一样,美丽而危险。 近视男胸腔涌出难堪、恼怒,可更多的却是害怕,只能低下头一句话不说。 艾琳娜说:“刀给我。” 近视男心脏一缩:“刀,什么刀?” 艾琳娜微微一笑:“你手里的。” 近视男瞳孔瞪大,张口结舌半天也说不出话,只能伸出手,颤抖地把那把他随手带进游戏的刀递了出来。 艾琳娜手指拿过那把小刀,把玩了一下,饶有兴趣:“居然还是军刀?看来是早有准备啊,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近视男对这个女人的恐惧已经在那一天就深种于心,死抿着唇,一言不发。 “靠你果然是没用的,还得我亲自出手。”她垂眸,轻轻地说着。擦肩而过,艾琳娜头发的香味都如同毒素一般,让人窒息。 蛇蝎美人步伐一顿,又笑起来:“哦,提醒你一句,你背包里那玩意快死了。要用赶紧用啊。” 近视男在她走后,崩溃地靠在了墙上,腿都是软的,拿手擦汗。他根本不敢赌艾琳娜都知道些什么。脑子里浑浑噩噩,跟生病了一样。 背包里的蜘蛛快死了,游戏要结束了,而他的收集度根本不够。近视男扶着墙慢慢走了出去,在洞口看到了另一个男生,他和柯灵萱站在一起。 男生惊喜的朝他招手:“你在这里啊?” 近视男愣愣看着他们,手指一点一点松开,心中什么东西疯狂生长,他听见自己说:“恩。” * “就这?” 林镜走半天,走快走到山表面,终于在一个深深的穴里看到了那个玩意。 外形有点像蜥蜴,尾巴、四肢,鄂部有小型的牙齿。 林镜捏着它的嘴,把它拎起来,用相机拍了一张照。小型动物的愤怒都是挠痒痒,他拍完就没理它,打算再在山洞里逛逛,看看有没有其他生物。走的久了,心里时不时会浮现“徐挽之去哪里了”的疑问,突然一个人行动他居然还不适应。 但林镜又马上摇头,驱逐这种思想。 要不得,还真混成习惯了? 他在洞里走走停停,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人。 “太巧了吧亲爱的,我们这都能遇见。” 艾琳娜一改之前的沉默,又展开那种张扬的热情,笑意吟吟看着他。 林镜佩服自己的运气,什么倒霉玩意:“是啊。” 艾琳娜开心地说:“见到你真好,本来我一个人还是有些怕的。” 林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心理知道她在放屁,可是一时半会又摸不清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艾琳娜说:“你现在要去哪里?” 林镜敷衍:“回天坑看风景。” 艾琳娜停顿一会儿,笑:“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默呢。” 艾琳娜说:“徐挽之怎么不在,我还以为他会寸步不离跟着你呢?” 林镜:“你去问他。” 艾琳娜从善如流,笑:“我也想呀,可他除了你之外,谁都不搭理。” 林镜:“哦。” 话题终结者。 艾琳娜也沉默了。 洞内乱石嶙峋,时宽时窄。 林镜是真的打算回天坑,以那里为原点辐射状寻找,会节省很多时间,避免同一个地方绕半天。 * 天坑以南,黑夹克悻悻然钻出来。 剩下的所有人里,柯灵萱也就和他说得上点话了,皱眉:“你不会又啥都没干,转了一圈就出来了吧。” 黑夹克摸了下头发:“对啊,莫名其妙的。” 柯灵萱扯了下嘴角,如实评价:“你方向感真差。” 黑夹克坦然面对:“唉没办法,天生的。” 柯灵萱摇摇头,又说:“算了我们一快行动吧。” “好好好。”黑夹克点头,求之不得。 在游戏找搭档一般都很现实,没人会愿意找比自己弱太多的,一方强一方弱那是单方面扶贫,带上一个拖油瓶,还不如自己单独行动。 自然而然,两个一直没啥存在感的男生就被抛下了。 另一个男生心态还挺好:“他们往南,我们往西吧。最后搏一搏,说不定有奇迹呢。” 近视男说:“好。” 天坑西边也有很多通道,有的走进去没几步就是一堵墙,男生哼着歌,左看右看,他还挺快乐。男生的想法听朴实,这个游戏又不是专门为天才开发的,有大佬自然也会有他这种勤勤恳恳过关的,没啥好沮丧。死里逃生了一回,现在必有后福。 “诶,你怎么不走了?” 男生在前面照明,突然感觉后背没了脚步声,回头就看到近视男停下来,干瘦的身躯局促不安抱着包。 近视男觉得脑子一片混沌,灵魂出窍般,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听见自己用一种沙哑怪异的声音说:“我.......我背包的拉链好像坏了。” 男生一愣,走过来很友好道:“坏了?我帮你看看。” 近视男手指颤抖,把那个一晚上都不敢靠近的背包递了过去。 男生扯了扯了拉头,咬牙用力往下拉也没能合上,有点郁闷:“不行啊,这卡住了。” 近视男心脏砰砰跳,快的几乎到嗓子眼,苍白的脸上也浮现一中奇怪的的红晕,冷汗涔涔,说:“那你看看能不能手伸进去帮我把图册拿出来,我不是很方便。” 男生:“哦。” 男生也没去想这句错洞百出的话,以为是举手之劳,把手深进了那个背包那个口里。 他伸进去的一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手碰到的是一团黑色绒毛,未知的恐惧一下子涌上脑。他霍然抬头去看近视男,近视男的脸上表情也是慌乱的。 “你——啊!” 男生还没发话,手背上一阵剧烈的痛传来。 他被背包里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 近视男其实比他还怕,往后退了一步,死死瞪大眼看着他的反应。 蜘蛛剧毒无比,被蛰的一瞬间,半只手臂就是麻的,大脑发胀头晕目眩。男生愣愣看着自己手背上血色的红点,附近黑色以可见的速度蔓延。他瞬间清新,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你、妈、的——”怒极攻心,冲上前,另一只手已经揍了上去。男生气得眼睛都红了:“老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近视男怕极了,支支吾吾:“我......我不知道它会咬人。” 男生怒吼:“不知道,不知道你把它放在背包里?” 他扯着那个口子,直接用力的往外撕。 背包里的蜘蛛吸了人血,本来也是兴奋状态,外力加内力,嘶啦一声,背包直接被撕开。黑色的蜘蛛一跃到了男生的脸上,“啊——!”他尖叫一声后退一步,而近视男马上去拽他手腕上的手环。 整座山的道路都是互通的。 柯灵萱和黑夹克在某个地方分开行动,她隔着一堵墙听到了尖叫声,一愣。往前走一步,绕过弯,眼前就是两个男生自相残杀的场景。蜘蛛爬在男生的脸上,他节节后退,脸色发青发紫,整个人出现一种癫狂的症状。而近视男已经趁乱成功把手环从他手腕上取了下来。黑蜘蛛餍足的最后一刻,男生气息停止。挂在他脖子上的相机闪光灯闪了两下,随后照片一张一张,自动洗了出来。 近视男陷入狂喜里,猛地扑上去。脚踹到了背包上,咚,里面什么东西滚了出来。是个黑色的环,一路滚到柯灵萱脚下。 她愣愣地看着,僵硬蹲下身捡起来。 卡尔的手环。 第42章 旧日图鉴(终章) 柯灵萱手抖得厉害,把那只手环握在了手里,浑身血液冰凉。万般情绪喷涌堵在心口,震惊、愤怒、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一个人怎么可以那么恶毒,可是眼前的一幕,又清晰地告诉她,人是真的可以那么恶毒。 近视男狂喜的神情瞬间僵硬,脚步往后退了一步。 柯灵萱大脑都是懵的,声音轻极了:“一场游戏的积分对你就那么重要?” 近视男嘴唇抖动,不敢直视她的眼。 柯灵萱气得说话都带颤声:“卡尔是平时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你要有多恨他,才能把这个手环藏起来见死不救。” 近视男手足无措,额头上满是汗,他为自己的狡辩,声音很轻:“我.......我不恨他。游戏的规则就是这样的,我这么做没有违规。很多人都这么想,不是我一个。” 艾琳娜这样想,短发女这样想。 他没有错。 为什么柯灵萱单单要用这种失望愤怒的眼光看他。 柯灵萱讽刺地一笑:“是啊,系统是不会管,所以你就心安理得了?” 精神力的资格考核是件严肃的事,系统并不阻止这种玩家间的自相残杀。它设定了危险阈值,超过就会强制玩家退出,死亡不会伤及根本。 柯灵萱深呼口气,眼眶泛红:“我玩这游戏输输赢赢也有十几局了,还是第一次遇到你们这样的人。一次就遇三,运气有够差的。” 近视男涣散的眼愣愣看着她,因为太过紧张和心虚,他耳边甚至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张嘴结舌,说不出话。 柯灵萱猫一样的眼睛里流露出森然冷意:“你很想赢是吗?”她把卡尔的手环也带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嘲弄道:“做梦吧。你说的对,规则是允许我们抢夺照片的,那就试试吧。” 近视男脸色苍白惶恐,往后再退一步。刀被艾琳娜拿走了,他现在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退到尽头,手摸到了一块冰冷凸出的岩石。 “喂,你找到什么没有啊。”与此同时,黑夹克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他和柯灵萱一起行动,肯定也听到了声音,但黑夹克对队友并不热心,他跟着林镜仅出于机甲系工科男对强者的崇拜。现在绕着一个洞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东西后,才想起柯灵萱,隔着老远喊了一声。 柯灵萱冷冷盯着近视男,嘴里却回了黑夹克的话:“我在这里。” 黑夹克摸着头寻声找路:“在哪?这山里弯弯绕绕怎么那么多啊。你说具体点。” “你往左——”柯灵萱还没来得及说完。 突然近视男就跟野兽一样,神色决然狰狞,抄起手里的一块尖锐石头,直直朝她砸来。 “你妈。”柯灵萱维系了一局的善良淑女人设崩塌,骂了句脏话后,一只手抓住了近视男的手腕。 尖锐的石头理她的额头只有零点一米。 近视男眼睛瞪大、鼻孔翕动,憋气使劲想挥舞出最后一下,眼睛布满血丝,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让她闭嘴让她死。 柯灵萱愤怒过也气过,现在就是无语和厌恶,极深极深的厌恶。 “你真的是有病啊!” 她的积分高于这场平均值,能力不差,对付近视男这样一个四肢不勤唯唯诺诺的宅男,完全正面刚得过。抓 着近视男的手腕往下狠狠一掰,骨头错位的声音在山洞里清晰响起。近视男因为痛苦嘶声大叫,他整张脸皱成一团,五官更显狰狞扭曲。 另一边黑夹克走到一半就听到了尖叫声,懵了疑惑地喊:“不是,你到底在哪啊。咋还有声音?打起来了?” 柯灵萱暂时不想理黑夹克,只是盯着近视男:“我今天就算为卡尔报仇了。” 只是她还没动手,什么黑色的东西直接扑了上来,带着一股奇异的恶臭。 柯灵萱一愣,随后身体僵冷。 .......那只一直被他们忽略的蜘蛛? 男生的身体在死后就化成数据,消失得一干二净,蜘蛛嘴里的食物消失,饿了好久现在只想着觅食,转着血红的眼珠里,马上循着气息找上了洞里的另外两人。 柯灵萱因为黑蜘蛛从天扑过来愣神的一秒。 近视男找到机会,终于卯足了劲,一块石头砸上她的太阳穴。 “啊——”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手掌一摸,全是鲜血。 近视男脸上还来不及浮现得意的神色,很快便脸色煞白僵硬。 即便旁边有鲜血吸引,可蜘蛛像是有目的性一样的,找的是他。 八条布满黑毛的腿缠上脸,从嘴里一点一点吐出白色蛛网。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啊啊啊!” 近视男伸手想要去扯开蜘蛛,却直接被饿疯了的蜘蛛咬了一口,红色伤口周围很快青黑了一片,毒素快速蔓延。 他一下子崩溃地跌坐在了地上,绝望大叫。。 另一边柯灵萱因为剧痛头脑震动般,视野摇摇欲坠,她难受地蹲下身体。 越想越气,眼泪忍不住地流,因为痛,因为倒霉,或者因为愤怒。 “什么人啊。” 眼泪和血混合一起,她语无伦次,哭腔和鼻音夹杂在一起。 “往左是吗?啊,我好像找到路了。” 黑夹克终于听着声音赶了过来,只是欢快的语气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你们......” 黑蜘蛛是石炭纪的生物,放出来便立马会被世界检测出是异类,自然清除。它吐丝在近视男的脸上,还没裹到一半,身躯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同样开始消失的还有倒在地上,整个头被细密蛛网缠绕,绝望窒息而死的近视男。 另一边柯灵萱在蹲着哭,抱着双腿埋着头。她也被蜘蛛蛰了一口,毒素悄无声息遍布全身,离死也不远了。 如同人间惨剧。 黑夹克都是懵逼。 柯灵萱现在太狼狈了,死也不肯抬头,洞穴内只有她沙哑的哭声和蜘蛛咀嚼的声音。 他反应过来,走过去想拉起柯灵萱,但是到那里的时候,手穿过她的身躯,碰到的只有空气,刚才呜咽的哭声似乎只是一场梦。留在地上的只有一只手环、一本图册以及一个相机。相机突然启动,一张一张的照片从里面洗出来,海百合、水母、珊瑚礁,出自少女的手,每一张照片都浪漫轻盈。 黑夹克呆着,又转身,蜘蛛和近视男一起消失,留在地上的也只有手环、图册、相机....... 黑夹克更懵了:“喂!” * “听到声音了吗?”艾琳娜突然说。 山洞的路错综复杂可是隔音效果一点都不好。 快要接近天坑口的时候,那边的动静一五一十传到了这边。 柯灵萱的哭声、近视男的尖叫,还有黑夹克懵逼的呐喊。 林镜步伐一愣,抬眸,棕色的眼眸静静望着那边。他想,他还是高估了有些人的人性。 艾琳娜在黑暗中带笑看着他的神情,语气轻松地安慰:“亲爱的林,你不会是在愧疚吧?” 林镜:“关你什么事?” 艾琳娜倒是出人意料地开解他:“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自责,你没有义务铲恶锄奸。而且这样的结局,我一点都不意外。” 林镜垂眸瞥了她一眼,马上收回目光,走向天坑。 艾琳娜在他身后微笑,如同吐出蛇信的美女蛇,用甜媚的声音说:“现实不都是这样?活到最后获益的,从来不会是最善良的或者最坏的。” 林镜:“在游戏里谈现实?” 艾琳娜微笑,意有所指:“游戏为什么就不能现实,对于有些人来说游戏可比现实更真实。” 停下脚步,林镜心里深呼口气,跟她说实话:“你知道你做的一切在徐挽之眼里是什么吗?” 艾琳娜一愣:“什么。” 林镜重复徐挽之的话:“蠢透了的暗示。” 艾琳娜的笑容僵在脸上。 “愚不可及,在我眼里也一样。宇宙烟花的事我想了解我会自己去了解,他的过去我想知道我会去问他,你跟我说再多,也不会动摇一点我对他的看法。” 艾琳娜终于不再笑了,此时已经出了洞穴,如柱的光从天倾泻而下,她的表情在半明半暗光影里显得几分讥讽和漠然。 “是啊,我早就知道了。我说不动你的。” 她微微一笑,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轻声说。 “我一直好奇徐挽之会喜欢上怎样的人,实际上你出现之前,我甚至觉得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aurora爆炸不是偶然,其实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报复,罪魁祸首你知道是谁吗?” “我不想......” 艾琳娜说:“他的母亲。” 林镜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 “一个感情用事,自私自利至极的女人。”艾琳娜笑了:“帝国千古罪人的儿子,怎么配安稳活到现在呢?又怎么配像个正常人一样恋爱?” “实际上徐挽之本来也不是正常人,和他母亲一样注定会是个疯子。我是为了救你,但你执迷不悟。” 林镜冷漠看着她。 艾琳娜说:“算了,你执迷不悟吧。其实,我最想看的是徐挽之痛苦。”艾琳娜轻声说:“在乎的人死在眼前是什么滋味呢?我挺想让他感受一下,这也算,以其人之道......”她眼眸一弯,站在林镜旁边,军刀一下子从手里露出,握着刀柄,尖刃从后背直直刺入林镜的心脏。她靠近,呵气如兰,慢慢补充完最后的话:“还治其人之身。” 林镜的反应速度电光火石间,直接把艾琳娜一下子推开。 林镜:“包括核动力舱的爆炸,也是你想放给他的烟花?” 艾琳娜被推开倒是毫不意外,苍白的手握着刀柄,诡异地笑起来:“是啊。他好像一直都知道。” “亲爱的,我真好奇,你为什么会进这场游戏了。你的能力根本不是这个分段的,难道是为了他吧?” 林镜:“......” 林镜:“你就当是吧。” 艾琳娜低下头,笑了两声。 又整个人贴了上去,微光从天而落,照出她妩媚又冰冷的眉眼,酒红色长发衬得脸愈发苍白。 “可是你很虚弱啊。精神力是骗不了人的。” 林镜警惕又厌恶地看着她,看着这个疯女人步步紧逼。 艾琳娜拿刀的姿势特别熟练:“我猜你在现实里生了一场大病,要是在游戏里精神力继续受伤,后果会怎么样呢,林。” “........” 她倒是直接踩到了林镜的软肋上。 林镜都没想过艾琳娜那么聪明,一直以来就觉得她是个蛇蝎心肠的女疯子。 艾琳娜或许才是真正为了徐挽之而来。 能篡改潜艇核动力舱的数据,这个女人又怎么会简单。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林镜不确定自己打不打过她,也懒得去冒险。长腿往后退了一步,呼啸的风从深渊急急而上,卷起他衬衫的衣角,吹起额前的黑发。光照着青年唇角的笑,温和潇洒又讽刺。 他回天坑本来就是这个想法,艾琳娜有胆子就跟上来吧。 “艾琳娜,别说徐挽之,就是对我动手,你都不配。” 打不过气势也要做足,输人不输阵。 林镜放完狠话,抱着图册,在艾琳娜愣怔的目光直接从天坑边缘跳了进去。 黑暗无边无际一点一点吞噬,从下方吹上来的风带着潮湿海的气息。 林镜有些出神的想,在这场游戏他这么下坠过很多次,在奥陶纪的深海,在石炭纪的天空,水母和蜻蜓,时间和雨林。只不过那个时候旁边都是有人的,徐挽之会在旁边,笑着叫他睁开眼。 他从小循规蹈矩,第一次遇到了走在规则边缘的人,却是仿佛看到的另外一个完全新奇的世界。 * 艾琳娜面色冷淡站在天坑边,胸口起伏,气得握紧了刀柄。天坑太大了,哪怕跳下去,也未必找得到林镜。她是没想到,林镜会这么赌。 就在她犹豫的片刻,身后忽然响起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艾琳娜身体一僵,随后狂喜爬上大脑,她内心涌现出了浓浓的报复快感,嘴角扬起。 回过头,艾琳娜意料之中的对上徐挽之淡漠的眼眸。 山洞有着浅至不可察觉的雾,氤氲流转在光暗间,徐挽之站在晦暗的洞口,双腿修长,神情遥远像是没有欲望的神,眼角的泪痣也被雾染上湿冷。 艾琳娜第一次摊牌后心平气和在他面前,压抑内心的快感,用甜蜜俏皮的语调说:“挽,这算不算你认真看我的第一眼呢” 徐挽之垂眸,远远望她。 艾琳娜病态地快乐极了:“你生气了吗?我亲爱的挽,我还以为你是没有感情的呢。” 徐挽之抬手摸了下眼角的痣,却是往天坑那里看了一眼。他向前走一步,视线看她一眼,不含厌恶也没有愤怒。 艾琳娜呼吸一窒,笑容都险些维持不住。 徐挽之微微俯身,睫毛之下眼眸薄如初雪:“你真的以为监控对我的影响很大吗?” 低哑的声音和清冷的气息像致命的毒药。 艾琳娜鼓作镇定,装傻充愣:“什么监控?” 徐挽之似笑非笑:“你猜我为什么之前不杀你?” 艾琳娜从来没有这样大脑一片混浊过,盘旋都在心中近年已久的恨都不足以给她勇气。 她内心慌乱无比,强作镇定,刻薄讥讽:“你就算不杀我又能证明什么?整个研究院谁不知道你是个怪物——唔——” 艾琳娜猛地瞪大眼。 她手里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徐挽之手上。 心脏是精神体凝聚的根本,是最直接也是最脆弱的地方。刀插入心脏的一瞬间,痛感冰冷又清晰传来。 艾莉娜死死盯着徐挽之。 徐挽之手指修长转了下刀柄,抬眸朝她笑了一下:“你说的没错。” 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眼睛赤红,嘴里全是腥甜。 精神体破碎,心脏还在跳动,砰、砰、砰,一声一声,缓慢冰冷。 艾琳娜报复性地一笑:“我还以为3s的怪物.......这辈子都不会有恨。” 徐挽之松开手,再没看她一眼,淡淡道:“不需要恨。” 洞穴里又想起了急促脚步声,是懵逼的黑夹克。 他怀里抱着一堆照片,一惊一乍大喊着:“你们在哪里?这洞穴里还有没有人啊!” 话音再次噎在喉咙里,他站在洞口,对上了艾琳娜望过来的眼。 眼眶水雾猩红,可她面色冰冷,脸上全是泪。 黑夹克都愣住了:“艾琳娜,你,你没事吧。” 艾琳娜身体后倒,靠着墙壁,极轻地笑了两声,随后用手捂住了脸。 黑夹克:“???”为什么这个世界人人都那么悲情,显得他像一个二傻子,还是个运气不错傻乐呵的二傻子。 * 天坑并不是没有底的。 越往下,那种潮湿的海腥味就越浓重,按道理下坠应该是越来越快,可是到某个高度,反而开始减速。空中突然多出的来的阻力,让他最后安安稳稳脚步踩在了地上。四周是浓稠的黑,前方却有一道微蓝的光。 像是在指引着他前行。 林镜稳住心神,愣愣地往前面走,微蓝的光穿过黑暗像是轻盈的纱,有实质地穿过指间。道路崎岖狭窄,似乎还是在山洞里,逼仄难行,紧接着通明宽广,他到了一个很大的平地空间。 一大片蓝色的光就从某一侧山壁上,传来变换波动的光,把山洞里的钟乳石都照得明晰。太安静了,安静地只有他的脚步声。 林镜走到了那面墙前,瞳孔一下子瞪大,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一扇玻璃做的墙,高十几米,宽十几米,而玻璃墙的另一边.......是海。 是蔚蓝的古生代海底世界。 肆意张扬的海百合,奇形怪状的礁石,悠然漂浮而过的水母,还有各种二叠纪已经发展成型的小型鱼类,五彩斑斓在绿色水藻里吐着泡泡。 海水折射的光也是温柔梦幻的,幽蓝色,融入黑暗里。 林镜呆呆地。 隔着玻璃望着里面。 大海也是有声音的。 浪涛声一阵一阵,带着古生物遥远又神秘的低吟。 林镜出神地想,所以,在这个副本里,陆地和深海其实是互通的吗? 玻璃那边是真实的海底世界。 上方有什么大型生物游曳而过,林镜抬起头,看到了一只鲨鱼。二叠纪鲨鱼称霸海底,这只鲨长相非常奇怪,背鳍高耸,上颚很尖,下颚却是一团螺旋凸起的牙齿。它拖着身体缓慢游过去,林镜只是愣了一秒,便马上拿起相机,对着它拍了张照片。 咔,白色的闪光灯响起,旋齿鲨也被震惊了,凶恶的眼睛看向这边。 可是隔着玻璃窗,他能看见它,它看不见他。 在这里安静等待,林镜又陆续拍了很多海底生物。 水藻分割光影,四周寂静的只有水声和他的呼吸声。一只水母从眼前飘过,澄黄色、透明,触手飘忽,林镜收好相机,福至心灵,伸出手去碰了它一下。触感冰凉,林镜无声笑一下,又张开手掌,和玻璃严丝合缝。 后面传来脚步声。 海百合摇曳生花,在一簇红色的棘皮动物里,他看到了身后的似有若无的人影。 高挑、颀长,光影落在他精致的锁骨上,又到手腕、到嘴唇,冷而遥远。 林镜触碰玻璃,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一幕出奇的熟悉,又出奇的温柔。 跟梦里一样,温柔到他声音都轻了好多,怕惊醒什么东西。 “徐挽之?” 身后人淡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林镜站着,手摸着玻璃,透过倒影看身后的人,有些出神。 .......微蓝的光、安静的世界、黑暗、玻璃。 他微微皱眉,不过视线下落的时候,林镜一呆,眉头很快松开。 他几乎是惊喜地喊:“我快看我发现了什么?” 最底下是一片黄色的海葵,里面静静趴着一个黑黢黢、懒洋洋的东西。壳上画着红色的圈圈叉叉,它触角慢慢晃动,身体也发生了些演变,可不变的是迟钝、慢吞吞的性子。 当初那个被他做记号的三叶虫,时隔了不知多少万年,居然真的再见到了。 林镜忍不住笑意说:“太厉害了,不愧是我选中的儿子。天选之虫。我得照下来留个纪念。” 他已经拍过三叶虫了,但是在最后,却还是想给它拍一张照片。弯下身举起相机,林镜认真的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给它来了一套写真。 等三叶虫不满地转了个身才作罢。 贯穿了整个古生代,也是他刚开始进游戏唯一认识的生物。从寒武纪到二叠纪,漫漫多少亿年,从开局到结束,真是有始有终。 林镜扶着玻璃起身,回过头,就对上徐挽之漆黑深沉的眼。 林镜心情却异常飞扬,这才问起:“你刚才到哪去了?” 徐挽之笑了一下:“边走边说吧。” 林镜:“嗯?” 徐挽之:“时间不够了。” 林镜低头看手环上的时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在雨林找了半天、又在洞里转了半天,现在手环上的数字已经到了21。 这个天坑居然是有出口的,在玻璃窗的另外一边,钟乳石掩映出一条通向上方的路。 林镜都没问他是怎么进来的,也许他们心有灵犀。他进山洞闻到那种海腥味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本来天坑就是他打算最后一个去的地方,艾琳娜算是帮他加快了进度。徐挽之估计和他想的一样。 路上,林镜好奇问道:“第三次生物大灭绝是怎样的?” 徐挽之说:“地球上唯一一次大型灭绝,火山接连喷发,灭绝了百分之九十五的生物。” 林镜若有所思:“这比前两次还恐怖啊。” 徐挽之似乎笑了一下,步伐停下,伸出手给了他什么东西。 林镜一愣,在黑暗中接过,能感受到是照片。 “这是?” 徐挽之淡淡说:“邓氏鱼。” 林镜惊了:“邓氏鱼?你现在哪来的邓氏鱼的照片?”不对,林镜很快便反应过来了:“你是找到了卡尔留下来的相机。” 徐挽之没说话,算是默认。 林镜:“.......”绝了。 奇怪的情绪一下子堵满心口。明明徐挽之态度也没多热情,哪怕是暧昧的话说得像玩笑一样漫不经心,可林镜拿着这张照片,还是一下子脑袋都转不过弯来。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回应,只知道出去后,一定要去见徐挽之一面,这个朋友交定了。 林镜半响,开玩笑地说:“你让我这么混,我下一把游戏没走出状态来怎么办。” 徐挽之也笑:“那就一直在我身边。” 林镜:“算了吧。” 说实话,他还是不希望下一场和徐挽之再遇。有好感是有好感,但游戏是游戏。 路曲折往上,他们走出来,出口处是那棵巨大的金色银杏树,天色变暗,已经是黄昏。 黑夹克一个人落寞地在洞门口等了半天,拍完一堆照片后,心情出奇的懵逼和孤独。 风卷着地上泛黄的银杏叶,他感觉在山洞里的一切就跟做梦一样,或者从石炭纪开始,就已经是做梦了。 花衬衫死在海里,短发女生带走了卡尔,近视男害死了另一个人,与柯灵萱同归于尽,艾琳娜也不知道怎么就出局了。 一开始潜艇内十个人初次见面就是剑拔弩张,是不是也预示了这种结局?活到最后的居然是他,一个懵逼的,没帮过任何人也没害过任何人的他。 黑夹克挠挠头,忽然洞口传来动静,他整个人惊坐起。往前一看,看到了从洞里慢慢走出的林镜和徐挽之后,黑夹克呆滞的眼眸重新有了光亮,人都像重新活了般,兴奋的手舞足蹈拼命挥手,声嘶力竭地喊:“这里!这里!林镜!这里!” 林镜也听到了声音,在橘色夕阳里,看着他的最后一个队友。 火山喷发会让地球处处岩浆焦土,进不去深海,呆在山顶也能顺利熬到游戏结束。 道路上满是杂草,最后穿过看一丛松杉林,他们在山顶找到了个洞。门口布满蕨类杂草,从上方垂落下来绿色的根叶。洞很窄,有一方大黑石,青苔很浅。刚从密闭的洞穴里出来,空气都焕然一新,带着草木芳香格外清新。 黑夹克靠着墙,出神看着外面的山川,对今天发生的事还是懵逼的,唏嘘说:“我都没想到我怎么运气那么好,啥都没干就成了最后赢家,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吧。” 林镜揉了揉太阳穴。 黑夹克憋了好久的话终于一下子吐出来:“我是真的没想到他们会自相残杀。又不是几千分的高端局,那种局利益相关不择手段也就算了。这几十分的局,用得着昧着良心做事?”林镜喃喃:“对啊。”上一把冯浩中看他特别不爽,但也就在背后嚼嚼舌根,害人之心从未有过。 怎么这一把,每个人都扭曲得有点可怕。 黑夹克说:“幸好我三观正,不然指不定要被他们带歪。” 林镜脑海中忽然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下意识去看徐挽之。 《求生者》的匹配机制也是背后可控的吗? 徐挽之在把玩相机,神情慵懒。 只有黑夹克还在说话:“幸好还有你们陪我到最后,不然要是我一个人在这里等待第三次大灭绝,那真的太难受了。” 林镜还没回神,恹恹回了句:“不客气。” 手环上的时间到0的时候,天光收入黑夜,随后又是一瞬间的白昼。这一回,他们在山顶,能清晰感受到大地的颤抖。板块聚在一起,张力达到了最大,岩浆在地幔处翻涌。随着一声巨响,天际一处火山爆炸。如血岩浆从山口汹涌喷了出来,浇盖在附近的森林之上,生灵涂炭,一时间巨兽的挣扎、尖叫,此起彼伏,人间地狱。 在这高高的山顶,还能看到海水的翻涌。 外面天翻地覆,洞穴内却是出奇安静。 黑夹克吐槽说:“感觉我们都快成了山顶洞人——我靠”他一下子瞪大眼:“我听到kk的声音。游戏终于结束了??” kk的声音一般只会在进游戏和出游戏的时候响起。 黑夹克虽然是捡便宜,但是特别激动:“我要看看这回我有多少分!”他手腕上的环开始变成粉末星尘,坐在大石头上,身形模糊透明。带着很多耳钉穿着鼻翼唇环,浑身桀骜不驯的少年,这一刻笑得跟个傻子一样,朝他们挥挥手:“有缘再见。” 林镜:“有缘再见。”他没有听到kk的声音,那估计是清算还要一段时间了。 外面火山接连喷发,一处又一处烟尘滚滚,岩浆渗入海水,无数死去的鱼尸体浮上海面。密密麻麻,大海成了尸海。黑云沉沉,紧随岩浆之后的是铺天盖地的酸雨,腐蚀着山上的草木、松杉零落,雨水点滴从门口上方落下。 林镜在这最后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那一晚上的对话。 “我还好奇,你为什么那么照顾我?” “欠你的。” 他张了张嘴,舌尖抵在牙齿上,还是问:“那个,能不能解释一下,你欠了我什么?” 徐挽之视线从相机转到他脸上,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温柔一笑,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这场游戏开心吗?” 林镜一愣,回道:“开.......开心吧。” 你别说,混是真的快乐。 徐挽之:“恩。” 酸雨漆黑,洞穴内的草木却是青翠,外面雨声嘈杂,这里与世隔绝。 林镜看着徐挽之,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心里那个疑惑都暂时搁到一边。 “别动。” 徐挽之挑眉。 林镜拿起手里的相机,举起来,镜头对着他,快速地抓拍了一张。 光线昏沉,日光未尽,遍地青苔,可是照片里的人却像是在发光。 林镜当初在海底态度多决绝,现在就多打脸,他只能掩饰尴尬地:“我看这洞里的草长的挺好的。” 徐挽之没忍住,低头笑了起来。 他往后靠在遍是青苔的石壁上,说:“骗你的。” 林镜还捏着照片呢,听到这三个字没反应过来:“什么骗我的。” 徐挽之:“我没有欠你什么。” 林镜结舌:“啊,那为什么?”对我那么照顾。 徐挽之笑意收敛,眼眸中似乎也有困惑,轻声说:“为什么?.......可能是喜欢吧。” 林镜:“......”靠啊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可能是喜欢! 徐挽之说:“或许不该用这个词解释,但想让一个人开心的心情,除了喜欢还有什么词更接近?” 他眼眸带笑问他,像是揶揄又像是真的疑问。 林镜:“.......” 徐挽之偏头,看着窗外:“三叠纪要到了。” 他的皮肤苍白到透明,唇角噙着一丝笑。 酸雨之后是冰封的大陆,等浩劫过去,冰消雪融。 林镜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 陆地尽是沙漠,土地干裂。烈日炙烤着地球,烟气直冒,热浪排空。 贫瘠的土地再难容纳脆弱的生灵,可这在亿万年地球的光阴里也只是一瞬。 “你出去给我答案吧。” 徐挽之轻声说。 林镜回头的瞬间,眼前已经没有人了。 轰隆,于此同时,天空传来雷震声。地球历史上那场最为浩大的卡尼期大雨如期而至。 轰轰烈烈、气势惊人,像是要清洗旧日的一切,开启新的纪元。雨水驱散灼热,空气满是清凉,大颗的雨滴溅在地上,水花落到他手背。 林镜终于看了眼手里的照片,洗出来的......是一片空白。 从寒武纪初到二叠纪末,从海洋到陆地,这3亿年间的无数海域,好像都是他一个人走过的。 旧日图鉴,旧日如梦,刹那转眼间。 第43章 花海 【亲爱的玩家双木成镜,恭喜您成功通关副本《旧日图鉴》。分类:冒险模式、级别:初级、积分:+25】 【《旧日图鉴》背景简介:生命诞生自冥古宙的深海,由生至死,由盛转衰,亿万年的光阴里只是刹那,唯有时间记得】 kk温柔的声音在漆黑的空间响起,林镜也从游戏里走了出来,蓝色的结算界面浮现在眼前。 【po:-25分】 【胖胖惹人爱:-25分】 【卡尔:-25分】 【一块石头:-25分】 【珂珂:-25分】 【卑鄙:-23分(清零)】 【elina:-25分】 【我是个好男孩:+19分】 【双木成镜:+25分】 绝了,几乎全军覆没。 林镜:“......”这张图放出去,绝对会在《求生者》论坛里火出一片天的。 从游戏里出来的时候现实时间是晚上,有了第一次游戏的经验,林镜现在也没那么虚弱。 他揉了揉太阳穴,驱散困意,从椅子上起身,想下楼吃点东西。 这个时候他爸妈都睡了,屋子里一片漆黑。 林镜走下楼,却在寂静黑暗中看到一团柔和的光。他走近了才看清楚,是他妈妈那盆摆在室内的那一株荧光风信子。 花球硕大,散发着皎洁的清辉,轻盈像是月光一样。 伸出手,似乎纱在指尖流过。 林镜出神地想,他妈妈是真的很喜欢风信子啊。 吃完东西回房间睡了一觉。 等林镜醒来,刚好是第二天的早上。 他打开终端,并没有收到好友申请的消息,果然黑夹克说话就是放屁,当然也可能是太得意忘形给忘了。 玩家唯一加彼此好友的机会就是在结算界面,《求生者》没有搜索功能,出去后根本找不到人。错过了那就是没缘分,不过如果他的名字在排行榜上那就另说。 排行榜.......对了,他说了要加徐挽之的。 林镜动了动鼠标,想去官网,手却犹豫了半天,心情很复杂。 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门被自动打开,圆头圆脑的机器人探个头进来,热情地说:“主人早上好,吃饭了。” 林镜舒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有点不敢加徐挽之,暂时先干点别的事也挺好。 林教授有早课已经出发去学校了,在下面的只有林妈妈。 林妈妈喝一半的牛奶摆在旁边,在看报纸,听到声音抬起头,深蓝的眼里满是揶揄:“早上好林小镜。你都多大了,吃饭还要我喊?” 林镜尴尬了一秒,敷衍地应话:“这不是不饿吗。” 林妈妈:“也是,毕竟某人昨天半夜才鬼鬼祟祟下来偷吃了。” 林镜咬了口面包:“妈,鬼鬼祟祟不是那么用的吧。” 林妈妈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还动了我的花。” 林镜僵硬,选择默默不说话了。 “我就猜到是你,早上下来地上掉了一堆花瓣。”林妈妈卷起报纸做出一个想要打人的动作。 林镜:“......”他可太冤了吧!谁知道这花那么脆弱啊! 当然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他选择转移话题:“妈你今天没课吗?” 林妈妈无奈又好笑地看他一眼:“臭小子。”但她还是把报纸收了回去说:“下午的课,等下就去学校了。你要和我一起吗?” 林镜差点被牛奶呛到:“我和你一起去干什么?” 林妈妈:“出去透透气,你从医院回来不是在家就是在游戏里,都没个人样了。” 林镜虚弱地:“我可以拒绝吗。” 林妈妈温柔一笑:“你说呢。” 林镜:“......” 海蓝星四季分明、冬暖夏凉,不止一次被星网选作幸福高最高最适合居住的星球。 穿行森林山道到城市里,也是一种独特的散漫气息。 海蓝大学最著名的就是正门进去图书馆前的那一片薰衣草花海,很多人把这当成必来的景点打卡拍照,人来人往,欢声笑语。 停好车后,林妈妈带着他前往办公室。 林镜盯着那片花海若有所思说:“妈,我小时候是不是家门口也有片花海来着。” 林妈妈眨了下眼,颇有得意:“对啊,还是我力排众议种下的风信子。” 林镜:“.......果然。”是你的杰作。 林妈妈抱着一叠文件,白色的裙子随林荫道的风轻轻飘扬,笑着说:“你还记得花海?那你还记得里面的一块石头吗?你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爬到上面去发呆。” 林镜:“啊?” 林妈妈说:“花海里有块大石头是挺突兀的,可它就跟长在土里一样,根本移不开,只能放着在那儿了。我和你爸忙得时候没时间管你,你就最喜欢到那里玩。要是找不到人就去石头边,一定能逮到呼呼大睡的你。” 林镜:“.......” 被她这么一说林镜也有点记忆了:“你是不是还在那里给我讲故事来着?” 林妈妈笑:“恩,想起来了?” 林镜吐槽说:“想起来了,你真的一点都擅长读故事。对着童话书读都能错洞百出,上句不接下句,顺序搞得一塌糊涂。”小时候他差点被急哭。 林妈妈:“.......” 林妈妈没忍住,轻笑一声:“看不出来你还对我挺有意见啊。我读的真那么不好?可你当时都为小美人鱼掉眼泪了呢。还追着问我睡美人里最后那个女巫怎么样了。” 林镜对自己小时候的憨头憨脑样真实不想回忆,一脸冷漠:“那只是我太感性,跟你读故事的水平没关系。” 林妈妈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 林镜跟她聊到这,又有点好奇了:“你精心种出了一大片风信子海,那么为什么搬走呢。” 现在也能听出,他妈妈很喜欢那个地方。 林妈妈笑意淡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她拢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用轻松的语调说:“你今天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林镜看着她,抿唇没再说话了。他妈妈并不想谈这个话题,说明应该是不愿去回忆的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林镜脑海里又想到了那个片段,楼梯前她红着眼含泪摇头,要他不在继续追问的夜晚。 林妈妈把他带到了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在最高层,楼梯往上是天台。 林妈妈回办公室拿课件u盘的,拿完边走了,留下林镜一个人在这里。 书架、沙发、电脑、桌子,点缀一些充满他妈个人特色的小盆花卉,简单又浪漫。 林镜坐在桌前,打开电脑,突然想去搜搜那四个字。但艾琳娜说的没有错,无论是宇宙烟花还是aurora爆炸,星网的搜索引擎没有一条相关,被清除的彻彻底底。 那么...... 莉莉丝? 艾琳娜那个女人说的每句话针对性都那么强,莉莉丝会不会也是一个突破口。 搜索莉莉丝,相关的新闻高达上万条。 最上面的一条科普介绍,照片放的就是柯灵萱说的那张,莉莉丝提裙摆下跳回眸的一眼。金色的卷发、紫罗兰般的眼,阳光一圈一圈浮在周围,娇纵傲慢。 旁边黑体字写出她的名字【莉莉丝奥斯蒙特】,后面四个字已经代表了无与伦比的尊贵。 写介绍的人估计是她的迷弟,各种吹嘘夸奖。 林镜一目十行,没看出什么相关信息,最后点击进了奥斯蒙特家族的相关词条。 奥斯蒙特是现在整个帝国炙手可热的名门贵族。 现任家主担任议阁议长、权势滔天,家族子弟也都在高层机关身兼要职。 最正统的血脉就是议长这一条线。 他有两个兄弟,三个子女。两个兄弟一个是大法官、一个军方上将。三个子女,大女儿嫁入皇室,大儿子从事科研,小女儿莉莉丝帝国大学在读。 星际时代一切以能力至上,什么职业都需要民众监督的考核,足以说明奥斯蒙特家族的基因有多强大。 这个词条给出了一张合照是老议长的,拍摄的时间很早。 老议长和夫人坐在正中间,尚是少年的议长三兄弟坐在旁边。 但是林镜鼠标停顿,落到了那个正中间被老议长夫人抱着的小女孩身上,瞳孔一下瞪大。 这是个前面根本不被提及的人。 她头上戴着很大白色蝴蝶结,尾部坠下很长的蕾丝带。身上的蓬蓬裙华丽繁复、绣刻的花瓣栩栩如生,但再可爱的打扮也无法赋予她一点烟火气。 海藻般的黑发披肩,女孩眼眸是深紫近黑色的,五官精致,美得没有一丝人气。又并不像是那种橱窗柜里任人摆布的洋娃娃,她更像一个凌驾于世人上超智慧生物,用一种居高临下局外人的视线垂眼看人间。 林镜愣住了。照片下面有人名。“莱希娅奥斯蒙特” 当初奥斯蒙特家族的小女儿。 所以....... 议长其实是有一个妹妹的,论起来应该是莉莉丝的小姑姑。只是现在全网都刻意将她遗忘,成了一个不能被提及的人。 艾琳娜那些疯狂的话一一掠过脑海。 sss精神力,疯子,自私自利......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这个人应该就是......徐挽之的母亲? 第44章 大脑开发计划 林镜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半天,嘴里轻轻念了一声她的名字:“莱希娅。” 他在搜索框里重新输入“莱希娅奥斯蒙特”的名字,可搜索出来又是一片空白。 这是一个被世界刻意遗忘的人.......可为什么要这么做。 aurora的毁灭让帝国百年的心血亿万的财力付之一炬,她如果真是罪魁祸首,根本没必要掩藏这件事。 罪孽深重的人,就该曝光在媒体之下。 难道因为aurora的机密性?或者因为奥斯蒙特家族的名声? 林镜想了很多理由,还是不能说服自己。 他不再纠结这件事情,删除搜索记录。站起身想喝杯水,却在桌子旁边看到了被压在水杯下的书。 《kinder-und hauavrchen》,封面的彩绘简单幼稚,是森林中的两只小鹿。 林镜挑了下眉,这是小时候读给他听的童话书吧。他妈那么念旧的吗,居然留到了现在。 心里嘀咕着,林镜把它拿了出来。 结果翻开第一页两张夹在里面的纸条落了下来。 林镜一愣,把它摆了一下,看样子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小字,标题的黑体字触目惊心。 “这是一把双刃剑,我们只是一时失误,没握好刀的方向而已” 另一条则像是在尖锐地质疑它。 “这本来就是有违人性的错误,继续下去只会造成更无法挽回的后果。” 根本没前后文,林镜也一头雾水。 “这什么啊。” 林镜无奈说。 他移开纸条,然后看到了童话扉页上写的名字,稚嫩端庄的写着两个字,“林镜”。 这本书果然是他的。 海蓝大学的下课铃响起,在回去的路上林镜沉默一会儿,还是提到了这个话题。 “妈,我在你桌子上看到了一本我小时候的童话书。” 林妈妈笑:“是啊,眼神倒是不错,这都被你发现了。” 林镜睁着清澈双眸,问道:“那个,我看你在里面还夹了两张报纸,双刃剑是什么东西。” 前方刚好是个红灯,车一下子刹住。 林妈妈手握方向盘,盯着前方,淡淡开口:“没什么,一个已经被废弃的精神力计划罢了。” 林镜:“嗯?说清楚点。” 红灯结束,车子继续开动。 林妈妈堂而皇之转移话题说:“今晚想吃什么?” 林镜:“.......”你这样敷衍的态度让我很愤怒! 林镜敢怒不敢言:“清蒸风信子。” 林妈妈笑骂:“臭小子。”她似乎也是知道儿子不满,叹了口气,轻声说:“你爸爸有跟你说过研究院创造《求生者》这个游戏的目的吗。” 林镜疑惑:“不用他说,全世界都知道,提高国民精神力。” 林妈妈笑了笑:“是的了,提高精神力。其实《求生者》是弱化了无数倍后的大脑开发计划,也就是当初终止的那个计划,你说的双刃剑。” 林镜有点懵:“大脑开发......计划?” 林妈妈继续说:“恩,说白了就是《求生者》的前身,但它最开始根本就不是‘游戏’,它更像是一场赌博。” 林妈妈出神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握紧方向盘,笑着说:“科学界只要出现一个天才就代表无数的可能,帝国想制造出3s的天才,可人的极限天赋就是双s。获得了不属于正常人的能力,就必然会失去正常人该有的东西。” 林妈妈说:“四十多年前,第一位也是唯一sss精神力的人诞生了。她的确是个天才,因为她我们才有能力走向更远的宇宙。但什么都是有代价的。” 林妈妈的声音轻得像飞雪:“这个天才失去了人类的共情能力。” “没有人类的共情能力,就不会有悲喜,更不会有荣誉感、归属感、责任感。这样的人拿什么去约束?” “这场赌博,最后的结果是帝国赌输了。” 林镜出神地望着前方,潜艇控制舱内,艾琳娜的话一字一句回忆在脑海。 ——aurora其实是一艘宇宙探测器的名字,字面意思是曙光。 ——它也确实是人类的曙光。aurora的发射速度可达第六宇宙速度,能载人穿越直径2亿光年的本超星系团。 ——多棒啊,我们走出了地球,走出了太阳系,走出了银河系,走出了本星系群,现在终于要走出本超星系团去接触更真实的宇宙。但是......它失败了 ——那一天所有媒体、电视、直播平台,都在实时报道着aurora的发射。亲眼看着它冲进了亿万年不灭的宇宙星河中,经过深红的玫瑰星云,青蓝的蟹状星云,却连银河系都没走出。 ——它在银河系的边缘,突然停下,然后......爆炸。 林镜脑海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福至心灵地问:“赌输了,是指aurora爆炸的事吗?” 车内一下子凝固。 车子已经行进了森林山道,林妈妈一下子踩刹车停了下来,她偏过头来,深蓝的眼眸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谁跟你说的?” 林镜愣了愣,如实说:“游戏里认识的一个队友。” 林妈妈:“她的名字。” 林镜奇怪:“呃,问那么仔细干什么?这事当时不是被疯狂报道吗,年纪大一点的人知道很正常吧。” 林妈妈讽刺地一笑:“年纪大一点的人知道也只会说‘宇宙烟花’,媒体都称呼它为245探索器,只有极少的人知道它叫aurora。” 林镜懵了,对上她妈妈凝重的视线,忙实说:“她叫......艾琳娜。” 林妈妈皱了下眉,似乎是在回忆,只是半天都没有在自己的记忆里拥有这个名字的人。 “算了。”她往后一靠,神情在变换的光影带了一丝疲惫,叹息说:“计划已经终止,那个人也早随爆炸一起死了,暂时结束这个话题吧。” 林镜抿了下唇,只问了一句:“那么是的吗?” 林妈妈:“恩?” 林镜:“探索器是那个人故意弄爆炸的?” 林妈妈沉默一秒,重新发车,月光穿行过旁边的树林,斑驳疏离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唇角似哀伤似讥讽:“应该是她的报复。” 林镜心里还有话,但是看着他妈的神色,又憋了回去。 报复?报复代表拥有恨意,但一个没有共情能力的人不应该是没有恨的吗。 林妈妈回来的第一件事浇花,随后便和机器人一起去厨房做饭。 林镜爬上了楼,点开求生者官网那个排行榜,盯着“挽风挽月”半天,选择了加为好友。但其实他不报什么希望,徐挽之的好友请求不知道多少,无时无刻不在刷新,大概率找不到他,随缘吧。 等林镜心情复杂地退出,突然一个聊天界面跳了出来。 居然是上一把的黄毛。 【一百一夜:.......林哥,这是你吗?】 【一百一夜:[论坛:分享一个刚刚的神仙局,先晒一张结算图.......]】 林镜:“???” 什么玩意。 林镜点了进去。 【分享一个刚刚的神仙局,先晒一张结算图,再给你们说说我的迷惑开局和梦幻结尾】 主楼:[图] 妈的,激动地我现在手还在抖,先给你看图。老子不会是研究院院长流离在外的亲儿子吧!! 1l:我操....... 2l:我操! 3l:我操!!!! 4l:别我操了,能不能有点文化,学我说一句,牛批[牛][啤] 5l:1234567,绝了.......七个扣25分,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6l:又一个加25分的大佬?诶不对......这双木成镜的id我是不是在哪里看到过?? ...... 56l[我是个好男孩]:抱歉抱歉,打字有点慢。 我第一次论坛发帖,就想说一下这一局,太绝了,我觉得这辈子我也就只有一次这样的运气了。不是大佬带飞,是全队送我飞。 先说下副本背景,古生代图鉴收集,拿相机拍照那种。规则就是受到古生物袭击就会掉生命值,掉光强制出局。不过系统给了我们一天一次的保命机会,轻松简单按个按钮就行,哦,这机会马上被我们作没了(呃)(擦汗)说来话长我也就不想说了。 先说迷惑开局吧。 楼主是个好男孩,虽然穿着打扮比较另类,偶尔口吐芬芳,看人带点偏见,但是真是个好男孩。 进游戏就被队友给无语到了。 第一印象(就是我第一天的真实想法,后面改了也不影响前面啊。 队友:一个尖酸刻薄的胖子,一个花枝招展的狐狸精,一个纵欲多度的傻逼,一个爱多管闲事的女的,一个那女的的舔狗,一个瘦不拉几的男的,一个畏畏缩缩的男的,一对基佬。 没了。 57l:........ 58l:666,过来围观好男孩讲话。 59l:行行行,就你这形容,好男孩实锤了。 60l: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我要笑死了 61l:???基佬!我靠我怎么似曾相识。 ...... 84l[我是个好男孩]:(顶锅盖)别骂别骂。这不是第一天吗。后面我林哥和徐哥就让我心服口服了,咱们机甲系的男生都是那么耿直单纯。 第45章 莉莉丝 85l[我是个好男孩]:我想吹一堆彩虹屁送给我的队友们,但是没文化,还是算了吧。反正你们只要知道25分那位叫“双木成镜”的大佬是真牛批就行,能上天能下海还会开潜艇[拇指] 他男朋友也很牛批,但是太高冷了,楼主就没怎么敢和他说话。 不过奇怪的是结算界面上没出现他男朋友id。算了不管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一把让我见识了队友的爱。 说一下团灭是怎么达成的。 第一个出局的是花衬衫,死在鹦鹉螺口里,一血达成。 第二个出局的是胖子。 然后胖子死前不甘心带走了卡尔,double kill。 近视男害死了瘦男,被爱管闲事那女的发现,两人同归于尽。 另一边狐狸精把林大佬推下山洞,随后被他男朋友反杀。 十个人死了七个。 楼主赶到的时候只有相机和一堆照片。 副本的照片是可以转移的,所以你们懂的吧,我莫名其妙就成了最后赢家[[懵逼][捂嘴笑]低调] 86l:........ 87l:好男孩,这不是人间有真情,这是人性的丑陋。 88l: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高分局的腥风血雨??? 89l:最后的表情是真的欠揍....... 90l:说运气好又匹配到这么群队友,说不好呢又最后白捡19分。 91l:我还是觉得双木成镜这个id熟悉,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 129l[胖胖惹人爱]:给老娘恶心吐了。小人得志就算了,用得着发帖公告。结局倒是大快人心,婊子绿茶舔狗都死了,呵呵,早看她们不顺眼了。还有,你算个屁的好男孩?打扮像个土狗说话像个傻逼。至于双木成镜,这还吹大佬呢。不全程跟在他男朋友后面捡漏?混出来的25分。 130l:? 131l:???当事人? 132l:.......针对129楼,你说话前刷牙吗。素质那么低。 133l:看到混这个字,我真的终于想了起来。诸君,还记得浩哥吗? 134l:???浩哥....... 140l[我是个好男孩]:我靠,死胖子你来了。666,游戏里还不够丢人显眼到这来显摆脑瘫。你自己什么逼样没点数?丑人多作怪,遇事就会扯着嗓门大哭,拍照全是占人便宜。一天到晚板着脸活像天下就你最牛批。 142l:[吃瓜]你俩继续battle,我能看一天。 143l:本胖女生欲言又止,你看人有偏见可以,能不能别代号死胖子啊[抠鼻] 144l:找到了,浩哥![分享帖子:呵呵,吐槽一下刚刚那把游戏我遇到的某位大佬] 150l[我是个好男孩]:如果不是林哥把操纵潜艇躲开邓氏鱼,你以为你能活到石炭纪?如果不是潜艇自毁模式被启动,我们都会死在第二次大灭绝里!傻逼,有脸说人家混? 151l: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副本好像有点浪漫_(:3j∠)_ 152l: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某人每次都无辜被认为是混子 153l:男友太强怪我咯[狗头] 160l[胖胖惹人爱]:我要他救了?林镜是我的救命恩人就能改变混的事实?照片都是徐挽之给的,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亲眼看着呢。泥盆纪我就憋了一肚子气,我们被鹦鹉螺追着跑,他和他男朋友在某块礁石上悠哉悠哉跟旅游一样。什么事也不用干,看看风景,伸个手的事。 161l:?来,分享上一位受害者语录【无敌浩哥: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想吐槽一下刚刚一把游戏的某位大佬。屁事不干就放火,三进派出所。最后靠他奸夫赢了。呵呵,牛批,这算什么,山上一把火,派出所有我。再来一把火,boss爱上我。】 162l: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绝了 163l:老娘面膜都要被笑掉了 ...... 184l:这还叫什么双木成镜啊,干脆改名双木成混吧......这也算是混出名堂来了。 林镜:“.......”混出名堂是这么用的吗?服了,有没有点文化。 不过林镜其实能察觉他们的调侃多一点,所以也没往心里去, 他关掉论坛界面,开始回黄毛的信息。 【双木成镜:......】 【一百一夜:我擦哈哈哈哈哈两个论坛的hot贴都是你,林哥你成论坛名人了,有没有考虑开个直播?!】 【双木成镜:不了,再玩个一两局可能就退了】 他爸说他有希望恢复精神。 恢复后还在游戏里受这气? 【一百一夜:???为什么啊。】 【双木成镜:系统针对我】 【一百一夜:???】 * 主星的夜晚根本看不到星星。钢铁森林从地下几百米开始拔起,直入高空。地平线像是一道分界线,地上是空中楼阁,地下是密集蚁巢。 纵横交错的轻轨分割夜幕,上面一道一道车辆疾驰而过,流光溢彩。 世界喧嚣欲动。 第四区,某栋落座花园的单独别墅,一辆最新款的黑色车子停在铁门外。 车门自动打开,走下来面色冰冷的金发少女。 门口的智能机器人滴滴滴上前来识别。 莉莉丝深呼一口气,问它:“祖母睡着了吗。” 机器人:“还没有。” 莉莉丝揉了下太阳穴:“好的,我先去换身衣服。” 奥斯蒙特家族的老祖母喜静,在丈夫逝世后,厌恶第一区的嘈杂但又不想离开儿子们太远,便搬到了第四区。 莉莉丝洗漱完,换了身洁白的睡裙,将金发打理好,走上二楼。 二楼走廊两边挂满了画,风景、动物、建筑,笔调稚嫩却灵气十足,听人说,这些都出自那个她从未蒙面的小姑姑之手。她抬起紫色双眸,无数次视线在这上面停留。 尽头是一扇红木门。 莉莉丝有些不习惯地敲了下门。 祖母果然没有睡觉,声音苍老沙哑:“谁?” “是我,莉莉丝。” 莉莉丝获得首肯推门进去的时候,灯还亮着。 祖母靠着床,安静望向她。 “晚上好祖母。”她乖巧地问候了一声。 祖母皱眉说:“这么晚才回来?” 莉莉丝如实道:“训练耽误了一些时间。” 祖母顿时像受了什么刺激,皮肤紧绷,坐直身体,手指颤抖道:“训练?是不是你父亲——” 莉莉丝忙解释:“没有,不关父亲的事,是学校的安排,也是我自愿的。” 祖母这才缓了神色。 莉莉丝心中叹了口气,父亲和祖母决裂的时候她才三岁,但那个画面能记一辈子。 花瓶玻璃碎了一地,祖母和父亲都暴跳如雷,赤红着脸质问彼此。叔叔们在旁边大气不敢出,母亲沉默着捂着她耳朵,而她看着头顶的吊灯,甚至觉得它摇摇晃晃要掉下来。 其实到现在她也不知道他们吵架的根源,只记得在搬离一区的那个夜晚,祖母眼眶通红吻上她的脸,告诉她,以后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没有人能替她做决定,包括她的父亲。 在外人眼里她是奥斯蒙特家族的小公主,众星捧月什么都不缺,实际上只有她知道,自己能在独裁者父亲的手里那么自由,全靠祖母,不然她的理想、她的未来、甚至她的婚姻都在家族掌控里。 莉莉丝轻轻走过去,坐到了床边,视线落到了摊开的相册上,不出意料又看到了那张全家福和正中间美得不似常人的女孩。 她的小姑姑。 对于这个姑姑,莉莉丝并不了解,父亲母亲避讳莫及,祖母提起就会沉默。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姑姑是个天才,而天才犯了错。 移开视线,莉莉丝撒娇地抱住祖母的胳膊,金色的卷发落在肩上,眉眼盈盈像个天使。 “祖母,明天礼拜六,我放假,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看画展?” “礼拜六?”祖母轻轻念着,却没有回答她的话,混浊苍老的眼眸一下子清醒,“对,明天礼拜六。” 她坐直起身体,按下了窗边的按钮。 覆盖整个房间的管家系统瞬间苏醒,在半空中虚虚出现一个蓝色电脑模型。 老人声音焦急:“安娜,我明天有预约常院长吗?” 机械的女声轻轻回道:“夫人,并没有,常院长以实验繁忙拒绝了您的请求。” 老人张了张嘴,神情愣了好几秒。 莉莉丝在旁边看着,早已麻木,无可奈何道:“祖母,你约了那么久他都没答应,为什么还要继续?”她紫色的眼眸里也流露出一丝哀伤来:“您到底有什么事,告诉我行吗?孙女帮你解决。” 老人闭上了眼,苍老的手把相册合上。 莉莉丝眼里全是难过:“那么,我们去看画展好吗?” 无言的沉默蔓延在屋内。 老人久久没有说话。 到后来莉莉丝还是一个人去的画展。 实际上,她对画展一点兴趣都没有。 是画展主人死乞白赖主动送上来的门票,而她也受够了每次礼拜六看祖母为那见鬼的常院长难过才收下的。 可最后什么用都没有。 摆脱掉让她恶心的追求者,莉莉丝一人到了最偏僻的长廊。 这里也有人,两个女孩。 厚重的红毯将脚步声吸收,细碎的钻光里,她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我靠,你真的被徐博士收下当助理了?那你不是能进研究院基地了?” 另一个女生语气藏不住的笑意:“对啊。” “学霸的世界就是那么平平无奇,那里长啥样啊?” “超好看!你简直难以想象,研究研前居然是一个花谷,还开满了白色的风信子。” “哇,听起来好浪漫。那你见到常院长了吗。” “没。我就去了那么一两天,没见到常院长,不过在里面看到了一位绝世帅哥。” “嗯?” “那模样绝了,帅的我差点心脏骤停。徐博士说这人是我们学校的,天,如果他真是,那现在的校草用来搞笑的吗。” “真的那么夸张?有图吗?” “......没。” “没图你说个叉叉。” “哈哈哈哈哈。” 莉莉丝的手指抚摸上冰冷的墙壁,没有说话。 * 林镜打算休息一两天就进入下一场,没想到好消息来的那么快。 吃早餐的时候,他爸就用谈论天气的语调跟他说:“明天你就出发去主星吧,常院长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 “咳咳咳.......” 他差点被牛奶呛着。 林妈妈也是懵了:“这么快?” 林教授似乎也有点纳闷:“是啊,突然打电话过来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他就不忙了。” 林镜呆愣过后狂喜:“好的,谢谢爸!” 这叫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终于不用进游戏受队友的气了! 然后,好事成双。 林镜上楼的时候,电脑界面又弹出一条来。 【您已与挽风挽月成为好友】 第46章 答案 林镜一下子坐直身体,在电脑前愣了很久。 突然和徐挽之在现实有了联系,给他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很奇怪的感觉。 林镜盯着屏幕出神。 窗外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似乎把他的思绪也带到了上个副本结束时那种潮湿冰冷的氛围里。林镜后知后觉发现,他和徐挽之的两次游戏结束居然分别在火和雨中。 灵山上白日森林烈火,洞穴外两百万年的雨。截然不同的场景,徐挽之带给他的也是人生前所未有的体验。 盯着挽风挽月的名字看半天,林镜心一跳,最后选择沉默,先打了个电话给陆星雨。 陆星雨在主星那边估计也是真的闲的,一下子就接起了电话:“找帅哥干什么?” 林镜跟他聊就放松了一些:“没啥,就告诉你一件事,我明天大概就去主星了。” 陆星时在那边不知道看什么,正哈哈哈的大笑,瞬间笑声戛然而止,声音拔高:“你要来主星了?!!” 林镜笑:“是啊,研究院那边好像有办法恢复我的精神力。” 陆星雨也开心起来:“那是好事啊。” 林镜视线盯着聊天界面,轻声:“对啊。” 陆星雨:“那你语气为什么听起来那么低落。” 林镜:“???” 他语气很低落吗。 陆星雨:“还带一丝失望忐忑。你是怕精神力恢复后就得上大学?那也不至于这副样子吧,你这样子......哦对,像极了我室友捧着手机没等到女神回消息,简直一模一样。靠我这什么天才比喻。”他自己被自己的才华感动到了。 林镜:“.......” 操。 林镜一下子恼羞成怒挂了天才的电话。 远在主星突然被挂的陆星雨一脸懵逼。 他气不过再次打过去。 林镜深呼口气,平复心情,直接无视那边的泼妇骂街:“不好意思,刚刚信号不好。” 陆星雨气死了:“信号不好,你唬谁呢,这年头还有信号不好的说法?” 林镜转移话题:“你刚刚在干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陆星雨噎了一下,一下子注意力就分散了,重新傻乐起来:“哈哈哈哈我在看论坛,你最近有玩《求生者》吗。绝了,最近两个帖子简直是我的快乐源泉,事情要从双木成镜这个id说起。” 林镜:“......” 陆星雨:“感觉他应该是个会玩的,但是秀恩爱把自己秀得声名狼藉。我刚看到一条打油诗,天不生我双木镜,混道万古如长夜,哈哈哈哈。” 林镜:“........” 林镜深呼口气:“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吗。” 陆星雨:“啊?咋了。” 林镜:“你是不是没有认真看帖子。” 陆星雨:“在看了在看了。” 林镜冷静:“不用看了,这就是我。” 陆星雨:“........” 陆星雨懵逼,声音几乎要穿破林镜耳膜:“这是你?!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成了一个基佬还搞了一个男朋友?!” 林镜咬牙切齿:“假的,他们瞎说的。” 陆星雨停了下,接受过后简直笑得停不下来:“我靠哈哈哈哈哈。” 林镜:“很好笑吗?” 陆星雨憋着:“不好笑不好笑,那你赶紧澄清啊。这能忍,快快快,我给你开个直播间。” 林镜:“滚。” 陆星雨彻底来了兴趣:“那游戏里那位是谁啊。我看了两个帖子结算界面居然都没他名字,神奇,你不会已经饥渴到对npc下手了吧。” 林镜忍:“你有病?” 陆星雨:“咳咳,别生气。我猜猜,系统应该不可能两次bug吧,不过你进游戏本来就自带风险。我也是玩到一千分才发现他们匹配也是看综合数据的,玩家精神力等级占了一定比重。你这种前榜一前双s,系统要是犯傻识别不清,可能会混乱地给你匹配到很奇怪的队友。” 林镜回忆了一下,郁闷说:“是挺奇怪。” 陆星雨:“但也不至于显示不出名字啊。” 林镜:“他应该是研究院内部人员,你看可以把他看做隐藏npc。” 陆星雨:“嗯嗯嗯?那么酷炫?隐藏npc进来视察游戏结果你们看对眼了。” 林镜:“陆星雨你讨打?” 陆星雨:“哈哈哈哈对不起。” 林镜觉得给他打电话就是个错误,实际上他并不怎么在意论坛上的言论。 毕竟从小到大他就没在意过他人看法。 陆星雨咳了两声冷静下来:“这么说两次都是同一个?” 林镜:“恩。” 陆星雨:“那是缘分啊,你们加上好友没。哦好像加不上,结算界面都没他.......” 林镜:“加了。”说完,他视线又放到了聊天界面上。 陆星雨噎了一会儿,一头雾水震惊道:“啥?!加了,你们怎么加的?” 林镜:“排行榜上。” 陆星雨酸了:“排行榜?积分榜只显示前三十,他是谁啊。” 林镜:“抢我第一的那个。” 陆星雨:“.......” 陆星雨声音都变了点,小心翼翼试探:“挽.......风挽月?” 林镜:“恩。” 那边长久的沉默。 林镜心情低落着呢,跟外面的雨一样,陆星雨突然安静他还不习惯:“怎么不说话了。不就一个榜一吗?又不是没见过世面,在你前面就有一个过去式的呢。” 陆星雨吞口水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不......镜子。我震惊的不是挽神,虽然他登顶榜首那么久无人撼动,但毕竟也只是游戏,我震惊的,是关于他的我们机甲系的一个传言。” 林镜挑眉:“传言?” 陆星雨颤抖:“恩,还记得我说的那个堪称传奇学长吗,我听人说,挽风挽月就是那个学长的号。” 林镜微微一愣,忽然想起在游戏里被黑夹克问出学校后徐挽之若有所思望过来的视线。 他有点紧张地问:“你那个学长......叫什么名字。” 陆星雨摸摸鼻子:“不知道。” 林镜怔了片刻,马上又问:“他长什么样。” 陆星雨:“我入学迟没见过,不过听几个学姐说很帅。如果不是太神秘,估计现任校草都得让位。” 林镜:“......有照片吗?” 陆星雨非常诚实:“有,两万一张,你给我钱我去买。” 林镜:“......那不用了。” 陆星雨:“两万估计还是侧脸。这个学长气场太强,有正脸的照片估计价格更高,还是有价无市的那种。” 林镜:“.......”还没开学他已经对帝国大学的风气非常失望了。 林镜嘀咕:“一块我都不买。” 陆星雨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你要是明天出发到主星,应该可以赶上下星期的pk赛。那位学长估计也会来,刚好证实下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 林镜呆了下,慢吞吞说:“可以。” 陆星雨又回到最开始的话题,吊儿郎当:“不过说真的镜子,和挽风挽月搞对象完全不亏啊。” 林镜:“你可不可以把你的脑子洗干净了再来和我聊天?” 陆星雨:“不是吧哥,我说错了什么吗?你知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他可是榜一大佬,被全网女性意淫的男神。你哪怕和他做个朋友也是福利多多。” 林镜反问:“我需要?” 陆星雨贱贱的:“也是,你是要成为榜一的男人。而不是要成为榜一的男朋友。” 林镜:“.......” 陆星雨:“我可真好奇论坛知道你是前榜一‘以我为鉴’的表情,哈哈哈哈。世风日下 ,当初的榜首大佬现在成了全网知名的混子。” 林镜:“闭嘴。” 陆星雨:“你真不打算开个直播,我要你打脸他们。” 林镜:“滚。” 陆星雨笑够了,谈到这个话题又有些落寞:“唉,你都有绯闻对象了,可我现在暗恋对象还看都不看我一眼。”他握紧手机,语气低沉:“我就偷偷跟你说吧,我在帝国大学爱上了一个人,就文院那边的院花,世上怎么会有那么清纯文艺的女孩子。长发及腰穿着白裙,像栀子花一样。而且她真的好善良,对谁都特别有礼貌,我送她东西她都不会拒绝的。” 林镜听的直翻白眼。感情那个女神不回信息的不是室友是他自己。 陆星雨是真的沉浸在自己的描述里:“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充满上天注定的浪漫。这一切的故事都要从那只猫开始说起,那一天,天空下着雨,我刚结束完训练,在回寝室的路上,余光看到了那个让我余生无法忘却的女孩。” 林镜听得想睡觉。 滴滴。 聊天界面突然弹了出来。 声音把他整个人惊醒。 【挽风挽月:想了那么久,有答案了吗?】 林镜这一刻心脏骤停,雨声变大,像把他带回到那个山洞里。 雨雾潮湿、冰冷,青苔模糊的光里,徐挽之靠墙垂眸笑着看过来。 陆星雨还在电话那边抒情朗诵:“她就撑着一把伞在教学楼前半蹲着,洁白的长裙及腰的长发,像一朵栀子花,美丽、忧愁,我的脚步声惊动了她,她回过头来......她慢慢地回过头来........” “嘟”—— 卡在喉咙的话还没说出来,电话第二次被挂。 陆星雨:“???” 陆星雨无能狂怒:“林镜!!!” 第47章 约定 林镜好好回忆了一下他的那个问题,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回了。 这气氛也太怪了吧,这就是习惯? 习惯了在游戏里被他撩被他当男朋友,所以什么都想的暧昧? 可从头到尾都知道是演戏,是徐挽之的恶趣味啊,而且他一开始不是崩溃排斥的吗。 【双木成镜:......】 林镜礼貌地回了个省略号。 那个问题。 ——或许不该用这个词解释,但想让一个人开心的心情,除了喜欢还有什么词更接近? 什么词更接近? 他怎么知道。 那边徐挽之似乎也只是开玩笑地提了这么一嘴,并没有在这个让他尴尬的问题上停太久。 停顿几秒后换了话题。 【挽风挽月:加我是为了感谢我?】 【双木成镜:是啊】 【双木成镜:你人在主星吗?】 【挽风挽月:嗯】 林镜笑起来。 【双木成镜:那太好了,我过几天有事回去那里,到时候出来见个面?】 只是徐挽之的回话却非常冷淡。 【挽风挽月:嗯】 林镜接下来的话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打字到一半“那我们在哪里见......” 那边徐挽之一条消息传来。 【挽风挽月:抱歉,我现在有事】 【挽风挽月:你到时候联系我】 林镜愣了愣,全部删除,然后发了一个“好的”过去。 虽然徐挽之的第一句话让他有点懵逼,但后面冷淡礼貌的态度更让他不知所措。 至于为什么不知所措,也没有理由。林镜,默默把这归为深夜常见现象。闲得慌才想得多。 海蓝星起身去主星的那个下午,林妈妈把一本书给了他,就是那本被他发现在桌上的童话。 林镜懵逼:“给我这个干什么。” “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怕你无聊给你当路上读物。”林妈妈笑起来,踮起脚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到了记得跟我们联系,一路顺 风。” 林镜心道,他这个年纪看童话多无聊啊,那不是看着看着就睡了吗。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这玩意居然还挺带劲?? 林镜:咳,这大概就是帅哥童心未泯吧。 登上飞船,坐在靠窗的位置,林镜翻开了那本童话。 夹在扉页的被撕碎的纸条已经不见了,只剩他稚嫩的签名。 故事的第一章 是灰姑娘。 他翻开第一页开始,播音员响起了温柔的声音。“尊敬的先生、女士们......” 飞船起飞。 林镜手肘支撑在窗户边缘,垂眸一行一行看着这些耳熟能详的故事。心里一边吐槽怎么那么幼稚,一边又一直停不下来,就像中了毒一样。 小红帽搞死了大灰狼,七个矮人救了白雪公主,灰姑娘嫁给了王子。什么事情都往善良、幸福、浪漫的方向发展。 林镜再往后翻一页,忽然一片凉凉的东西滑到了手背上。他定眼一看,是一片白色圆形的叶子,还散发着弥久不变很淡的花香。他捏着这一小瓣花看半天认出来了,这是他妈最喜欢的风信子。 花瓣的周围已经微微泛黄,甚至在书页上都留下了擦不去的痕迹。 林镜几乎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风信子,花海,童话书。 这是他小时候留下的吧,得有十几年了。 只是这种花是经改造过后的,所以枯萎地非常缓慢,甚至现在还带着清香。 林镜有些怀念地笑了一下,把它当书签夹在了中间。 这一页刚好是《睡美人》的开始。 恶毒的女巫让美丽的公主陷入沉睡,只有被王子亲吻才能醒来。 这篇童话引起了小时候的他强烈的兴趣,旁边歪七歪八还写着一堆字,来自他的伟大愿望。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公主吗?” “做王子也太幸运了吧” “我也想要亲公主” 下面另一种字迹是他妈妈无情的嘲讽。 “多读书,少做梦” 只是小时候的想法单纯又固执,他并没有理他妈妈,反而更加热枕,并提出不要脸的要求。 “妈,你给我找一个公主呗” 林镜笑个不停。 现在算是懂他妈为什么说他小时候蠢了,这么一看是挺蠢的。 飞船已经行驶出了海蓝星,在名为yi4的轨道上,透过窗能看到星云瑰丽如画,宇宙的浪漫总是只有亲眼见过才知道震撼。 他有些困了,把书放在桌上一下子就睡了起来。 到达主星的时候是早上。 常院长主动跟他联系了,慈祥和蔼地直接给了林镜他在第一区家的地址和密码。常院长现在在基地不方便出来,担心林镜人生地不熟,就让他直接先住过去。 林镜有点不好意思,婉拒了。但是常院长不放心他一个人住外面,他只能应下。 不过第一天林镜想着还是和陆星雨叙旧。 林镜走下飞船,先联系了陆星雨。 现在是周三,陆星雨为他专门翘了课,虽然电话里把翘课说的多么不舍为难,但林镜觉得他脸上肯定乐开了花。 站口等了半天,林镜很快看到了一个蓝白格子外衫、黑色牛仔裤的熟悉身影。 陆星雨朝他大力招手,林镜按停了通讯器。 两人见面先忍不住笑起来。 进自驾车后,陆星雨盯着林镜半天走,最后感叹:“不错啊,一年不见我发现你变瘦了。” 林镜:“病床上昏迷一年你也可以。” 陆星雨无情笑出了声:“你这也太惨了吧。” 林镜苦笑:“还行吧。” 陆星雨定位到了帝国大学,揽着林镜肩膀:“走,学长带你先去学校。” 林镜:“谢谢儿子。” 陆星雨吹了个口哨:“再带你去看我们学校的漂亮女生。” 林镜笑了下:“不感兴趣。” 陆星雨:“漂亮女生都不感兴趣?你真的背着我变gay了?” 林镜白了他一眼:“我是来治病的。治病,懂?” 陆星雨憨包一样笑起来:“哈哈哈哈。” 两人从小玩到大,隔了很久也没有一点生疏,陆星雨对于上次林镜突然挂掉电话非常生气,林镜为了赔罪,只能忍着听他说他的暗恋故事。 一个初遇能重复一路,配上陆星雨贫瘠又肉麻的词汇量,和陶醉猥琐的神情,他中途都想跳车跑路了。 万幸主星的交通体系非常牛,很快就到了帝国大学。 陆星雨的寝室是公寓形式。 他们进来的时候室友窝在沙发,打游戏讲道理:“别骂了别骂了。游戏而已,开心就好,干嘛那么认真啊。” 陆星雨推开门,见了鬼一样:“不是吧阿华,我出门的时候才听你骂菜狗不配玩游戏的,想不到你还有两副面孔啊。” 陆星雨又贱贱的:“因为现在菜的人是你吗?” 林镜:“......”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嘴呢。 陆星雨的室友估计也是和他一个想法。 “你妈的——”他从沙发上举起一个抱枕正要砸过来,看到门口的林镜才刹车住了。 林镜深呼口气打招呼,微笑:“你好。” 他人高腿长,气质温润,长相也出挑,属于那种男生见了也觉得舒服的。 室友懵逼,拿下眼镜擦了下又重新带上,被林镜颜值冲击瞬间把对陆星雨的怒气忘一边了,热情洋溢:“你好你好。” 陆星雨的室友叫文华,知道了林镜的车祸遭遇后,唏嘘感叹,说要请他吃饭,然而作为一个沉迷游戏日日氪金的宅男,囊中羞涩只能请他在离他们最近的食堂吃一餐。 林镜非常满意,他本来就对大学生活挺向往的,食堂当然是重要的一个部分。 文华和陆星雨听他说完后对视一眼。 两个混吃等死的学渣一起以过来人的姿态含泪相劝。 陆星雨那些屁话林镜从来不听的。 文华说:“珍惜现在吧学弟。机甲系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没有好看的妹子、只有狰狞的老头,天天就是训练作业,考试pk还要面对一些变态的碾压。久了,身心都不健康。” 林镜一愣,笑起来:“这样吗。” 文华说:“后天就是机甲系期中的实战挑战赛,你可以看看陆星雨怎么被吊打的。” 陆星雨:“......” 陆星雨恼羞成怒:“你闭嘴!老子最近有很重视这一次考试!你最好别抽到我,不然打的你叫爸爸!” 文华翻个白眼:“你以为就你重视?全院都重视好吗?” 林镜困惑,来了点兴趣:“为什么?” 文华跟他说起了原因:“每个机甲系的学生梦寐以求的地方不就是帝国军队。老师说这一次上将都会来视察,谁不想表现好一点?” 林镜更困惑了:“上将过来视察?” 文华说:“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吧,我也觉得。不过听说上将视察好像是顺便的,主要还是跟校长要人。” 陆星雨瞪大眼:“我靠,有内幕?说来听听。” 文华:“就我们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学长啊。以他的能力早就可以提前毕业了,进军队估计也是空降高职。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学校一直没放人。” 林镜不知不觉听的更认真了。 陆星雨偏过头跟他挤眉弄眼。 林镜:“.......”神经病啊。 文华喝了口汤说:“还有人说,不是学校不放,是学长本人不想毕业,上将专程来说服他的。” 陆星雨瞪大眼:“这也太变态了。” 文华:“还有更变态的说法——上将要人其实是受元帅的命令。元帅,奥斯蒙特家族的那位大元帅。” 陆星雨:“.......” 他默默骂了声操,被打击地去吃饭。 人比人果然气死了。 林镜坐在位置上若有所思。 文华这一顿饭聊着聊着把自己聊热血了,觉得自己下午玩游戏是在浪费时间,滚去练习室发奋图强。 剩不思进取的陆星雨和他一起走在路上。 陆星雨:“咱兄弟俩好久没一起睡了,今天重温少年时光。” 但是很快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一看来电人整个人差点跳起来,嘴角忍不住上扬,装模作样咳嗽一声把声音开到最大,估计是故意放给林镜听。 夜风带来女生哽咽的声:“星雨,我我好难受.......” 林镜:“?” 陆星雨得意地尾巴翘天上,脸色却瞬间正经、语气关心:“别哭,雯雯,你在那里我去找你。” 林镜:“?” 陆星雨接完电话后,瞬间收住丑陋的嘴脸,装得非常痛苦神情凝望林镜。 林镜:“.......”那么多年,陆星雨想放什么屁他还不清楚。 林镜真的受够了:“滚滚滚。” 陆星雨一下子激动地跳起来。 “我爱你镜子!不是我见色忘义,这情势所迫也没办法啊。她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你说是吧是吧。” 陆星雨撒了欢离开:“你就先一个回公寓吧,随便怎么搞我的床,拜拜!” 就这样,他一个人被丢在了寒冷的夜风里。 林镜扯了下嘴角心说,随便搞你的床?给你拆了行不行。 不过,他没有往公寓走。 叙个屁的旧,这龟孙子不配。 第48章 见面 帝国大学落座主星第二区区中心的大学城,离常院长给他的地址特别近。 林镜走出帝国大学,在道路上等车。 现在这个时间点都是无人巴士,他算了下一班的时间,大概要等半小时。 喷泉广场就在前面,许多情侣在那里拍照散步,笑声伴随水声伴随汽车声,热闹非凡。政府为了给学生安静的环境,在大学城上方专门设了防护罩和隔音屏障,透明的白天不明晰,晚上就透露出一点点微紫的来,像是一缕雾气。 林镜抬头看了一眼。 这个星球对他而言还挺特别的,既熟悉又陌生。 出生在这里,童年在这里,可是他的记忆却没留下多少。 标着937的无人巴士停在他面前。 林镜取出了通行证上了车,车上只有他和两个染着彩色头发穿着超短裙的女生。 巴士正上方的屏幕放着最新新闻。 “上午八点,57岁的帝国议长,伯纳德奥斯蒙特在媒体面前宣布明年退位。议长之职重新选举,新一度的换届,星民都在猜测莉莉丝会否参与竞选继承父亲的辉煌,内阁人员透露消息竞选名单里并没有她。又有消息报道,伯纳德已经三次进了医院......” 坐在他前面的女生玩着手机,嗤笑:“莉莉丝去当议长?就她也配?” 旁边的女生在涂口红,夸张的睫毛眨巴:“人家帝国小公主,你管人家。” 先前说话的女生呕了一下,直翻白眼道:“帝国小公主谁封的,主星身份高的那么多就她成天作妖。搞笑了,真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没有奥斯蒙特这个姓,她什么也不是。” “哈哈,你对她意见那么大?” “就莉莉丝那鼻孔看人眼高于顶的态度,你不恶心?” “还好啊。”取下美瞳,女生了然地笑了:“哦,我记起来了,是去年派对发生的事?” 另一女生气得脸发红,神情难堪又怨恨。 女生笑道:“亲爱的我觉得我们需要认清定位。我们去派对是供那些富家少爷玩的玩具,而莉莉丝是他们争相讨好的女神,你惹莉莉丝,被泼红酒赶出去也很正常吧。” 女生恼羞成怒:“闭嘴!” 她朋友笑笑,眼里却全是讥嘲。 林镜撑着下巴看窗外,心想身为时政中心的主星果然不一样,他无时无刻不在听到“奥斯蒙特”的这个词。 巴士到站后,两个衣着暴露的女生被一辆车接走。 剩下林镜一个人有些犯难地呆在原地。 第一区是整个星际时代出了名的富人区,建筑物太高,像一堵一堵高墙,形同迷宫。 这里空中飞行器很多,地上车辆反而很少。最让人崩溃的是常院长给的地址,根本无法导航过去。 林镜叹息,不愧是第一区吗。 手机响了两下。 先是陆星雨的信息。 “镜子到公寓了没?” 这大概是他陪在女神身边最后的一丝良知。 林镜站在路灯下,默默打字。 “你来过第一区吗?” 陆星雨:“???” 陆星雨:“我靠你大晚上去第一区干什么?去睡大街?” 林镜:“......” 林镜:“我爸的朋友在第一区,给了我地址,但是我过不去。” 陆星雨:“操!你爸还有朋友住在第一区?牛啊厉害啊。” 林镜:“你能不能看重点,重点是,现在我迷路了。” 陆星雨:“哦抱歉太激动了。” 陆星雨:“第一区迷路正常啊,这本来就是大佬聚集地。只有里面的人专门邀请别人的,没有你主动上门的。你现在打电话问问你那个叔叔,让他来接你。实在不行就回来吧,我公寓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嘿嘿。” 最后一句话贱里贱气的。 林镜把和他的聊天界面删了。 打了个电话给常院长,但是接电话的是常院长的助理。 林镜把事情说清楚后,助理惊讶:“天,院长这考虑得也太不周全了吧。居然叫你一个人晚上去第一区?” 她快速拨电话,说:“你在原地等一下,我叫我一个师兄现在去接你。” 林镜:“好的。” 助理说那个师兄离他那里有点远,可能会有点久,林镜说没关系。 他其实心情挺平静的,经历病床躺一年和精神力骤降,现在已经没什么能影响他的情绪,林镜现在甚至还有心情欣赏第一区的独特的风景。 第一区整体建筑的色调是深蓝色的,表面材质像是某种新的金属,让川流不息的光成为投影,和纵横高楼间的轻轨相映衬,把天空渲染出渐变的极光。 充满科技感的美,就是大半夜风有点冷。 这时手机又闪了一下。 林镜以为是陆星雨,结果点开却愣住了。 徐挽之? 【挽风挽月:到主星了吗?】 林镜被夜风吹得有点头晕,或者说头脑不清晰,直接就和徐挽之说了实话。 【双木成镜:到了,不过我迷路了。】 【挽风挽月:恩?】 林镜心平气和回复。 【双木成镜:来,给你分享一个冷知识,第一区居然是不能导航的,长见识了[拇指]】 长、见、识、了! 徐挽之那边似乎愣了一会儿,随后发了条消息过来。 【挽风挽月:你在哪里?】 林镜有点懵。 【双木成镜:?你不会要来找我吧,不用不用,有人来接我。就是他现在离得比较远,我可能要等一会儿。】 徐挽之的态度却很强硬。 【挽风挽月:地址】 林镜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执着——这可是第一区啊兄弟,你还能连夜赶来吗。见网友也不急这一时吧,但还是把自己的定位发了过去,让他死心。 【双木成镜:我没骗你,我真在第一区】 那边停顿的时间更久了。 最后,徐挽之只是给了他两个字。 【挽风挽月:等我】 “???” 林镜的魂都被这两个字吓没了。 等我是什么意思? 徐挽之也在第一区? 不会吧?真有那么巧的事? 林镜跟个傻子似的站了半天,随后赶紧发消息。 【双木成镜:别别别,你不用那么麻烦】 【双木成镜:我有人接的】 【双木成镜:改天再见也不迟啊,兄弟别冲动】 但是那边没有回消息了。 林镜放弃了,皱眉嘀咕:“要不要那么独裁,听下别人意见啊。” 他刚出院体质一般,站久了就有点酸。看着旁边没人,又实在是闲得慌,干脆盘腿坐在了马路边。 林镜坐下后,再次抬眸打量前方。 其实他在第一区也不是没地方去,林家主家就在这里,但当初他爸妈执意去海蓝星和家里闹翻了,他已经十多年没和爷爷奶奶联系。 何况看个病而已,看完就走,没必要去见那么久没见的亲人。 第一区的地上空荡安静,空中却是热闹非凡。 夜晚飙车的都是群权贵家的纨绔,各种昂贵的悬浮车在轨道上疾驰,配合着激烈的摇滚和男生怪叫,吵个不停。 一艘格外骚包的黑色车行在主干道上,开车的青年一头银灰色头发,呲牙笑道:“这款‘畸形’开起来不赖啊。老头子两千万拍下来奖励我的,对得起它的价格,不枉我累死累活千辛万苦爬《求生者》那积分榜。” “哈哈哈哈亲爱的,你真厉害。”坐在副驾驶的女人媚笑着想去吻他的嘴。 银灰色把她推开:“滚,别在老子车上发骚。” 女人扁嘴。 后面的人开始笑:“得文你不懂怜香惜玉啊。” 银灰色道:“她也配?老子一辆车够买几百万个她。” 轻轨有一个下滑的坡,几人急冲而下,银灰色视线往下看到了林镜:“这个点这里怎么会有人?” 后车座的人轻蔑嘲笑:“估计是过来睡大街的,然后拍照发个人平台,正常,以前这种人多了去了。” 银灰色勾唇:“这样啊。我们陪他玩玩怎样?” 后车座跃跃欲试,眼里流露出淫邪的光:“玩什么?” 银灰色傲慢的抬头:“绕着他开,让这穷逼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欣赏膜拜我的车。” 后面的人:“.......”你可真是个天才。 得文洋洋得意,真的操控着“畸形”绕在林镜上空不断疾驰,飞来返去。但是他飞到一半,突然就猛地刹车,视线瞪大看着另一条平行轨道上的车。 “怎么了怎么了?”巴结着这位少爷的三人忙开问。 得文整个人傻了:“......星、星舰?” 林镜被头上那个神经病烦死了,身为男生怎么能不懂这种挑衅。 抬头看了眼,无语地扯了下嘴角。 就这?就这? 就你这破车也在我面前炫耀?闭嘴吧苍蝇。 终于,飞来飞去的苍蝇停了。 林镜抬头,视线却落到一艘纯黑的飞行器上,一下子愣住。 车身流线简洁,金属流出冰冷锐利的光。结构非常奇特,对于男生来说却是充满致命吸引力。这不是车......这是一艘机甲,只是现在切成了这个形态。 他眼睛不眨地看着,就看着这艘机甲从空轨上下来朝他这边飞下。 门被打开,从上面走下来熟悉的人。 黑色长靴,双腿笔直修长。 徐挽之似乎刚结束训练,身上还穿着裁剪合身的黑色军装,双手带着白色手套,身高腿长,气质冷峻利落,像刚从星海归来的年轻少将。 林镜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忙从地上站了起来,有一瞬间崩溃地想装不认识——他果然就不该让徐挽之来的。 这什么糟糕的网友见面方式——给个通知让他也帅一点行不行? 星舰落下刺眼的白光。 徐挽之喊了一声:“林镜。” 音色也冷冷淡淡,一如以前。 林镜掩饰尴尬,说了声:“真来了啊。” 徐挽之垂眸望他,随后笑起来:“恩,刚好顺路。” 林镜低下头,含糊说:“谢谢。” 空中的苍蝇机其实还没有消失,甚至现在还在阴魂不散。 银灰色兴奋地整个人半身探出驾驶座,往下吼:“兄弟!兄弟!咱俩换车开开怎么样,我可以给你补差价。” 徐挽之懒得搭理。 银灰色继续叫嚷:“你男朋友蹲下面眼巴巴我这车飞半天了!他那么喜欢,你不想开你也得为他考虑考虑啊。” 林镜:“........” 这是什么史诗级不要脸的碰瓷?! 徐挽之步伐一顿,似笑非笑的目光看过来,压低声音:“真的?” 林镜咬牙:“假的,这就一神经病。” 第49章 书籍 坐到副驾驶上,林镜目不斜视。 徐挽之问:“去哪?” 林镜把常院长给出的地址说了出来。 徐挽之似乎是愣了一秒,随后轻笑一声:“我也应该猜到。” 林镜眼神有些迷惑:“什么?” 徐挽之问:“没什么,你会呆多久?” 林镜偏头有点不自在,答道:“不清楚,可能会有点久。” 星舰起飞的时候,他也终于从高处的视角看清楚了一区的面貌,摩天碍日,像一座拔地高起的钢铁森林。 常博士居住的地方离中央很近,停好车后,徐挽之带着他往里面走。小区的安检通道是dna识别,不过在得知他要来之前,常院长已经把他的信息输入系统里,机器人并没有拦截他。 高如城墙的科技大楼让一区的路线非常复杂。 “你也是这个小区的?”在升降的电梯里,林镜忍不由偏头问道。 “恩。” 电梯停在108层,徐挽之摘下手套,伸出手按了一下。 指纹识别正确,电梯门缓慢打开。 常博士给他的地址也是108层,出电梯就是门。 到了目的地,林镜舒口气,他抬起头刚想说句谢谢,却惊讶地看见徐挽之已经轻车熟路输入了密码。 门打开,同时空间响起了一道温柔的声音:“欢迎回家,主人。” “.......” “谢谢”卡在喉咙里,林镜僵硬在原地。 在徐挽之输入密码的时候,整个房间就已经被唤醒,自动除尘换气、调温调湿,柔和的灯光亮在上方。 徐挽之问道:“你饿了吗。”他声音平静:“不过这里很少有人住,我不知道有没有东西吃。” 林镜在玄关处,看着眼前装修冷淡的客厅,听到声音思绪才回神望过去。 徐挽之在灯下看他,似乎早就猜到他的震惊,漂亮冰冷的眼眸此刻染了点看戏的笑意。 林镜震惊地说不出话了:“你......” 徐挽之摘下手套,想了想说:“如果他早一点告诉我你的名字,今天我绝对不会去训练。” 林镜的思维还是呆愣的,本来他就不知道怎么在现实里和徐挽之聊天,现在空间缩小到了一个屋内,就更不知道说什么了。满脑子问号——徐挽之住在这里?他是常院长的学生还是亲戚?这世界上真有那么巧的事? 可是还没等他想清楚,一个陌生的电话忽然打过来。 电话那边是个气喘吁吁的男生:“学弟啊不好意思,我这出了点事。可能要让你多等几个小时了。” 林镜心情复杂:“没事学长。我已经到了,你可以不用麻烦了。” 学长怀疑自己听错:“什么?!你到了?” “恩,有人送我过来。” 学长瞬间拔高嗓音:“还有人送你?!学弟你别不是被骗了吧,这年头不法分子手段可是越来越变态了。” 林镜略微尴尬说:“不,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 学长紧张得要死:“什么朋友那么大能耐在第一区把你送到家。是不是他在旁边逼着你那么讲?学弟你别怕,沉着冷静不要慌,别打草惊蛇,我马上就来。” 林镜见学长怎么都不信,默默开了视频,把角度对向徐挽之。 学长还在杞人忧天:“敌不动我不动,你小心点,看他是图钱还是图色——” 话语卡住,视频另一边穿白大褂的高瘦学长一下子住嘴,面部表情因变化太快有抽搐之相。 徐挽之视线还是冷冷淡淡的。 “呃——”学长却是跟见鬼了一样,磕磕绊绊,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干脆迅雷不及掩耳地挂掉了。 林镜:“......” 徐挽之似乎对于这些也没什么想解释的,问他要不要先洗澡。林镜这一天的惊吓反转太多,现在刚好缺少冷静,点了下头。好在今晚徐挽之似乎也挺累,给他泡一杯助眠的牛奶后,就回房间睡觉了。 “那个......”常博士的房间是个小复式,林镜站在楼梯上突然喊住徐挽之。 徐挽之回头,疑惑望向他。 林镜皱眉。 徐挽之忽而一笑,慢悠悠道:“需要晚安吻吗?” 林镜惊醒,被吓到了:“啊不,我就是想说句谢谢。” 他几乎是握着那杯温牛奶跑进房间,喝完之后对着空杯子发呆,然后郁闷地往后一躺。 有点烦。 在林镜的计划里,徐挽之帮了他,他来主星要请他吃饭当面感谢的。 可是现在他就在别人家里,而且可能不止住一天。 他们从游戏里萍水相逢的网友,变成了同一屋檐下关系尴尬的陌生人。 最烦的是,林镜不是内向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的人,可面对徐挽之就是哪都不对劲。 游戏里还好,现实里简直了。 他心烦意乱跟家人联系。 接电话的是林妈妈。 “宝贝,到了吗?” 林镜:“恩。” 林妈妈笑说:“明天你就要出发去基地了,开不开心。” 林镜讪讪:“那么快啊。” 林妈妈说:“越早恢复不越好吗?” 林镜艰难启齿:“我,有点紧张。” 林妈妈揶揄道:“天啊,我居然听到你说这种话。为什么会紧张呢,你小时候就在那里长大啊,回到那里应该跟家一样。” 林镜皱眉,他是记得自己小时候有在一个实验基地住过段时间,但没有把这两个地方对应起来。 “你是说?”手指抓紧手机,林镜一字一句问道:“那就是小时候的地方?” 林妈妈点头笑说:“对啊,你别忘了你爸爸和常院长同一导师,研究精神力方向,在同一基地也不稀奇吧。” 林镜又试探:“风信子?” 林妈妈:“恩。” 林镜:“.......”绝了。 林妈妈嫌弃道:“你这什么表情啊。” 林镜喃喃:“没什么,就觉得缘分实在是太奇妙了。” 太奇妙了。 刺激得林镜一下子从床上起来,睡不着了。 但在主星睡不着也没有夜空给他看,他只能下地喝水,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喝着水,慢腾腾在书架前晃荡。常博士客房书架上摆着的全是跟精神力相关的书籍。林镜打开抽屉,里面也是一些科学杂志或者主星日报,最新的日期都在三个月前了,看来常院长是真的不怎么在这居住。 书架上的第一本书来——《精神力——大脑开发》。 林镜实在是没有困意,打开床头的灯,靠在上面开始阅读。 绪论是作者对精神力的自我理解,还有大脑开发提出的原因。 “精神力是星际时代才被提出的概念,通俗一点就是把人的天赋具体化,包括认知能力、学习能力、探索能力和操作能力。对于普通人来说,精神力一辈子可能都只是个模糊的概念,因为大部分领域不需要拼天赋。 唯独操纵机甲和探索宇宙两方面,精神力是一张入门门票。 操纵机甲对大脑的运转强度要求很高。探索宇宙则更为残酷——‘努力决定下限,天赋决定上限’,人类的步伐已经走出银河系,现在这是个并不需要下限的领域。 星历b123年,无数双ss的研究者止步于本超星系团,再难进展,帝国需要新的上限,于是“大脑开发计划”被提出。” 写《精神力》这本书的人狂热至极,几乎用了好几章讲述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人的大脑是精神力的载体,但是你把每个细胞一一排列出来也不一定找得到出它。它不存在于粗粗细细的神经或弯弯绕绕的脑沟里。我们试图分析过婴儿在孕妇体内脑的形成,却没找到一丝规律。” “b145年,一位ss级女性军官怀孕期间,我们惊讶地发现了精神力的可操纵性。这位女性军官怀孕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是个畸形儿,大脑处于干瘪状态,身体分化未完善,却已经有了呼吸和生命。为了安全医院将婴儿暂时放在类子宫的试管内培养。其间婴儿的精神力等级第一次测定b,但在试管内培养一个月后,医院发现,精神力等级从b变成了a。” “这一消息震惊了当时所有人。让人可惜的是,婴儿并没有顺利出生。不过科学家们也从母亲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关键,这名女性军官在星际航行的归途中、曾经过了一颗叫si90的小行星。经历无数的研究,科学家们找到答案。” “si90行星上土壤提取出的青色液体,在特定的辐射里能和人类子宫内的某物质反应,形成一种‘催化剂’,将婴儿诞生的时间变长。” “生命的诞生是宇宙的奥秘,就像原始爆炸一样神秘远古。人由身躯和心智组成,精卵结合后开始塑造人的‘身躯’,我们不知道‘心智’到底在哪一次卵细胞分裂或分化中被赋予。但若我们能将这一过程变慢一点,让‘心智’被赋予的时间更加久一点。或许就能达到大脑开发的目的。” “当然,这注定只是一个假说。” “si90液的提取特别艰难,耗时漫长、十分珍贵。甚至第一例,那个婴儿也没能成功活下来。” 著作人的言语里无不遗憾。 林镜心想。 这本书的作者也是死的早的,不然他会发现,大脑开发计划真的成功了,当然——后面又销毁了。 书的内容并不严谨学术,更像是一个科学幻想家的自言自语。 林镜喝了口水,继续往后翻。他的父母都是科学家,他小时候生活在试验基地。但是这样的环境并没有让林镜对精神力研究产生一点兴趣,相反他还下意识排斥。比起这些,他喜欢机甲,喜欢战斗,喜欢星河,喜欢遥远的宇宙。 翻完《精神力》,林镜又翻了下后面的书,常博士摆书估计都是有规律的。 上本才说假象,这一本就已经开始理论了。 《si90创神计划》的作者说,si90不需要母体内注射,婴儿正常出生后,可以在试管内培养。 但是这本书的最后也停留在纸上谈兵,没有人敢试,没有人知道试了没,又或者没有人敢说。 它的基于上本《精神力》问世后写的,这个作者很有意思,他写到,第一本出来后其实引起了不少的舆论波动。 很多社会学家都对此进行了批判,毕竟在婴儿身上做实验是有违人伦。 社会学家列举了一堆糟糕的后果,“现在有改造大脑,以后会不会有改造dna。过分追求高等强大的人类,于是让生育成了流水线。” 甚至质问,“你有什么权利为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决定这些?” 然后书的作者开始嘲讽:“这些社会学家明显想多了,si90的珍贵注定了它不可能用在精神力从“b”到“a”的无聊事情上。它不会大量发行,它提出的目的就是为了‘创神’。” 林镜喝完水,垂眸,无法认同这作者从文字里透露出的洋洋得意。 谁知道人类最后,创造出来的是神还是魔鬼呢。 夹在童话书里那两张被裁剪的报纸标题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是一把双刃剑,我们只是一时失误,没握好刀的方向而已” ——“这本来就是有违人性的错误,继续下去只会造成更无法挽回的后果。” 看大脑开发看得他整个人头痛,林镜从抽屉里抽出来报纸看。 主星的日报都是政治上的事情,社会新闻都比较少,更别说明星娱乐。 上一期日报在三个月前,标题差点让林镜呛着,“奥斯蒙特,为荣誉而生”。 他也真是服了,你一个正经报纸为什么要透露出舔狗的画风。 然后第一句话打了他的脸。 “为荣誉而生,是奥斯蒙特家族的祖训。” 林镜:“......”打扰了 。对不起误会你了。 丢掉报纸往床上一躺。 读书使人大脑放空。 他很聪明,事情一下子就在脑海里清楚。旧日图鉴里那些艾琳娜欲言又止的事,还有徐挽之在泥盆纪灭绝那个夜晚轻描淡写说的话。 “集体利益大于个人利益” “强制牺牲呢,算不算伟大?” “不过......我出生以来看到的烟花,都不喜欢。” 他是在说他的妈妈吧。 没有人知道那个女孩出生时,是否想要做这个交易。 很多年后她告诉世人,她是不乐意的。 林镜盯着床头柜上的灯。 莱希娅死的时候,徐挽之还小,十岁都没有。 他的家人不管他吗,他住在常院长这里。他的爸爸呢?以及,他的家族呢? 林镜没有深扒别人伤疤的爱好。 他只是觉得,那个时候年幼的徐挽之.......有点可怜。 * 第二天,徐挽之推掉了所有的事,带他去基地。帝国研究所的主基地在森林里,外围郁郁葱葱、林涛如浪。往里面走,却是一个独特的山谷地形。 在无数信号塔的簇拥下,一个类倒立的月牙形状高大基地呈现在他面前。 基地进出的程序也是十分复杂,林镜不由想,与精神力相关的研究都在这里,那么《求生者》的大数据也能在这里看到吗? 接引他的就是那天接电话的学姐,直长发、鹅蛋脸,很具有古典美。 学姐:“欢迎你来到基地,亲爱的林镜宝.......宝宝宝贝。” 一句热情礼貌的话硬是在学姐看到徐挽之后,磕磕绊绊成了结巴。 林镜朝学姐微笑点头,接着用仅两人听见的语气问徐挽之:“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为什么常博士手下的学生都那么怕他。 徐挽之意味不明笑了下。 学姐见了鬼一样:“挽之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被军方要过去,训练了吗?” 徐挽之说:“送一个小朋友过来。” 学姐更懵逼了:“你们认识?” 徐挽之淡淡应了声,不欲继续交谈,往前走。 学姐当场石化。 常院长在办公室里等着他。 林镜进去的时候,常院长笑着朝他招手,他椅子上,年过半百头发花白,气质儒雅随和,看起来就是个和善的小老头。 林镜紧张的情绪慢慢散了。 对于他精神力突然受伤降低的事,常院长他倒了一杯茶,安慰道:“放心,我研究精神力那么久,就没见一次普通车祸能让它改变的。精神力更像是写入人体内的基因,升或降都极为苛刻,想要改变你的精神力等级最起码得从你出生开始。你现在只是暂时的,因为缺失记忆或者什么原因。” 林镜似懂非懂地点头。 常院长说:“不过恢复可能需要一些刺激,等你再多恢复一段时间,我给你做手术。” 林镜:“好。” 常院长起身:“走,我去帮你检测一下。” 检测结果是他的精神体果然还是太脆弱,需要多锻炼一下。 从实验室出来,看到了一开始的那个学姐。 学姐把头发扎成高马尾,见他出来,扬起笑容道:“院长说如果你打算在基地住下,就带你去林前辈以前居住过的地方。我是来给你带路的。” 林镜其实不打算在基地住下。他妈说对了,这里他一进来就有种的熟悉感,小时候居住的地方,但他不喜欢。 仿佛是看见他犹豫的神色,学姐解释说:“当然不习惯也可以不住在这里。像你这种年纪,肯定不愿意呆在这死气沉沉的地方了。” 林镜礼貌说:“没有不习惯,我小时候就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就是怕麻烦你们。” 学姐真是越看他越喜欢:“我叫你小镜好吗?” 林镜:“......好的。” 学姐憋了一路的问题脱口而出:“小镜,你怎么跟挽之认识的啊。” 林镜:“就......游戏里。” 学姐:“《求生者》?” 林镜点了下头。 学姐一脸困惑:“真的吗?因为挽之的特殊性,我们也围观过他的几场游戏。可他都是特立独行,碾压式通关的啊。” 林镜艰难解释:“我们认识的时候,他不是玩家。” 学姐了悟,随即促狭地朝他眨了下眼睛:“想不想知道挽之会什么会以这样的形式进游戏里?” 林镜眼眸默默回看她,慢慢想。 学姐噗嗤笑出声来,说:“因为他情感缺失,需要多接触人。现实中他的身份不方便,院长就把他扔进了游戏里,但是当玩家对挽之而言就是魔王式屠杀,院长干脆让他进去当npc。” 林镜捕获到了关键词:“感情缺失?” 学姐:“对啊。你没看这小子冷冰冰的?我认识他开始就没见他怎么笑过。” 林镜:“......”他还真是看徐挽之笑了不知道多少次。 聊天里林镜也差不多知道了,学姐对徐挽之的印象就停留在“高冷不好接近的大帅哥”以及“一个院长已故朋友的儿子”上,其他什么都不清楚。 搞得林镜更好奇艾琳娜是谁了。 徐挽之来研究院顺便也调查了点事。 《求生者》作为一款以“游戏”名义发行的国民实验,占了一整个基地顶层的空间。 常院长把林镜的检测资料收好,拿着保温杯,同他一起上电梯。 常院长面无表情的时候,整个人就带了几分威严:“林镜就是你说的那个老朋友?” 徐挽之:“恩。” 常院长嘀咕:“居然还真是故人啊。” 徐挽之淡淡一笑:“我和他一直很有缘。” 常院长看着楼层不断变换的数字,沉吟一会儿叹息说:“我以为你开始理解了人类的悲喜,没想到一直以来让你有情绪波动,都是同一个人。” 诡异的沉默流淌在电梯里。 常院长问:“如果这孩子不喜欢你呢?” 徐挽之意味不明笑了下,眼角的泪痣泛点冷意:“那......也没关系。” 《求生者》的中央操作系统在这里。 淡蓝的光笼罩这放空间,像薄雾一般,神秘的辐射流淌在每一个数据里。 常院长进去时穿上了防护服:“当初《求生者》整个系统革新就是为了防止那些人,没想到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徐挽之:“不惊讶。” 言下之意,你们的系统也就这样。 常院长真是时时刻刻被他气到,忍住,心平气和说:“能够保留跟踪技术,肯定是当初从研究院离开的人。你上个世界的数据被删除了,她给名字也是假的,现在找不到人。但那么仇恨你,肯定有亲人死在那场爆炸中能缩小查找范围。” “嗯。”徐挽之站在一片蓝色的辐射里,神情冷漠平静。 常院长说:“我排除了一些人,最后确定了一个叫黛娜的少女。” 常院长在信息处理中心,翻出了她的资料。 “她是拜尔和乔的女儿。” “拜尔死在爆炸里。” “而乔原来是我们基地的一员,事情发生后受不了丈夫死去的悲痛,在家里自杀了。” * 林妈妈以前居住的地方在基地的后方。 学姐在前面走,突然说:“等下不要眨眼哦。” 林镜:“啊?” 通过长长的走道,门自动打开,一瞬间白色阳光洋洋洒洒落了下来,劈头盖脸,刺得他下意识闭眼。 紧接着清雅馥郁的花香缠绕鼻尖,微凉的花瓣被风卷起,擦过他的脸颊。 林镜睁开眼。 学姐在旁边笑说:“现在,你看到的是整个基地最浪漫的地方。” 最浪漫的地方。 他往前看。 是片,一望无际的风信子海。 第50章 重新认识 基因改造后的风信子花球很大,寿命也长。山谷的地势较低,风在里面肆意纵横,绿色草叶颤颤、白色花瓣乱飞。林镜拿手遮挡了一下刺眼的光,轻声说:“是挺浪漫的。”学姐:“每个第一次进来的人都会那么说。” 林镜笑笑,没有应和她的话。 绕过花海是他爸妈以前居住的地方。 学姐还有事,留他一个人先熟悉一下地点。 其实没必要熟悉,林镜觉得自己不会在这里呆很久。 常博士的意思就是要他再锻炼一下,锻炼一下?——那就是参加几场游戏的事。 陆星雨疯狂给他发消息。 林镜烦不胜烦,干脆把手机支在桌上和他视频。 陆星雨坐在沙发上抱着毛毛虫枕头,神情写满好奇:“你没事吧?昨晚睡的怎么样?一区的街道是不是要比较硬?” 林镜:“一般吧,地挺凉,我需要个被子。” 陆星雨哈哈哈大笑,闹够了后才正经问起他现在在哪里。 林镜简单描述了下昨天的情景。 陆星雨目瞪口呆:“靠,有那么巧的事?这真不是你编的?” 林镜瞥他一眼:“我神经病吗?在我那么狼狈的时候编个比我帅的男的救场。” 陆星雨捂住鼻子:“好的,对不起,我错了。”说完他又腆着脸:“那让我看看帅哥呗。” 林镜在整理东西,指着自己:“看吧。” 陆星雨纠正说:“那个比你帅的。” 林镜:“没有,自己去找。” 陆星雨挑眉:“嚯,现在就对爸爸藏着掖着了。好我知道了,你们这奸情坐实了。” 林镜被他逗笑了:“你看起来真不像是考核将近的人,那么闲,不去训练?” 陆星雨看破红尘,一脸沧桑说:“反正就那样了,成年人的世界总要学会放弃些什么。” 说完,又立刻像个小孩子一样兴致勃勃说:“偷偷告诉你个最新消息,不是上将要来吗。听老师说他还会参观一下学校,于是不少专业都为此专门设了展览,艺术系、工程系、软件系的尤其重视。到时候一定特别热闹,你一定要来啊。” “好。” 林镜犹豫了一会儿,又问道:“帝国大学附近有些什么可以租的房子吗?” 陆星雨瞪大眼:“啊?你租房干什么?不住第一区了?” 林镜垂眸:“恩,不方便。” 陆星雨:“有什么不方便?” 林镜:“确切说,是不太好意思。” 陆星雨惊了:“你还会不好意思?不是吧,不会吧,你小时候可是个死乞白赖在我家蹭一个月的午饭还从容不迫的男人。” 林镜:“......” 陆星雨最近就是个恋爱脑,认真分析:“像你这么.....呃,特立独行的人还会不好意思?那么只有两种情况,要么你恨他,要么你爱他。” 说完,他缩缩脖子,拿抱枕挡在了屏幕前。但奇怪的,林镜没有翻白眼也没有嘲讽他。 林镜在整理东西,手上还抱着一堆旧书,陆星雨就惊悚看着自己这个发小,垂下安静的眸子,站在桌前若有所思。 陆星雨:“.......” 陆星雨吞了下口水,颤抖地问:“你在想什么?” 林镜回神,用一副看“傻逼”的眼神嘲讽:“在想就你也配教我做事?”说完,毫不犹豫挂了视频。 陆星雨只能在那边骂给空气听。 这个房间的窗户刚好对这那片花海。 距离上个游戏也有一周了。 他也是该开始第三场游戏。 但是在现在,他接受了陆星雨的邀请,又需要延时。 晚上的时候,常院长又带他去做了一次检测。出来的时候,徐挽之坐在沙发上看书,手臂闲散搭着,神情冷淡散漫。 常院长又说了一些话,林镜都没怎么认真听了。 常院长问他要住在哪里?林镜说现在基地住一晚,明天就回主星吧。 常院长点头,同时吩咐徐挽之不要把他一个人丢在第一区。 徐挽之抬眸,视线不偏不倚落到他身上。 林镜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 送他出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星星出来了,这大概是主星唯一一片可以看到银河的地方。 森林,花海,星空,穿越期间的时候,林镜被风吹的冷静下来。 他深呼口气,开口:“昨天都还没来得及介绍,现实里也认识一下吧,林镜,19岁,家住海蓝星,帝国大学.....待录取学生。” 待录取这三个字说的可真太贴切了。 徐挽之步伐一顿,站在他面前,目光带着疑惑声音凉如夜风:“所以,你是想我和重新认识?” 林镜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就,差不多是这么回事吧。” 徐挽之饶有兴趣盯着他低下去的头,唇角一勾,俯身:“先问一个问题,你今天和昨天一直都不敢看我,为什么?因为害羞?” 气息就落在上方。他突然靠近,雪松般的冷香混在风信子里,奇异的蛊惑人心。 害羞个鬼啊。 又是这样。 等紧张、慌乱、古怪稀奇的心情过去,林镜才抬起头,眼眸中满是郁闷,跟他说实话:“就是这感觉,你在游戏里瞎撩也就算了,现实里......感觉怪奇怪的。” 徐挽之估计也没想到是这个理由,愣了愣,随后轻笑出声来。 退后礼貌地保持距离。 “抱歉。” 可道歉都是毫不正经的笑意。 林镜压下心里的情绪,忙说:“没事没事。” 花海里有虫鸣。 徐挽之淡淡一笑说:“应该是第一个世界吧,印象太深刻了。” 林镜的记忆也被带回了那个万恶之源的夜晚。 疤哥唾沫横飞,他越解释越黑。 “说啊!不是要解释吗!给你解释的机会!不是去放火去干什么啊!去山顶干什么!” “呃,去寻求点刺激。” “刺激?!你们两个去山顶寻刺激?” “........年轻人去找点刺激不过分吧。” 加上冯浩中瞎起哄带节奏,于是徐挽之一个高冷的局外人,硬是被扯进了一处“骑牛偷情”的魔幻爱情中,也多了个“男朋友”的称呼。 现在想起来,林镜想把当时耿直的自己掐死。 那一晚仿佛还历历在目。 老旧的灯光在派出所摇摇欲坠,疤哥暴跳如雷,村长气得颤抖举起拐杖想打人,椅子上唯恐天下不乱的冯浩中拍手叫好,队友们吃瓜吃得怀疑人生。 他自暴自弃崩溃捂脸,而旁边徐挽之在笑,俯在桌上拿手臂挡脸,笑声得丝毫不顾形象,震的窗外爬山虎都在抖动。 林镜:“......”原来一切灾难起源于那一头牛? 徐挽之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从来没当过一个人的男朋友,觉得有意思就顺便演了起来。然后......好像有点上瘾。” 他又没忍住笑了,眼眸带了点温柔,漂亮得惊人。 林镜很崩溃——你到底知不知道上瘾是怎么用的。 徐挽之敛了笑意说:“不过如果是因为这个,我会注意些的。” “恩,好。”林镜愣住,有些搞不懂心里一丝失落是什么。 徐挽之偏头:“那就按你的方式,重新认识。” 他说:“徐挽之,22岁,主星,帝国大学机甲系。” 林镜呼了口气,抬起头,深棕色的眼眸亮而清澈:“幸会,学长。” 好了,不尴尬了。 他真是个解决尴尬的小天才。 徐挽之唇噙笑意:“幸会。” 不对。 林镜脑海里再次抓取到了重点。 帝国大学机甲系? 他试探地问:“机甲系?” “恩。” 林镜:“你是不是很少去学校但是常年年级第一?” 徐挽之:“好像是。” 服了,居然真是一个人,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帝国大学的传奇人物。 林镜说:“......我一个朋友特别崇拜你。” 徐挽之礼貌笑了下,似乎并不惊讶:“谢谢。” 他说到做到,接下来的相处,家教极好、态度不远也不近。就真像是个叔叔家里礼貌但高冷的天之骄子。 林镜揉了揉鼻子,舒了口气,他找到了和徐挽之现实里相处的方法。可是......为什么也不是特别开心。 回到房间,林镜洗完澡倒头就睡。但就像昨晚一样,心情怎么都不能平静下来——两次还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睡不着的时候,要干什么呢。 看书吧...... 林镜出神地看了会儿天花板,随后一下子坐起,甩掉脑海里的思绪,深吸口气,从床头柜拿出了白天整理时意外发现的日记。 看着他妈妈熟悉的字迹,林镜心情平复下来。 换了个躺着的姿势,更加舒服地翻页。 林妈妈的日记记录的都是些很细小的事,一株植物开花了,或者土里冒出新的芽,字里行间似乎都带着淡雅的芬芳。 她在基地里似乎负责记录某样东西,所以日记里也会简单提几笔。“他今天看起来状态不错。”“多可爱的孩子,我真期待他睁开眼的那一天。” 他妈妈说话一直都那么神神叨叨。 林镜已经有了点睡意,翻到后面已经眼皮在打架了。 视线不断模糊又清晰。 五月二号,晴。 莱希娅问我,该怎样去接触一个小孩子。 我说,不如给他讲童话吧。 没有小孩子会拒绝精灵、巨龙、森林和公主。 五月三号,雨。 不过好像一切都有意外。 五月十二,晴。 林镜闯祸了,这个小混蛋,我就不该让他来这里。 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洋洋得意去给别人科普外面的世界,自己说话都说不清楚。 六月七号,阴。 莱希娅问我想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英雄。 林镜正在花海里玩,走着走着平地了摔一較。 真是蠢透了。 我说,没有那么笨的英雄。 莱希娅没说话,离开了。 林镜摔地上给我捡了朵花回来,抬起头,脸脏兮兮的,神情却很得意。 我接过花,本想愤怒指责他不爱干净,但他跃跃欲试邀功的眼神太可爱,我装不下去,没忍住笑了。 算了。 就这样吧。 这不是我的英雄,这是我的天使,笨头笨脑的天使。 天使快乐就好。” 第51章 打个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妈妈的日记,林镜在基地的第一个夜晚睡得并不平静,做了一个梦。 蝴蝶在风信子海里冉冉飞起。花海漫无边际,黑色头发的小孩坐在中央的石头上,细白的小腿晃着。阳光金色,隔着时花枝、绿叶,他困惑地抬头。 稚嫩的声音仿佛来自时光尽头。 “巫婆为什么要让公主沉睡?” 林妈妈就坐在他对面,耐心解释。 “因为国王没有邀请她来参加宴会。” “国王记性不好吗?” “......不。” “那为什么不邀请她。” “因为——好吧,就是国王记性不好。” “一个记性不好的人也能当国王?” 答不上来的大人恼羞成怒。 “林镜!你到底睡不睡。” 小孩扁扁嘴。 “公主都很漂亮吗?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她。” “前面都说了,仙女把智慧、善良、美丽都赐给了她。” “哇,我也想吻公主。” “你哪来那么多想法,回去睡觉。” 小孩被抱起来,扑腾地短腿挣扎,顺便欠欠地说:“妈你这样逼着我去睡,好像巫婆哦。” 林妈妈气笑了:“你以为你是睡美人?” 林镜龇牙:“不,我是王子。” 林妈妈说:“你是青蛙。” 小孩子的思维总是发散地特别快,他眼珠子随着一只蝴蝶转了一圈,突然又道:“爷爷上周带我去看了烟花。” 林妈妈:“然后呢。” “然后我立功了。”林镜:“幸亏有我,不然所有人都要进医院。” 林妈妈:“你做了什么?” 林镜骄傲:“烟花筒倒了,喷射口就对着我们,是我勇敢地把它扔进了湖里。” 林妈妈深呼口气:“你爷爷有没有跟你说,宴会的烟花都是电脑拟象?” 林镜:“啊?” 林妈妈:“你扔的不是烟花筒,扔的是投影器。他们有没有叫你赔钱?” 林镜慌了:“.......没、没有。他们又重新搞来了新的。” 林妈妈哼笑,戏谑说:“幸亏有你,不然宴会早就圆满结束了。” 林镜:“.......”你这么说好过分哦。 “干啥啥不行,邀功第一名。”林妈妈笑够了,不再逗他:“烟花好看吗?” 林镜说:“好......好看。”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其实他觉得好看是因为那时把自己当救世主,以为这满天的烟花都是赞扬。天啊,他还跟别人吹嘘了半天,太丢脸了。 * 帝国大学面积很大,学校绿化做的很好,走两步就是一条林荫道,阳光像弗丽嘉手中的线。 教学楼投下阴影,青春靓丽的少年少女匆匆走过。陆星雨在帝国大学也是一个小小的风云人物,一路上收获了不少打量的视线。 他们相处模式,不像青梅竹马,更像儿子与爸,彼此都那么认为。 陆星雨咬着冰棍,劝林镜:“别租房了,多浪费钱啊,干脆跟我一起凑合凑合得了。” 林镜:“那我不如回一区。” 陆星雨:“你现在和学长住不尴尬了?” 林镜:“习惯就好。” 陆星雨啧啧两声,把冰块嚼得清脆响,给出建议:“既然你不想凑合,要不我们换地方睡?”他越想越可行,两眼放光:“我把公寓给你,你把钥匙给我。我去和学长住,我好意思,我不尴尬啊!” 林镜想都没想:“滚。” 陆星雨撇撇嘴:“小气鬼。” 陆星雨:“嘤嘤嘤,我就想看看学长长什么样嘛。” 林镜翻白眼:“明天期中考徐挽之也会来,到时候不就见到了。” 陆星雨说:“我不想在观众台仰望他。” 林镜:“那你上台挑战他。” 陆星雨差点被口水呛着:“别别别,你别吓我。” 林镜说:“你也就这点能耐了,欺软怕硬,只会在我面前逼逼。” “话不是这么说的。”陆星雨叼着木棍,跟他讲道理:“你身为我的发小兼学长的绯闻男友,不该给我点福利吗。” 陆星雨和林镜互怼长大,欠欠地说完这句话,都做好准备迎接林镜的嘲讽或者毒打了。 没想到回头看去,发现林镜短暂沉默过后,有些出神。 他在医院躺了一年,皮肤苍白,淡青色血管都隐约可见,在微风绿林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柔脆弱。 陆星雨:“......” 片刻回神,林镜扯嘴说:“你再逼逼一句,我嘴巴都给你缝上。。” 虽然林镜的威胁是个炸弹。 但林镜接连两次反常的表现更是个王炸。 陆星雨把嘴里的木棍拿出来,愣愣地说:“林镜,你完了。” “恩?”林镜抬起头, 陆星雨像个老父亲,痛心疾首说:“你喜欢他。” 林镜:“......” 林镜:“?” 食堂。 无视旁边学姐学妹偷偷打量的视线和窃窃私语。 林镜不断往陆星雨碗里夹菜,希望堵住他的嘴。 陆星雨吃撑了,举起筷子:“虽然我是一顿饭就能收买的人,但你也不要把我当猪啊。” 林镜:“猪都没你蠢。” 陆星雨不满地坐起来,跟他理论:“你不能因为我说了实话就恼羞成怒侮辱我的智商。” 他们的对话被打断,一位白裙飘飘的学姐突然走了过来,巧笑嫣然:“陆学弟,那么巧?” 陆星雨在外人面前还是有点帅哥的自觉,立马停止了对林镜的教育,正襟危坐:“学姐好。” 学姐跟他打过招呼后,视线就落到了林镜身上,眼睛一弯,目的毫不掩藏:“这位小帅哥有点面生,你朋友?” 陆星雨:“......”不,这是我即将早恋的儿子。 林镜接人待物还是很礼貌的,朝这位学姐笑了一下,没说话。 学姐被他的笑撩到了,吞了下口水——心中嚎叫,这就是传说中的小奶狗男生吗?爱了。 陆星雨觉得自己身为老父亲,有义务林镜抵挡这种桃花,咳嗽了一声:“学姐,那个......我朋友有对象了。” 学姐一愣:“啊?哦。” 学姐失落了一会儿,但又马上振作起来,笑道:“没事没事,我就是过来替我姐妹看个清楚,果然好奶哦。” 林镜:“?” 这是夸吗。 他要不要说谢谢。 陆星雨一脸无语,林镜这性格叫奶?他就是个爷好吧。当然,学姐你别想了,你的小奶狗爱上了一只小狼狗。 等学姐走后。陆星雨再次肩负父亲的责任,决定为儿子指点迷津,郑重说:“林镜,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林镜被外人这么一打岔,也放松了一点:“赌什么?” 陆星雨贱贱地:“赌你有没有爱上他。” 林镜想起身打人:“你有完没完。” 陆星雨:“赌不赌,不赌就是心虚!” 林镜冷冷勾起唇角:“激将法?你以为我会上当。” 然后下一秒面无表情:“赌注是什么。” 陆星雨:“你要是不喜欢他,我叫你爸爸。” 林镜一脸嫌弃:“你这些年认的爸还少?都父可敌国了,有什么好赌的。” 陆星雨:“......”狗屁的父可敌国。 陆星雨咬牙切齿:“那行,换个赌注。你要是不喜欢他,我直播倒立洗头。” 林镜耸了下肩,勉强满意。 陆星雨挑眉,然后得意地笑了下:“但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要直播下一场《求生者》,向全网证明自己,血洗混子耻辱。” “.......”林镜无语盯着他:“你好无聊。” 陆星雨激动到拍桌:“什么叫无聊!爸爸这还不是为你考虑?!你看,我把你的名声看得那么重要。” 林镜揭穿他:“你就是想看戏,闭嘴吧。” 其实林镜压根就没把这赌约当成真的,测谎仪什么的太荒唐了。就当吃饭哄哄自己智障儿子,陪他聊天。 谁知道陆星雨下句话冒出来。 “那行,这个赌约就这么成了。学校一个社团发明了测谎仪,明天也会在图书馆一楼展览出来,根据你说话时身体分泌的激素以及微表情判断是否说谎。到时候我们就以那个为标准,看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林镜差点喷出来:“你一个机甲系的大学生你信这个?” 什么奇葩社团,还说谎分泌激素。 太扯了吧! 陆星雨干脆耍赖:“反正你已经答应过我了,不许反悔。测谎仪前论胜负,谁认怂谁是孙子。” 林镜就把这当笑话:“呵。” 陆星雨被自己感动了:“我真是处处为你考虑,这场赌注完全就是在牺牲自己成全你。你赢,看清了真心,你输,保住了名声。而你连张学长的照片都不给我,林镜你还是人吗?” 林镜:“明天先测测你喜不喜欢他。” 陆星雨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不是,我真就只是对天才的向往崇拜。而你不一样,那么多年,我还是了解你的。你提到他时经常出神。我可真好奇,你们游戏里都发生了什么啊。” 林镜终于不再逃避,叹口气,认真解释:“你想多了,真没到喜欢的程度,只是我快二十年的生命里第一次遇到徐挽之这样的人,于是印象有点深刻。” 陆星雨:“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怎样的?” 很多画面脑海里掠过,林镜答不上来:“你见了就知道了。” * 林镜出门就看到一艘飞行器停在广场上。 这种飞行器特别昂贵,几乎算得上是身份的象征,广场周围的学生都在偷偷往这边看,交头接耳。 林镜有些崩溃,他爷爷还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就没变过。 “少爷。”管家从驾驶座出来,毕恭毕敬喊了他一声。 林镜无奈:“叔叔,麻烦你帮我去跟爷爷说,不是我不想去,是我爸......” 管家道:“大人说,您父亲离家出走是他的事,他想见孙子不需要通过儿子的同意。” 林镜:“......”好,收到。 爷爷是帝国九大法官之一,严肃刻板,性格说一不二,也不知道怎么生出他爸这样温和儒雅的人。 飞行器起飞,穿过第一区高耸的摩天大楼,往中央靠近,一区的内环是皇室和贵族居住的地方,建筑不再森冷变得古典华贵。 从副驾驶看着越来越近的林家。 林镜微微出神,这是他小时候除基地外的另一个家,不过同样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就像他不知道他爸为什么要和爷爷吵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搬去海蓝星。 书房。 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书架上厚重的法典上。 老人坐在桌前,面无表情,他穿着裁剪合身的衬衫,戴着眼镜,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 四目相对很久。 林镜先败下阵来,低头认错:“爷爷,我错了。” 林爷爷面沉如水:“你没错,是你爸脑子有病,是不是他不要你来找我?” 林镜讪讪——长辈间的恩怨让他怎么说。 林爷爷冷笑:“他倒硬气,看来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回来了。挺好的,反正我也早就不要了这个儿子。” 气氛凝固到冰点,幸好后面奶奶上来,把他带了下去。 奶奶下楼时叹息说:“你别信你爷爷的话,其实他刀子嘴豆腐心。这些年没少关注海蓝星那边的事,这不你一来主星他就知道了。” 林镜乖巧点了下头,其实不用奶奶讲,他都知道。 奶奶灰蓝色的眼眸凝视他,慢慢着带了点泪光,红着眼:“奶奶好久没见你了。” 林镜温柔抱了下她:“我也是。” 他顿了顿问:“奶奶,我爸当年到底是怎么了?” 奶奶轻声说:“父子俩吵架了,好像跟你爸的实验有关。” 林镜:“恩?” 奶奶说:“一个投票,奶奶也不清楚。” 林镜愣了愣。 他最后还是没留下来住。 奶奶为了方便他在第一区出行,专门给他配了一辆车。 到常院长家里的时候,屋子里空荡荡,徐挽之没回来。 林镜望着清冷的房间,后知后觉想,徐挽之好像不怎么住在这里。 徐挽之在游戏里就是一个神秘莫测的人,没想到到了现实里,自己还是只知道他的名字。 * 帝国大学这一年的期中考试周尤其热闹,搞得跟校庆一样。从校门口开始,路边就摆满了各种画和艺术品,一路鲜花加人潮,无人机在空中四处飞,游人交流的声音此起彼伏。 陆星雨拉着林镜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吐槽:“就我们昨天见的那个学姐,一晚上的功夫,用你的照片上了bbs的热门贴。” 林镜寻思:“你们这校风是不是有点问题?” 陆星雨:“哪有问题,自信点,你要是没出车祸,现在级草应该是你的。” 林镜微笑:“哦,意料之中。” 陆星雨欠欠地:“学姐得哭了,谁能想到级草暗恋校草。呢” 林镜:“把你女神电话给我。” 陆星雨瞬间警觉:“干什么?” 林镜:“让她看看你思想多gay。” 陆星雨:“......” 陆星雨一气之下直接带他去图书馆一楼,直奔测谎仪,完成那个赌约。 图书馆只有本校学生能进,比外面人少了不少。 林镜用的是陆星雨室友的校卡。 “这边这边。” 图书馆的一层非常空旷,这样私人的展览都是学生自主操作,学校给了最大的包容性。 测谎仪因为名头太盛,有不少学生在那里排着队。 发明测谎仪的社团负责人坐在一张桌子前,非常崩溃:“为什么你们测来测去都是些感情问题,有没有点不一样。” 排队的很多都是两三结对的情侣或者闺密,听他这话被逗得哈哈笑,唯有被女朋友硬拽过来提心吊胆的男生们,咬牙切齿看着他。 负责人为了避免被打,颤抖着举手,解释:“那个,我们的测谎仪只是初步研究阶段,也不一定正确啊,你们别太当真。这爱不爱的你们自己心里应该清楚,要相信你的爱人。别相信我们,我们不可信。” 他旁边女负责人忍无可忍,拿书本砸他:“闭嘴!” 林镜排在队末,他打量着那个测谎仪,圆形、白色、中心一个红色的光点,似乎能扫描说话人的全身。没有任何科学依据。 自己真是傻了才过来陪陆星雨搞这个无聊的游戏。帝国大学的学生都是天之骄子,当然和他想法差不多。她们过来只是单纯想秀恩爱,尤其是女生,逼着男朋友在测谎仪前说情话一套又一套的。 “来,站在这里,我说一句你说一句。你说,最喜欢盛书慧了。” “.......最喜欢盛书慧了。” “每天只对她动心。” “每天只对她动心。” “十九岁遇见她,九十岁陪伴她。” “十九岁遇见她,九十岁陪伴她。” “她是谁呢。” “她是...盛书慧。” 女生捂着肚子弯腰笑。男生红着耳朵:“行了。满意了没,满意了就走,无聊!” 围观群众:“嗝。”饱了。 陆星雨还没追到女神,恶狠狠咬了口冰棍,酸不溜秋:“秀恩爱,分得快。” 这时人群突然轰动起来,惊呼声不断响起。 “莉莉丝?”“她怎么来了?” 林镜和陆星雨现在已经在队伍中央被人群拥簇,听到声音才回头。就见从图书馆的一个专属通道里,水蓝衣裙的少女推着一个坐轮椅的老人走进来。莉莉丝神情不耐是那种众人皆知的冷漠傲慢,唯独俯身跟老人说话时,眼神带了点温柔。 老人旁边还有保镖护着,隔绝了众人的接触,他们进了电梯后,留下神情各异的一群人。 陆星雨说:“别看了别看了,到你了。” 林镜回过神。 才发现测谎仪白色的脑袋正直直对着他。 女负责人眼睛一亮,直接推开旁边的男负责人,亲自接待帅哥:“学弟你好,让你朋友把脸对着仪器,你问他问题就行了。” 陆星雨解释:“是他要测不是我要测。” 说完,推着林镜到了机器面前。 林镜:“......” 他现在后悔了来得及吗? 陆星雨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我也不为难你,你就自己说。” 林镜盯着机器人圆圆的脑袋,说不出口。 女负责人非常温柔:“学弟想测什么?” 陆星雨贱贱地插话:“他想测他到底喜不喜欢那个人。” 女负责人眼睛放光:“哦,所以学弟这是不好意思了?没关系,其实你的每句话都有真假成分的,我们可以循循渐进,慢慢来。” 林镜:“.......”你们是真的越编越扯,毫不靠谱。 女负责人自告奋勇:“我来引导你!学弟,现在静下心来,全心全意想那个人。” 林镜神情冷淡,脑子里是陆星雨的脸。 女负责人:“你喜欢她吗?” 林镜非常肯定:“不喜欢。” 陆星雨在旁边咬着冰棍摇头,发出不相信的声音。 女负责人愣了一秒,随后轻声问:“不喜欢谁?” 林镜:“.......” 女负责人越发觉得他前一句话是口是心非:“来,告诉我她的名字。你不喜欢的那个人的名字,干脆利落一点。” 陆星雨在旁边对口型,挤眉弄眼:“xu wan zhi。” 林镜简直没眼看,他选闭眼。 视野一下子漆黑,思维和心跳就无比清晰。其实莉莉丝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徐挽之。 最清晰的是徐挽之笑起来的样子,很难想象这样一个高冷散漫的人,笑起来会是那样温柔又好看。 那些以为忘记的对话又浮现脑海。 “褒姒为什么笑?” “谁知道呢,因为爱情吧。” “我们一起经历了两次大灭绝。” “准确来说从寒武纪到石炭纪,从澄江到西伯利亚。是无数片海域,是1.5亿年。” “可能是喜欢吧。或许不该用这个词解释,但想让一个人开心的心情,除了喜欢还有什么词更接近?” “1、2、3。” 似笑非笑的语调。 “睁眼。” 极深的海底,一眼万年。 现在林镜睁开眼,视线却是透过重重人群,看到了正对面被大幅展开的一张画上。 画的璀璨星河漫漫宇宙。 他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 女负责人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不喜欢谁了吗?” 林镜说:“我不喜欢.......” 陆星雨整个人打起精神,屏息凝神。 那幅画下面的展示栏滑过画名字,《宇宙》。 快要脱口而出的三个字,也最后,换成了另外的词。 林镜轻声说:“宇宙。” 陆星雨表情炸裂:“???” 陆星雨:“喂!” 林镜已经受不了,拉着他走了。 留下呆愣的小姐姐一头雾水。 啥?宇宙?真有父母给人取名叫这的? 第52章 烟花 出了图书馆,陆星雨:“你怎么回事?临阵脱逃,心虚了?你心虚了你心虚了你心虚了,你输了!你给我搞直播!让我看年度打脸大戏。” 林镜捂着他的嘴,不让他丢人现眼:“你考试什么时候,现在还不去?” 陆星雨瞬间焉了:“你为什么要提这个!” 机甲系的考核下午两点开始,挑战赛制,地点是帝国大学的竞技场。 陆星雨不情不愿地先去占座,边走边说刚才的事:“承认吧,你输了。” 林镜拿出检测表说:“明明是你输了。测试结果显示,我第一句话是真的。” 陆星雨:“恩?” 林镜:“我第一句话,说我不喜欢他,是真的。” 陆星雨难以置信接过表:“我靠!不是吧!”但是他脑袋一转很快反应过来:“不对,谁知道你说的不喜欢他是哪个他。万一你心里想的是我呢。” 林镜没忍住,笑:“你居然还挺有自知之明。” 陆星雨:“对爸爸能用喜欢吗,那是敬畏。不行!等我考完,你再陪我去测一次。” 林镜:“你是真的无聊。” 他断定陆星雨被摧残蹂躏一番后,肯定身心俱疲只想回公寓睡觉。 竞技场的空间非常大,离考试开始还有半小时,观众席已经坐满了人。 现场男女比例一比一,坐在中间的都是其他学院的女生,打扮得青春靓丽,心思昭然若揭。 找到一个角落坐下后,陆星雨跟他吐槽:“只有男的是过来学技术的,女的都是过来犯花痴的。” 林镜望了眼:“有没有你女神?” 陆星雨;“没有,她忙着呢,而且她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林镜笑:“她不肤浅的话那你没戏了。” 陆星雨压着声音怒吼:“滚!” 旁边有女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笑出声,偷偷看过来。机甲系的学生要去签到,陆星雨惨兮兮到备战室去,剩下林镜一个人坐在这里。场馆的灯暗下来后,屏幕上方显示出了挑战名单,陆星雨排在很后面。 机甲系每一年的期考都是学校的盛事,现场的气氛被推向火热。 pk赛根据排名给分数,当然若是打斗中表现得不错,老师也会有额外分。 林镜不是陪陆星雨来玩的,他是真的想看一下机甲系的考核。 自己从小到大向往的地方果然也没有让他失望,竞技馆有特定的房间让学生pk,观众们看的是投影。冷色的流光滑过金属表面,每一艘机甲像是自有灵魂般,锋利逼人。机甲最后会驶向星辰大海,飞行、战斗、星海,每一样都是少年的梦。 学生的操作或许还有些稚嫩,可是那种势均力敌的比拼还是激情四射,让现场尖叫不断,高潮连连。 林镜靠在座位上,深棕色的眼眸安静望着前面,想着如果坐在驾驶舱内的是自己会怎么操作。 他拖着下巴,目不转睛盯着两个人的周旋对抗,在变换的光影里,突然发现,他好像一直很幸运。 有着过人的天赋、温柔的父母,可以信赖的发小和无忧无虑的童年,能不受任何阻拦追逐自己的梦想。 人生的唯一坎坷就是一场车祸,但车祸给他带来的坏影响也只是暂时的。 高中毕业的时候,校长给他的赠话是“未来可期”。 他的未来应该在宇宙深处。 如果恢复顺利,他会成为竞技场中的一员,自信又潇洒地渡过这大学四年,最后进入军队。哦,或许还会谈一场恋爱? 等到陆星雨上场的时候,观众都已经疲惫下来。 前面的女生对着镜子补妆,跟闺蜜吐槽:“你说那个学长到底会不会来?” 闺密四处张望道:“应该会的吧,我花一个学期零花钱才抢到竞技场的票,他可别叫我失望。” 林镜估计是全场唯一一个专心看陆星雨比赛的了。 虽然陆星雨跟他聊天时自嘲操作犹如幼儿园跳舞,但毕竟也也是s级精神力者,驾驶干脆利落,对于机甲的每个构造都了然于心。不过他的对手也很强,在一次交锋中,陆星雨因为速度和距离没掌握好,被对手反制身下,上风转为下风。 林镜扶额,低声:“笨蛋,叫你一天到晚只会八卦。” 他感觉身后站了人,高挑的身形被灯光打出影子,覆盖在他前面。 林镜一愣,回头。 徐挽之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站在他身后。皮肤冷白、五官如画,似乎只是顺道过来,视线散漫望向竞技台。天上降下的光柱是白色的,落在他睫毛上,周围似有星辉,泪痣带着说不出的锋利冷意,遥远像是一个短暂的虚影。 林镜感觉自己心脏都停了一秒。 徐挽之:“上面是你朋友?” 林镜默默点头,儿子你给你爸丢脸了你知道吗? 徐挽之皱了下眉。 林镜看出他的想法,忙说:“你不用给他做点评,我知道他有多菜。”连他都能看出来陆星雨的失误有多低级,在徐挽之眼里就更搞笑了吧,真就是幼儿园跳舞。 徐挽之看他一眼,随后轻轻笑了一下。 竞技场的女生们聊天的聊天、补妆的补妆、睡觉的睡觉,丝毫没意识到她们等待的学长已经到了现场,就坐在角落里。 徐挽之坐到了他旁边。 林镜为了掩饰不自在,问:“你过来参赛的。” 徐挽之:“不是。” 林镜:“那你过来做评委?” 徐挽之:“也不是。” 林镜:“单纯回学校?” 徐挽之好整以暇看他,似笑非笑:“过来找你。” 林镜:“啥?” “应该说是过来陪你。”徐挽之认真看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有种深情的错觉,说一件很平常的事的语气:“院长让我好好照顾你,但昨天出了点事,让你一个人留在家里,抱歉。” 林镜只是跟他对视了几秒就溃不成军,不自在道:“没事,你忙你的,我不用照顾的,我小时候就生活在主星,还挺熟。”——个屁。气势不能输,他不想在徐挽之眼里是个麻烦。 徐挽之微笑,语气却很淡:“我知道,但是答应了总要履行义务。” 行吧。 他的态度举止都很自然,反而显得自己特别扭捏。 林镜深呼口气,坦然:“那——你陪我逛逛学校?” “好。”徐挽之点头,又问:“你还要看比赛吗?” 林镜:“不了。”反正陆星雨已经输了下场了,他留在这里也没意思。 外面已经是晚上了,跟徐挽之一起走在帝国大学里真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天幕出现微微的紫色,像烟云一缕一缕。 徐挽之:“想去哪里?” 林镜对什么地方都没兴趣,为了不冷场突然想到:“你有权限进图书馆顶层吗?” 他是听陆星雨说过的图书馆顶层只有特定的时间点才会对外开放,平时一般只有持有通行证的人能进去。 徐挽之垂眸,笑:“有。” 图书馆一楼各种艺术展、科技展还在继续,热闹得不行。 白天那台测谎机前依旧一堆人排队,林镜想到自己和陆星雨做的赌约,就尴尬得整个人头皮发麻。正主现在就在旁边,幸好当时没说出他的名字。 徐挽之的出现也是惹起了一阵骚动。 不过他们很快进了电梯内,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图书馆有三十三层。 林镜问:“顶层有什么?” 徐挽之说:“画像。” 画像? 林镜心一咯噔。 三十三层。 一出电梯脚步就踩在了厚重的毛毯上。 真如徐挽之所说,这一层都是画像。 厚毯把声音吸收。长长的回廊挂满人的照片,这是从帝国大学成立之初开始各个领域的杰出人物。 画像装在冰冷的玻璃框里,银色流光浮跃百年辉煌。 有很多都是林镜有所耳闻的。 他好奇地抬头,一张一张看过去。 “我在书本上有学过他的理论。” “这个,我看过他写的书。” 拐角处的墙上挂满簇拥的蓝色的花。 “这里是不是有人来过?” 林镜细心的发现,毛毯上有两条轮椅压过的痕迹,来这里的人很少,所以前一个人的足迹很容易保留。 轮椅——他一愣,瞬间想到了莉莉丝推着的那个老人。 痕迹一直延展到尽头,林镜跟过去,站到最新的一幅画前。 墙上挂着兰花,幽幽绽放在静夜里。 照片下面写着名字。 莱希娅奥斯蒙特。 林镜触电般惊醒,猛地抬头,一下子和照片里的女人四目相对。 全家福里垂眼看人间的少女长大了。 越发惊艳世人的同时,也越发没有一丝烟火气。深紫的眼眸隔着玻璃,穿越时间,望向没有终点的地方。 林镜心脏瞬间提到嗓子口。 他下意识想去看徐挽之的表情,但是理智让他保持着仰头的动作不变,身体僵直一动不动。 旁边一直没有动静。 他太过紧张,以至于稍微放松后才发现,徐挽之的视线其实只在画像上停留了一秒,随后就饶有兴趣一直在他身上。 林镜只能僵硬着身体,干巴巴说:“她好漂亮。” 徐挽之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很轻,摸不透心思。 林镜觉得他在嘲讽自己,扯了下嘴角,干脆不说话了。 他刚刚反应太激动,徐挽之看出来什么也正常。 算了,要是徐挽之问起来,就干脆坦白吧——其实艾琳娜告诉了我很多,我知道了你的全部过往,也知道了关于你妈妈的事,你不要伤心。 但是他等了很久,徐挽之什么也没有问。 徐挽之说:“竞技赛结束后会有烟花,去看吗?” 轻描淡写转移话题。 林镜错愕抬头。 徐挽之笑容漫不经心,落下的视线却很平静,深而冷凝望他。 林镜愣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恩,好。” 徐挽之没有问。 为什么呢? 大概是不喜欢被陌生人窥探过往吧,也不喜欢和外人分享往事。 他们的关系,重新定义不就是半生不熟? 这么一来,他那些藏在心里磕磕绊绊试图安慰的话好多余。 不仅多余还丢人。 * 不少女生是委委屈屈走的。 pk赛上将亲自观看,但自然不会和他们一起挤在竞技场,于是全程没露脸。更让他们失望的是,那位学长没有来。 “林镜!星湖有烟花啊!” 陆星雨的声音从那边兴奋地传来! “星湖,就竞技场旁边的湖,你在那里等我。” 主星有严格的命令,在这里烟花是挺难见的,陆星雨那么激动倒也不见怪。 徐挽之就在旁边,挑了下眉。 林镜说:“我儿……朋友老是一惊一乍,就是他特别崇拜你。” 徐挽之笑笑,礼貌颔首。 学生们都找好了观景视角。 星湖边上被人占满了。 无人机在头上跟苍蝇一样。 徐挽之到了科技馆的三楼。馆内设计了一块巨大的落地窗,玻璃弯曲,像一面墙,正对着星湖的方向。 这里也有很多人,熙熙攘攘。 科技馆正展示着一副宇宙概念地图,把人类至今探索到的星云都记录,很多学生在等烟花的同时都在玩那副虚拟的地图。 陆星雨又联系他:“镜子你没到星湖吧。那里好多人哦,我不想去了。” 林镜:“......” 陆星雨贱贱地:“主要是我在去的路上看到我女神,怎么能让美女一个人看烟花呢,你说是吧。” 林镜直接挂了。 竞技馆的顶楼正对科技馆。 外人看不见的地方,淡金卷发的少女推着轮椅站在窗前。 星际时代的医疗水平完全有能力治好这位奥斯蒙特家族老夫人的腿,但是老人拒绝了。莉莉丝知道原因,祖母现在对什么都看的很淡,包括健康、包括生死,唯一能引起她注意的大概就是那个不能被提及的人。 旁边是帝国大学的校长,机甲系的教授,还有一身军装的上将。上将的顶头上司就是这位夫人的儿子,当然不敢放肆。 他都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遇到这位身份尊贵的老夫人,只能装模作样寒暄:“议长大人现在身体还好吗。” 伯纳德病重的事已经不是秘密。 莉莉丝手指一僵,说:“谢谢阁下关心,父亲现在已经好多了。” 察觉到她言辞里的警告,上将一下子呆愣,不说话了。 老夫人眼神时而涣散时而清晰,听到后,忽然轻声道:“你父亲住院了?” 莉莉丝心中叹口气,还是如实道:“是,已经住院一周了。” 老夫人脸上丝毫没有儿子住院的担忧,无悲无喜,只是沉默凝望窗外。 * “这是猎户座星云,这是马头星云,这是仙女座,这是宝瓶座,这是三叶星云。” “哇,真的都好漂亮。” 科技馆内一群人围绕着那张虚拟图议论。 “那这个呢,红色像花一样的是什么?” “哪个哪个,让我看看。” “你别挤人啊。别挤!啊,我的珠子——” 事故突然发生。绳索被扯断,玻璃珠一样的东西哗啦啦落到了地方上。 女生慌乱地蹲下身去寻找,撞到旁边的人,有人不小心踩到珠子上瞬间滑倒。 整个科技馆人挤人三楼瞬间变成一团乱锅。林镜还在想事情呢,突然也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珠子在他脚后,踩到的瞬间整个人不受控制往前倾。瞳孔微迷茫,他最后是被徐挽之一手揽过腰拉住的。 心脏跃出又猛地被拽回来。 恰好星湖上的烟花升空。 “咻——”爆炸。 徐挽之很快收回手。 林镜心脏狂跳,说:“谢谢。” 徐挽之笑了下。 红色烟花如流光散开,照亮夜幕。 珠子数量不多,所以众人也就短暂惊扰了一会儿,紧接着都开始惊艳感叹外面的风景。 徐挽之说:“有那么好看吗。”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烟花,还是把这搞得乱糟糟的宇宙图。 突然有人惊呼:“哇!学校太用心了吧!你们看这烟花,像不像我们刚才认的星云。” 众人这才惊喜发现,“好像是哦。” 烟花真的都是宇宙那些星云的形状。 蓝色、紫色、红色、黄色,由浓到浅,由飘渺到凝聚,仿佛绘了一片银河在无尽的夜幕上。 徐挽之意味不明勾了下唇角,兴致不高。 林镜抬头看着窗外星湖上的烟花,却是出神了很久。 ——“林镜,你完了,你喜欢他。” ——“那么多年,我还是了解你的,你提到他时经常出神。” 烟花接连绽放,像是星河倾倒。 周围人潮涌动,欢声笑语,处处嘈杂。 林镜一动不动看着外面。 徐挽之见他如此,问:“你很喜欢这个?” 他音色偏冷,哪怕放低了,都有一种疏离的感觉。 测谎仪前那个女生说。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不喜欢谁了吗? 陆星雨挤眉弄眼在对口型。 ——xu wan zhi。 ——我不喜欢......宇宙。 其实只是在名字上含糊了一下。 测谎仪都知道,假的。 林镜伸出手触上玻璃,变换的光落在他脸上,橘色的像人间烟火。 他浓密的睫毛垂下,若有所思,说给自己听一般:“是啊,挺喜欢的。我喜欢宇宙。” 一瞬间,酸涩的情绪蔓延四肢百骸,却又恍然大悟。 从上个游戏最后一场雨开始就盘在心里的怪异就好像有了答案。 他并不蠢,只是顺风顺水长到现在,没有经验,下意识避开而已。 徐挽之问他,想对一个人好的心情,除了喜欢还能用什么词形容。那真的太多了。可能是愧疚,可能是逗弄,可能是一时怜悯,可能是一时兴起,还可能是像徐挽之说的,没当过男朋友,顺势就演了下去。 可在一个人面前,不知所措、不会说话、时常尴尬、郁闷烦躁的心情。 除了喜欢就没别的词了吧。 手掌贴合玻璃。 林镜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我喜欢宇宙,但是他太神秘,也太遥远。” 徐挽之说:“是吗。” 林镜看着他:“是啊。” 第53章 第三场游戏 烟花璀璨绽放,消失的过程却很缓慢,颜色渐变晕染,如神之手亲手在星湖上空创造出新的宇宙。 望不尽的天幕,数不完的焰火。 林镜心情不再烦躁了,而是陷入一种深深的迷茫。 清楚了?然后呢?现在他该干什么。 陆星雨高中时跟他分享追女生一百零八式,林镜那时没当回事,“这我应该用不上,毕竟我都是被追的那个。” 现在倒是遭报应了。 他是追人的哪一个!而且他不会追人! 这是什么人世疾苦? 一起看烟花的很多情侣,气氛起来干脆贴着玻璃热吻。 还有很多人趁着烟花爆炸的声音,大声对身边的人表白。 无所畏惧,炙热如火。 从测谎仪前就能看出帝国大学情侣又多又爱秀的。 林镜:“......”真是毫不意外。 他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会在这样的环境里开窍。 好像上天都在推波助澜,要他趁着烟花、趁着人潮熙攘、趁着暧昧气氛,开口表白。 可他怎么说的出口啊!给他一点时间平复心情啊! 林镜烦的抓耳挠腮。 他深深、深深地呼了口气。 心情平静后,耳畔声音潮水般褪去,只剩心跳声无比剧烈。 林镜偷偷偏头看徐挽之。 这里是一个科技馆偏僻角落,上方挂着一个莹白色的玻璃球饰,烟花将玻璃表面映成暖色。 橘色的暖光里,徐挽之眼眸更加漆黑冷漠,像深井倒映出古木森森。 他不由想起了他们上来的时候,也遇到过和主动和徐挽之搭话的女生,那种放在任一学院都是院花的漂亮,性格不娇不作,脸颊微红,眼眸晶亮,唇噙笑意喊他学长,问能不能一起看烟花。 徐挽之怎么回来着?哦,徐挽之甚至没有搭理,长腿前跨,带着他上楼。 女生失落地站在原地,旁边的人偷偷上来安慰:“别难过,能见到已经不错了。你不觉得学长长得就不像是会喜欢人类的样子吗?” 林镜一下子就泄气了。 看完烟花后,林镜怎么都不肯和徐挽之一起回第一区了。 ——不要让他和徐挽之住在一起! 他肯定藏不住心思,会被徐挽之一眼看破。 “为什么?” 徐挽之垂眸。 林镜拿陆星雨当挡箭牌:“我也要和朋友叙旧,那么久没见了。” 徐挽之闻言勾唇,懒懒一笑:“我们之间就不需要叙旧?” 林镜被他认真的语气撩得头皮发麻:“呃,我和陆星雨认识的时间要久一点。” 徐挽之敛了笑意,看着他:“你真这么认为?” 林镜:“?” 林镜:“不是吗?” 虽然我喜欢你,但也不至于让我见色忘友颠倒黑白啊。 徐挽之意味不明笑了一下。 科技馆人差不多散尽,剩两个女生站在宇宙地图边,头挨着头,交谈说话。 “我翻了这图好多次了,都没准确找到玫瑰星云,这谁啊,随便动动就是那么好的角度。” “人家运气好咯。你手移开,挡住了,我在画它的边界呢。” 林镜本来前面那群人围着议论的时候就对那里特别感兴趣。现在人少了,站在楼梯口听到声音,还是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女生个子不高,没有挡到画面。 屏幕上的星云就像一朵绽放的玫瑰花,云气尘埃因为辐射发出辉光,暗沉带更像是花瓣的阴影,精雕细琢,浪漫生动。 原来,这叫玫瑰星云? * 一到陆星雨的公寓里,隔着门都能听到鬼哭狼嚎。 “我就差一点!啊啊啊!就差一点我就赢了的!气死我了啊啊啊。” 他的室友烦不胜烦,拿抱枕摁在他脸上,抱着游戏机头也不回走了。 刚好林镜推门而入,室友跟看见救星一样,朝他招手:“镜子来了?太好了,这有个和女神看完烟花就疯了的狗东西。你帮忙照顾下,我开局了,队友不能没有我。” 林镜:“......” 他其实一直搞不懂陆星雨这种间接性发作的后知后觉是怎么回事。输掉了比赛,前两个小时候没有任何感觉,还兴冲冲看烟花,等回来坐着静三秒就开始疯狂嚎叫悔恨交加。小时候也经常有这种情况,在别人面前摔个狗吃屎能大大方方站起来,半小时后却尴尬得抽搐。 陆星雨抱着恐龙抱枕,头发乱糟糟的。 他就盯着林镜走进来。 林镜什么也没说,和他一起坐着发呆。 陆星雨:“嗯?你怎么了?” 陆星雨又想到重要的:“你骗人!那个学长根本没来!” 林镜怏怏道:“来了。” 陆星雨控诉:“放屁,我比赛完一直在现场找,影子都没有,然后你也没在。” 林镜:“你太菜,把我气走了。” 陆星雨:“......”呵。 林镜不是来和他贫嘴的,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先稳住心情然后清嗓子,问陆星雨:“还记得你小时候跟我说的追人一百零八式吗。” 陆星雨:“干什么?” 林镜放下杯子:“来,今晚我们好好叙叙旧。” “……” 陆星雨小时候和林镜没少睡一张床,只有今天他心惊胆战。 他磕磕绊绊背书:“高冷的女孩子,要主动又不能太主动,距离要把握在不让她烦又能让你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林镜在记笔记。 记、笔、记?!是他瞎了还是林镜傻了 陆星雨背不下去那玩意了——正经坐起来,呆呆盯着林镜:“镜子,你到底怎么了?” 林镜被他一喊,才从做梦一样的感觉里抽身,视线落在自己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字上。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心态崩了,扔掉记录板往后一倒躺在床上。 盯着天花板,眼眸全是迷茫般的雾气,一点一点散尽后又变得郁闷起来。 林镜说:“儿子,你赌赢了。” 陆星雨下意识洋洋得意:“赢了啥?我就没输过——” 赌的啥来着? 哦,林镜喜欢徐挽之。 “.......” 陆星雨瞳孔地震,分贝大到整栋楼都听到了:“你说什么?!” * 基地,风信子花海在月光中摇曳。 常院长总觉得自己的这个学生心情很不错。 他试探地问:“你复原了aurora的全部数据?” 徐挽之:“没有。” 常院长不可思议:“那是......伯纳德死了?” 徐挽之垂眸:“不是。” 常院长:“那你今天怎么那么开心???” 他觉得自己也不算落伍,毕竟《求生者》作为一款主要面向年轻人的精神力游戏,他偶尔也需要逛论坛。 外面没什么风吹草动啊。 帝国那边的疯狗还是老样子,死死盯着这边。奥斯蒙特一如既往冷眼旁观。这座把“为荣誉而生”记入祖训的古老家族,每个人的自私都写入骨子里。 常院长不由想,那位老夫人估计也是知道自己离死将近,害怕报应,现在疯狂想补救吧。 徐挽之笑了一下,说:“知道了一个好消息。” 常院长:“恩?” 这孩子他是看着长大的,难以想象,这世上还有会让他觉得好的消息? 徐挽之若有所思,笑着说:“一个暂时还不能回应的好消息。” 常院长:“.......”老了,年轻人说话都听不懂了。 基地顶层沐浴在一片蓝色中。 《求生者》整个系统的运作机理其实是“ti90辐射”。 这种辐射充斥在每个游戏世界中,是空气、是草木也是尘埃。能力淡化亿万倍后,ti90已经不再那么强大,但对精神力增益也是有微弱效果。是以,玩家进游戏开始就是一场锻炼,通关过程不过是让精神体通过正确的思维、判断更加活跃,更好的融入‘世界’。 常院长说:“我已经派人去找黛娜了,她既然知道跟踪匹配的事,那就是个隐患。不过......”常院长皱了下眉,说:“人跑了,没找到。” 徐挽之淡淡应了声,对这丝毫不感兴趣。 常院长:“乔好像有点遗传性精神病,我怕黛娜也有,你小心点。” 徐挽之眼底冷漠:“嗯。” 常院长叹息一声,又觉得叮嘱这个没必要。 也许在外界看来,莱希娅比乔更像疯子。黛娜是个可怜的孩子,挽之又何尝不事呢。 他甚至从来没想过,帝国高层会举行那样一个投票,决定一个七岁小男孩的生死。 常院长道:“军方这一次态度很强硬,虽然你大舅不是东西,但是你三舅还是有点良心的,你去那边研究所也挺好,那边有aurora的初代模型,还有你母亲的笔记。” 徐挽之笑笑:“当然要去。”停了下,他说:“你帮我照顾一下那个小朋友。” 常院长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林镜到底是谁的小朋友?!你这话是不是说反了? 徐挽之眼神晦暗道:“他第一次匹配到我,是因为精神力紊乱?” 常院长愣了愣,说:“对。我一开始把你安排在平均分两千的局。” 徐挽之轻声说:“跟踪匹配的事没解决,我不是很放心。” 常院长:“.......” 徐挽之:“他开始下一个世界的时候,把数据传给我。” 常院长:“你要干什么?” 徐挽之笑一下:“不做什么,看戏。” 常院长:“.......”看戏需要世界数据?你在骗谁呢兔崽子? 但是他还是默认了。 电梯往下。 研究院主基地有两个禁区。 一个是顶层,一个是地下第二层。 地下第二层现在已经荒废了,只剩下阴森的长廊和尽头实验室禁闭的金属门,没人知道这里以前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是每次经过这里,气氛都会沉默。 电梯停在一楼。 月光漫过风信子海。 在徐挽之离开即将去另一个星球前,常院长突然道:“你知道那搜探测器为什么取名aurora吗?” 徐挽之视线望过来。 常院长声音沙哑苍老:“这是莱希娅取的,作为最高负责人,她有权命名。” “这样?”徐挽之笑笑,明显兴趣不大。 常院长叹了口气,还是不说了。 星舰冲破极光屏障。 徐挽之修长的手握着操纵杆,一飞而上,星河与花海都被弃在身后。 “aurora。” 他轻轻念过这个字眼,低沉磁性的嗓音里带着似有若无的讥笑。 ——那.......童话你要听吗? * 林镜和陆星雨对脸懵逼后,一起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小时候酷成那样,没想到最后落到和我一样的地步。” 林镜抓头发。 陆星雨拍他肩膀说:“我觉得我和我女神快成了,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纸,你加油。” 林镜:“滚。” 陆星雨抱着肚子在床上笑得打滚:“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他又坐起来,认真说:“愿赌服输,你什么时候开始下一把游戏,快开直播我给你当房管。” 林镜:“.......”他跟陆星雨讨论爱情就是个错误! 他最后还是决定在帝国大学附近租了个房子。第二天去第一区拿东西时,才被常院长告知徐挽之已经走了,去了另一个星球。 林镜知道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是愣的,像一道雷从天劈下来。 疯狂回忆自己昨天的行为举止,回忆起来,只有图书馆欲盖弥彰的解释,科技楼显而易见的出神,和烟花下呆头呆脑隐晦的告白。 陆星雨能看出来他的喜欢,徐挽之呢?虽然相处的时间不久,可是徐挽之那么聪明,会不会也发现了呢。 于是什么都没说,用离开的举动直接拒绝了他。 靠啊....... 搬家的时候,常院长从风信子海里给他挖了株风信子,装花盆送他。 “这些都是你妈当年种的,你还有印象吗?” 林镜捧着那株刚刚出生还很小的风信子,强颜欢笑:“有的。” 这叫什么呢,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当然林镜仅仅是失落了几秒。 他都不耻下问跟陆星雨学追人了,肯定不会那么放弃。再等一会儿,等他更有把握一点再说吧。 《求生者》作为一款国民游戏,自然有很多靠它盈利的行业,主播就是其中之一。 随便点进一个直播平台,主页全是《求生者》。 直播间标题也很有特色。 “积分1367大神在线冲榜” “软萌萝莉游戏撩汉~” “进来学习技术!!” “带你见识下什么叫求生者的高端局” “通关撩妹两不误,关注我带你体会被追捧的快乐”。 这种职业主播每次开游戏都会点直播,不过少部分世界是不能直播的,这也看运气。 林镜巴不得自己这次抽到的世界是无法直播的,他一点不想和陆星雨玩这种浪费时间的东西。 直播间的名字就非常直观表达心情。 ——“别来,让帅哥自嗨” 陆星雨看到这个名字真是一脸卧槽,眼巴巴看着他链接终端游戏,催促:“去去去,别怕,有我。” 林镜:“就是有你我才怕。” 话虽然那么说,他还是进去了。 陆星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捧着电脑当起了房管,进游戏有个缓冲期,屏幕一片黑色。《求生者》本就是热门游戏,流量很高,这个特立独行的名字很快引了一个人进来。 【巧巧blue:主播怎么取的这名字啊?】 【星星下雨[管]:他刚失恋,体谅一下。】 第54章 荆棘之吻(一) 【正在为您加载游戏中......加载成功。名称:《荆棘之吻》、分类:角色扮演、级别:中级】 【通关条件:获得玫瑰之心】 【通关时间:无】 【正在为您匹配队友中......匹配成功。玩家平均分:502分】 【亲爱的玩家双木成镜,祝您好运。】 kk甜美的声音消失时,林镜整个人都是懵的。 等等,他没听错吧,平均积分多少?502分?是他耳朵出了问题还是系统有病?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的门已经被推开了。 “克里斯汀小姐,早上好。” 门外,一个梳着亚麻色双辫的少女端着银制托盘走了进来。 她穿着黑白女仆装,动作熟练地将托盘里的面包和果酱放到了桌子上。 林镜瞬间警惕地看着她。 女仆脸颊上有一些棕色的小雀斑,整个人明媚活泼,说话也是俏皮的,语调拖着上扬像只小麻雀。摆放完早餐后,小麻雀很自然地去给他拉开窗帘轻快道:“玛丽夫人已经带着您的两位姐姐前往庄园了,公爵夫人的下午茶就在那里进行。她要我看好你,让你这一天都不许出门。您吃了早餐后最好就去书房看一下午书,唔,要我给你准备什么甜点吗?” 窗帘被拉开,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从绿色的玻璃窗往外望是一排错落有致的中世纪风格建筑。 现在是冬天,白色穹顶覆盖了些落雪,天空清冷灰寂,远处的森林和山峦也是一片银白。 在女仆叽叽喳喳的吵闹中,林镜混混沌沌没睡醒般的大脑,突然出现一行角色介绍。 就是他现在的身份。 【名字:克里斯汀 身份:罗特伯爵家的第三个女儿 性格:活泼可爱,天真烂漫】 林镜挑了下眉。 这算是他第一次接触到《求生者》的角色扮演模式,没想到居然是个女性角色,这运气......还挺好? 毕竟玩家一致认为,《求生者》这变态游戏给的角色牌你要求不能太高,会动就行,是人血赚。 女仆名叫珍妮,珍妮打开窗还在那里嘀嘀咕咕:“最近城里来了好多人,国王下令谁要是能救醒公主,就把王位传承给他。今年是最后一个冬天了,要是在雪化之前公主还没醒过来,女巫的诅咒就再也解不开。”珍妮苦恼地皱眉:“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奇迹。” 林镜轻声问道:“女巫?” 珍妮转过头,气鼓鼓地说:“对,就是那个坏心肠的女人。” 紧接着,珍妮开始发挥她作为一个npc的使命,噼里啪啦跟他讲清楚了世界观。 简单来讲,他应该是进了一个童话副本,以《睡美人》为原版。城堡、篱笆、森林、公主、女巫,要素齐全。 而玫瑰之心,是镶嵌在国王王冠之上的一颗巨大红宝石,价值连城。 林镜略一思索,通关条件是玫瑰之心,结合国王的命令,那不就是救醒公主。 林镜跃跃欲试:“女巫留下解除诅咒的方法,是不是要真心爱她之人的吻。” 珍妮棕色的瞳孔放大,似乎很惊讶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想什么呢小姐,解除诅咒的方法当然只有女巫知道,想要救醒公主,你肯定要先去森林深处找到女巫啊。” 林镜:好的吧。 他起身,身上是白色的睡裙,虽然本质还是个男孩子但是衣着打扮得参考克里斯汀。于是林镜非常自然地让珍妮给他穿裙子、绾头发。镜子中就是他的脸,不过五官柔化了一点,头发是纯黑色的,眼眸深棕色泽漂亮得像巧克力。皮肤雪白,唇色玫红,浅蓝色裙子袖口缀满白色蕾丝。 林镜对着镜子啧啧两声。 果然长得帅的人穿什么都好看,然后他自我欣赏还没多一秒。 镜子的镜面突然出现一个浮动的框框,上面一行行字幕把他的兴趣一盆冷水浇灭。 “现在我得吹声口哨,嘘~” “哟嚯,美女” “美女姐姐!” 林镜:“......” 他面无表情地把梳妆台上的镜子扣下。 珍妮被吓了一跳,雀斑小女仆瑟瑟发抖:“小、小姐......” 只是镜子被扣下,那个浮动框框还是没有消失,浮现在他眼前,甚至变本加厉。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嘘嘘嘘嘘” “标题:别来,让帅哥自嗨,一进来:好家伙,美女在线化妆” “这年头帅哥的自嗨方式就是女装吗【挠头】【狗头】” “哈哈哈绝了,楼上口哨吹得我想尿尿。” 林镜深呼口气,跟珍妮道:“没事,剩下的我自己来,你去帮我准备辆马车,我要去城郊外一躺。” 玩游戏直奔通关线索才是他的作风。 珍妮:“???” 珍妮摇头:“小姐,玛丽夫人对您前段时间的行为非常失望,已经不让您出门了。” 林镜愣怔:“我前段时间干了什么?” 珍妮:“现在全城上下都知道您贵为伯爵之女却试图和一个平民私奔,还被拒绝了。” 林镜:“......” 珍妮愤愤不平,似乎还想说什么,已经被林镜催着出去了。 林镜忍了半天没骂出来。 积分乱搞也就算了,剧情什么玩意?他在现实暗恋无疾而终,进游戏就表白被拒,系统你睡醒了吗?! 弹幕还在热热闹闹。 “这是角色扮演模式吗,看时代背景好像是欧洲中世纪” “主播五官真好看,果然是帅哥” “那么好看的帅哥居然也会失恋?” 林镜坐在镜子前给自己拆头饰,看到这条动作一愣,眉毛跳了跳:“谁说我失恋了?” “房管说的啊。” “说你为情所困,我们开导开导你。” “小哥哥别哭,来我怀里,安慰你被渣女伤害的心灵” 林镜:“.......” 陆星雨,你爸出去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弹幕非常热情。 “咋回事,聊两句呗主播。” “你是怎么被拒的,说出来让兄弟们快乐,呃不,参考参考” 克里斯汀的身份不能出门,那么只能变回男孩子了。 林镜笨手笨脚拆头发上那些玩意,忍耐了很久才道:“我没有失恋,房管是个傻逼。” “星星下雨[管]:?我劝你不要放肆” “哈哈哈哈” “角色扮演诶,我还没玩过这种模式,主播下一步打算干什么?” 林镜也是闲着无聊,跟她们分析:“去森林深处,找女巫,打恶龙,救公主,二十五分,轻松到手。” “满分?” “没听错吧” “25分?你有点狂啊。” 林镜把头发用一根碧绿色的发带轻轻束在脑后,嗤笑:“这不是有手就行?” “???” “.......” “666” 他换了身利落的男装,镜子里就是个娇贵优雅的贵族小少爷。庄园内载满了红色蔷薇花,初雪消融后,石缝里都是污水和滑苔。 园丁跟他打招呼:“日安,克里斯汀小姐 。” 林镜朝他微笑,在出发之前决定先了解一下森林那边的情况。 用的理由也很简单,学校布置的作业,他想要到森林边上去写生画画。 谁知道园丁大惊失色:“不可以,小姐。森林那边全是军队守卫,你必须得了国王的许可才能靠近。” 林镜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为什么?” 大哥你女儿被这恶婆娘弄晕了诶,你开放森林让大伙众志成城帮你捉拿妖妇不好吗? 园丁道:“因为森林深处住着女巫,已经有很多人为了寻找女巫丧命在里面。” 林镜:“那我要怎样才能得到国王的许可呢?” 园丁慢吞吞说:“首先,您得是一个骑士。” 林镜:“......” 园丁紧张兮兮劝他说:“小姐您还是回书房看书吧。森林那边沼泽多,毒气重,不适合您。” 林镜深呼口气,问他:“说吧,怎样才能成为一个骑士。” 园丁吓得剪刀都掉了,但是小姐的眼神太恐怖,他还是瑟瑟发抖说:“这.......骑士一般都是国王和贵族悉心培养的。您恐怕,是当不成。” 林镜:“......”他手没了。 弹幕已经笑疯了。 “哈哈哈哈哈” 林镜没理这群人。玛丽夫人派珍妮看住克里斯汀就是一件错误的事,那位小麻雀现在已经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林镜轻轻松松就走了出去。 这里是童话世界,所以并没有还原中世纪那种沉郁的氛围,至少冬日里的这座城市,明媚活跃,繁华热闹。 第55章 荆棘之吻(二) 沿着城镇狭窄潮湿的路往前面走,越往前面人越多,他听着两三个坐在地上的流浪汉在讨论。 “那新来的小子不就是长的好看了点?怎么那么多女人被他迷惑。” “没听说吗,伯爵家的克里斯汀小姐向他示爱都直接被拒绝了。” “什么?克里斯汀他都看不上?” “人家野心大着呢,估计是冲着公主殿下来的。” “今年冬天到镇上来的,有谁不是为了公主呢。” “痴人说梦,女巫的诅咒哪是那么容易解的。” 原来自己示爱被拒已经成了全国皆知的笑话? 林镜扯了下唇角,拉低帽檐,突然庆幸自己穿的是男装,又带着帽子,不容易被认出来。 出了小巷,中心大街非常热闹,纵横过高高的城门,正中央是一个广场。 广场背后是个教堂,尖拱直入瓦蓝的天空,多叶式的彩绘玻璃窗挂在楼座,白墙刻满浮雕,远望神圣又威严。广场中间立着一座雕像,是一个女人,卷发长裙,眼眸遥望远望,姿态曼妙温柔,肩膀上停着一个早就被岁月摧毁看不清形状的东西。雕像周围台阶上占满白色鸽子,因为人群的惊动瞬间齐齐起飞,翅膀掠过日光,飞向了教堂的交拱壁上。 金辉洒落,初雪消融,充满童话世界的浪漫。 整座城邦都非常热闹, 虽然管家说了没国王允许不可以靠近森林,但是万一呢?说不定就让他运气好找到了一个隐藏通道。 林镜在跟一辆车夫说价钱。 车夫说:“十枚金币。” 林镜答应的很果断:“行。” 谁料他回答的太干脆,车夫突然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朝他露出一个为难的笑来:“不好意思阁下,最近城中人太多,道路堵塞可能要加价。” 林镜一愣:“加多少?” 车夫:“加五枚金币。” 林镜迫不及待出发:“也行。带我到森林边缘停下就成。” 车夫忽然又为难说:“啊原来是要去森林吗,抱歉我没听清楚,阁下,森林那边可能还要加价。” 林镜:“?” 他再呆都看出来了,好家伙,这是看他穿的富贵,把他当成地主家的傻儿子来坑呢。 林镜准备跨上马车的腿又收了回来:“这样?抱歉,我身上没带够钱我去问问别人。” 说完就做样子要走,车夫偷偷瞥,看他真的一点不留恋才心一急抓住他的手腕:“算了算了,看你真的很急,我就收你十五枚金币吧。” 林镜决定今天就跟这个无良商家耗上了,愁眉苦脸:“可是......我今天好像只带了十枚金币。” 车夫语噎:“这.......” 林镜叹息:“而且我不觉得到森林需要十枚金币,我不如走着去,也就花时间多点。” 车夫挽留:“那个,其实八枚金币也可以的。” 林镜一口价:“五枚。” 车夫:“你这样就不厚道了吧。七枚。” 林镜转身就想走。 车夫:“六枚!六枚!阁下,这不能再少了。” 林镜还欲故技重施,突然广场那边传来了清亮的竖笛声,然后他听到了女孩们的尖叫。 “又来了。”旁边的流浪汉开始骂骂咧咧。 林镜都没空和车夫讨价还价了,回过头去看——恰好无数白色鸽子被声音惊动飞向蓝天,卷来一阵带着凉意的冬日的风。人群因为鸽群被迫散开一点,林镜也看到了人群中心的人,一个吹竖笛的......银发青年?车夫嘀咕:“又是这小子。” 笛声清澈动听,回旋在整个广场,他旁边是衣裙光鲜亮丽的贵族女孩。黑色的斗篷,银色的长发,青年修长白皙的手指摁在笛身上,周围浮动初冬的金色阳光,有一种神性的美感。来自远方的吟游诗人。 车夫继续嘀嘀咕咕:“克里斯汀已经因为他成了全城的笑话,这些贵族小姐就没点脑子吗,还凑上去。” 脑中线一断。林镜本来都打算移开的视线,一听这话头又立马转了回去。 懵逼加我操——这就是拒绝了克里斯汀表白的人? 悠扬的声音似乎能唤醒这个清晨,一只白鸽停在了雕像上女人伸出的手掌心,低头不知道低头用嘴巴玩着什么东西。 林镜眯着眼,想仔细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但是人快人群又把他围的水泄不通。 变故出现在一个小孩身上。 “我要把那个鸽子打下来。” 他的母亲抱着他在人群标远,小男孩手里拿着弹弓,手舞足蹈地把小石头对准了那只雕像上的白鸽。 咻。 石头穿破空气,直直射向了那只鸽子。 小孩子的母亲吓了一跳,不止是她,那颗石头在众人头上飞快掠过时,瞬间引起了女生们的恐慌和大叫。 “天啊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最可怜的还是那只在雕像手掌的鸽子,活生生挨了一下,痛得它立刻飞起,想要离开,但是翅膀受伤,飞到半空就开始跌跌撞撞。 在女孩们的慌乱吵闹中,林镜视线盯着那只鸽子,看着它飞两下坠一点,飞两下坠一点,最后从一个遥远的小黑点到越来越大,羽毛的形状都清晰。 等等,羽毛。 那只鸽子啪叽掉到他脚下。 同时一个咯脸的东西砸在了林镜脸上。 林镜眼疾手快抓住了那玩意,是一颗鸟从雕像上携来的石头。 他怎么每把游戏都那么倒霉。 林镜还没来得及吐槽呢,笛声忽然停了,喧嚣吵闹却还在继续,他就隔着日光望去,和一双银蓝色的眼眸对上,是那个吟游诗人抬起头来。 林镜窒息,快速握着珠子上车。 “走。” 车夫一愣,不讨价还价了? “诶不对,我们这价格还没说完呢。” 林镜急了:“十枚金币,快走!” 车夫乐得找不到北:“好的。” 林镜坐上马车才安下心来,玩这种角色扮演模式,最好不要让自己获得太多关注,容易暴露玩家身份。毕竟五百分的中级场,没什么人会是善类。 他感觉手心的东西冰凉,悄悄打开擦干净,发现其实不是石头,是一颗玻璃珠。也不知道这鸟从那里找到,含嘴里的,珠子的颜色透明,唯有正中心有一点点微红,熏染开就显得特别漂亮。林镜看了半天,觉得能卖个好价钱就暂时收起来了。 林镜让车夫在城门口等着,毕竟他还要他送回去。 黑森林到冬天也是郁郁葱葱,白白的积雪只是把树顶端打上了一点银。 林镜下车后立马碰壁,因为很高的的荆棘篱笆圈住了整个森林边缘,只留一扇门,门外一排兵官守着。他还没走进呢,狗就疯狂大叫起来,士兵们问都没问原因,只是视线冰冷看着他。 这守卫也太严了吧。 林镜尴尬地笑了一下,避开大门,偷偷找了个离得远的角落,蹲下来观察。篱笆上还爬满了藤蔓,叶片遮挡,密不透风,爬是肯定爬不上去的,毕竟上面荆棘丛生,他在外面观察都得很小心才能不被刮伤。“火烧行不行?”林镜开始自言自语。 但是他的自言自语很快被一人打断,“不能。” 林镜一愣,回头看空无一人,往上望依旧空无一人。 “别找了,哥在这里呢。”闷闷不乐的声音在下面响起。 林镜低头,看到了一只耗子。 一直巴掌大小的老鼠,浑身棕色毛,它两只黑色的眼睛正注视着他,林镜诡异地从里面读出了“恼羞”“愤怒”“破罐子摔碎”“你看就看吧”等复杂情绪。 “你.......”林镜迟疑一会儿。 耗子脸上流露出崩溃的情绪,似乎想用爪子捂脸但是够不着,郁闷:“就是你想的那样。” 林镜用手指拨了下他的尾巴:“童话特色耗子成精?” 耗子一下子暴跳如雷:“老子是人!求生者这狗逼游戏给老子的角色牌就是这玩意老子有什么办法。” 林镜诡异得到安慰,忍笑,安抚住这位耗子哥:“别激动老哥,有话好好说。” 耗子哥气死了:“格他老子,这游戏怎么就没有差评选项的,我他妈打到它服务器爆炸。” 林镜:“你再骂下去天都快黑了。” 耗子哥这才冷静下来。 林镜问他:“你找我干什么?”没道理这耗子会无缘无故跟他搭话,还直接暴露身份。 耗子哥说:“我们合作吧,让我得一点剧情参与分。” 林镜:“恩?” 耗子哥把尾巴盘起来:“这黑森林进不去的,我身体那么小都没能钻过篱笆。必须得到国王的许可令,我就一只耗子,我咋去搞啊,这局完蛋没戏了,不如跟着别人混下剧情分,你是我呆着半天唯一一个觉得面善的。。” 林镜没说话盯着他。 耗子哥很耿直:“合作吧兄弟,就咱互帮互助骂。这耗子也有耗子的好处吗,我可以帮你收集各种信息。” 林镜还是没说话。 耗子哥抓耳挠腮:“我就蹭蹭分又不减你的。” 林镜笑了,认真说:“合作倒是可以,不过你得允许我随身携带耗子药,这行不兄弟?” 耗子哥:“......”我兄你xxxxxxx! 林镜从它脸上都能看出,这位暴躁老哥嘴里定有千转百回的脏话,但是被它强忍着吞了回去。忍气吞声一个字:“行。” 林镜心满意足地把它扔进了口袋里。 最后在暮光里望了眼黑森林和荆棘篱笆。 让林镜庆幸的是,他的母亲和两位姐姐都没还从庄园回来,刚给他充足的时间换衣服打扮。 脱下男装换上复杂的裙子,又成了个黑发棕眸的贵族少女。 林镜把睡得跟猪一样的耗子丢在旧衣服做成窝里,从窗户边看到马车载人回来,立刻装模作样看起了书,最后在珍妮的呼唤下,下楼吃饭。 第56章 荆棘之吻(三) 伯爵家的三个女儿,克里斯汀的外貌遗传自她的父亲,而两位姐姐则遗传母亲玛丽夫人,都是金色长发琥珀色眼眸。 大姐贝拉五官更明艳一点,二姐邦妮就显得文静很多,圆圆脸,笑起来特别温柔。 最近伯爵都在外地,家中只剩四个人吃饭。 壁炉熊熊燃烧,烛光给每一套银制餐具都渡上一层橘色。 林镜走下来的时候,玛丽夫人正坐在主座上拿纸巾擦刀具,看到她眯了下眼,直接问道:“克里斯汀,今天感觉怎么样?” 林镜拉开椅子,乖巧露出一个笑:“在阁楼看了一个下午书,我很好,谢谢母亲。” 玛丽夫人这才满意地点头。 仆人端上晚饭。 从庄园的茶会回来后,大姐的脸色就一直不好,刀叉故意弄的很大声。 玛丽夫人不满地瞥她一眼:“贝拉,注意你的礼仪。” 贝拉憋着一口气,似乎把盘中的肉当做 是某个可恨的人,恶狠狠发泄一通:“不,母亲,我受不了这气。您没听见吗,海伦娜那个贱人是怎么诋毁我们的,她这个该死的泼妇,总有一天我要把她的脸划烂!” 玛丽夫人心平气和,慢条斯理道:“她诋毁了什么?难道不是事实吗?你难道没有一个去跟一个平民示爱还被拒绝了让整个家族蒙羞的优秀妹妹?” 林镜:“.......”他把头低得更低了,努力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贝拉今天前去赴宴穿的是一条玫红色的宫廷裙,开襟高腰设计,因为生气胸脯起伏得非常明显,她大叫:“这不一样!海伦娜又有什么资格嘲笑克里斯汀,整个城邦没人比她更缠着西瑞尔。我看她就是嫉妒,她背地里肯定也干过这种事,只是没像克里斯汀这样被人发现而已。” 玛丽夫人自从有了这三个女儿脾气已经非常好了,慢悠悠进食:“所以呢,现在给你把剑,你冲出去?” 林镜:“.......” 贝拉:“.......” 暴躁大姐要气死了,别过头,靠在椅子上不说话。 二姐邦妮叹了口气:“贝拉你不用在意这些,海伦娜一直是这么个讨人厌的性子。” 玛丽夫人视线凉凉看了眼林镜:“就是,克里斯汀都无动于衷,你怎么就那么生气。” 瞬间一下子饭桌上另三个人的目光都落了过来。 林镜被看得头皮发麻,差点咬在叉子上。他艰难地吞下那块肉,努力维持克里斯汀的人设,抬起头,朝她们露出一个甜美的笑。 玛丽夫人露出一个身为母亲嘲讽了然的表情,眼里的意思大概就是“果然傻人有傻福”。 而贝拉被这傻白甜妹妹搞得更气了,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别过头拿自己的手扇风。 只有二姐邦妮温柔地说:“瞧瞧我的们克里斯汀多漂亮啊,最近城中来了那么多王子贵族,其实只要克里斯汀在舞会上和另一位贵族相爱,这些谣言自然会消失了。克里斯汀你举得呢?” 邦妮琥珀色的眼眸映着烛光,表面温柔实际上一点都不给反对余地。 林镜:“.......” 他觉得什么?他觉得不太行。他只想搞积分。 ——不对,皇宫舞会? 皇宫? 那他不是可以见国王了? 一瞬间心思电转。 林镜愣了好几秒,随后正襟危坐,抬头露出一个单纯的笑:“舞会吗,当然可以邦妮姐姐,我最喜欢舞会了。” 吃完晚饭后,两位姐姐把他拉到了花园中。 秋千挂在一颗月桂树之下,邦妮拉着她一起坐到了上面。 夜色凉如水,地上是斑驳的树影。 邦妮在轻声细语跟她聊天:“克里斯汀,你还记得那一天发生的事吗?” 林镜装妹子也就只会单纯懵懂这一套,反正问啥啥不知就行,低下头:“不记得了。” 邦妮:“就你和西瑞尔表白那一天,我都怀疑你中了女巫的巫术。你冲出去,在教堂门口,当着无数人的面对一个男人倾诉爱慕,你是疯了吗克里斯汀?” 林镜一脸迷茫加懵逼,这妹子那么猛啊。 贝拉在旁边站着,林镜这表情总算让她舒服了一点,冷着脸说:“现在后悔了?” 林镜:“后悔了。” 贝拉呼了口气,往前走一步,弯身直视林镜的眼眸:“海伦娜那个贱女人说的对,现在城中的所有贵族都不愿意娶你这样轻浮失礼的女人。明天皇宫的舞会是欢迎那些来到城邦的客人,很多都是别国的王子贵族,你可要抓紧机会了。” 贝拉讥笑:“可不要又被一朵花骗去。” 林镜作为一个玩家,对克里斯汀的往事一点都不感兴趣,敷衍地应了两个姐姐后,满脑子都在计划进入皇宫要怎么行动。 别的不说,那些外来的贵族里肯定藏了一堆玩家,去跟他们跳舞那真的分分钟掉马。 回到阁楼房间时,耗子已经醒了过来,林镜半蹲下身和它大眼瞪小眼。 耗子哥用爪子揉了揉眼,一脸蒙蔽。 林镜叹口气说:“别看了就是我。” 耗子哥我操了一句:“你咋变女人了。” 林镜:“你这不还变耗子了吗。” 耗子哥这才睡醒:“.......哦。” 林镜把头发随随便便扎起来,盘腿坐在耗子面前,拿着笔和纸给它说自己的想法:“明天我会进皇宫参加舞会,顺便带上你。玫瑰之心就在王冠上,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直接找到王冠,然后什么也不用管了直接通关?” 耗子毫不犹豫说:“你做梦来得快一点。” 林镜:“要不要那么悲观,游戏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耗子说:“我玩到现在已经熟知这游戏尿性——没有捷径,只有死路。能在这游戏里获得快乐的,估计就只有我上次刷论坛看到的那哥们,妈的全队送他通关。” 林镜:“.......”作为知情人士,他想说其实这件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 但他不想暴露自己的id,只能改口:“那你先去皇宫转悠一圈,看一眼公主睡在哪里总能做到吧。” 耗子:“废话,瞧不起谁呢,我回来就给你做张地图。” 林镜:“你记住你说的这句话。” 第二天外面落了初雪,到晚上都没停下来,马车出发前往皇宫。 车轮压过薄薄的积雪发出清脆声响。 林镜掀开一角车帘,往外看,爱比伦城邦只有一个冰雪下朦胧漆黑的轮廓。 他还没来得及欣赏,已经被大姐拉了回来。 “克里斯汀,你想冻死我吗。” 林镜轻声说:“对不起贝拉姐姐。” 伯爵府派出了两辆马车,他和大姐坐一起,母亲和二姐坐在一起,耗子就在他的兜里呼呼大睡。 林镜趁着现在,开始试图从贝拉嘴里套话,深棕色的眼眸满是困惑:“贝拉姐姐,公主过了这个冬天真的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吗。” 贝拉道:“应该吧。” 林镜继续问:“女巫为什么会给公主下诅咒啊。” 贝拉嘲讽勾起红唇:“这事啊,多亏了那个死去的愚蠢皇后。” 林镜心里咯噔一声,努力不让自己露出惊呆的一面,只是温柔诧异:“皇后?皇后她做了什么?” 这时马车经过一条凹凸不平的路狠狠颠簸了一下,贝拉瞬间暴躁,探身向前:“把车开的那么糟糕,你是瞎子吗!” 车夫苦不堪言:“贝拉小姐忍一下,马上到广场了。” “让马自己走估计都不会走到这种路上来。”贝拉又尖酸嘲讽了车夫几句,才坐回来,偏头:“你刚刚说什么?” 林镜:“.......” 他算是看出来了,大姐就是个泼妇。 对比一下,他好娘啊。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你让一个男生装女生还想五花八门吗——也就楚楚可怜小白花比较实际和简单,毕竟有一套直男固定思维里的说话方式。 林镜弱弱:“我.......我有点好奇皇后的事。” 贝拉翻个白眼:“这有什么好奇的,一个蠢如草包的女人。皇后生不出孩子于是用禁术求助神明,没想到求来的却是女巫。她成功怀孕了,但事情却变得更糟糕。皇后生完孩子就死了,公主也三岁就被女巫带到了森林深处。” 贝拉冷笑:“后面公主偷跑回来,女巫极其愤怒,让荆棘长满了城堡,扎伤公主使她陷入了永远的沉睡。” 马车趋于平稳,路过广场,贝拉拉开窗,寒月初雪下那座雕像遥远像是一个旧影。 贝拉咬牙切齿:“就这个,是皇后怀孕时感恩戴德为女巫造的雕像,真是可笑又愚蠢,她以为的神明其实是个恶魔。现在真相大白,我都搞不清国王为什么现在还不把它砸了。” 林镜真怕她丢个什么东西出去,连忙拦住她:“别激动,别激动。” 贝拉深呼口气,又成了明艳高冷的贵族小姐。 过了广场离皇宫就不远了。 她把玩着手里的扇子,跟林镜道:“西瑞尔也在舞会上,你别给我乱发疯知道吗?就乖乖坐到我旁边。” 林镜:“不会的。” 他又不是克里斯汀,还能为个男的发疯不成。 王宫处处灯光明亮,月桂为饰,星月做幕。 下马车的时候,林镜因为地面太滑还差点摔一跤,被贝拉扶住才站好。 大姐都绝望了:“克里斯汀,你都还没见到他就脚软了?” 林镜冤的没话说,尴尬地笑一下。 与此同时玛丽夫人和邦妮也走了上来。 玛丽夫人手眼眸上上下下打量着大女儿和三女儿,对贝拉道:“等会你记的看住克里斯汀别让她丢脸。” 贝拉连连点头。 林镜崩溃捂脸:“母亲,我知道错了。” 王宫内部华丽而奢靡,交叉肋拱的穹顶金碧辉煌,卷廊和雕花石柱分散两边,内墙高处是各种多叶分离的玫瑰窗,悬在头顶的水晶灯照下明光。宴会上名流荟萃,衣香鬓影,琴笛悠扬。 林镜进去的时候,差点被那些宝石、碎钻、金珠狠狠闪瞎了眼。 “克里斯汀,好久不见?”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女人朝他走过来。 是个拥有一双祖母绿宝石般眼睛的贵族少女。 她穿着华丽的紫色开襟宫裙,端着酒杯微笑。 林镜人生地不熟不敢搭话。 旁边的贝拉却是收腹提臀,气息都端着了,阴阳怪气:“海伦娜?见鬼,你不去粘着西瑞尔过来跟我们打招呼,真的稀奇事。” 海伦娜甜甜的笑,眼里满是担忧:“我担心克里斯汀。听说玛丽夫人把她关在了阁楼几天没出门,瞧瞧这脸色,你还好吗亲爱的。” 贝拉气得手上装饰用的蕾丝折扇都被扇出了风。 林镜懵逼:“挺、挺好的。” 贝拉扇得更用力了。 林镜只是个低级小白莲,根本不想和她们三个女人一台戏,匆忙找借口离开。 万幸贝拉和海伦娜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你一言我一句互怼起来,战火激烈,已经直接把玛丽夫人的话忘到脑后,没空管这个妹妹。 林镜得以开溜,提着裙穿过长长的回廊,到了王宫的花园。 耗子在他兜里偷偷弹出一个头来,黄豆大小的眼睛左右四顾。 林镜在花园一个长满玫瑰的角落里将它拿出来,确定没人后轻声跟它说:“就以这里为集合中心,宴会结束后,你最好把公主的房间,国王的房间,还有前王后的房间找到。画出一份地图给我。” 耗子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 耗子身体小,从他手心蹦出去后直接钻进了草地里,快速溜开。 林镜慢慢站起身。 将衣袖上不小心沾染的草叶清除,正打算往回走,忽然闻道一股血的味道。 并不是很刺鼻,隐藏在花香里,正常人容易忽略,但是林镜五官敏感一下子就分辨出来。 有人在旁边杀了人。 他瞬间精神紧绷起来,看似天真浪漫地掰断了旁边月桂树的纸条,得到一个尖锐的武器,紧接着往前走,目不斜视。 “小姐。” 身后响起了男人粗犷的嗓音。 那股血的味道更重了。 林镜眼手握紧了月桂树枝,却是在灯光下迷茫又疑惑地回头:“这位先生,您叫我吗?” 从花园的暗处走来的是个身材高大的魁梧壮汉,视线直直盯着他。贵族打扮,面貌老实巴交,额头上有一道疤。 身上带着寒露和未散的腥甜湿冷的血气。 林镜心中快速分析:这估计就是杀人犯了十有八九是玩家,不能被他发现自己的身份,他得装作一个漫步在花园懵懂无知的贵族女孩。看着人衣着估计是个受邀请的贵族,看这人长相.......我靠,他额上有个疤? 林镜:“.......” 于是演技不好的林镜阴差阳错之下展现出了一个正常贵族少女应该有的表现,疑惑、惊讶、然后棕色的瞳孔紧缩,估计是害怕。 壮汉心底的戒备和疑惑打消,朝他露出一个笑:“我叫约翰。” 林镜心情复杂道:“克、克里斯汀。” 约翰确实是一个玩家,身份是邻国王子,一进王宫就直奔着玫瑰之心来。他刚刚杀的是国王身边最亲近的侍卫,为了后面帮忙“找出凶手”得到国王的青睐。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以及被载脏者杀人的证据他都做好了,唯独没想到突然路过一个目击者。 一个看起来天真善良的贵族少女。 她有着黑色及腰的卷发和深棕巧克力液般的眼眸,纯白的裙子织花华丽,少女拿着月桂树枝轻轻望过来的一眼,更像是月之女神狄安娜降落人间。 约翰本想直接解决她,但是现在欲念作祟,他改变主意了。 “克里斯汀小姐一个人出现在花园里,是迷路了吗?” 约翰笑着往前一步。 林镜打得过他,但是没有任何提前准备,杀了这人一定暴露玩家身份。 现在只能装模作样后退一步:“不,我就是来花园透透气。”你别过来,上一个疤哥下场很惨。 约翰说:“那我有这个荣幸和你一起走吗。” 他放在背后的手握着那把血还未干的匕首。 反正已经提前做好了不在场证明,也有了背锅的倒霉蛋。 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他现在想和这个年轻美貌的npc玩玩。 林镜踩着高跟鞋节节后退,苦恼皱眉。 约翰舔着唇,眼中的欲望更重。 林镜轻声说:“可是,我该回去了。” 约翰:“那真是太可惜了,不过我可以送你回去,你走错方向了亲爱的。” 林镜迷茫:“我走错了吗?” 约翰:“是的。” 魁梧的大汉一步一步逼向纯洁的少女。 现在正是舞会客人到来的时候,王宫上上下下都很忙,这里根本不会来人。 最差的结果就是他装成被强迫,过失杀人。 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少女,拿一根月桂树枝杀了一个高两米的壮汉,怎么想都诡异。 正在林镜一筹莫展之时,他看到了救星。 他后退的时候一不小心踩空了,其实并无大碍。 但林镜还是顺势倒了下去,同时发出痛苦的轻呼。 “啊。” 叫声让约翰一惊时,也让路过的银发青年视线望过来。 廊腰缦回,青年披风飞扬,修长的双腿裹在黑靴中,有着说不出的优雅。 “西瑞尔。”林镜揉着红肿的脚腕,已经不去管旁边的苍蝇了,克里斯汀身体娇弱,泪水浮上眼眸。他直直看向他,颤抖着唇:“能帮我一下吗。” 无论是否刻意,在暗恋的人面前,好像什么都合理。 约翰在怎样也不可能敢杀三个人,尤其是西瑞尔腰上还有武器,只能怨恨阴毒地看着他们离开。 “需要我扶着吗?” 西瑞尔的外表看起来冷漠,性格却是出奇的绅士,嗓音响在耳边,出奇的好听。 “不,不用,谢谢您,我可以自己走。”林镜一点都不想和陌生人有肢体接触,握住月桂树枝,朝他笑了一下。 西瑞尔收回了手。 往宴会的路是那么漫长,林镜又得维持人设,为了不避免尴尬只能强行搭话。 “西瑞尔,你怎么会出现在花园里呢。” 青年嗓音平静:“出来散步。” “我.......我也是。王宫花园的风景还是不错的,到处都是玫瑰花,啊,你有听到蟋蟀的叫声吗。” 花园里确实有小虫子的声音。 西瑞尔笑了下,银蓝色的眼眸向林镜:“听到了。” 林镜继续尬聊:“那你喜欢吗?” 西瑞尔:“玫瑰还是蟋蟀?” 林镜:“都......都算吧。” 西瑞尔:“克里斯汀,换个问题。” 林镜:“.......” 林镜忍气吞声,继续痴情傻白甜人设:“恩,你喜欢爱比伦吗?” 爱比伦是这座城邦的名字。 西瑞尔薄唇勾起道:“不喜欢。” 林镜:“那你为什么要来。为了公主吗?” 西瑞尔看他一眼,没说话。 林镜心道:那不巧了兄弟,我也是为了公主而来,某种意义上我们是敌对关系。 “可是救醒公主需要去森林深处,女巫太危险了。” 西瑞尔微笑:“我知道。” 林镜沉浸在自己的演技里,难过地瞪大瞳孔:“你知道还要去?” 好一出年度三角虐恋,他真是个天才。 西瑞尔认认真真看他的表演,漫不经心笑说:“这是我的使命。” 为了不接受刺激他大姐可怜的心脏,林镜装作负气离开,在回到宴会前先甩开了他。 把月桂树枝随手交给一个仆侍,林镜走到了贝拉身边。 贝拉正在和邦妮疯狂数落挑剔海伦娜的一切,她的着装、教养、打扮。 林镜深呼口气,继续没存在感地站着。 这一场宴会不知道藏着多少玩家,他必须时刻小心,不能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第57章 荆棘之吻(四) 乐队奏响圆舞曲,华丽空旷的大厅,男士们纷纷向女士发出邀请,花枝招展的贵族少女像蝴蝶一样扑向舞池。 林镜站立的地方很快只剩下他一个人。 有贵族想要请他跳舞总会被旁边的女士劝住,说他的名声糟糕透了。 贝拉攥住扇子,气得狠狠灌了自己一杯香槟。 林镜心惊胆颤看着她,出声安慰:“贝拉姐姐别生气,我刚才在花园把脚摔伤了,不能跳舞。” 贝拉放下酒杯,冷笑:“有没有人邀请和你能不能跳根本就是两回事。这些女人像阴沟里的耗子一样讨厌,她们以前就嫉妒你的美貌,现在疯狂对你落井下石。” 说曹操曹操到,海伦娜又从舞池中施施然走了过来,碧绿色的眼眸全是笑意:“克里斯汀你怎么还是一个人站在这里。” 贝拉尖酸嘲讽:“关你什么事。” 海伦娜:“贝拉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我在跟克里斯汀说话呢,她是没长嘴吗?需要你回答。” 好在一个人的到来打消了她们的谈话。 “克里斯汀小姐,我有这个荣幸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约翰大步走了过来,高大魁梧,视线如鹰般落在林镜身上。 三人都愣住了。 约翰虽然长相略为凶残,可衣着佩剑都彰显了尊贵的身份。 贝拉姐姐握扇子的手终于一松,得意笑起来,眼神轻蔑地看了眼海伦娜。 海伦娜面色阴沉,随后笑颜如花:“抱歉这位先生,我的朋友克里斯汀怕是不能答应。” 贝拉愤怒吼叫:“海伦娜。”克里斯汀如果今天一晚上都无人问津,没有跳一支舞,那么明天爱比伦又会出现各种诋毁她的言论。 海伦娜无视她:“克里斯汀已经有喜欢的人,整座城市的人都知道。难道不是吗?” 林镜在约翰过来的时候,注意力就不在她们身上了。 魁梧的男人背着光,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眼神却是阴冷的,跟毒蛇的信子一样舔舐他的肌肤。 林镜浑身上下精神紧绷,耳边是海伦娜的话。他愣了片刻,突然抬起头来,微笑轻声说:“是啊,海伦娜姐姐。” 整座城市都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了。那西瑞尔,帮帮忙吧。 “对不起先生,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请。” “我有想要邀请的人了。” 他说完笑着放下酒杯,提着裙往宫殿的另一处走。 海伦娜和约翰都怔住。 贝拉愤怒喊道:“克里斯汀!” 只是少女恍若未闻。 金光勾勒裙角,纯白色恍如浪花,林镜步伐越来越快,衣裙翻飞,露出纤细精致的脚踝。 拨开人群,黑发棕眸的少女走到众星捧月的吟游诗人面前。 旁边是无数打量惊讶审视的视线。 奏乐声似乎这一刻都安静下来。 林镜迎着他银蓝色的眼眸,忐忑而勇敢:“西瑞尔,我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全场寂静。 林镜以为会被拒绝——当然最好是被拒绝,因为他不会跳舞,就是为了避开那个穷追不舍的约翰。 名声坏点就坏点吧,反正人设没崩。 可是西瑞尔沉默看他很久,久到旁边窃窃私语开始各种难听的话,他才叹了口气。 许久,估计是避免他的尴尬,银发青年无奈地垂下眸:“我的荣幸。” 周围的人:“!!!” 林镜:“???” 他是一脸懵逼被拉到舞池中的。 《蓝色多瑙河》的旋律轻缓动人。 林镜神情惶恐,率先开口:“不是,西瑞尔,我脚受伤了。” 西瑞尔:“我知道。” 林镜:“我不能跳舞。” 西瑞尔眼眸认真:“所有人都在看你。” 林镜闭上了嘴。 林镜身为一个男生,和另一个男生跳舞当然不会尴尬。 关键是他不会跳,尤其还是穿高跟鞋跳女步。进退挑逗,让步旋转,他什么都慢一拍。 于是一磕一碰,踩和撞时常发生。 西瑞尔忍耐很久,才心平气和问:“克里斯汀,你是在报仇吗。” “不是的。”林镜现在尴尬地恨不得去和疤哥二代单挑。 西瑞尔说:“放轻松,聊天吧。” 他的手搭在林镜的腰上,在旋律的间隙里,银发和少女的白裙交织成画。 林镜:“聊什么?” 西瑞尔:“聊聊那天的事。” 林镜非常困惑。 西瑞尔语气淡的似乎只是在讨论天气道:“抱歉,我那时被吓到了,并不是有意让你难堪。” 这个啊,没关系。反正难堪的不是我。 林镜说:“您没有错,是我失礼了。” 西瑞尔笑了一下,在这曲舞的最后,送给了林镜一枚胸针,金色的,玫瑰花层层叠叠,尊贵优雅,每一片花瓣都精雕细琢。 “谢谢。” 林镜一脸懵逼地把它握在了手心。 钟声第一次响起,代表舞会进入了尾声。 林镜趁着约翰正被一群贵族缠着聊天,匆匆跑到了那个花园里。 耗子在墙角不断上跳,跟他招手。 林镜镇静下来,左右四顾,确定安全才面不改色低头把它扔进了兜里。 耗子一下子被兜里玫瑰胸针撞的头痛,骂骂咧咧:“什么东西。” 林镜:“给你的礼物。” 耗子炸毛:“你神经病啊!给个耗子送这玩意!” 林镜:“身为一个耗子还挑三拣四,给你你就收着,闭嘴。” 耗子哥:“......”行。 王宫很大,林镜找到一个侍女,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被领着去了休息间。一进休息间,他立刻就脱掉那碍事的高跟鞋,拿出张洁白的纸和一瓶墨水,摆在了耗子面前。 “快。” 耗子举起前爪伸进墨水里,开始在纸上边画边跟他说:“我找到了国王居住的地方,在城堡的顶楼,不过那里很多守卫,进不去。王后的房间早就封锁起来了,门窗都闭得严严实实。至于公主沉睡的地方更稀奇了,在王宫的角落里一个单独高楼,长满了荆棘而且二十四小时有人镇守。” 林镜盘腿坐下,盯着画看了半天:“这三个地方我们没有一个是可以安全进去的。” 耗子哼哼唧唧:“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我在王后的房间呆了一会儿,听到了两个老宫女的聊天。她们在偷偷说王后的坏话,说如果不是她在地下室搞那些邪术,世界上根本就不会出现女巫。” 林镜一愣:“地下室?” “对!”耗子兴奋地拿沾满墨水的爪子在纸上了按了两下:“我后面都在找那个地下室,皇天不负有心人,可算是被我找到了。” “在哪?” “就在这座古堡的地底下。” “走。” 刻不容缓,趁着舞会还在继续,林镜拉着耗子就往地下室走,本来想穿鞋的,但是凝视那双水晶鞋半天,他选择了光着脚。 耗子:“你干嘛。” 林镜:“给自己留个后路。” 王宫的地面都是光滑的大理石,两旁的走廊是各种昂贵油画。 林镜手里拿着一盏烛灯以备不时之需,跟着耗子的指引从后门到了另一处花园。 花园草木葳蕤繁盛,殷红如血的蔷薇花缀在沾满夜露的叶子中,萤火虫在闪动,把树梢都镀上一层金色。他提着灯,光着脚踩在鹅卵石铺成的路上,萤火虫星星点点围了上来,洁白的裙裾掠地无声。终于找到了那个狭小的入口,是一个就快腐朽的木楼梯。林镜深呼口气,一手掌灯,一手提裙,带着耗子走了进去。 地下室有一股尘封已久的腐朽味道,蜘蛛网和细碎的灰尘浮在空中。 林镜捂着鼻子适应了一会儿,把灯放到了桌上,才开始左右四顾。这里卷轴书籍胡乱摆放,零零散散堵在路间,桌上放着台燃到一半的烛灯和已经见地的沙漏。地下室非常狭小,一个巨大的书柜占了几乎三分之一的空间。 王后就是在这里召唤了女巫的吗? 林镜小心地跨过地上的书,把椅子上的灰尘擦干净,然后坐下来弯身翻箱倒柜。 耗子也不闲着,依靠着自己幼小的身躯到处翻找。 “这里这里,你看我发现了什么宝贝。” 耗子突然大叫,两只爪子扒拉着书柜最上方的一本书,摇摇晃晃开始往下扯。 但是它力气太小,根本拿不稳,那本书直接砸到了林镜头上。 咚,厚重的书角砸在头上,痛得他想骂人,林镜忍耐说:“如果不是宝贝,我先把你剁了。” 耗子:“......别那么暴躁咯。” 把它平放在桌上,林镜愣怔地发现这不是一本书,这一个小匣子。 右上角有一朵烫金的玫瑰花,是爱比伦的标志。 锁已经生锈,林镜用头发丝轻轻松松打开。 耗子趴在他肩上,瞪圆了眼睛,屏息凝神看着这堆东西。 匣子里面是一堆信,字迹秀丽而优雅,还带着未散的香气。 林镜一愣,把它拿了起来。 烛火微红,把书页都渡上了层浅黄色,像是时光遗留的痕迹。 他打开了第一封信。 【亲爱的m先生: 这大概是最后一封写给你的信了。 你知道吗,最近爱比伦下雨了,花园里的玫瑰凋谢了一半,空气满是潮湿的味道。 我时常一睡就是一整天,安娜说我被荆棘扎伤,诅咒马上就要生效。 可我不怕诅咒,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也怕你回来找不到我。 雨后的爱比伦像个阴郁孤僻的哑巴姑娘。 天空是暗沉的青色,城堡是浓郁的黑色,就连街道房屋也是讨人厌的灰色。 怎么会有那么糟糕的城市。 我记得,我问过你喜不喜欢爱比伦。 你说喜欢。 不是的,m,你骗了我。 你不喜欢爱比伦,就像你不喜欢我一样。】 看完之后,林镜和耗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卧槽”。 耗子:“这信是公主写给她的奸夫的?” 林镜纠正:“你会不会说话,这是情书。” 耗子突然爪子一拍他肩膀:“我靠,你还记不记得原版睡美人不,说不定我们披荆斩棘找到女巫,女巫给出的解救答案就是公主心爱之人的吻,也就是这什么m——我们现在算不算领先剧情好几步?” 林镜也很激动:“何止领先剧情好几步,我们简直甩开其他人好几个版本,不过怎么去找m呢。” 耗子催促:“快看看后面的信,找找m的线索。” 两人摩拳擦掌。 然而他们想多了,这匣子里保存的只有三封信,都没怎么提到m的身份,像是公主的自言自语。 第二封写到。 【亲爱的m先生: 我的父亲又生气了。 他思念我的母亲,愤怒哀伤之下想砸碎广场的雕像,可是被我拦住了。 “玫瑰之心”在爱比伦的意思是“神眷”。 这座雕像是被神眷顾过的。当初玫瑰之心本来是它的眼睛,后面才成了我父亲王冠上的珠宝。 我父亲说,我也是神眷者,可我不相信神明,除非神明是你。】 最后一封。 【亲爱的m先生: 感谢你的出现,带我离开那个古怪的城堡。 那一晚我此生都不会忘。 旷野长满了野玫瑰,蟋蟀在草地低吟。 星辰轻吻大地,萤火虫像下坠的流星。 带露水的荆棘缠着住裙角,月桂花落在我的发上。 我一直在哭。 天啊。 玻璃珠、玫瑰、蟋蟀。 我要求的你都做到了。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喜欢这些东西。 但这是一个秘密。】 读完了公主的三封情书,林镜和耗子相顾无言,直男式懵逼。 耗子问:“你看出什么了吗?” 林镜摇头,想了想,又说:“其实我进这一场游戏开了直播,我们可以问问弹幕,寻求场外支援。” 耗子整只老鼠炸起:“我靠!你还开了直播,也就是说老子这鬼模样被一群人围观。” 林镜扯了下嘴角:“你怕什么,我装软妹都不心虚。” 他打开弹幕,瞬间一个蓝色的框框浮现在上面。 剧情模式还是有很多云玩家的。 【我也举得m会是破局的关键,可能解药就是吻】 【副本的名称就是荆棘之吻,没得跑了,根本就不需要去找女巫】 【靠,那这不是简单的要死。这局多少分啊,emmmm感觉不超过五十分。】 也有吐槽人物的。 【那个约翰真恶心】 【啊啊啊啊西瑞尔好帅啊,古往今来的定律告诉我们,长的帅的一般都不是路人甲。盲猜一个,西瑞尔就是m。】 【???我靠楼上姐妹,你这思维已经不是领先版本的存在了,你就是服务器吧!】 【低调低调】 【恋爱脑就别说话了好吧[抠鼻]】 【这话我就不赞同了,楼上姐妹哪里恋爱脑了,真正的恋爱脑都像我一样在磕爱情呢。主播你有没有心动,反正我是心动了。】 林镜:“......” 林镜:“没心动,不感兴趣。我打开弹幕只是想问你们一个问题,这三封神神叨叨的信你们看出来什么吗?女生优先,男生闭嘴。” 弹幕。 【靠啊???我要举报你!你搞性别歧视!】 【牛逼,没事有手就行,有事女生优先。你把弹幕当什么!工具人?】 【不行,我受不了这个委屈。】 此时又一位云玩家开始指点江山。 【主播真菜。这种低级场,也就是几十分吧想那么复杂干什么。直接上啊,把侍卫打倒,闯进国王房间,抢到玫瑰之心不就得了。你现在搞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成功了记得给哥哥跳个舞,别开口】 林镜扯了扯嘴角:“你在教我做事?” 林镜:“上个教我做事的已经成了傻子,现在在我直播间当房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举手,我是个阅览群书(言情小说)的女生。昂,我来好好回答一下吧,m是把公主救出森林的人,公主很爱m,后面m离开了她,但是应该许诺过会回来】 【[星星下雨]:林镜,你不想玩了?:)】 【第二封信提到了玫瑰之心,寓意神眷,我觉得这个m可能并不是个正常人,也许他会魔法然后......等等!林林林林林镜?】 第58章 荆棘之吻五 林镜:“......” 在弹幕炸锅前他果断关闭小窗口,眼不看心为净。 耗子坐在他肩膀上,因为震惊啪叽摔到了桌上,尾巴缠在烛台上才没掉地。 耗哥整只鼠惊呆了:“我靠,你id啥啊。” 林镜把信叠好重新放进匣子里,心里把陆星雨骂了个千百遍,才冷漠地:“双木成镜。” “!” 尾巴没挂紧,摇摇欲坠的耗子哥还是头朝地摔进了地上乱糟糟的书本堆里,狠狠滚了一个圈。 林镜无语:“你真是笨死了。” 耗子哥被林镜捏着尾巴重新塞回兜里,它探出个脑袋:“不会吧,真是你啊混。” 这什么傻逼称呼。 林镜忍怒,威胁道:“耗子药能堵住你的嘴吗?” 耗子哥:“.......” 耗子:“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太惊讶了。” 咚。外面响起了第二道钟声,舞会就要结束了。 林镜连忙把铁匣子放进抽屉,然后快速拿起烛灯往外面走,地下室封闭太久,空气满是灰尘,蜡烛燃烧不一会儿就呛得人流泪。 上楼梯的时候,林镜的裙角被什么东西勾住,举着灯一看,是个碎了的雕像。他不敢在现场留下自己的头发或者衣料,只能咬牙切齿弯身小心翼翼把裙子扯了出来,同时骂了一句:“谁那么缺德。”弄倒了不知道扶起来吗? 但他出去的时候,最糟糕的事发生了。 花园里聚满了人,灯火通明,衣衫华丽的贵族们小声讨论着杀人犯是谁,胆子小的少女已经脸色苍白,在侍女搀扶下后退到最边缘。 人群中央是愤怒的国王和从容不迫的约翰。 约翰在装模作样调查现场,侃侃而谈。 林镜的位置让人窒息,只有一丛矮小的灌木为他遮掩,贸然出去绝对会暴露在众人视线下。 于是他探一个头后,马上缩了回去。 耗子紧张起来了:“我们怎么办啊混?” 林镜手抓着楼梯没好气:“我没名字吗?” 耗子不好意思:“抱歉抱歉,听他们林混林混地叫久了,就真以为你叫这个名了。” 林镜咬牙:“你不会说话能不能闭嘴。” 耗子当然不可能闭嘴,继续担忧:“难道我们要等人群都散了再出去吗?可是等会儿你的姐姐一定会发现你失踪了的。” 林镜叹了口气,抓着楼梯,深棕色的眼眸困惑望向上空。 一直呆在下面太闷了。 林镜默默探出半个脑袋透气,耗子在他肩膀上瑟瑟发抖:“我们会不会被人踩到啊。” 林镜:“你怎么那么吵。” 耗子突然想到关键点:“不对啊,你不是有个男朋友的吗。是他这局不在,还是你没去找他?” 耗子唏嘘叹气:“有你男朋友在我们还用受这鸟气,受这委屈?” 林镜冷漠无情拆穿它的幻想:“有他在更受气。” 耗子:“啊?” 林镜:“别想了,他在这游戏更没法玩,人都委屈死了。” 耗子爪子揉脸:“......”我一只耗子不是很懂你们人类的感情纠缠诶。 一人一鼠就这么缩在这里。 打破僵局的是王宫里一只猫。 “喵!”闻到老鼠味道的黑猫,眼睛顿时放光,穿过贵女们的裙摆,朝着林镜这边跑来。 “我靠我靠!” 耗子瞬间鼠毛炸开,瞳孔地震。 黑猫跑过人群,也引起了骚动。 “王宫里怎么有野猫?” 贵族们惊魂未定,都把视线落到了那只黑猫上,追随它的身影往角落望去。 林镜第一反应是拽着耗子的尾巴把它丢出去保全自己,但是贪生怕死的耗子两只爪子死死抓着他的头发,呜呜放声大哭:“别这样哥哥!” 林镜咬牙切齿:“然后你就和哥哥我一起死在这里吧。” 耗子:“呜呜呜。”他的角色牌是耗子,自然而然对天敌有了恐惧。 林镜深呼口气,理了下头发,倒也没打算和耗子在这里等死。 他光着脚出来就是铺垫后路,遇到这种情况能随手编个理由圆谎——东西被一只该死的耗子偷走了,他情急之下光脚就追了出来甚至追到了地下室,至于是什么东西值得他那么奋不顾身呢?西瑞尔送的玫瑰胸针,就你了。 不过林镜刚刚往上走了一步,一道身影就挡在了前面。 那只猫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住后颈提了起来。 人群瞬间再次骚动:“西瑞尔?” 林镜愣住,他一手握着木楼梯,往上望就只能看到青年的背影,银发长发,藏在黑色靴子里笔直的双腿。 西瑞尔把猫交给旁边的侍卫长,说:“抱歉,这只猫把我的东西偷了,我可能需要在这周围找一下。” 他在皇宫一直被奉为上宾,侍卫长恭敬道:“需要我们帮忙吗?” 西瑞尔淡淡一笑,礼貌道:“不了。但是东西有点私密,帮我驱散一下这边的人群可以吗?” 侍卫长:“遵命,阁下。” 那边国王已经被约翰领着去找真凶。 贵族们依旧在花园添油加醋地说着刚刚发生的事,只有这边因为西瑞尔的原因强行驱散了一波人。 嘈杂的吵闹渐行渐远,林镜和耗子懵逼地站在木梯上。 脚步踩过草地,清月渡上一层冰冷的流光在西瑞尔的发上。他半蹲下来,黑色的披风垂下,银蓝色的眼眸和他相对。花园里开满了蔷薇花,昆虫在草地间鸣叫。 霎那间林镜的呼吸都停止了,和耗子一起石化当场。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缩回脑袋。 西瑞尔的声音平静而冰冷:“克里斯汀,出来吧。” 耗子愣了一秒后,疯狂扯他的头发:“混,我们得救了。” 林镜只是尴尬地想捂脸。你妈的!算了,破罐子摔碎吧。 他手握住木楼梯的边缘,缓慢地爬了出去。 几根青草落在了黑色的卷发上,月色下少女有些局促,纯白的衣裙下双脚精致纤细。 “好巧啊西瑞尔。” 林镜尴尬地笑。 西瑞尔的视线却落在他有些红肿的脚踝上,语气冷淡:“你在这里干什么?” 林镜尴尬了一秒,咬咬牙,还是选择软妹人设,低下头轻轻说:“我......我出来追耗子。” “耗子?” “恩,它.......它偷了我的东西。” “偷了你什么?”青年的话像审讯一样严格。 少女紧张得不行,声音细不可闻回答道:“偷了,你给我的......胸针。” 西瑞尔唇抿成一线,寒冷的眼眸沉默盯着他。 林镜不知道该说啥了。 在他冥思苦想自己这个人设能不能挥泪逃走时。 西瑞尔忽然问道:“你的鞋子呢。” “啊?”林镜下意识抬头。 在回廊穿着高跟鞋踏空摔跤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他能忍受那种痛,可是克里斯汀的皮肤太娇嫩,红肿得特别明显,看起来就很恐怖。 西瑞尔垂眸,叹口气:“算了,我背你回去。” 林镜:“???”林镜连连后退:“不不不,不用了,西瑞尔,那太失礼了。” 西瑞尔抬眸看了他一眼,薄唇道:“光着脚跑到花园里就不失礼了吗?” 林镜强作镇定,使出软妹绝技哭。克里斯汀这个身体真的娇的不行,随随便便眼泪就浮上了眼眶,少女眼眸泛红哀伤地盯着他:“不,西瑞尔,不要让我在你面前那么尴尬,我自己走。” 西瑞尔又沉默片刻,随后道:“好。” 呼。林镜心里长舒一口气,默默给自己擦汗顺便点赞。 西瑞尔带着他往休息室走,夜风卷着月桂花香。 林镜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那一条弹幕。 【啊啊啊啊西瑞尔好帅啊,古往今来的定律告诉我们,长的帅的一般都不是路人甲。盲猜一个,西瑞尔就是m。】 m。 林镜一愣,西瑞尔说是为了使命而来,这么一想也有点道理啊。 说不定他就是需要吻醒公主的人,破局的关键。 “西瑞尔,你有什么别的名字吗?” 他小声问道。 西瑞尔:“什么?” 林镜:“就是x啊,l啊这种,用作笔名或者艺名,奇奇怪怪的名字。” 西瑞尔步伐一顿,若有所思:“艺名?” 林镜忐忑:“恩。” 西瑞尔:“没有。” 林镜小心翼翼:“那....你认识一个叫m的人吗?” 西瑞尔银蓝色的眼眸凝视他很久,笑了一下:“克里斯汀,你比我更了解这座城市。” “恩,好像是的。”林镜只能干笑。 西瑞尔在他的两个姐姐来之前已经离开。 贝拉几乎是冲进休息室的,语气里是难以压抑的愤怒:“克里斯汀!你瞧瞧你今晚都干了些什么!” 林镜默默不说话,上马车时提前往耳朵里塞了棉花,任由贝拉气急败坏数落了一路。 回到伯爵家,珍妮拿热水和药膏给他消肿。 林镜坐在椅子上,低头问她:“珍妮,爱比伦城中有个叫m的人吗?” 珍妮总是像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特别好套话,但就是这么一个八卦少女,也没一点关于m的消息。 询问无果,林镜还是决定从森林入手。 在约翰的分析下,国王找到了杀死亲卫的凶手,是个胖厨子。 也因为这件事,约翰的聪慧勇敢打动了国王,国王觉得他有资格也有实力进入黑森林,颁发了第一张通行证。 林镜是第二天在吃早餐的时候听珍妮说这件事。 珍妮嘀咕说:“这个约翰真的能找到女巫吗。” 林镜心中冷笑,就他? 珍妮又说:“国王今天在依次接见各国使者,给骑士勇者们武器和通行证。” 林镜一愣:“今天?” 珍妮遥望着远处不化的雪山说:“对啊,雪都快化了。” 林镜果断放下杯子:“珍妮,给我备马车,我要去王宫。” 珍妮:“小姐你干什么?” 林镜随口瞎编:“我有东西遗落在了宴会上,祖母留给我的,对我特别重要。” 珍妮瞪大眼,严肃摇头:“不可以小姐,夫人对您昨天的事非常生气,要我看住您,您今天最好像之前一样就在阁楼看书。” 林镜已经完全掌握了对付这个小麻雀的办法:“好吧,我听母亲的话。珍妮,我刚才在后院玫瑰园里看到有蝴蝶,你帮我抓一只回来好吗?” 小麻雀瞬间眼睛放光,脸上的雀斑都生动起来:“好的小姐。” 珍妮离开后,林镜衣服都懒得换、踩着高跟鞋匆匆下楼。 “日安克里斯汀小姐。”园丁摘下帽子跟他打招呼。 林镜像一阵风一样:“日安。” 他找到了马夫,直接下令前往王宫。 “快,我有重要的东西落在了那里。” 马夫一头雾水,还是遵从了他的命令。 马车在覆雪的城市道路上压出两条痕迹。 林镜坐在马车里心才平静下来。 公主的信里说雨后的爱比伦沉默孤僻,可是雪中的这座城市却美得惊心动魄。 至少林镜在经过广场的时候,无数次被那座雕像吸引住视线。 突然想起那颗鸽子送来的珠子他还没去换钱呢,以后再想吧。 林镜在马车里的时候,想下去先找个成衣店换男装,但后面转念一想又算了。克里斯汀怎么也不像个能打败邪恶女巫的勇士。 他下了马车,递上请帖后,刚好听到两个端着银盘的女仆在讨论。 “国王居然给了一个女人通行证,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她会魔法。”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吗?” “当然啦,没有魔法,王后殿下又是怎么召唤出来的女巫呢。” “快闭嘴卡娜,你不要命了吗?” 林镜一愣。 魔法......所以不一定要骑士才能进森林。 耗子探出一个头来:“怎么搞。” 林镜站在回廊里若有所思:“看来我们得搞点事了。” 第59章 荆棘之吻(六) 林镜想的搞事,要耗子去装神弄鬼,两人一起里应外合把他装成个魔法师。但是谈论半天和耗子对视一眼后,叹口气决定放弃——无怨无仇的还是别把npc当傻子吧。 早上又落了点雪,宫庭花园里绿色灌木表面,银白色若隐若现。王宫的建筑是典型的拜占庭式,圆穹顶又高又大,粉画和彩色玻璃窗完美装饰。天空青灰色,仰起头似乎还有细雪纷落,呼出口气也能凝结成雾。 林镜走着走着,突然步伐一顿,若有所思问道:“我们如果自己要不到的话,能不能抢别人的呢。” 耗子一下子来了精神:“也不一定要抢,我可以去偷,我现在可是只耗子。” 林镜笑起来:“对,你都变成耗子了,不做点偷鸡摸狗的事岂不是对不起这个身份。” 耗子:“?” 耗子骂骂咧咧:“怀疑你在内涵我。” 戏要演到底,林镜进了宫殿内部,前往休息室找东西。 宫殿内部布满了厚重的毛毯,驱散寒冷,两侧挂满了油画和壁灯,烛火微微给这条长廊渡上层静谧橘光。 现在热闹的是顶楼,这里来来往往只有巡逻的侍卫和女仆。 进去后空气闷沉,林镜先走到窗边想透透气,只是推开窗的一刻,一种黏稠冰冷的液体顺着窗缝落到了他的手上。 是血。 顺着墙壁从上流下。 窗户是彩绘的所以多了一丝鲜红都不明显。 林镜和耗子皆是一惊。 耗子见怪不怪:“又有人被杀了?” 林镜往上望了一眼,轻声分析:上面也是供宾客休息的地方,估计死的是个玩家。” 耗子问道:“我们要去看看吗。” 林镜盯着血迹半天后,勾唇笑了下:“当然。” 他转身离开:“这个休息室找不到东西,当然要换另一个休息室。” “克里斯汀小姐,你在这里干什么?”楼梯口是巡逻的侍卫长。 灯光映照着少女姣好的面容,她蹙起眉毛有些苦恼:“我去找我的戒指,昨天宴会遗落在休息室里了。” 侍卫长夸张地表示同情:“那可真是太遗憾了,需要我帮忙吗。” 克里斯汀摇头:“不用,谢谢阁下,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 侍卫长给她让路:“祝您好运。” 林镜屏住呼吸,跑上楼梯,一路沿着长廊往前走。直到高跟鞋停在那扇流血的门前,他握上扶手,神情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冰冷漠然,但嘴里说出的话却是纯洁温柔的,像蜜糖一样:“上帝保佑,我必须赶在母亲回家之前找到那颗珠子。” 不看他的神情,真以为是个天真的少女在门口双手合十祈祷给自己希望。 3,2,1。 林镜在心里默数,随后一拉把手,直接推门进去。 “我得赶紧找到。”他看起来心急如焚,进去后直奔房间的梳妆柜而去,门都没来得及关。少女的裙裾像是蝴蝶,金色阳光落在了黑发上。 她双手撑在桌子上,打开抽屉正在焦头烂额的寻找, 砰——忽然门被关上了。 同时身后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 少女整个人僵硬,迷茫惊恐地抬起头来。 镜子照出躲在门后面的男人,正是约翰。 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拿着一把染血的刀正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神情古怪残忍。 就在带血的刀子从上而下快要穿过他头顶时,林镜一手扯着镜子直接敏捷转身敲到了约翰的脸上。 哗啦镜面破碎,在约翰脸上砸出一个很深的血骷髅,他粗声喘气大骂:“臭蛤蟆!” “约翰!你怎么在这里!”林镜惊恐的喊叫。 往窗边跑,那里的墙壁都被血染红。 约翰像是恶鬼一样,刀疤狰狞,冷笑道:“这里不会有人来的,你叫也没用。” 林镜喘着气:“这里是王宫,我是伯爵家的女儿,国王不会放过你的。” 约翰像是听到了笑话:“国王?哼,一个快死的老头子而已,我已经拿到我想要的东西,这里没有什么能拦住我。”他的视线变得淫邪,从上到下打量着林镜:“这游戏虽然处处是坑,不过npc长的倒是挺漂亮的,臭蛤蟆,花园里你拒绝了我,现在上来自投罗网吗。” 林镜愣了愣,冷静反问:“你说国王快死了?” 约翰:“你知道这个有什么用?” 脑袋过电般,一个假设在脑海中浮出。 靠在窗边的少女忽然一愣。紧接着之前装出来的柔弱娇怜一扫而尽,深棕色眼眸覆盖薄冰与杀意。她站起身,白裙垂地,瞬间从桌子上的花瓶里抽出了跟被修剪的玫瑰花,往前一步,一手拽着约翰的衣领,狠狠往下拉,一手斜剪的花枝直直刺进了他眼睛里。 动作太快,约翰都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听到了眼珠子被穿瞎的声音。 “操!他妈的!”约翰大怒,伸出手去抓林镜。但是瞎了的他根本没有作战能力,林镜轻松躲过,慢慢说:“早在花园里,我就想这么做了。谢谢你送来的通行证。” 约翰浑身僵冷,一个真相在脑海中爆炸:“你也是玩家?——什么东西?” 耗子已经钻进他衣服里,到处爬窜,用嘴叼出来了一快金色的小令牌。 约翰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因为轻敌中了计,眦目欲裂,拿着匕首就是四处乱挥,神情疯狂大有和林镜同归于尽之意。 他往前扑,林镜带着耗子灵敏避开。 低槛的窗户大开着,地上还躺着流血的尸体,约翰在向前冲撞的时候,不小心脚碰到了死去之人的头颅,一个摔倒前倾,就半挂在了窗户边。 “不!”他因为恐怖瞪大眼珠大叫。 林镜却不给他一点反击的机会。 “不什么不,回家玩泥巴去吧你。” 他上前摁住他的头。 约翰临死前,用流血的眼睛死死瞪了他一眼。 耗子目瞪口呆:“我靠,你这样引来人怎么办。” “没关系。”林镜垂眸,在约翰身体横飞出去时,眼疾手快把他系在腰上的一个袋子扯了下来。 血液溅到了他白皙的脸上,林镜手上沾满鲜血,深呼吸拆开了那个袋子。 耗子瞬间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我靠!” 装在黑色袋子里的不是其他东西,是一个流光溢彩的王冠。 以黄金熔炼,精致绝伦,边缘底座像是藤蔓交缠,弧度优雅向上延生形成山峦的模样,在顶峰镶嵌着一颗玫红色宝石。那颗红宝石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像是朝阳晚霞分滤而出,圣洁而尊贵。 玫瑰之心。 哪怕是在听到约翰说国王将死时有所预料。 林镜也是被吓到了。 他拿着那顶王冠,黄金的触感是冰凉的,只有那颗红宝石似乎带着温热。 耗子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了,和林镜一起站在窗边怀疑人生,许久才颤抖着声音说:“这是,玫瑰之心?” 林镜呆呆地点了下头。 他就说约翰为什么要大张旗鼓接近国王,明明以他的实力,获得一个通行证轻而易举。 没想到竟然是直接冲着玫瑰之心去的,而且还叫他做到了。 耗子傻了:“通关的条件是获得玫瑰之心,这......这算是成功了吗。” 林镜迅速冷静下来,摇头:“不,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约翰早就结束游戏了。” 耗子:“可这是假的??不像啊。” 一下子两个人陷入了僵局之中。这顶王冠的出现,把他们的游戏的奏彻底搅乱——本来按计划,应该是得到通行证,进入森林,找到女巫,获得方法,救醒公主,拿到王冠。 而现在呢,一下子到了最后一步,系统却告诉他这是错误的。 那么中间的过程还有必要进行吗? 耗子抓耳挠腮:“这到底是要我们干什么啊?” 林镜手指轻轻碰上那颗瑰丽的宝石,视线深沉,心思电转,开口道:“耗子你还记得公主的信吗?玫瑰之心在爱比伦的寓意是神眷,信上说公主同样是神眷之人。” 耗子思考半天,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你的意思是,公主也是玫瑰之心?我们还是得进森林去找女巫救醒她。” 林镜总觉得这样又好像有点逻辑不对。公主那顶多算一个称呼吧,还是国王用来哄女儿开心的。 通关的条件是“获得玫瑰之心”,“获得”两个字其实就已经把玫瑰之心归结为一个物品,而不是一个人。难道公主叫玫瑰,还需要获得公主的心————他们其实是个恋爱攻略向游戏? 林镜把这个想法跟耗子说了。 耗子疯狂摇脑袋:“不可能,《求生者》从来就没出现过恋爱攻略游戏,用研究院的说法来讲就是,这个世界,爱是唯一无法用算术和逻辑估测的东西。游戏世界太真实了,为了避免不好的影响,他们连npc的好感都从来没有设置过。” 耗子抓耳挠腮给出猜想:“应该是约翰偷错了吧,或者国王特别狡诈,把真正的王冠戴到了沉睡的公主头上。” 耗子毕竟是货真价实五百分的大佬,对新版本游戏的理解比他深。 林镜点了下头。 但这个王冠看起来实在是好贵,而且话虽那么说,他们心里其实都没底认定这是假的。 于是林镜没舍得丢。 可无论再怎么分析,森林都是必须要进的了。 约翰从窗外坠落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克里斯汀上休息室找东西又被侍卫长看到,根本就不可能逃开,林镜呆在原地,只能装作被强迫过失杀人的样子。但是让他感到惊讶的事,这一层像是已经被约翰全部打点好了,出了那么大的吵闹声等半天一个人都没来。 这倒是阴差阳错方便了他。 在临走前,他又在死者身上翻了一下。 让约翰大张旗鼓也要杀死的人,总有些与众不同吧。 事实证明他没有错,在死者的口袋里,林镜找到了一张羊皮地图。 上面就是黑色森林的路线。 “.......” 林镜和耗子对视一眼。 耗子已经被今天的收获震惊得麻木了:“你是不是开挂了。关了吧,没意思。” 林镜:“......” 林镜懵逼:“难道我真的开挂了?” 他把身上的血迹洗干净,故作镇定地下楼。 又在楼梯口遇到了那个侍卫长,林镜惶恐不安说:“侍卫长先生,我刚刚听到隔壁有好大的声响,您要不要去看看。” 侍卫长非常平静,一看就是被约翰打点过,敷衍道:“可能是老鼠的声音,克里斯汀小姐找到东西了吗。” 林镜苍白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个笑意:“找到了,谢谢。” 他慢悠悠走出了城堡,来到回廊里,才扶着柱子深深的呼了口气。 举着那枚小小的金色令牌,对着阳光眯眼看了下,林镜嘀咕:“今天真是一堆意外之喜。” 《求生者》这破游戏真有那么厚道的时候?他怎么隐隐觉得这是坑呢。 童话王国里,经常有的要素,善良美丽的公主,英俊正义的王子,华丽的城堡,邪恶的女巫或者恶龙,以及一个布满荆棘的黑暗森林。 现在他终于要前去森林打败女巫了。 最近爱比伦城中关于他的流言是在是太难听,玛丽夫人气得头痛去了城外的庄园。刚好给了林镜偷偷前去黑森林的机会,他跟珍妮说是去修道院参加祷告,小麻雀乖巧地信了。 在广场又见到了那个车夫。车夫已经放弃和他讨价还价了,五个金币搞定 在上马车前林镜又听到了悠扬的笛声,清澈高远。 尖拱的教堂上百叶窗折射日光,鸽子扑哧哧抖落翅膀上的雪,飞到了雕像女人的掌心。 车夫唏嘘跟他说:“这是爱比伦的一首童谣,西瑞尔好像一直很喜欢这首曲子,搞的很多人跟风模仿在广场吹奏。” 林镜有些疑惑:“什么?” 车夫说:“曲子的名字叫《记忆的河流》。” 林镜啼笑皆非:“名字取的居然还挺浪漫?” 车夫跟他说起了故事:“其实《记忆的河流》跟一个传说有关。” 林镜来了兴趣:“讲讲。” “爱比伦城中有一对恩爱的夫妻,有一天妻子突然失忆了,深爱她的丈夫为了让她恢复记忆,召唤魔鬼和它做了交易。魔鬼夺走了丈夫一半的灵魂才告诉了他唤醒妻子记忆的办法,需要他默念巫术,然后亲吻她一下。” 林镜没忍住笑出声。这爱比伦城的人,怎么干啥啥不行,召唤魔鬼第一名。 车夫又道:“传说是假的,但这个巫术好像是真的有。” 林镜:“是吗?” 马车碾压过积雪。 白鸽飞向蓝天。 在教堂的顶端,银发的青年放下手中的竖笛,视线平静望向遥远的彼端。 第60章 荆棘之吻 (七) 林镜风风火火下马车,时间紧迫来不及换衣服,提着裙子就跑到了黑森林的入口。 好在为了玫瑰之心前往爱比伦的人特别多,女骑士也不少见,加上还有各种奇人异士,他的出现没引起多大注意。 耗子在他肩膀上探头探脑:“好多人啊,里面应该有三成是玩家吧。” 林镜低声警告它:“安静点,我们现在身藏巨宝,不要被人盯上。” 耗子立马两只爪子捂住了嘴。 林镜把那片金叶子交给了检察官。 检察官检查过叶子后,面无表情给他让路:“请。” 林镜暗呼口气,黑森林非常大,穿过那长长的荆棘篱笆通道,是无数条通往深处的路。 林地上覆满了厚重的雪,松树高挺,遮天蔽日。 “小姐,要一起吗?” 在入口处朝他发出邀请的是一个猎人,中年模样、带着帽子,腰间配着一把枪。 林镜闻声蹙眉:“谢谢,不过我可能在森林外面转转就回去了。” 猎人挑眉:“转转?你是爱比伦城中的贵族吗?” 林镜轻声说:“恩,我就是过来看看。” 猎人了然地点了下头,只当是富贵人家的女儿过来凑热闹,也不再管这个看起来娇怜脆弱的少女。 他们的对话也让其他人听到了,对此不少人侧目看着他。 等到人群都进入森林,林镜才呼口气,带上披风的帽子,走了进去。 森林银装素裹,四目皆白,叶子覆盖一层薄冰、晶莹剔透,雪地上是枯枝和各种动物的脚印。 风号雪舞,阳光把这里过滤得像梦境一般。 确定四处没人,林镜靠着一棵树,把那张画着森林地图的羊皮卷拿了出来。 摊开后找准对照物,把路线记下。 “到这里后,一直往北方走不要停。” 纸上用黑色的三角在一个小木屋处做了一个记号。 林镜把披风的绳子系紧,继续冒着雪前行。 一路冰雪奇观,藏在树洞里的松鼠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意外来客,林间麋鹿留下一排排脚印,河流被冰封,天空渐暗浮现似有若无的极光。 耗子哆嗦道:“天快黑了,我们还差多久找到那个木屋啊。” 林镜倒是不觉得冷:“快了快了。” 夜幕彻底落下时,林镜提起了早就备好的灯,月色皎洁,到处都是积雪反射出的零星寒光。 他举起灯,把它映向前方时,耗子瞬间眼睛亮了,兴奋得手舞足蹈:“快看快看,林镜我们到了,那是个木屋!” 就在不远处一个小坡上,一间小木屋亮着橘色的温暖灯光。 任何一个在雪中跋涉一天精疲力尽的人,看到此情此景,都会油然而生一种发自内心的温柔。 林镜也不例外,摘下披风的帽子,轻轻地舒了口气:“天已经黑了,我们先在木屋住一晚吧,希望运气不要太差。”别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上坡需要穿过一片小松林,林镜走近了才看清木屋的全样,木屋有两层,临崖而立、年岁古老,窗户很大映出炉壁熊熊的火光。 他敲敲了门,很快有人给他打开。是个身材矮小、满脸皱纹的女人,裹在黑色的袍子里。 蓬头垢面,灰色的眼珠子警惕地打量着他。 “尔莎,外面是谁?” 房内传来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 叫尔莎的老女人嗓音也古怪:“是个和我们一起进来的女娃。” 女人笑起来:“那快带她进来,外面那么冷,冻坏了吧。” 尔莎给她打开了门。 林镜小脸苍白,轻声说:“谢谢您。” 屋内屋外像是两个世界。 火炉里木材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在房间里现在坐着两男一女,女人也是一身黑袍的打扮,剩下两个男人,一个贵族骑士,另一个好巧不巧是一开始邀请他的猎人。 猎人看到他非常惊讶。 炉壁边的黑袍女人却先笑着朝他招手:“可怜的女孩,快过来坐。” 林镜的披风和发上都落了雪,克里斯汀本就白皙的面容因为寒冷更显得精致脆弱。 他装模作样迟疑一会儿,才走过去。 黑袍女人笑容似乎自带温柔的光环,拉过她的手:“好孩子,你一个人在森林里迷路了吗?” 林镜解开披风,眼眶微红看样子委屈极了,紧接着按自己的人设圆谎。天真浪漫的贵族少女只是想凑个热闹,结果不小心被一只麋鹿引入森林,然后忘记了回去的路。到夜晚,顺着灯光才找到这里。 猎人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倒是那个贵族骑士一言不发。 尔莎阴测测站在女人身后。 只有握着她手的女人闻言脸上露出了同情悲悯的善意。 猎人还是沉声出口:“这雪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我们都需要去找女巫,没有人送你离开。明天你打算怎么办?” 林镜眼眸清澈,如惊慌失措的小鹿迷茫。 黑袍女人叹了口气,安慰她:“别怕孩子,我可以让林中的动物给你带路送你离开。” 耗子激动地在他兜里动来动去。 林镜心一提,但迅速掩藏警惕,装作特别震惊:“动、动物?” 黑袍女人温柔点头,开始介绍自己:“我叫伊芙琳,这是我的仆从尔莎,我们都来自帕尔斯,是名巫师。” “我叫克里斯汀。”礼尚往来他也介绍完自己,然后睁着眼:“巫师?您会魔法吗?” 伊芙琳笑了:“这要问你。克里斯汀,你相信这个世界存在巫术吗?” 林镜只能继续演下去:“我相信。公主不就是被女巫弄沉睡的吗。” 火柴在滋滋燃烧。 伊芙琳说:“是的,公主中了沉睡魔咒。但你不要把巫术想的都那么恐怖,其实它是一种特别神奇的语言,是上帝给予我们的馈赠。它能让小动物说话,能让一朵花盛开在你面前。能祛除寒冬,能做一切你想象不到的事,还能唤醒爱人失去的记忆。” 唤醒爱人失去的记忆。 林镜:“《回忆的河流》?” 伊芙琳“啊”了一声,笑:“对,就是这个关于巫术的美丽传说。” 克里斯汀和伊芙琳像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另外两个人却有些坐不住了,劳累了一天,猎人和骑士选择先回房间睡。 伊芙琳热情地说:“今天晚上,你就和我一起睡吧。” 林镜笑:“我的荣幸。” 身为一个巫师,伊芙琳对生活非常讲究,即便是这种情况下依旧要沐浴洗澡。 尔莎已经为她烧好热水在另一个房间。 她把林镜带到今晚两人要睡的地方,温柔地说:“亲爱的,你若是累了可以先休息。” “好的。” 伊芙琳离开时,跟在她后面的尔莎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黑斗篷里脸部阴影极深,视线和恶鬼如出一辙。 门关上。 耗子立刻探出头来:“我总觉得这个女人有点不对劲。” 林镜嘀咕:“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往前走,把房间四周看了一遍,毕竟是木屋,早就有了很多腐朽的地方,藏在床底下就有个小洞。 盯着这个洞思考半天,林镜拎着耗子尾巴把它揪出来:“耗子,交给你一个算是你鼠生巅峰的事。” 耗子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紧接着它马上反应过来,鼠毛炸起,尖声质问:“你要我去偷看她洗澡?!” 林镜开始讲道理:“说的那么猥琐干什么,我们只是跟踪敌人,拆穿她的真面目而已。” 耗子:“......” 现在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耗子忍辱负重,还是钻了出去。 林镜把披风挂到了置衣架上,开始在房间里四处逛。 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很久,没有结果后,又走了出去。 壁炉的火还在熊熊燃烧,一楼有四间小房间,分隔得很开。 他一处房间就是通向二楼的楼梯,没有灯上面一片漆黑。 林镜抬头看了下,突然被身后的尔莎叫住了。 “克里斯汀小姐,二楼不能上去。” 林镜回头,尔莎正像幽灵一样渗人地盯着他。 烛火拉长她的影子,在地上是一团漆黑。 林镜迷茫地问:“为什么?” 尔莎硬邦邦,神情凶狠焦急:“不能上去就是不能上去。” 林镜像是吓到了:“好,好的。” 伊芙琳的声音突然又从遥远的一间房内传来:“尔莎,帮我拿一下东西。” 尔莎最后阴冷看他一眼,才离开。 林镜等她离去,才收起小白花楚楚可怜的模样,颇为挑衅地扬眉笑了下。 上一次叫他别上二楼的人姓村名长。 拿出随身带的匕首,林镜提着灯,直接往二楼的黑口处走去。 在他的想法里,这个木屋是个幻象,伊芙琳那深深叨叨的说话方式,十有八九就是那个森林深处的恶毒女巫。 说是洗澡鬼知道她洗的什么东西。当然打败女巫不能莽撞,他需要足够多的资料。 一步一步往上走,陈旧的味道越发沉重,他像是走近了被遗弃很久的禁区 没有门,走进去先看到的是一堆用来过冬的木材,空气混浊,地面非常空旷,林镜举着灯看半天,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真的像是个简简单单的储物间。 直到他把视线放到地上,看到了红色蜿蜒的血迹。 血? 林镜精神一绷,蹲下身,细细观察却发现那不是血......线是彼此纵横交缠的,他站起身,纵眼一看——是一个阵法。 而他所在的地方,是阵法的中央,一朵金色粉末精心绘出了一朵玫瑰花。 不过没时间细思,现在时间紧迫不允许他久留。 林镜急忙把灯留在上面,匆匆下楼,赶在尔莎出来跑回了房间。 果不其然,尔莎在送完东西后,第一件事就是推开他的房间检查他在不在。 林镜坐在床边,温柔微笑:“尔莎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尔莎臭着脸关门离开。 木屋外雪似乎下大了。 火柴渐渐用尽,光也不在明亮。 “林镜!林镜!”耗子惊恐的声音突然从那个小小的洞里传来。 林镜被它喊的浑身也紧绷起来,急忙蹲下身。 耗子几乎是飞奔的速度扑到了他身上,身上是浓稠的血味,焦急地:“跑!快跑!” 林镜:“冷静冷静,你看到了什么。” 耗子黄豆大小的黑眸都是绝望和后怕:“血,到处都是血。她把那个骑士碎尸了,让血都流到了木桶里。” 林镜呼吸一窒。 耗子继续说:“我听她们说,这个冰雪森林其实都是女巫的障眼法!她们要找到女巫,需要用血开启阵法,破除幻象。” 耗子语速越说越快:“伊芙琳!也是玩家!” 只是耗子说完。 砰! 他房间的门再次被推开,猩红的火光照着浑身是血的伊芙琳,她站在门口,裹在黑色斗篷里,像是地狱爬出的恶鬼。 伊芙琳眼睛阴毒,唇角挂着古怪的笑。 “果然,能找到这里,就不会是普通人。你身上绝对有我意想不到的东西。” 伊芙琳大声指使她:“尔莎!杀了他!” 尔莎就是个只受支配的npc。 尔莎手里拖着一把几乎有她下半身高的大刀,面目狰狞,整个人就直直冲了过来。 “靠啊。”林镜整个人都不好了。 大姐给点反应时间行不行。 他急忙弯身躲过尔莎的夺命一刀,然后抱着耗子极速往门口撞。 和耗子配合一波,耗子四肢去抓伊芙琳的脸,他趁机,提着裙子直接往二楼跑。 伊芙琳愤怒大叫:“该死的!尔莎!抓住他!” 林镜一开始想试试能不能打过的,可尔莎砍过来,他甚至没能碰到她的时候,林镜就知道了,打不过,得跑。 伊芙琳不恐怖,尔莎才恐怖,这npc绝对是被专门训练过的,在童话世界里武力值爆表,单挑无敌,不然伊芙琳也不可能进森林还要带着她。 耗子身体较小,敏捷的躲过进攻,也跟着林镜往二楼跑:“靠啊,林混你等等我!” 林镜夜视能力和记忆力都不错,来过一次二楼就差不多把细节记得差不多了。 耗子跟上他。 后面是神情癫狂拿着染血大刀的尔莎。 耗子吐槽:“我们怎么办,那个尔莎像个bug。” 林镜抱着一堆圆形柴,迅速往楼梯上丢,从天而下阻碍了尔莎往上爬的步伐。 “杀了伊芙琳就好了。” 尔莎是受伊芙琳控制的。杀了操纵者就好。 耗子急得团团转:“怎么杀啊,这女人会巫术。” 林镜:“你信她鬼扯。” 如果伊芙琳会巫术的话,还需要那么麻烦逐个击破?直接带着尔莎一打三不就得了。 现在骑士已经死了,还差一个猎人。 对了,猎人。林镜愣住,他们闹出的动静那么大,没道理猎人没醒啊。 正在林镜疑惑时,在木材堆后面传出了男人沙哑的声音:“克里斯汀。” 林镜整个人都愣住,回过头,就看到猎人靠着柴堆,正气息不稳地看着他。他脸色苍白,看样子随时要倒下。 林镜张嘴欲说什么。 猎人却闭眼摇头,说出了事情的经过:“伊芙琳在你来之前,给我们喝了有毒的水,晚上才发作,我听到隔壁的骑士遇害就先逃跑躲在这里。” 猎人把怀中的枪交给了林镜,气喘吁吁:“你是唯一一个有希望逃生的人。” 他似乎已经断定自己要死了。 林镜僵硬在原地,手握着那把猎枪,突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他知道猎人不是玩家,他是游戏世界里的人,生死是转瞬而过的数据,可也是他货真价实的一世。他开始明白了那句话,《求生者》从来没出过爱情攻略游戏,因为这里太真实,而爱从来无法用算法衡量。 “不,不会的,我们都会安全离开。” 林镜朝猎人笑了一下。 耗子在他肩膀上:“你行不行啊。” “是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 林镜转身。 纯白裙裾掠过地上的血色阵法。 楼梯的滚木用完了,尔莎拎着大刀喘着粗气出现在二楼门口,佝偻着身体,眼睛血红。 她后面是得意的伊芙琳:“小倒霉蛋克里斯汀,谁叫你那么惨遇上了我呢。” 林镜拿起猎枪,上膛,枪口对准了伊芙琳。狭窄灰暗的空间里,黑发棕眸的少女皮肤莹白,笑容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语调潇洒而冰冷:“到底谁倒霉呢?” 伊芙琳惊恐地退后,咬牙:“尔莎!夺走他手里的枪!” 但是林镜已经飞快扣动扳手,手臂高举,在尔莎扑过来的瞬间,子弹直直射穿伊芙琳的脑门。快、准、狠,甚至预判了伊芙琳躲避的方向,血雾溅开的一刻,伊芙琳的眼眸难以置信。与此同时,尔莎听从命令的那把大刀也从天劈向林镜脑门。 林镜面不改色,举起长枪,又一发子弹直接射到了尔莎握刀的手上。 尔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吼叫,那把刀几乎和她身体一样重。手腕猛地一震,松开的瞬间,刀瞬间从空中垂直落,直直剁在了她的脚上。尔莎痛呼,挣扎着起来,可是刀立在地上本来就不稳,这一刻,刃边惊悚地迎面砍向她自己。“啊啊啊——!”更为凄厉的叫声在二楼响起。 浓稠的血液瞬间弥漫开来。 耗子心都紧提,埋头不敢看那个惨烈的场景。林镜面色冷静放下枪,刚打算说什么,突然地上亮起了猩红的光。尔莎和伊芙琳的血液留在地上,被一股奇特的吸引力引到了阵纹上,鲜血将它润洗,立刻——金红色的圣光从地面升起,而林镜就站在中央,那颗黑色玫瑰所在的地方。光芒刺眼,很强大的引力再把它们往什么地方吸,但就是被一个东西卡着,脚已经踏出了幻境,而灵魂被藤蔓缠住。 耗子大叫:“血触发那个阵法!” 那个伊芙琳发现的,带他们去见女巫的阵法。 林镜不用他说也知道。 可是这个阵法出了差错。 风从漩涡中心往上吹,他的衣裙猎猎:“妈的!有毒吧!难道这两人血太肮脏不符合女巫的条件?” 就在这时,猎人突然说了一句话:“金属。” 林镜:“什么。” 猎人脸色苍白,气喘吁吁说出了他从伊芙琳那里知道:“你需要一个金属物品做媒介。” 金属?金属? 林镜慌乱地从兜里掏,他身上带的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只有王冠和胸针是金属做的。王冠能扔吗?当然不能! 林镜当机立断把那枚玫瑰胸针丢到了阵法中心。 金属做媒介似乎是正确的,阵法成型,璀璨盛大的金光照亮这个木屋,也照亮整个晚上。束缚他们的藤蔓终于消失。 林镜和耗子一起被漩涡卷了进去。 第61章 荆棘城堡 (八) 强烈震撼的金光过后,林镜眼睛陷入了短暂的黑暗里,等周围的风波动静消失,他才慢慢睁开眼,往旁边看,发现自己还在那个木屋的二楼。只是幻象消失,露出真实。 木头截然一新,处处散发着森林的清香。 地上一片空旷,没有了血迹也没有尸体。 耗子晕头转向,趴在他肩膀上缓了半天,才有气无力说:“这又是哪里啊。” 林镜站稳,说:“这才是真正的黑森林吧。” 他往楼下走,木屋没有了壁炉、没有了火光。高大的乔木投下阴影,明亮温暖的阳光从窗户缝隙间照射进来,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外面鸟雀的清脆叫声。 他从屋子里走出去,和耗子一起望向前往,都愣住了。 外面凛冽的寒冬一瞬间变成了生机勃勃的春,风吹过林涛起伏,苍翠欲滴。木屋在一个小山坡上,山坡长满了荒草,黄色的野花点缀在上面,远望像是一条华丽的绿毯。 世界草长莺飞,郁郁葱葱。 耗子呆着感叹:“童话世界可真神奇。” 林镜再次拿出古老的羊皮卷,若有所思:“我算是知道木屋为什么要做记号了,必须触动阵法才可以继续往前走。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来时,西边的路早就被大雪封了,而地图显示的是一路往西。” 一只白色蝴蝶围着耗子打转,耗子伸出爪子把它拍走。 林镜又说:“先去找女巫吧。” 把地图收好,开始往西边走。 森林里很多枯枝断木、荆棘藤蔓。林镜第一次觉得这个裙子麻烦,随手扯了根树枝,边走边拔开那些障碍物。往深处走,低矮的灌木少了,雾气渐浓,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沼泽。沼泽表面冒着泡,巨型青蛙蹲在沼泽中,发出难听的叫声,浊黄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森林的树枝桠扭曲成奇形怪状,阴影遍布魑魅魍魉,蝙蝠倒挂,猫头鹰静立。天色变黑,月亮出来了,圆盘样青黄色,边缘一层似有若无的红雾。 林镜用树枝惊走毒蛇。 松树上掉下几只毛毛虫在他肩膀上,林镜面无表情用手拎开。 纯白织花长裙,深黑的微卷长发,克里斯汀出现在森林里像是精灵误入人间。 只是这位精灵现在有点暴躁。 好在这荒野求生没有持续太久。一路往西,他终于看到了那座藏在森林深处阴森古怪的城堡。 城堡很高,尖拱似乎直逼月亮。 墙体脱落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远看墨绿色一片。 小路荆棘丛生,毒蛇盘旋其间。 林镜深呼口气,走到了城堡前,却发现这里没有关门。 耗子抓紧他的头发,有些哆嗦:“我怎么觉得有点冷啊。” 城堡的门很高,里面一片漆黑。 林镜说:“要不我开弹幕给你壮壮胆?” 耗子:“?” 蓝色的小屏幕一下子浮现身边,只有两个人能看见。 弹幕刷屏般飘过一堆问号。 【????】 【你到底把我们当什么!!!】 【弹幕:别拿我挡,我也怕。】 【太过分了,我刚刚还在夸你帅,你现在就这么对我们?】 【啊啊你终于开弹幕了美女!】 【你男朋友呢让我康康?】 自从上次他被爆身份后,这个“别来让帅哥自嗨”的直播间瞬间被顶上平台首页。本来很多人都是骂骂咧咧进来的,结果看到林镜现在的女装扮相后,都诡异沉默一会儿,然后发现其实也能理解大佬的思维了。 他昨天晚上和伊芙琳的一战,帅气地出枪又吸引了一波迷妹。于是直播间的弹幕画风现在是各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其实看直播的还是云玩家比较多,但是在他开弹幕后,几条分析剧情的弹幕瞬间就被刷了上去,成为一群好事者的主场。 林镜往城堡内走同时和弹幕聊天:“别问男朋友,问就是没有。” 【我不信,你前面才跟耗子说,男朋友天天惹你生气[狗头]】 【对对对我也听到了,啧,男朋友好坏哦】 林镜:“......”你们记忆力那么好搁这看直播不是屈才了吗? 林镜解释:“这句话针对‘受气’说的,我有承认男朋友三个字吗?” 【你就狡辩吧】 【你瞒不过我的宝贝,你没直接否定说明你下意识接受了男朋友这个称呼。而且大佬会惹一个人生气,都是想引起那个人的注意力。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们两情相悦啊!没成也快成了。】 林镜正走向一个回旋向上的石梯。 看到这话脚步没踩稳,一个趔趄,差点摔跤。 他扶着墙壁站稳,心里真是服了这群人,抬头,棕色的眼眸满是无语,反唇相讥:“你懂个屁的男人。” 弹幕能受这气?直接怼回来。 【你懂个屁的爱情。】 林镜:“......”666。 【房管说你失恋,是不是你现实中也找到真人表白然后被拒啊宝贝。】 【真的假的?我这月都不知道在论坛看到多少起奔现失败的例子了[沧桑吐烟]】 【为啥奔现失败,主播搁我们那都是校草了,谁会拒绝这样的人间绝色!!】 【只有我想听听男朋友怎么让你受气的吗?】 林镜心想,什么失败,你们闭嘴别咒我。 表面却是很淡定,翻个白眼:“你们管这么多想干什么?” 这时突然飘过一条理直气壮的弹幕。 【想教你做事啊】 林镜脑袋浮现问号:“?” 瞬间笑成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绝了,没错,想教你做事。】 【想教你谈恋爱[狗头]】 【你一个人谈恋爱我不放心】 林镜从开直播开始,感觉就和弹幕结了仇。 不是他气弹幕,就是弹幕气他。 我谈恋爱需要你们教?!瞧不起谁啊? 林镜:“陆星雨帮我记一下id。” 弹幕瞬间警惕。 【你干什么??】 林镜淡淡看他们一眼:“你们活着我不放心。” 【???????】 【居然敢威胁弹幕情圣,你活腻了?!】 【哈哈哈哈哈这个直播间真的好有意思】 弹幕除了情圣,还有“两千分大佬”,各种指手画脚,林镜直接无视。 不过本来把弹幕放出来,就是为了给耗子点安慰,他倒是无所谓,到达目的地就关了。 城堡很高,楼梯层层往上似乎看不到尽头,一直到高塔顶楼上。 墙壁上挂着夜明珠,长廊尽头有个窗口,月光清清冷冷照进来,照亮一扇紧闭的门,门前用鹿角做装饰,从门与地面的缝隙里透出一丝不详的紫光。 住在城堡顶楼里的只有女巫了。 林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在藤蔓和荆棘缠绕的城堡,回声轻轻响彻在黑夜里。 “谁?”房间内部传出了女巫的声音,古怪又刺耳,像是很久没说话,喉咙里塞满钉子。 林镜打算先骗她开门,轻声说:“您好女巫阁下,我是来自爱比伦城中的......” 可是他的话没能说完,被打断了。 “爱比伦?”女巫轻轻念了这三个字,随后声音降下来,冷若冰霜下了逐客令:“滚出去。” 林镜一愣,反应过来女巫又是害死王后又是害死公主的,对爱比伦的一切估计都深恶痛绝,虽然他不知道女巫出于什么立场去恨。 但是跟他没关系,他只要知道解除诅咒的办法。 深呼口气后,他继续敲了下门。 女巫声音藏不住烦躁:“听不懂吗,我叫你滚。” 林镜轻声说:“抱歉是我没说清楚,我并不是爱比伦城中的人。” 话音一落,那边明显陷入沉默。 隔着门,她似乎是在冷笑:“不是爱比伦城中的人,你怎么可能找到这里。” 林镜心想,因为现在国王号召天下铲除你。 不过真相当然不能说出口,他撒了个谎:“我偷溜进来的,听爱比伦的人说森林里有一位厉害的女巫,就想找你做个交易。” 女巫警惕心很强:“我要怎么相信你?” 林镜沉思一会儿,笑着给出提议:“您可以用巫术测试我是否说的是真话。” 女巫没再说话,似乎是在考虑这件事。 不一会儿,房间里传来走动的声音,很快挂在门口的鹿角下方被递出来一张纸。 女巫说:“用你的血写下你的名字。” 耗子趴在他肩膀上,紧张兮兮:“我靠,林镜你小心点,名字是最好用实展巫术的媒介。” 林镜挑了下眉,接过纸后,咬破手指直接在上面写下“林镜”两个字,顺便旁边配上拼音“linjing”。 他现在的身份是克里斯汀,“林镜”这个名字影响不了他。而且他确确实实不是爱比伦城的人,说的话也没作假。 女巫接到之后,轻轻念了一遍,却非常别扭,对着“jing”的音很难把握。 她古怪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林镜解释说:“这是我们那边的文字。” 女巫又别扭念了一遍:“jing?” 林镜再次解释:“就是镜子的意思,照人的镜子。您要是实在不习惯,也可以直接叫我林。” 女巫没再说话。 房间内传出了纸张折叠的声音。 林镜等待几秒,试探开口:“那么您能答应我的请求了吗。” 女巫沉默。 林镜轻声说:“我的名字现在在您手里,您可以随时决定我的生死。” 女巫这才道:“你要干什么?” 林镜道:“我想要知道解除沉睡魔咒的方法,别误会,我不是去救公主,我遥远故乡有个妹妹同样被下了这种诅咒。我跋涉千里过来寻找您,就是为了她。” 他肚子里还准备了一套说辞,准备让话更加可信。 谁知道女巫却根本没尖锐地问他其他问题,只是继续用沙哑古怪的声音道:“那么,你用什么和我做交换。” 林镜现在就想先得到她的信任,试探地问:“我的灵魂或者我的生命?” 女巫发出短促的嘲笑,但是笑声转瞬即逝,房间内传出剧烈的咳嗽声,每一声林镜都害怕她把嗓子咳出来。随后女巫似乎是觉得没意思了,语气不耐烦说:“我不要你的灵魂或者生命,我在森林里遗失了一颗玻璃珠,你要是想表达诚意,就先给我找到它吧。” 第62章 荆棘之吻 (九) 玻璃珠子? 那么大个森林你要我帮你找一颗的玻璃珠? 林镜惊了,试图和女巫讲道理:“这是不是有点刁难人,我们能不能......”换个要求。 可是女巫性格极其孤僻古怪,嘴里的每个字都不耐烦,下逐客令:“找不到就滚。” 到嘴的话咽回去,林镜选择忍,换上笑容:“好的,阁下,明天我就去为您寻找。不过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我可以先在你的城堡睡一晚吗。” 女巫声音冰冷:“随便。” 林镜深呼口气:“谢谢您。” 告别这个阴沉刁钻的女巫,他带着耗子开始在顶楼四处转达,终于在一个回廊的转角看到了一间破落书房。 这里很久没人来了,蛛网爬满角落,灰尘落了一地。点亮蜡烛,橘色的火焰照亮周围,房内有两个高高的书架,摆满了厚重黑色封面的书,只是上面的文字都是特殊的巫咒,根本看不懂。 桌子和椅子都很大,坐下后林镜嘀咕说:“我们今晚就睡这吧。” 耗子问道:“明天真要帮她去找玻璃珠?” 林镜趴下准备睡觉,翻个白眼:“她连掉在哪里都没说,怎么可能找得到?你真以为我开挂了啊。” 耗子:“那我们怎么办。” 林镜叹口气:“随便找颗玻璃珠敷衍一下吧。” 等等。 他一愣,脑海中什么东西一掠而过,广场、鸽子——记得那只鸽子给他带来了一颗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珠子! 林镜急忙把它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到烛光下,外表晶莹,确实像个玻璃珠。 耗子很激动:“靠啊,天助我们。” 林镜却只高兴了一秒,马上不说话了,珠子握在手里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不是很舍得拿出去。。 林镜低声说:“.......先看看城堡有没有什么其他东西替代吧。” 耗子:“你干什么??” 林镜闭嘴没说理由。 森林的晚上格外冷,尤其在顶楼,窗户外就是皎洁的月亮。 风吹得藤蔓叶沙沙响,乌鸦的叫声时不时划破寂静长夜。 第二天白天,林镜先在城堡里仔仔细细翻了一遍。 他渐渐发现,这里并不像个城堡,反而像个高塔,而女巫自己把自己囚禁在高塔之顶。 让他失望的,城堡里找到任何可以替代玻璃珠的东西,最后还是只能用当初广场捡的那颗石珠子凑数。 林镜唉声叹气用水洗了半天,珠子上的一些脏东西扣掉。 珠子晶莹剔透,中心不知道制作是加了什么东西,红如一滴水,迎着阳光折射出四散的瑰红光线。 林镜神情更加郁闷了。 耗子劝他:“放轻松,钱财乃身外之物。” 林镜说:“这不是钱财,这是一段缘分。” 耗子继续安慰:“你和一只破鸽子能有什么缘分。” 林镜反问:“你现在不也只是只耗子?” 耗子:“......”无话可说。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终于重新走到了女巫那扇紧闭的大门前。 咚咚咚。 林镜敲了三下门。 女巫熟悉的古怪冰冷的声音又响起:“干什么?” 林镜说:“您要的玻璃珠子我找到了。” 门背后许久的沉默。 女巫用沙哑的声音意味不明地嘀咕了一句,满是疑惑:“找到了?” 林镜:“嗯。” 再一阵奇怪的沉默后,女巫终于开口:“递进来吧。” 鹿角下面的缝只能递纸。 林镜只能蹲下身,把玻璃珠从门下方与地面的空隙里滚了进去。 女巫捡起了那颗珠子。 林镜无意间看到了她的手。 苍白消瘦,青色血管藏在皮肤下。 林镜屏住呼吸,心提起来。拿个假的东西糊弄,不知道女巫会不会生气。 可是女巫拿到珠子半天,才语气极其奇怪地问了一句:“你在哪里找到它的。” 林镜一愣,小心翼翼:“就......沼泽旁边。” 女巫紧接着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她喉咙破损、难听奇怪,似乎是笑又似乎是哭。 林镜心都提起来了,真怕这个疯女人突然就把他秒了,认真询问:“阁下,我这算是成功了。” 女巫止住了怪异,冷淡说:“成功了。” 她语气低下来,继续冰冷陈述:“但这只是向我表达了你的诚意,你还要帮我做一件事。” 你破事怎么那么多?! 林镜面上僵硬维持微笑:“好的,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呢?” 女巫冷漠说:“你把爱比伦城最美的东西给我带来。” 林镜:“......” 林镜:“???”我靠啊!! 他耐心地和这个女巫周旋:“最美的东西?您觉得什么东西最美呢。” 女巫冷笑:“我觉得爱比伦这座城市都很丑陋。” 林镜:想骂脏话。 耗子在他肩膀上也是鼠毛炸开差点发飙。 林镜眼疾手快捂住了它的嘴,讨好地朝着这扇门笑:“好的,我会努力让您满意地。” 回到书房,耗子终于有了说话的权利:“啥玩意啊,我觉得她根本就是在刁难我们。” 林镜拿书敲它的脑袋,试图让它清醒点:“人家是大boss,刁难你你又能咋样?现在我们连见她一面都做不到。” 耗子半天憋出一句“靠”,不甘心:“难道我们现在真要回爱比伦找那什么最美的东西?” 林镜语塞,扔掉书,往后一靠:“不行,时间不够,而且关键是,最美的东西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耗子也在想这个问题,屁股坐在桌上,爪子挠半天后,眼睛一瞪试探道:“玫瑰之心?” 林镜差点被口水呛着:“你要我拿王冠去哄她开心?!” 耗子:“嗯。” 林镜想也不想拒绝了:“不能给。” 王冠上的珠子,是唯一一个现在被指定为玫瑰之心的物品,最关键的通关线索,哪能那么轻易送出。不到关键时刻,他是不会给的。而且女巫搞死了王后又搞死了公主,深恶痛绝这一家人,怎么会觉得国王的东西美。 这女人真是个难伺候的祖宗。 城堡早上已经看了个遍,林镜选择出去找,这次他换了个方向,和来时的路截然相反。 依旧是茂密的乔木森林,只是这边没有了沼泽、毒蛇和乌鸦,城堡的背后像是个仙境。 千丝万缕的光落入林中,上空盘旋彩色长尾的灵鸟,指尖是翩翩起舞的蝴蝶。绿色的薄雾被金光冲淡,空气的微尘颗粒可见,犹如画中。 耗子吐槽:“这森林怎么千变万化的。” 林镜往前走:“女巫居住的地方不都这样。”和她人一样神神叨叨。 耗子非常悲观:“我们真的能从另一个方向走出森林吗,有荆棘围墙的。” 林镜:“万一呢,说不定我们运气好撞见一个捷径呢,赌一赌吧。” 现在原路往返爱比伦,时间是肯定不够。 而且拖延太久,会有别的玩家找到这里,对他和耗子非常不利。 耗子坐在他肩上看四周的风景,郁闷:“可我们就算抄近路出去了,又送她什么啊?” 林镜喃喃:“你问我我问谁。” 就在他和耗子双双思考人生时,前面忽然传来了流水声。 溪流潺潺,悦耳动人。 “水?”他和耗子都愣住,对视一眼。出口? 顺着声音往前走,森林的树愈发茂盛密,路却愈发狭窄。光线由暗转明,溪流声清晰,压过了昆虫的叫声。 林镜和耗子被眼前的景物惊呆了。 视野瞬间开阔,溪水跳跃着金光,旁边静静生长着一棵年岁久远的月桂树,枝桠蓬勃生长。旷野都是绿色的草,黑色粗壮的荆棘潜伏在里面,一路蜿蜒到月桂树的根部。道路旁边还有好几丛低矮的灌木,紧挨着,上面盛开了一朵一朵红色的野玫瑰。 从阴暗逼仄的地方突然到明亮旷野,不惊艳是不可能的。 耗子:“我靠......” 林镜急忙拿出羊皮纸,想看他们这是到了哪里,但地图没有做任何标志。 他们还在森林里,而整座森林都在爱比伦镜内。 耗子说:“要是有相机就好了,拍下来做纪念。” 林镜想到了上一把《旧日图鉴》里的死亡相机,扯了下嘴角:“算了吧,《求生者》有相机也不会让你留下照片的。” 耗子:“嗷。” 日薄西山,晚霞映落一片橘色。 河流的对面依旧是森林,看不到出口,抄捷径出去没戏了。 “算了,明天在想想其他办法吧。” 林镜叹口气,打算无功而返。只是转身的时候,裙角却被什么东西钩住了,是野玫瑰的刺。 他皱了下眉,弯身去把衣服扯出去,靠近那一朵灌木顶端绽放的玫瑰花时,人却愣住了。 玫瑰是深红色的,馥郁的芬芳从枝桠蔓延,枝叶缝隙间落下的霞光在它周身渡上辉光。 花蕊颤抖,娇瓣重叠。 亭亭而立,在森林像是脆弱又美丽的珍宝。 耗子:“啊好烦,看来我们还是得原路返回一趟。”他在林镜肩膀上察觉到他的僵硬,探下头:“你怎么了。” 林镜保持着弯身的姿势,直直看着那朵玫瑰。 突然,一段属于克里斯汀的记忆浮现脑海。 发生在落雪的街道前。 两个人的对话。 银发的诗人微微偏头,笑着问:“那么,最能代表爱比伦的东西是什么呢小姐?” 克里斯汀脸颊通红,却还是维持着礼仪:“玫瑰,先生,是玫瑰。” 他犹如灵魂出窍,猛地回神后,手指果断将这朵花从枝头折下。 耗子惊了:“你干什么?” 林镜拿着花起身,脑海中弦被接上般恍然大悟。 想半天,自己先笑了起来,笑半天,几乎是感叹地道:“耗子,其实没有那么麻烦。” “爱比伦城最美的东西就是玫瑰啊。” 盛开在皇宫花园的每一处,爱比伦刻入徽章的国花,象征着高贵、精致、浪漫以及......永恒的美丽。 耗子瞪大眼,表情天崩地裂:“真的假的?!” 林镜笑:“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在月亮出来前他们回了城堡,再次扣响了女巫的门。 “那么快?” 屋内传出女巫疑惑的声音。 林镜说:“恩,您开一下门,我递给您。” 女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心警惕地打开了一条缝。 林镜把那朵玫瑰花传了进去。 “玫瑰?!”女巫拔高嗓音,怪异地喊。 林镜说:“对,我想了很久,或许这就是你想要的。您不喜欢吗?” 苍白冰凉的手从他手里拿过花,立刻将门关上。 女巫没有说话,似乎对着那朵玫瑰发呆。 林镜放柔声音,说:“您记忆中的爱比伦是什么样的呢,压抑、黑暗、冰冷?” 这其实也是林镜一开始的感受——房屋拥挤,道路狭窄崎岖路边,到处都是流浪汉,就连皇宫也是被诅咒的存在。没有星星,只有月亮和下不完的雪。 “或许您可以改善一下对它的印象。” 林镜说:“爱比伦很漂亮,拥有最华丽的教堂和最盛大的花园。您应该出去看一下的,广场经常有诗人在吹奏乐曲,运气好会有白鸽落在你的肩上,而且,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有玫瑰盛开。” 女巫听完,用沙哑的声音问他:“你喜欢爱比伦吗?” 林镜愣了愣:“是的,我喜欢。”不喜欢也得喜欢,不然怎么忽悠你啊。 隔着一扇门,两个人居然都陷入了沉默中。 林镜发现自己越来越搞不懂这个女巫了,昨天只觉得这人孤僻阴冷,刁钻刻薄,现在却觉得她好像有点可怜? 女巫问他:“你在哪里找到的这朵玫瑰?” 林镜:“呃,就在城堡的后面。” 女巫:“带我去。” 林镜:嗯嗯嗯?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扇一直对他关闭的门突然打开。 火光里出现一个瘦弱的身影,她比林镜矮一点,全身裹在黑色的袍子里,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 林镜懵逼说不出话,跟做梦一样——从来没想过女巫会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 女巫带着斗篷的帽子,整张脸隐藏在阴影里,声音怪异:“带我出去,我就告诉你解除的办法。” 林镜立刻收拾好神情,微笑:“好的,您跟我来。” 耗子这么一个爱逼叨的也尾巴一缩,闭嘴了。 林镜下楼的时候心惊胆战,生怕女巫突然举起一把镰刀,露出一张苍老扭曲的脸把他了结。 他不说话,性格孤僻的女巫当然也就不会说话。 城堡爬满了藤蔓,门口的那条路长满荆棘。 林镜发现到这里女巫就不走了,他有些疑惑地回头:“您怎么了?” 女巫在发抖,她像是陷入魔怔、精神紧绷,呼吸微颤。 耗子嘀咕:“她是不是呆久了社恐啊。” 耗子说话只有玩家能听到。 林镜想了想,还是放下了警惕,朝她伸出手:“您如果不建议的话,可以牵我的手,我带您出去。” 月色静静流淌在他掌心,圣洁无暇,少女深棕色的眼眸悲悯都似乎带了神性。 女巫苍白的手指抓紧了帽子下端,声音冷冰冰的:“不用了。” 林镜收回手:“好的,您不用害怕,跟着我的步伐。” 路上都是荆棘藤,交缠相错,毒蛇一样。 林镜刻意放慢脚步。 但女巫似乎已经把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控制自己不要再害怕,于是僵直往前走,荆棘刺入小腿,鲜血淋淋都没发现。 林镜见状,轻轻喊了她一声,但是女巫恍若未闻。她依旧在发抖,似乎走的是刀山地狱。 林镜叹口气,走上去牵起了小女孩的手。 女巫愣怔之后,声音冰冷:“放开!” 林镜笑说:“我拉着您吧,早一点去或许还能看到萤火虫。” 他算是明白了,这个臭名昭著的女巫,其实就是个孤僻的小屁孩。 带她慢慢出了荆棘小道,林镜实在看不下去,她这一步比一步煎熬的样子,干脆带着她跑起来。 “我带您走快点。” 女巫整个人都是懵的,瞬间呼吸都提起,浑身绷直。 林镜还以为她会愤怒地骂他。 最后女巫只是动了下手指,乖乖跟在他后面,什么都没说。 跑起来的时候,森林的气息就变得无比浓郁,黑暗的森林里真的有萤火虫,晚上星星点点绕在旁边。 他跑的越来越快。 女巫在后面,只能看到月光勾勒白色裙角。 耳边是乌鸦和青蛙的叫声,慢慢才有水声。 又是白天那条愈渐狭窄的路,一往无前只是黑暗。 林镜几乎是用尽全力在跑,一路把树木诡谲的枝干甩在身后,黑暗的尽头才是铺天盖地的光。 刺眼的白光落下时,他也重重踏上那片旷野。 惊起了无数的萤火虫。 靠,累死了。 林镜松开手,开始站稳平稳气息。 旷野有溪水,有玫瑰,有静立百年的月桂树,还有一声比一声嘹亮的蟋蟀叫声。 耗子也被颠的晕头转向,吐出舌头:“妈的,可算到了。” 林镜缓过神,才开始回头看女巫。 女巫抬头看着眼前的一切。 斗篷的帽子太大了,哪怕是正脸,林镜也只能看到她消瘦的下巴,以及一丝金白色的卷发。 “差点要了我命——哎哟!”耗子实在是太累,没抓稳,从林镜的肩膀上滚了下去,砸到了草地里,瞬间一个绿色的东西猛地跳起,直接跳到了女巫的手上。 “!!”林镜魂都没被这死耗子吓出来,连忙弯身去抓蟋蟀,生怕惹这姑奶奶不高兴。 谁知道那只蟋蟀被女巫轻轻抓在了手心。 而林镜伸过去的手,刚好接住一滴液体。 泪水顺着女巫尖尖的下巴留下。 一瞬间旷野无声。 林镜都懵了。 女巫用手指把帽子摘下,皎洁的月光下,一个金白长发、冰蓝眼眸的少女站在他面前。 她脸上全是泪,嗓子早就坏了,只能发出极轻的声音:“谢谢你,mirror。” 耗子晕头转向爬起来,啥情况都没搞清楚,下意识问:“啥?她叫你啥?” 蟋蟀在低鸣,萤火虫下坠像是流星。 女巫的长相比玫瑰更为动人,她握着那一只蟋蟀蹲下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瘦弱的肩膀颤抖,在这旷野泣不成声。 林镜也是懵逼的,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他一字一句问:“你叫我什么?” 女巫抬起头,有些迟钝,发着那个对她而言很艰难的音:“mirror......jing?” ——“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那边的文字。” ——“jing?” ——“就是镜子的意思,照人的镜子。你要是叫不习惯,可以叫我lin。” 但是她最后,没有喊他lin,她记下了镜子,mirror。 林镜和耗子:“......” mirror。 m。 玻璃珠,玫瑰,蟋蟀。 我靠啊!!!! 那个阵法到底什么玩意!!! 第63章 荆棘之吻 (十) 【亲爱的m先生: 感谢你的出现,带我离开那个古怪的城堡。 那一晚我此生都不会忘。 旷野长满了野玫瑰,蟋蟀在草地低吟。 星辰轻吻大地,萤火虫像下坠的流星。 带露水的荆棘缠着住裙角,月桂花落在我的发上。 我一直在哭。 玻璃珠、玫瑰、蟋蟀。我要求的你都做到了。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喜欢这些东西。但这是一个秘密。】 林镜在短暂的大脑空白后,反应过来了,也蹲下身,和女孩在花海中对视。 他嗓音干涩问道:“你不是女巫对吗?” 女孩从握住那只蟋蟀开始,情绪就彻底崩溃。 金白的长发披满颤抖身躯,她嗓子坏掉了,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话。 看到这情况,林镜也知道了。 这不是女巫,这是被女巫束在高塔之上的......公主。 耗子爬到他的肩膀上重新坐好,同样懵逼:“我的天,所以那个阵法并不是破除女巫的幻想,而是一个时空回溯阵。我们回到了好几年前,在公主还被囚禁在森林的时候?” 林镜没有说话,心里却已经默认了耗子的观点。 他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孩。 萤火虫在她发上像是星辰做的装饰。公主终于哭够了,缓慢张开了手,那只蟋蟀一下子又跳回了草地,轻声在旷野鸣叫。 她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抬头回望林镜。 月桂树暗香浮动,女孩的眼睛是冰蓝色,像是雪山映照的蓝天,哀伤又漂亮。 她的脆弱和无助似乎也在刚才的哭泣中全部发泄出来,站起身来,用破损的嗓音冷静说:“我不是女巫。但是你带我出来了,我会完成答应你的条件的。”常年呆在高塔之上,一种孤僻似乎已经深入了她的灵魂。 林镜心情尤其复杂:“那女巫呢?” 公主笑了,她似乎是想讽刺些什么,但是片刻过后又觉得索然无味,嘴角拉下,平静道:“不知道。爱比伦的传说里女巫住在黑森林,可是我在这呆了那么久,从没见过她,或许这里根本没有女巫。” 林镜和耗子继续懵逼地对视一眼。 公主像是陈述别人的故事:“我出生时我母后便死了,紧接着爱比伦大雪不断,无数人冻死饿死。贵族们怒斥是我带来的霉运,说我是王后召唤女巫许愿生下的孩子,要将我处死。我的父王为了保全我,就把我送到了这里,对外谎称是女巫劫走的。” “我那时哭闹着想逃出去。父王怕我被发现,于是毒哑我的嗓子,又在门口种满了荆棘。” 她低下头,脚踝上是刚刚走出的各种伤痕,血肉翻滚下是各种经年累月的伤痕。 林镜声音发涩:“现在已经那么多年了,你的父亲没来接你吗。” 公主:“没有。” 她拿掉落在发上的月桂花,说:“我想他也恨我,只是不忍心杀我而已。” 林镜没见过爱比伦的国王,舞会上也没见过,只在公主的信里了解到,那是个深爱妻子的人。 他将自己的女儿誉为玫瑰之心,却又残忍的将她遗弃在这森林深处自生自灭。 公主的那三封信,哀伤而天真,再看着现在站在他眼前冷冰冰的小姑娘。 林镜心里突然有了一丝难过。 “那么你现在要去哪里?”他弯身问她。 公主出神地看着地上,很久之后,她说:“mirror,带我回王宫吧。” 林镜整个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问道:“回王宫?” 公主浓密的睫毛投下阴影,轻声说:“对,也许你的到来,是母亲在召唤我回去。” “我虽然不是女巫,但我是神眷者,我能看懂巫师的文字。王宫的地下室里有更强大的魔典,或许里面有你要的答案。” 神眷者。 林镜又一次听到了这句话,鬼使神差地他问了一句:“好的,但出发之前,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公主喃喃:“名字?”她指尖微颤,低不可闻说:“我叫......罗西。” 罗西,rossi。 林镜心道,果然如此。 带着公主出黑森林很容易,按照羊皮纸,怎么进来怎么出去就行。 时空变化,森林的地貌却没有多大变动。 沼泽遍布黑色雾气,赖蛤蟆潜伏在里面,森林里时不时传出怪叫。 林镜环顾四周时,不由生出疑惑:这个森林里真的有女巫吗?还是一切都只是爱比伦人们的胡思乱想? 森林现在还没有被荆棘篱笆包围,出入自由。 等他们出去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春日里万物萌发,阳光下公主的皮肤更加苍白,跟单薄的纸张一样。 她还是没习惯外面的世界,紧紧抓着斗篷的领子。 林镜出了森林就迷茫,他不知道往哪边走,万幸路出一辆进城卖水果的车。 他跟农夫讨价还价半天,用一个金币达成共识,拉着公主坐到了车上,混在水果堆里。 农夫问道:“您要去哪里?” 林镜:“停在城市的广场就行了,谢谢。” 农夫哟嚯一声,笑说:“广场?现在那边可热闹了。” 林镜理着裙子:“嗯?” 农夫:“前几年大雪把雕像摧毁了大半,现在国王在重造呢。” 农夫说的没错,到达广场的时候,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他牵着小公主的手下马车,一抬头就看到了中央的那座雕像。 天空瓦蓝,白鸽高飞。雕像没有经过修整,比他在后来看见的更加破败,左边的手臂连着肩膀都没了,眼睛现在是两个空空的洞。。只能依稀看出是个女人。卷发静落,长裙温婉。 街道边依旧坐着很多流浪汉,他们在叽叽喳喳讨论。 “这雕像到底是谁啊,让国王费那么大劲去修整他。” “听说是王后。” “不。上流社会有一个离奇的解释,说这是王后用来感恩女巫赐予她孩子,专门为她建造的。” “你的意思——雕像是黑森林那个恶毒的女巫?!” “对,就是那个害死了王后还让小公主生死未卜的毒妇。” “不会吧我不信,如果真是女巫国王早就把它砸了。” “我也不信。” “其实.......我更好奇雕像的眼珠子是怎么没的?” “老伙计新来的吧。眼珠被国王挖走了,用来装饰他的王冠。” “呸,国王说谎忽悠你们的,我亲眼看着是一只鸽子把快掉下来的眼珠子叼走。” “怎么又是你!新来的别理他,他就是个疯子,疯言疯语。” “你才是疯子,我亲眼看见的!” 流浪汉们开始争吵扭打起来。 广场的背后是个尖拱大教堂,庄严肃穆,玻璃反射神圣的天光。 林镜弯身问她:“我们直接去王宫吗?” 小公主站在原地,视线望着那座矗立蓝天下的雕像。清风吹动她金色的长发,眼眸冰蓝没有一丝情绪,很久她低下头,拉了下斗篷的帽子:“直接去吧。” 来到王宫前,小公主脱掉帽子,侍卫就两眼一翻差点吓傻过去。 还是被同伴扶着才站稳,哆嗦着说去通知国王。 林镜和耗子则被当做了贵宾,由侍女引着先进房间休息。 昨天一天没睡,林镜早就累了,躺在床上沾枕即睡。 后面还是耗子用爪子把他弄醒的。 “醒醒,起床干事了。” 林镜坐起身来,一个侍女站在他面前,毕恭毕敬:“您醒了?要先吃点东西吗。” 林镜不是很饿,奇怪地看着她,摇摇头。 侍女深呼口气,随后笑:“那么麻烦阁下跟我去花园一趟,公主殿下有事找您。” 公主? 林镜穿鞋子时,发现他的鞋子不见了,换成了一双昂贵的水晶鞋。 “......”你们可真是服务周到。 他随着侍女来到花园,看到了正在看书的罗西。她脱掉了黑斗篷,洗去发上的脏污后,坐在玫瑰花园里像是一个天使。 金白长发及腰,月光在上面泛一层银光。水蓝宫裙华丽典雅,少女五官精致明艳,翻动书页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神圣。 “殿下,客人来了。” 公主合上了书,抬头看了过来。 随后朝侍女比了个手势,侍女恭敬地后退。 罗西从进入王宫开始就没怎么说话。 她放下书本,从桌上拿起一盏灯,用沙哑的声音跟林镜说:“跟我来吧。” 林镜对这条路并不陌生,沿着楼梯往下,果不其然就是那个地下室,这次他上一回来的时候那般混乱,现在书都拜访的整整齐齐。 公主把桌子上的蜡烛也点亮,说:“这是我母亲的地下室。她来自帕尔斯,一个人人都信仰巫神的地方。我母亲身为帕尔斯的公主,对巫术也有所钻研,这些都是她生前收集的藏书,里面或许有你要的解决沉睡的方法。” “不过,”公主顿了顿,“你需要给我些时间。” 林镜心情复杂:“没事,我不急的。” 我要救的是未来的你,但现在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去。 公主静静望着他,想说什么,最后却沉默了。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公主,童话故事里的善良、可爱、甜蜜,她一样都没有,有的是阴冷、孤僻和捉摸不透。 甚至隔着那扇门,他从来没怀疑过她女巫的身份。 好像女巫就该是那个样子。 可她逃出城堡在花海崩溃哭的那么伤心,亲笔写下的信又那么哀伤。 林镜对视她的眼,微微地叹息一声,想明白了。这其实是一个敏感又孤独的女孩,用冷漠孤僻的外壳在保护自己。 在王宫的最顶端,他第一次见到了爱比伦的国王。 为了感谢他救了公主,国王亲自接见了他。 他一点都不像个痴情的丈夫或者狠心的父亲,他更像个老去的王子。 国王问了他很多问题,都是公主在森林里过的怎么样,问到最后,泪水划过苍老的脸颊。 林镜看着他,沉默不说话。 国王仿佛又苍老了好多岁,最后挥手叫他退下。 林镜叹口气,也许那么多年的不闻不问国王也有苦衷,但是岁月留下的伤害已经不可愈合。 公主看书的速度很快。第三天的中午,她就把他喊去了花园,翻开魔典,她把那一页指给他看。 “这是我找到的最接近的巫术,魔藤诅咒。” 林镜:“魔藤?” 公主点了下头,说:“它是一种生长在帕尔斯深林里的植物,刺带着毒液,人一被扎伤就会陷入沉睡,跟你妹妹的情况最为类似。能解魔藤之毒的,只有魔藤的果。古时候强大的巫师都是直接从地表召唤它进行战斗,但是现在巫术都几乎消失了。你需要得到拿到种子,亲自培养。” 林镜愣住:“我不可以去帕尔斯深林里去找吗?为什么要自己培养?” 公主摇头:“野外的魔藤极难开花结果,必须在它幼年时以血浇灌,才会长出果实来。” 林镜:“......”那么邪门,还真的当得起一个魔字。 “所以我必须去帕尔斯深林一回。” 公主摇了摇头:“不用,我帮你下了悬赏令。会有人带着种子来的。” 林镜愣了愣,随后说:“谢谢殿下。” 公主疲惫地说:“你先去找一个种植的花盆吧。” 她特别嘱咐:“去教堂找。” 林镜点头,识趣地没有问为什么。这还用问?肯定要神明的光辉压制魔性! 公主眼下有一点淡淡的乌青,应该是没日没夜地翻魔典所致,她跟他说完就回去睡觉了。 林镜揣着耗子坐上马车,随宫女到了教堂。 礼拜一的教堂人很少。侍女并没有带他去祈祷室,而是带着林镜穿过回廊,去了后方。 教堂的后面是个花园,有一棵非常大的树,枝繁叶茂,枝干上停着不少白色鸽子,不知道是不是从广场飞过来的。 花草葳蕤,小路明净,通向一个学校。 学校设立在教堂附近,估计是贵族们想出的点子,用来福泽后代。 现在学校放假,这栋楼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 林镜左右四顾,没忍住,问道:“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侍女怕她生气,连忙解释说:“马上就要到了,抱歉小姐,我询问过教堂里的人,花盆好像就学校这边有,还是老师布下的作业。” 养花作业?! 林镜呼吸一滞,瞬间想起了小时候被他妈支配的恐惧。 侍女把他带到了五楼,这所专门为贵族准备的学校当然与众不同。 教室极其宽敞,一排又一排的课桌都是精心雕刻,靠近似乎还有淡雅的玫瑰花香,旁边是高大的玻璃窗几乎占了四分之一墙面,就连窗外整齐摆放的花盆边缘也镀了一层淡淡的金。 老师布置的作业是向日葵,大部分都生长的很漂亮,灿黄的花盘向阳而生,只有最角落的一盆,空空荡荡。 耗子探出头说:“哈哈哈哈这是啥,这人就种了一盆土?” 林镜也没忍住笑起来:“算了,那就它了吧。” 反正就一盆土,拿走可以毫无愧疚。 每盆花下面都有名字的,但是这盆花的小主人估计是被气死了,直接用钢笔把名字划得稀烂。 林镜抱着花盆回到了王宫,在等待种子的时间里,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和小公主聊天。 罗西嗓子受了伤,在其他人面前都是手势和眼神,只愿意在他面前说话。 小公主最喜欢呆的地方是她母亲的地下室,或许那里是整个王宫她现在唯一的温柔回忆。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巫术吗?” 林镜看着那堆魔典,突然疑惑。其实除了那个见鬼的传送阵,他还没见过任何一个超现实的东西。 伊芙琳不会巫术,小公主身为神眷者也不会,就连蜇伤公主的藤蔓只是一种自然植物。 女巫到底存不存在都是个问题。 小公主把头从书籍里抬起来:“为什么没有?” 林镜回视她。 小公主又垂眸,光打在睫毛上,她看着那一页纸轻声问:“你听过《回忆的河流》吗?” “它就是最简单的巫术,一个吻唤醒爱人记忆,其实我也会。” 第64章 荆棘之吻 (十一) 小公主见他没说话后,抬起好看的冰蓝眼眸,轻声问:“mirror,你听过这首曲子吗?” 林镜愣了愣回答:“听过。” 他到这个副本的第一天就听到了。在停满白色鸽子的广场,从银发的吟游诗人那里,笛声悠扬而低沉,像陈述一段哀伤往事。 小公主的声音放轻后就没有那种尖锐了,像是夜的低语:“我也听过,在我母亲的葬礼上。” 林镜察觉到她隐晦的哀伤,问她:“你在王宫开心吗?” 小公主疑惑反问他:“mirror,什么是开心?” 林镜不知道怎么解释,停顿着说:“就是,森林和王宫,你更喜欢呆在哪里?” 小公主笑了一下,眼眸清澈若有流光:“王宫吧。” * 魔藤的种子是被帕尔斯的一位名叫维拉卡的贵族少女送来的。 国王找回公主的喜讯遍了整个爱比伦,邻国也闻到风声,维拉卡是死去王后最小的妹妹,也是公主的小姨。此行前来,不止是送种子,更是看望她这个可怜的侄女。 林镜在花园里看到了维拉卡,是个和克里斯汀差不多大的少女。 一袭黑色长裙,流金的卷发、湛蓝的眼眸,她手捧种子在阳光里朝他微笑,眉眼盈盈,温柔善良。 魔藤的种子比平常植物种子要大一点,浑身通透,碧绿色,像一小块圆形的翡翠。 维拉卡友善地问道:“是您把罗西从森林中救出的吗?” 林镜接过种子,心砰砰跳,听到维拉尼卡的问话,他下意识回答:“恩,是的。” 维拉卡叹了口气:“谢谢您。我在罗西身上看到了那些伤痕,难以想象她在森林中都是怎么生活的。上帝对这个孩子太残忍了。” 林镜得到魔种心情非常好,出言安慰她:“没事的,我们那边有句古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维拉卡微微一笑,湛蓝的眼眸跃动阳光:“再次谢谢您。” 拿到种子林镜就迫不及待地把它种到了早就在教堂偷来的花盆里。 将土覆盖好,滴下自己的一滴献血后,浇水。 一人一鼠就守在花盆前,等着它长大。 耗子:“公主说这玩意七天就能长成,真的假的。” 林镜:“人家都叫魔藤了,肯定有过人之处。” 耗子鬼鬼祟祟看身边没人,才在林镜耳边悄悄说:“你觉不觉得那个维拉卡有问题?” 林镜手指一点一点摁压土壤,唇噙笑意,说出的话却是冷漠的:“觉得。她十有八九就是玩家。” 耗子:“???我靠,我还只是觉得她居心叵测,你就那么笃定把她认为是玩家?!” 林镜笑了一下:“直觉。”来自前双s榜一的直觉。 耗子更惊了:“你知道她是玩家还这么悠哉悠哉种花?!” 林镜翻个白眼:“不然呢?而且......”他阖下长长的睫毛:“我们能不能回去,估计还要靠她。” 他其实一直搞不明白传送阵的机理。可小木屋的传送阵就是伊芙琳画出的,同样来自帕尔斯的维拉卡应该也知道这个阵法。 在之后的日子里,林镜基本上盆不离手,抱着长出小小嫩芽的魔藤寸步不离。 维拉卡在爱比伦很寂寞,她留宿在王宫的这些日子,就喜欢找林镜,譬如这一日:“mirror,有兴趣陪我一同去图书馆吗?” 林镜怀里抱着花盆,巴不得接近有机会接近她,受宠若惊:“当然可以,殿下。” 图书馆建在教堂后方,岁数古老,直入蓝天。书阁内书架非常高,维拉卡为了拿最上方的一本书,还得爬到梯子顶端。 她的黑裙更像魔法师的袍子,袖口和衣摆有着银色的纹路,维拉卡伸出手臂取下了一本非常厚重的书,往下传:“m,帮我拿一下。” “好的。”林镜伸手接过那本书。 这本书不是魔典,封面的字他认识,叫《帕尔斯的遗失巫术》。 维拉卡从楼梯上爬下来,笑着说:“我的姐姐小时候最大的兴趣都就研究巫术,嫁到爱比伦后依旧没变。” 林镜愣了愣:“这是前王后撰写的?” 维拉卡笑了下:“恩,除了她谁还能写出来呢。” 千丝万缕的金光穿过高大的玻璃窗,照入静谧古旧的书阁。 维拉卡带着坐到了旁边长长的桌子上,少女葱白的手指翻开第一页就没再动,目光似乎是怀念又似乎是哀伤,用极轻的声音说:“这个,应该就是姐姐用来召唤女巫的阵法。” 耗子:“!”它探头探脑嚷着着“让我看看”。 被林镜一只手摁住了头。 林镜强作镇定,惊讶:“所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女巫?” 维拉卡摇摇头道:“女巫?这只是你们这边的说法。其实在帕尔斯那边,我们更多人将她称为巫神。巫神掌管万物之灵,无所不能。只要信奉她的子民虔诚许愿,她就会出现。” 林镜喃喃:“这么神奇。” 维拉卡轻声说,“是呀。与其说是巫神害死了姐姐,我更愿意相信,是姐姐用命交换了罗西的诞生。” 维拉卡说:“罗西是姐姐用命换来的孩子,可命运却那么艰难。” 手指滑上那个复杂的阵法,维拉卡神情越发悲伤:“我的小公主失去了声音,孤独得封闭自己,冷漠又厌世。如果可以,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换她幸福快乐的长大。” 听到这话,林镜心猛地提起来,他怀里还抱着那个花盆,手指碰着冰冷的瓷面。 果不其然,下一秒维拉卡抬起头来,她眼眸哀伤像蕴着一片蔚蓝的湖,轻声说:“mirror,你能帮帮我吗。” 黄昏下的维拉卡是如此美丽温柔,金色弯曲的长发蜷在肩膀上,像一幅油画。 但是林镜却只觉得寒冷从脚下蔓延。 他抱着魔藤,听到自己问:“你要我帮你做什么呢,维拉卡。” * 维拉卡说她要召唤巫神。需要进死去王后的寝殿,收集更多有关召唤阵的信息。 可现在国王把寝殿钥匙递给了公主。 小公主阴郁孤僻只愿意和他说话,拜托他去拿钥匙。 从图书馆回来。 耗子终于能从兜里爬出来透气,一下子坐到林镜肩膀上,拍爪子:“维拉卡在搞鬼!一定在搞鬼!” 林镜低头用手指戳着藤蔓的芽,沉默半天开口:“你说她到底猜没猜出我是玩家?” 耗子懵逼:“没、没猜出来吧。” 林镜鲜血滴在魔藤上,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说:“不,绝对猜出了。从她送魔种来爱比伦的时候就猜出来了,需要魔藤的果实解除沉睡魔咒,只会是玩家?” 林镜继续分析:“她在装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也在装不知道她的身份。” “唯一不同的事,现在我知道我暴露了,而她不知道。” 吸过鲜血的魔藤又大了一圈,亭亭生长的绿色小芽现在已经延伸出有人手指粗长的枝条。 耗子后知后觉搞清楚情况,立刻瞪大眼说:“我靠,我今天就溜去她房间,看看这女人到底搞什么鬼。” 林镜笑了一下:“行,那我去找罗西要钥匙。” 耗子:“?” 耗子:“你真要帮维拉卡做事?” 林镜反问:“为什么不?”他抱着花盆起身,唇角一勾:“你别忘了,所有玩家的目的都是一致的。” 得到玫瑰之心。 那么玫瑰之心到底是什么呢? 林镜脑海里浮现在广场听到的流浪汉的对话,他看似没在意,实际上一直都记在了脑中。 疯子说,是鸽子叼走了眼珠子。 比起其他流浪汉,其实林镜更信疯子的话。 王冠上的宝石是假的,而真的玫瑰之心......下落不明。 林镜到达公主的寝殿时,她在梳头发。 在城堡独自生活那么久,罗西的头发已经很长了,说是金色其实更像铂金色,在明亮的房间泛出微微的银。 听到脚步声,小公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看到林镜后,微微惊讶:“mirror?你怎么过来了。” 林镜突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有段时间特别想要有个妹妹,做梦都是他给妹妹扎最可爱的头发带出去逛街,然后吃早餐跃跃欲试说起过这件事,结果被他妈一句“想要你自己生呗”怼得梦想破灭。 没想到现在倒是以另一种方式如愿。 他将魔藤放到桌上,走道罗西的身后,不知道是被记忆里的自己逗乐,还是看到小公主不由自主微笑。 他拿起桌上的梳子,说:“罗西,我帮你扎头发怎样?” 小公主一愣,习惯性皱眉。 林镜以为这个小姑娘会拒绝,却没想到她只是思考了会儿,便说:“好的,您弄吧。” 林镜得到许可,心花怒放开始编辫子。以他的手艺,也就只能编编最简单的麻花辫,三把头发还抓不匀的那种。小公主的发质特别好,在手中跟水一样,冰凉丝滑。 当然,林镜玩着玩着也没忘正事,问道:“罗西,你有你母亲寝殿的钥匙吗。” 小公主一愣:“有,不过问您这个做什么?” 林镜说:“不是我要,是维拉卡要,她想进去看看。” 小公主迟钝地:“维拉卡?” 林镜:“对,你的小姨,她非常怀念你的母亲。” 小公主思考了一会儿,便低头,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把银色钥匙。 “???” 林镜差点没拿稳头发,这么容易?他诡异地有了种骗小孩的罪恶感。 咳嗽一声掩饰尴尬,林镜道:“头发扎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罗西抬头,冰蓝的眼眸望向镜子里头发被整的乱七八糟的自己,诚实说:“好丑。” 林镜瞪眼:“哪里丑了?” 罗西伸手要去解开发箍。林镜急忙按住了她的手,恋恋不舍自己的杰作:“你再看看?” 小公主无奈地继续看着镜子里头发蓬乱的自己,忍耐半天,还是选择把镜子盖下,眼不见为净。 “.......”这举动真的伤了林镜的心——我靠,哪里丑了!多可爱啊! 不过他看着小公主冷冰冰又郁闷无奈的脸,他扶着椅子不厚道地笑起来。 “罗西,你有点可爱啊。” 罗西:“......” 罗西冰蓝的眼眸静静看着他:“你是在开玩笑吗?” 林镜:“没开玩笑。” 小公主突然又从桌子里拿出来了一个东西:“你不记得这个了吗?” 林镜定眼一看,笑僵硬在脸上。 怎么可能不记得——到森林城堡的第一天,墙背后那个刁钻女巫就要走了他的玻璃珠。 小公主洁白的掌心静静立着一颗珠子,玻璃中心一点血红,流光瑰丽。 其实小公主的性格并不好,是整个王宫公认的。 她傲慢、冷漠、难以接近,更像高塔之上的女巫。 罗西拿出这颗珠子,慢慢说:“其实我骗了你,我根本没有在森林里丢掉一颗珠子。那时只是想为难你,现在还给你。” 第65章 荆棘之吻 (十二) 林镜呆了一秒,才思绪回神,伸出手接过那一颗珠子。 小公主眼眸似乎带着疑惑,轻声问:“那么,mirror,你到底是在哪里得到它的?” 林镜愣了愣,也没有撒谎:“在广场。一只鸽子飞到我手里把它给了我。” 罗西嘀咕:“鸽子吗?广场的确有很多鸽子。” 林镜笑一下:“是啊。” 他都没想到,这颗珠子,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同时心里有一个想法在破土生长。 维拉卡居住的地方在花园的另一边。 林镜抱着花盆把钥匙交给她时,维拉卡喜极而泣,感动而真诚地致谢:“谢谢你,m。” 林镜维持着克里斯汀甜美的人设,微笑:“明天需要我帮忙吗。” 维拉卡笑说:“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太好了,我怕姐姐的杂物太多我找不到。” 林镜:“我当然可以。” 维拉卡拿着钥匙关上门后,林镜在回廊里等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耗子就从窗下的植物堆里钻了出来,火急火燎喊到:“这里这里”。 耗子作贼心虚,一跃蹦到了他手上。不敢在这里久留,一人一鼠快速离开。 “你看出什么了吗?”回到房间关好门,林镜坐下来和耗子对视。 耗子郁闷地抓鼠毛,坦白:“啥都没看出来,她警惕性太强了,门窗都捂得死死的。我在窗外吹了半天冷风都没听她说一句话。” 林镜听完感叹:“真的很谨慎。。” 耗子:“我们静观其变还是主动出击?” 林镜:“先看看吧,看她是不是真打算召唤女巫。” 林镜又重新把视线放到了生长迅速的魔藤上面,魔藤现在已经长成一簇绿色植株,叶子很小,枝干摸起来不太顺滑,上面那些细小的凸起,未来都会长成刺。 “速度有点快啊,看样子,没两天它就会结果了。”林镜喃喃。 宫廷的窗外望去是精致华丽的花园,月光像浅蓝的纱一样,笼罩夜幕。 两人没有睡意,又没事干,于是开始聊天。 耗子疑惑:“你当主播都不和弹幕互动吗?” 林镜趴在窗边:“和他们没什么好聊的,我开直播只是因为和某个傻逼打赌输了。” 耗子瞪大眼,追问:“打赌?” 林镜恹恹不想说话。 耗子识趣地打住了,看来是一段伤心往事。 它露着肚皮晒月光浴,四肢伸展,打算翻个身晒晒背部,结果在翻身的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某个细节,直挺挺坐了起来,无比惊恐:“不对啊!我上次看吐槽你的那个贴还是个初级场,你现在多少分?” 它可终于反应过来了,林镜想到这个就无语:“50。” 林镜:“你别惊讶,我先替你骂,系统有病。” 耗子:“......” 耗子勉强把到嘴边的卧槽咽了回去,讪讪:“我们这局平均分五百没错吧。” 林镜:“是啊。” 一人一鼠四眼相对,是耗子先败下阵来。 它试图给出解释:“这是不是你开挂带了个病毒搞乱了匹配机制?” 林镜一脸冷漠:“你真是个天才。” 耗子:“.......” 林镜戳弄小魔藤,说实话:“其实我算是销号重玩,以前的数据也有点影响吧。反正我进这游戏的三把,没有一把是正常的。” 耗子惊了:“销号重玩?其实我也是。” 林镜哼笑了一下:“好巧。” 耗子:“你以前id叫什么。” 林镜:“以我为鉴。” 耗子:“哦哦,以我......” 它一愣,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啪叽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林镜弯身去把耗子捡起来。 耗子都顾不得脑袋晕、屁股痛,爪子颤抖地指着他,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你你你你——” 它的表情天崩地裂,黄豆大小的眼珠子震惊得快要掉出去。 林镜百无聊赖玩着叶子,说:“对没错,就是你想的这么倒霉。洗号重来,冲分。” 耗子都懵逼了,怀疑人生:“我靠大佬,那你怎么混出个男朋友来的,不应该啊,你怎么可能和‘混’字沾上边。” 林镜:“你别问了,我也想知道。” 耗子花费半天消化这个消息后,深呼吸坐好,整只鼠都端庄了许多,“天啊,镜子你当初是我的偶像你知道吗。” 林镜一愣:“我记得我那个时候一千分就有第一了吧,你不用那么夸张。”那个时候都没什么人玩,含金量完全不能跟现在比。 耗子郑重地摇头:“不,我没夸张。你那个时候风头,比得上现在的挽风挽月。” 林镜:“......”你这个比喻我一点都不开心你知道吗。 耗子来了精神,絮絮叨叨:“镜子你是忘记了吗,好多制度都是因为你改革的,比如说匹配制度,要知道以前都是一堆玩家随机匹配,高分低分跟乱斗一样,是你一路碾压让别人毫无游戏快感才整出这平均分机制来。还有,好像《求生者》系统革新也是因为你的最后一把游戏。” 林镜确实失去了很多记忆,很无聊地听着耗子吹他以前多风光,结果最后一句把他整个人搞清醒了,抬起头震惊问:“《求生者》革新跟我也有关系?” 耗子挠头,犹豫了会儿说:“这个我听人说的,不是太清楚。” 林镜灵魂触电般,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却转瞬即逝,他什么都抓不住,他喉咙发干:“我最后一场游戏是什么?” 耗子弱弱:“这,我也想知道啊。” 林镜身体僵硬,深呼口气,垂下的眼眸视线却很恍惚。 他以前并没有太在意失去的那一两年时光,因为对生活的影响并不大。但后面遇到了徐挽之,就萌生了强烈的渴望去搞清楚失去的记忆里他们认识的全部过程。他们的初遇,是不是就在那最后一把游戏? “镜子,你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对啊。”耗子现在改口不叫“混”了,一口一个镜子,担忧的看着林镜。 “没什么。”林镜摇摇头。心里想:不急,总会知道的。 耗子说:“改革过后的一年你都没出现,我们还以为你不玩了呢,为此网络有了各种传言。” 林镜:“啥?” 耗子缩了缩脑袋,吞口水说:“说是因为你和npc恋爱,被官方永久封号。” 林镜:“.......”? 耗子:“不过这是一开始的说法,后面就越传越离谱。流传最广的说法是,你搞黄被封的。” 林镜深呼口气:“谁第一个传的。” 耗子:“也是个大佬,星雨传说。” 林镜:“行。” 耗子连忙摆爪:“别别别,你别生气,大家其实传虽传.......都还挺羡慕的,咳。” 林镜:“我没生气。” 他只是想杀人。 第二日爱比伦下了雨。 天光藏在乌云后面,王宫被雨打湿,鹅卵石铺成的路上积了不少水,玫瑰的花香混在潮湿的风中。 林镜举着花盆让它淋了半天雨,茂盛的枝条上已经有花苞探出一点粉色来。 后面侍女把他喊了过去,和维拉卡一起进王后的寝殿。 寝殿在长长的走廊尽头,旁边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一进入寝殿,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巨大的窗户,外面大雨滂沱,雾气蒙蒙。 维拉卡坐在王后的梳妆台前翻箱倒柜找了很久,林镜想了想,劝说:“维拉卡,我觉得王后的笔记不会放在那里。”维拉卡背影一僵,却只是偏头微笑:“唔,好像是的,不过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角落。m你去找找其他地方吧。” 她没有挪身,还在那里到处找东西。 林镜抱着花盆转身,也没在看她了。 王后的寝殿宽大而整齐,整体是金白色的,或许是为了睹物思人,国王在她死后没动过这里的一分一毫。 “笔记什么的应该放床边吧。” 林镜抱着花盆坐下。 突然什么东西掉地上,清脆的一声响后,噜噜噜,是一个玻璃珠轻轻滚过地上的声音。 林镜愣住,下意识去看耗子,以为是这多动症把他兜里的珠子搞丢,结果耗子悄悄探出一个脑袋,死命摇头以证清白。 噜噜噜,滚动的声音靠近,紧接着,一颗红色的玻璃珠滚到了他的脚下。 林镜抱着花盆的手都一僵。 珠子通身圆润,被红染得非常均匀,美玉无瑕,晶莹如一滴干净的血。 重点是,跟镶嵌在王冠上的那颗几乎一模一样。 “啊,抱歉,我的东西掉了。” 维拉卡突然出声,起身走了过来。 她不好意思笑了下,指甲剪的整整齐齐,从地上捡起了那颗滚到他脚下地珠子。 林镜愣愣地,直接道:“维拉卡姐姐,你这珠子真好看。” 维拉卡站起身,一笑,海蓝的眼眸仿佛能看凌厉穿人的心思:“mirror想要吗?想要我可以送你。”语气轻柔甜蜜,跟蜜糖一样。 林镜人都傻了,急忙摇头:“不用,姐姐拿着就好。” 维拉卡眼眸一弯:“不用那么客气,一颗红色的珠子而已。” 但是林镜最后还是没收下。 维拉卡继续去梳妆台坐下,王后的梳妆台很大,光是小抽屉都要半天才能翻完。 耗子人都傻了:“这是我们见过的第三颗红色的珠子了吧。” 林镜没有说话,手指拖着花盆。 耗子整个人脑袋跟浆糊一样:“不是吧,到底国王王冠上那个是不是玫瑰之心啊。我还以为我们其实已经拿到玫瑰之心,只需要吻醒公主就可以通关,结果现在告诉我这玩意还是批发的?” 林镜笑了下:“其实我和你想的一样。 ” 只是相信的珠子不同。现在看来都错了。 第66章 荆棘之吻 (十三) 维拉卡举着一盏灯,把他带到了王宫角落的一座高塔上。高塔废弃已久,地方又偏僻,门口长满了荒芜的杂草,走进去的时候灰尘呛鼻。 旁边的侍女轻声介绍说:“这是王后生前最喜欢用来占卜的地方。”维拉卡若有所思:“真的吗?”高塔一楼是个空旷的大殿,墙壁上摆满了大幅油画。 厚重的毛毯一路铺成上楼梯,她提着裙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上楼,空荡狭窄的空间只有脚步声。高塔的楼梯是回旋的,外面的雨丝从正方的小窗飘进来,空气潮湿阴冷,月亮藏在乌云后,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魔藤瑟缩地抖了抖叶子,林镜抱着花盆沉默不发。到了顶楼,有一扇古典而华丽的门挡在他们面前。 门没有上锁,上面雕着盛放的玫瑰花。 维拉卡握住把手,很自然地推门进去。 王后用来占卜的地方很简单,没有多余的摆设,只在靠窗户的地方放了一面大镜子。 窗外黑云大雨,维拉卡举着的灯也在风雨中飘摇,但她神情却无比的兴奋,走到了塔顶正中央,蹲下身在地上笑容古怪说:“真是个好地方,就这里吧在这召唤女巫,许愿我的小公主幸福安康,或许姐姐在天上也能看见。” 她回过头,蓝眸被烛光映得无比温柔:“mirror,你觉得呢?” 林镜回以萌妹式微笑:“我觉得非常好啊。” 爱比伦下雨和下雪都是一样来势汹汹。 这雨看样子好几天都不会停,维拉卡开始忙着召唤女巫的事。林镜继续养魔藤,在他日复一日鲜血的浇灌下,魔藤悄悄开出了花——血红色、特别小,点缀在青绿色的藤蔓上却格外好看。 在魔藤开花结果的紧要关头,小公主又找了过来,皱了皱眉说:“mirror,开花之后,就不要用血浇灌了。” 林镜天天抱着它走路都养出感情了,疑惑:“为什么?” 小公主:“已经足够了。后面给它浇水就好,过多的血会让魔藤陷入狂暴状态,造成不好的影响。” “这样啊,好的。” 林镜用指甲戳了戳小魔藤的叶子,它仿佛有人性般轻轻贴了上来,两片叶子抱着他的手指撒娇。 林镜没忍住笑了出来,有点可爱。 小公主想了想,偏头开口:“mirror,得到果实你就要回去了吗?” 林镜把玩着魔藤叶子,顿了顿说:“也不一定,我回去的路有点复杂。” 小公主愣了愣。 林镜笑说:“我可能还需要维拉卡的帮助。” 小公主很冷静:“我不可以吗?” 林镜低下头认真看着她,沉默很久,叹口气,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当然可以,你可是神眷者,你无所不能,只是我不想麻烦你。” 林镜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 公主的那三封信给他的记忆太深了,既然注定要离开,还是尽量减少接触吧。 而且,他总觉得维拉卡召唤女巫,是一个很大的坑。 爱比伦的传说里是公主逃回城堡后女巫大怒让荆棘刺伤了她。 然而到现在,他都没在森林看到过女巫。 女巫不会就是维拉卡召唤出来的吧。之后刺伤了罗西。 越想越有可能。 林镜思维一顿,又低头看向了小公主。 小公主的头发是金白色的,如玫瑰花娇艳的脸上眼眸清澈动人,静静仰头回视他。 林镜微微一愣,明知因果不可逆转,还是弯身对她说:“罗西,明天、后天,你都不要出来知道吗。无论发生什么,就呆在自己的房间内。”小公主无比聪慧,眼眸带着疑惑轻轻道:“那么明天、后天会发生什么呢?” 林镜恐吓她:“会出现邪恶的女巫,把你抓走吃了你。” 小公主笑了一下,平静道:“mirror,我不怕女巫的。” 林镜继续恐吓:“那你因为你没见过女巫。女巫脸上全是虫子,长着一张血盆大口,看到她的人都会被活生生吓死。” 小公主继续笑:“不是的,m,女巫不长这样。” 林镜:“那她长什么样?” 小公主摇头:“反正不长m说的这样。” 耗子等小公主走后,才爬出来,嘀咕:“你说维拉卡召唤女巫到底是要干什么?” 林镜低声说:“其实我更好奇她怎么拥有和王冠上的玫瑰之心一模一样的珠子。” 耗子和他对视一眼。林镜将那枚王冠拿了回来,毫不犹豫地用手将红珠子从金色藤蔓的缠绕中扣出。 第二日雨停了一些,林镜跟侍女提出请求,去了爱比伦的一家珠宝店。 珠宝店开设在广场旁边的一条路尽头。 老板衣着富贵:“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小姐?” 林镜把珠子拿了出来,摆放在桌上,问他:“先生,我想问一下,这种珠子你们可以制作吗?” 老板一愣,伸出手接过他手里的珠子,惊讶道:“当然可以,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红珠子。” 林镜一愣:“您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老板一脸困惑:“解释什么。” 林镜颔首,抱着花盆,笑说:“我看到有人携带和我一样的珠子,有些奇怪。” 老板再次惊讶地看她一眼,说:“小姐您不是爱比伦人吧。您知道吗,国王王冠上的玫瑰之心就是这样的红色玻璃珠,于是城中很多人开始效仿,遇见一模一样的也正常。” 林镜:“???” 老板再次摇摇头:“玫瑰之心本来也就是颗红色玻璃珠,因为拥有神眷才价值连城。” 林镜:“神眷?”他敏锐地抓住一点,试探问道:“先生,国王王冠上的玫瑰之心是怎么来的?” 老板:“从雕像的右眼上挖下来。” 林镜:“那么雕像的右眼又是怎么来的。” 老板答不出来。 最后他支支吾吾:“神明赐予的吧。” 马车行过广场的路,坑坑洼洼,一路颠簸。雨一直在下,整座城市都笼罩在灰色的压抑里。 林镜掀开车帘,看着外面,广场上的雕像被雨幕遮掩,鸽子都躲在了教堂下。 耗子说:“镜子,我觉得玫瑰之心或许已经被鸽子叼走了。” 林镜说:“是啊,被一只鸽子叼走了,然后再也没回来。国王为了粉饰太平,重新装了颗珠子在他的王冠上。” 所以,都是假的。 耗子:“......那这不是死局吗。” 林镜重新把玫瑰之心安到了王冠上,很久他轻声跟耗子说了一句:“耗子,这局游戏是角色扮演。” 耗子懵逼:“对啊,我这不还是个老鼠吗。怎么了,你有什么想法?” 林镜:“角色扮演是有剧情分的。” 耗子挠头:“是这样没错,一开始我跟着你就想混混剧情分。” 林镜低头说:“可我们现在完全把它当冒险模式来闯。” 耗子语噎,确实。 林镜扯了下嘴角:“你知道我一开始想的剧情是什么吗?想的是一出旷世三角恋,克里斯汀爱上了西瑞尔,而西瑞尔深爱公主。克里斯汀人设是善良天真,那么奉献自己,为了不让西瑞尔伤心舍命去救公主也是合情合理吧。” 耗子:“.......” 合情合理,感人肺腑。 林镜琢磨半天,没琢磨出什么东西来,索性放弃:“算了,看看我们神秘的维拉卡会带给我们什么惊喜吧。” * 藤蔓越养越大,已经覆盖了花盆,那朵花调零后柄上结出一颗细小的紫色的果实来。 到第三天的时候,黑天墨雨,电闪雷鸣。维拉卡撑着把伞,穿过长长的宫廷回廊朝他走来,脸上是激动的笑容:“mirror,阵法我已经完成的差不多,明天能邀请你在高塔上陪我一起见证吗?” 林镜求之不得:“当然可以。” 维拉卡拉住她的手,似乎是发自内心地真诚道谢:“谢谢你。” 林镜和她互相演戏,抽出手:“不用那么客气的。” 维拉卡伸出手碰了下那颗小果实,弯身,眼睛明亮仿佛有星星:“天啊,这个小家伙长的可真快。” 林镜垂眸:“是啊,按照这速度,今晚过后果实就成熟了吧。” 自从王后死后,在爱比伦召唤女巫就成了禁术,但这在帕尔斯这却是接近神明最好的办法。 召唤女巫许愿是需要代价的,拿生命或者灵魂交换。 维拉卡在写信,用鹅毛笔沾墨水,写给她的父王母后。 从她的陈述里,林镜听到了一断来自帕尔斯宫廷的往事。关于一个从小不被宠爱的私生女是怎么被温柔善良的长姐照顾宠爱长大的。对维拉卡来说,前王后就是她人生的光。而姐姐唯一的孩子,她愿意用全部生命去护她快乐成长。 她边写边哭,最后伏在桌上泣不成声。 林镜怀抱花盆,安静望着她,卷发静落、白裙曳地,站在角落里像是温柔的月之女神狄安娜。 维拉卡捂着赤红的眼:“抱歉m,原来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需要调整情绪,请给我一点时间。” 林镜温柔说:“没关系的。” 他出门之后。一道雷披在王宫的尖拱顶端,照亮地上的水坑。玫瑰花被雨冲散打扮,花瓣顺着水流到了地上。 耗子缩了缩脖子:“我们现在去哪里?” 林镜抬头,遥望高塔:“去看看她的阵法。” 但是她撑着伞过走廊的时候,却遇见了罗西。 罗西在弯身捡一朵白色的玫瑰,金色的发垂落,因为雨雾泛出银光,宫裙华丽上面点满了碎钻。侍女在旁边撑着伞,罗西的手腕特别细和苍白,青色血管都隐约可见。 她整个人神情冷漠又遥远,将白玫瑰捡起,一点都不惊讶地抬头望了过来。 隔着大雨和林镜四目相对。 林镜愣了愣,却是哄小孩般笑:“我不是叫你这两天不要随便出来吗,不怕女巫一口吃掉你?” 小公主静静望着他,出声问:“m,你要去哪里?” 林镜卡了一秒,开了个玩笑:“嗯我要去,打败女巫保护你。” 小公主从来就容易被忽悠的性子,她仰头:“你要回去了是吗。” 林镜一怔:“没有。” 小公主轻声问:“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林镜不说话了,抱着花盆对视她的眼睛,很久后,无奈地伸出手,温柔地揉她的脑袋说:“会的,我那么喜欢罗西,以后肯定会回来的。” 小公主笑了,眼眸弯起,里面却是没有笑意的,如不化的雪山。 “mirror,你知道吗,你并不会骗人。” 林镜愣住。 小公主的嗓子破损:“你没有一次是骗我成功的,从那颗玻璃珠开始。可是你一直在骗我。” “你没有妹妹。” “你并不喜欢爱比伦。” “甚至,你的身份、样貌、名字都是假的。” 小公主眸光平静,纯粹的浅蓝色交织出银辉,似乎是笑了一下,嗓音轻轻说:“其实,喜欢和不喜欢,两样你都装不出来。” 轰隆,惊雷划破天空。 林镜这一刻感觉雨水的凉意渗入了骨子里。 但小公主的笑容转瞬即逝。 “你不喜欢我,可是我留不住你。”小公主面无表情,踮起脚,将捡起的那朵玫瑰花插到了林镜的头发上,凑在他的耳边说:“那么,一路顺风吧,m先生。” 那朵白玫瑰没插稳,被风稍微一卷就掉到了地上。而罗西已经头也不回地转身,随着侍女回去了。她的背影单薄,长发及腰,水雾一层一层在她周围,如梦幻的虚影。 林镜和耗子都在雨中站了很久。 直到魔藤因为被雨打得难受,伸出小枝戳了戳他,林镜才触电般回神。 这一条长廊像是没有尽头。 耗子舌头打结:“我靠,这公主这公主这公主......她真的是公主吗?真不是女巫假扮的?” 林镜深呼口气,抱紧他的花盆。没有回答耗子的话,也没有再去管罗西,心乱如麻,一路径直往高塔那边走。 长廊另一端,窗户打开,维拉卡伏在桌前写信,笔点在纸上,一个字没写。她低头静坐,阴影覆盖半张脸,神情莫测。 又一道雷劈在了上空。 林镜抱着花盆本想直奔顶楼,但门口的那些荒草杂藤太过茂盛,他又心不在焉,被狠狠绊了一下。虽然反应迅速护住了花盆,可是坐他肩上的耗子直接飞了出去,砸到墙上顺便滚了几下。 “耗子你没事吧。” 林镜赶紧点亮烛灯走过去。 耗子眼冒金星,半天才缓过来,刚张口想嚎两句,爪子却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它瞬间清醒,四肢在黑暗中乱摸,然后拔高声音:“镜子镜子,这里有东西。” 林镜一愣,举着灯看过去,却发现是一个纸团被椅子压在角落里。高塔顶楼是王后用于占卜的地方,一楼是她用来休息的地方,估计是王后之前的笔记。“这肯定是好东西。”耗子跟发现宝藏似的,把那团纸抱起来。 外面雨越下越大,打在石头上,噼里啪啦作响。 林镜怕维拉卡已经赶过来,就先抓着耗子尾巴先上了二楼。 二楼比上次来的时候,地上多了很多红笔划下的线条,遍布整个空间,同样的复杂繁琐,林镜看不清全貌。但是他本来就不需要看清全貌,林镜直奔正中央,深呼吸,甚至在快到达的时候闭了下眼。 他睁开眼弯下身,恰白光骤闪,紧接着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图案。 林镜浑身僵冷,血液冰凉。 玫瑰花。 金色粉末精心绘出了一朵玫瑰花。 与此同时耗子爪子扒拉开了那个纸团,说:“灵魂回溯阵法?” 林镜愣住:“什么?” 耗子说:“王后的笔记啊。” 它照着那个镜子慢慢读:“灵魂回溯阵法,是巫神给忏悔之人最后的宽恕。忏悔之人愿付出生命的代价,去尝试改变过去的命运。忏悔者要先放干自身的血,把整个阵法染红,再用自己贴身的金属物品为引,开启阵法,然后灵魂回到这一生最难忘的记忆里去。” 林镜豁然起身,从耗子的手里把那张纸抢了过来。 纸上有一方娟秀的文字,出自前王后之手,而文字下方就是个庞大复杂的阵法。 红线错综复杂,交错盘旋,最后齐齐延生向中,正中央——盛开一朵金色玫瑰花! 轰——银色般的闪电从小窗照进来,他们的背后就是那面镜子,光线明亮的一瞬间,镜面倒影出了两个人的模样。 林镜......还有站在门口的维拉卡。 林镜瞪大眼睛,浑身冰冷。 维拉卡是淋着雨过来的,身上都湿了,黑色的衣袍拖曳出水痕。她手里拿着一把大刀,脸色苍白,笑容扭曲。 “晚上好,我的忏悔者。” 林镜眼眸静静望着她。 维拉卡撩了下头发,笑起来:“谢谢你帮我养大了魔藤,为了感谢你,我放血的时候会痛快一点的。” 林镜抱着花盆,心思电转,瑟缩在角落里,装出震惊、惶恐、难以置信的样子:“你、你也是玩家?” 维拉卡似乎很享受这种瞬间,掌控一切后的得意藏在傲慢的笑容下:“是啊,我也是玩家。我到这个时空就知道了你的存在,我还以为和我思想一致你会是个狠角色,没想到是个傻白甜。” 第67章 荆棘之吻 (十四) 林镜抱着花盆,在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里抬起头来,卷发委在肩上,白裙曳地,楚楚可怜,深棕的眼眸摇曳烛光,美丽的像是一副画。 维拉卡提着刀走近,浑身上下都是雨水冰冷的气息,她自顾自笑着说道:“灵魂回溯阵是帕尔斯王室的禁术,其实根本不需要忏悔者的鲜血,谁的血都一样,王后那样写只是怕造成不好的后果而已。” 她顿了顿,微笑:“今天,就要拜托你了亲爱的。” 最后一句话如恶魔在耳边低语。 林镜瞳孔瞪大,颤声问:“不,维拉卡,其实我们可以合作。” 维拉卡卷了下头发,笑起来:“合作什么,我不需要合作。等我拿到魔藤果实回去救醒公主。这个故事就结束了。” 林镜惶恐摇头,轻声:“不,你......你不是还没有得到玫瑰之心。” 维拉卡愣了愣,笑容甜蜜又恶毒,像色彩斑斓的毒蛇:“玫瑰之心?m,我突然有点好奇,你是怎么来到这个时空的了。” 林镜呼吸轻轻,声音颤抖:“我......我找到了一张破旧的地图,地图里指向一个小木屋。” 维拉卡几乎是一秒钟就反应过来:“小木屋,你遇到了伊芙琳?” 林镜不说话。 维拉卡意味深长哦了声:“她居然还去了森林?那个蠢货是不是以为这个禁术是用来召唤女巫的,结果误打误撞让你进来了。” 林镜继续沉默。在木屋中,伊芙琳的目的好像就是靠这个阵法见女巫。 维拉卡立在雨中,黑袍如一道浓稠的影子,潮湿金发裹着全身,她古怪一笑:“她果然愚蠢。所以你的打算走的剧情线也是去森林找女巫然后救醒公主、获得国王的奖励?” 林镜疑惑:“不......不对吗。” 维拉卡太享受这种时候了,微笑:“当然是对的,角色扮演里,只要前后逻辑正确,剧情就是对的。”她又轻声说:“可是王冠丢了啊。” 林镜猛地僵住,难以置信:“王、王冠丢了?” 维拉卡继续微笑:“是啊,王冠丢了,玫瑰之心已经被偷了。” 林镜似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瞪大眼,喃喃:“竟然可以偷,那这样也太不公平了吧。这样不就游戏结束了吗。” 维拉卡盯着他,视线鄙夷嘲弄像看一个天真无脑的蠢货,很久之后讽刺道:“我都不知道我一千多分,怎么匹配到平均五百分的局的。” “......”林镜一噎,装傻白甜软妹差点没装下去——我靠,原来问题出现在这里啊。 身为50分的拖分崽他默默举起花盆挡住自己的脸,装作泫然若泣的样子。 对不起大佬,正是不才在下稍稍平均了一下你。 维拉卡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俯身:“要我给你介绍一下角色扮演的玩法吗。” 林镜迷茫回望。 “游戏的开局就是不公平的,但是你可以让它变得公平。”她一步一步靠近,耐心用尽,举起刀来:“爱比伦的玫瑰之心,可不止那颗珠子啊,还有沉睡的rossi。得到珠子,救醒公主才叫胜利。可这两步......”维拉卡眼睛一眨,笑意诡谲深沉:“有很多种走法。” 很多种走法。 她落下最后的一句话,紧接着眼神一冷,刀从天而降劈下。 林镜抱着花盆敏锐地直接从刀口下滚了过去,在滚动的过程中不小心打碎了镜子。啪,玻璃粉碎的声音响彻在雨夜。 “你——”维拉卡一愣,随后迅速进入戒备状态,神情冷若冰霜。 魔藤天天好吃懒做现在被吓得叶子直抖。 林镜把它放到一边,随手捡起一片破碎的镜子当武器,起身,朝着维拉卡一笑:“好的,谢谢千分大佬为我解惑。” “你——”维拉卡眦目欲裂,知道被戏耍后气得发抖,可她的愤怒转瞬即逝,马上笑起来,语调让人不寒而栗:“没关系,在你死前教你做人而已。” 随即刀精准无误地朝林镜劈去。 刀刃划破空气。 能在《求生者》达到一千份,维拉卡的精神力和战斗水平就不会差。 林镜现在又处于虚弱期,前期只能勉强躲避她的追砍,找机会行事。可维拉卡也不是吃素的,躲避、追砍、反应速度和夜视能力都很强,很少给他机会。 黑袍女人提着大刀,在雨夜里如同怪物,紧追不放。 “我来帮你镜子!”耗子从懵逼中反应过来,蹬腿扑上去,想要去抓维拉卡的脸。 可是维拉卡眼都不眨,伸出手在空中直接捏住了耗子的身体。 “我靠......”耗子四肢乱抓。 “原来你还有只死老鼠做同伴?”她阴冷一笑,手掌力气很大,耗子整只老鼠差点窒息,五脏六腑都在被挤压。 林镜眼眸冰冷,趁着她空出一只手打算捏死耗子的时候。 一个扑身过去,拿着镜片去刺伤她另一只拿刀的手。 可是维拉卡的反应非常快,瞳孔一缩,瞬间就把耗子甩开。转身,双手举起刀,就要把送上门来的林镜杀死:“不自量力。”电光火石间,林镜的手腕却猛地一收一扬,目标根本不是她的手腕——而是她的脸。女生天生就是把脸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维拉卡也不例外,镜片反光刺伤眼睛,直靠过来时,她大叫一声身体后仰。 同时,林镜手臂狠狠一撞,撞落了她的刀。 女人愤怒的声音伴随窗外惊雷响起。 耗子晕头转向起来。 林镜手握起那把刀,苍白消瘦的脸上是平静微笑,就像当初木屋二楼他开的那两枪一样,轻声说:“维拉卡,现在到我了。” 维拉卡根本就不信自己会栽在这一局游戏,冷笑:“凭你?” 林镜微笑:“是啊。” 林镜想了想忽然说:“其实我们还挺有缘的。” 维拉卡目光冰冷。 林镜说:“我和你一样震惊,我怎么会匹配到500分的局,毕竟我实际分数才50分。” 维拉卡:“.......” 林镜拎着刀,颇有诚意说:“原来是你分了500分给我啊,幸好有你,不然这局游戏咱们都开不了。” 维拉卡咬碎牙齿,要气死了。她站在原地,唇角是不变的冷笑,现在大脑充血,直接赤手空拳扑了过来 黑色的袍子上巫师的银纹泛着水光。 林镜就等着这一刻,刚打算举刀刺穿她的胸膛—— 谁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响起了轻轻的呼唤。 “m。” 轻如飞雪,在这暴雨闪电中温柔像是一个旧梦。 林镜一愣。却在这愣怔的片刻,被维拉卡找到机会,一手擒住脖子,逼着往后跌跌撞撞几步。 林镜迅速反应过来,眼眸凌厉、动作极快,在维拉卡掐死他之前,扬手把刀刺穿了维拉卡的后背。 咔,刀刃刺穿血肉之躯,温热的鲜血留下。 而他被逼到角落里,踢到了什么东西。 是花盆。 维拉卡最后死瞪着眼,眼白似乎有青筋浮出,但她最后还是死不瞑目,缓缓倒地。 轰得一声,外面雨下的更大了。 林镜手里拿着刀,站在角落里,身上白色的织花长裙静落,抬眸看着站在门口的小公主。脸上还有飞溅的血丝留下 罗西一个人来的,举着一盏灯,身躯脆弱单薄。赤足站在漆黑的地板上,金白长发垂腰,肌肤如雪,像误入人间的天使。她浅蓝色的眼眸沉默又哀伤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林镜刚杀了人,喉咙发干,想要去捂住她的眼,让她赶紧回去。可是耗子的一声尖叫打断了思绪:“我靠那是什么东西!” 维拉卡倒地的瞬间,从她的袖口处,一个金色的圆形小环滚了出去,噜噜噜,一路滚滚到了阵法的正中心。火光照耀下,那枚躺在金玫瑰中央,是一枚纯金的典雅戒指。 小公主又往前一步,喊他:“m。” 但是变故不断。身后什么东西在疯狂生长。枝条抽生的声音无比清晰。 根的破土,叶的新生。这滂沱大雨里,空气除了雨水的潮湿鲜血的腥甜,又多了一点泥土,草叶的芬芳。 耗子吓得赶紧爬到他肩膀上,声音颤抖:“你看地上!” 看地上。 地上是横流的鲜血,肆无忌惮像红色细蛇。 一部分疯狂被藤蔓生长,一部分顺着地上阵法的纹路,一点一点覆盖。 藤蔓的生长像是根本不会停止。 它已经脱了本体,跟发疯一样。 变粗变状变得狰狞,长满了刺。 血液终于把阵法唤醒。 躺在金玫瑰中的戒指成了引物,融化在阵法中心。 璀璨盛大的金光,照亮整个高塔,比外面的闪电还要明亮。 回溯阵已经启动! 林镜张嘴想对罗西说什么,可最后还是一咬牙,弯身拿刀把魔藤那些乱生长的枝条砍断,抱起花盆,带着懵逼发抖的魔腾本体快步跑到了阵法中央。 手中的灯盏掉到地上。 “m!”小公主沙哑地大喊一声,水从眼眸中溢出,她光着脚似乎想过来拉住他。 可是那些疯长的魔藤在不断分裂不断生长,探出窗外,伸向门口,盘在脚下,成为障碍,挡住了她前进的步伐。 罗西直直望着他,不顾一切,提着裙,赤着脚踩在了上面。 就像当初在城堡外那条淌着血走过的荆棘路,这一回也是一样。 荆棘刺穿了她的脚底,鲜血让魔藤更加疯狂,可她没有停下。 林镜站在阵法中央,他抱着花盆,看着眼前的一幕。 出神之际,有了些难过。 正目瞪口呆的耗子回头,看到这一场景,瞬间也呆呆闭上嘴,不说话了。 熟悉的引力从脚下传来,时间开始回溯。 小公主泪流满面跑了过来,身后是蜿蜒的血迹,她伸出手,似乎想挽留他。声音也似乎带着哭腔:“等一下,就等一下,m。” 耗子已经爪子捂脸不忍心看了。 而林镜只是沉默看向她,五味杂陈,叹息一声,在金色的光影里轻轻对她说:“对不起啊罗西,可我真的要去救一个很重要的人。” 小公主愣住原地,泪水如雨落下。 轰隆—— 天空最后一道雷落下。黑云翻滚,雨声变得更加剧烈急促,喧嚣如同洪水滔天。 在白光把周围一切景物都抹去之前。 林镜突然想起了小公主的信。 她说,雨后的爱比伦像个阴郁孤僻的哑巴姑娘。 天空是暗沉的青色,城堡是浓郁的黑色,就连街道房屋也是讨人厌的灰色。怎么会有那么糟糕的城市。 她说,我问你喜不喜欢爱比伦。你说喜欢,不是的,m,你骗了我。 你不喜欢爱比伦,就像你不喜欢我一样。 林镜闭上眼,想:不是的,爱比伦的雨天是很让人讨厌,可是我没有骗你,我还是喜欢它.......也喜欢你。 * 回溯阵法强烈的金光带来短暂黑暗。 林镜的手死死抱着花盆,等站稳后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温和的阳光里,光是从高塔的窗外射进来的,落在睫毛上像是羽毛轻轻拂过。 他下意识往外望,看到的是一片高远蓝天和飘渺的云。 爱比伦今天的天气非常好。 远去了暴雨和雷鸣,静谧美好的不像话。 “呸呸呸。”耗子已经吐完了灰,在他肩上要死不活:“我们这是回来了?” 林镜深呼口气,瞬间冷静下来,望着外面摇头:“感觉不像,我们记得原本时空,爱比伦还在下雪。” 耗子还是要死不活:“那先下去看看吧。” 林镜:“行。” 他擦了擦脸,把血迹擦干净,踏着水晶鞋就往楼下走。 只是好巧不巧,往下走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似乎是在打扫高塔的侍女。 他在楼梯上,侍女在楼梯下,懵逼地对视一眼。 林镜:“.......” 侍女:“........” 紧接着高塔之内爆发出一阵尖叫:“啊啊啊啊有小偷啊!” 侍女二话不说,拿起她的扫把开始闭眼狂打。 林镜猝不及防,手忙脚乱躲避她的攻击:“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可是这女人毫无理智,也不想听解释,只会啊啊啊乱叫。 “.......”靠啊。林镜跟维拉卡一战已经耗费大半精力,现在只能抱着花盆,鸡飞狗跳从侍女的扫把攻击里往外跑。 耗子痛不欲生控诉:“泼妇!这个泼妇!” 而他们现在只能抱头鼠窜。 侍女在后面举着扫把,拼命追赶:“小偷!啊啊啊来人啊!有小偷!” “什么运气啊!” 林镜也在崩溃,忍不住骂了一声。冲出高塔之时,阳光突然泼头盖脸落了下来。 金光刺目,风却温柔,这种迎面而下的感觉像是天空的吻,他不由愣了一下,睫毛微颤。 但后面穷追不舍的人不允许他停步享受这种美好。 “你快跑啊愣着干啥。”耗子在催。“别追了别追了姐姐。”耗子被吹得面目全非,爪子死死抓着林镜肩膀上的衣服,就怕飞出去。 林镜只能继续往前跑。 克里斯汀身上还是那条洁白的长裙,水晶鞋束缚住少女纤细精致的脚踝,他抱着花盆,奔跑的时候还得时刻回望。天空深蓝,风吹拂过少女颊边的黑发,裙角被光线勾勒飞舞像是蝴蝶一样。高塔分割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少女脚下有红色玫瑰含苞欲放,恍若遥远圣洁的神明,定格成画。 扫把姐毫无人性,一路把林镜追到了花园。 “这泼妇什么时候罢休?!” 林镜咬牙切齿:“鬼知道。” 他自以为对王宫很熟悉,但没想到就是这份熟悉害了他。没看路的林镜压根没想到地上会有一块凸起的石头,撞到之后,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前一倾。自己没事,耗子却是飞了出去。 “啊啊啊啊——”耗子的声音和那个侍女同步了。 林镜眼里只有自己的花盆。一个急刹车稳住,后怕地抱紧花盆。 而耗子就没那么幸运了,它啪叽摔到了一个人的脚下。 同时两名侍女惊恐的声音响起:“王后殿下!” 林镜听到这四个字满脑子问号,抱着花盆愣愣望过去。 爱比伦的玫瑰四季不曾枯萎,现在更是郁郁葱葱,湛蓝天空下深绿的叶、玫红的花,生机勃勃,仔细听还有蟋蟀的鸣叫。 王宫的建筑华丽神圣,白色墙上满是浮雕,而花园里静静坐着一个女人,纯金色的长发,简单浅蓝的长裙。她似乎很虚弱,皮肤苍白,眼眸是银蓝色的,静静望过来,骨子里透露出无害温婉的气质来。 王后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是很惊讶这个意外之客,但她性格温善,轻声问:“您是?” 第68章 荆棘之吻 (十五) 林镜站在花园里,直直看着王后,人都是傻的。满脑子里全是一个念头,这里是哪里?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耗子眼冒金星趴在地上,王后一只纤长洁白的手把它拖起。 她旁边是盛开的玫瑰花,织绣蕾丝的衣裙落在柔和的草地上,银蓝色的眼眸像海洋一般平静柔和,王后笑说:“这是老鼠吗?我好久没在宫廷里看到过了。” “?!”耗子浑身的毛都被摸得竖起,痛苦地回头向林镜求助。 林镜咽了咽口水,还是决定发声:“殿下,那只耗子是我的宠物。” 拿着扫把追赶的侍女也到了花园,气喘吁吁,尖声叫道:“王后殿下!这是一个小偷!不要放过他!我亲眼看着他从占星塔走下来地!” 她分贝大的吓人,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林镜苦不堪言,大姐你怎么阴魂不散啊。 可是王后的手却是一僵,愣愣发问:“占星塔?” 侍女怒摔扫把,指着林镜:“对!没错!还偷到顶楼去了!王后殿下你千万不要让这个小偷逃跑!” 林镜:“......” 王后却是手一抖。 耗子找到机会掉到地上,屁股尿流爬回到了林镜脚边。 王后神情煞白,局促又恭敬地站起来,同时对那个侍女道:“玛丽安,不得无礼。” 怒气蓬勃的玛丽安举着扫把,一脸懵逼。 当然林镜也是呆的,他弯身捡起死里逃生的耗子放兜里,抱着花盆在旁边。 眼睁睁看着王后逆着阳光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然后虔诚跪下。 “王后!” 两个侍女在惊叫。 王后金色的长发都铺到了草地上,她双手合十,深深的一拜,随后抬起头来,浑身都因震撼而颤抖,声音同样发颤,轻轻喊他:“巫神。” 林镜瞠目结舌。 玛丽安和两个侍女都不说话了。 耗子趴在兜的边缘,露出一只脑袋,难以置信:“......我靠,这啥情况?” 王后再抬头眼泪已经落下来,流过消瘦的下巴,她轻轻问:“巫神,是我占星塔上日日夜夜的祈求终于打动了你,所以您才降临人间吗?” 林镜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可是面侍女虎视眈眈,王后又含泪相望。 他现在如果不应下,估计真的要变成小偷,难逃一死了。 林镜摸着花盆金色的底纹,只能硬着头皮,嗓音发干说:“是啊。” 王后让所有侍女退下,只剩下她们一跪一站在花园里。 林镜浑身不自在,干巴巴吩咐道:“先坐下吧。” 王后喜极而泣,带着他到了花园的石桌旁。 花园里蟋蟀长鸣。有一只不安分顺着林镜的裙摆往上爬,中途被耗子抓住,揣回兜捏在手里玩。 王后已经不再流泪,眼眶却还是红的。 林镜这个假女巫根本不知道王后日夜祈求的是什么,只能先发制人:“我,我的确是来帮助你的,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王后听到这个问题有一点出神,面前的神明容颜太过温柔静美让她少了很多的惶恐。她手指慢慢摸到自己的小腹上,想起了丈夫的温柔也想起了父母的期盼,轻声说:“巫神,我想......我想要个孩子。” 林镜:“.....” 操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他是傻子吗。 林镜深呼口气,微笑:“好的。” 耗子在和那只蟋蟀斗智斗勇。 可是蟋蟀本来就是躁动的性情,一下子用前肢抓伤耗子的脸,趁着它没反应过来,从耗子爪心跳到了桌上,跳到桌上还不罢休,再一跳跳到了王后的头发上。 王后自幼身娇体贵,被蟋蟀这么跳到头发上内心大骇,可是在巫神面前还是忍住尖叫,苍白着脸一动不动。 林镜被这一幕搞得差点魂飞魄散,耗子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他们回去估计还要靠王后呢! 林镜慌张起身想起把那只该死的蟋蟀拿下来,可他站起来,马上察觉动作不符合身份,原地愣了一两秒后,脸上僵硬挂起了温柔笑意。 白裙少女俯身,葱白的手指慢慢扶上王后的头发,同时一根手指抵唇,轻声说:“嘘,这是大自然的祝福。” 王后愣愣地看着她。 眼前黑发棕眸的女巫视线清澈含笑,靠近有一股很奇异的香,似乎林间的泉水浸过灵魂。 又那么一瞬间,蟋蟀的鸣叫似乎也不再那么烦躁,清脆悦耳,跟风一样温柔。 就像女巫所说,大自然的祝福。 她红着眼眶,笑着点头。 林镜把那只蟋蟀握在手里放到草地上,又重新坐好,惊魂未定。 王后欲言又止。 林镜已经又开口了:“这一年爱比伦落雪之前,你会有个孩子的。” 王后嘴中的话咽回去,欣喜若狂,似乎又要感激地跪下。 林镜急忙拉住她,同时硬着头皮说:“但是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王后疑惑:“什么?” 林镜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王后发现,只能说:“你们帕尔斯是否有一种灵魂回溯阵?” 王后愣愣地:“是的。” 林镜轻轻说:“我......有一个特别想见的人。” 王后眼眸困惑更深:“可是,巫神,您是无所不能的,想见的人自然可以随时见到。” 林镜心一紧,只能继续编谎说:“若是那个人不想见我呢。” 王后一愣,看着面前神明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对于世人来说,以爱为名做什么都是有逻辑的。 “灵魂回溯阵,是神明给忏悔者最后的宽恕。可若是忏悔的人是神明呢,谁又来宽恕我。”林镜几乎发挥了自己所有的演技,哀伤地笑了一下:“我不想回到过去,我想去未来,看最后的结局会是怎样。” 王后张了张嘴:“您想去往未来?” 林镜点头:“对。” 王后是帕尔斯备受宠爱的公主,又对巫术有多年的研究,她犹豫了一下。 林镜知道她要说什么,直接开口:“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王后有些恍惚,略微叹息。 王后道:“灵魂回溯阵,其实是古老法典里一种穿越时空的邪术,去往过去需要以生命为代价,去往未来也是一样的。改阵之后,您在那个时空只能活三天,三天之后就会流血而亡。” 去往未来比回到过去的代价更为沉重。 王后轻声说:“而且这是帕尔斯王室的邪术,至今为止,没有一人成功。” 林镜说:“没关系。” 王后善良又温柔,对于这位为情所困的神明也只觉得叹息。 “在帕尔斯的传说里,金属是最能吸收人的喜怒记录人的气息的东西,那么,您有他的贴身物品吗。” 林镜:“......我。” 他有吗?对了,他爱谁啊? 王后道:“若是您心意已决,我可以帮助您。不过,回溯的未来会是他死亡之时。您还要尝试吗?” 林镜抱着花盆,强颜欢笑:“谢谢,我愿意。我只是想要一个结局。”一个游戏的结局。 这位干净单纯到接近一张白纸的王后轻轻点头,将他们安排好了住处。 一回到房中,林镜就在喃喃:“我们上哪去找金属物品?” 耗子也是抓耳挠腮。 林镜坐在桌前,开始回忆:“我们第一次用的是玫瑰胸针,然后回到了公主被救回去的时候,第二次是从维拉卡袖子里掉出来的戒指,然后回到了现在。下一次呢?” 林镜把现在拥有的东西都拿出来。 花盆,玻璃珠,王冠。 一人一鼠突然猛地一怔。看着那金藤交拱的王冠。 耗子突然哑着嗓子说:“镜子,你还记得吗?约翰说过的,国王快死了。” 林镜也回忆起来,在那个殊死搏斗的房间里,约翰说过的话。 ——“国王?哼,一个快死的老头子而已,我已经拿到我想要的东西,这里没有什么能拦住我。” 像是一道雷劈中灵魂。 他整个人愣怔,手指碰上那颗镶嵌瑰红色玻璃珠的王冠,金属的光泽照在他的手上,说:“是啊......国王快死了。” 林镜深呼口气,还是觉得脑袋一团乱,拿出张笔来重新梳理。 “灵魂回溯阵吧,启动的两个方法,一个是必须用鲜血染红,一个是金属为引。鲜血可以是别人的血,金属的要求是朝夕相伴的贴身物品。” 可是,他们两次用的金属都不是自己的。 玫瑰胸针是西瑞尔的。 金属戒指是王后的。 林镜越写越觉得接近真相:“所以.....回溯的是这一生最难忘的岁月,不是我们的,其实是金属持有人的。” 林镜猛地一愣:“耗子,你还记得维拉卡吗?她专门要了王后寝殿的钥匙,在梳妆台那里呆了很久。” 耗子也反映过来:“对对对!” 林镜笔越划越快:“她在梳妆台其实就在找王后的贴身金属戒指。毕竟王后一生中最难忘的岁月,是——见到女巫的时候。” 什么都清晰了。 林镜愣愣看着白纸黑字,很久突然笑了一下,他放下了笔,轻声说:“我明白了。” 惊雷雨夜那个黑袍女人嘲讽意味深长的话又响在耳边。 “爱比伦的玫瑰之心,可不止那颗珠子啊,还有沉睡的rossi。得到珠子,救醒公主才叫胜利。可这两步......有很多种走法。” 维拉卡说:“角色扮演,只要逻辑正确,那么剧情就是合理的。” 耗子一头雾水:“什么什么?你明白了什么。” 林镜笑着说:“你还记得维拉卡手里那颗红色的玻璃珠吗。” 耗子还是懵:“记得,我好迷,你能不能说慢点。” 林镜垂眸:“如果她没死,那么那颗珠子就会是玫瑰之心,准确说,是维拉卡自己剧情里的玫瑰之心。真正的玫瑰之心已经失踪了,在人海里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她干脆回到过去,成为女巫,重新创造出一颗玫瑰之心。” 耗子:“.......” 耗子半天才大叫一声:“我靠啊!” 林镜放下笔,淡淡道:“这就是维拉卡的玩法,她自己的剧情,她自己的角色扮演。因为前后逻辑正确,所以就会直接成为世界的剧情。那颗珠子就顺理成章成为真正的玫瑰之心。” 耗子瞳孔恍惚,颤声:“操,这就是一千分大佬吗?” 思维直接剑走偏锋,完全碾压。 林镜嗤笑一声:“玫瑰之心,神眷。或许它本来就是女巫赠予王后的。” 耗子沉默,但他知道林镜说的对。老鼠脑袋震荡,还有些心惊胆战。 玩到五百多分对游戏的理解就不会差,可每一局游戏通关,往往就胜在胆子大和心细谨慎里,无论是什么副本,都是规规矩矩找线索,靠武力智慧打败npc。 像这一把,他也是以为会和林镜一起搞死其他玩家,找到女巫救醒公主,然后赢得胜利。 但是维拉卡阴差阳错下却把他们带到了几乎是匪夷所思的一条路上来。而且如果不是林镜说过来,它自己都发现不了。 林镜勾唇一笑,伸手拿起了那一颗他在广场被鸽子送过来的小珠子,棕色的眼眸深邃,低声说:“挺好的,这样逻辑也完全没错。女巫赠予了王后玫瑰之心,祝福她的孩子像玫瑰一样娇艳,王后感激零涕,将珠子作为雕像的眼睛立在广场,一只贪玩的鸽子将它叼走,多年后,又一只白鸽阴差阳错把它带了回来,在笛声悠扬的广场,跌跌撞撞把它送到了一个贵族少女身上。” 第二天的时候,爱比伦依旧晴空万里。 林镜心情愉悦在花园里给魔藤晒太阳,这株娇生惯养的魔藤一天到晚病怏怏的,特别怕光,拿叶子挡在果实上面,郁闷地颤抖叶子表示不满。 林镜拔开它的叶子,说:“多晒太阳身体好。” 到晚上的时候,阵法就做好了。 林镜感叹,看来时空回溯阵花的时间也不长啊。维拉卡拖了那么久,估计就是等他用血把魔藤养出果实,好一举两得。 晚上的时候,王后带着她往地下室走,她轻声说:“祝您一帆风顺。” 林镜却是在花园里停住脚步,月满回廊,蟋蟀在玫瑰花丛中鸣叫,白色织花长裙的少女回过头来,笑说:“等一下殿下,我还没有给未出生的小公主祝福呢。” 王后一愣,似乎有点困惑,为什么孩子还未出世巫神就认定了是小公主,但她心想,巫神的话总归是有原因的。 她诚惶诚恐地跪下。 林镜伸出手,摊开。 在少女洁白的掌心是一颗红色的玻璃珠子,一点血蕴得霞光万顷,流光溢彩。 林镜本来是想敷衍地祝福一下的,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突然想到了他离开时,罗西赤脚越过荆棘丛奔跑过来的样子。 鲜血染红她的伤痕累累的脚,泪水洗过冰蓝的眼眸。 又想到了那个漆黑森林深处的城堡,隔着一扇门,古怪刁钻刻薄阴冷的“女巫” 又想到旷野她的哭泣。 风带来玫瑰花的香。 林镜将珠子给她,深呼口气,轻声说:“我祝福她生而美丽,生而尊贵,永远心怀热忱,且永远被人所爱。” 林镜越说突然越难受。 “祝福她想要的都能得到,希望的总会实现。像城都的玫瑰花一样,浪漫与天真永恒不灭。” 他沉默很久,又哑声加了一句说:“也祝福她,再不用为爱比伦的每一个雨季烦恼。无忧无虑,一直到老。” 耗子听完愣了很久,出声:“镜子......” 王后听得泪流满面,再次虔诚地跪在了林镜裙前。 林镜将珠子交给王后,说:“这是玫瑰之心。” 顿了顿他加了一句:“可你的女儿才是这世上最伟大的神眷。” 最伟大的神眷。 林镜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整个人恍惚了很久,直到冷风绕的指尖发寒,他才回过神来。 王后脸上全是泪水,激动地站起身来。 突然王宫的前面想起了悠扬的笛声,断断续续又清越动听。旋律非常熟悉,几乎是一瞬间就把林镜的思绪带到了记忆里的广场,他和车夫讨价还价时,白鸽乍起,初雪街头一转头对上的青年银蓝色的眼。 《回忆的河流》。 王后见他神色不对,连忙解释:“抱歉巫神,宫廷似乎正在举行舞会。” 林镜摇摇头:“没事,你回去吧。” 他抱着花盆往那间地下室走去。 耗子在他肩膀上叽叽喳喳:“那个啥,镜子,咱不要入戏太深哈。” 王后把阵法设立在这里也是怕人发现。林镜第三次到这了,心情非常平静,听到耗子这乱七八糟的话,无语地说了句:“你想什么呢,我没事。” 耗子干巴巴安慰:“你没事就好,别担心了,我们这不是赶着回去救小公主吗。” 林镜扯了下嘴角,知道跟耗子是说不明白的了。 笛声清澈动人。 地下室里没有灯,林镜就只能摸黑前行。 黑暗中放大的听觉,那首曲子的每一个音都清晰环绕在他耳边。 他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对罗西的恻隐之心是怎么来的,就是莫名其妙看到她哭会很难受。 他妈说他共情能力极强,小时候听童话都会哭鼻子,原来长大还是没有变吗? 他走到底部才点燃灯盏,看清了那个阵法,正中心金色玫瑰花变成了血红色的。 回到过去的阵法,不需要鲜血,只需要金属为引,但回到未来三日后他就会流血而亡。 外面忽然想起了玛丽安的声音:“啊啊啊!小偷!你这个小偷!好啊,我就知道你居心叵测!居然敢偷到王后殿的书房来!我这就要抓住你!” 耗子气死了:“这泼妇是真的阴魂不散了啊!” 林镜也无奈扶额,玛丽安往里面跑,他只能加快步伐,甚至因为走的太快,直接撞到了一座雕像。 雕像轰隆到地,发出巨响。 外面的玛丽安开始放声大叫:“啊啊啊啊快来人!快来人!” 耗子骂骂咧咧:“泼妇。” 林镜来不及去管那雕像,在一片混乱里,直接把王冠放到了中央的血色玫瑰之上。 瞬间,金属开始融化消失,散为灰粒。 一道血红的光从中心往外扩散,光芒大盛,照亮一整个书房。 玛丽安在大叫,侍卫接连而来,一片喧嚣嘈杂混乱里,那笛声却似乎穿透所有,到他耳边。 是《回忆的河流》。 身体下陷时,林镜脑海里掠过无数画面,一开始是雕像广场,冰雪森林,玫瑰花胸针,教堂和白鸽。 后面就变了,成了风信子海,成了白色的蝴蝶,成了一条很长很长的路,成了一面湛蓝的玻璃,成了空旷寂静的黑暗世界。 他父亲弯下身,穿着白大褂,宽厚的手掌抚摸着他的脑袋,笑容儒雅随和,轻声说:“你可以试试看。” ......试试什么呢? * 降落在王后那间地下室的时候,林镜差点被一股浓烟呛死,火光熊熊燃烧,书卷都被焚为灰烬。他根本看不清前方。 外面很多人在吵,只是他们在吵什么林镜也听不清。 出口堆满了稻草,有人不停往里面扔火把,看样子是打算彻底摧毁这一处。 万幸在和王后聊天时,他无意间知道这间地下室有一个隐藏的通道,就在书架背后。 林镜被呛得一直在咳嗽,烟熏火燎,眼眶发热又发痛,他咬牙推开了书柜,砰——一个铁盒子倒下,林镜抱花盆的手一愣。却是跨过那装着三封信的盒子,带着耗子往黑色的暗道狂奔。 王后的暗道很长,通向宫门,他都不知道跑了多久,爬出来的时候,在一个偏僻的废弃街角。 爱比伦在下雪,熟悉的苍茫清冷的气息席卷周围。 林镜深呼一口气,空气都是薄凉的,刺得鼻尖有些痛。 他裙子很脏,头上也都是灰烬,脸上一块白一块黑。 魔藤都被火烧的恹恹的,果实垂下去。 耗子要死不活:“怎么我们每次都是那么惨,现在又在哪里?” 林镜抹了把脸,镇定说:“在爱比伦的街道上。” 他顿了顿,笃定说:“我们应该回来了。” 薄薄的雪覆盖在街道上,林镜踩着雪往前走,一路又是狭窄潮湿的街道,旁边坐满了流浪汉。 流浪汉们总是在叽叽喳喳讨论。 “国王这就死了?” “没想到熬不过去这个冬天的居然是国王。” “天啊,早就远嫁别国的凯特王妃闻风而动,像是秃鹰和鬣狗赶了过来,公主现在不醒。这位王妃假惺惺给死去的哥哥掉眼泪,看样子是想成为女王啊。” “她还说国王的灾难都是那该死的女巫引起的,下令烧了王后生前的一切,寝殿、书房,广场的雕像好像不久也要被摧毁。” “这位凯特王妃还真是假仁假义。” “现在雪块要化了吧,公主还醒的来吗。” “凯特王妃现在装模作样等前往森林寻找女巫的骑士归来。谁都知道,全国上下她最不想让公主醒来。” 出了小巷,纵横过高高的城门,正中央是一个广场。 广场背后是个教堂,尖拱立在灰蒙蒙的大雪中,彩绘玻璃窗高挂楼座。广场中间立着一座雕像,是一个女人,卷发长裙,眼眸遥望远望,姿态曼妙温柔。 台阶上占满白色鸽子,只是现在全国上下陷入国王死去的悲怆,此地非常冷清,它们不被惊动,悠然自得在雪中觅食。 林镜静静抬头。 当初雕像那个肩膀上早就被岁月摧毁看不清形状的东西,在雪一点一点消融过后,也露出了模糊的样子。 圆耳朵,尖嘴巴,小小的前足,身体圆滚滚,憨态可掬。 金光透过雪花照耀在爱比伦广场的每一块砖头上。 林镜喃喃说:“耗子,那个是你啊。” 他又摊开手。 玫瑰胸针和王冠都融化在阵法里彻底消失于世间。 现在故事最后,还在他手里,只剩下那颗玻璃珠子。 被鸟携来。 成来真正的玫瑰之心。 第69章 荆棘之吻 (十六) 天地间下起了鹅毛大雪。 林镜被风吹的有些冷,抱着花盆,转身往伯爵府走去。 耗子跟着林镜经历过这一段事情,已经震撼的不想说话了。 它突然问:“如果一千分的维拉卡就是这样,那么三千分的挽风挽月会是多可怕。” 林镜步伐一顿,然后垂眸淡淡说:“谁知道呢。” 一路沉默。 回到伯爵府的时候,玛丽夫人和两位姐姐都在。 林镜站在门口,头发和衣裙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天啊,克里斯汀......”为他打开门的是玛丽夫人。 玛丽夫人看着这一幕,一腔怒火都噎在喉咙发作不出来,转化为心疼。 这位从来优雅从容的伯爵夫人难得露出了慌张的一面,叫珍妮给她热水带去洗澡,同时派人传城中最好的医生过来给她看伤。 其实他从火中逃生,并没有受什么伤,洗完澡洗完头发,整个人就焕然一新,神清气爽。穿上身柔软的淡紫色睡裙后,林镜打算直接回房间倒头就睡,却在上楼时,被大姐贝拉扯住。 暴躁尖刻的大姐这一下难得沉了脸色:“克里斯汀,你就没什么要跟我们解释的吗。” 林镜:“......” 贝拉:“你要是给不出一个跑进森林的理由,我就把你那盆植物砸了。” 林镜倒吸一口凉气,顿时露出一个比哭还笑的笑容,说:“贝拉姐姐,这当然是有理由的了。” 贝拉嘲讽地勾起唇角:“说。” 林镜心急如焚,他马上就要给剧情画上终章了,别最后一步毁在他这个姐姐手里啊! 他就站在楼梯上,憋了很久,在贝拉越来越不耐烦的视线里,突然福至心灵,眼眶一红,泫然若泣仓惶凄声道:“因为我爱他。” 贝拉:“......” 贝拉:“?” 林镜有了个开头就很好继续讲下去了,用手擦去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带着哭腔说:“西瑞尔是为了救醒公主来到这座城市的,他说这是他的使命,我爱他,我想替他完成。” 贝拉额头青筋跳动,闭眼深呼口气,努力克制自己不开口,她怕一开口就要把这个恋爱脑妹妹骂的狗血淋头。 “可是,西瑞尔并不爱你啊,克里斯汀。”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二姐邦尼抱着他的花盆慢慢走了过来。 邦妮模样乖巧可人,琥珀色的眼眸像蜂蜜般,现在满是温柔和哀伤。不同于上一次进王宫前,两位姐姐命令式的说教。被克里斯汀这么不要命一折腾,这两人都心力交瘁,开始温柔劝说。 林镜眼里只有他的花盆,恨不得赶紧把它抢过来。 但他现在是个为情所困的小白花,只能通红眼眶不说话。 邦妮把那盆花还给他:“或许你在戏剧院第一次见到西瑞尔就是个错误。” 林镜心惊胆战接过花盆。 邦妮轻声说:“我记得那一天,你和西瑞尔在戏剧院门口交谈甚欢,聊到最后分别时,他还送了你一朵玫瑰花。母亲愤怒之下把它扔了,你大哭了一场。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克里斯汀,我再没见过比你更冒失的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追出去在教堂门口跟一个陌生男子表白。” 林镜对这些其实完全不感兴趣,只能装着乖巧低头认错。 邦妮越说越失望,最后看着她手里的花盆:“只是克里斯汀,你还记得小时候的那株向日葵吗。”她眸光哀伤:“并不是所有事情,付出就会有好的结果。他不会爱你。” 贝拉扯住邦妮,疲惫地:“算了。话就先说到这里吧,让克里斯汀先去好好休息,她刚从森林回来,已经累坏了。” 邦妮叹口气,转身离开。 林镜等她们走后才抬起头,眼眶红的跟兔子一样,脸却变得飞快。 他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魔藤,咬牙切齿:“你小子要是救不醒公主,我直接把你火化了。” 平白害我受了那么多气。 魔藤正在睡觉呢,不满地抖了抖叶子。 林镜拨弄了它的果实,魔藤的果实现在已经长成了朱红色,拇指大小,表面光滑可爱,圆圆的像个小番茄。 现在整个王宫都被凯特王妃统治。可这位亲姑姑一点都不希望小公主醒来。 林镜只能从其他方向下手,随便编了一个理由进王宫。 林镜是坐马车和玛丽夫人一起去的。 玛丽夫人嘴硬心软,还是没能熬过小女儿的撒娇,拿着装饰用着蕾丝折扇,再三吩咐:“你送完东西就给我回庄园去呆一年。这辈子都不许见西瑞尔,明白吗。” 林镜乖巧甜甜的笑:“明白,母亲。” 玛丽夫人心满意足,又说:“西瑞尔只是一个平民,以你的身份根本不该爱上这样的人。” 林镜继续乖巧甜甜的笑,他的手紧握着那颗珠子。 下马车的时候,雪还没停。 玛丽夫人伸出带着白色手套的手,为少女把兜帽的绳子系好。 “谢谢母亲。” 玛丽夫人问:“需要我陪你一起去?” 林镜急忙摇头,努力微笑:“不了,让我和他做最后的道别吧。” 说罢,他抱着花盆,踩着积雪直接往王宫里面走。 国王死后,整个王宫都沉浸在悲伤的气氛里,凯特王妃假惺惺地哭几场,马上按捺不住野心,替自己死去的哥哥暂时接管了权利。林镜对前去高塔的路熟的不能再熟,带着耗子直冲目的地。却发现凯特王妃已经派士兵把高塔围了起来。 高塔长满了荆棘,从顶层的窗口伸展出来环着墙壁,缠绕一圈有一圈,狰狞恐怖。 他怀里的魔藤非常兴奋,扭动身体,拿出一片叶子骄傲地指了指前面,似乎是想告诉林镜前面是它的杰作。 林镜难以置信:“就这破事你还好意思邀功?!没把你烧了就不错了。” “......”哦。 憨憨的魔藤瞬间叶子都焉巴了。 侍卫把守着每一个角落,根本不让外人进去。 就在林镜一筹莫展时,他看到了从高塔内走出的青年。 黑色斗篷被风吹得猎猎,青年银色的长发却几乎和雪融为一色。 ——西瑞尔?林镜和耗子都是一惊。 这位来历不明的吟游诗人,却在王宫收获了匪夷所思的尊重。 西瑞尔神情平静冷淡,旁边站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 妇人穿着繁琐的玫红色宫裙,黑发盘起,一顶宽大的红色软帽,白色的手套上中指有一枚象征身份的戒指。旁边的侍卫毕恭毕敬为她让开一条路。 林镜认出来了。 她就是现在整个爱比伦上下都在讨论的凯特王妃。 凯特王妃临走前,似乎偏头又笑着和西瑞尔说了什么。 西瑞尔摇了下头,绅士地与她道别。 林镜有点懵, 耗子嘀咕:“乖乖,这个西瑞尔我怎么总觉得他不简单啊。” 林镜回道:“废话,你也不想想玫瑰胸针是谁送来的。” 耗子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林镜还想什么,视线往前一望,瞳孔放大,瞬间闭嘴了。 西瑞尔在向他们走来。 凤雪无声。 林镜和耗子都精神紧绷,警惕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这严肃的阵仗搞得脑回路像个憨憨的魔藤更兴奋了。 它在雪中抖着叶子,似乎在朝西瑞尔招手。 气的林镜想把它叶子拔了。 “克里斯汀?”西瑞尔皱眉,语气和飞雪一样淡:“你在这里干什么?” 林镜太久没和他打交道,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西瑞尔视线冰冷审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林镜对上他银蓝色寒冷的眼眸,才猛地回过神,瞬间代入痴情小白莲的形象。 “我......”他张嘴半天,最后脸色煞白,咬了下牙,捧着花盆往前一递,手指用力到指尖发白,声音却很轻:“西瑞尔,这个给你。” 西瑞尔沉默不说话。 林镜勉强地笑起来,眼眶委屈得红了一圈,颤音道:“我...我翻找古籍发现了一种解除沉睡魔咒的方法,就是这种魔藤的果实。我进黑森林,在深处深处找到了它。给你...你可以去给公主试试。公主吃下果实,或许就会醒来。” 西瑞尔迟迟没有动作。 魔藤被举在空中,见雪变大,直接叶子裹住果实选择睡觉。 林镜手腕都要发酸。 突然一片雪花落到了他睫毛上。 杂物覆盖一小片视野,格外难受,可他又没手去擦。 就在这时,西瑞尔突然伸出手,却不是接过花盆,而是为他拂去了眼上的雪花。 西瑞尔的手很好看。 白皙又修长,触碰皮肤的时候有一种很奇怪的凉意。 林镜愣住了,睁大眼,懵逼地看着前方。 西瑞尔淡淡说:“外面雪大,先进屋吧。” 青年说完错开他往前走。 黑色的靴子踩过雪地,沙沙作响。 林镜好一会儿才回神,抱着已经睡着的魔藤紧跟上他的步伐。 进入屋内,壁炉照出温和的火光,驱散了身上的寒气。西瑞尔脱下披风,将它挂在门口的衣架上,银色的长发泛着流光,侧望过去是劲瘦的腰和笔直的腿。 他边摘手套边走了过去,气息有种强烈的压迫感。 林镜把花盆放在桌上,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耗子偷跑出去高塔探路。 壁炉里火在不断燃烧。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 西瑞尔说:“现在你见不到公主。” 林镜:“???” 他维持人设,紧张地咬唇,棕色眼眸满是诧异:“为什么?” 西瑞尔坐下,把一杯热红茶递到了他面前:“凯特王妃的命令,要等森林的骑士全部归来才将高塔打开。” 林镜:“......”这王妃的恶毒心思都不带掩饰一下的?! 林镜忍住脏话,目光犹豫:“那我们怎么办。” 西瑞尔银蓝的眼眸直直盯着他,好奇地问:“你就这么想救醒公主?” 都到这一步了,林镜当然只能硬着头皮:“恩。” 西瑞尔好整以暇:“为什么。” 林镜深呼口气:“因为你说救醒公主是你的使命。” 西瑞尔语气还是很淡:“对啊,这是我的使命。” 他抬眸,银蓝色的眼眸像是深远的宇宙,静静凝视着他:“所以呢,你因为什么?” 林镜:“......”其实他现在应该红着眼眶,娇软可怜说一句:“因为我喜欢你。” 但话到嘴就是说不出来。能在外人面前轻轻松松装出一往情深,到西瑞尔面前就原形毕露,怎么都不自在。 或许是某种奇异的相似,他面对西瑞尔,总是会想起了自己在帝国大学科技馆那场糟糕的告白。 太糟糕了,糟糕到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懂,可依旧让情绪溃不成军。 林镜再次深呼口气,凝视着西瑞尔的眼睛,心里疯狂给自己催眠,这是角色扮演,这是克里斯汀的表白,这是一场游戏,这只是一场游戏! 可是那双眼眸冷静淡漠,太过熟悉。他看久了,进这个游戏一直压抑的遗憾和难过又蔓延出来。 其实他一直在想,如果在徐挽之离开前,他在科技馆把话说出口,而不是用宇宙当借口似是而非来隐藏真实情感,会不会有一个明确答复。 无论是好是坏,至少有个结果。 西瑞尔没有说话,安静望着他。 林镜大脑恍惚空白。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耳边烟花爆炸。 科技馆人山人海。 尖叫声跟潮水一样包围着他。 淹没所有欲言又止的情感。 林镜出神很久,说:“因为我喜欢你。” 没有矫揉造作的柔弱,没有刻意演出的哀伤。 隔了很久的坦白。 但他却是真实的有了点难过。 因为我喜欢你。 西瑞尔似乎意料之中却还是晃神了片刻,随后他忽然轻轻一笑,散漫而慵懒,眼眸却带上了强烈的侵略性。 林镜还没反应过来。 那边沙发上的青年突然站起身俯身,阴影笼盖住他,像是强制一般,捏起他的下巴。 林镜愣愣地看着西瑞尔,但是青年的压迫感太强,他根本来不及反抗。 西瑞尔眸中是一种他无比熟悉的眼神,这一刻有了让人害怕的疯狂。 银色的头发垂落脸侧,俯身而下是近雪的冷淡。 林镜以为下一秒他要亲他。 但是西瑞尔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住了。 他俯身轻轻吻在了他眉间,喉咙微微沙哑,带着笑意问道:“不喜欢宇宙了吗?” 第70章 荆棘之吻 (十七) 林镜这回大脑是真的炸了。 壁炉里火噼里啪啦,室内温度在不断上升。 思维是一团浆糊,他不自主地往后退缩,可下巴被人捏在手里,只能被强硬的抬头直视眼前人的脸。 西瑞尔这句似笑非笑不正经的话,则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击溃他全部理智。 ......“不喜欢宇宙了吗?” 林镜愣愣地看着他,嗓音干涩,棕色的眼眸带着雾气和水色,发出的声音沙哑不像是自己的:“徐挽之?” 西瑞尔轻笑一声,算是默认。 紧张害羞过后,铺天盖地的尴尬爬上头皮。 林镜脸色骤然煞白。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果然知道。科技馆内自己所有的慌张欲盖弥彰他都知道。 他一直知道自己喜欢他。 像是城墙轰踏,颠覆一切,内心如火焚烧,一种无名由的难堪和怒火充斥全身。林镜慌窘之下直接推开了徐挽之。 再也没有勇气多看一眼,林镜伸手抱着桌上还在沉睡的花盆,一下子起身冲了出去。 寒风凛冽刺骨,外面大雪苍茫落下,白茫茫一片。 让他沸腾的血液冷静下来。 天地寂寥清冷。 魔藤突然从温暖的室内出来被冻醒了。它开了灵智能感觉到主人的慌乱,奇怪地左摆右摆,憨憨地用叶子去碰他的手似乎是安慰。 林镜勉强地扯了下嘴角,心情特别低落。 他站在回廊门口,却没有继续往前。 胸腔莫名其妙怒火也散了。 他想起那一晚躲地下室和耗子的对话, 耗子说:“有你男朋友在,我们还用受这鸟气受这委屈?!” 他无情拆穿:“别想了,有他在这游戏更没法玩,人都委屈死了。” 一语成谶,委屈死了。 可这种委屈与徐挽之无关。 是他自己,第一次暗恋人太过笨拙,于是漏洞百出,丢人现眼。 林镜闭了下眼,深呼口气跟自己说:“行了,回去吧。” 林镜抱着花盆转身,白色的裙裾掠过飞雪,抬头,就对上青年银蓝色像是一顷湖的眼睛。 徐挽之站在他身后。 刹那天地静下来。 林镜一瞬间呼吸都停止了:“那个......” 徐挽之微笑说:“所以,你不想听我的答案吗?” 林镜手指紧紧抓着花盆边缘,紧张地不会说话了。 徐挽之笑着看他,收了散漫和戏谑。 在漫天飞雪中,垂眸,近乎虔诚地俯身吻上少年的唇。 青年嗓音冷淡沙哑,说着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宇宙并不神秘,也不遥远。” “他也喜欢你,早在很久之前。” 一道雷从天灵盖劈下般,把林镜所有理智粉碎。 苦涩又迷茫的轻语,和另一人冷淡平静的回复,交织在记忆深处。 空寂黑暗,光影冷冽的科技馆内。 ——“我喜欢宇宙,但是他太神秘,也太遥远。” ——“是吗。” ——“是啊。” 林镜整个人僵硬。 耳边嗡嗡响。 像烟花在心田爆炸。 他感觉自己要飘起来,七魂六魄都出窍,心情上天般愉快。 眼眶一热,嘴角不自觉上扬。 宇宙不神秘,也不遥远,他也喜欢你。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动人的情话了。 暗恋像是密不透风让人窒息的长夜。总是压抑又漫长,充满惶恐和酸涩。 可当一切成真后,却又如天光乍亮,暖流充斥四肢百骸。 林镜踮起脚,很想回应徐挽之。 这个时候脑海里却突然响起了滴滴滴的声音。 无数的滴滴滴,如同催命符,把他从暗恋成真的喜悦中强行挣脱。 林镜暴躁地想骂人,等看清是谁后。 瞳孔瞪大,瞬间清醒。 陆星雨。 【星星下雨[管]:林镜你还在直播啊——!!!】 林镜:“......” 林镜:“!!!” 操啊——!!! 林镜猛地别开脸后退一步。 他直播间的热度这一瞬间空前绝后的火爆。 弹幕刷的飞快,全是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给我亲!】 【呜呜呜太甜了妈妈我谈恋爱了呜呜呜呜呜呜】 【气死爷了气死爷了,把狗骗进来杀?!你特么管这叫失恋?虐狗主播我要举报你!!!】 【我错了宝贝呜呜呜呜呜,你一个人谈恋爱我很放心!呜呜呜呜你放心谈!】 【我就说这是爱情!!!】 林镜:“......” 林镜已经想死了。 徐挽之在他后退就站起了身,自然是能看到那些弹幕,他淡淡看了一眼,眸色冰冷。 紧接着,下一秒,啊啊啊都变成了问号。 【????】 【???是我网断了吗】 【????我靠怎么没画面了】 【直播间黑屏了???】 【大佬你干的?!】 【我靠怎么突然黑屏了。大佬你要对我的傻儿子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他还是个小处男啊,你们办事不让我在旁边看着我很不放心啊!】 林镜:“......” 他想拉黑这群人。 他到底是什么倒霉体质,直播间来了这么一群奇葩观众。 不过一想到刚才自己的种种行为都被直播出去,林镜又懊恼地想杀人。 徐挽之偏头:“你开了直播?” 林镜没脸见人,红着耳朵应了声:“恩。” 徐挽之神情有了几分古怪,但是随后又非常从容,笑道:“也好,现在全网都是见证者。” 林镜一愣。 徐挽之接着道:“见证我向你告白。” 林镜一下子也轻松起来,呐呐:“恩。” 徐挽之说:“所以,不委屈了吧?”他偏头,眼眸带笑。 林镜噎了下,不自在抓头,低声说:“我没委屈。” 徐挽之:“那你刚才跑出来?” 林镜:“那是因为......”他硬邦邦憋出一句:“太刺激了。” 徐挽之念着这两个词:“刺激?”随后他轻轻一笑,眸色加深在,自顾自说:“这就刺激了吗。” 虽然徐挽之已经帮他把直播间关了,但是林镜和他在外面接吻还是有点心虚,急忙抓着徐挽之的手往屋里走。 重新回到温暖的屋内,魔藤又昏昏欲睡。 林镜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那杯热红茶,按捺住雀跃的心思,想了想问道:“所以这一回你也是玩家?” 徐挽之摇摇头,说:“不是。” 林镜:“嗯?” 徐挽之愣了愣,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林镜:“好吧。” “我们先把这一关过了。” 林镜觉得自己现在充满了干劲,特别想在现实中见到徐挽之。 徐挽之笑说:“马上了。” 林镜拿着杯子,犹豫了一下:“我可以直接去找你吗。” 徐挽之啼笑皆非,满眼温柔:“应该是我来接你。” 林镜后知后觉:“哦,好的。” 这是茶还是酒啊,他怎么有点熏熏的。 不一会儿一个侍女突然敲门进来:“西瑞尔殿下在吗,王妃找您。” 徐挽之抬眸一眼,瞬间恢复冷淡的神色,起身说:“等我一下。” 林镜摸着茶杯,无疾而终的暗恋突然变两情相悦,他现在特别好说话,乖巧点头:“好的。” 徐挽之走后。 林镜还没来得及傻乐,突然耗子的声音从窗户那边传来:“镜子镜子!镜子!”声音特别急切,火烧眉睫般。 林镜连忙起身,走到了窗边,就见耗子拼命用爪子在敲打窗户。 外面冰天雪地,冻的它哆嗦。 林镜打开窗把它放了进来,只是耗子现在急的跟什么一样,根本就没空去取暖,直接跳到他肩膀上焦急大声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林镜发呆:“啥?” 耗子手舞足蹈急的话都说不清:“凯特王妃今天晚上就要把高塔给烧了!她根本就不想让公主醒来!” 林镜被它吼的耳朵痛,但还是迅速得到了关键信息:“你是说高塔要被烧了?” 耗子唾沫横飞:“对啊,我听那些士兵偷偷讨论的。柴火都已经放了进去,今晚王宫举行宴会,王妃打算趁着大家不注意,一把火烧了高塔。我们现在只剩下最后半天的机会了。” 林镜的心也沉了。 耗子在扯他的头发:“快快,镜子现在我们只能硬闯进去。” 林镜深呼口气,他本来还想等徐挽之的,但现在看样子没时间留给他了。 出去后再见面吧。 转身抱起魔藤,林镜往公主沉睡的高塔那边跑。 * 高塔边缘都是士兵。 林镜和耗子偷偷蹲在一丛满是积雪的灌木边,一人一鼠伺机而动。 可蹲到腿都麻了,那些士兵还是像雕像一样寸步不离,压根不给他们机会。 耗子崩溃:“你打的过他们吗。” 林镜观望了一下他们的人数,慢吞吞说:“应该不太行。” “美女,别看了。”突然旁边蹲下来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流浪汉。 林镜和耗子都是一惊。 流浪汉看了眼前方,撇撇嘴,转头认真他说:“现在想要赢,我们只能合作。” 林镜难以置信:“你...你是玩家?” 流浪汉笑出一口白牙,非常自来熟:“对啊,我叫查尔斯。你呢?” 林镜心生警惕,古怪地看着他:“克里斯汀。” 查尔斯满不在乎耸肩:“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算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查尔斯站起来往王宫的一个角落走。林镜把耗子塞好,抱着花盆跟上去。 查尔斯把他带到了一个王宫储藏杂物的地下室,这里现在沾满了人,数一数有十多个。 各色各样,都是玩家,有衣着华丽的贵族,有穿金戴银的商人,还有打扮普通的市民。 查尔斯带他进来的时候鼓了下掌,说“各位安静一下,我们又有新伙伴了。” 瞬间齐刷刷十几双眼睛都聚焦在林镜身上。 大家都是被突然的坏消息聚集在一起的,彼此间充满提防和不信任,没有一个人脸上带笑。 这算什么? 玩、玩家见面会? 不过林镜也就愣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他当下心情特别好,所以根本不用装,笑容灿烂喜悦格外真实,朝大家点头。 “大家好。” 贵族打扮的女人冷漠说:“行了,人差不多够了,不要再加人了。” 查尔斯意料之中耸肩,他还想给林镜介绍一下这些人名字,却马上被一个骑士叫停。 骑士皱眉:“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把公主救出高塔换个地方放着而已,事情办完后继续各玩各的。” 其余人不说话,算是默认骑士的话。 国王突然暴毙,凯特王妃的到来直接打乱游戏节奏。 其实玩到现在,大家也或多或少也知道了玫瑰之心的寓意,神眷,而爱比伦的神眷不止那颗珠子,还有沉睡的公主。 现在凯特王妃要烧死公主,众人才不得以聚集在一起,商量着把公主救出来。 至于以后怎么获得王冠怎么找到女巫救醒公主,都是各自的事了。 林镜找了个干净的凳子,抱着花盆缓慢坐下。 他旁边是个矮胖的男生,男生骂骂咧咧嘀咕:“这玩的是个啥啊,我在黑森林找了半天都没看见女巫一根头发,现在又出了这破事。老国王死的也太不是时候了吧妈的晦气。” 林镜低头看了眼魔藤的果实。 说起来挺神奇的,同样一局游戏,有的人才刚开始,可是有的人已经走到了最后。 查尔斯说:“侍卫守卫的非常森严,我们需要引开他们。今天晚上王宫的前面会举行宴会,我有一个办法,需要大家的帮忙。” 贵族女士冷嘲热讽:“你能别说废话了吗,我来这里不帮忙,过来看你喷口水?” 查尔斯好脾气笑笑:“好的,那我就长话短说吧,能惊动守卫的只有宴会出事。我们分三批行动,一部分人去宫廷放火,一部分冒充凯特王妃的侍女过来把侍卫引到宴会上,最后一部分人就趁乱上高塔把公主背下来。至于公主下来后安放的地点,我们投票决定。你们觉得怎样?”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 贵族女士举手,道:“那么这三批人怎么分呢?谁都想去背公主吧。” 查尔斯道:“公平起见,我们抽签。” 贵族女士这回没了意见。 查尔斯拿出一张纸,撕的整整齐齐,写下123后,将它折好,再交给骑士打乱,陆续发到每个人手里。林镜打开自己的纸条,上面是个3,他运气居然还不错,可以直接见到公主。耗子心花怒放,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叫声。 林镜暗自勾唇,直接见到公主?那么...游戏结束了啊。 旁边的胖男生嘀咕:“我抽到了放火,妈的最累的活啊。” 贵族女士受不了这要命混浊的空气,提着裙子直接往外面走。大家作鸟雀散。 查尔斯摸摸鼻子,倒是难得的热情,问林镜:“要我送你回去吗小姐?” 林镜摇摇头,笑道:“不用。” 查尔斯愣了愣:“你心情很不错?” 这不废话吗。 老子暗恋成真了。 老子谈恋爱了。 但是林镜知道做人要低调,含蓄地朝他微笑:“恩。” 查尔斯笑:“能告诉我理由吗。” 林镜想了想,继续含蓄地笑:“我老婆要生了。” 查尔斯:“......” 查尔斯:“???” 林镜已经郑重拍了下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耗子现在满脑子都是通关的喜悦,眼里只有分,根本就察觉不到林镜雀跃的情绪。 “可算是结束了!” 林镜抱着花盆,哼着歌走在覆雪的花园里,旁边玫瑰在细雪里绽放,他也笑:“是啊,终于要结束了。” 啧,他要回去谈恋爱了。 徐挽之被凯特王妃叫去一直没回来。 林镜在壁炉边,靠着沙发看书,是一本爱比伦传说,书上说,自古以来,女巫一直就生存在黑森林里,不问尘世,只有满怀热忱的人才能把她召唤到世上来。 林镜满是疑惑:“所以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女巫?她又是好是坏?” 耗子在喝水,满不在乎:“随便它了,反正我们的剧情线没有。”说完,它又默默看了眼林镜:“有也是一个假的。” 林镜假女巫摸了摸下巴:“你别说,那个雕像雕的还真挺像。”他那时没察觉,现在回想——卷发及腰,华丽长裙,不就是克里斯汀吗。 只是被雪雨模糊容颜,他本人都没能认出来而已。 “帕尔斯管女巫叫巫神,其实在爱比伦心中女巫也是一类神明吧。” 他又往后翻了一页,看到的是《回忆的河流》。听了无数遍,现在林镜都能哼出这首曲子的旋律来。 “说不定,这个被丈夫召唤出来的魔鬼就是女巫呢。” 耗子吃饱喝足开始躺在沙发上打呼噜。林镜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玩着叶子,唇角忍不住上扬回忆起徐挽之的告白。 ——他也喜欢你,早在很久之前。 “能有多久啊,不就是一年前吗。” 林镜合上书,啧了声:“谢谢《求生者》,送我一份爱情。” 徐挽之走后,直播间又恢复了正常,弹幕各种哭天喊地,说错亿。 但是林镜现在已经不想理他们了。 夜幕降临。 正如查尔斯所说,王宫举办起了盛大的宴会,前厅灯火通明。 按理克里斯汀也在受邀请的范围内,但是玛丽夫人给了她最后的时间冷静,也就任由她在休息室呆着了。 “走吧。”查尔斯已经知道他是个男的后,态度急转弯,非常冷漠。 林镜抱着他的花盆跟上去。 查尔斯非常奇怪:“你怎么抱着这个花盆一天到晚不离手啊。” 林镜早有办法对付:“人设需要。” 查尔斯扯了下嘴角,不说话了。 抽到3号任务的有五个人,三男两女。众人呆在花园角落,等机会。 前厅喧嚣热闹,圆舞曲的旋律浪漫轻缓。 变故似乎发生在一瞬间,优雅平静的宴会突然彻底炸开。 尖叫声伴随浓烟冒出。 火光冲天,将雪夜照的分明。 贵族们惊慌失措,不知道是谁的呐喊,更是把这种慌乱推向高峰。 “起火了?!”守在高塔边的侍卫也都层层愣住。 这时那位贵族夫人气喘吁吁跑来,她边跑还边稳住自己的帽子,尖锐指着侍卫们道:“宴会起火了!王妃要你们去前厅!” 侍卫们被下达死命令守在这里,一下子不知所措。 贵族夫人瞬间变脸,怒道:“这是王妃的命令!你们是蠢货吗!还傻愣在这里干什么!” 后续又跟着跑来一堆人,有骑士有宫女,都神色匆忙,大声呼救。 守着高塔的侍卫们这才信了,整齐有序地往前厅赶。 只留下了三个人守在这里。 等人走光,查尔斯眼眸一冷:“走。” 他拿着把短棍,轻而易举地把三个侍卫打倒,然后带着其余四人往高塔里跑。 林镜再一次进入这里,变化却是天翻地覆。 里面的墙壁、地上爬满了干枯藤蔓,黑压压一片,丛生着尖锐的刺。 太久没人走过,空气满是灰尘。 林镜抱着花盆,一直困怏怏的魔藤回到熟悉的地方瞬间兴奋醒了过来。 它的果实和叶子都散发出微微的红光,仿佛跟过去的自己心灵感应,那些早就枯萎老去的藤蔓也在回应它。 林镜走过荆棘地,却没有被刺上。 荆棘在默不作声给他让路。 高塔的一楼特别宽广,楼梯在最深处。 如今众人得很小心留意脚下,于是走的特别慢。 微弱的火把只能照亮一方,林镜不想暴露,刻意放慢脚步,和查尔斯走到了最后。 查尔斯眼睛在黑暗里似乎也有光,他语气不明地说:“这是帕尔斯深谷里生长的魔藤,不能被它的刺伤,否则会和公主一样陷入沉睡。” 林镜说:“帕尔斯深谷的魔藤?” 查尔斯笑了下,眼睛盯着他,像是狼一样在黑暗中闪烁:“对,帕尔斯的魔藤,被它刺伤只有魔藤的果实能救醒。” 林镜也笑了:“真神奇。” 查尔斯不再走动,手里的枪抵上了林镜的额头,在黑暗里露出了危险的本来面目,他龇牙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说:“是啊,真神奇。不过现在......” 查尔斯说:“游戏结束了。” 林镜丝毫不慌,平静抬头与他对视,轻声问道:“游戏结束了?” 查尔斯靠近,身上有一股流浪汉的味道,哼了声:“谢谢你给我送来魔藤的果实,下把游戏有缘再见。” 林镜冷静说:“我老婆要生了给个机会。” 查尔斯:“......” 林镜慢慢道:“至少让我死个明白吧。怎么就结束了呢?” 查尔斯有一种被羞辱的愤怒,冷笑,傲慢又讽刺地说:“那就让你死个明白。真正的玫瑰之心根本不在王冠上,它早就被鸽子叼走了,好巧不巧被一个流浪汉看见。” 他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轻声说:“那个流浪汉是我的爷爷。身无分文的乞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价值连城的财宝被叼走,他把它从鸽子嘴里抢了回来。然后深埋地下,最后.....”查尔斯慢慢说:“落到了我手里。” 查尔斯:“去死吧。” 他想按下抢的开关。 可这时才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早就被藤蔓捆住,动弹不得。查尔斯的眼睛瞬间瞪大,流露出极深的恐惧,望着前面的人。 林镜微笑说:“有意思,或许你这条路线才是副本正确的玩法,不过抱歉,故事...已经改写。” 第71章 荆棘之吻(十八) 黑森林一片冰天雪地,爱比伦已经传来了国王去世的信息。很多玩家寻找无果,都选择回城邦,却也有部分人在按自己的节奏走,继续在森林中找女巫。 沼泽都结上了冰,三个骑士打扮的青年拿着一张羊皮地图,走到了木屋旁边。 “往北走。”长满胡须的青年沉声开口,呵出的气在空中成雾:“地图让我们往北走。” 按照帕尔斯祭祀的指引,用铲子把被雪封堵地道路挖开。 北边大雪封路,人工凿出的通道非常艰难,夹杂在山缝间。 旁边雪晶莹剔透映着月光,苍青色的天空盘旋着绿色极光。 一人小声嘀咕:“我们这真的能找到女巫吗?而且国王都死了,那些人会不会趁乱抢走王冠,然后等我们回去,游戏已经结束了。” 青年闷不做声。 另一人挠头道:“应该不会吧。我们现在沿路返回也来不及了啊。” 满脸胡子的青年忽然停住步伐,打断他们:“等等。” 青年说:“你们听。” 风雪呜呜呜,寒意刺骨,冰雪森林上绿色极光流转,天尽头似乎传来了哀婉的哼唱声。 是一个女人。 空灵清冷,轻轻悠悠,在这寂静之地无比诡异。 两个瞬间人脸色苍白,说话发抖:“我靠靠靠,这是见鬼了?” 青年目标沉沉向上望:“不是鬼,是女巫。” 两人震惊:“女巫?!”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冰原,深绿色的极光在天空流转。 青年视线望向地平线的地方。 他突然想起了王宫内那个身份莫名的吟游诗人对他说的话。 “只有满怀深情的人才能见到女巫。” 青年又想起那首经常在在爱比伦广场响着的那一首曲子。 ——《回忆的河流》。 ——爱比伦城中曾有一对恩爱的夫妻,有一天妻子突然失忆了,深爱她的丈夫为了让她恢复记忆,召唤魔鬼和它做了交易。 青年喃喃:“满怀深情。” 他一下子转身,朝同伴伸出手:“把笛子给我。” 同伴一脸蒙逼:“你要用来干什么?” 青年:“给我。” * 故事改写。 查尔斯一下子呼吸加重,眼珠子都似乎要瞪出眶,皮肤之下肌肉猛地跳动:“你说什么。” 林镜已经不想和他周旋了,费时间和他聊这些,只是为了坐实自己的猜想而已。 玻璃珠果然需要从流浪汉那里入手。 这个游戏,抽取身份卡时的运气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整个一楼的枯藤为他驱动如长蛇一样缓慢爬上查尔斯的身躯。干枯裂开的藤蔓表面刺却依旧尖锐,查尔斯骤然爆发一身怒吼。前面行走的三人被惊动,举着火把望过来,就看到发狂的藤蔓如深色的墨水在发出诡谲声音,把查尔斯一点一点吞噬。 而白裙的贵族少女则惊恐地站在旁边,抱着花盆节节退后。 “发生了什么?!”棕色头发的瘦小女生吞了下口水,瞪眼问道。 林镜声音颤抖:“我不知道。” 高胖的男生在这诡异的高塔内也有些怕,吞了吞口水:“算了,别管了,先上楼吧。” 五百分的局没有玩家对队友会生出同情怜悯之心。 其余人顿时都不在说话。 查尔斯被藤蔓勒着嘴巴,眼睛血丝布满,极度怨恨地盯着林镜。但他越挣扎被捆得越紧,直直倒在了地上,鲜血被枝条无声吸收。 吸过血的藤蔓通身散发着不详的红光,却餍足一般抖动身体,给行人让出一条空旷直通最里面楼梯口的路来。 众人皆愣。 没想到同伴的死去居然是还给他们开了一条路。 就他们打算上楼时,碰,城堡的大门突然被撞开,慌乱的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那位贵族女士焦急的声音穿过传来:“拦住他!不要让查尔斯上楼!!” 被分配到12号任务的十几个玩家疯跑归来,前厅的大火熊熊燃烧,细碎的雪花落在贵族女士宽大的帽子上,她神情满是愤怒,咬牙切齿怒吼:“拦住他!查尔斯那个畜牲利用了我们!玫瑰之心现在就在他手里,他见到了公主游戏就结束了!快拦住他!” ——玫瑰之心在他手里! 这个消息炸开在众人的脑中。 贵族夫人的声音凄厉包含怒火。 把楼梯口的四个人也弄懵了。 贵族女士气得浑身颤抖说:“我就说这小子怎么那么热心,原来早有算计。” 瘦小的女生还是愣怔没回过神:“您、您说什么。” 贵族女士一下子举起了手中的信,直接甩在了众人面前,瞬间白纸如雪花落下。 贵族女士扭曲出一种狰狞的神色来,牙齿相撞:“我在前厅收到了这封信——国王王冠上的玫瑰之心是假的,真正的玫瑰之心早就被鸟叼走,被一个流浪汉亲眼看见——那个流浪汉就是查尔斯的爷爷!” 最后一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林镜抱着花盆,沉默看着那个傲慢又刻薄的女人。 后面紧随而来的人,闻言震惊之后只是皱眉:“这......就算玫瑰之心在查尔斯手里,现在当务之急也是救出公主啊。” 贵族女士尖声:“不!见到公主他就赢了!老娘就算输也不会要他赢得那么轻松!” “查尔斯,你给我滚出来!” 她冲进高塔,举着火把大声质问。 跟在她后面的玩家愣了愣——我赢不了你也别想赢。 这种微妙的心情谁都有,只是没有人像她一样直白的表露出来。 林镜看着远处被雪花和火光染色的夜,又安静低头,手指把玩着沉睡的魔果,一言不发。 瘦小女生在贵族夫人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下,终于回声,颤抖着说:“可是,夫人,查尔斯已经死了啊。” “死了?!”紫色宫裙高帽的贵族夫人豁然转身,举着火把,一字一字难以置信反问:“查尔斯死了?” 高胖青年也开口,恍惚道:“对,查尔斯死了,他进高塔就被魔藤缠住然后勒死了......” 拿着火的贵族夫人一下子脸色煞白,继而厉声质问:“他死在哪里?” 林镜伸出手,指向查尔斯倒下的那个地方,轻声道:“那里。” 贵族夫人瞬间提着裙冲了过去,像是入魔一样直接伸手去拔那些植物,完全不顾那些染血恐怖的藤蔓,在地上慌乱地找着什么东西,喃喃自语。 在林镜旁边一直不说话的男人突然嘴里溢出一丝冷笑。 男人左眼是瞎的,穿着别国贵族的服饰,腰上佩戴着一把金色长剑。 片刻,他声音回响在漆黑的城堡内:“你在找玫瑰之心吗,夫人。” 沙哑粗矿的嗓音让空气都安静了。 疯魔一样蹲在猩红魔藤中的贵族女士身体一僵。 独眼男人往前一步,笑:“夫人,我猜你那么确定查尔斯见到公主后游戏就结束,是因为,”他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你们都知道救醒公主的方法吧。” 又一个炸弹扔在人群中间。所有玩家集中在高塔一楼,脑袋嗡嗡响。 贵族女士僵直挺背,声音冷冰冰:“关你什么事?” 独眼男人抽出剑来,站在贵族女士的身后,剑端直指她的后脑勺,咧出一个如同猎人般的微笑:“都走到这一步了,不如坦诚相见吧夫人。” 贵族女士声音刻薄,古怪说:“坦诚相见?你算什么东西?!”可是颤抖的手却出卖了她。 独眼男人残忍笑说:“夫人别把我们当傻子啊。所有人都在这里,你觉得会让你成功。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或者,带着通关的方法去死。” 贵族女士一动不动,低头。 这是风雪夜高塔内非常奇怪的一幕。 楼梯上站着人,门前也站着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衫华丽或者破旧,神情却如出一辙,麻木又冰冷。 毫无感情盯着半跪在荆棘丛中贵族夫人和身后拿剑指着她的独眼骑士。 贵族女士现在也是终于反应过来,她因为冲动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她说出通关方法不一定活,可是不说却一定会死。 玩家会优先把她铲除。 所有人回到“最初的公平”里。 楼梯旁边的角落,是个火把都照不到的阴影。 林镜抱着魔藤默默后退一步。 如果贵族女士说出了救醒公主只需要魔藤的果,那么到时候成为众矢之的的人就是他。花盆里的魔藤现在还在睡觉。 林镜咬牙切齿地在它的叶子上掐出了一个指甲印。 关键时候你总是屁用都没有。 林镜有想过故技重施用藤蔓把所有人拖住,自己跑上去。但是那些吃饱喝足的魔藤现在懒得跟猪一样,动都不肯动。 “说吗夫人?” 骑士阴阴一笑,把刀往前面一顶。 “我说!” 剑的寒意贴上肌肤,贵族女士恐惧之下顿时厉声大喊。 她咬牙抬头,眼眸中跳跃着暗沉的火,愤怒又恶毒。 “我说......”贵族女士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颗朱红色的植物果实,唇瓣颤动:“想要救醒公主,需要给她吃下——” 砰—— 突然一颗子弹从外面射进来。 掠着狂风暴雪,撕开着暗潮汹涌的夜,径直射入贵族女士的太阳穴。 噗呲,鲜血爆炸,夫人瞪直眼,一朵血色的雾溅在独眼骑士的脸上。 紫裙贵妇话没说完,死不瞑目,嘴巴还张开着,缓缓后倒。 瞬间空气安静,鸦雀无声。 独眼骑士也是愣住了。 玩家们脸色煞白。 “精彩。” 青年漫不经心的评价从身后传来。 所有人站在高塔一楼僵硬地转身。 外面是月色火光,照着爱比伦不夜的天。 银发青年拿枪站在门口,唇角勾着慵懒笑意。风雪染上眉眼,却是冰冷疏离。 一缕白烟缓缓消失在枪口,他再次举起枪,对着宫殿的众人。 “可是时间到了,游戏该结束了。” * 笛声回荡在冰原之上,仿佛是在应和女巫的轻哼。 这首曲子,黑胡子不知吹了多少多遍,手指冻得僵直,嘴唇也发白。 冰原的风突然停下。 黑胡子缓慢放下笛子。 雪越下越大,挂在天上的极光倒映下人间,成了一面绿色的墙。 三人激动地站起来,却因为长久的劳累而说不出话。 极光勾勒成的墙内有一个老者佝偻模糊的侧影。 空旷的冰原传来女巫沙哑的嗓音,像是喃喃自语:“多少年了,居然又让我听到了这首曲子。” 女巫说:“上次打动我的就是它,那个为了唤醒妻子记忆的男人。” 女巫古怪地说:“几百年了,没想到我第二次见世人居然又是因为这个。” 黑胡子克制住激动地心,哑声问:“那我们现在能问您一件事吗?” 女巫仿佛一个在天上的虚影。 声音来自地下,苍老低沉:“当然可以,我亲爱的,你们想知道什么呢?” 黑胡子眼睛迸发出比极光还明亮的色采来,声音止不住颤抖:“您,您能告诉我救醒公主的办法吗。” * 枪声刺耳。 砰。 又一枪。 独眼骑士倒下。 又一枪。 一个试图冲出去的男人倒下。 林镜愣愣地站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徐挽之。 青年黑靴踩在雪地里,神情冰冷肃杀。 地上都是鲜血,魔藤在蠕动。 “啊——!”不知道是谁突然发出尖叫,一下子慌乱和恐惧席卷了整个高塔。 众人节节后退,眼神惊恐地看着门口的男人。 唯一一个稍稍镇定点的,是楼梯口那个瘦小的女生,她脸色也白的跟纸一样,却是摇头,语无伦次:“这不公平...这不公平,你不能这样,把我们全杀了。” 徐挽之垂眸淡淡看了她一眼。 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心情不错地勾唇,骨节分明的手收回了枪,嗓音冷淡:“可以。” 他笑了下:“十分钟,给你们十分钟。” 他就守在门口,将枪插入腰间。 后面是一堆爱比伦的士兵。 出不去的。这个绝望的念头浮现在玩家脑海。 本来就如人间地狱的高塔现在更是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直到突然有人突然大叫一声,开始在地上急红着眼气喘吁吁开始不停地扯断藤蔓寻找东西,众人才反应过来。 无论这个不知身份的男人杀不杀他们,游戏也确实要结束了。 紫裙贵妇话没说全,但拿出来的那枚果实已经告诉了他们真相。 两样关键线索。 救醒公主的果实和被鸟叼走的玫瑰之心。 如今都在这乱糟糟的藤蔓中。 “先去救公主!” 有谁突然嘶声大喊。 可是玩家们已经失去了理智,群起而攻去,抢那颗血泊中的果实。 挨挤,殴打,手忙脚乱,结果在无数双手的争抢中,果实被挤烂了。 果实滚到了地上,血红的果汁溅开,和鲜血融为一体,像是在嘲讽这一场闹剧。 众人呆楞了一秒。 万念俱灰之际。 突然殿内光芒绽放,满殿带刺的荆棘身上出现星星点点绿色的光辉,裹在每一滴果汁,每一块破碎的果肉上,像是做梦一样。地上的血汇入其中,一点一滴整合成了一枚枚新的果实。 “这是......” 十几个玩家,狼狈地趴在藤蔓堆里,瞳孔缩成一点,呼吸颤抖,看着手指上沾染的液体,在绿色光辉里变成一枚果实滚到掌心。 “现在我们.....都只差玫瑰之心了。” 有人声音颤抖,极轻极轻地说到。 游戏像是一定要把他们逼向厮杀的绝境。 外面风雪呼啸。 银发的持枪人却没有看都没看一眼里面的闹剧,他如松站立着,眼眸望着遥远的天际,神情漫不经心。 古堡内是尸体、鲜血、遍地的荆棘。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先动的手。 瘦小的女生猛地大叫一声,胸腔见血,被尖刀刺穿。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样,与其找到玫瑰之心成为靶子,不如先杀死所有人,再去找玫瑰之心。反正这地就这么大,拔开藤蔓总会见到的。 古堡里瞬间变成了厮杀场。 变成一群玩家到最后失去理智、不要命的斗争。 林镜一直站在角落里,先是难以置信看了眼花盆,感叹这厮居然是无性繁殖? 然后隔着血液横飞的修罗场,心情复杂地看了眼徐挽之。 前厅的火势已经稳住了,安顿好贵族们,重新恢复笙歌夜宴,热闹喧嚣。 凯特王妃提着裙子怒火冲冲地往这边赶来。 “我倒是要看看哥哥的王宫都闯进了哪些不速之客。” 她穿过层层侍卫,到了徐挽之面前,在火光映照下,也看到了此时古堡内的魔幻情景。 “好啊,就是这些人,扰乱了我的宴会?”凯特王妃气得发抖:“火呢,火呢,我说了今晚就要烧了这个碍事的塔!现在正好让这些阴沟里的老鼠给我哥哥陪葬!” “烧了这里!” 凯特王妃的命令威严愤怒,震耳欲聋。 徐挽之没有表情,他身后的侍卫们却马上听令。 “是,殿下。” 侍卫拿来熊熊燃烧的火把,就像当初毁掉王后地下室一样,直接扔进了宫殿内。 干枯的藤蔓是最好的助燃剂。 还在扭打的玩家们是被浓烟呛清醒。 “啊啊啊火!” “着火了!” 这一刻他们都停下的手中的动作,弯身,疯狂在地上找查尔斯掉落的珠子。 浓烟把这里覆盖。有人深受重伤,被呛得难受,想趁乱跑出去。 砰。 却又是一声撕扯人神经的枪声。 林镜被震的腿都有些发麻。 耗子已经催的不知道多久了,急的一直在扯林镜头发:“镜子你到底在看什么啊?我们现在上楼就游戏结束了!你怎么还呆了那么久!” 林镜张嘴,却又不知道怎么回耗子的话。 他现在觉得胸腔特别难受,整个人的精神力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操控,却又不知道怎么跟耗子说。 烧焦的味道充斥鼻尖,火光伴随浓烟越来越烈,直到黑烟让他再也看不清徐挽之,徐挽之也看不到他。 林镜才一咬牙,转身带着耗子,往楼梯上跑去。 离他最近的是那个高瘦青年。 克里斯汀的高跟鞋跟很细,踩在楼梯上发出极其清脆的声音。咚咚咚。 高瘦青年忽然大吼:“有人要上楼!” 人类自私的本性在这种时候一展无遗。他们会用尽一切拦住你,不让你赢。 顷刻间火海血池里早就失去理智的玩家,豁然抬头,都赤红着上来要抓住林镜。 林镜抿唇往前跑,心脏都要跳出胸腔,结白色的裙子掠过层层台阶。 烟让人窒息,风也吹得他暴躁。这个楼梯非常高,无限回旋,跑了一会儿,林镜就嫌碍事,把高跟鞋脱了,赤脚踩在了全是刺的藤蔓上。 刺痛感从脚心传来的时候,林镜猛地恍惚了一下。他现在非常难受,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大脑像是要炸开。 恍惚间罗西流泪的脸就出现在他眼前。 黑森林,暴雨夜,两次都是那个女孩赤脚淌过荆棘,鲜血淋林走向他。 这一次,终于他不顾一切,奔向她。 耗子说:“啊啊啊镜子!那个疯子追上来了!” 林镜抱着花盆往前跑。 太痛了。 空气的每一个微粒都似乎在撞击他的血液。纠扯出撕裂灵魂的痛楚。 那扇着玫瑰花的铁门终于出现在他面前。 推开门,就是沉睡的公主。 就在这时。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林镜的脚踝。“你想赢?做梦!” 男人冷笑又恶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林镜现在痛得灵魂都似乎震荡出窍,脑子里一片浆糊,被那个人狠狠往后拉时,一下踩空,整个人都似乎要往后倒。 但是下一秒。 一声冰冷的枪声,穿过浓烟、急风,响在了楼道上。 “啊啊啊。”男人发出一声不甘的大叫。 林镜感觉到抓住他的手一松。 思维也因为这个枪声得到片刻的宁静。 马上,这条黑暗无边际的楼道,成了地狱,无数人的尖叫呻吟、破口大骂、仓惶求饶。 但枪声震耳欲聋。 没停过一刻,刺得林镜耳朵也发麻。 子弹的硝烟味,混着黏稠的血。 他站在最后一层台阶上,推开就是游戏的结局,可林镜闭了下眼,还是抱着花盆,转过身来。 最后一段楼梯很长,阶梯上都是七零八落的身体。 高塔的小窗月光冷冷淡淡照进来,徐挽之就站在这一段楼梯的第一层,眼眸平静望向他。 鲜血把荆棘染的嗜血般森冷。 风卷动林镜的头发和白裙,他看见这个才确定关系的男朋友,嘴唇干燥喉咙发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徐挽之收了枪,黑靴踩过奄奄一息倒地的人,朝他走来。 火还没有蔓延到高处。 这里的空气只有窗户带来的雪的清冷,以及爱比伦经年不散玫瑰花的香。 林镜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溅了一滴血。 徐挽之靠近,气息冰冷,伸出手指轻轻抹去那一滴血,轻声道:“叫你等我一下就那么难吗?” 林镜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声音也哑的不像他的:“没,我马上就要通关了。” “通关?”徐挽之闻言意味不明笑一声,眼神却是非常温柔,说:“你这样通关不了的宝贝。” 什么? 林镜愣住,抱着花盆有些迷茫看着他。 耗子太害怕西瑞尔这个杀神了,把呐喊都藏在喉咙里,缩颤抖用嘴咬林镜的头发疯狂提醒他。 快跑快跑镜子快跑这是个魔鬼。 不过林镜根本察觉不到它的动静。 楼梯上还在挣扎的玩家们,苟延残喘地抬头,咬紧牙关看着这一幕。 徐挽之转过身,伸出手,一下子推开了那扇玫瑰铁门。 打开的瞬间,漫天风雪席卷而来,月色照地如霜。 熟悉的血红的阵法,熟悉的荆棘丛生。 只是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一人。 林镜血液僵冷。 他听到徐挽之说:“mirror,这才是完整的故事结尾。” * 冰原旷野。 绿色极光里的女巫沉默片刻,奇怪地喃喃:“救醒公主?可是这里没有需要你们救醒的公主啊。” 黑胡子一下子愣住,疑惑地:“您确定没记错吗?爱比伦就有位沉睡的公主啊。” 女巫摇头,声音沙哑:“没有,如果你是说爱比伦那位脾气古怪的小公主,她可是活得好好的呢。身为神眷者怎么可能被人间的藤蔓扎伤沉睡。” 黑胡子彻底懵逼了。 ——公主活的好好的? ——那他们都是在做什么? 女巫开始不耐烦:“如果你们就是为这事吵醒我,那现在回去吧。” “不不不——我们还有问题。”黑胡子旁边的青年瞬间拔高声音,开玩笑,他们好不容易才到这里,怎么可能沿路返回。 青年站在雪地里,心急如焚,最后福至心灵,干脆直接问道:“您、您能告诉我们如何获得玫瑰之心吗?” 对! 获得玫瑰之心。 三人如醍醐灌顶。 获得玫瑰之心——这本来就是这个副本唯一的任务啊。 冰原沉默片刻,传来了女巫断断续续沙哑地笑声。 回荡在冰原上,无比的诡异。 很久她喃喃说:“玫瑰之心?爱比伦的玫瑰之心可是有两个。玻璃珠和它的小公主。” “可故事已经改写了。” “玻璃珠如今在一个少女手中。” “至于要从小公主的那里获得神眷......” 风声铺成奇怪的曲调,凄婉哀怜,就是那首丈夫为失忆妻子谱写的歌。 女巫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古怪地笑了说:“那就吻她一下吧。” * 咚。 手中的花盆直接滚到了地上。 林镜血液逆流,猛地抬头,死死看着徐挽之。 脑海内大厦倾倒,毁天灭地,颠覆一切。 林镜看着他银蓝色的眼眸,后知后觉想起,王后的眼眸似乎也是银蓝色的,罗西小时候那头金白色的长发,或许长大暗淡也会变银。 耗子也吓得不说话了。 高塔顶端那扇窗户大开着,风雪混着泥沙,吹动寂静的人世间。 徐挽之安静地抚上他的眼睛,淡淡陈述。 “喜欢玻璃珠是因为你用它赠予了我神眷。” “喜欢蟋蟀是因为你说那是来自大自然的祝福。” “喜欢玫瑰是因为母后说你从高塔上走下时,脚边刚好有一株将开未开的花。” 林镜大脑一片空白。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喜欢这些东西。但这是一个秘密。】 林镜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不只是因为痛还是太过震撼,眼眶微红看着徐挽之。 徐挽之轻轻一笑,俯身,靠在他的耳边,气息冰凉却烧的林镜心头滚烫。 “多年后长大的公主,想说的只有一句话。” 他眼神温柔而疯狂,不知道是角色扮演代入罗西还是他自身的情绪。 近似情人般低喃:“我果然也是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 ——“等一下!就等一下!m!” ——“对不起啊罗西,可我真的要去救一个很重要的人。” 下着漫天雪的爱比伦天空破开缝隙,照出如烟如缕的蓝光,像是一种来自母亲子宫的温柔包括住世界。 每一个粒子,每一颗尘埃,都在蓝色的辐射里跃动。 林镜身体里的痛一直就没消除过,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徐挽之。 故事彻底完整了。 所以,在他们的故事里,根本没有女巫,也根本没有沉睡的公主。 只有说不明道不清的因果,和永远不曾凋零的玫瑰花。 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安排。 一个公主假装沉睡,固执在等待记忆里的女巫来救自己。 这个故事总是发生在暴雨和风雪中。 唯一的宁静似乎只有萤火虫下坠旷野那一晚。 林镜眨下眼,恍惚间,痛的眼眶湿润。 徐挽之手臂往下,搂着他的腰,笑说:“为了帮你过关,我那么辛苦,你要不要奖励我一下。” 林镜哪怕浑身都在痛,现在思绪回神也动了火,神经抽痛。 他想咬牙推开徐挽之。 手腕却被徐挽之一把抓住。 青年的眼眸里没有了那种笑意,认真而冷静,也含着一种他现在看不清的疯狂。 深黑遥远。 徐挽之放低声音,几乎是在祈求他,第一次露出脆弱而执着的一面:“林镜,亲我一下,亲一下,就过关了。” 耗子虽然已经被这发展吓傻了,但通关的欲望无限在脑海中放大,它疯狂在林镜耳边呼叫:“啊啊啊镜子你先亲他一下啊!我靠!这都是最后关头了!你别闹脾气了!你先亲他一下啊!” 林镜被耗子吼的回神,痛苦会无限放大人的情绪,现在他灵魂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拔出 看着眼前的爱人,眼睛赤红,最后还是一把拉住了徐挽之的衣领,然后在藤蔓里踮起脚,野兽般撕咬上了他的唇。 林镜真的发泄一般在亲吻。 发泄身上的痛苦,发泄被隐瞒的委屈,发现深入骨髓的难过。 虽然知道徐挽之是为了帮他过关,可他眨眨眼,还是眼泪掉下来。或许这种委屈也不关这场游戏的事,他只是看着徐挽之就特别难过。 无名由的难过。 心口的情绪疯狂堆积,彻彻底底压垮他。 眼泪滚烫浇灌神识。 徐挽之伸出手抱住扑入怀中的少年。 低头安静地纵容他进行这个充满血腥味的吻。 前厅灯火通明,宴会继续,在这个雪夜忽然又响起了那首曲子。 《回忆的河流》 高塔下面很吵闹。 “西瑞尔!”凯特王妃在焦急的喊叫。 其间混杂夹杂着玛丽夫人的声音。 还有克里斯汀两个姐姐的呼喊。 世界崩塌,蓝色的光笼罩整个爱比伦。 照过覆雪的狭窄街道,照过紧挨的流浪汉,照过广场上白裙卷发的雕像,照过那高高的尖拱教堂和白色鸽子。 笛声悠扬,空灵而又哀伤,慢慢流过夜空,真如回忆的长河。 林镜呼吸颤抖,毫无技巧的加深着这个文。 火光舔舐浓烟、藤蔓爬上古堡。 咚——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这是宴会散场的最后一声钟鸣。 林镜浑身骤痛,猛地瞪大了眼。 徐挽之却马上紧紧抱住了他,伸出舌头,敲开牙齿,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 林镜身上那种深入灵魂的痛变成了来自皮肉的痛。 七窍流血,皮开肉绽。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血在往外流。 他这才意识到。 钟声敲响。 第三天了。 灵魂回溯阵的诅咒要实现了。 耗子被他吓到了,早在林镜吻上去时它就从他肩膀上掉了下来。迷茫又震撼地看着热吻的两个人,不知所措。耗子往后走了下,一下子碰到了倒在地上的花盆。叶子颤抖,魔藤醒了过来,果实迷茫地看着旁边的情况,它怎么在地上啊,委屈地一扁嘴。发出微微的红光,马上高塔顶层的老藤蔓都活了过来。枝条抽离,给它让路。但是花盆忘了自己现在侧到的姿势,圆滚滚的身体瞬间往前滚。 “喂——”耗子像抓住,但是根本碰不到。 林镜现在鼻腔喉咙身体全是徐挽之的气息,冰冷的、腥甜的、带着子弹和硝烟的味道。 林镜的血是从脚底流出的,越流越多,越流越多,沿着地板覆盖了整个空间偌大的阵法。 咚。 花盆滚到了正中间。 来自贵族教室的花盆底部都镀了一层淡淡的金。林镜的鲜血把阵法全部覆盖,终于,阵法中心忽然发出强烈骤变的金光。 耗子整个人都傻了。 与此同时,徐挽之也结束了这个吻。 一切在蓝色的光芒里化为灰粒。 金光亮起的这一刻,林镜身上倒是不痛了,他红着眼眶,嘴上带着血,望着前方。 徐挽之就站在星星点点蓝色的辉中,银色的头发变短变黑,露出本来的模样,眼角的泪痣邪气又温柔。 他像是回忆尽头的故人。 笛声还在继续。 金光刺得眼睛出现白色光斑。 林镜恍惚看到满天的白色风信子。 一个充满蓝色液体的试管,和不停闪烁红灯的实验室。 断断续续的画面在脑海掠过,稚嫩的、遥远的、模糊的。他在花海里伸出五指合拢又放开,洋洋得意地跟人说外面的世界烟花多漂亮。 徐挽之笑容一直都是冰冷锋利的,这一刻却温柔的不像话。 眼眸弯起,站在蓝色的辐射光中。 跟他说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话。 “其实你亲我的那一刻,我醒了。” 灵魂被金色的阵法往下吸,林镜棕色的瞳孔瞪大,伸出手,却碰到的只有虚影。 “林镜——!”陷入昏迷之前是耗子惊恐的大叫。 还有玛丽夫人的哭声:“克里斯汀!” * 林镜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他小时候的记忆。 发生在实验基地,这回除了童话书、风信子、还有一个冷冰冰的玩伴。 一个孤僻,不喜欢说话,却长得却特别好看的朋友。 他们坐在风信子海的石头上聊什么,但他听不清。 仿佛一场大梦醒来,林镜思维空白,五感缺失,迷茫地睁开眼。 风穿过六楼的窗户,高原清新。 旁边特别吵,桌椅滑动,钢笔沙沙,帘子阵阵响。 还有白鸽扑腾翅膀停在窗边。 耳边嗡嗡有人在说话。 特别吵闹。 “布鲁特老师的头发像枯草一样难看,见鬼,她能带个帽子吗。” “怎么又来了这讨厌的鸽子。” “听说海伦娜被她父亲关禁闭了,天啊我可真是太开心了。海伦娜这个贱人对西瑞尔的心思一眼就能看出来,却总以为自己很清高。” “说到西瑞尔,贝拉,你妹妹不是对他也有意思吗。叫她注意点,她是斗不过海伦娜的。” “你说克里斯汀?这不废话,她小时候连养盆向日葵都养不出,这智商也就只能喂鸽子。” “哈哈哈哈我记得她养了盆土......诶?克里斯汀,你醒了?” 林镜人还是迷茫的,起来后,发现自己处在一间教室里。教室宽敞明亮,洁白的桌子上刻着玫瑰花,清香淡雅。旁边的玻璃窗特别大,一眼望去,天空湛蓝如洗。 窗外突然一个别班的少女探了个脑袋进来,打破了宁静的下课时间:“啊啊啊,你们猜我看到了谁?我看到了西瑞尔,他又在广场吹曲子!” “啊啊啊真的吗?” 瞬间教室里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们站起身来,往外面跑。 林镜只觉得脑袋要炸开般吵闹。 大家毕竟都是爱比伦的贵族小姐,她们顾着身份,只挤到了教室的外面,握着围栏,从六楼高的视角看教堂前面广场那个优雅迷人的银发青年。 林镜像木偶一样,被贝拉扯了出去,脑子空空洞洞。 贝拉大姐捧脸说:“西瑞尔是真的好看啊,虽然是个平民,不过我在爱比伦就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人。嗯?怎么来了只鸽子。” 一只鸽子停在了栏杆上。 贝拉厌恶至极,抽回手的时候忽然感觉肌肤一凉,定眼一看,瞬间尖叫。 鸽子拉了一堆恶臭的屎在她手背上。 “啊啊啊啊啊啊——!” 贝拉的声音高的要穿破云霄。 极度吵闹的分贝,也让林镜僵硬空洞的思维稍微回归。 旁边的贵族小姐都在笑。 鸽子扑着翅膀,瞬间扑进了林镜怀里,林镜现在像是没有灵魂的娃娃,根本没理它。鸽子不满地啄上了林镜的眼睛。 羽毛拂过的瞬间。 嘀嗒,像一滴水汇入脑海。 唤醒了他的所有感觉,听觉、视觉、触觉,与此同时,广场那边的笛声随着初雪的风传到他耳边,清越悠扬,明媚动听。 熟悉的曲调让他下意识觉得唇上也该有鲜血的腥甜。 贝拉还在尖叫咒骂,女孩们笑着看戏。嗡嗡嗡像蚊子作响。 林镜呆呆地抬头。 鸽子突然叼起他头上一朵做装饰的白色玫瑰花就跑,震翅飞向瓦蓝遥远的天际, “死鸽子!” 贝拉伸手只能扯下它的几根尾羽。 白色的,散在蓝天下,像是飘动的风信子。 林镜迟钝地转着眼珠子。 风信子? 下一秒身体像是不受控制,思维都还没回神,他已经转身跑了出去。 往楼下跑! 追着歌声去! 没有意识,一个念头就是催促他,跑! 就是往楼下跑。 他下楼的时候撞上了一个人。 “克里斯汀?” 二姐疑惑的声音和五楼上大姐愤怒的尖叫一起响起。 “克里斯汀!” 林镜却不管不顾,往外跑。 鸽子在前面引路。 他提着裙跨过碍事石头。 六楼所有人都在惊呼。 花园里树的光斑都落在他身上。 越跑越快,风越来越紧。 笛声越发清晰的同时。 梦里男孩的话仿佛也隔着岁月,慢慢有了声音。 往前跑。 跑过狭窄的花园,跑过教堂。 一瞬间。 刺眼的阳光落了下来。 哗啦啦,群鸽振翅飞向蓝天。 冬季的爱比伦地上还有些积雪。 吸入鼻腔都是凉意。 广场上立着那尊温柔的雕像,下面逆光站着一个男人,看不清模样,身形却是挺拔颀长。 林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回忆的河流》就近在咫尺回响在耳边。 梦里那个男孩的声音也终于清晰。 “烟花就长这样,可漂亮了。咻一下子在你眼前绽开。等以后你去外面了,可以跟着我,哥哥放给你看!” “你要不要听童话,我可以给你讲,我讲的可好了,跟我妈那还是一个天一个地,她就应该拜我为师。” “为什么对你好?呃......喜欢你呗。” “就是喜欢你啊。想对一个人好,想让一个人开心,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啊?” 回忆如潮。 林镜闭了下眼,然后一下子冲了过去。 白色的裙子翻飞勾勒金色阳光,像是大鸟,又像是玫瑰花。再也不能抑制住内心的情绪,他耳边什么声音都没了,泪水也模糊眼眶,只能看见那个逆着光的影子。 林镜几乎是冲泡着装进那个人怀中,伸手抱着他。 青年愣怔,笛声一下子停住。 这一刻,像是画静止。 行人哗然。 马车停步。 后面是惊呼、吼叫。 鸽子盘旋上空。 雕像投下穿过时空温柔的目光。 林镜眼泪流下,笑着颤抖说:“对,是喜欢。徐挽之,就是喜欢,想让一个人开心的情绪,就是喜欢!” “我一直喜欢你!” 他抬头去吻他。 但转瞬成空。 没有广场,没有鸽子,没有雪。 漆黑的世界只有kk冰冷的声音。 【亲爱的玩家双木成镜,恭喜您成功通关副本《荆棘之吻》。分类:角色扮演、级别:中级、积分:+25】 【《荆棘之吻》背景简介:祝福她想要的都能得到,希望的总会实现。像城都的玫瑰花一样,浪漫与天真永恒不灭。】 浪漫与天真永恒不灭。 第72章 我亲亲他会醒吗 kk的提示声消失,漆黑的空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淡去。林镜还有些恍惚,怔怔的看着弹幕飞快刷过,脑子没缓过来。 弹幕满屏的“啊啊啊啊”,和各种问号、感叹号。 【这背景简介也太温柔了呜呜呜呜呜呜浪漫和天真永恒不灭】 【......艹,所以这个故事结局和开头早就注定????】 【我懂了,所以三次灵魂回溯阵,回到的分别是公主、王后和克里斯汀的过去?角色扮演,玩家每个的根本目的,其实就是弥补所有逻辑漏洞完成自己的线。】 【我看的不是直播,我看的是爱情呜呜呜呜。】 【只有我注意到林镜最后喊的名字不是西瑞尔吗?】 【磕到了磕到了】 女生们讨论爱情,男生们讨论剧情。 热火朝天。 紧接着,微蓝的光萦绕在周围。一张足足二十多个人的结算界面出现在林镜眼中。 【双木成镜:+25】 【鼠大吉:+20】 【w:+5】 【charles:+3】 【黑胡子:+1】 【小海螺滴滴滴:+1】 【苛刻:+1】 ..... 再下面就是全局覆没的扣分。 【听说爱情来之不易:-23】 【眼泪是咸的:-25】 【风都贪恋你温柔:-25】 【教我如何不想他:-25】 ..... 林镜脑袋还是懵懵的,弹幕“啊啊啊”久了也消停,开始兴高采烈恭喜他。 【撒花恭喜我混蝉联三次满分!】 【撒花!这一次应该没人开帖挂你了吧,全网给你作证,你没靠男朋友[狗头]】 【?哈哈哈哈哈只有我发现扣分的名字都很有故事吗?】 【看到了。成功的id各有各的特色,失败的id全部伤于爱情。】 【懂了,女人,影响我上分的速度】 【学会了,我已经拿刀去找我男朋友了】 就在直播间一片欢声笑语时,kk的声音又响起,不同于之前的温柔甜美,如今冰冷机械饱含怒气。 【警告,系统突然检测到都特殊玩家强行篡改世界数据,予违规扣分处置】 【再次警告,违规三次将被系统强制销号。】 然后在一排扣25分的最后,多了个一个专门标红的名字。 【挽风挽月:-500】 弹幕:“.......” 弹幕:“????” 弹幕炸了。 【我操!!!!!!!】 * 林镜小时候见过那个女人。 下雨天,蝴蝶飞得很低。 第一次的谈话简单而突兀。 “你在看什么?” “风信子。” 等那个黑色裙子黑色手套的阿姨离开,他妈妈来找他时,林镜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林妈妈愣了愣,问道:“她还有跟你说其他的。” 林镜摇头:“没有。她给了我一颗糖。” 夏天的时候,主星最容易看到流星,尤其在森林基地。 夜晚的星空少了那些轻轨和屏障,瑰丽似银河倾倒。 林镜小时候最喜欢做的就是夏天晚上坐在石头上发呆。 他妈妈给他擦头发。 林镜抱着小机器人,有些好奇:“那个阿姨好像每年都会来一次。” 林妈妈道:“因为这里有她想见的人。” “谁?院长吗?” “小孩子不需要知道这些。” 林镜低头摆弄机器人的手臂,诚实道:“她长的好漂亮啊。” 林妈妈:“莱希娅可是帝国第一美人。曾经是,现在也是。” 林镜响起白天听到的童话:“睡美人和她一样漂亮吗?” 林妈妈弯身,把那颗糖喂到他嘴里:“一样漂亮。善良的人都很漂亮。” 林镜嚼着糖,点点头,然后说:“她的眼睛有点像天空。” 林妈妈挑眉:“天空?” 林镜电偶:“恩。又像紫色,又像黑色,是天空的颜色。特别高,特别远,是天空的感觉。妈妈你抬头看咯。” 夜幕漆黑,淡紫色的雾罩着繁星万千。 林妈妈在花海中沉默很久,揉了揉林镜柔软的头发:“玩够了吗,回去睡觉吧。” 林镜抱着机器人,因为:“妈妈,那个阿姨是不是不开心。” “嗯。” “她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哄小孩的话到嘴边止住,风轻轻地吹,林妈妈说:“因为天才总是不开心的。” 这时一只蝴蝶迷了路撞到他鼻子上,蹭了他一脸的粉。 林镜都来不及思考“那天才为什么不开心呢”,瞳孔瞪大,满脑子“他要抓住这破蝴蝶”。 一下子把机器人放石头上,光着脚就直接跳了下来。 “林镜——”林妈妈吓了一跳,要去拉他手臂。 不过小少年已经跟风一样跑了出去。 白色的蝴蝶翅膀挥动星光。 夏天的晚上,风又凉又缓,吹起了白色的风信子花瓣。 蝴蝶跑进了基地里,林镜就跟着它往前跑。 蝴蝶上了楼梯。 林镜也跟着。 又上了一层楼梯。 林镜继续跟着。 等到了第三层的时候,他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 好在三楼往上的楼梯灯都关了,蝴蝶开始往走廊深处走,林镜有些胆怯,但是追都追了那么久,突然放弃也不是他的作风。 咬咬牙,还是哒哒哒跑了过去。漆黑色三楼走到尽头是一扇紧闭的实验室大门。 蝴蝶飞到实验室一米处的时候,突然被一道蓝色的激光直接碎成两段,然后翅膀两裂掉在地上。裂开的瞬间,像是一根线清脆崩断。 林镜吓一跳,站在一米之外,整个人都懵逼了。 再接着,走廊里响起了红色警报声,但庆幸的是那警报声只响了一秒,没有惊动任何人。 然后实验室的门开了。 他的爸爸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着眼镜,儒雅斯文的脸上微有震惊:“林镜?” 林镜前一秒都快吓死了,看到他爸爸后愣了几秒,才重重舒了口气。 林爸爸:“你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林镜:“我.......”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抓蝴蝶吧,听起来好憨,只能灵机一动,扑过去抱住林教授的腰:“爸,我想你了。” 林教授倒是很好骗,笑起来,弯下身揉揉他的脑袋:“那等等爸爸,马上我们就一起回家。” 林镜:“好。” 林爸爸把他带进了实验室。 “不许乱动,安静呆着。” 林镜:“嗯嗯。” 他从小在基地长大,平日里受得管教挺严,在外面爱玩,可是进实验室就会很乖。 林教授回到位置上,去处理一管晶蓝色的液体。 而林镜的视线则被最中间的一个玻璃大试管吸引住了视线,站在原地不动了。 这是什么? 林镜湿润的深棕色大眼睛眨巴了下,疑惑地走了上去。 靠近之后,光线就更清晰了。 试管上方是各种红色的线,连着各种机器。 试管里面是一个比他大一点的少年。 液体蓝色,里面的少年闭着眼,皮肤苍白,五官精致,冷冰冰,毫无人气。 前面有一个小小的台阶,林镜身高不够,只能小心翼翼踩上去。 林爸爸已经忙完了,摘下手套走了过来,见状,有些好笑:“在看什么呢。” 林镜仰着头,若有所思,伸出手掌去触摸那个少年的脸。 光影落过少年纤长的睫毛,又到手腕、到嘴唇,冷而遥远。他像是陷入了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想了很久,林镜轻声说:“他好像故事里的睡美人哦。” 这是白天他妈妈才跟他讲过的故事。 童话里的睡美人还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aurora。 林教授哭笑不得。 林镜的手掌贴在玻璃上,严丝合缝,偏过头,突发奇想:“我要是亲亲他,他会醒吗?” 林教授哂笑,弯下身,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可以试一下。” 林镜半信半疑地抬了下头,然后点头。 “那,我试试?” 五岁的小男孩往前走了一步,踮起脚,轻轻地吻了一下。 隔着冰冷的试管,很轻、很轻的一个吻,只是个孩童的试探,藏着点疑惑、忐忑、期待。茫然又纯真。 浅蓝色的液体缓慢流动,里面消瘦苍白的少年肤色像是死寂的冷光。 实验室一片漆黑,空气是微蓝色的,机器带一点浓稠的红,世界好像一下子变得幽微又隐蔽。 林镜贴着玻璃,眼眸清澈像是幼兽,盯着前方一眨不眨。 一秒,两秒,三秒...... 长久的沉默。 只是试管里的人并没有醒来。 林镜失望地离开,皱起鼻子对父亲说:“他还是没有醒来。” 林教授似乎早料到这个结局:“恩。” “为什么?因为他不是公主吗?” 林教授微笑:“或许等你长大就可以了。” 第73章 往事 林镜出游戏后,已经是夜间。 他租的房子在帝国大学附近,远离闹市区,晚上特别安静。 外面只有巡逻的无人机嗡嗡响。 飞过窗外,掠过蓝色尾光。 回到现实后,游戏里的所有痛苦都变成疲惫。 四肢百骸充斥酸楚和无力。 林镜大脑放空,怔怔地看着前方。 随后闭上眼,深呼口气,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 在水从喷头直淋而下的时候,酸涩的眼眶终于得到舒缓。 他动作很快,拿根毛巾随便擦了下头发后,就走到窗前,打通了家里的电话。 海蓝星现在正是下午。 林妈妈刚从大学回来,正在浇花。 “宝贝,怎么突然打电话回来?” 林镜站在十几楼的落地窗前,看着第二区带点紫色的天空,闭了下眼,说:“妈,你能跟我说说徐挽之的事吗?”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林妈妈听到他的声音本来还在担忧,想问一句“你的喉咙怎么了”,可是后面的名字出来,瞬间瞳孔微瞪。 话语止在喉咙,僵硬原地。 电话那边是长久的沉默。 浇花的水声都消失了。 “徐挽之?”许久,林妈妈轻声道:“宝贝,你为什么会问他?” 林镜的手轻轻摸上落地窗,脸色苍白,睫毛狠狠颤抖了下。 窗外,高楼大厦林立,巨大的显示屏上流光起伏波动,一如虚拟的烟花。 手掌贴上冰冷玻璃的时候。 一股酸楚和酥麻跟小电流一样窜上大脑皮层。 林镜后知后觉想明白,为什么在《旧日图鉴》的最后,他会有那样复杂的心情。 天坑底下黑暗的山洞,远古喧嚣的古海洋就在一面玻璃墙之后。微蓝的光里,徐挽之朝他走近。 像小时候的第一眼。 五指和玻璃严丝缝合,紧紧贴到一起。 林镜笑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林妈妈温柔又担忧:“林镜?” 林镜非常平静道:“因为我爱他。” 那边瞬间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林镜在电话里跟父母一字一句坦白,心情平静得像一面湖:“妈,我好像喜欢上了徐挽之。” “我和他小时候就见过的,是吗?” 海蓝星的气候四季如春。 风绕过林涛吹入室都染了阳光的干燥清透。 林妈妈站在原地,望着那株硕大的风信子花球出神。 摆放在旁边的书页被哗啦啦吹起。 许久之后,她将花洒放到桌上,说:“是的,你们见过。” 林妈妈闭了下眼,而后睁开,清晰又冷静地道:“但是林镜,他并不会爱人。” 她的脸上彻底没了笑意:“我当初是负责记录他的生长状况的,数据显示他的共情能力是0。” “不通悲喜,不通爱恨,当初就连人类与生俱来的哭和笑,他都需要学习和模仿。如果你爱上他.....” 她顿了顿,轻声说:“这会是一件注定痛苦的事。” 林妈妈一手被风吹开的书页合上,不再说话。 林镜没有说话,刚出游戏身体精疲力竭,大脑却无比清醒。 他手指抵着冰凉的玻璃窗,低声说:“不,妈妈,我想你并不了解他。” 林妈妈沉默一会儿,把书放好,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容反抗:“我明天和你爸就出发去主星。嗓子哑了多喝点水。刚出游戏记得早点睡。早点睡。”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林镜抿唇,头发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丢掉毛巾,一下子倒在了床上。 其实他一开始是想先联系徐挽之的,可小时候的一幕回忆起来,突然迫切的需要一个求证,便先打给了他的妈妈。现在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他头一沾枕就意识模糊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林镜是被陆星雨的电话声吵醒的。 他睡到下午才起来,然后被陆星雨强行拉出去吃了个饭。 在帝国大学的食堂角落,期中考过去后,考试周却还没结束,食堂里没什么人。林镜耷拉着眼皮,一脸困倦,没有胃口,只拿叉子吃水果。 陆星雨坐在他对面死死盯着他,盯半天发现他没有一点不适后,崩溃了,质问:“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解释的?” 林镜淡定吃了口:“解释什么?你不是都知道?” 陆星雨暴跳如雷:“我知道个锤子!老子只知道你前一天才哭兮兮地跟我说暗恋失败然后转头游戏里就和人亲上了。哦,你进游戏前还跟我说不熟!不熟?不熟学长会跟疯子一样,扣五百分。” 林镜:“......”游戏里觉得没啥,从陆星雨嘴里说出来真是羞耻感爆炸。 林镜难得一噎,强行解释说:“那个吻是游戏人物,跟我本人的情感没什么联系。” 陆星雨一想到自己的女神还远在天边,顿时酸的牙疼:“我让你开直播是洗清冤屈不是让你当着全星网秀恩爱,这下好了,你要不要看看水友对你们神仙爱情的评论。” 林镜:“......”看个锤子。 林镜面无表情:“不要。” 陆星雨道:“整个星网都在说这件事。挽风挽月这四个字最近已经屠版,谁能想到我等平民第一次有幸见到这个id,居然是这种场面呢,幸亏有你,混。” 陆星雨说着也感慨:“大佬就是大佬,居然能强行篡改《求生者》数据。” “部分女生已经为你们的爱情写了十万字的前因后果,前榜一和现榜一的爱恨情仇。我昨天在宿舍楼都听到了对面的尖叫。”陆星雨想到什么,贱贱说:“不过从你的结算界面,大家也得出了条至理名言。” “爱情,真的影响上分速度。爱的越疯,扣分越狠。” “.......”服了。林镜不想说话。 陆星雨看他这郁闷又无语的样子,终于气消了点,开始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林镜说:“去基地。” 陆星雨:“常院长不是叫你先锻炼一下吗?” 林镜听到这个身体一愣,放下叉子,轻声说:“我感觉,我的精神力好像已经恢复到a了?” 陆星雨难以置信,瞪大双眼:“什么?!” 林镜伸出手掌,垂眼静静看着掌心的纹路,又抬头道:“游戏的最后,你有看到蓝色的光吗?” 陆星雨挠头:“好、好像是有。从天空的裂缝里射进来的,还挺炫酷,我以为是结束彩蛋。” 林镜扯了下嘴角说:“不,应该是一种辐射。反正它出来后我就浑身上下抽筋拔骨一样的痛。” 陆星雨惊了:“然后就让你b到a了。” 林镜:“......应该,我等下要去研究院一回,问问清楚。” 常院长其实在他出游戏后就催他过去了。 陆星雨抬臂举起小刀:“等一下,你走之前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林镜挑眉:“恩?” 陆星雨:“这都官宣了,我勉勉强强也算个月老吧。给我来张学长照片呗。” 林镜忍住暴躁:“你算个屁的月老。” 网传他搞黄被封的事都还没算账呢,也是他心情好才没计较。 林镜其实有跟徐挽之发消息。 游戏再真实,回到先是也是跟做梦一样。 他删删减减,犹豫半天后,才发了一条自己觉得合适。 【我恢复精神力后去找你吧^^】 后面两个表情他翻遍了符号才加的,显得稍微亲切点? 虽然陆星雨说这表情他一般用来嘲讽。 不过找半天也就这个合适了。 然后就快速关了屏幕,忐忑地等着他回复。 只是到达研究基地,徐挽之那边也没传来消息。 这一次接引他的还是之前那个学姐,黑发又长又直,穿着白大褂,她抱着记录本,这一次表情无比复杂。 眼神唏嘘又是感慨,时不时还摇摇头。 林镜都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了,尴尬地笑了下。 学姐见此呼吸一窒,又是重重的一声感叹。 林镜硬着头皮:“学姐,带我去找常院长吧。” 学姐点头,走两步还是没忍住:“小镜,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的啊?” 他就知道。 林镜笑了下,维持礼貌乖巧说:“很早 之前吧。学姐我不太想聊这个。” 学姐憋住了肚子里的一堆话。 “好的。我就是有些好奇而已。” 学姐又说:“小镜,你进去的时候小心点,院长现在还在气头上。” 林镜:“啊?” 学姐叹了口气,吐槽说:“你觉得挽之那五百分扣的冤吗?其实真的一点都不怨。如果不是惩罚指令早就写好,来不及更改,我觉得院长是想让他封号的。” 林镜:“.....” 学姐又想了想:“不过以他的性子,封号不封号也无所谓吧,反正我很少见他对什么东西感兴趣,大概天才总是冷漠孤独的。” 同样,她也根本没想过,徐挽之有一天会有这样疯狂的感情。 林镜进电梯的时候。 电梯上方的小屏幕已经播放完早间新闻,在播放着拍摄出的宇宙全景。 现在停顿在一片星云上。 那片星云他曾经在科技馆也看到过。 尘埃气体在辐射中散发光辉,散落宇宙,又由引力恰好凝聚一起,组成玫瑰模样。瑰丽又浪漫。 学姐抬头看了眼,笑道:“居然是玫瑰星云?” 学姐说:“这大概是宇宙中最浪漫的天体了,哈哈哈反正很多人都用它告白。寓意也挺美的。” 林镜一愣,偏头:“它的寓意是什么?” 学姐仰着头,眨眨眼,笑:“好像是......来自宇宙的爱意。” 第74章 ti90 林镜没忍住笑了出来。眼睛弯成月牙,深棕色带着光,温柔若春风。 学姐一回头就看到了他上扬的嘴角,疑惑道:“想到了什么,怎么笑的那么开心。” 林镜拿手抵唇,摇摇头:“没什么。” 学姐狐疑:“真的没什么?” 林镜抬眸,无奈地笑:“真的没什么。” 就是单纯觉得...怪开心的。 学姐一脸不信,但还是没追问下去。 电梯门打开,出后去,林镜再次见到了常院长。 常院长经过一天一夜已经让自己冷静下来了,坐在桌子后面,花白的头发乱糟糟,一整夜没睡,正在喝茶提神。 林镜进来的时候,有一种微妙的尴尬。心想,或许他应该先解释一下。 但常院长像是能猜到他的心思,直接摆手,开门见山说:“不用解释了,这事跟你没关系。” 林镜暗舒口起,乖巧地笑起来,点头:“好。” 常院长哼一声,随后起身,非常负责问他身体情况:“你从那场游戏出来后,感觉怎么样?” 林镜愣了愣,诚实的:“感觉还好。精神力好像不再那么虚弱了。” 常院长担忧道:“身体难受吗?” 林镜摇头:“不难受。” “怪了。”常院长嘀咕。他起身:“小镜,先跟我来检测一下。” 研究基地主研精神力方面,自然有精神力等级评定仪。 林镜检测完,屏幕显示一个“a”。 他虽然早就料到,但还是很好奇,轻声问道:“院长,这是徐挽之做的吗?” “嗯。”常院长又细看了半天数据,说:“除了他,这世上还有谁能那么轻易调动ti90辐射。” ti90辐射。 林镜一愣。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词。 刚到主星的第一晚,他就在常院长书柜上的两本书里了解到ti90小行星的事。 书的作者像个孤独又傲慢的科学怪人,字里行间都是疯狂。 常院长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记起小时候的事了吗?” 林镜喉咙有些干:“记起来了。” “果然。”常院长苦笑一声:“这都是他想让你记起的。” 林镜心一颤,疑惑地:“什么?” 常院长:“小镜,你不觉得奇怪吗。你是双s精神力者,天生就拥有极其出色的记忆力,小时候的事怎么可能那么轻易遗忘。” 林镜紧抿唇,不说话。 常院长缓缓道出真相:“其实那些是你的父母在移居海蓝星之前,特意为你清除掉的。” 林镜被他这句话搞的脑子有点乱:“为什么?” 常院长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站起来:“我带你去看看顶楼吧,看看整个《求生者》的运行机理。” 在路过饮水机的时候,常院长给他接了一杯热水。 林镜捧着杯子,温暖从手心传过四肢百骸,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进电梯的时候,常院长道:“ti90其实是一颗行星的名字。” 林镜沉默了会儿说:“我知道,我在您的书架上了解过这件事。还包括造神计划。” 常院长诧异地看他一眼,随后失笑:“你既然知道,那我就长话短说吧。挽之的妈妈就是基因改造计划的第一个成功者,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是第一任神。” “ti90行星的土壤里能提取出一种液体,在女性怀孕期间和子宫内的某些分泌物反应,产生影响胎儿大脑开发的物质。我们都知道,人类自身能达到的最强大脑开发就是ss,当时这个发现一出来,便有科学家猜想,我们能否创造出一个sss精神力的神,让她为帝国创造出巨大价值。” 林镜不由想起了那本书里作者傲慢却又真实的话。 【人类的步伐已经走出银河系,现在这是个并不需要下限的领域。星历b123年,无数双ss的研究者止步于本超星系团,再难进展,帝国需要新的上限,于是“大脑开发计划”被提出。】 常院长说:“大脑开发计划这对女性的要求非常高,而且非常危险。” “当初帝国会议以微弱票数通过计划后,第一个站出来愿意进行实验的是...奥斯蒙特家族。” 常院长神情在电梯的光里变幻莫测,淡淡说:“后面,实验成功了,莱希娅出生了。” “身为第一位sss等级的精神力者,帝国非常注重对她的培养和保护,小时候就派各个领域最顶尖的人才对她进行教学。莱希娅也确实是天才。” “不过后来慢慢的帝国发现,莱希娅缺少人类的情感。他们对莱希娅上的第一课就是忠诚——对帝国的忠诚,对人类的忠诚,可莱希娅并没有任何触动。” “之后无论多少年的潜移默化,她都没学会这一点。” “莱希娅不具备共情能力一点,当时引起了很多社会学家的惶恐,不过被帝国强行压下舆论。帝国只需要莱希娅做出贡献,就如奥斯蒙特只需要她带来荣誉一样。” 林镜突然开口:“院长,共情能力到底是什么?” 常院长一怔,想了一下,叹息解释说:“你也可以当成是一种理解能力,小镜,你在相处过程中有发现挽之特别冷漠吗。” 林镜迟疑一会儿,点了下头。 他很早之前就那么认为了。不像是生人勿近的高冷。徐挽之会笑,可是几乎没有喜、怒、哀、乐的情绪。 一个人的冷漠往往跟性格、跟成长经历有关,出自天之骄子的傲慢,童年造成的脆弱自卑,或者是重大创伤后的迟钝厌世。 但徐挽之不同,这种冷漠太纯粹了,纯粹到仿佛写入基因,跟任何经历都无关。甚至他的性格,林镜都不知道怎么去形容。 他想起了那本书里对莱希娅的形容.....“神”。 照片上垂眼看人间的女孩。 常院长说:“你看连你都那么认为,那么在别人眼中就更是了。” “一个人难过会哭,开心会笑;被人辱骂会生气,失去亲人会难过。这都是很正常的情感,生气难过是后天被教导的,因为我们懂得了尊严、屈辱和爱。可是哭和笑是天生的。” “你若是记忆再恢复得清晰一点,你会发现,小时候的挽之根本不会笑。” “笑其实从生理学上讲是一种社交能力,它跟幽默或者心情并不太相关,是人与人之间最古老的交流方式之一。挽之不会笑,或者说,他根本不理解笑的意义,也不想输出自己的情绪。” 常院长说:“人类的一切情感,他都要去学习、去理解。万幸的是,他会配合我们伪装。他学习能力很强,伪装成一个拥有正常人格的人非常容易。” “但伪装毕竟只是伪装,我看着他出生,却从未了解过他。” 常院长忽然放低声音,轻轻说:“我第一次听到他主观的表达自己的想法,是在他八岁那年。” “莱希娅问他有什么想看的东西吗,他看了我们一会儿,然后说,”院长看着他:“想看烟花。” 林镜握着纸杯的手猛地一紧,温热的水溅到手背上,烫得灵魂都在发颤。 雾气慢慢上浮,进入眼睛里。 他嗓音干哑说:“他喜欢看烟花?” 常院长静静凝视他,温柔又慈祥,轻轻说:“这要问你。” 林镜睫毛剧烈颤抖,闭了下眼。 于是,那些幼年时消失在风信子海的稚嫩对话,现在回忆起,一句一句成了藤蔓,缠绕蜇伤心脏,又痛又难受。 其实奥陶纪的深海,鹦鹉螺口中血色晕染时,他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徐挽之说:“烟花?要看是谁给我放的。”他惊讶:“这还有的挑?” 徐挽之轻笑:“恩,不过我出生以来看到的烟花,都不喜欢。” 常院长说:“挽之其实很难理解另一个人的情绪,包括快乐、生气、难过。因为这些情绪对于他自身而言只是数据,像是指令被我们具体化描述表达,由他接收。你或许不会知道,你们第一个世界结束时,他甚至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生气。” 常院长忽然笑起来:“不过现在他应该像个合格的爱人了。” 林镜眼睛模糊,深呼口气,把杯中的水喝了一口,直接丢到了旁边的垃圾桶。 常院长偏头,穿过微蓝的光,苍老的眼中满是宽厚温柔,声音平和。 “你看,他第一次表露情绪是为了你,第一次愿意去理解他人的情绪也是为了你。 常院长像个慈祥的父亲提到自己的孩子,平静陈述:“挽之缺少共情能力,可他是个天才,对于任何知识的吸收都是轻而易举。”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执着一件事。他在努力学习人类的喜怒哀乐,去分辨,去尝试,去....爱你。” 林镜眼睛赤红,漂亮到惊人,听到这句话一下子笑了出来,同时眼泪顺势落下。 他想现在,他才算是懂了一点徐挽之。 一路走来,那些绚烂的烟花、震耳的爆炸、满屏浮夸的尖叫和几千万人的艳羡。 藏在喧嚣与热闹之下,孤独的深情。 常院长没有说话。 林镜却迅速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擦掉眼泪,露出一个笑来:“谢谢院长。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常院长说到这里,内心也满是心疼和酸楚,摇了摇头。 走出电梯已经到了顶层的辐射基地。基地最前方是一面巨大的显示屏,它背后是千丝万缕细密的线,连着游戏每一个终端。显示屏之前,有一个特殊玻璃,装着一滴悬浮空中的晶蓝色的液体,所有的辐射就是从它身体内散发。 液体浑身通透,干净温和像一滴眼泪,在试管内不断游走。 林镜驻足,看着它,轻声:“那就是si90提取液吗?” 常院长点了下头:“这是最后一滴。” “进去吧,那玻璃是专门制作的,辐射已经稀释过一轮,不会让你感觉特别痛。” 林镜第一次走进基地顶层。沐浴在蓝光里即便是稀释过,辐射皮肤还是有微微灼伤感,身体的每一个神经也都紧绷着。 常院长说:“我们在ti90行星上安装专门的提取仪器,但是几百年下来,也就成功提取出了三滴。大脑开发计划被废除后,这最后的一滴,我们选择用来开启了《求生者》这款游戏。” “《求生者》的每一个世界都带有这种辐射。ti90被稀释亿万倍后,进入世界的空气、灰尘、粒子中。为了游戏的趣味性,我们设定了很多剧本。但实际上这些剧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让玩家大脑活跃,更加全心全意沉浸在世界里,使精神力在辐射中得到更全面的锻炼。” “ti90被稀释了亿万倍,只有微乎其微的效果。当初帝国会议审批下来时,我们也给它做了定位,就是一款面向全民的精神力锻炼游戏。我们还为此设立积分制和等级制,为了全民推广。” “这是总基地,每个星球都有《求生者》的分基地。你在上一个副本中看到的蓝光,其实就是挽之,强行把辐射加强了。” 林镜一愣,抬头:“加强?” “嗯。”常院长点了下头,视线看向了蓝色的屏幕,唏嘘说:“他把ti90辐射还原了。大概世上也就只有他能做到吧。” 林镜视线迷茫,动了动嘴:“院长,我不明白。” 常院长笑着说:“我也不明白。你是不是很好奇,他为什么要用枪杀死其余玩家?” 林镜听到这个问题,停顿片刻,慢慢点了下头。 其实徐挽之开枪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愣怔——城堡的一夜,枪声一声接着一声,砰砰砰,扯着他神经发麻。风雪中持枪的青年冷酷得让人心惊。 常院长慢慢说道:“因为如果其他玩家没有提前出局,辐射到来后他们一个都回不到现实中,就算侥幸回到现实,也是当场脑死亡。” 林镜豁然瞪大眼,猛地抬头。 常院长道:“ti90辐射未经稀释,直接照在身上,是会让人精神力直接坍塌、彻底崩溃爆炸的。” 林镜张嘴:“那我......” 那他为什么没事。当时的感觉虽说撕心裂肺,却也是完全可以承受的。 常院长凝视他,叹息说:“因为他站在你身边,保护了你。为你挡下了百分之九十五的疼痛。” 一道雷从脑袋劈下,劈得林镜整个人大脑嗡嗡的。他站在原地,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那他......那他现在。” 常院长:“这你倒不用担心了,挽之就是在ti90辐射中出生的。就算痛,估计也成习惯了。” 林镜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想见徐挽之。 常院长说:“所以我说他像个疯子。不过庆幸的是,你精神力恢复了。” “我当初叫你先在《求生者》锻炼一下,其实是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触开精神力波动的第一扇门。这小子倒是够狠的。” “你别看你才a,第一个反弹开始后续就很简单,只要一点点轻微的刺激。大概两个月,就能恢复到原来的水平。” 林镜听完,却没有当初预想的开心,他心里出奇地平静。伸出手轻轻碰到了那块小小的玻璃。 晶蓝色的液体在流动,底座千万条纳米材料制成的可以传送辐射地特殊的管道,连着后面偌大的屏幕。 指腹传来针刺一般都痛,很久林镜才轻声问:“院长,我暂时不急着恢复精神力了,你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吗?” 我想见他。 这四个字像是种子,他在心中疯狂生根发芽。 常院长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目光落下,说:“他在菲尔纳星。你需要我的推荐信才能过去。” “院长.......” “行了,我会给你的。” 林镜笑起来:“谢谢院长。” 带他参观完基地顶层,常院长便去忙着,继续收拾烂摊子了。 林镜电梯停在了三楼。站在三楼的走廊往前望。这里荒废了特别久,尽头的门紧闭着,根本没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那只蝴蝶,那个纯真青涩隔着玻璃的吻。 他摇头笑了一下。 林镜往下走,本来想出去,却被在电梯旁的一个小书架吸引视线。 这个书架建在这里很久了,上面放的一般都是帝国日报还有一些科学周刊,换来换去,只有最底下一层角落里的那本儿童读物《kinder-und hauavrchen》一直没变。他也有同款。 这或许是他和徐挽之小时候共同的约定,只是他现在回忆的太少。 林镜在一楼遇到了一些研究人员,他们朝他礼貌地笑了下,就步履匆匆往前走。学姐也去忙着记录数据了,林镜打开那扇门,外面天空万里无云的晴朗。和风干燥,花香淡雅,白色的风信子一摇就成了海。只是这一次,花海并不是只有蝴蝶冉冉飞去。 他看到了做在花海中的少女。 紫色的吊带长裙,绑带高跟鞋,少女身材曼妙,皮肤白皙,气质说不出的傲慢尊贵。金色的卷发泛着一层层阳光,她神情冷漠又烦躁地翻完一本书。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少女把书合上,抬起头来,紫罗兰般的眼睛瑰丽浪漫。隔着蝴蝶和风吹动地发丝,她视线锁定在林镜身上,然后久久不动。 在看到这个少女的第一眼,林镜的笑就淡了。 青年长身玉立,棕色眼眸同样是漠然。 金发的少女站起身来,高跟鞋毫不留情踩过风信子。她站到他面前,伸出手,微笑起来:“等你很久了,有兴趣认识一下吗,我叫莉莉丝。” 林镜以前对“奥斯蒙特家族”没什么感觉,而现在知道了事情的一切前因后果,谈不上厌恶却也绝对生不出欢喜。 疏离礼貌地笑笑:“谢谢,不过还是算了吧。” 莉莉丝早就料到会被拒绝。 她是古老贵族世家最小的女儿,是帝国天之娇女。虽然傲慢,却并不自负。 她生而拥有万千荣耀、受万般艳羡。所以也不会在意一个陌生人对自己的看法。 莉莉丝依旧微笑,自然优雅,收回手道:“真的不认识一下?或许我们小时候也见过的。” 林镜根本不想和她说这些废话:“你没必要从我这里费心思。” 莉莉丝抬眸,微笑:“我千辛万苦获得来主基地的机会等那么才等到你,费了那么多心思,现在叫我收手会不会太迟了林先生。” 莉莉丝说:“你不用那么抗拒,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让我祖母开心一点罢了。” 她的声音很好听,不过分的柔也不过分的冷。 林镜:“关于徐挽之的,就免谈吧。” 他头也不会往基地外走。 莉莉丝踏着高跟鞋跟上,紫色的裙裾掠过一地被她踩过的草。 “你不听听我的条件吗?” 林镜:“没必要。” “不,你会需要的。林镜,他从血缘上是我的表哥,”莉莉丝红唇勾起:“或许我该叫你表嫂。” “血液决定的东西一辈子不会变,所以他这辈子都无法彻底摆拖奥斯蒙特家族。与其之后面对,不如现在了解清楚一切。甚至,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这四个字说出来,林镜的步伐才停下。 偏过头,对上少女深紫色的眼眸。 林镜道:“你的父亲?” 莉莉丝浑身上下都很瘦,气质出众,莞尔一笑时尤其惊艳:“是啊,你就不想搞清楚,几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几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妈妈的刻意避讳。 常院长的轻描淡写。 他知道莱希娅作为第一个sss诞生,知道她研发出了aurora,知道她造成了“宇宙烟花”,知道她成为千古罪人,只是这中间的一切都是迷雾,徐挽之的父亲是谁?莱希娅为什么在宇宙尽头毁灭一切?而奥斯蒙特又是以什么态度在这一系列事情中? 以及,他的爸妈为什么搬离主星和林家决裂。 深呼口气,林镜睁开眼:“换个地方谈。” 莉莉丝静静看着他,点头说:“去二区吧。” 她来基地是不允许带交通工具的,出了森林后,基地特殊飞行器把他们送到宽广马路上。 莉莉丝随便拦了一辆巴士,带着林镜上车。主星的巴士都非常拥挤,本来嘈杂的空间,一下子因为他们两人而安静下来。 林镜扯了下嘴角是半点不想被人误会,刻意和她保持距离。 莉莉丝紫眸漠然扫了一眼众人,也懒得说。 巴士上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化妆的吃零食的偷情的全呆住了。 正前方的屏幕上还在放着最近热火朝天的“内阁换届”新闻。 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大胆的假设,却又怎么不敢相信。紫色的是美瞳吧,金色的是假发吧,脸是整的吧,莉莉丝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以及她旁边那个帅哥是谁,看起来居然还挺般配、 林镜坐在靠窗位置,手撑着下巴,一丝不苟看着外面。 巴士往第二区行驶。莉莉丝偏头看着他不耐烦的神情,没忍住,恶趣味地喊了声:“嫂子,你真的不想多和我聊聊?” 林镜:“......” 他想骂人。 莉莉丝一下子笑起来。 她的无数追求者看到这一幕或许都要心碎。 巴士上的所有人也惊呆了。很快屏幕上新闻过去,成了现在流行的歌曲,巴士内的男男女女又转过头,继续打牌化妆摸来摸去,不过耳朵都竖得高高的。 莉莉丝穿着吊带长裙,手臂和肩膀白皙,锁骨成一线,有一个精致的窝。 她看前方,突然说:“其实我小时候也是家里的另类。” 林镜对她的了解只来自于各大媒体。 也实在不想了解。 “我是家里唯一一个由祖母养大的小孩,跟哥哥姐姐都不是很熟,跟其他人也不是很熟。” 莉莉丝说:“我对我的父母母亲也没什么情感。” “唯一一个印象深的家人是我的小姑姑。因为祖母家中,处处都是她的痕迹。走廊挂着她的画,桌上立着她的照片,我小时候祖母最常说的,就是我曾经有一个多么优秀的小姑姑。” 林镜听到这里,才稍稍偏头看了她一眼。 莉莉丝语气非常平静说出这一切,而后紫色的眼眸偏头看他,脸上不再挂着温柔的微笑,认真笑笑,眼中却全是哀伤:“其实,我并不想和你做交易,我也没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我只是单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莉莉丝带她去的是帝国大学附近的一家餐厅。她一进去就收到了经理的热情招待,直接上了顶层,莉莉丝在这里有专门的隔间。 她似乎早就有所准备,吩咐人去她的车里拿来了一袋东西。 隔间有面很大的窗,外面就是广场,学生来来往往很多,能够俯瞰整个帝国大学。 莉莉丝精致细长的手从文件袋里取出一叠纸,递给了林镜:“这是当时发生的一切,我调查了很久,甚至去询问过我的母亲。” 林镜拿着那一叠纸,并不说话,这里面有报纸,有照片,还有一些专门从杂志上撕下来,社会上言语极端的讨论。 莉莉丝说:“祖母是第一个做大脑改造计划的人。她当时就是议阁的理事会员,精神力也是s。不过并不是她自愿的,没有一个母亲愿意拿自己的孩子生命去冒险。我的祖父以及我的父亲一直在劝她,最后祖母含泪应下。奥斯蒙特的祖训,是‘为荣耀而生’,每一个奥斯蒙特家族的人出生学的第一课就是这个。我不去评价对错,至少它有它的伟大。小姑姑的诞生似乎就是完美地诠释了这一点。她为人类的进步而生,他她天生自带荣誉。” “我的父亲是一个特别专制的人,祖父死后,他担任议长,这种专制更加变本加厉。尤其对子女,我的姐姐和哥哥从小到大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中进行。祖母当初生下小姑姑身体不好,休养了很久。小姑姑被帝国严格保护起来,她一年都未必能见到一次。彻底错过小姑姑的童年,一直是她的遗憾。” “小姑姑小时候学什么,研究什么,该认识什么人,每一步都需要会议讨论决定。甚至她以后和谁结婚,都要筛选。会议筛选出帝国最优秀的基因与她配备。最后确定了一位天性风流的科学怪人,天生ss精神力,智力超群,他其实已经有了很多女人,处处留情。可会议还是决定他俩结婚。这幢婚事,两个人都不赞同却也没反对。” “小姑姑对什么都没兴趣,而这个男人对漂亮的女性来者不拒。” 莉莉丝说到这里,嘴角讽刺地笑了一下。 “他们的婚姻看起来也像个笑话,小姑姑怀孕以后,那个男人还在继续他的风流。” “当时大脑改造计划进行的热火朝天,小姑姑怀孕的消息让所有科学家疯狂。毕竟,再没有比一个sss女性的孩子更适合用来做这个实验的了。” “于是......他,出生了。” “小姑姑不能共情的能力是很小就被发现的,帝国的社会学家忧虑重重,毕竟没有培养出她对帝国的忠诚,对同类的善良,最后可能她会是一把刀刺向人类。” “这是一把双刃剑,实际上,他们猜对了,他们还是没有把握住刀正确的方向。” 莉莉丝喝了口饮料,眼眸却是厌恶的:“我跟你说个好玩的吧,在徐挽之顺利出生后,所有科学家都更加癫狂了。他们觉得小姑姑的基因不能白白浪费,有一次会议讨论的就是她后半生可以致力于生育更为优秀的人类后代。” 林镜没说话,神色同样冰冷。 “你说他们到底把莱希娅当什么?帝国武器或者生育工具?万幸这个提议被否决,因为提取液不够。于是他们把目的打到了她的孩子身上,那个时候刚好有一个重大的突破,是大脑复刻。而大脑复刻在越小的时候,越容易成功。” 林镜指尖微微颤抖,碰到了第二页报纸上,加黑放大疯狂的话。 “大脑复刻——人类将迎来sss时代,新的上限” 莉莉丝说:“科学家们进行讨论,最后平票。不过那一次是莱希娅唯一一次拒绝。祖母跟我说过的,小姑姑当了母亲后发生了很多变化,但没人发现。” “父亲为此专门去劝她,甚至把她带到了墓地,让她看家族的祖训。真是讽刺,他觉得这能打动莱希娅吗。” “一个根本无法共情的人,会记下“为荣誉而生”?她对情爱不感兴趣,对荣誉不感兴趣,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所以哪怕出生、学习、爱情、婚姻都受人摆布,她也没感觉。因为丝毫不在乎。” “这是莱希娅近乎神性的冷漠,可所有科学家把这当成了她的懦弱可欺。” “于是他们想对她的孩子下手。甚至沾沾自喜地跟她汇报进展,把她捧到天上,说她对帝国发展做了多大的贡献。” 林镜听到这里,已经翻到了最后,最后的报纸非常陈旧,放着一张照片。 在遥远的宇宙尽头,那朵炸开的烟花,漂亮到不可思议,在几亿光年外的地方,葬送了当时所有帝国的精英。 莉莉丝用细管搅动着冰块,眼里不知道是笑还是讽刺。 “aurora爆炸了。” “这项倾尽帝国心血的研究,在莱希娅带领下取得的新的宇宙突破,甚至没能飞出银河系。没有带回来任何有用的信息,在有所媒体注视下爆炸了。” “上面不只有莱希娅,还有当时最顶尖的一批科研人才。” “这是她捅出来的第一把剑,直接捅到帝国的心脏。” “爆炸之后,整个科学院癫狂的科学家都陷入沉默,我的父亲也暴跳如雷,他骂莱希娅的卑劣、自私、不成熟,和我的祖母大吵了一架。祖母搬出了一区,然后日日夜夜对着照片流泪,她告诉我,其实并不存在完全的不共情。至少莱希娅曾经有想过做好一名母亲,然而他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宇宙烟花或许是放给她孩子看的,又或许是放给整个帝国看。” “这是她身为一个母亲的警告。” “但是,可笑的是,帝国那群人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帝国那一年举行了一个投票,不知道是谁发起的,关于徐挽之是否应该被安乐死。” “他们终于发现自己创造出来的是魔鬼。没想过自身的任何原因,就想着sss缺乏感情的人造武器对社会、对人类是多么危险。他们不敢再赌,赌徐挽之长大后会不会成为另一个莱希娅。一个母亲为了儿子制造出这场爆炸,那么反过来,长大后的儿子为了母亲做出更疯狂的事也不一定。” “这场投票,邀请了帝国高层的所有人,法律界,科学界,政治界,教育界,还有军方的。我的父亲,是家族里唯一一个投了同意的。”莉莉丝都想不起来,当初她知道这件事时内心多么失望难过。 少女声音平静:“这场投票,平局,最后的一票在常院长手里。” 莉莉丝说:“常院长投了否,然后将徐挽之带到了家里。” 第75章 菲尔纳星 林镜安静听莉莉丝说完,手指已经翻到了最后一张报纸。他身躯僵硬,视线垂下,心却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其实早在基地听常院长说完那些话时,他就猜出了徐挽之小时候活的特别孤僻,没想到现实远比他想象的要残酷。甚至他终于明白父亲和祖父吵架,祖母说的因为“一场投票”是什么。一场冷酷又荒谬的投票,决定一个七岁孩子生死的会议。 “真相就是这样,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莉莉丝唇角讥讽的笑意淡去,变成一种悲凉:“我把这些告诉你也不求你什么,这是奥斯蒙特家族欠莱希娅的,她孩子的爱人,有权利知道。” 林镜合上那一叠陈旧的报纸,闭了下眼说:“谢谢。” 莉莉丝静静望着他:“其实徐挽之应该很早就知道一切,他是天才,随便一点蛛丝马迹就能推出全貌。只是由他告诉你,不如由我告诉你。” 林镜笑着摇头:“他不会主动告诉我的。” 莉莉丝:“为什么?” 林镜低头,喃喃:“可能这些,在他看来都不值得陈述吧。” 莉莉丝一愣,随后她垂眸轻声道:“我可以冒昧问一下吗?表哥,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林镜听到这个问题觉得有点意思。 他在之前也一直在想,徐挽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好像无所不能,又好像无情无欲,那时在他心中,特别神秘,特别遥远。 可是这一切的假象都在上个世界结束时被一个带血腥色彩的吻终结。 徐挽之最后在蓝光中朝他说的那一句话,也许从生死之门开始,在重逢的第一眼,就心里默念了很久很久。 林镜笑了笑,平静说:“他...就是一个不喜欢表露自己情绪的普通人而已。你们没必要过分夸大他的危险程度,也没必要过分将他神化。” 莉莉丝抿唇。 “你现在要回第一区吗?”聊天结束,莉莉丝站起身道:“我可以送你一程。” 林镜摇头:“谢谢,不用了。” 莉莉丝和他一起下楼,走到一半莉莉丝忽然偏头道:“你知道议阁换届的事吗?” 林镜稍愣,点了下头。 伯纳德病重的事现在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他在巴士在报纸在电视上,随处都能听到新议长选举的事。 莉莉丝笑了起来:“竞选名单里有一位呼声很高的议员,却一直没能过我父亲这一关,因为他对aurora爆炸的看法和我父亲不同。” “父亲认为是莱希娅的自私、极端导致的一切。而布兰特看法非常中肯,他觉得这项计划本身就是有缺陷的,从议会开始漠视人权时就已经埋下了灾难的祸端。甚至当初布兰特还亲自上台,为留下徐挽之做出演讲。这件事让我的父亲厌恶极了他。” 林镜深呼口气,发表了对伯纳德的一个评论:“你的父亲是不是跟莱希娅有仇?” 莉莉丝闻言笑着摇头:“不,他之前特别喜欢这个妹妹。” 莉莉丝恍惚了几秒又说:“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这些事的,之前我一直不懂祖母和他为什么闹成这样,现在算是明白了。” “我父亲是一个家族荣誉至上、帝国利益至上的人。我不喜欢他,哥哥姐姐怕他,祖母恨他,大伯二伯不支持他。你看他做的事那么不讨喜,你说他到底在执着什么?” 莉莉丝笑着摇头,紫罗兰般的眼中满是哀伤:“或许,这也是当初祖父任命他当族长的原因吧。‘为荣耀而生’,这是家族的祖训。” 林镜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挺讽刺的,为荣耀而生。 他离开后没有回家,反而一个人去帝国大学走了一遭。当初图书馆科技展的测谎仪现在还摆在那里,大概是研发者们也发现了它没个屁用,只能那来给情侣秀恩爱,本着能拆一对算一对的功夫,直接将它丢在了角落里。 林镜走到那个白色的小机器人面前,伸出手摸了下,然后收了回来。他低头静静凝视机器人的小红点,视线恍惚。 莉莉丝跟他说了那么多,让他脑袋也有些懵,会忍不住想。徐挽之恨吗? 恨这项计划。恨整个帝国。恨奥斯蒙特。恨伯纳德。 突然通讯手机振动,林镜思绪回神。 发现他发的信息终于得到回复。 【挽风挽月:抱歉,回晚了。我在菲尔纳星,你要来的话我去接你】 【挽风挽月:什么时候?明天吗?】 林镜愣住,看到这两行话的瞬间,唇角忍不住上扬,心里的郁闷和压抑一下子烟消云散。 就这样吧。 无论以前的事多么残酷,今后他们也只是简简单单相爱而已。 【双木成镜:不用你来接。】 【挽风挽月:我不接你可能进不来】 【双木成镜:瞧不起谁啊,我有常院长的推荐信】 【挽风挽月:好的,对不起】 林镜在回家的路上,边走边回。 【双木成镜: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给我推荐信让我找你?】 【挽风挽月:不好奇,他知道我喜欢你】 一口滚烫的甜浆浇在心头。 林镜深呼口气,手都在颤抖。 【双木成镜:这么说你暗恋我十多年了?】 【双木成镜:徐挽之你挺厉害啊,掩藏的真好,前两个副本我还以为我没失忆前我们是仇敌关系。】 【挽风挽月:^^】 林镜扯了下嘴角。这是他早上用来拉进距离的表情,怎么由徐挽之发出来怎么就一股子陆星雨说的“讽刺”味道。 【挽风挽月:我没掩藏】 【双木成镜:?】 林镜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双木成镜:怪我,我没看出来,我的】 第一个副本是幕后boss直接团灭他队友,第二个副本差点让他们集体葬身海底,这能看出徐挽之喜欢他就有鬼了。 【挽风挽月:我在看你的直播回放】 林镜在下楼梯被这句话惊得差点整个人往前倾,尴尬和难堪直接涌上大脑皮层。 【双木成镜:操!!!!你给我关掉!】 【挽风挽月:为什么?因为你最后有跟我告白】 林镜大脑炸了。 一想到游戏最后自己跟失了魂一样往广场跑哭着表白的傻逼模样,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恼羞成怒。 【双木成镜:关掉!!】 但是徐挽之并没有听他的,顺便给他来了场文字直播。 他甚至能想象徐挽之在另一边轻笑的样子。 【挽风挽月:克里斯汀的五官其实和你现实中差不多,很漂亮,穿着白色裙子像是婚纱】 【挽风挽月:我是叫你亲我一下,结果你直接咬了上来,而且不得不说,宝贝,你的吻技真的很差】 【挽风挽月:恩,流血了,当时是不是很痛】 本来已经咬牙切齿暴怒打字的林镜在看到这句话时,一下子步伐停住,愣了愣。 痛吗?当时那种灵魂被抽离带着血肉翻涌的感觉确实很难受。 可是一想到这已经是徐挽之为他承担百分之九十五伤害后留下的痛苦就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了。身体上的痛,比不过心尖的疼。 林镜默默把打出来的字删掉。平复心情,甚至有点自暴自弃,算了,做都做了还怕人看吗。 快到家了,他干脆把手机关上,选择装作看不到减轻尴尬。 坐着电梯上楼,回到家打开家庭电脑控制灯和调温设备,林镜累了一天,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到沙发上,等他再次拿出手机时,徐挽之已经一次性发了很多。 【挽风挽月:原来没有结束,时间回到了克里斯汀的过去】 【挽风挽月:你在睡觉,还挺可爱】 【挽风挽月:教室都是这样吵闹吗】 【挽风挽月:醒了后怎么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你当时在想什么?】 【挽风挽月:教堂的鸽子确实很讨人厌】 【挽风挽月:又是回忆的河流^^】 【挽风挽月:鸽子叼走了你的发带,你追了出去】 【挽风挽月:那么高的鞋,我真怕你会摔一跤】 【挽风挽月:可以跑慢点的】 【挽风挽月:广场在下雪,雪天路滑,我真想叫你慢一点】 【挽风挽月:你哭了】 【挽风挽月:嗯......】 似乎是已经看到结尾,他在这里稍稍停顿。 【挽风挽月:是啊,就是喜欢】 【挽风挽月:我听到了】 【挽风挽月:好的好的,我也喜欢你,乖,别哭了】 林镜愣住,垂眸,坐在沙发上,看这些字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内心被什么东西膨胀支撑,又暖又酸,像是那株花盆里未长出的向日葵,化为金色的暖流蔓延过心间,温柔得他想要落泪。 他放下手机,往后靠手臂挡着酸涩的眼,嘴角却一直上扬。 随后起身,放下水杯,直接用通讯器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一秒接通。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它可以通话呢。” 隔着遥远的星空,徐挽之的话语带笑,偏冷的声线说出的话却无比温柔。 他那边有些吵闹,似乎还有kk的语音。 林镜猜到他在看直播回放,开口:“别看了,已经够丢脸了。” 徐挽之失笑:“并没有。” 林镜连忙转移话题:“我明天出发去找你的话,方便吗。” 徐挽之:“什么时候都方便。” 林镜:“你等等啊,我先查一查菲尔纳星是个什么地方。”他至今还记得因为没见过世面,自闭在第一区街头的那晚。 徐挽之声音很淡:“不用查。你在这里拥有最高权限。” 林镜懵逼:“啊?为什么?” 徐挽之很平静:“恩,因为你是我的爱人,我的家属。” 林镜差点觉得手机烫手,先抑制住自己不要磕磕绊绊说话,勉强镇静道:“好的。” 第76章 黑塔 陆星雨知道他要去菲尔纳星时,整个人精神抖擞,眼睛放光:“能不能多带一个人,听说那地方特别难进,我想去看看。” 林镜坐在副驾驶:“你就想想吧。” 陆星雨握着摇杆,试图争取:“别对人家那么冷酷嘛。就算是你们约会也可以带着我。保证不影响你们,我不说话,就吃东西,反正你们肯定吃不完。” 林镜笑骂:“你像是有病。” 陆星雨:“嘤嘤嘤。” 林镜直戳他痛处:“你的女神搞定了没,在这跟我卖萌。” 陆星雨被戳到伤心处,神情哀伤,长叹一声不再说话了。 在他开车送他去飞行站的时候,林镜抽时间把菲尔纳星的坐标和基本情况看了一眼。 菲尔纳星就是一颗很普通的星球,表面大部分是沙漠,条件艰苦、昼夜特别漫长。作为一个帝国的军事训练基地,它对外来人口的进出控制得非常严格。不过有了常院长的推荐信,这对林镜而言倒不是问题。 他看坐标才发现,其实菲尔纳星离主星还挺近的,只是暗区改造给人类居住的星球不多,而且星轨至今只有一条,所以显得有些荒僻。 在菲尔纳星旁边是一群行星带。 离它不远的地方,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ti90” 林镜微微一愣。 ti90是一颗棕红色的,体积非常大的天体。 安静列在亿万星辰里,外表普通,名字也普通,搁在以前他也完全不会注意。但现在猛地看到它的全貌,林镜心中情绪还是微妙复杂。 陆星雨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边开车边说:“网上最近关于你的讨论热火朝天。不过有一点我还挺赞同,那就是明明玩的同一个游戏,你就是能得到双倍的快乐。每次你的游戏,队友特别有意思。” 林镜回神,稍稍想了一下,笑起来:“还行吧。” 陆星雨:“先有浩哥后有好男孩,两个帖子都闹得沸沸扬扬,我看一次笑一。” 林镜说实话:“搁游戏里面你就笑不出来了。” 陆星雨:“你连续三次蝉联满分了,还有啥笑不出来,队友吗不就是用来增加游戏快乐的吗。” 林镜翻个白眼:“用来增加游戏难度的。” 陆星雨:“哈哈哈哈。” 林镜切出地图,登进了《求生者》论坛,他不久前一直在困扰精神力的问题对网络没什么兴趣。现在突然不急着解决了,才有心情看看。一看发现自己的私人消息已经有999+。陆星雨余光瞥见他手机停在论坛界面,开口道:“你要不要回应一下你的小粉丝们?” 林镜疑惑:“我?粉丝?” 陆星雨:“是啊。别的不说,你女粉还挺多。” 林镜:“我又不去当主播,要粉丝干什么。” 陆星雨:“话不能那么讲啊!你不觉得被很多人关注很拉风吗。” 林镜:“呵呵。” 如果粉丝都是直播时弹幕那群大爷的话,那还真是不要也罢。 林镜随便点进去,那种标题带他名的帖子。 【以我为鉴,双木成镜,谁能想到这会是同一个人呢[狗头]】 【主楼:全论坛欠林混一个道歉!我先来,混,对不起,爸爸错了,误会你了】 【1l:爸爸错了】 【2l:爸爸错了】 【3l:爸爸错...不,爸爸错个鸡儿[狗头]】 【4l:哈哈哈爷来了!!!爷也没错,爷从头到尾就是磕了对cp。还磕对了,甜死我了】 【5l:呜呜呜呜楼上加一,磕死我了。】 【6l:我也好想踮脚亲亲挽风挽月啊[含泪捂嘴]】 【7l:现在没点颜值都上不了榜一吗???】 【8l;浩哥我知道你在看,注意一下嘴脸,别气歪了。】 【9l:浩哥在无能狂怒吃屏幕。】 【10l:我他妈笑死哈哈哈哈哈】 【11l:我好想教他们谈恋爱啊!!!急死我了急死我了】 陆星雨说:“你后面是关弹幕了吧,你不知道我那时候禁言禁的有多累。满屏的尖叫吵得我眼睛疼,游戏结束时,你直播间热度都平台第一了。” 林镜看着评论,听到陆星雨这句话嘀咕:“还挺热闹。” 陆星雨说:“那肯定热闹了,平台官方都给我私发消息,问你要不要签约了。” 林镜:“你怎么说?” 陆星雨翻个白眼:“我当然拒绝了,你爸妈要是知道我把你忽悠到直播这条路上,皮得给我扒下来。” 林镜没忍住哈哈哈笑了出来。 他上飞行站的时候,已经是主星的晚上。 林镜这一次没有像上回一样无所事事看童话书打发时间,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全程视线都望着外面。 飞船离开主星,在特定的轨道逃开小行星群,宇宙深处什么颜色都有,蓝色的、绿色的、浊黄的、赤红的。 他视线平静,在飞船疾驰过星轨时,看到地标上熟悉的地方,眼疾手快,拿起手机拍下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ti90比地图上要大很多,而且也清晰很多。 清晰可见上方围绕它旋转的黑色的巨大人造勘探器。 褐红色,上面很多白色的云带,远看漂亮又神秘。 【前方到达终点站,菲尔纳星】 林镜从飞船一出来,就能感觉到燥热。他出车站就是一群军人守在出口,需要经过特殊安检和资格认证,非本地居民必须拥有通行证。不过他有推荐信,菲尔纳星专门派了一位军官过来接他。 “你好,谭忠。”一名魁梧黑色眼眸的军官朝他伸出手。 林镜礼貌地回握,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后,有些疑惑问:“常院长有说我是来干什么的吗。” 谭忠道:“说了,我等下将会直接带你前往绿洲。” 林镜一愣:“绿洲?” 谭忠说:“绿洲是我们的中央基地。” 林镜;“好的。” 菲尔纳星的机密性注定了它的发展有些落后,坐着军舰离开时,林镜自上而下看清楚了这个星球的全貌。城市都在沙漠里,楼层普遍不高,旁边种着一堆防护林。 谭忠带他到了沙漠中心。 基地名叫“绿洲”实际上也真的是片绿洲,围绕着一泊清澈的湖水建立,里面有个小规模的居住区。 林镜下机舰后,往里面走,谭忠在跟他介绍这里。 “绿洲建立的时间其实非常短。以前的菲尔纳星不过是个位置偏僻的小星球,自从建立绿洲后才有了这一系列严格进出的操作。” 林镜道:“绿洲的建立是为了培训军人吗?” 谭忠诧异:“当然不是,军队训练肯定都在沙漠进行。绿洲一开始是作为一个科研机构存在的。” 林镜喃喃:“科研机构?” 他站在绿洲前,眯着眼看着它正中心的一个黑色尖尖的塔。尖塔直指天空中央,像是一个接受器。 谭忠把他送到绿洲后便先离开了。 林镜在基地门口,看到了一个矮小瘦弱穿白大褂的女人。她身形像个初中生,戴着眼镜,表情一丝不苟,声音也冷冰冰的:“布兰特执政官叫我在这里等你的。我叫米莉。” 布兰特?林镜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微微一愣,很快回忆起来,就是莉莉丝口中的那个受伯纳德厌恶的青年,没想到他居然是菲尔纳星的执政官。 米莉说:“挽现在应该还在忙,我先带你去他的住处吧。” 林镜犹豫了一下:“我可以问一下,他在忙什么吗?” 米莉说:“抱歉,我也没有权限知道这些,或许,你可以直接问他。” 林镜往居住的地方走,视线却一直在那个接受器和巨大的白色基地上。 绿洲的上方都是防护罩隔离的光,诡谲又奇异。 他从踏足菲尔纳星开始,并没有要见到徐挽之的雀跃,心情平静得如一面湖。 在飞船拍下ti90那张照片开始,无数的疑问就已经在脑海中不断浮现,抽丝剥茧带他去寻找真相。 米莉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这位看起来不好接触的女博士却态度温和给他解释:“那是太空检测器。菲尔纳星离行星带太近了,位置非常危险。黑塔一旦发现行星有异常情况就会直接告诉总部,并立刻作出应有的防卫。” 林镜轻声说:“这样吗?” 徐挽之居住的地方在顶楼,有一个露天的大阳台。种着很多花,花旁边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一堆书。 林镜四处转了一下,发现这房间处处都有着前主人居住过的痕迹。 墙上的摆设,书本上的涂鸦,甚至还有她强迫症一般的对称。 什么都是对称整齐的,门与门,墙与墙。修装素雅,却并不单调。 林镜根本不用猜,都知道这个房间的前主人是谁。莱希娅。 他从主星到菲尔纳星一路就没睡过。 林镜坐在那个阳台的椅子上,犹豫一会儿,伸出手拿起放在第一格第一本的笔记本。 上面的字迹秀丽而冰冷,虽然随性。一页纸有时候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时候又只是简简单单一行公式,留下一大片空白。莱希娅的思维格外发散,她写写停停,在思考的时候也并非全神贯注的,写一个公式时卡住了,她就在那个公式的旁边涂鸦画画。画到一半有了思路立刻停笔,继续写。像一个任性的天才。 林镜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看着看着睡着的。 等醒过来的时候,菲尔纳星已经是晚上了,这里昼夜温差挺大的。 林镜被风冻醒,他揉揉眼,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个毯子。 听到一声熟悉的嗓音:“醒了?” 林镜错愕地抬眼望去,就发现徐挽之拿着杯水倚在阳台的玻璃门旁。 刚睡醒还是有些恍惚的。 林镜张嘴,发现口干的说不出话。 徐挽之长腿跨过去,把手中的水递给他。“先喝点水吧。” 他在家穿着非常休闲,白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手腕,清冷优雅。 林镜默默接过水,喝了一口。 徐挽之这才从他身上拿起那本笔记本,垂眸,懒懒笑道:“你居然是看这个睡着的。” 林镜喝了口水,已经清醒了点,听这话颇为尴尬,抓了下头发解释说:“倒也不是,就是做飞船太久,本来就很累。” 徐挽之闻言抬眸看他,黑色的眼眸深邃甚菲尔纳的夜空,他勾起唇:“那辛苦了,男朋友。” 林镜再次给自己灌了一口水,深呼口气:“不辛苦。也还好。” 徐挽之说:“为什么不等我去接你?” 林镜摇头:“不不不,你忙你的,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也不是什么大事。” 徐挽之:“我并不是忙。” 林镜:“啊?” 徐挽之问他:“这里冷吗,要不要进去。” 第77章 曙光 林镜摇了摇头。 徐挽之笑了下,坐到了他旁边,抬头望了下夜空说:“坐在这里也好,后半夜可能会看到流星雨。” 这里毗邻小行星带,流星雨肯定是家常便饭。林镜握着杯子,问出藏在心里的疑惑:“菲尔纳星位置那么危险,帝国为什么要把绿洲基地建在这个星球上。” 徐挽之想了想说:“大概因为,相比起其他地方,这里已经够安全了。” 他指向正前方挺拔冰冷的黑色高塔:“看到那座高塔了吗?” 林镜愣了愣,说:“恩,我白天问过,那是检测器,为了确保菲尔纳星周围的宇宙环境。” 徐挽之眼眸深邃:“也不全对,高塔最主要的任务是勘测ti90。帝国设立绿洲的目的,就是为了发觉它更深的真相。” 林镜一惊。 徐挽之说:“ti90行星上其实也有一座同样的高塔,深埋地下,是莱希娅亲手建造的。” 从他口中听到莱希娅这个名字,林镜下意识地抬头,然后对上徐挽之含笑意味深长的眼眸。 林镜不自然的缩了下脖子。 徐挽之勾唇,道:“想问什么吗。” 林镜低头喝水:“没、没什么好问的。” “是吗?”徐挽之语气很淡,漫不经心:“然后靠你自我臆想,又得出我遥远神秘不好接近的结论?” “咳、咳——” 林镜差点被水呛到。 徐挽之淡淡一笑,慢慢说:“林镜,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很冤。” 林镜把杯子放到桌上,尴尬地抓了下头发:“你当科技馆的事都没发生过行不行。我不是不想问,就是觉得事情过去那么久,可能你也不是很想回忆起来。” 徐挽之不置可否,只是安静看他说:“你想知道吗?” 深蓝烟紫的夜空隐约有细碎的流星疾驰而过。 林镜撞入他漆黑深远的眼眸。徐挽之身上是洗完澡后沐浴露的清冷味道。 林镜喝过水的喉咙又有些干,视线却是困惑迷茫的,似乎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追问那么紧,自言自语:“常院长差不多把事情都跟我说清楚了...我还想知道什么呢?” 徐挽之被他吃迟钝的样子逗笑了,轻声说:“想知道我到底恨不恨啊?” 他的声音懒懒带笑,很轻很温柔,却一下子直击林镜灵魂深处。 如一道雷直劈而下,内心那种被强压下去的难过情绪再次喷涌而出。 林镜瞪大眼,难以置信看着他。 徐挽之漂亮冰冷的眼睛温柔一弯,轻声说:“林镜,恋人之间最重要的不就是坦诚相待吗。” 他平静道:“那些过往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对我影响深重,它对我没造成任何伤害。所以,我并不恨任何人。” 徐挽之淡淡说:“唯一的感觉是遗憾,因为那场烟花并没有完美收场。” 林镜不知道说什么,沉默片刻,伸出手,抱住了徐挽之的腰。他这样突然依恋亲昵的动作,让徐挽之一愣,内心的冷意散去,后知后觉伸出手臂环住他。 林镜闭上眼,头埋在他怀中说:“行了,我知道你不恨了。”他郁闷说:“不过坦诚相待也不是你这样的。徐挽之,我发现我在你面前总是藏不住想法,这事让我挺郁闷的。” 徐挽之垂眸,神情在阴影中。 林镜:“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搞清楚,我来菲尔纳星找你不是为了答案,仅仅是因为想见你。” 徐挽之哑声说:“好。” 林镜:“所以,我真是求你了,你下次看出我言不由衷,能不能别拆穿。我是真的尴尬。”不是假的。 3s级精神力是基于2s级往上定义的一个层次,实际上两者之间的差距已经是人和神的距离。他算是见识到徐挽之可怕的学习能力了,这种对情绪的洞察,简直匪夷所思。 徐挽之忍笑:“对不起。” 林镜抬头,颇有点咬牙切齿,前面的尴尬一股脑化作怒气发泄出来:“我要你对不起干什么?我们之间都确定关系了,能谈点正常的吗?我不远千里来菲尔纳星,第一晚是来跟你这受委屈的?”妈的,气死他了。 徐挽之想了半天,低头凝望他的眼眸,唇角噙笑说:“宝贝,你这是在撒娇吗?” 林镜:“......” 林镜起身就想走。 然后被徐挽之强硬地拉着手腕坐下,一个天旋地转,直接坐到了他的怀中。清冷的男性气息一下子环绕周围,徐挽之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按住他的脖子,随即来势汹汹的吻覆盖上唇瓣,深入,越发炙热缠绵。林镜被吓了一跳,徐挽之的手指修长而冰冷,紧贴着腰线,林镜有一种自己被牢牢禁锢的感觉。他懵逼状态下结束这个吻,清润的眼眶都泛红了一圈。 愣愣低头,看着徐挽之幽深的眼眸。 徐挽之眼角的那颗泪痣这一刻都似乎沾染了邪气和情欲,沙哑笑问:“所以恋人之间的见面第一晚,怎样才不让你委屈呢?” 林镜:“......” 徐挽之:“我们去床上说。” 这大概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林镜悔得恨不得把舌头咬断,一下子跳起,急的舌头打结:“不不不、不是,徐挽之我不是这个意思。”什么鬼!他完全还没做好准备啊! 露台的风越来越冷。 徐挽之看出他的慌乱,低头笑了一下,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你身体还没康复,我舍不得的。” 林镜张嘴无言,热气直接灌溉大脑。 徐挽之说:“这里温度会越来越低,先进去吧。” 林镜脸颊滚烫,点了下头。 生死之门旧日图鉴两个副本里,他们都睡的同一张床,早就习惯了。 林镜洗完澡后,沾枕即睡,疲惫直冲大脑。 “我先睡了。” “恩,晚安,我再处理一些事情。” 徐挽之靠着床头,将灯光调暗,用电脑处理着一些白天的事。 他敲击的声音非常轻。 林镜缩在被子里,四肢百骸都懒得提不起劲,闻着那种熟悉的味道,听着声音反而睡了一个很安稳的觉。 * aurora。 “它的意思是曙光。” “啊?这不是睡美人的名字吗?” 林妈妈早就习以为常他发散的思维,面不改色说:“这两者并不矛盾。” 林镜晃着小脚,突然道:“妈,我说我真的见到了睡美人,你信吗。” 林妈妈:“说谎是会鼻子变长的。” 林镜吓得捂住鼻子,说:“我没说谎,就前些天我追蝴蝶,追到了爸爸实验室。看到一个那么大的玻璃管,里面有个睡着的特别好看的女孩。” 林妈妈一愣,无奈扶额:“那不是女孩。。” 林镜惊了:“不是女孩?” “对,按理来说你应该喊他一声哥哥。” 林镜更加惊讶:“哥哥?” 林妈妈湛蓝的眼眸微微出神,轻声说:“恩,哥哥。” 这时基地里突然急匆匆跑出一个穿白大褂的女生,慌张地喊到:“教授、教授,他好像醒了。” 哗啦啦。蛰伏在风信子海里的白色蝴蝶振翅飞起。 林妈妈瞬间抬头,神情有一点僵硬和破裂,喃喃:“醒了?” 助理和她一样惊喜:“对!数据一直在跳动,生命体有苏醒的征兆。” 林妈妈神色沉下来,一下子起身,往基地走去。 被遗落下的林镜眨巴了下大眼睛,他天生贪玩好热闹,瞬间整个人来了兴趣,光着脚从石头上跳下来:“等等,妈,咋回事啊!我也要看!” 他是唯一的小孩子,基地里的人都喜欢逗他,也都宠着他。 林镜脚上还有泥巴,跑到三楼被一位教授阿姨拦住抱起。 教授好气又好笑:“你过来凑什么热闹。” 林镜声音弱下来:“我就过来看看。” 教授说:“安静待着,别添乱。” 林镜乖乖地哦了声。 三楼现在非常拥挤,整个基地的人似乎都集中在这里。走到尽头的实验室门紧闭着,从金属的缝隙里渗出一些蓝色的微光来,这种光特别安静,分割着尽头黑暗的光影。 林镜眼睛眨了下。 想起了那只被激光截断的白色蝴蝶。莫名其妙多了些紧张,他伸出细短的手臂,抱住教授的脖子,小声说:“那个蓝色的光,到底是什么啊。” 教授笑了下,温柔地说:“是小孩子不能看的东西。” 林镜一下子拿手捂住眼睛,想了想,又偷偷开指缝去看,嘀咕:“我不是小孩子了。” 实验室门上的蓝光流过细密门缝,分杂得越来越密,最后形成蛛网。 紧接着,大门打开,走道上所以科研人员屏住呼吸。从林镜视角,那些蓝色光漫过走道时,灰尘粒子轮廓清晰可见,凝聚一起,就像蝴蝶成海。 他在蓝色蝴蝶海中,看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被推出来的少年。身后是院长,是林妈妈,林教授,还有很多人。 少年脸色苍白,容颜精致,唇紧抿着,眼角有一颗好看的泪痣。他刚刚苏醒,身上的气质冷漠至极,漆黑的眼眸跟水浸润过的玻璃珠子般。 林镜的呼吸也停了下来。 “挽之,你要不要认识下他们?”说话的人是林妈妈,她弯下身,语气温柔含笑。 轮椅上的少年闻言,沉默抬头。 他的视线太过干净也太过纯粹,纯粹到冷漠,不少人都呼吸一窒。只有林镜睁着眼睛,安安静静回望。到两人视线对上时,对什么都漠然不关心的少年难得停顿了几秒。 这几秒短暂到看不出任何端倪。林镜却还是开心的笑了。 他小时候生的就乖巧可爱,脸颊边有两个小小的酒窝。长长的走道好像就剩他们两个人,他跟他挥了挥手,像是朋友初次见面。 林镜张嘴,心里藏着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轻轻说:“aurora。”他说完,眼睛笑成了两个月牙。 尽头少年沉默不语。 蓝色流光像燃起的蝴蝶。 你肯定不会知道,在你还没睁开眼时,就已经成了我童年关于浪漫的全部幻想。 你是我在蝴蝶指引下找到的沉睡公主。 是曙光,也是aurora。 这是一件,除我之外谁也不知道的事。 第78章 种子 林镜从那个温柔的梦境中醒来,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白天。 他下床走出去,发现徐挽之已经在外面弄好了早餐等着他。 莱希娅的露台上种满了花,昨天夜色太晚,今天他才发现露台角落里长着好几株白色的风信子。 林镜有些疑惑:“这些花是从主星基地移植过来的吗?” 花球硕大,花香浓郁,还给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应该是的。”徐挽之:“普通的风信子也不可能在菲尔纳星正常生长。” 林镜点点头,坐下后,吃了口面包喝牛奶问道:“你等下要去实验室吗?” 徐挽之修长的手指握着玻璃杯,淡淡说:“不去,陪你。” 林镜差点被牛奶呛到,一股负罪感涌上心头,急忙劝他:“不用不用,徐挽之你忙你的。”他自己一个人可以到处逛。 徐挽之头也不抬,平静说:“你在我无心工作。” 林镜:“......”行吧。负罪感更严重了。 吃完早餐,徐挽之真的陪他去了绿洲外面。菲尔纳星是一颗沙漠行星,城市之间只有空轨,每日电台的天气预报的首要任务都是预报沙尘暴。离绿洲最近的城市,是菲尔纳星的主城“罗德”。罗德城四周有墙壁一样的淡红色屏障,进入城区,抬起头天空都是那种晚霞未散的燥热。这里发展非常落后,最高的大楼也只有十几米,在里面依旧能显目地看到那座黑塔。 今天似乎是罗德的一个节日,街上特别热闹,女孩子们穿着背心热裤,结伴行走。 一辆放着欢快摇滚的音乐车从头行到尾,彩色的泡泡飞了满天。林镜在海蓝星很少看到这种全民狂欢的情况,一时间有些稀奇。 好几个女生朝他们这边尖叫抛媚眼,而徐挽之对此完全视而不见,只是握着他的手腕带他往地下走。 地下的温度下降了很多。 沿着电梯直下不知道多少米,等出来的时候,是一个灯火霓虹的地下城市。 “这里和上面区别好大。”林镜说。 徐挽之解释说:“罗德的地下是特殊区域。” 特殊区域。 林镜看了下那些不输发达行星的城市基础设备,和街道上随处可见的悬浮车,心想就是富人区吧。 林镜:“你要带我去哪里?” 徐挽之:“带你去看你感兴趣的东西。” 林镜颇为好笑:“你知道我对什么感兴趣?” 徐挽之也没否认,“嗯”了声。 林镜偏头看他,憋着笑:“那你可太厉害了,我都不知道我现在想看什么。” 他来菲尔纳星就是为了看他。对这里的风景没兴趣,对这里的美食也没兴趣。徐挽之能给他看什么呢? 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情,林镜跟着他走近了特权区的中心处。 这里有一个地下城最高的的建筑。进去后,场景和林镜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一楼是个混乱奢靡的酒吧,灯光刺眼,歌曲嘈杂,徐挽之让他先在角落坐下。 在徐挽之离开的几分钟,林镜感受到了来自全酒吧的注视打量,各种心思都有。不过他自小也算天之骄子,并没有一点不适应。 变换的灯光掠过无人注意的角落。一个染着红色头发的富家子弟,下巴朝林镜那里抬了抬,暧昧说:“看到那边那个小美人没,那腰线简直了,掐起来一定很带感。”他旁边的黑t青年闻言翻个白眼:“那你敢去招惹吗?” 红发青年嗤笑一声,视线还是没脱离林镜的脸,贪婪说:“不敢招惹还不能脑子里想想吗。” 黑t青年性取向正常,不屑嗤一声,往后一靠,视线往左边看去:“我觉得那边那个女人才更符合我的目标。” “哪个?” “穿红裙子那个。” 酒吧左边的角落位置,一张桌子只坐着一个人。她穿着低胸的酒红色长裙,黑色卷发直披身后,锁骨之下是隐约可见诱人乳……沟。像一道深渊。女人在一个人喝酒,半明半暗的光影给她明艳的五官渡上层神秘奢靡的感觉。红唇如血,勾的人心惊胆战。 青年心痒痒,撺掇:“你帮我去问问她的名字?” 这回轮到红发青年翻白眼:“她都来这好多天了,我早就知道了。” 青年眼一亮:“那快告诉我,她叫什么?” 红发青年思索一会儿:“好像叫,黛娜。” 林镜等了一会儿,徐挽之便出来了。 后面跟着个人。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金丝框眼镜,黑发碧眸再和善的笑容也有点居心叵测的味道。 反正林镜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猜出他的身份应该是个政客。 男人跟他作介绍,也验证了他的猜测。 “你就是挽之家那个小朋友,你好,我是布兰特。” 布兰特?林镜愣了愣,他没来得及跟布兰特打招呼,已经被徐挽之拽着手腕拉走了。 后面布兰特的笑僵在脸上,摸着下巴,嘀咕:“护那么紧干什么?我还会吃了他不成?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 出去后林镜还在惊讶:“那个人就是布兰特?” 徐挽之:“嗯。” 林镜:“他看起来好年轻。” 徐挽之认真看了他一眼,里面淡淡的警告意味让林镜马上住嘴,停止了所有关于布兰特的话。 想了想林镜又没忍住吐槽,“不是吧,你这都能吃醋。” 徐挽之垂眸,意味不明轻笑一声:“原来这是吃醋吗?” 林镜问道:“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 徐挽之带他出了地下室,进入机舰内,想了想说:“我以为是占有欲。” 林镜坐在副驾驶上:“占有欲就是吃醋的根源啊,你这么理解也没错。” 徐挽之说:“我好像接受不了你太过在意别人。” 林镜打开一瓶饮料,喝了一口笑:“太正常了,我也接受不了你在意别人多过我。” 徐挽之手指搭在操作杆上,这个时候偏头,视线若有所思看着他,眸色深沉遥远,漆黑如永夜。 林镜被看的一愣,疑惑:“怎么了。” 徐挽之:“其实这种想法我很小就有了。” 林镜继续愣住。 徐挽之:“在基地,或者是那片风信子海。你跟我说外面的世界说烟花,我最初的想法不是向往。我想的是,怎么让你视线里只有我。” 他坐在驾驶座上,微笑:“你看,他们说的都没错,我比你想象的危险很多。” 机舰停在空中。 林镜大脑慢慢回神,心中情绪如岩浆滚烫浇灌,他平静回望,眼珠子清润,轻声说:“可是,我当时视线里本来就只有你啊。” 徐挽之错愕地抬头,一贯清冷漠然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林镜说:“跟你说烟花,是想和你一起去看。重点是和你一起不是烟花。”内心情感翻涌,他顿了顿,又说:“徐挽之,你是不是总觉得自己比我深情很多?” 徐挽之微愣看着他。 林镜笑了一下,棕色的眼眸安静又清澈,像山间泉水,浇灌过所有荒芜的土壤。 他想起那只白色的蝴蝶。 想起那些童话书上稚嫩的涂鸦。 又想起那个踮起脚的亲吻。 “可是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徐挽之。” 林镜轻轻说:“是我先找到的你,是我先喜欢的你,是我先把你当成了全部的幻想,孤注一掷给了你我所有的热情和爱。”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下,问道:“你猜我为什么会喜欢开机甲?” 空气在这狭窄的车内似乎安静下来。徐挽之视线似乎已经死死锁在他身上,眼眶有一层猩红冰冷的雾。 林镜眼眸弯起,多年如初温柔:“因为我的小公主什么都没见过。他太可怜了。我想等我长大,一定要带他去看尽外面的世界。看城市,看山河,看烟花,以及,看...宇宙的最深处。” 是啊。 他最初的梦想,就是带一个人看宇宙的深处。 哪怕后面记忆被清除,这个关于宇宙关于机甲的梦想也没有消失。 记得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父母都不理解,为什么从小在基地长大的他会想要开机甲。 实际上,林镜自己都想不清楚原因。 这个梦想出现的毫无征兆、莫名其妙。还没想明白种子什么时候出现,就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长出苍天大树来。 不过,现在他知道了。 种子啊,是被一只蝴蝶带来的。 徐挽之睫毛剧烈颤抖,眼眶血红一片。再也忍不住,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林镜。 林镜感受着爱人失控的情绪,温柔回应。 他说完这些话。 小时候那只白色蝴蝶好像又出现在了视线里。载着细碎的蓝光,消失在长廊尽头。 徐挽之嗓音颤抖,失了一贯的理智,沙哑笑说:“林镜,你这样,我怕我真的会发疯。” 林镜推推他,轻声道:“先别发疯了,你还没带我去看惊喜呢。” 徐挽之低声笑了一下:“好。” 悬浮车起飞,穿过热闹的街市,破了红色的屏障,直接往绿洲飞去。 林镜反应过来,“绕了一圈,原来你就是来罗德找布兰特的啊。” 徐挽之:“恩。” 林镜更好奇了:“所以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徐挽之说:“去看aurora。” 林镜在副驾驶座上差点惊地跳起,瞪大眼,声音拔高好几个调:“aurora?!” 是他想的那个aurora吗? 徐挽之说:“嗯,它的初代版本。” 林镜呆了好一会儿后眼睛发光,难以置信:“真的?!我有生之年居然能亲眼见到它。你没骗我?!” 徐挽之无法不分心,有些无奈:“你这样真的很干扰驾驶。” 林镜觉得这话耳熟,突然想起了在旧日图鉴第二次生物大灭绝时,徐挽之也说过类似的话。 但那时徐挽之完全就是趁人之危,因为只有他的精神力可以驾驶潜艇,林镜逼不得已忍气吞声。 现在就不一样了,他精神力恢复至a了。虽然已经确定了情侣关系,可当初那种气得咬牙切齿的感觉他一辈子不会忘。 林镜说:“那你让位。” 徐挽之疑惑看了眼他。 林镜:“那么容易被干扰驾驶,你太不合格了。” 他忍着笑,做出了当初想做却没敢的事。拎开徐挽之,霸气来一句:“退下,让哥哥来。” 这话当初是他暗自脑补的绝佳耍帅方式。但是搁现在效果却不怎么好。 徐挽之笑了下,搂住林镜的腰把他抱到了腿上,眸光微暗,在他耳边低沉说:“好的,哥哥。” 林镜:“......”这是你喊哥哥该有的语气吗?? 第79章 变故 林镜基地的最底层看到了初代aurora。 白色的冷光从隔离罩上流淌过,aurora在里面,像个沉睡的孩子。 机身很大,周身有一堵薄薄虚拟的白色墙。林镜知道,那是特殊的防护系统,兼防辐射防撞击和探测功能。aurora的最终目的是往银河之外的世界,航行途中,需要避开很多危险的天体。它的机型简单而流畅,金属也是他从未见过的新合成材料,机翼静静扑在地上。外表锋利冰冷。 林镜心里却涌出了一种很奇妙的触动,站在一米外,静静远望这一人类文明最高产物,大脑说不出的震撼。 林镜的声音很轻:“aurora,是莱希娅取的名吗?” 徐挽之:“嗯。” 林镜偏头,疑惑说:“因为这是帝国的曙光?” 徐挽之闻言,唇角笑了下,似讥讽又似其他什么。 “不是。” “那为什么?” 徐挽之垂眸,慢慢说:“因为我在童话书的扉页写下了这个词。被她看到了。” 林镜愣住,脑袋一瞬间空白。 尽管徐挽之没有说完,但他也已经明白了。 就像徐挽之在辐射里告诉他的,“其实在你吻我的时候,我醒了”。 他一直都懂。 懂他小时候全部的幻想,全部的浪漫,那句初次相见的呼唤,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所以……aurora…… 这个名字的来历一直都源于童话。 徐挽之笑了下,说:“她曾经试着给我讲童话,但我其实并不感兴趣。” 林镜闷声说:“我知道。” 他妈妈的日记里写过。 【莱希娅问我,该怎样去接触一个小孩子。我说,不如给他讲童话吧。 没有小孩子拒绝精灵、巨龙、森林和公主。】 【不过好像一切都有意外。】 徐挽之:“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问我想不想看烟花。那天她弯下身第一次抱了我。” “我抬起头时才发现她已经哭了。” 他语气平静淡漠,黑眸沉沉无光,像是在叙述与自己无关的事。 “之后我就在电视台,看到了人生第一场烟花。” 林镜沉默,说不出话来。 那场十五年前报纸媒体、广播电视台争相报道的爆炸事件。 到头来,只是一个母亲给孩子最后的告别。 落幕在银河尽头,声势浩大,成为一场永恒难忘的宇宙烟花。 徐挽之说:“伯纳德以为这是莱希娅的警告,实际上,他想多了。” “莱希娅若是愤怒,怎么可能只用一场烟花作为警告。”徐挽之垂下眼帘,唇角勾起戏谑的弧度:“她可比他们想象的要危险多了。” 林镜抬头,有些听不明白:“什么?” 徐挽之摇头没说下去,笑了下。 菲尔纳星的白昼特别长,毗邻行星带,气候燥热,降雨稀少。从其他行星过来的人,只有在绿洲内才能感受到舒服的温度。 米莉博士再从高塔监控器下来时,正心烦意乱地想着该怎么躲开布兰特的问话,帮故人之子隐藏身份。 身边的助理忽然惊叫,打断她全部思绪:“博导,你看这是什么?” 米莉停下脚步,正要皱眉训斥,转身回头的一刻却愣住了。 旁边绿化带里静静开着一朵白色的风信子。纯洁无暇,朝天绽放。 助理兴奋道:“这类品种的风信子我还从未见过的,好漂亮,而且绿洲怎么会有风信子。” 米莉僵硬地走过去,半蹲下身,拨开多余的杂草,看着那朵风信子。她脸色苍白,声音轻得不像话:“原来这里也有一株吗?” 助理好奇,天真地问道:“博导,这是谁种的啊。” 米莉说不出话来,伸出手摸上了亭亭的花瓣。 助理发现她不太对劲:“博导?” 米莉沉默半响,说:“这是一个天才种的。” 助理疑惑:“天才?” “对啊,天才。” 米莉出神很久,她抬眸,看着绿洲上方猩红的天幕和尽头微微的蓝。 黑塔静默无言,守望着亿万年的星辰。 米莉喃喃:“她是绿洲的发起者,也是这座黑塔的创建者。” 甚至...是aurora的最高负责人。只是现在,那个名字已经被帝国刻意遗忘在了历史长河中。 助理瞪大眼,彻彻底底震惊:“这真的是天才无疑了。她好厉害,她现在还在菲尔纳星吗?” 米莉摇摇头,眼眸透过那株风信子不知望向了哪个遥远的角落:“没有,她不在了。” “啊?她现在在哪里呢。” “在...宇宙的尽头。” 米莉想起来,莱希娅并不爱笑。 这位来自主星的天才少女,天生孤僻又冷漠。 她身上有很多标签。 “唯一一个3s精神力者”“奥斯蒙特家族的幼女”“帝国玫瑰”“aurora最高负责人”,每一个标签单拎出去都能惊起惊涛骇浪,如今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千万般殊荣加身。 她们曾经想过,莱希娅一定是整个帝国最幸福的女人。不过亲眼见到,又觉得或许对莱希娅来说...‘感到幸福’都是一种无用的情绪吧。与其说是天才,不如说她更像一个走进人间的神。 米莉唯一一次见到莱希娅露出其他情绪,是在她俯身抚摸一朵风信子时。菲尔纳星的气候土壤都非常恶劣,在绿洲内也一样。能够种植的只有一些生长能力顽抗的草,像风信子这种娇贵的花想都不敢想,莱希娅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种子,在高塔上种了足足一条路,还让它们长出来了。 白色风信子的话语,是沉静、不敢表露的爱。 绿洲当时很多科研人员都在背后猜测,莱希娅或许在思念谁。 只是没有人猜出那个人是谁。毕竟她和她的丈夫只是名义上的婚约,和家族当时的关系听说也水火不容。 直到很多年后,米莉知道了答案。 莱希娅在思念她的孩子。 那个出生就被封锁消息,只有帝国高层知道的,被列为最终计划的孩子。 又过了很多年,那个男孩长大,重新来到了这里。 米莉不会忘记她看到徐挽之的第一眼。 黑塔之上流星雨疾驰。 那个青年抬眸的一瞬间,她好像看到风信子又开了。 后面aurora爆炸后,帝国把绿洲所有花拔根铲除。 没想到,还遗留下一颗种子,现在也发芽长大。 * 第二天家中的露台,林镜正在翻着莱希娅的笔记。谁料手背忽然感受到了一点微微触动。 他视线轻移,微微愣住。 一只蝴蝶停在他的手背上。 白色的,翅膀边缘被勾勒出一层金光。 林镜轻声:“蝴蝶,原来菲尔纳星也有蝴蝶吗?” 脚边是一丛白色的风信子。 林镜稍微动了下手指, 这细小的动作还是把那个小生灵惊动,它吓到了,振着翅膀,飞向了高塔的方向。 与此同时。 在主星前往菲尔纳星那条长长的星轨上,一艘探测器经过。 本来是平平无奇记录数据的一次航行,谁料变故发生的猝不及防。 在经过小行星带附近时,一个红褐色的星球突然发出一阵极为刺眼的光。 光极剧极烈,照着整块星域。无论是绿洲高塔上的观测员,还是主星太空站基地的负责人,都被惊醒,坐在数据屏前,瞳孔瞪大。目不转睛想看清楚怎么回事。 但是接收到的却只有,探测器不断传回来警报信息。 【报告,检测到不明引力】 【报告,引力波强度超出阈值】 【开启自救模式】 【正在发散低频率电磁波】 …… 【报告,自救失败,开启自我销毁】 但是探测器还没来得及自我销毁。以褐色星球为中心,周围慢慢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漩涡。扭曲这空间的维度,呈现出一个黑色的视界来。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出现,探测器漂浮回旋一点一点被漩涡吸住,几秒之后,彻底消失在宇宙里。 变故的发生悄然无息,似乎只有那白光爆炸的一瞬间轰轰烈烈,但看到的所有人都血液冰冷,如至黑暗的梦魇。 红褐色的行星还在转动,上方有一个黑色点,那是帝国当初专门建造的高塔。由最顶级的科学家操手,没有人知道里面一直到底在进行着什么。 蝴蝶振翅到了绿洲那座黑塔上空。 绿洲拉开了紧急响应。 来来往往行走的人都停下步伐。 站在露台看书的林镜也听到了警报声,惊讶地抬头。 紧接着,观测员捏着通讯器,冰冷的命令响在天空上:“这里是黑塔检测中心,这里是黑塔检测中心,检测到不明行星附近出现奇怪的引力波,现在启动一级戒备模式,所有人到大厅集合,所有人到大厅集合。” 第80章 报复 米莉刷卡打开特殊通道,快步进入会议室时,这里已经坐满了人。 她气息不稳,直接开门见山:“到底出了什么事。” 观测员见到她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颤抖说;“教授,你看。” 米莉抬头,只见中央的投影屏幕上,正在无数次循环播放那短短一分钟的画面。 那一分钟,记录了红褐色行星的骤亮,记录了那颗来自主星的探测器如何被莫名引力拉扯陷入深渊,最后凭空消失的全部过程。 “这是什么?” 米莉如坠冰窖,瞳孔死死放大。 画面在不断循环。 红褐色行星周围在成形一个若隐若现的黑色轮廓。 观测员说:“我们检测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引力,现在已经和主星取得联系。帝国军方已经派人在研究调查。” 米莉最为最高负责人,偏头:“政府那边怎么说?” 观测员说:“菲尔纳星政府开启了星球紧急防护屏障。” 米莉脸色苍白,点了下头。 莫名引力的出现势必会干扰行星和某些太空悬浮物的轨迹,最坏的结果是菲尔纳星很长一段时间会连续接受到外来天体撞击。但这些都不是她现在害怕的。 米莉死死盯着那个褐色的行星。 ti90。她在黑塔日日夜夜记录它的数据,这一刻突然觉得它无比陌生。 画面里,小型探测器像是被操纵的木偶,失去控制,诡异旋转向深处,隐没黑暗。 “这股引力,有点像黑洞。”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会议室门口响起。一位年迈的老者走了进来,他上了年纪,头发花白,抬起头望,屏幕上的光落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却满是严肃和认真。 他的声音像是巨石落水。不只是米莉,所有在场的绿洲科研人员大脑地震,浑身彻骨的寒。 “黑洞?!”米莉迅速反应过来,脸色苍白,语速飞快:“不可能的教授,这不可能是黑洞!ti90只是一颗行星!它的质量根本不够!它怎么可能形成黑洞!” “没有任何武器能够让一个物体凭空消失在太空。”老者语气平静,面无表情视线不离屏幕,伸出手指,沙哑说:“米莉,看到那一处黑色了吗,那里是视界。那一处的时间已经开始扭曲。” 米莉紧绷着精神:“教授,ti90的质量根本不足以扭曲时间,一定是某个我们不知道的环节出了问题。” 老者包容又平静看向她,声音沙哑:“质量?你真的了解它的质量?ti90本来就是颗流浪行星,失去了围绕公转的恒星才来到银河系。那么多年,绿洲围绕它做了无数调查,计划终止后却再没有人登陆过它的表面。它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真的清楚吗。甚至,它现在还能定义成一颗行星吗?” 米莉沉默片刻,还是苍白着脸反驳:“教授,我依旧不认为那是黑洞。” 她大脑一片空白,努力逼着自己的冷静下来。 不可能是黑洞。怎么可能是黑洞。一个黑洞的形成,足够彻底毁灭整个太阳系,毁灭整个人类文明。 这不可能.....也不允许..... 老者目光慈悲,对着自己的学生轻声说:“你放轻松。” 米莉手脚冰冷颤抖,听他的话后深呼了口气,她颤声说:“教授,我一直在高塔观测它。可以确定的告诉您,ti90无法形成黑洞,它不是气体行星,无法吞噬周围能量,核心内的氢元素含量至今都不能启动核聚变,而且它的寿命至少还有一千年。即便此刻坍塌,也只是正常行星死亡,散落成大块的固体天体。”米莉安静看着老师:“我们在它身上做了无数研究,专门在它表面建立了深入地核的黑塔,这些数据不会有错的。” 老者安静看着她,他平静又温柔:“若是你不想接受ti90在形成黑洞,那么米莉你就需要接受另一个结果——有人在人工制造黑洞。” 米莉听到前面的话刚舒口气,听到后面脸庞瞬间变白:“老师,你在说什么?” 老者:“我说过,没有任何一种辐射或者人造武器能让一个有质量的物体在宇宙凭空消失。消失——是它进入了不可见的视界之内,跳跃了时间或空间。能做到这一切的,就只有黑洞。哪怕不是黑洞,这个东西也是个引力炸弹,成长起来都是人类的末日。” 米莉唇颤抖:“可是黑塔并没有传来异常。” “黑塔。”老者轻叹一声,目光似乎透过时光,栽了经年的风霜和沉寂:“米莉,你还记得两座黑塔的创造人是谁吗?” 一瞬间,会议室里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为那个不能提及的名字。要在ti90这颗环境恶劣的行星上造一座直入地核的观测器,不仅造价昂贵而且设计复杂对建筑材料对能量处理器都有极高要求。超乎人类现在想象的难度,帝国理所应当将任务交给了那个超乎人类想象极限的人。 “莱希娅.....”米莉喃喃,什么东西在心中出现裂缝。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快要倒下。 黑塔的创造人是莱希娅啊。 绿洲这位年迈的老者已经退居二线多年了,听到警报声才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推开窗,手皮褐色布满皱纹。 会议室的窗外就是菲尔纳星那座直入云霄的塔。 上面有一只蝴蝶纹路泛着刺眼的金光。 老者轻声说:“对啊,是莱希娅。” 那只白色的蝴蝶飞到了窗台上。 老者自言自语说:“谁会知道莱希娅到底怎么想的呢?” “教授!教授!”这时会议厅外负责和主星交接的科学家气喘吁吁闯进来,他脸色煞白大叫着:“教授,主星传来消息,要我们启动一级戒备,他们发现了超强引力波的来源——是黑塔,是ti90行星上的黑塔!” 轰隆——米莉霍然抬头,脑海中大厦粉碎,整个人摇摇欲坠,她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 接报员还在继续:“现在帝国已经启用光子发射器向附近发散频率波干扰引力形成。可是黑塔还在源源不断地扭曲周围的时空,而且引力越来越强大,模拟器推演,五日之后,光都无法逃离!” 光都无法逃离!那就是“黑洞”! 众人还没消化噩耗。 滋滋滋两声,屏幕上的画面突然被强行停止,通讯器打开,一位冷酷的军官出现在屏幕上,没有人会对这个人陌生。 军队的最高首领,奥斯蒙特家族的安德烈元帅。 安德烈说:“徐挽之呢,叫他来见我。” * 菲尔纳星切断了所有对外的信息。开启紧急屏障后,外界的磁波无法进入。手机失效、电脑失效,惶恐和紧张跟潮水一般渗入每个人的内心。 “发生了什么?” “怎么突然没信号了。” “星球拉开了一级戒备,我们是被攻击了吗?”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恐惧在蔓延。现在的绿洲只能维系表面上的有序,实际上所有人都如同热锅蚂蚁焦急焚心。 而在太阳系的其他星球上人们逛街美容、刷论坛、看电视、吃饭聊天,谈笑恋爱,得跟往常每一天一样平淡又真实。没有人知道在并不遥远的地方,一颗红褐色的行星正在吞噬一切。 世界即将入夜。 菲尔纳星黄昏的色彩浓郁像一幅油画。晚霞是砂红色的,空气里满是尘埃和细灰,如同废墟里硝烟。 林镜从大厅回去的路上,看到了长在路边的一朵白色风信子。 林镜对风信子并不陌生,毕竟这是他妈妈最喜欢的花卉。从小耳濡目染,对它也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在异乡看到如见亲人。 他走了过去。 林镜蹲下去,开口道:“是莱希娅带你来的吗。”与其说是跟植物对话,不如说是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她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从踏足绿洲的那一瞬间开始,他就像活在莱希娅的记忆里。 那个下雨天黑裙黑手套的漂亮阿姨,在徐挽之轻描淡写的描述里,也越来越真实。 林镜对莱希娅其实没有多余的情感。 她是帝国的罪人,却也是受害人。 没有人能代替她原谅整个帝国,可也没有人能替aurora爆炸中死去的人原谅她一样。 这是无解的话题,唯一让林镜有些遗憾的,她是徐挽之的母亲。她曾经试图把全部温柔给自己的孩子,最后却以一场烟花作终结。 残阳如血,天空浓烈如油画。 林镜在高塔的阴影里抬头,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硝烟..... 他抬头,然后听到了一声震耳的爆炸。在离绿洲很远的地方响起,那个地方是罗德。 轰—— 一辆悬浮车被武器击中,瞬间爆炸像是火球般直直砸向了市政厅。 市政厅在瞬息之间被炸毁,无数碎片在烟尘里四散。 人群尖叫,乱成一团。 “撤退!紧急撤退!” 巡逻机上的军官声嘶力竭大吼。 先有星球一级戒备的拉开外界信息全部被隔断后有市政厅突如其来的爆炸,罗德的居民们现在已经彻底手足无措。 一个扎满辫子的黑皮女孩躲在妈妈怀里,感受着她颤抖的呼吸,轻声问:“妈妈,这是世界末日吗?”“不。”妇女嘴唇发白,捂住孩子的眼跟着军官往安全区域走,她说:“阿伦赛,牵紧我的手。” “报告,市政厅受到恐怖袭击,死亡二十人,重伤一百零三人,民众现在已全体紧急撤离到安全地带。” “查清楚原因了吗?” “报告,初步调查是远程光子武器。” “封闭罗德。” “是。” 在罗德某个特权拥有的专属悬浮车里,市长之子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搂着身旁尤物的腰。 他偏头,得意洋洋说:“宝贝,现在我们去绿洲避难,菲尔纳星最坚固的防护罩就在那里,陨石撞击也伤害不了我们。” 旁边的女人一袭红裙,勾勒出完美身材,笑容妩媚:“亲爱的,我太爱你了,谢谢你把我救出来。” “那到时候,可要好好奖励一下我。”市长公子心痒难耐,偏头亲了她一下。 红裙女人笑吟吟,没有说话。 她的黑发猎猎。身后是残阳、废墟和弥久不散的硝烟,市政厅旁边的商场已经清空,音乐没却停下,舒缓轻柔的钢琴曲在这爆炸后的废土上轻扬像是文明最后的薪火。 * 徐挽之并不是第一次和安德烈见面。 实际上奥斯蒙特家族的每个人都在想方设法出现在他的生命。 通讯视频里的安德烈元帅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科学院那边给我的答案,是黑塔现在正在以ti90的地核为基础,源源不断制造引力。模拟器显示,等引力超过巅峰值,就将成为一个史瓦西半径足够吞噬太阳系的黑洞。” 徐挽之听完,神情都没有变一下,他说:“是吗,那真遗憾。” 安德烈被他一噎,这位所向披靡以冷酷著称的元帅表情僵硬几秒,随后露出了疲惫的神情:“挽,我知道你恨伯纳德,但其他人是无辜的。现在帝国这边已经彻底乱套了,为了不制造恐慌,我们暂时封锁了消息。等下针对这次事件的会议马上会召开。黑塔的创造人是莱希娅如果是她造成的一切,那么可能...只有你能解决。” 徐挽之闻言,笑了一下。 安德烈每次面对这个侄子总是觉得说不出话来。 他对妹妹也是束手无措。 当初为了劝莱希娅同意大脑复刻计划,他们曾经把她带到墓园。 他现在还能清楚记得当时的对话和场景。 父亲对她说。 “莱希娅,这里沉睡的都是奥斯蒙特的先祖,和我们流淌着一模一样的血液,他们当初至死坚守的信念现在也该有我们传承,从出生开始,你我就该时刻铭记的,家族的祖训,我们为荣誉而生。” “我们享受了与生俱来的尊贵,理所应当付出些什么。” “莱希娅,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鸢尾花庄严肃穆盛开在细雨中,莱西娅静静抬起头来,轻轻说:“荣誉。” “对,荣誉。”父亲说:“你现在想的都太过浅显。你的孩子长大后会感激你的,这种牺牲不仅是为了家族,更是为了帝国,为了人类,他的出生就是最伟大的奇迹,就像你一样。” 莱西娅那时候拿着黑伞,帽子上蕾丝半遮住深紫眼眸,垂眸看着那丛种在墓地的鸢尾花,跟在思考什么一样般,声音融入雨中:“像我一样?” 安德烈现在回忆起那个雨天,都觉得压抑和讽刺。 他们为了出色的精神力,强行剥夺了莱希娅的情感,等到需要她做出牺牲时,又用亲情和荣誉来束缚她。可是一个连对人类都生不出忠诚的人,真的会被家族捆绑吗。 安德烈凝视着徐挽之,苦涩开口:“我们曾经对莱希娅做错了事,可也已经得到了惩罚。这一切都过去了。” 徐挽之停了片刻,眼眸漆黑,抬起头来。他笑了下,平静说:“我其实很好奇,在你们的设想里,到底给我添加了多少种情感。” “什么?”安德烈一下子愣住了。 在通讯屏幕上青年眼角有一颗泪痣,继承了父母出众的容貌,气质却冷得像一捧雪。 “那么多年暗中的观察,你们还没得出结论吗。” 徐挽之淡淡说。 “连恨都是被你们强加的。” “实际上,我做出的任何一样决定,跟帝国都没有关系。” 修长的手指摁上挂断键。他似乎只是乏味,垂下眼帘,视线冷漠讥讽:“我觉得你们可以停止那些对我的解读了。” 最后的评论冷若寒潭。 “愚蠢到令人发笑。” 安德烈一瞬间瞳孔瞪大。通讯被挂断,最后的画面是青年转身的背影,像是一道深渊。 徐挽之出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了罗德市政厅的爆炸。 蘑菇云浮在空中,把晚霞冲散。 爆炸声震耳欲聋响在耳边,他平静收回视线,步伐不曾停留一下。期间有遇到一些基地的科学家,看到他都试图打招呼但最后因为胆怯话不敢说出口。 林镜还在观测着那株风信子,突然被一个小助理喊住,然后带他去了基地顶部。 这是他第一次踏足绿洲的核心区域。 “坐吧。” 林镜在这里看到了布兰特,深绿眼睛的政客风度翩翩朝他一笑。在布兰特的旁边是一位上校级别的军官,估计是菲尔纳星的最高长官,脸色格外阴沉。 林镜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 布兰特已经开门见山了:“小可爱,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下我们。” 林镜一头雾水:“配合什么。” 布兰特朝他眨眨眼,他的笑容总是叫人如沐春风,一看就个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人。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在政坛与一手遮天的伯纳德为敌。 布兰特:“配合我们等你男朋友完成计划。” 林镜:“......” 林镜:“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布兰特说:“不,我不是在开玩笑。亲爱的,我们现在迎来了一个疯狂天才的报复。只有另一个天才能终结。” 林镜心思电转,几乎是瞬间就猜出了现在一系列反常的根源:“莱希娅吗?” 布兰特继续笑着,神情却严肃了很多:“对的。” 林镜说:“我配合你们什么呢。” 布兰特苦笑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希望你能好好劝劝挽之。” 林镜听到这话是有点困惑的。 “我能劝他什么呢。” 布兰特没说话。 旁边的军官冷声开口:“劝他放下对帝国的偏见。” 林镜这一刻是真的想笑了。 他将手里的书放到了桌子上,坐正起来,衬衣勾勒挺拔腰线,青年深棕色的眼眸抬起,无比冷又无比认真。 “偏见?” 实际上林镜从来就不是乖巧的性子。多年来循规蹈矩只是在长辈面前装乖而已。他五岁就敢在帝国皇家宴会上将烟花放倒,自小天之骄子,骨子里压根就没害怕的时候。 “这位长官,我觉得你搞错了,从来不是徐挽之对帝国有偏见,是帝国对他有偏见。” 军官依旧冷着脸不说话。 布兰特都被他现在的气势吓到了,反应过来后,马上做那个中间人,安抚说:“别激动小可爱,我为格林上校的话为你道歉,但这也是情势所逼,你别放心上。” 林镜笑了下,丝毫不买账:“他说的是我爱人,我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而且大可不必说是帝国,仅仅是几个脑子进水的高层管理者而已。当初举行那个会议的时候,他们有想过会有今天的局面吗。” 军官愤怒地瞪过来。 但是林镜就静静回望。 布兰特叹了口气,偏头:“格林,让我一个人和他交流吧。” 格林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开。剩下林镜和布兰特面对面。林镜往后一靠,气势也收了下来。他在莉莉丝口中听到那些事后,对布兰特天生有些好感,也不至于那么咄咄逼人。 布兰特道:“当年的事,你肯定都知道了吧。” 林镜:“是啊,知道了。知道他们计划失败,恼羞成怒想要杀死莱希娅的孩子。” 布兰特叹一口气:“虽然当初我是反对方,但我也能理解,他们是为了整个人类。一个无法拥有忠诚的3s精神力者,对帝国就是一个不知道何时会爆发的炸弹。” 林镜:“他们还觉得,炸弹爆发仅仅是莱希娅自己的原因吗?” 布兰特一愣。 林镜讽刺一笑说:“我从我妈妈那里了解到过当初的风向——大脑开发计划提出来,就有社会学家以‘人性和权利’为论点,提出了反对意见,只是那些高层陷入‘造神’的疯狂,不听;察觉到莱希娅的共情能力不强,无法培养对人类的忠诚后,又有科学家拉响了警钟,觉得不该在莱希娅身上倾注太多,那些高层依旧不听;后面安排了莱希娅的事业婚姻后,又要安排莱希娅的孩子,莱希娅那么一个冷漠的人第一次强烈发出反抗情绪,他们依旧不听。于是事情发展到了aurora爆炸。我一直在想,报纸媒体都说莱希娅是一把双刃剑,可到底是谁把刀刃一步一步扭转对向帝国的。而且能收刀的时候那么多,最后造成这种局面,错的是谁。” 布兰特没有说话,沉默很久后才道:“我当时和你想的是一样的,但是刀的危险已经露出来了,他们不会想要去冒险的。” 他深碧色的眼睛爆包容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为一个小孩子的生命去赌呢?赌上整个帝国,赌上整个人类。既然可以一开始就扼杀风险,完全没必要去倾注多余的财力物力用以规避。” “这是伯纳德的原话。虽然冷酷,你也不得不承认有道理。” 林镜不说话。 布兰特说:“可是有道理,不代表就是对的。” “伯纳德其实是个很明显的功利主义者,甚至过于极端,走向了独..裁的一面。” “是否应该为更多人的生命牺牲掉一个人的生命,这一场伦理争辩自古就没有对错之分。” 林镜笑了笑,轻声说:“是啊,没有对错之分。你们想到的,莱希娅也想到了。” 布兰特沉默下来。 林镜这些天无聊都在翻阅莱希娅的笔记。 她没有共情能力,但她了解人类的一切情感,就像徐挽之一样。 了解人类应该会做出的取舍。 “所以,当初宇宙深处的那一场爆炸真的不像你们猜想的那样是她的报复。” “那只是她与孩子的告别。” “莱希娅的报复,远比aurora爆炸恐怖的多。” “如果当初那个会议投票你们杀死了她的孩子,现在一定会后悔。” * “元帅,即便我们登陆ti90也无法操纵停止黑塔。” “为什么?” 主星,一位科学家脸色苍白,颤抖地说。 “因为,莱希娅设置了开启黑塔最高权限。它对精神力的要求是.....”科学家的声音越来越低:“3s。” 第81章 玫瑰与枪 主星第二研究基地。紧绷压抑的气氛下,一位金发研究员终于忍不住崩溃,他呼吸急促、瞪大眼尖叫着:“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有人能创造出黑洞呢?!” 旁边的女同事神色焦急,劝说:“盖伦,你冷静点。” 盖伦抬起头来,眼里布满血丝、语气颤抖:“不,珍妮弗,我冷静不下来。我不相信这样的引力强度出自一个人之手。不可能,莱希娅怎么可能创造出黑洞呢。” 珍妮弗满眼难过看着胡言乱语的同事:“盖伦......” 盖伦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珍妮弗咬牙,叫醒他:“盖伦,没有什么不可能,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的。”她的目光哀伤:“莱希娅不仅仅是人,她是造神计划的最终产物。一个能研发出aurora发射的曲速引擎达到超光速突破的天才,为什么不可能创造出黑洞呢。” 盖伦眼睛赤红,笑容疯狂又颤抖:“所以她是要拉着我们一起陪葬吗。” 珍妮弗听到这句话,咬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盖伦还在笑,眼里是悔恨:“她就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为什么当初帝国会觉得她是任人摆布的洋娃娃呢。” 珍妮弗往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心里也在想这个问题......对啊,为什么呢。 藏在山谷深处的主基地,蝴蝶飞过花海。林妈妈重新踏足这里时,被金光稍微刺了下眼睛。视线要遥望过漫山谷的风信子,她神情出现一种难言的恍惚。 “好久不见了,薇薇安。” 林妈妈定身,闻言往前望。 常院长早早地在门口等着她了,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 林妈妈也微笑,深蓝的眼眸蕴着温柔:“好久不见,老师。” “林衡没有跟着你一起过来吗?” 两人走进基地,常院长问道。 林妈妈摇头:“没有,他一到主星就被林家叫过去了。” 常院长讥讽一笑:“那位说一不二的帝国大法官吗。我一直想不明白,林衡那么个儒雅的性子怎么会是他亲儿子。” 林妈妈笑了下:“老人家年纪大了,思想总会有些顽固的。” 常院长:“你别跟我说他的好话,当年他可是对我摆足了脸色。也真是难为他了,从来和伯纳德意见相左水火不容,那一次居然站一块去了。” 林妈妈摇摇头,苦笑一声,不再说话了。 当初林家父子彻底决裂,也是为那一场议会投票。实际上在海蓝星生活了那么多年,她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位公公。 她是亲眼看着徐挽之长大的,从他被放入试管的第一刻起,就开始分秒记录他的变化,日积月累的相处早在心中把他当成半个孩子。那场会议残酷又冰冷,她能做的只是坐在地下紧握着手里的票,为那个可怜又无辜的小孩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到达里面,林妈妈才发现基地很空。 她有些疑惑:“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常院长低下头,许久叹息一声,沙哑说:“ti90出事了。” “ti90?”她极为聪慧,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黑塔?” 常院长在电梯摁下了‘三’,说:“恩。黑塔现在正在制造极为恐怖的引力,如果不制止,不久就会形成一个足够吞噬太阳系的黑洞。” 林妈妈浑身愣怔,难以置信瞪大眼:“那么现在帝国派人去黑塔内部了吗?” 常院长脸色依旧不太好,苍老又疲惫:“去了,没有用。开启不了控制板无法停止。莱希娅设置了权限,能够操纵黑塔的精神力等级——是3s。” 电梯的门打开。 三楼那条熟悉又陌生的走道重新出现在林妈妈面前。 这里荒废了很久,灰尘扑了浅浅的一层。 林妈妈脑海依旧一片空白,为常院长的刚刚的话。她僵硬很久,才找回自己的思绪,沙哑问道:“老师,这一切,是莱希娅做的吗。” 常院长沉默一会儿,说:“是。黑塔一直在索取地核的能量,不久前达到了启动装置的临界线。”老人抬头说:“这是一个很早就开始的计划。” 林妈妈根本已经失去了思维,像行尸走肉般跟着常院长踏进了那扇门。 门内的机器许久不曾启动,却依旧崭新不落一点尘埃。 那个试管里的蓝色液体早就是去光泽,辐射被全部消耗,剩下死寂的一团水。 常院长指着它的说。 “薇薇安,你看,我们就是在这里造出了神。” 林妈妈嘴唇颤抖,眼眶发红。 常院长视线遥远,平静说说:“挽之也罢,莱希娅也罢。帝国总是自以为是地去猜测他们。” “他们刚开始把莱希娅当作一个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安排着她的教育、她的交际、她的工作、她的婚姻,莱希娅没有反抗过一次,因为她并不在意。她就安静看着这一切,这种神性的漠然更像是慈悲。可是帝国一些高层把这种慈悲当成了懦弱,他们沾沾自喜,他们变本加厉,还记得那个灭绝人性的提议吗?” “为了造出更多的3s精神力者,他们觉得莱希娅可以从科学前沿退下,变成生育机器。这样是对人类利益的最大化。” 常院长已经不再像少年时那样暴跳如雷,可提起这件事还是露出了深深的讽刺,他平静说:“万幸当时的ti90提取液不够这个提议没通过,不然人类可能早就和她一起毁灭了。” 林妈妈的神情带上了些哀伤。 “莱希娅从来不是他们眼中温顺乖巧的洋娃娃。她是一把刀,最危险的武器。” “aurora爆炸就是一巴掌,彻底把那群自以为是的人扇清醒。” 常院长又继续说。 “可笑的是,在发现对莱希娅的认知有误后,帝国那些人马上换了另一种偏见来看她的孩子。就像是两个极端。他们曾经认定了莱希娅的懦弱,现在就认定了挽之的疯狂。他们觉得徐挽之迟早会重蹈覆辙,像他母亲一样给帝国带来无法弥补的损失,于是他们决定处死他。” “以伯纳德为首的一群人按照自己的理解,给他强加了一堆情感,他们认定了他自私、狭隘、仇恨帝国,是颗定时炸……弹。” 常院长讽刺一笑,声音沙哑:“可是,那个孩子并没有恨啊。” 这句话说出来,他剧烈地咳嗽了一声,随后神情越发苍老。 “我太了解他了。” “帝国觉得惊心动魄的爆炸,在他眼中其实只是一场烟花。那些外人臆想的血海深仇苦痛过往,对于他而言,只是一段可有可无的记忆。我很好奇,为什么伯纳德他们非要用人的想法去揣测自己的创造出的‘神’呢。” 林妈妈抬眸,视线安静。 那个在试管里安静沉睡的少年似乎就在昨日。 很久,她闭了下眼,用极轻的声音说:“对啊,那个孩子根本没有爱恨。” 这也是她为什么反对林镜爱上徐挽之的原因。 她记录着他的生长,知道那个孩子的冷漠,源自血液源自基因——跟童年无关,跟身世无关,甚至...跟性格无关。 常院长背影一僵,随后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帝国一直在召唤我去第一区,我拒绝了,我再也不想见到那群人了。” 林妈妈犹豫地开口:“可是老师.....” 常院长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别担心。挽之会将黑塔终止的。” 林妈妈到嘴边的话停下,愣住了。 常院长手指扶上那个小小的管子,轻声说:“薇薇安,你的儿子应该跟你说了他们之间的事吧。” 林妈妈抿唇,点了下头。 常院长笑了下:“你若是知道他们第一场游戏发生了什么,或许你的想法会有些改观。” * ti90离主星还是有一段距离,引力影响并没有波及到这里。 普通居民的生活依旧繁忙又无聊,但是上层社会却是天翻地覆陷入一片焦头烂额中。 莉莉丝在给祖母削苹果,外面花园里有鸟雀在叽叽喳喳。 祖母在和二伯聊天,她垂眸听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字眼,心不在焉。二伯最终说出“莱希娅”三个字时,她刀子划伤了拇指,鲜血流了出来。 “小姐?!”旁边插花瓶的女仆震惊,急忙跑过来给她消毒止伤。 莉莉丝从噩梦中惊醒般,失魂落魄摇头,拒绝了女仆的好意,起身往窗边走去。 她在靠近祖母一米外的地方停下,犹豫很久,轻轻喊了声:“祖母。” 祖母坐在轮椅上,背脊紧绷成一线。这位奥斯蒙特家族曾经的夫人,即便现在残疾苍老,气势也并没有变得颓靡。 “莉莉丝,你听到了吗。”祖母放下电话,手里拿起了一张照片,她在轻轻擦拭边框,声音沙哑又讽刺。“我说过,伯纳德会后悔的。你的父亲会后悔的。” 莉莉丝紧抿着唇,手指攥紧。 “当初的会议如果选择让莱希娅的孩子灭亡,那么现在整个人类都为之陪葬。他终于能看清楚自己到底多么自以为是了。” 老夫人说着伯纳德,不像是说自己的长子,更像是谈起一个恨不得食肉寝皮的敌人。 祖母肩膀剧烈颤抖,她俯身,嘴唇亲吻上了冰凉的相框边缘,泪水流过干涸的皱纹。“他终于付出了代价。” 莉莉丝如在梦中,轻声说:“代价?” 老人浑身都在颤抖,一字一字似哭似笑,那种讽刺的笑仿若从泣血的喉咙间传出:“是啊,他终于付出了代价。” “伯纳德,我把他养到大,我太清楚他是一个人怎样的人了。他不需要权利、不需要亲人、甚至不需要别人的吹捧和赞美,他就像个疯子活在自己世界里,坚定着一切认为是‘对’的事。你剥夺他的一切将他粉身碎骨,对他来说都不是惩罚。只有让他跪在地上,承认自己错了,才是坠入深渊。” 第一区。 政界、军界、科研界都风起云涌。 林衡多年之后重新踏足林家,没想到还是为了孩子。多年前为了徐挽之离去,多年后为了林镜回来。 想到妻子跟他说的事,林衡微微叹息一声。 和为这事辗转难眠思虑过多的妻子不同,他并不打算左右林镜的选择。 年轻人的事,就该交给他们自己去操心。 他轻车熟路地走过庄园,上了二楼,记忆里严格一丝不苟的父亲现在也没有变化。隔着长长的桌子,林衡站直喊了声:“爸。” 光影投在大法官花白的银发上,林家家主只是握着笔,看都没看他,说了句:“伯纳德现在医院生死未知你知道吗?”林爷爷说:“本来已经醒来的,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气急攻心又倒了,也是活该。” * 市政厅的爆炸和永夜的到来,彻底摧毁了罗德居民的意志。 菲尔纳星隔绝辐射的同时也选择了隔绝光——惊惶、暴……乱、恐惧袭击了这个地方。 时间的流逝似乎变得无比漫长。 在这个落后星球,主城罗德街道上依旧有着人口恐怖的流浪汉。 在彻夜的黑暗里,绿洲就像是吸引萤火虫的光,让所有流浪汉们奔涌而至,他们在外面疯狂的呐喊、尖叫、举着高高的横幅,想要求一个避难所。 这让本就乱成一麻的绿洲内部更加焦急慌张。 林镜走出基地大楼时,路上每个人都在步履匆匆。 空气中似乎还存在着硝烟。 他百无聊赖玩着手机,收的最后一条信息是陆星雨报来喜讯,说他终于追到女神了,等林镜回来请他吃饭。之后就被中断了往外的通讯。 林镜垂眸,笑了句:“不容易啊。” 布兰特和他的对话最后归于长久的沉默。 两人都没在说话。布兰特让他劝徐挽之,林镜只觉得讽刺又好笑。劝什么呢?徐挽之从来就没恨过帝国。 所有爱恨都是那群人脑补臆想强加给他的。 缺少共情能力,无法忠诚,又怎么会那么容易怨恨呢? 他们大可不必把自己看的太重要。 林镜现在迫切想要回去,但是在回家路上的某个转角,他遇上了一个人。 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模拟器说,菲尔纳星稍后可能会迎来一场雨。” 女人的声音轻柔娇媚,呵出的气息似乎都带着玫瑰的味道。 与此同时,一把冰冷小巧的枪抵上了他的后背。 林镜站住脚步,提起头,眼眸冷漠看着灯光下的女人。 红色长裙,腰间束着条细窄的黑色皮带。她踩着靴子,眉眼明艳:“别来无恙啊,林镜。” 艾琳娜从游戏里出来后,容貌也并没有变化多少,卷发披落在身后,像是海底摇曳的一片红色珊瑚。 她笑起来,眼眸闪动似极光。 * “你要带我去哪里?” 绿洲现在忙里忙外,实验基地空无一人。 林镜抱着那本日记本,跟在艾琳娜身后。 他现在的情况,不可能是一个ss精神力疯子的对手,果断放弃反抗。 在旧日图鉴里那个喜欢疯疯癫癫跟他讲话的女人,现在也没有正常下来。 黛娜手里转着一把小巧的枪,红唇勾起:“你说呢。当然是带你去死啊。” 林镜:“哦。” 黛娜说:“菲尔纳星很少下雨,基本一下就是好几天。我记得那场游戏最后,也是一场雨吧。持续了两百万年的卡尼期大雨,可惜我没看见。” 林镜没打算和她怀旧。 戴娜也丝毫不在意他的反应,笑了笑:“更可惜的是,那个时候没有杀死你。不过没关系,现在我能做的更加彻底。” 林镜抬头,慢吞吞:“我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 黛娜在往基地中心走:“没有,但是想要拉一个人陪葬需要理由吗?” 陪葬。林镜心里反复琢磨着这个词,彻底明白,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已经疯了。 往基地中心走的路无比漫长,这里空无一人,林镜也不知道黛娜哪里来的权限可以进来。但是她就是在这里面畅行无阻,密码、指纹、dna,重重检验全部完美通过。甚至一路把他带到了基地核心的那个延生往下的通道。 通道尽头,是初代aurora。 黛娜低头,卷发垂落脸侧,投下阴影。她的手指冷白摁下下降键,也不管林镜想不想听:“我爸爸以前就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她抬头望着冷白的机械天壁,似乎陷入了遥远的怀念中,讽刺地笑着:“aurora的研究几乎倾尽了他半生的心血,他曾经无数次自豪又兴奋抱举起我,告诉我他现在做的事有多伟大。我小时候也想成为一位优秀的工程师,像爸爸一样。” “可是,谁能想到呢,最后要了他命的,就是这他为之付出一切的伟大事业。” 林镜安静听着,没有开口给出任何评价。 黛娜:“我现在还记得那一天,妈妈起得很早,做好早饭后满脸笑意抱着我去刷牙洗脸,还专门为我扎了辫子穿上好看的衣服,她告诉我今天是个特别重要的日子,说爸爸今天是英雄,会在电视上朝我们招手。吃完饭我们就坐在沙发前,一眨不眨盯着电视,铺垫漫长而隆重,可是妈妈一点都不觉得无聊,她挨个跟我介绍着上面讲话的人。她说,爸爸会带我看到宇宙的最深处。她说我要以他为骄傲。” 黛娜神情恍惚了一下,又轻轻笑了,说:“是啊,我看到了。宇宙的深处由就是个巨大的漩涡,如同一张吞噬生命的嘴。” “aurora在里面爆炸了。它爆炸了,太空声音传不回来可那一瞬间我的耳朵被震的失鸣。它带走了我的爸爸,之后又带走了我的妈妈。它毁了我的家庭,也彻底毁了我。” “我疯了一样看着那段回放,一直没有想明白。” “你说为什么呢?” 黛娜抬起头来,眼眸已经晕开一圈猩红,微笑着。 “我爸爸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需要遭遇这些事。” “那些研究人员大概也疯了吧,不管不顾当着我的面吵了个天翻地覆,也让我知道了莱希娅这个名字。” “之后我一直在调查真相,我知道了莱希娅是如何被创造,如何被帝国利用又是如何被逼疯。可是那又如何,那件事里,疯的又不是她一个。” 她冷漠说完最后一句话,眼角那滴浓郁泛红的泪珠还是没落下。 小巧的枪抵上门扉,最后一扇门骤然发出亮眼的红光,上面显示的却是一个久远的名字。 “拜尔”。 黛娜往前走,林镜跟在她后面,再一次看到了初代aurora。 它依旧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像个沉睡的巨兽,表面流过锋利冰冷的光。 黛娜停下脚步,手里的枪抵上那立在四周薄薄的屏障。 她扣动扳机的瞬间,爆破声响彻,万千的碎片飞溅空中。 林镜也是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坐上aurora的副驾驶。 “你想去干什么?” 黛娜笑了笑:“再来一场爆炸吧。” 林镜偏头:“就像游戏里你在潜艇上安排的爆炸一样吗?” 黛娜说:“是啊,但可惜被徐挽之发现了。” aurora起飞,初代只是残品,以林镜现在的处境也很难去欣赏它的内部结构,他看着视线一点一点变高,手指紧紧拿着那本莱希娅的日记。 黛娜:“我杀不了徐挽之,那就让他体会一下我当初的感受吧。让他亲眼目睹,至爱如何死在一个疯子的报复里。” 林镜:“那场爆炸死去的不止你爸爸。” 黛娜偏头:“是啊,这场爆炸里死去的也不止你。” 林镜叹口气:“你觉得你会成功吗。” 黛娜语调像是在跟他讨论天气:“成不成功就这样了,那么多年早该有个结果。” 起飞高度已经超过了那个管道。 黛娜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其实《求生者》最初也可以是个杀人游戏。” 林镜一愣:“什么?” 黛娜操纵着机甲,说:“初版本的它,没有kk,没有匹配机制,把一群参差不齐玩家通通放到一场游戏里,让他们自己摸索。《求生者》的原理就是辐射,但当时研究院并没有确定辐射应该弱化到什么程度,尝试阶段的强度足够直接分离精神体和肉体。那个时候,在游戏里面自杀,外面是会直接死亡的。” 林镜轻喃:“自杀...死亡?” 黛娜笑:“确切说不是自杀,是崩溃。精神力就和人的思维情感一样跟虚无的意识挂钩,当年的辐射下如果玩家在游戏里情绪崩溃,结束自己的生命,在游戏外就会直接死亡。” 林镜深呼口气:“这不可能,没人会在游戏自杀。” 黛娜点头:“是啊,不可能,没有谁会把游戏当真,都是假的,需要多崩溃的情绪才能让一个人在一个虚拟世界里自杀。更何况要达到这一点必须得和世界的契合度非常高,能和辐射产生高共鸣玩家的精神力起码得是s级,光这一条件就筛选了一大堆人。” 林镜警惕地看她:“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想起了件事情而已。”黛娜笑了下,没有回答他,平静道:“我当初选择跟踪徐挽之进游戏,就是为了利用这个杀人,却没想到系统已经改革了。他们再次将辐射弱化了几倍。” 她红唇勾了下,冷漠说:“大概就是因为当初的那场谋杀吧。” 她偏头:“林镜,我当初说徐挽之危险,不仅仅说他本人是个疯子,更是他身边的环境。” 黛娜现在像是个朋友聊天:“其实想要徐挽之死的人非常多,当年主星研究基地就有很多人恨莱希娅。他们大部分是造神计划的参与人员,同样是精神力研究基地的核心人员,掌握者一切《求生者》和ti90的秘密。aurora爆炸让这群科学家恼羞成怒,暗地报复给了她的孩子。徐挽之曾经在一场游戏里被强行洗去了所有记忆。玩家不会崩溃自杀,可如果他失去意识,以为自己就是游戏里的人呢。哈哈哈,但是显而易见、没有成功。” “知道真相后,研究院院长大怒,那些人得到了惩罚,《求生者》也迎来了一次大改革。” aurora飞出基地的瞬间,绿洲的极光照了下来。 菲尔纳星果然下起了雨。 破天大雨让外面的流浪汉情绪更加激动,他们在疯狂地怒吼、拍门,似乎想要闯进来。 林镜因为她的话陷入了一片沉默里。......求生者改革。......最后一场游戏。 黛娜说:“系好安全带吧。” 刹那之间,整个绿洲开启了警报了。 大雨中,林镜隐约听到绿洲内部有人在破口大骂。他们忙着黑塔的事,忙着跟主星对接,忙着安抚外面的流浪汉,现在终于发现了基地最关键的那一扇门被打开。恐慌、尖叫、混着肆意横流的黑雨,在不断闪烁刺眼的红光里蔓延。 “下来!” “不管你是谁!现在给我下来!” 广播里传来军官极度冰冷的声音。 无数红点锁定在他们身上,是一艘艘重型武器。 林镜居高临下看到,无数科学家都在抬头仰望,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绝望和惊恐。他们终于惊醒,从高楼大厦奔跑下来,死死望着这沉睡地底的秘密。 黛娜问:“你猜他们为什么不开火?” 林镜不说话。 黛娜笑了笑:“大概因为你的男朋友吧。” 黛娜控制着机械的方向,目光倒映着暴雨,直直望着前面那座最高的塔,轻声说:“这座黑塔也是莱希娅建造的。任何出自她手的东西都非常危险,我炸了市政厅进来的时候,好像绿洲就很慌乱——为什么?如果我没猜错,也是因为她吧。” 林镜深呼口气,平静说:“你猜对了。” 黛娜笑出了声:“多么讽刺啊,创神计划最后创出来一个魔。”她握着操纵杆,抬头看着黑塔,脸上的笑意停下来,视线深郁冰冷:“那就,让恶魔创造的一切同归于尽。” “你要干什么?” 林镜豁然转头。 黛娜眼眸赤红,微笑:“我说同归于尽。” 说完这句话,她手指发力,将控速杆拉到最大,操作板上机身的指数疯狂跳动,能量级瞬间飙升到巅峰。 整个驾驶舱内疯狂闪烁红光。 外面各种警报声在暴雨中尖锐传来。 滴滴滴—— “停下!” “给我停下!”军官终于彻底暴怒,指挥下,无数台重武器直接朝他们发动袭击。 声音破开风雨,极快的炮弹摩擦出火花闪电,甚至直接将绿洲上方的屏障击碎。可这些攻击被aurora通韧的防御系统阻拦。 戴娜讽刺地笑说:“能摧毁aurora的只有它自己。” 绿洲的屏障碎了,大雨倾盆而下。 “站住!不准进去!” 但外面的流浪汉已经失去理智,蜂拥而入,拥挤之下,被维持纪律的军官枪杀。 “啊!”尖叫伴随枪响。 这一夜似乎注定要用鲜血洗刷。 “我们现在该怎么样?”说话的是罗德的市长,神色慌张看向布兰特。身为执政官的布兰特站在雨中,雨水淌过深绿色的眼,神情冰冷没说话。 与此同时,一辆窄小银色的星舰从基地起飞,速度快得像是一道流星,穿过枪林弹雨接近aurora。 “那是......”市长的视线一下子被它吸引。 布兰特唇色发白。 “不明飞行物正在接近。” “不明能量源正在接近。” “你的爱人来找你了。”黛娜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情况嘲弄地笑了。 林镜深棕色的眼眸静静望着外面:“黑塔会被撞毁吗?” 黛娜道:“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林镜:“可我不想试?” 黛娜讽刺一笑:“你觉得你——”但是马上她接下来的话就说不口了。aurora在能量级达到巅峰的时刻,实际上已经启动了战斗模式,它是注定航行太空的人类终极武器,哪怕是初代依旧不容小觑。驾驶aurora对精神力也有足够的要求。 黛娜僵直着,看着林镜按了下椅子上的按钮,而后输入了一串她看不懂的数字,马上,红光剧烈闪动,变为深蓝色。 “开启自动导航系统。” “察觉到前方有障碍物。” “正在调整轨道——” 黛娜眦目欲裂:“你——!” 林镜把手里莱希娅的日记放到一旁,平静说:“也许我在陆地上打不过你,但在aurora之内,我远比你了解它。” 他天天阅读莱希娅的笔记和日记,阅读她的理念她的设计她的想法。莱希娅是aurora的创始人她在控制舱落下的各种隐藏密码,林镜一清二楚。 黛娜冷冷盯着他,愤怒了一秒又平静笑了,沙哑说:“你和你的爱人一样讨人厌,但无所谓了。我原本毁黑塔的目的只是为了埋葬绿洲,带你上来也只是想还原当初的情景,让徐挽之更深刻理解我的记忆。不过现在看来都没必要。” 她举起枪:“我只要你死。” 林镜已经又在控制台,手指飞快地摁下了一串字母。 主驾驶的椅子突然开始异变,两个金属制成的环从双臂处横拉,同时脚下也伸出禁锢,将黛娜四肢擒住。 “这是什么?” 黛娜瞳孔一下子瞪大。 林镜深呼口气说:“我说过,我远比你了解aurora。” 扭曲的恨浮现在黛娜脸上,外面是火光和雨,衬得她眼睛跟枯井一样深冷。 林镜把她制住,就停了动作,坐在副驾驶上,望着aurora自行导航避开黑塔给自己规划了一条路。 黛娜冷眼看着,慢慢发现了不对劲,猖狂地笑起来。 “林镜,你现在根本操控不了它!” “你的精神力根本进入不了驾驶权限!” 林镜深棕的眼眸一片漠然:“是啊。” 黛娜直立起神来,卷发披身如弯曲的蛇,眸光恶毒:“多好,我们还是要一起死。” 林镜:“不会的,徐挽之就在后面。” 黛娜道:“但那又如何,他不可能干扰aurora的轨道可不能打开这扇门。” 林镜:“你就知道他不能吗?” 突然,aurora控制舱内传出冰冷的警告。 【注意!不明能量源正在接近】 【注意!该能量波超出系统识别范围!】 黛娜霍然抬头。 硝烟、炮弹、黑雨、枪火、鲜血。 这一晚的绿洲如同地狱。 “他是打算撞上去吗?!” 说话的人是米莉。她脸色苍白,较小的身躯似乎要倒下。还在为ti90的事情焦头烂额,各种打击就接连而来,如今aurora出事,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下给她致命一击。她喃喃地看着那搜白色的星舰。 它如一把剑,又疯又稳朝着aurora冲去。 没有人知道答案。 “他疯了吗?!” 控制室内黛娜尖叫。 林镜没说话。 【注意!危险目标正在靠近】 【注意!150米】 【注意!100米!】 林镜闭了下眼,终于又起身在操作台上按下了几个键。当初莱希娅设立这一系列应急反应,都是为了以备万一——在aurora被人夺过驾驶权后其他人能有防卫手段。 现在就派上用场了。他从副驾驶起身的瞬间,滴——,紧急逃生的舱门打开了。 “林镜!”黛娜这一刻终于彻底愤怒了,抬起头,眼睛红得可以滴血。 【注意!50米!】 林镜站到门口。 暴雨铺天盖地袭来,混杂着鲜血和硝烟。 他睫毛长卷,眼眸静静下望。 下面军队围城一个圈,圈外是疯狂跑进来的流浪汉,圈内是摇摇欲坠的科学家们。 站在舱口,疾风骤雨,卷着他白衬衫的衣角,人单薄得像是一张纸。 下面的人也看到了他。似乎有人在朝他吼叫什么。不过林镜也听不清了,他练过高空坠落,知道这个高度怎么着力怎么跳下去不死。手指发白抵着机身边缘,心情出奇的冷静。 【注意!0米!】 轰——轨道交错的一瞬间,一道白光亮彻深夜。巨大的爆炸声摧枯拉朽,强悍的波动席卷整个绿洲,下面的所有人都被波及,拿手挡住眼不停退后。 aurora不仅是收到撞击,还从内部遭受远程波的强行控制,两者交击之下,系统直接崩溃。 系统崩溃的瞬间,对黛娜的控制也彻底解除。 她在获得自由的一刻,一秒之内捡起了手里的枪,披头散发神情疯魔,冲到舱门外,枪口直直对着林镜。 没有任何废话,眼中布满血丝,扣动扳机。 “砰——” 一声枪响。 却不是她射出的。 鲜血溅开在脑门上,染红了她的卷发,涣散的瞳孔直直盯着前方。 林镜在下坠的一秒,感觉自己被一只手臂搂住了腰。 初代aurora只是实验品,体型远比成品小,但爆炸时的强度依旧让人觉得惊悚。 崩析拆离、四分五裂,骤亮的白光里,那些金属材料像是纸屑,被撕开在空中。 火光冲天里,黛娜手中的枪落地,她维持着一个跪趴的姿势,愣愣地望着下方。 仿佛命运的嘲弄,当初电视上看到的银河之外的烟花,如今她现在身在其中,声音确实把她震的耳鸣。 眼前的场景涣散,一直在眼中没落下的眼泪这一刻下坠。 他们离得很近。 徐挽之从星舰上跳到这里,接住了林镜。 黛娜僵硬抬头看向徐挽之,看着这个雨中英俊挺拔的男人。 他冷漠望着她,气质锋利凛冽,眼角的泪痣都仿佛成了一种危险的信号。 就他手里握着的枪一样。 “徐挽之......”她念着这个名字,眼中越发的红。这一声嘶哑哀鸣,似乎念出了多年来全部的恨、怨、嫉妒和杀意。 热泪从眼眶滚滚而下,将浓妆打湿。 泪光里浮现她很小的时候,她也曾穿着洁白的蓬蓬裙拥有一头乌黑的卷发。父亲把她举得很高,眼里全是笑意,兴高采烈跟她说,“马上爸爸就要带我们的小宝贝去看银河之外的世界了!开不开心?” 开不开心? 黛娜的衣裙和长发随着烈火燃烧,红色像血染过的玫瑰花。 死亡的最后,她目光近乎荒芜地看着徐挽之,嘴唇颤抖笑了下,声音几不可无。 “其实,我并不想看银河的深处。” 砰。 徐挽之眉目森冷,又一枪打在初代aurora的控制台上。 加速了它的爆炸分解。 与此同时,他搂着林镜的腰,在暴雨中带着他下坠。 硝烟灌入鼻腔,尖叫和风声呼啸入耳。 林镜因为能量波及本就虚弱的身体一下子紧绷到极致,痛苦潮水般蔓延,他手指死死拽住徐挽之的衣服。 aurora初代彻底爆炸,在刺目如烟花的白光里,他耳边似乎听到徐挽之疏冷遥远的声音。 像是一个回答又像是一句自言自语。 “而我想看宇宙的尽头。” * 因为我的小公主什么都没见过。他太可怜了。我想等我长大,一定要带他去看尽外面的世界。看城市,看山河,看烟花,以及,看...宇宙的尽头。 第82章 神之眼 菲尔纳星的暴雨和暴乱同时发生。 火舌卷着黛娜的身体。她眼中的泪被高温蒸发。 女人长发像是一片红色珊瑚海,海底的滚烫岩浆最终淹没,一切在越燃越猎的烈火中,寸寸消融,鲜红的衣裙如玫瑰凋零。 “撤退!” “紧急撤退!” 耳边是各种爆炸的响声,林镜被徐挽之抱在怀里,凛冽的气息充斥鼻尖。了 在不断下坠的时候他回头,瞳孔倒映出了aurora爆炸的瞬间。 白光骤亮、碎片四散,绚烂至极,照亮菲尔纳星荒芜贫瘠的夜空。 * 信号站在不断传来变化的数据和危险的信号。 空旷漆黑的宇宙,那颗巨大的红褐色行星还在慢悠悠旋转,周围的空间和时间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维度被拉伸,吞噬着一切。 它冰冷亘古立在太空,如一只冷漠的神之眼。 菲尔纳星迎来永夜。 周围的星球现在的环境也并不好。 最开始是信号变得时不时消失,打电话打到一半只有沙沙声,随后是天气越发变幻莫测,空中的辐射网更加密集,搞得交通经常堵塞,行人各种谩骂。 电视上的主持人也在提醒他们近期不要离家。 《求生者》的论坛现在非常热闹,在和平年代长大的少年少女们,根本就意识不到危险的逼近。 即便是世界末日,在网络上他们也能以调侃的方式插浑打科。 【菲尔纳星被封闭了,为什么?我和我老婆聊着聊着,突然她就说出事了,然后再也没消息。】 【我靠,你老婆菲尔纳星的?我对那地方就一个印象,落后。】 【咋地你还有地域歧视?】 【别吵了,菲尔纳星确实出事了,因为行星带吧。见怪不怪。他们那地理环境,一年不被流星撞一次我都不舒服[抠鼻]】 【谢邀,人在主星,鄙人觉得主星最近的新闻也有点奇怪,但是具体奇怪在哪里我又不知道】 【谢谢,没人邀你。】 【楼上主星郊区?】 【对啊,第六区。以及,不请自来不可以?】 【那怪不得了。】 【抓狂哇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不能出去?不出去,我只能躺床上刷论坛磕cp了[咸鱼]双木成镜和挽风挽月这对榜一真尼玛好磕】 【?姐妹加个好友,一起磕】 【嘿嘿嘿嘿好的好的】 【漂亮姐姐!我也是妹妹,加个好友![害羞]】 【?男妹妹滚啊!!】 * 林镜仿佛重新经历了一次车祸。痛苦蔓延四肢百骸,大脑锐痛像被人用锥子搅动。 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光怪陆离的色彩。 刺眼白光,紧身紧绷,呀额上浮现细密的汗,汽笛长鸣,操作失控,最后是一声刺耳的爆炸——车祸。 车祸是林镜自己的原因,驾驶不当,从天桥上直坠而下,车身四分五裂,他人也在医院躺了一年。实际上,为什么会发生车祸,林镜现在也没搞清楚。醒来后又直接被帝国大学的通知搞得没心情去追究失忆的事,匆忙就进了《求生者》内。 操纵失控..... 林镜再次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在窗明几净的医院单人病房内。 周围的医疗设备不可能是菲尔纳星有的。 他把视线望向外面,楼下有个宽广的草坪,很多穿着蓝白病服的小孩子在玩游戏,路边有病人在家属扶持下慢慢散步,阳光明媚。 门被打开,林镜抬头,看到人后愣住:“妈?” 林妈妈走了过来,坐到他旁边,没有说话。林镜刚醒来其实头还是混沌的,下意识想问的是我怎么在这,但是对上林妈妈的眼却又说不出话来了。那蔚蓝色的眼眸里明显刚哭过,现在还有些红。 “妈,我没事。”林镜到嘴边只有这句话。 林妈妈安静看着他:“我知道你没事,可我有事。”她深蓝瞳孔若一面海,“你现在还坚定这一点吗?” 林镜疑惑:“什么?” 林妈妈说:“现在只是一个黛娜,之后你在他身边会遇到越来越多的危险。你要我再一次看着你在医院醒来吗?” 林镜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愣了下,他哭笑不得说:“妈,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如果我不是精神力没恢复,我根本不用遇到这件事。” “可是危险就是发生了。” “可是这危险又不是徐挽之的错?” 林镜直坐起来,身形苍白又消瘦,棕色的眼眸中满是认真轻声说:“最后也是他救了我。” 林妈妈不说话,很久后摇头,说:“你并不懂我在害怕什么。” 林镜愣了愣:“那么你在害怕什么呢?” “妈,你没发现吗。”林镜叹口气:“其实你和帝国一样,一直在带着偏见去看他。帝国认定了他的危险,而你认定了他的冷漠。他是‘神’,可是‘神’也来自于人。” “他共情能力趋近于0,不代表他不通情感。” “实际上在我眼中,他就是一个比别人稍微厉害点、迟钝点的普通人而已。” “或许你该见见他。而不是用你以前的固有印象来猜测他。” 林镜话说到这里就不再继续了,其实他妈妈一个是个温柔的人,会对徐挽之产生偏见,也仅仅是因为怕他受到伤害而已。他偏过头,张嘴问道:“徐挽之呢?” 林妈妈还在沉思中,听到这话直接道:“在第一区。” 林镜一愣,下意识就想下床,被林妈妈摁住了,没好气道:“你现在去找他干什么?你先把身体养好吧。” “我身为他的恋人,现在不能不在他身边。” 林妈妈气笑了:“急什么,因为你,你爷爷和你爸爸都会站在他那边的。而且现在帝国那边都恨不得跪下来求他,你担心什么。” 林镜抓了下头发:“我......” “小镜醒了?”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常院长走了进来。 林妈妈颇为无奈扶额:“对啊,现在想着往第一区跑。” 常院长笑了下,说:“薇薇安,让我单独和他说下话吧。” 林妈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口气出去了。 病房内只剩下他和常院长。 常院长说:“感觉怎么样?” 林镜:“好多了,院长,徐挽之呢?” 常院长:“他好得很,我现在比较担心你。” 林镜笑笑:“我没什么,哦对了,菲尔纳星那边怎样了?” 常院长不以为意:“那是该布兰特去处理的事。哦,主星一区也乱作一团,你也别想着进去了。” 林镜张嘴:“那我现在......” 常院长静静看着他,忽然道:“小镜,你想彻底恢复精神力吗?” 林镜愣住。 彻底恢复精神力?听到这句话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兜兜转转,一下子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是啊,他进《求生者》来主星,目的本来就只有这一个。 手指稍稍蜷缩了下,林镜抬头视线有些迷茫:“现在吗?” 常院长道:“对。” 林镜:“我......” 常院长说:“这也是挽之跟我说的。” 林镜一愣,静静望着他。 常院长:“虽然那些事你问他一定会说,但是挽之却从来没主动跟你提起过奥斯蒙特和以前,因为他不想让你参与这趟浑水中。” “无论是伯纳德,奥斯蒙特,还是帝国高层,那么多年总算要有一个了结了。他会有自己的选择。你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可能就是乖乖接受治疗。” 林镜听着这些话,知道没法反驳,但还是有些丧气:“我治疗之后,会恢复之前游戏的记忆吗。” 常院长温和地笑了:“当然。” 林镜想到黛娜的那些话,就心一提:“院长...《求生者》改革前的最后一场游戏,我也在里面是吗?” 医院外面的光柔和温凉,常院长听到这句话明显神情愣怔了下,随机叹口气,他的目光慈祥而平静,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是的,你不会知道你对那孩子有多重要 。” 后面是陆星雨终于打通了他的电话。 陆星雨:“镜子,你没事吧,前段时间我看到菲尔纳星出事的消息,整个人饭都吃不下了,就怕你出事,我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林镜哭笑不得:“谢谢你有了女朋友后还在意我的死活。” 陆星雨嘿嘿笑了两声:“不过我后面又想想,你男朋友那么牛批,肯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林镜:“你怎么不说我牛批呢。” 陆星雨:“行,你那么牛批绝对不会出事。” 林镜笑够了,敛了笑意,神情严肃,轻声问道:“陆星雨,我问你个事,你好好回答我,你到底知不知道最后一场游戏我发生了什么?” 陆星雨在电话那边犹豫了会儿,随后抓耳挠腮说:“你车祸前的那一场吗?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记得当时我给你发了很多消息...你都没回,之后就车祸进医院了。” 林镜沉默很久:“行,我知道了。” 第一区那边政界的风起云涌丝毫不影响这边的生活。 阳光像弗丽嘉手中的线,千丝万缕落下,明媚又灿烂。 就如常院长所说,他现在根本帮不了任何忙。 林镜后面也接到了父亲和爷爷的电话,可他们只叫他好好休息,对于其他避之不谈。 在进实验室前,林镜在电视上看到了徐挽之。 主星一直是政治中心,哪怕隐藏地再好,都会有嗅觉敏锐的记者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判断出政坛风向不对,她们接重而至,为了流量不顾性命。 画面上是徐挽之菲尔纳星回来在空间站被包围的场景。 他身边是一群军官,那些记者根本靠近不了,只能不断大声的提问,问他关于伯纳德的政见,问他如何看到奥斯蒙特家族。背景里有人在怒吼,可是记者依旧激动不行。现场一片混乱,好几只手试图拿走镜头,视角上下浮动不断变化。 只能看清人群中心的青年很高。 穿着剪裁得体的军装,气质冷漠,修长的腿穿过人群,眼神都不曾留下。最后终于有人把角度落到他脸上,从挺拔的鼻梁到单薄的唇,青年继承了“前帝国玫瑰”的美貌,五官线条却凌厉到冰冷,眼角的泪痣添了分别样的危险。 之后一片漆黑,背景各种吵闹怒吼,只有这么点画面可以被播出来。 林镜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常院长说:“想见他?” 林镜点了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不是很粘人,就是在这件事有点担心。 常院长笑笑:“你想见他,估计是全世界最容易了。” 最后,常院长接通了帝国一区的连线。 林镜在实验室内看到徐挽之。接线员说:“院长啊,我已经通知了但人来不来是他的事,你要知道这些天多少人都被拒绝.......” “让一下,谢谢。” 男人冰冷的声音上方响起。 接线员瞬间卡壳,张大嘴仰头。 接线员的表情震惊到扭曲,林镜没忍住笑了出来。 徐挽之到了镜头前。 不同于电视上遥远冷漠的侧影,现在的他更真实,眉眼的疲惫和霜冷在爱人面前也化了些许,他声音微哑:“抱歉,现在不在你身边。” 林镜还在为那接线员见鬼的表情而笑呢,突然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僵住,抬头对上徐挽之深沉漆黑的眼眸,忙摆手:“没事没事,你忙你的。” 他本来想说什么,但又想到常院长的话,还是选择不去干扰徐挽之的选择。 最后林镜换了这样一句话。 “等我恢复精神力后,就驾驶机甲带你去看宇宙。”敢在帝国大学机甲系的传奇人物面前夸下这样的海口,估计也就只有他了。 但是徐挽之闻言只是笑了下,眼眸温柔说:“好。” 恢复精神力的过程很漫长。 在之前常院长跟他说了很多事。 说起了改革最初的目的。 说起了最初错误的匹配机制。 以及说起了一场根本不受控制的游戏。 院长说完,停了很久,叹口气说:“你一直是唯一一个能调动他情绪的人。告诉他爱恨意义的……也是你。” 林镜半知半解躺下来。 治疗开始,在刺目的白光里、喧嚣和声音一一褪去。 他仿佛又看到蝴蝶指引他代开一扇门。 在熹微的蓝光里,他看到了他的小公主。 童话书在白色风信子海里被风吹动,停在睡美人的最后一页。 真相的最后。故事的结尾。 第83章 挽风挽月(一) 【正在为您加载游戏中......加载成功。名称:《无界》】 【通关条件:确保主人公最后成神,即正义值大于邪恶值】 【通关时间:无】 【正在为您匹配队友中......匹配成功。】 【亲爱的玩家以我为鉴,祝您好运。】 系统机械冰冷的声音消失后。 林镜左右四顾,疑惑地发现自己没进游戏。 他还处在游戏和现实过度的黑色空间内。 然后在他面前出现了一棵很大的树。 树身高大繁茂,密集如云,一眼看不到边际,叶子是朝霞般的粉红色,浪漫瑰丽,浑身散发着绮丽的柔光,叶与叶的分枝里坠下很多细小红绳穿引的木牌。 “这是什么?你们游戏现在开始搞起姻缘模式了?” 这实在是太像电视里面情侣用来挂名字的红娘树了,林镜忍不住吐槽,顺便伸出手指从树上扯了下了一块木牌,然后摊开在手心,发现里面赫然写着一行字。 【姓名:乞老三。时间:惊鸿200年,年龄:78,身份:乞丐,地点:溪水村】 林镜转了转木牌:“哇哦,这是哪家的老帅哥枯木又逢春啊。” 系统声音冰冷:“这是您在这场游戏里的角色牌。” 林镜:“......” 林镜:“我能挂回去吗?” 系统说:“不能,每个玩家五张身份牌,您现在还能抽四张,” 林镜呵呵一笑。 他还以为这是相亲角呢,结果居然是他的角色牌,78高龄老乞丐???行,这把游戏稳了。 林镜玩游戏就是两个字“随性”,他榜一呆久了多少有点独孤求败的感觉,颇为欠揍地想着反正扣了25分后面的也追不上,这次当送分局。手指一勾,根本没有精挑细选,直接就眼前的树枝一捋,瞬间哗啦啦掉下来四张木牌,滚到他脚下。 林镜捡起来一看。 好家伙,这手气谁见了都得说一声牛逼。 【姓名:拐子张。时间:惊鸿207年,年龄:57,身份:木匠,地点:絮阳镇】 【姓名:花徐娘。时间:惊鸿208年,年龄:34,身份:老鸨,地点:夜哭城】 【姓名:吉三。时间:惊鸿215年,年龄:55,身份:蚀阴派三长老,地点:九幽】 林镜扯了扯嘴角,对这把游戏已经没有一点兴趣了。 结果把最后一张木牌翻开,却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首先这张牌它闪了金光,而且名字一出来就很不一样。 【姓名:上官晚。时间:惊鸿220年,年龄:24,身份:凌霄派宗主之女,地点:凌霄派】 林镜转了转那块小巧的木牌,好奇:“这牌冒金光的是什么意思。” 系统冰冷冷说:“说明是上上签。” 林镜:“意思是好牌?” 系统继续冷冰冰道:“不,是大凶也是大吉。这张牌会主动和主角产生剧情,可离主角越近,你也越容易被其他玩家警惕并杀死。” 林镜挑眉,嗤笑:“有意思。” 系统:“友情提示,这场游戏玩家人数超过五百人。”言下之意,你不要作死,轻易暴露身份。 林镜:“行。”系统真是冤枉他了,他只是看起来不着调而已,实际上循规蹈矩、出格的事从来没干过。 林镜把五张角色牌捏在手里,有些好奇:“等下,我还不明白这些角色牌怎么用呢。” 系统说:“到了角色可以出现的时间,你将血滴在牌上就可以变成他们。木牌用过一次则废,不可重复使用。” 林镜继续好奇规则:“一定要每张牌都使用一次吗?如果我在乞老三身体里死了,我还可以变成拐子张吗。” 系统冰冷回答:“角色死亡玩家就自动出局,无论在那个身份体内。木牌不强求全部用完。” 林镜:“好吧。” 林镜最后又重新看了眼通关条件,若有所思:“等一下。条件说要主人公最后成神,这个‘最后’有没有确定的时间点。” 系统冷硬的声音消失在空旷的黑暗世界里。 “有,主人公飞升之时。” * 林镜算是摸清楚了这局游戏的全部规则。 简而言之,就是玩家分为两波,善恶为局。 一批人得处心积虑让主角成神、另一批人则费尽心思让主角成魔。 他们会抽到各类角色牌,扮演主角一生会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接近主角,影响主角,通过所作所为改变他的善恶值——最后飞升之时见分晓。 以林镜对《求生者》尿性的理解,十有八九主角飞升时会走马灯般回顾这一生,往事一一悉数过,最后系统按情绪来判断谁对主角数值的改变最大,以此加分。 “这局游戏挺有意思的,人的善恶真的可以靠数值来判断吗?” 林镜嗤笑一声,拎着他破碗,往寺庙里躲雨。 溪水村是个贫穷落后的小村庄,乞老三是村子里有名的鳏夫。他年过花甲,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脱着一身病体,靠着乞讨度日,居住的地方就是这个早就被遗弃的破落寺庙。他不嫌它破,它也不嫌他穷。 古刹斑驳,屋檐漏雨,林镜拿着乞讨来的馍馍啃得津津有味,开始看系统发给这个世界所有玩家的大概背景。 这是一个人、修士、魔并存的修真界。 惊鸿元年,四大门派联手将祸乱人世的噬天魔尊镇压地底,以南泽为盘,结下诸魔大阵。 未曾想魔头临死前自爆元神,使其心头魔气四处飞散,流入人间。 噬天魔气一旦入体便会在婴孩丹田成为一缕“道念”,前期不明显,后期却会直接控制人的思维、逼其成魔。 为了守护苍生,仙门成立仙盟,挑选各派天之骄子为“弑者”。以“清楚魔念”为己任,在占星子的指引下,亲自出入红尘将那些体内入魔气的小孩直接扼杀于襁褓中。 故事发生在仙盟成立两百年后。 惊鸿两百年,归墟境占星楼顶神之子睁开眼,根据罗盘所指的方向,确定了在人间楚国的一个小村庄,一道新的魔念在苏醒。 不用猜测了,这道魔念就是我们的主角了。 林镜清楚背景设定后,才知道自己的到底有多烂。 “四大门派”“仙盟”“弑者”“占星楼”,想都不想用,这几个词里必有一堆玩家。 他们才是构成这个世界体系的关键,也是最有决定权的人。 他一个乞丐能做得了什么呢?前面好吃好喝伺候主角、淳淳教导他要善良,后期一个弑者一剑就能把主角信念毁了。 “还有,这游戏的设定也真够扯的,”林镜拔了根地上的草,“飞升之时成神还是成魔难道不在一念之间。而且人的心思那么多变,正义和邪恶真的可以转换成数值吗?可怜了主角。”林镜把玩着那根草,随后想想还挺好笑。 善恶为局,那个小孩就是上面的棋子,被无数双手操纵摆布着人生。 他慢慢成长,会发现一路上总有很多人莫名其妙对他好,也有很多人莫名其妙对他坏。 游戏里玩家水平参差不齐,稍微厉害点的人或许会布局,布一个长达一生的局,从主角小时候就在他身边安排。 想要让一个人为恶,必须让他在地狱走一遭。凌|辱折磨殴打只是身体的虐待,逼人疯魔更需要精神上的折磨。 没有什么比撕裂美好更惊心动魄。 可能最后主角会发现: 小时候温柔和蔼的父母其实一直在觊觎他的心头血; 青梅竹马情深不寿的恋人一心只想要他的命; 相识多年知根知底的朋友实际上恨他欲死。 诸此种种加在一起,人能不黑化吗? 而想让他成神的一方也会有动作。 于是主角又发现: 那个对他不假辞色千方百计伤害他的人其实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那个残忍暴戾与他多年为敌的宿敌背地里为他挡下了无数罪恶; 那些他所坚持认定错误的事也暗藏另一种玄机。 你说精不精彩。 这一生,亲非亲、敌非敌、友非友;到头来,爱恨颠倒,对错混淆,是非难辨。他就站在命运诡谲荒谬的漩涡中央,成神或成魔,一念之间。 林镜吃着馍馍,想着想着笑出了声。 精彩。 只可惜这么精彩的大戏,与他无关。 林镜竟然一开始就嘲弄了这个游戏的设定,现在就更不打算认真玩。 吃完馍馍,林镜盘腿坐在那堆取暖的火堆前,把玩着那四片木牌,都想把他们直接丢进去了。 “乞丐、木匠、老鸨,要你们有何用啊,估计都没机会跟主角说上一句话。” 至于上官晚,四大门派之一凌霄派的宗主之女,身份是很厉害,只可惜要最后才出来。那时主角已经经历了一路风霜,又能做什么呢。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林镜听到了田间的蛙叫,然后闻到了一阵血腥味。 第84章 挽风挽月 (二) 林镜站起来就感觉腰脊处一阵剧痛。 “嘶”,老了身子骨真的不行。 他在原地龇牙咧嘴了一会儿,才抱着他的破碗一瘸一拐走到了寺庙边上。 下过雨后,地上全是坑坑洼洼,血的腥臭味融在淡淡的白雾里。 林镜出门才发现是一个妇人。妇人倒在寺庙的门槛前,头发凌乱,衣衫上全是血。腹部有一道猩红发黑的伤口,艰难地匍匐在地上,手臂紧拢,用生命在护着什么东西。 林镜一时半会儿琢磨不清楚状况,问了句:“这位夫人,你没事吧。” 妇人蜷缩成一个扭曲的姿势,手指痉挛,紧抱着肚子。 林镜又探身,小心翼翼喊了句:“夫人?” 不会已经死了吧。 林镜把碗放下,弯下身,想去探一下她的鼻息。 谁料血泊中猛地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 “!”这啥啊?青天白日见鬼了? 林镜吓得后跳一步。 那只手青白色,沾满了血。 林镜瞪直眼,紧接着看到了一个极其诡异惊悚的画面。 妇人的身躯开始跟气球一样不断膨胀,皮肤被撑至透明,肉眼可见下面有细细密密的黑色的长条在游动。尸身最后直接在血和雨中爆炸。一瞬间,污秽的黑水四溅,恶臭漫天。同时,堆在地上的衣服跟蛇蜕皮一样层层被挤开,一个浑身是血是污浊的少年从妇人的身体里爬了出来。 他很瘦,身体单薄得跟竹节一样,乌黑的头发上全是血垢。 少年动作僵硬,青白瘦弱的手死死抓着他的手腕,像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声音沙哑破碎,细若游丝。 “救我......求你。” 那黑水溅开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就像是屎尿发酵肉身腐烂两者相融。林镜都被熏得眼泪都出来了,压根没听清楚少年说的话。 还没等他反应,四面八方忽然又响起了毒蛇吐信的声音。 嘶嘶嘶,蛇腹蜿蜒过荒草,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紧接着,一道老者雌雄难辨的声音隔着空气传来,阴冷森邪:“这贱婢倒是待你不薄,竟然不惜用这种邪术带你逃亡,可不还是让我追来了。” 灰衣老者裹在一身灰色衣袍里,瘦的皮包骨,半张脸长满了蛇鳞,视线恶毒至极落到林镜身上:“怎么?又来一个送死的。” “不不不,我就是路过,路过。”林镜连忙撇清关系,赶紧松开手,谁料那孩子紧抓着他,死都不肯放。 任他怎么神色扭曲用力,都挣脱不开。 天啊,我就是个走路跛脚、说话漏风的老头吧,大哥你放过我吧。 “我救不了你啊。”林镜只想看戏。 但那灰衣老者嗜杀成瘾,压根不管他是否无辜。“去!”脚下的毒蛇受命令,瞬间齐齐立起身子,黄瞳一竖,大张着嘴朝他扑咬过来。 林镜:“......” 他一个78高寿的倒霉老头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种罪。知道今日这遭浑水是必须踩了,林镜心里叹口气,也不再逃避。弯身抱着那小孩,动作灵敏、翻滚避开了一条毒蛇的进攻。他的设定牌虽然是老头,但是双s精神力在以精神力为主的游戏世界里依旧不容小觑。眼疾手快,把乞讨的碗打碎,而后手指迅速抄了块地上的碎片,将其断成两段。 毒蛇疯狂撕咬,地上抽搐。 “我倒是小瞧了你。”灰衣老者愣怔,随后眼一眯,衣袍鼓动。 这时天边一道冰蓝剑气劈下,将毒蛇悉数击杀。 林镜抱着那脏孩子,震惊—— 又来一个?! 一位穿青色道袍的仙人从天而至,声音冰冷:“楚非欢的命轮不到你来取。” 灰衣老者抬起头来,阴沉的脸色却很快笑起来,阴测测道:“付清风?你们仙盟的人什么时候也插手人间事了。” 付清风眉眼冷漠:“与你无关。” 灰衣老者眯着眼:“来人间不入世,不该是仙盟的规矩吗?我受人所托取他性命,这属于人间的因果怨仇,你打算为了这个小孩犯戒?” 付清风:“与你无关。” 灰衣老者冷笑:“好一个与我无关!”他怒上心头,手里的蛇鞭朝上方抽去。 而付清风青袍掠动,一派仙家弟子作风,手中的剑却凛冽毫不留情,和毒老邪在寺庙内部撕打起来。二人论修为是付清风技高一筹,但是毒老邪的阴谋诡计数不胜数,一时间打的也难舍难分。 精彩。林镜盘地上看戏呢,突然手指被人扯动。 他偏头,对上了一双冷静到异常的青色瞳孔。 那个少年浑身是血,瞳仁是诡异的青色有种离奇的不谙世事感,看着他沙哑说:“我们走,带我走。” 林镜愣了下,朝他一笑:“咱们走不了的。别怕,最后肯定是那个付清风获胜,然后把你代入仙门好吃好喝安抚你。” 少年抿唇:“走得了,带我走。” 林镜:“你怎么就不听老头我劝呢。”躲开了毒老邪后面还有一堆想害你的人。 少年闭了下眼,脸色苍白至极说:“带我走。” 他看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 林镜虽然态度消极,但好歹也算是“希望他成神”的好人阵营里的一员。凝视他很久,最终认命,把手里的破碗碎片丢掉,无奈叹息一声:“行吧。” 那两人虽然斗得水火不容,可又不是傻的,在他拖着少年离开的一刻立马反应过来。 “把他留下!”付清风的声音冰寒入骨。毒老邪也不想让林镜坐收渔翁之利,手里的鞭子朝他们捆来。 电光火石之间,妇人死去尸体爆裂的那一滩污秽开始自燃,轰——在雨中发出青蓝的火焰,火焰越升越高,最后像是虚拟的一双手,将二人困在其中。 “融魂引?!”毒老邪眼睛瞪大,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道。 林镜趁慌乱之时,拽着那个小孩赶紧逃离这个寺庙。 青瞳小孩瘦的可怜,跟纸一样轻,不过林镜现在这具身体也不强壮。他们这一老一幼,还真有亡命爷孙的感觉。拖着那小孩足足跑了不知多少公里,跑到天黑雨停,林镜才歇下来。 他接手了乞老三的记忆,自然对溪水村的地形了如指掌。确定身后没人追来,林镜找了个山洞,拖着昏迷不醒的少年进去。 山洞里一片漆黑湿冷,阴风呜呜呜地往里面灌。林镜找了堆柴生火,照明取暖,将昏迷的少年搁在一边,自己则盘腿坐着掏出了冷硬的馒头继续啃。 火烧的噼里啪啦,林镜面无表情边啃心里边骂自己——叫你多事叫你心软,主角需要你来救吗? 以这游戏的设定,这世上根本不缺对主角好的人,多的是人愿意拿命来换主角幸福无忧长大。多管闲事! 林镜现在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盯着他的那几秒会让自己改变主意。 “呜...”少年忽然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吟,他抱着肚子蜷缩着,脸色苍白如坠梦魇之中。 林镜吃东西也不看他,开始心疼自己那个破碗——那可是乞老三赖以生存的玩意!没了它怎么活?! 楚非欢还在被噩梦缠身。梦里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剑庄之前三百弟子尸首分离,尖叫声响了一夜。雨滂沱而下,他被奶娘捂着嘴和眼睛跌跌撞撞从暗道逃跑。“不走...我不走....”他还在泥潭里挣扎,眼泪滚烫,声音因为痛苦破碎不成调,空荡沙哑响彻在山洞里。 林镜开始起身,找泥巴想给自己做个碗。 “就这个吧。”雨打湿的红泥黏度刚好,林镜捋起袖子,开始一点一点修着碗底。 后半夜又下起了雨。 山洞里火光重重照应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楚非欢的呓语影响不了林镜。但是林镜刮泥巴捏碗的声音,却让挣扎于回忆里的少年渐渐安静下来。 山洞外雨声大滴大滴打叶子上,溅起水花,清脆悦耳。山洞内火柴烧得噼里啪啦,火星子跃动着干燥的热度。老人的手轻轻刮着泥土,沙沙轻响,却有一种尘世之外的安静和温柔。林镜在绕着碗修整捏造,因为不熟练,很慢又很轻。声音像是海水漫过思维、漫过全身,洗干净楚非欢血海尸山的回忆、带他到一个全新的梦境里。 梦境里是大雪封路,荒山永夜,一间木屋。没有人间杂事,天地只剩他与剑。 “好了。” 林镜把捏好不太规则的碗放到火边烘烤,视线一转,才发现主角已经熟睡过去了,紧皱的眉头也渐渐松开。 林镜盯了他片刻,才叹了口气,喃喃:“小孩,不是我不管你啊,是我管不了。你放心很快你就会遇到贵人的,他会不顾一切对你好。” 对你好。说出这三个字,林镜唇角讽刺地扯了下。 虽然在这局游戏里,“好”是如此危险又廉价。 楚非欢第二天悠悠转醒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他身上的伤一点都没被处理,但他多年练武已经习惯了疼痛,刚醒来,他视线还有些疑惑,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林镜端着一碗水进来时,恰好对上主角青色迷茫的双瞳。 “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林镜把手里的碗往楚非欢面前一递。 楚非欢安安静静打量着眼前的老头。 老人很瘦,弯着腰,头发凌乱、衣衫褴褛,走路有些跛脚,一笑就露出了残缺的门牙。看起来邋遢又猥琐。 楚非欢抿了下唇,就是他救了我吗?他垂下眸,伸出修长苍白的手接过碗低声说了句:“谢谢。” 林镜盘腿坐着,小眼睛里满是算计地转了转:“没事没事,用不着那么客气。我看你这打扮也是个富家公子,真想谢我就给老头我换身衣服、买个新碗吧。” 楚非欢拿着碗的动作一僵,但还是维持冷静说:“好。” 林镜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楚非欢。” “哟,是个好名字,我叫乞老三。” 之后又是良久的沉默。 林镜率先开口:“小孩,你出了山洞打算去哪里?” 楚非欢愣了愣,说 :“去九阳剑宗。” 九阳剑宗,修真界四大门派之一。 林镜调笑道:“九阳剑宗啊那里可不好进。你一个筑基未到的小屁孩,他们会收吗。” 楚非欢抿了下唇,最后还是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块玉来。 玉是血红色的,华贵精致,上面写了一个“封”字。 “这是我父亲临死前交给我的,说要我带着它去找九阳剑宗的玄隐尊人,拜他为师。” 林镜惊讶了一瞬间,随后笑起来:“那你小子前途无量啊,老头我也算是救了位少年英才。不过,”他朝楚非欢眨眨眼:“你就那么认定我是好人?不怕我抢了你的玉佩去卖钱?” 楚非欢又愣了愣,而后说:“你不会的。” 林镜反问:“为什么?就因为我救了你?可是我救你也只是看你家世好,想从你身上讹点银子。这玉佩那么值钱,说不定杀了你卖了它还能多得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可这笑几分试探几分嘲弄,混浊的眼里一片冷漠。 楚非欢脸色瞬间苍白,呼吸急促,握紧那枚玉佩,青瞳警惕地看着他。 林镜伸出手。 楚非欢瞪大眼,下意识按到了腰间的那把黑色长剑上。 林镜嗤笑一声,手指一勾,从他跟前把自己的碗拿了过来,懒洋洋道:“行了,老头我才对你那破玉没兴趣呢,给你提个醒而已。” 楚非欢不说话。 他青瞳安安静静看人时有一种诡异的冷和美。 林镜劝告他:“下次记着了,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贵重的东西自己保管好,财不外露这我都知道的事,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楚非欢:“我知道。” 林镜响想起寺庙发生的事就骂骂咧咧:“你知道个屁!第一眼见到我就巴拉上来要我带你走,带你去哪里?像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孩,卖给牙婆我能得好多钱呢。臭小子,你也就赶上了时机好,现在我脚入土不想造孽下地狱,搁我年轻时候你早被我卖了。” 楚非欢僵在脸,发现自己在这个老乞丐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镜心里叹息一声,他能预料这个少年未来颠簸流离混乱的一生。在他懵懂时遇到对上这双不谙尘世的青瞳,心头难免动恻隐之心。 “臭小子啊,你就当我老了话多吧。” 林镜指甲轻轻敲了敲泥碗,说:“以后行走江湖长点心。救了你的未必是好人,伤害你的也未必是坏人。甚至,别人是好是坏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修行到最后,通天大道只 有你和你的剑。” 他半垂着眼皮,摸着碗:“楚非欢,这名字好啊,可是这人间的是是非非本就变幻莫测,你真的能明白何欢何苦吗?” 林镜自觉代入了修真小说里那种隐世高人的形象。也觉得自己现在特别有范,如果不是乞老三没胡子,他都想装模作样摸两把。 不过想到游戏的设定,林镜又敛了笑意,看着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白衣染血的少年,叹口气,几乎是轻喃般说:“楚非欢,以后在成神或成魔前,先成为你自己吧。” 他不信人性本恶,也不信人性本善。一念成魔,一念成神,千千万万个瞬间有千千万万种善恶值。他现在玩下去,就是想看系统最后怎么收场。 楚非欢愣住,紧紧握着手里的剑。恍惚间又回想起昨夜的梦境、荒原大雪,一间木屋,天地只剩他一人。 山洞外是黄昏掩映下的林间,残阳如血,芭蕉叶深。空气浮动着肉眼可见的尘埃粒子,地上一堆燃烧后的黑色灰烬。 橘色的夕阳落在了坐对面的老人身上,投下佝偻的影子。 这是楚非欢未出江湖前一个虫声嘶鸣的午后。他刚劫后余生,大脑浮虚,要很久很久才明白这个老头最后一句话。 第85章 挽风挽月 (三) 林镜从聊天里了解了他的身世。 楚是楚国的皇姓。楚非欢是帝阳长公主和一位仙人露水姻缘后生下的小孩,资质出众,自幼被送到水天一榭修行。水天一榭是仙门在为凡间子弟设立的学府,本来以楚非欢的资质,筑基后是能直接拜入四大仙门的。 谁料一朝之间飞来横祸,全族死于妖魔之手、剩他一个人流窜至此。 “那魔修为什么要杀你府上三百余人?” “不知道。” “你知道你父亲是谁吗?” “不知道。” “你小时候见过你父亲吗?” “没有。” 一问三不知。 林镜震惊:“所以你第一次见你爹,他就死在你面前,然后给了你那块玉?” 楚非欢往前走,不想和这个怪老头说话。 林镜又追上去:“你这把剑也是你爹留给你的。叫什么名字?” “春水。” “春水剑?”林镜琢磨一下,笑起来:“还挺好听。” 从溪水村前往九阳剑宗的路迢远艰难,林镜觉得在哪里乞讨都是乞讨,干脆跟着楚非欢一起走的。 他敲着破碗,跟旅游似的,看到什么长相妖异奇怪的植物动物都要歪着头瞥两眼,偶然还手欠地去摸摸。为了维持人设,街上遇到好看的姑娘还会老流氓一样吹口哨,人家姑娘白眼直翻,旁边的丫鬟直接扔石头过来砸得他跳脚。 楚非欢唇抿成一线,闷声往前走,不想说话。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人。 不同于皇族的傲慢眼高于顶,也不同于仙者的冷漠不问外事。这个老头说话刻薄、贪生怕死还爱财好色,说话吊儿郎当,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是泥土,也是红尘。 “你怎么大路不走走小路啊?”林镜已经演上瘾了,就喜欢逗着安安静静清清白白的小少年。 楚非欢闷声说:“我不认路。” 林镜瞬间懵了,大叫起来:“我靠!不认路你走前面走那么?!我以为你认路啊才跟着你的——你给我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楚非欢青瞳浮现一层迷茫的雾,呆呆看着前方。荒山野岭,树影稀疏,乌鸦一阵一阵怪叫。今晚的月亮都是浊黄色的,冷光森森照着前面一个红土坡。 林镜摁着他的头,崩溃吼道:“看到了吗,这里是乱葬岗啊臭小子。” 红土坡上是一座座孤坟,孤坟旁边还有无数尸体裹上草席就被扔在了这里,肉身腐烂、散发恶臭,苍蝇在上方萦绕不散。 楚非欢立刻回头。 却发现他们为了到这已经走了很远,山路狭窄、树林茂密,一片黑魆魆。 林镜没好气道:“别看了,没有回路了,今晚只能睡这里了。” 楚非欢皱眉说:“我不需要睡觉。” 老头炸毛:“我需要睡觉!” 楚非欢对于救命恩人的无理取闹选择容忍,他沉默片刻,弯身放下剑:“好。” 林镜把他揪起来:“好什么好,你难道要老头我睡这?你不知道我身子骨不好不能吹风?” 楚非欢一愣:“那你要睡哪里?” 林镜:“睡别人棺材里。” 楚非欢:“......” 他深呼吸闭了下眼睫毛轻颤,对这缺德老头说:“人死后入土为安,我们这样会干扰死者安宁。” 林镜嗤笑一声:“我不干扰,他们也未必安宁。”他抱着碗,跛着脚一瘸一拐地到了一处新坟前——坟已经被盗墓贼挖了,留下一个翻开的棺材和土堆。“你看。” 楚非欢跟了过来,看到这一幕,默不作声站在原地。 乱世没有安宁。 他沉默片刻,抱剑盘腿坐下道:“算了,你睡吧,我在旁边守着你。” 林镜:“你确定?你小子有两天都没睡过好觉了吧。年轻人还是要爱惜爱惜自己身体,不然老了就会成为我这样。” 楚非欢抱着春水剑心想:他老了后才不会是这样。 林镜看着他的苍白又冷漠的神情,不以为意嗤笑。这小子明明都虚弱地路都走不稳、还死要面子不休息呢,就楚非欢现在的状态路上随便遇到一个坏人都能又被折磨一番:“你不会是怕了吧?不敢睡?” 楚非欢背脊消瘦而挺拔:“我不困。” 老头已经坐进棺材里了,对他说:“你困!可你就是不敢睡,一睡就做噩梦。” “......” 楚非欢从小受到的教养就是谦让有礼,很难在这无理取闹的老头面前反驳什么。 林镜意味深长说:“我劝你现在好好睡觉,不然以后更睡不了。” 楚非欢他低下头,语气里难得有了一些沮丧:“睡不着。” 林镜找个舒服的姿势在棺材里坐下:“为什么?” “在想我娘现在在哪里?” 林镜:“既然婢女能送你出来,你娘肯定也另有安排,不用担心。” 楚非欢望着天上的月亮,闷闷不乐:“也不知道我去九阳剑宗后会怎样。” 林镜心道:会过的特别精彩。 但他嘴上还是倚老卖老:“想那么多干什么,还能怎样,最坏的结果就是死呗。你看老头我都不知道还有几天活的了,能活一天就珍惜一天。” 林镜代入乞老三已经代入上瘾了,敲着他的碗,突然眼睛一亮:“我给你搞个催眠曲。” 楚非欢微懵:“催眠曲?” “嗯对。”林镜捣鼓自己的破碗,用一木头敲了敲,音色刚刚好。他越发来劲,解释:“就是帮你快速睡觉的,给你唱个曲。” 小时候看武侠小说,里面乞丐多半是隐世高人,林镜自认作为玩家半知天命,勉强也算知晓未来,装个逼不过分吧。他自我代入良好,装逼上瘾,用乞老三漏风的嘴、唱了个乞丐行走江湖必备的莲花落。“给你来首莲花落。” 他木棍一敲泥碗,哼道:“东京有个黄表三,也会吃来也会穿。一生好放官例债,不消半年连本三。巢窝里放债现过手,他管接客俺使钱。” 楚非欢:“......” 这讲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官民勾结。 歇一会儿,呼口气林镜又哼哼着:“莲花落,莲花落,看爷娘不是亲,有钱且去敬别人。三年乳哺成何用,娶了媳妇就要分。好酒好肉老婆吃,不怕爷娘饿断筋......” 楚非欢:“......”越来越过分了。 但他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接受,也抱剑在坟边安安静静听起来,思绪飘的很远。 “莲花落,莲花落,看兄弟不是亲,三窝两块说不均。同胞也要分彼此,争多争少要理论。有酒只和旁人吃,自家骨肉作仇人。” 老人牙齿不多,唱这词也是哼哼唧唧的。 唱的词不正经唱的人也不正经,可楚非欢就是睁着眼望着月亮,在乱葬岗把每个字都听了进去。 脑海里想的是生死未知的亲人,一片迷茫的未来。 敲碗的声音一下一下,伴随老人的轻哼,却让这夜变得格外漫长,清风明月都温柔了很多。 老乞丐还在哼。 “莲花落,莲花落,看老婆不是亲,三媒六证结婚姻。嫌贫爱富窦家女,半路辞了朱买臣。墙西有个刘寡妇,守到五十还嫁人。夫妻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莲花落,莲花落,看朋友不是亲,吃酒吃肉乱纷纷。口里说话甜如蜜,骗了钱去不上门。一朝没有钱和势,反面无情就变心......” 咚。最后一声木棍敲在泥碗上,林镜摇头晃脑睁开了眼。望向唯一听众。然而对方只是坐着,表情出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喂,臭小子还睡不着?”林镜喊他。 楚非欢回神,少年稚气的脸上微有郁闷,低低地说:“你这唱的都是些什么啊。” 林镜:“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识字。” 楚非欢:“......”从这人救自己时的身手他就能猜出这人身份不简单,但是对方乐意演个乞丐,他也不好说什么。 林镜又道:“乞丐嘛走南闯北,唱的肯定都是些市井不入流的曲。”说着盘起腿,老流氓挤眉弄眼:“我还会青楼的艳曲,你要不要听听。” 楚非欢脸上瞬间浮上一股热气,故作镇静道:“不用。” 林镜裂嘴一笑。 他这个猥琐老流氓演的也真是出神入化了。 月上中天,看着楚非欢眼皮下淡淡的青色,林镜也不在逗他:“躺下睡吧,我给你换首曲子。” 楚非欢:“你不用,我自己能睡着。” 林镜翻个白眼:“不是淫词艳曲。” 他随手摘了片叶子,说:“是我闲来没事自己琢磨出来的。” 确实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大概在上初中那会儿吧,他妈特别爱养植物,林镜就手贱喜欢去扯叶子含嘴里吹,看特殊品种的声音有什么不同,被打了几顿后才老实。 林妈妈对他这种一时兴起的爱好总是特别好气又好笑。 林镜做事什么也都是三分钟热度,好像唯一一件坚持很久的就是进机甲系。虽然这个梦想什么时候在心里生根发芽都不知道,可都热爱成习惯了也就随便了,为了开机甲,还顺带进《求生者》锻炼精神力。 把叶子上的水擦干净,双唇抿在叶子上林镜垂下睫毛,轻轻吹出调子来。叶子吹笛这样的画面搁在任何一个少男少女身上都非常风雅,可由一个邋遢老头在棺材里吹出来,又好笑又惊悚。曲声很轻,绕弄着月光和清风,断断续续却诡异地平息了所有的烦思。楚非欢衣袂翻飞,青色的瞳孔里倒映远处隐约若现的群山轮廓,淡色的唇毫无血色,有一种奇异的冷。 月明星稀,鸟雀惊枝。 叶子的曲声伴随风进滚动的林涛,和天上的云一样散开。 楚非欢终于有了点困意,缓缓闭上了眼。 林镜靠着土堆,坐在棺材里,断断续续吹着。越吹眉头越皱,乞老三的牙齿严重抑制他的发挥,总是一到高调就用力不出来,这演奏还不如莲花落呢。林镜扯开叶子,抬头却楚非欢已经盘坐着闭上了眼。风卷着他的发丝和衣袍,春水剑剑身碧玉清雅无双,年幼的少年身上有种说不明的气质,像风又像月,捉摸不透疏离清远。 林镜正盯着呢。 谁料楚非欢又睁开了眼。 林镜忙一缩脖子,讪讪:“你没睡啊。” 楚非欢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林镜愣住:“名字?”吹成这样还配拥名字吗?可楚非欢的眼神太过干净,瞬间诡异给了林镜无比的自信—— 配!如此天籁不取个好听的名字怎么对得起它! 林镜咳了一声,手指把玩着那片叶子,寻思了会儿福至心灵想到刚刚看楚非欢时想的事,微微一笑,故弄玄虚说:“这首曲子啊,叫...风月邀吻。” 楚非欢微愣:“风...月邀吻?” 林镜本来是随口一扯,结果居然真给他扯出个还挺不错的名字出来。 一下子自信翻倍,直起身子来:“对!没错!就叫风月邀吻。” 楚非欢生于皇家,什么曲子没听过,垂眸:“有点惊讶。”惊讶这样的曲居然配这样风雅的名。 林镜灵光一线,又从树枝上扯下一片叶子,递给楚非欢:“惊讶什么惊讶,来试着吹着一下。” 楚非欢疑惑地伸出手。 林镜说:“嘴巴含到叶子边缘。” 楚非欢照做了。 林镜兴致勃勃:“什么感觉。” 楚非欢薄唇松开那片叶子,如实道:“上面还有水,有点冷。” 林镜:“谁问你这感觉!臭小子亲过女娃没?嘿嘿嘿,你把它含住,想象你在亲你喜欢的女娃。” 楚非欢:“......” 林镜说:“叶子上不止有水呢,你闭上眼,有风还有月亮。这是风和月在吻你。” 楚非欢叹息一声,把叶子丢掉了。 林镜瞪眼,骂骂咧咧又摘下一片叶子:“难道不是吗?” 他把叶子放到嘴边又要吹奏,忽然远处一声狼嚎惊起静夜。“嗷呜——”,整个山林都为之一振。乱葬岗不远处的野狗们赤红着眼开始撕咬,犬吠暴躁,跟发了疯一样。“怎么了?”林镜叶子都吹不下去,瞪大眼看着前方。楚非欢虽然少年成名,但毕竟现在也只是一个凡人少年又受了重伤,两人一老一幼,都对付不了狼群。 他脸色苍白:“狼。” 林镜:“废话,谁不知道是狼!我要知道,狼在哪里,为什么叫。” 楚非欢青瞳看着他身后:“在你身后。” 林镜:“???” 楚非欢:“不过不是狼。” 林镜刚舒口气。 就见少年闷闷说:“是死人。” 林镜:“......” 他一回头,就见背后站这一个半边脸已经腐烂,青白浮肿,东倒西歪摇摇晃晃站着的死人。白骨森森的乱葬岗,一下子被唤醒,一双双布满尸斑的手从草席枯枝里伸出来。 “——你小子下次把话说完行不行!!” 林镜超出身体极限,一下子丢掉叶子从棺材里坐起,腰也不疼了腿也不瘸了,拽着楚非欢就往山下跑。死尸一个一个苏醒,嘴里发出类似咀嚼的古怪声音,已经脱离眼眶的眼珠子缓慢转动,僵硬地朝他们走来。 可怜林镜一个七十八岁的老头,现在倒这霉。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寺庙救下这个大麻烦! 上坡容易下坡难尤其是晚上,一个踩空,林镜就拉着楚非欢一起从山崖上滚了下去。唯一庆幸的是,山坡不高,他们也就是被荆棘和坚硬的石头划出点伤而已。在滚的过程中,林镜把腰闪了,痛得他死去活来。 老乞丐的身份虽然可以装逼,但也不能掩盖他是个又老又穷的乞丐啊。 滚到山脚下刚好在一个山洞前。 “你走吧,别管我,嘶,老头腰闪了。” 楚非欢的脸上被划了一道口子流出鲜红的血,头发乱了。他握着春水剑,上去扶林镜:“我带你走。” 林镜暴躁:“你带我走什么啊!你现在应该把老头我扶尽山洞休息!” 楚非欢:“......”他还是照做了。 两人在山洞里的时候,听到了外面一阵摇铃铛的声音。楚非欢想出去看被林镜拦住了。两人压低着身子,看到一群少年往这边走来。他们身上都是纯黑的衣袍,袖口和衣领绣着白色鹤翎,一身修真界名门正派的打扮。 铃铛出自一个少女之手。 少女一袭水蓝衣裙清丽绝伦,皮肤如雪,乌发轻挽,整个人清冷跟九天玄宫的仙女似的,手里拿着一个白玉铃铛做武器,皓腕摇动,莲步轻移。 旁边的少年问道:“相思,你发现了什么吗?”顾相思抬头,轻声说:“没有。乱魔铃到这里就没有回音,蚀阴派的那些人应该都跑了。” 少年咬牙切齿:“居然让那些魔头跑了?只可惜帝阳长公主府上三百余人全部死于非命,现在楚非欢也生死未卜。” 顾相思蹙了下柳眉:“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人吧,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 突然有一少年道:“顾师姐!山上有动静!” 顾相思清眸一凝:“走。” 几位少年匆匆离开。 林镜真是看了心烦,推攘了一下自蓝衣少女出现后视线就没从她身上挪开的楚非欢。 “别看了!她在找你,现在滚出去和他们相认吧。” 楚非欢低头:“算了。” 林镜白眼直翻:“你眼珠子都要粘人家女孩身上了,还搁我这装啥呢。” 楚非欢都不想跟这他解释自己看的是少女手里的铃铛,低声说:“他们是好是坏暂时不知。” 林镜惊了:“你还会看人好坏了?”他嗤笑:“别扯了,就是不好意思呗,我懂,年轻人。” 楚非欢气得转过身,闭眼睡觉,不想理这个满脑子不正经的老头。 林镜看到那个女孩的第一眼就猜出了多半是个金牌身份的玩家。人设是清冷孤绝,把现在的楚非欢交给她在合适不过了,说不定还能凑成一对姻缘。 楚非欢想要睡觉,林镜现在却变脸,完全不想让他睡了。 反正都要走,离开前一下这个小屁孩。 “咳咳咳。”他装模作样咳嗽两句,然后一个石头扔到少年身上,阴阳怪气:“我腰都闪了,你还睡的着,给我把水拿来。” 楚非欢睡眠很浅,睁开眼,压抑又无奈把怀里的水囊递了过去。 从山上那么掉下来,又和老头聊了那么久,现在再多思绪也没了,他昏昏欲睡。 可是旁边的人就是不让他睡。 “你都不生火?蛇进来怎么办?” “哎哟我的腰,你快去给我拿点草来让我躺着。” “石头啊!给我搬快进来,没有枕头怎么睡觉。” “楚非欢,你听到老鼠叫没这玩意偷走我的碗怎么办,你去给我把它杀了。” “不行,我还是不安生,你出门看看狼和死人有没有追下来。” “楚非欢......” “楚非欢......” 楚非欢脾气过于好,被人欺负都只会认命。在想要睡觉却不能睡时困意就会加深一万倍,等到最后他听老头的声音都快要听不清了,眼皮直打架。做完一堆无理取闹的事终于闭上了眼,大脑一片漆黑,这一睡就睡死了。 林镜等他彻底睡了,才从草堆上爬起来,在昏暗的月光中看着少年紧闭的眉眼。一时间心头无限感慨,最后林镜摇摇头拿着碗,一瘸一拐出了山洞。 在乱葬岗和山洞这么一折腾,外面已经是黎明。天际刚吐鱼肚白,朝阳微红的冷晖慢慢洒落人间。 林镜知道那群人很快又会折返,他拄着木头做的拐杖,一点一点消失在地平线上。他扮演的这么一个猥琐、恶毒、无理取闹还招人烦的老头,也不知道最后加的会是正义值还是邪恶值。 不过无论加啥都微不足道吧。 楚非欢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修真界动辄数十年,这一两天的岁月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林镜所料,顾相思处理完死尸和群狼后,又找了回来。在山洞里找到了沉睡的楚非欢。 少女举手投足似乎都带着清冷的香,她弯下身,水蓝衣曳地滚如盛开的冰莲。 “楚非欢。” “这次又去哪儿?” 楚非欢迷迷糊糊睁开眼,轻轻低喃,在半明半暗光影里青色瞳孔展露的瞬间,漂亮得像绝世珠玉。但他看清眼前的人后,眼眸寸寸冷了下来。 顾相思微笑,眉眼盈盈温柔得像幅画:“去哪儿?我来,带你回家。” 带你回家。 林镜走着走着,突然脑海中得数值面 板“叮——”的响了一下。 上面写着。 【楚非欢正义值:+5】 林镜正在吃随手拿的野果,一听这提示,瞬间嘴里的果肉直接喷了出来。 “正义值+5?”合着这玩意还有提示? 林镜惊了,随后一个晴天霹雳落在心里,震的他人发懵。 也就是说“微不足道的影响”都是他的自作多情,实际上他做的一切对楚非欢都半点干扰?!!! “所以,老头废了半条命救你照顾你,还比不上那女的一句话?” 林镜:“......” 想清楚后,他扯了扯嘴角,神情扭曲。最后没忍住冷笑一声,楚非欢啊楚非欢,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还是个深度颜控? 不过也是,如果是那个女的废半条命救楚非欢,现在估计已经是生死与共患难情深恨不得约定终生了。呵呵。 林镜往回走,走了一天回到了自己的小寺庙。那里现在还是一片狼藉,他拿着碗,避开地上的血迹和死蛇,进庙里,烧起了火。 “我想看结局是不是还得附带看一遍他和好几位红颜知己的爱恨情仇?算了吧,忙着呢,不想看戏了。” 林镜该提醒的也提醒了,该说的也说了,算是问心无愧。 不过,对一个npc真的需要那么真情实感吗?算了.......他要是明白就不会救楚非欢了。 从怀里翻出那三个木牌,“乞老三”“拐子李”“花徐娘”“上官晚”。 林镜自言自语道:“扮个老头都快给我累坏了,其他的我也不想尝试了。就这样吧,再见。” 他手一撒,四张木牌全部往火坑里一丢,等着在乞老三这个身体里自然死。 噼嗞啪啦,火舌将木牌卷进粉碎。就在林镜吊儿郎当打算睡到死时,突然火盆里发出一声爆炸声。 然后一个滚烫的东西从火堆里跳出,直直砸到了他身上。“操!”他被吓了一跳,直起身才发现掉跟前的是“上官晚”的身份牌。 与此同时,系统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上官晚是特殊角色,必须存在,请玩家不要消极游戏。” 林镜在求生者那么多场过来,还是第一次遇见系统亲自出现,扯了下嘴角:“怎么?你还想强制我玩。” 系统:“请玩家不要消极游戏。” 林镜:“......我怎么消极游戏了?我违规了吗?不是你说木牌不强制全部使用吗。” 系统卡了会儿,又说:“但是金牌必须存在。” 林镜:“那就存在呗,我不烧了。” 系统:“上官晚必须由玩家扮演。” 林镜:“.......” 林镜:“????你们有毛病。” 系统今天有点诡异,停了会儿说:“能扮演金牌角色的我们选的都是s级精神力的玩家,有主动接触楚非欢的大剧情,若是由npc扮演,会产生不可控的后果。” 林镜乐了:“楚非欢就是个npc,npc与npc之间的对话难道不是你们定的剧本,能产生什么不可控的后果,你说出来给我听听。” 系统卡了很久,之后重复:“请您不要消极游戏。” 林镜玩了那么久对系统这破性子都习惯了,但他爸爸当初就是研究院的一员,他对《求生者》整个系统也是抱一点感情的,不至于脾气来了跟他对着干。 林镜一直脾气都很好,叹口气、善解人意:“行吧,不消极游戏就不消极游戏。但是我真的不想玩了,离上官晚出现还有那么久,你要我坐在这里敲碗唱歌混日子?” 这里的时间流逝全部看重大剧情线,以楚非欢为准。溪水村帝阳长公主灭门一事,留给各方玩家接近主角的时间,少说也有十多天。之后的三张牌,估计也有对应的剧情。这么一算,完全不知道多久到惊鸿220年。 林镜一愣:“我发现这个副本的时间跨度是真的长啊,参与的人也多。有点和以前...不一样。” 系统很苦恼,说:“我去帮您请示一下。” 这个年未满一岁的人工智能大概也没想过会在游戏里遇到一个消极怠工的ss精神力者。 林镜靠着佛像,把玩着上官晚的牌子,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但具体不对劲在哪里他也想不明白。 不一会儿,系统回来了,它按指令行事,虽然说话冷冰冰,但实际上思维智商都跟个人类小孩子一样。 最后那边给出的协调是:“我们可以,现在让您就直接到上官晚的身体内。” 林镜笑了:“你们没搞懂,在乞老三和上官晚身体内有区别吗?我是无聊啊。” 系统说:“......我们可以让您在期间去任何地方。” 林镜:“嗯?” 系统:“但是是以灵魂的形式,做不了任何事。你将被剥夺玩家身份,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观战整场游戏,你看可以吗?” 林镜手指夹着上官晚的牌子,听到这句话瞬间坐起,笑起来:“成交。” 第86章 挽风挽月(四) “把血滴上去。” 林镜盘腿坐在佛像前,在系统的指挥下咬破手指,将一滴鲜红的血滴到了木牌的最上方—— 最上方有个小洞,血滴进去后迅速沿着木牌的纹路往下延伸,顷刻之间把凿刻出的“上官晚”三个字填充的满满。马上,金色的光忽然骤亮在这破落古寺,林镜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灵魂从乞老三身体里穿了出来,紧接着身体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引力往后扯,在斑驳古刹的注视下,只留下一缕金色的星辉。 等光隐去,地上就只有一个已经死去的老乞丐,邋里邋遢,半生落拓。 凌霄派。 林镜晕晕乎乎醒来的时候系统还在。 它似乎是守在他身边了,怕他这个关键角色又出什么幺蛾子。 系统叽叽喳喳喊到:“快醒醒,等下你爹要来了?” 什么玩意儿。 林镜用手揉着太阳穴,抬手的瞬间,丝绸的衣袖滑过光洁肌肤。 然后哗啦啦,一堆轻盈的东西掉到了地上。 林镜睁开眼。 这是一间非常大的房间,而他坐在一堆纸折的千纸鹤堆里。 前面是一个华丽巨大的琉璃炉子,炉子上方烟云缭绕,一只白鹤在不断旋转,尾羽很长曳出变换的星辉。 琉璃炉下是一泓清泉,一朵一朵洁白的莲花点缀上方。 林镜抬起头,一瞬间瞪大了眼。 入眼是漫天的千纸鹤,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被万千跟红线穿挂在空中。 烟雾缭绕,天光圣洁。 他站起身,发现自己已经变换角色成了上官晚。很弱,这是林镜对这具身体的第一印象,比乞老三都还要弱。 灵力全无,修为全无,虚弱多病。 白色的裙子上缀满璎珞,林镜光着脚从千纸鹤堆里站起来,举起手,才发现上官晚的手小拇指被砍断了一截——其余手指细腻白皙,更显得那根小拇指无比怪异。 这时门被推开,一位雪白道袍的银发修士走了进来,笑道:“阿卿醒了?” 阿卿是上官晚的小名。 这仙风道骨的修士就是现在的凌霄派宗主,修真界的绝世高人,上官无涯。 “爹。”林镜愣了愣,马上随机应变喊道。 上官无涯看着眼前乖巧安静的独女,微笑:“爹教你的千纸鹤折的怎么样?” 林镜四处看了眼,说:“折的...差不多了。”原来是你吩咐的啊。 上官无涯抬头,看着房屋上方万只千纸鹤,笑了下:“恩,阿卿有心了。来,随爹爹过来。” 上官无涯朝林镜伸出手。 林镜迟钝地把手交给了他。 凌霄宗主带他到了那泓清泉前,温柔哄说:“这琉璃九转炉是你娘还在人间时,楚国国师赠予的,灵鹤之魂堪比天级法宝。阿卿,现在踩着莲花走过去,摘下炉鼎那只鹤的尾羽。” 林镜在原地懵了几秒,点点头,抬起脚,踩在那一朵小小的莲花上。 莲花通身冰冷,寒意顺着脚心蔓延全身,但是他爹就在后面看着,林镜也只能闭眼照做。 裙上的璎珞轻响,玉足之下,一步一生莲。 他最后到了湖中心的炉子面前,伸出手,按照上官无涯的指示,摘下了那只绕着盘旋的仙鹤尾羽。 在他摘下的一瞬间,脚下的莲花突然凋谢。 只是他没有掉进池子里,因为散落的花瓣落入水中,寒气瞬间把湖面冻结。 林镜就站在冰面上,看那只洁白的尾羽粉碎成一道浓郁的流光。 最后居然一点一点接在了他的断指上。 起先是一团液体,后面凝固成型,长出骨头,长出血肉,长出指甲——完完整整复原了他的小拇指。 林镜瞪大眼:“这是什么?” 上官无涯笑着说:“这是灵鹤之力,。” 林镜摸着自己的小拇指,接连处肉眼可见有个小小的疤,疑惑:“灵鹤?” 上官无涯一笑:“对,灵鹤通生死,传音无视一切。” 他做到了桌几边,手指一划,便从天空上方断下一只千纸鹤来。 “到爹爹身边。”上官无涯把千纸鹤摊开,变成一张四四方方的白纸,又把笔给他:“爹怕你以后出门再像在水天一榭一般被困魔境无法自救。以后你将这殿内的千纸鹤时刻带在身边,遇到危险写下字后就重新折好,只要你心中念着凌霄派,这只鹤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会送达到爹爹手里。” “那么神奇?”林镜惊了,这不就是求救专用吗。 他拿着笔画了一个圈,重新把千纸鹤折好后——就见那只千纸鹤忽然振翅起飞,活了一样,绕着他头顶转了一圈,它虽然有形却无实,脱离天地外,可以穿过任何的东西,甚至穿过凌霄派已经飞升的前辈立下的隔绝一切的阵法。 不愧是仙门魁首凌霄派宗主都夸赞的仙器.....对于上官晚这么一个没有修为的人,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千纸鹤飞了一圈,重新落到林镜手里。 上官无涯摇头笑了下,他将一串挂在天上的千纸鹤取下,低头将它们系在了林镜的腰上。千纸鹤安静垂落,混入裙上璎珞珠宝里。又用一根红绳绕着林镜小拇指上的伤疤绕了一圈。 “阿卿,好好休息,等你伤好了,以后就可以随意去任何地方了。” 林镜摸着小拇指,朝他露出一个开心的笑来:“谢谢爹。” 上官无涯看着女儿单纯的笑,又叹口气:“真不知道你娘生前是怎么想的,给你订下那样一门亲事,一个凡夫俗子又怎能配得上我的阿卿呢。” 林镜笑容微僵:“???”啥亲事。 他眼眸迷茫。 然而上官无涯不欲多说,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罢了,定下的因果擅自改动怕会有孽力回馈。阿卿,你先好好休息,外界的事就不要多虑了。” 林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上官无涯已经走了。 留他一脸懵逼坐在桌案前。 “他说的什么啊。” 系统的声音这时候才响起:“说的你和楚非欢的婚事。” 林镜差点喷出来,震惊抬头,声音拔高:“婚事?我和楚非欢?” 系统也很无奈:“对啊,不然上官晚怎么会是金牌呢。” 林镜真的气笑了。 “我懂了,每个主角都会有一个楚楚可怜身份高贵的病弱未婚妻,我现在就是这么一个人设对吧。” 系统:“......你也可以那么理解。” 林镜:“呵呵。” 想到山洞里楚非欢视线粘在那女的身上他就直翻白眼。 算了,他现在反正也不是玩家。 林镜:“我只想看戏,你不是说我可以灵魂出窍吗。” 系统:“......你总不能无缘无故失踪吧,只有在你沉睡后才可以触发上帝视角围观整场游戏。” 林镜击掌:“行,我这就跟我爹说闭关个十年。” 系统吐槽:“你都没有修为你闭什么关!” 林镜看了眼一地的千纸鹤:“闭关研究折千纸鹤不行?” 系统赌气:“......行,随便你。” 林镜动用千纸鹤跟他爹说了自己要宅很久这件事,便关上门打坐睡觉起来。 “我怎么没有灵魂出窍的感觉。” “憋气。” “好,憋气。哦哦,有感觉了,我准备好了,哈哈哈哈,起飞。” 林镜从上官晚的身体出来后,快活地笑起来,整个人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他以灵魂的形态走在璎珞殿里,一时兴起还飘到了空中,看着红线牵引琳琅满目的千纸鹤,伸出手去摸,只是灵魂是虚的,手指直直穿了过去。 林镜恍然:“我现在可以去任何地方?” 系统给他泼冷水:“嗯。但你做不了任何事。” “那没事,先让我去看看这个世界的仙盟。” 他对楚非欢那个颜狗怎么和美女相识微末刚甘共苦一起回家没兴趣。 最想看的,就是整个世界的设定,以及各方玩家的勾心斗角。 系统丧丧地:“去吧。” 林镜可以凭意念到任何地方。 “仙盟”位于天宫,天宫立在绝崖壁上,毗邻九阳剑宗。林镜一个没有知觉的灵魂体,飘到仙盟上方都能从视觉上感到冷。 烟云飘渺,积雪万年不花,仙盟总殿就立在雪巅。入眼是一扇白玉高门,进去后是一片梅林,虽是梅林却格外血光森森。穿行梅林间,寒风凛冽。林镜四处转着,发现主殿内空无一人。他到了桃林尽头,看到一间类似祠堂的屋子。 “这地方有点隐蔽啊。”林镜一愣,往前走。 穿过风雪梅林,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但门扉隐蔽,仅右窗开了一线让光影照进去。 他想堂而皇之走人家脸上,被系统制止。 它忍气吞声对这个大爷道:“劝你灵魂状态下最好和他们离远点。” 林镜是个好孩子:“行吧行吧。” 他进祠堂后,飘到了房梁上坐下,离那人远远的。不过他也不是坐在房梁上,屁股和房梁隔着些空间,是坐在空气中。因为坐空气里看起来姿势太怪异,才飘到这里来。 林镜喃喃:“果然是他。” 站在祠堂中的男子不是别人,赫然是寺庙里有过一面之缘的付清风。 青色道袍,墨玉高冠,广义博袖,付清风手里捏住三炷香地将它插进面前的香炉里。 烟雾缭绕,案上木牌写着一个女子的名字,林镜看清楚了,叫“薛朝月”。 将香插进去,付清风沉默了会儿,而后声音低沉:“我救了那个孩子一命。” 回答他的只有风雪呜呜。 付清风道:“占星楼指出方向在楚国,我就猜出了会是他。” 青年五官并不算英俊,稳重而威严,现在流露出一种苦涩来:“封无尘死了,他造下的孽现在只剩几个人知道。朝月,你说那孩子长大会恨我们吗。”他闭了下眼,苦笑道:“算了,恨就恨吧,恶因造就恶果。” 林镜若有所思说:“我就知道会有一个大阴谋。这人绝对是个玩家,恶人阵营的。” 系统说:“就你知道的多。” 林镜道:“你们要求那么严格的吗?时时刻刻都不能崩人设?哦不对我忘了,这是修真界,哈哈哈,大能的神识无处不在。” 系统真是懒得理他:“你自己慢慢玩,我走了。” 林镜:“好的好的。” 付清风之后就在祠堂里发呆,一言不发。 林镜盯半天觉得无聊,干脆飘走了。 看了仙盟当然要看占星楼了! 占星楼要看就看顶楼! 神念一转。 林镜已经在了一栋楼内。 占星楼地处夜哭城。楼是木质的,雕花繁琐典雅,颜色漆红,四角飞檐坠下金色铃铛,随风轻轻作响。 林镜飘啊飘,飘到了顶楼上。 然后看到了一地金色符文,黑色的纱重重叠叠,正中心有一个坐轮椅的青年,一袭纯黑的衣袍。 他的头发很长,长到地上,远望如一重黑色锦缎。青年不仅腿是瘸的眼睛也是瞎的,黑色宽方的布把双眼蒙了起来。 他旁边站着一个人,带着半边修罗面具,毕恭毕敬说:“仙盟传来消息,他们赶到您所说的溪水村寺庙时,那里只有一具老乞丐的尸体,并没有看到一个小孩子。” 林镜一听差点笑出声。 老乞丐?正是在下。 轮椅青年轻声问:“怎么会没有?” 修罗面具道:“他们中途因为一些事耽误了下,赶过去就来不及了。” 轮椅青年笑了,唇色殷红:“一些事?” 修罗面具道:“对,楚国有出窍期的大能自毁丹田陨落,威压逼人,他们根本前行不了。” 轮椅青年轻轻笑:“这世上出窍期的修士可不多啊,查出来那个人是谁了吗?” “查出来了。是......消失多年的仙盟盟主封无尘,他好像是走火入魔死的,尸身彻底粉碎下落不明。” 轮椅青年唇角一勾,缓缓伸出手来,他的手骨节分明病态的白,安安静静张开手—— 在掌心赫然是一只人类的眼珠子,黑白分明,生于血肉里。 他说:“有趣。” 林镜在旁边看到这一幕,瞬间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小拇指。 上面系了根红线遮住了伤疤。 林镜愣了愣后说:“系统,你说我的断指和他的掌心眼哪个更有逼格点。” 然而系统不在,就算在估计也是觉得他指定有点毛病。 林镜没得到回话,无所谓地笑笑。 不再看这个轮椅男,看完了仙盟和占星楼,他现在终于想起了故事的主角。 楚非欢现在在哪里呢? 现在应该跟着那个蓝衣服的女生到了九阳剑宗吧。 他闭上眼,遐想了会儿,顷刻间再睁眼,已经从夜哭城到了九阳剑宗。九阳剑宗可比前面两个地方有人气多了。 春意盎然,热热闹闹。 宗门前桃花夹竹两相开。 一群人在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 “顾师姐居然从外面带回来个少年?还是一个没有修为的人间少年,这完全不像她的性子啊。” “我也觉得不像她性子。话说这天下双姝,同样人间绝色,性子还真是完全不同啊。凌霄派那位上官小姐没有灵根、病弱娇怜,被宗主保护得密不透风,常人见都不能见一眼。然而我们顾师姐却是天资出众,清冷无双,一柄碧灵剑行遍天下,当之无愧的骄子。” “哈哈哈哈要我说,上官晚连根头发都比不上顾师姐,这天下双姝的名字怕不是世人碍于凌霄派宗主的面子才颁给她的。哼,我可不爱娇滴滴的女子,弱者就是累赘。” “别说这了,顾师姐为了那个少年和韦师兄吵起来了。” 林镜听他们的议论听的津津有味呢。 乍听到最后一句,才想起自己的目的,马上飞过去。 看到了九阳剑宗的石梯前,站着剑拔弩张的两人。 顾师姐,就是顾相思。 她还穿着那件水蓝长裙,握着剑,精致如雪的眉眼紧蹙,冷声问道:“韦寒,今日你是要把我也拦在门外吗。” 和她对峙的看其打扮估计也是个身份不凡的修士。 韦寒轻蔑地看了眼站在顾相思后面的楚非欢,复又嗤笑说:“相思,不是我放你进去,是你带的这个人不能进去。若是我九阳剑宗什么人狗都进,以后怎么在修真界立足?” 顾相思蹙眉:“他是来找玄隐尊人的。” 韦寒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叉腰笑起来:“玄隐尊人?就他?哈哈哈哈哈。” 顾相思抿唇:“他有信物?” 韦寒:“哦?什么信物,拿来给我看看。” 顾相思偏头,对一直沉默不言的楚非欢说:“把玉给我一下好吗?”楚非欢还是那副在林镜面前的苍白样子,青瞳冷淡地看她一眼,随后把玉拿了出来。 顾相思舒口气,拿着玉给韦寒。 谁料韦寒接过,看都没看一眼,马上直接把它摔在地上,他讥笑:“什么破玩意也拿来冒充信物?人间的皇子又如何,到修真界也不如我身边的一条狗。” 那血玉落地的瞬间,林镜看到楚非欢手握在了一起。 楚非欢长发垂落,低着头,静静看着玉滚到自己的悬崖边......看着他父亲唯一的遗物。 “韦寒!”顾相思大怒,然后转身冲到了悬崖边,伸出手抓住那块玉。 众人哗然。 他们还是第一次看清丽绝伦顾师姐大庭广众下丢失冷静。 顾相思拿下玉佩,猛地抽出长剑,眼眸极其冷漠地看着韦寒,声音极度冰冷:“他是我带来的人,你羞辱他就是羞辱我!你再多说一句,修怪我剑下不留情。” 韦寒气得脸色扭曲。奈何碧灵剑寒锋刺骨,他只能歪嘴嘲讽:“顾相思,你护得了他一时......” 顾相思打断他,一字一句:“也护得了他一世!” “嘶!”九阳剑宗众人。 “嘶!”林镜。楚非欢,嫁了吧。 顾相思拿着玉佩走向楚非欢,水蓝衣裙随风翻滚,她眉眼带着歉意,咬唇轻声说:“对不起,但......楚非欢,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进宗门的。” 字字温柔,字字珍重。 楚非欢还是垂眸,睫毛浓长遮住视线,看着少女洁白掌心的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镜想隔空喊醒他。 别装了,楚非欢,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正义值狂加了。 愣着干什么呢,你现在就该接过玉佩,眼睛血红朝着顾相思重重点头,结下你们间第一个护一辈子的约定。 “今后日日夜夜都回忆着这一幕。” 林镜坐在不远处一节桃枝上,笑着拆桃花,自言自语。 脚下是云和风,璎珞长裙随风猎猎。 从进九阳剑宗这一天开始,仿佛就铺垫了楚非欢之后的爱恨情仇。 感化阴郁美少年,要的是什么呢,是爱,是热情。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站在他面前替他遮风挡雨的勇气。 别说楚非欢了,林镜代入一下也觉得自己会心动。 顾相思是个好女孩啊,无论目的是何,初衷都是为他好。如果现在不感动,还是个正常人吗。 而楚非欢只是伸出手接过玉佩,轻声说:“谢谢。” 他太过冷静,没有屈辱也没有丝毫动容。 顾相思愣了愣,还是朝他一笑。 旁边人见此却倒吸冷气,顿时骂骂咧咧。 “这小子什么态度??” “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不该跪下来感谢顾师姐?” 林镜笑容卡住,心里叹气:别骂了别骂了,这小子就是闷骚,其实心里感动坏了。 最后顾相思还是带着楚非欢力排众议进了九阳剑宗。 众人一点点散去,林镜坐在桃树上,拿着一根已经被扯秃了的枝干,望着楚非欢消失在云深处的背影,摇头轻叹了口气。 入宗门的最后一步,楚非欢停下了。 顾相思问他:“怎么了?” 楚非欢抿唇,然后摇摇头:“没什么。” 以楚非欢进九阳宗开始,修行的十年时间似乎就以某种林镜察觉不到的速度加快了。 事情是一日一日发生,但可能闭眼是春、睁眼就是冬。 同一扇门,进去和出来截然不同的天地。 林镜偶尔还是会回到上官晚体内的。 上官晚太过虚弱,自小靠着名贵草药吊命,稍微情绪的波动都会让她心脏骤痛。宗主不想爱女因为外人动情绪,于是一直都不想她接触其他人。 是以林镜一个人在璎珞殿里,也没人怀疑,自得其乐。 每天就是睡醒折折千纸鹤,睡时飘到楚非欢身边,看他怎么被人欺辱,又怎么被人善待。 楚非欢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生会经历的。遇到的有好人也有坏人......谈不上特别倒霉,却也谈不上特别幸运。 林镜把修真界四处跑了一遍,最后还是窝在了楚非欢身边。 原因无他,这小子身边的人戏多。 每天都能碰到好玩的。 比如一个一看就是新手的玩家,爬到他面前,握着他的手疯疯癫癫:“崽,你一定要做个好人啊!我是你上辈子的爹!你一定要做个好人啊,不然我死不瞑目。” 楚非欢:“......” 林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然这个玩家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杀了,结果想都不用想。 甚至有女生把这完成了攻略游戏,估计是看主人公帅,觉得谈恋爱也不亏。在楚非欢在九阳剑宗学堂上学时,时不时送点礼物,然后总是在他被欺辱时为他出头,尽管楚非欢不需要。 当然,那些一眼能看出是玩家的基本活不长。 林镜真的太爱这种看戏的上帝视角了。 或许是知道所有苦难都是他人生的劫,而且马上会有人相救。所以哪怕看楚非欢被人群殴、把头溺在湖里、奄奄一息。 林镜也只是在旁边石头上坐着,平静凝望,像风一样冷而遥远。 他这十年,看了楚非欢的太多事。 怎么被同门霸凌。 怎么被暴力、羞辱。 怎么被污蔑冤枉。 怎么被收入门下,又怎么被玄隐尊人冷落厌恶。 他的师尊并不喜欢他。 所以才有了他在宗门内如此尴尬的地位。 又看他长大。 怎么不知疲倦的修行。 怎么日复一日的练剑。 “楚非欢,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书院靠窗的地方,窗外传来少女清澈悦耳的声音。 楚非欢不受人待见,旁边的座位都是空的。 林镜最喜欢就是坐在他身边看戏,看世人如何熙熙攘攘到他身边只为他的爱恨。 “小子,你的女神来了。”他趴在桌子上说。 楚非欢自然见不到他也听不到他声音,闻言抬起头,岁月让少年的轮廓更为锋利,黑发黑衣,青眸冷冽。唯有在看到窗外蓝衣少女时,有了些不同。 书院外金光漫漫,鸟雀叽喳。 林镜勾唇,点评:“当真是年少情深啊。” 第87章 挽风挽月 (五) 林镜在璎珞殿里一日日折着千纸鹤,可还是没把宫殿挂满,这里太大了。 他折累了,就会趴下睡觉,然后到楚非欢身边,悠闲地看人间百态。 九阳剑宗的团宠是顾相思,因此宗门上下内外一致的对上官晚这个和他们师姐齐名的双姝非常不喜欢甚至鄙夷。 讽刺他的那些话,林镜都能背出来了——“废物”“草包美人”“病秧子”“连顾师姐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还别说,都挺有道理。 他现在这具身体,唯一拿的出手的本事就是折千纸鹤了,他能折出好多花样。 楚非欢长大后性格也换了一番天地。 小时候沉静木讷的少年,越长大越有一种风雅意态来。毕竟楚非欢遇到的恶人多,可是他遇到的好人也不少。 同门叽叽喳喳的小厨子,总是斤斤算计却心常不坏的藏剑峰峰主,还有时常笑吟吟找他聊天的顾相思,就连宗门那个病弱体虚身份尊贵的少主也对他礼让三分,甚至在一次历练中两人共过生死结为知己。 随着天赋越发锋芒毕露,修为节节高升,楚非欢一跃成为名动一时的少年天才,那些宵小再不能当面欺辱他。 当初并不爱笑的少年,握剑桃林过,如今也自得风流。 林镜甚至还有幸看到,他在被迫收下女修递来的定情簪子后,唇角噙笑,却转身却把簪子直接丢到了泥土中。 林镜颇有些痛心疾首。 臭小子,你长成了一个渣男你知道吗? 不过往好处想,照这样下去,楚非欢成神的可能性很大啊。 林镜唯一一次出璎珞殿,是为了宗门大比。 四大门派间定期会有一次让门内年轻弟子相互切磋的盛事,而这次的地点就定在九阳剑宗。 凌霄派宗主问他想不想去时,林镜把玩着小拇指上的红线,愣了愣随后抬头说:“爹,我跟着大家一起出去看看,但不去九阳剑宗可以吗?” 不想去那里受鸟气。 上官无涯对女儿是无限的溺爱,微笑:“当然可以,阿卿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林镜出现在凌霄派众人眼中时,能清晰看到众人眼中的惊艳和惊讶。 宗主之女这个身份让他这一路享尽了各位师兄师姐的关爱,渴了递水,饿了递食物,怕他无聊送话本,怕他身娇体弱受不了奔波还专门放慢了速度。 他们把他当成脆弱的琉璃娃娃、珍贵的世间名花。 这一路,林镜赏山赏水,好不快乐。虽然这些山山水水这些年里,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 “前面会经过夜哭城,里面怪人居多,绿绮你要保护好小姐。” “是,大师姐。” 绿绮是凌霄派弟子专门安排在他身边照顾他的丫头。 林镜不是很习惯别人照顾,尤其人家还是个水灵灵的女孩子。 但盛情难却,他只能头痛接受。 从凌霄派欲往九阳剑宗必过夜哭城。 夜哭,这两个听起来就阴森森,夜哭城前后绕过一条大河名忘川。 修真界亦正亦邪最诡谲的占星楼就落座于此,而忘川河以南更是有幽河冥宫——这个臭名昭著的魔修老巢。 绿绮神色严肃,郑重警告道:“小姐,您不要乱跑,吃过饭后呆在房间就行。” 林镜对这地熟得不能再熟,但碍于人设虚弱微笑:“好的。” 街外锣鼓喧天,唢呐鞭炮响了一路。 林镜好奇:“这是在干什么?” 店家:“回小姐,这是城里人在办喜事呢,城西边的王家娶媳妇。” 林镜心里啧啧两声。 绿绮牢记吩咐不让小姐与外人多接触,再次神色严肃说:“小姐,近日城中并不太平,您先上楼休息吧。” 林镜真是服了这个小保姆:“行行行。” 上官晚身子虚胃口自然也小。 林镜慢吞吞吃两口,就到了楼上,迎亲的队伍格外的长,他坐在阁楼窗边,往下看得一清二楚。 从街头到街尾,吹锣打鼓,抬轿撒花,热热闹闹,吉祥喜庆。旁边占满了看热闹的人,是仙是人都混迹在一起,交头接耳吵个不停。 而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突然,一股青色的雾从长街尽头,伴随呼号的阴风卷过大地。 “这是什么?” “魔修?!这是魔修?啊——” 一声尖叫伴随着血花溅起,恐慌瞬间如潮水般弥漫。 “啊啊啊——”尖叫逃窜,你拥我挤。 林镜靠着阁楼都不能幸免,那青雾呛鼻,他咳嗽了几声后,开始变得头晕眼花。 林镜作为一个双s精神力者不可能被这玩意儿迷晕。 “什么东西?”他捏着鼻子。 神出鬼没的系统突然又出现在脑中,对他一声令下:“晕过去。” 林镜:“啥?” 系统很急切:“晕晕晕,快晕。有个重要剧情。” 林镜:“......” 好吧。 林镜按照系统的吩咐晕了过去,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不在夜哭城的客栈里了。 他在一片旷野中,耳边是缓慢沉郁的水声。 睁开眼。黄泉场,夜忘川,一轮混浊的圆月挂在空中,灼灼燃烧的彼岸花像血染成的长明带。河边的草有一人高,葳蕤茂密,锋利如刀。 林镜半蹲在河边,有些懵:“忘川河?这里是夜哭城的边境?我怎么到这里来了?系统,你快出来解释两句。” 系统对他多多少少有点包容,闷闷出来了,跟他解释:“刚刚街上发生的剧情是幽河冥宫少宫主娶妻,那‘城西边的王家’只是魔修掩人耳目的府邸。云隐宗和长生门两大门派今日合手打算清魔巢,才有了刚才夜哭城的一幕。” “青雾是正道弟子放的,他们打算迷晕众人救走新娘,同时移花接木让自己的人做进轿子里接近魔宫。谁料魔宫也不是吃素的,在发现变故的第一秒就大开杀戒,让局势彻底混乱。” “你算是被波及。混乱之中,魔修弟子破釜沉舟,挟持你逃亡跑到此处,本想杀人灭口。但你身上护身的东西太多了,他反而被你爹的神念杀死,坠入忘川河内。” 林镜:“......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系统:“不可以。” 林镜:“还要我干什么?” 系统说:“没要你干什么,你就在这里等着人来救你就行了。” 林镜翻个白眼,蹲在河边。 洁白如云的裙子曳地,杏黄色束腰上坠下各种璎珞饰品,腰两侧两条红绳穿过的千纸鹤落在草地里。 他伸出手,发现上面被河边草割出的伤口。上官晚的身体太娇弱了,一点伤痕就能留下个样貌可怕的伤口。 旷野无声,犹如地下冥府的世界,空荡寂寥只他一人。 林镜和系统聊天:“等谁来救我。” 系统:“等你未婚夫。” 林镜:“哎哟长大了,还会调侃我了?” 系统这个一岁小孩气得不想理他。 林镜笑笑。 手指波动着忘川水,这剧毒无比的水冒着黑气,却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小拇指上的红线摇曳在水里,淡白色的光柔和宁静。 突然感觉小腿一阵酸痛,林镜皱眉说:“我被虫子咬了。” 系统说:“快哭?” 林镜:“......”啥?你听懂我在说什么了吗小屁孩。 系统:“快哭快哭,哭一下。” 林镜:“哭啥啊。” 系统很急:“你去感知一下身上的痛,上官晚很容易哭的。” 林镜:“......” 他垂眸,如系统所言去感知上官晚身体。果然,伤口火辣辣,被草和荆棘割伤的痛无限放大。 这具身体又娇弱又泪腺发达,一下子林镜就感觉眼泪出来了。 滚烫的泪水溢上睫毛,他看着水面倒映的自己,果然是病美人啊,青丝如瀑,楚楚可怜。 幽河一望无际,星光冷冷淡淡。 就在这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一个青年散漫的嗓音,若清风明月般疏朗。 “你再哭下去,人都要追上来了。” 林镜瞬间愣住,寻声望去。 “咚”,长杆下水,清脆打破夜的宁静,惊起草中赤色的蝴蝶。就看到一个青年站在一块竹筏上,拔开幽河边高高的草,朝他驶来。 夜幕低垂,草间都是些会发光的小昆虫,赤色的蝶、幽蓝的火,绕在青年周围。 风卷动他黑色的衣角,上面银纹精致细绣着白色的鹤翎,风雅无双。 林镜哭后的眼睛安静看着他。 青年衣着华贵内敛,动作却格外潇洒随性,推动竹筏后,把杆一点一点从水中抽出。他停在了离林镜一米远的地方,中间隔了一丛茂密的荆棘,语带笑意:“夫人,要上来吗。” 人间十年,林镜都是以一种上帝视角看着楚非欢长大,这算是他第一次以实身站在他面前。 一时间有些恍惚。 青年勾了下唇道:“你千辛万苦逃出来,想被抓回去?” 林镜不说话。 没等他思考,楚非欢已经把竹竿的一端递了过来,刚伸入河中的竹竿沾了很多青苔藻类,停在他眼前,那股子湿冷味直入鼻腔。 林镜叹息一声,伸出手握住那一端。 竹竿表面冷得让他整个人激灵了一下。 他拉着竹竿想要起身,但是蹲久了腿彻底麻了,一路草和荆棘划出的伤口也没处理,随意动一下就是皮开肉绽的痛。 这具身体泪腺太发达,就这么痛一下的功夫,他的眼泪断线般从眼眶中涌出。 楚非欢饶有兴趣的欣赏了下他哭,随后若有所思笑道:“夫人略有些娇气。” 他根本没想哭.....系统那傻逼逼的。 林镜不想解释,缓慢去揉自己僵硬的脚腕。 楚非欢将竹竿抽回来,衣袂掠动,踩过荆棘到了林镜的身边,朝他伸出手:“我拉你。” 林镜抿唇,搭上了那只干净白皙的手。紧接着感觉整个人被往上一拉,似乎人要腾空起。 他瞬间眼睛睁大,但想象中摔到荆棘丛,血肉模糊的恐怖画面却没有出现,他被人在空中抱住了。 青年冰凉的手揽住了他的腰,鸦黑色的发丝掠过他脸颊,气息清冷如深雪。 动静太大,草丛里各种小昆虫扑腾扑腾带着流光飞到空中,诡丽凄美。 林镜衣裙上的璎珞轻响,青丝落了满肩,腰侧的千纸鹤也落到了水面上。 我靠! 林镜惊惶无措的眼眸撞入青年的眼。 楚非欢愣了愣,垂眸说:“我还是第一次抱新娘子呢。” 林镜:“......”你变了,楚非欢。 青年把他抱到了竹筏上。 林镜坐稳后,第一件事就是撸起碍事的袖子,露出细白胳膊上各种深深浅浅狰狞的伤口,让冷风吹一吹散痛。 楚非欢:“夫人对我就那么不设防?” 林镜在乞老三身体内对他挑三拣四的,万万没想到换了个身体居然被调戏,真的有点好笑,他说:“我不是夫人,也不是新娘子。” 竹筏行在幽河上,星星点点是冥火昆虫。 楚非欢随意地坐了下来,任由竹筏在河上随意漂浮,只是笑道:“夫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林镜摇摇头。 楚非欢说:“这里是幽河冥宫,魔族的老巢,你一个毫无修为的女子出现在这里,除了今日出嫁的少宫主夫人,我也想不出会是谁了。” 林镜:......行吧,是就是吧。 他心里翻个白眼,嘴上却是默认,索性问道:“你救了我,不怕被冥宫报复?” 楚非欢轻声一笑:“不会,夫人尚不至于惊动冥宫。” 言下之意就是,他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林镜冷笑:“哦。” 竹筏也不知道要飘向何处。 林镜问:“你叫什么名字。” 楚非欢看他一眼,慢慢道:“萍水相逢,名字就不必互相告知了。我叫你夫人即可。”他轻轻一笑:“在冥宫的地盘上,还是要对少宫主的未婚妻尊敬点好。” 林镜:“.......” 我根本就没看出你的尊敬来。而且,你知道你在对谁的未婚妻说话吗臭小子?你自己的! 竹筏飘向月亮的方向,岸边离他越来越远。 林镜这才看清对岸的全貌。 河边荒草横生荆棘肆虐,往东取而代之的是一丛丛艳红的曼珠沙华。血一般铺成长路,延向一座白骨搭成的桥。桥的对岸是一座在黑雾中森冷威严的宫殿。上方盘踞着一条粗大的黑蛇,金色竖瞳,远看一眼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林镜:“那就是幽河冥宫?” 楚非欢:“嗯。” 林镜喃喃:“长的可真像阴曹地府。” 楚非欢笑:“它里面挺漂亮的。” 林镜:“你去过?” 楚非欢:“有幸见过一眼。” 林镜:“怎样的?” 楚非欢想了想,慢慢说:“冥宫有个莲池,我去时正逢花开。池下万条毒蛇,莲花却是冰蓝色的,极恶之地开出极纯的花,倒也有趣。” 林镜:“......”他亲眼去里面看过,那场景只让他起鸡皮疙瘩,你觉得有趣? 楚非欢又说:“有点像夫人的眼睛。” 林镜:“恩?” 楚非欢笑笑,却不再说话了。 竹筏已经到了冥宫的正对面,楚非欢伸出手指向那边:“现在两大正派和魔宫打得不可开交,暂时应该没人会追寻你到岸上。” 林镜抬眸望过去。冥宫的正面更加恐怖,上方巨蟒沉睡,城门仿若一张深渊巨口,底下腐肉成堆、枯骨无数。 门前细碎熹微的光,是尸蛆破茧化成的蝶。 静海没有涛声,风过动的只有衣袖和发丝。 楚非欢说:“上岸后,我会前往九阳剑宗,夫人去哪?” 林镜深呼口气:“回家。” 楚非欢:“需要我相送吗?” 林镜冷冰冰:“不用。” 从头到尾,他连一句谢谢都不曾说过。 楚非欢倒也不曾在意这些。他年少成名,见过了太多风花雪月,道心却一直很稳。经过夜哭城知晓除魔之事,碰巧又撞见林镜才会出手相助。 竹筏上的凡人少女一看就是出生人间名门贵,也不知道被魔修从那里抢来的,有些不讨喜的脾气也正常。 林镜闭嘴不说话。 他在楚非欢面前的每一个人设都是古怪讨人厌的。 无论是乞老三,还是现在被误会身份的上官晚。 林镜在山洞里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如今不想增加楚非欢的任何爱恨。 竹筏上岸。 “夫人,再会。”楚非欢朝他一笑,握剑转身,黑色衣袂绣洁白鹤翎风流潇洒,不曾停留一瞬间。 竹筏上岸后是个小渔村。 林镜等他走后,才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低头从裙子上解下一只千纸鹤来。 他用小拇指沾了些忘川水,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地址,然后重新折好,让它飞到了绿绮手中。 在等待绿绮救援的过程中,林镜跟系统说话。 “楚非欢为什么会经过这里呢。” 系统道:“他在外游历,收到宗门消息,赶着回去刚好经过夜哭城而已。” 林镜:“他认出我没。” 系统:“上官晚的样貌整个修真界就没几人见过。而且楚非欢现在还不知道和上官晚的婚事。” 林镜:“哦。” 绿绮赤红着眼和一干凌霄派弟子御剑飞过来找到他,见到就齐刷刷跪了一排。 林镜让他们起身,经过此事,他是一点都不想去九阳剑宗了。 跟领头弟子说了声,第二天马上有人过来接他回凌霄派。 修真界风起云涌,而林镜这里却是安静的很。 因为竹筏上和他的一番交涉,让林镜好几天都懒得去看楚非欢发生了什么事。楚非欢现在是天之骄子,恶人想欺辱他都得偷偷摸摸,有什么好看的。 林镜有时就跟系统聊天:“顾相思应该也是金牌吧。” 系统死鸭子嘴硬:“她不是玩家。” 林镜折千纸鹤,嗤笑:“不是玩家?”他眼神幽黑冰冷:“你骗谁呢,我猜她就是玩家,还是恶人阵营的。”这是他十年来越观察越肯定的结论。 系统:“......你别乱猜好吧,她对主角那么好。” 林镜坐在璎珞殿,放飞手里的千纸鹤,勾唇:“对主角好就不是坏人了?” 他用朱笔给千纸鹤上色,吊儿郎当,嘴中轻哼:“莲花落,莲花落,看爷娘不是亲...” 林镜知道楚非欢这一生注定跌宕起伏,但没想到第一个变故会来的那么快。 破天暴雨,打碎了一地的夹竹桃。 他飘到九阳剑宗的戒律堂,那里已经占满了人。 而楚非欢就跪在正中央,旁边是一脸焦急的顾相思和他最好的朋友——九阳剑宗的少主薛问情。说是少主其实也名不符实,他是掌门已故妹妹的唯一儿子,修为低下,掌门多年闭关不闻不问,在门派里身份也尴尬。人人敬他三分,却也没把他当回事。 执事长老震怒:“尸体就在他脚下,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顾相思急得跪了下来:“不,长老,肯定事有蹊跷,非欢不是这样的人。” 执事长老:“我只相信证据。” 林镜安静站在人群中央,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吵闹,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宗门大比还没结束,突然就出了一桩血案。 死的是四大门派之一长虹殿的首席弟子桑天宇,爆尸在楚非欢门前,丹田尽碎死状极为恐怖。桑天宇是金丹修为,又有各种宗门法宝,搁在同龄人里也是皎皎者,能够有能力杀死他的,只有楚非欢了。 九阳剑宗里他的仇人不少,压抑了很久的气现在一股脑喷了出来。 “就是他!顾师姐,你就别掺和了吧。当初你带他进来我就知道是个祸患。” “这小子看起来就不是好人长相。” 长虹殿的长老痛失爱徒眦目欲裂,说:“九阳剑宗今日不给我一个说法,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要他血债血偿!” 而楚非欢遇到这种事,他的师尊玄隐尊人却来都懒得来。只剩他一个小辈立在无数大能面前,握剑沉默不言。 薛问情咳嗽了两声,虚弱开口:“长老,我觉得还是调查清楚在下结论比较好。” 执事长老:“现在事情还不清楚吗?除了楚非欢还有谁能做到这样残忍杀害一名金丹弟子。如今各大门派都在我剑宗,要是传出去包庇弟子杀人的名声,今后我们怎么在修真界立足。”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楚非欢,目无法纪,滥杀无辜,按照门规,当诛!” “长老!”顾相思霍然抬起头眼眸赤红。 “哈哈哈哈痛快!” “爽!” 人群有人拍掌大笑,也有人焦急出声。 “长老不可!” “长老!” 林镜一眨不眨看着楚非欢。外面的喧嚣丝毫影响不了他,就像他的任何举动也影响不了外界一样。 楚非欢半跪地上,春水剑插入地中,背脊挺拔如松柏。 当诛。 可是主人公怎么可能死呢。 大雨磅礴,有人握剑走了进来,声音很淡却让四周都安静下来:“楚非欢不该死。” 青色的衣袍,腰间系着仙盟的令牌。 付清风。 “付清风?” 满座皆惊。 当今天下的出窍期大能只有五位,四大门派深居简出莫测的掌门人和前任仙盟盟主封无尘。 而付清风是封无尘生前挚友,又是仙盟的人。 他一出现,瞬间所有人鸦雀无声。 小辈间的打打杀杀,一般都不会惊动掌门人,现在全场就他的辈分最高。 “付清风,纵你是仙盟的人也不可以这样草菅人命吧!”长虹殿的长老理智全失,赤红着眼怒吼。 付清风只说:“人不是他杀的。” 长虹殿长老:“那是谁杀的!你给我在场随便指出一个人来!” 付清风沉默不语。 突然一声轻笑传来。 “我观这小孩,倒是有些意思。” 斜风暴雨里,慢慢走出个坐轮椅上、黑绫覆眼的青年来。 黑发黑袍,皮肤苍白,嘴唇如血。 本来就鸦雀无声的戒律堂瞬间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了。 这是......占星楼的人? 唯有长虹殿长老已经气疯了:“好啊,你们一个个都打算包庇这个贱人是吗!” 八方齐聚,热闹的很。 占星楼少楼主笑说:“谁说我要包庇他的,只是真相水落石出前,还是不要妄断人命为好。破霞长老若是觉得不解气,大可先把他关押到九阳剑宗剑潭之下的幽绝之狱,诸位意下如何?” 剑潭之下幽绝之狱。 所有人都愣住了。 幽绝之狱......那跟死刑也没什么两样了吧。 顾相思抬头,眼睛要滴出血来:“不可,长老,幽绝之狱是关押十恶不赦至邪之人的地方,楚师弟罪不至此。” “你闭嘴!” 有仙盟和占星楼横在期间,长虹殿长老也不好发作取人性命,只能脸色阴沉,勉强默认。 外面暴雨哗啦啦不过现在,估计也只有林镜有心情听雨声了。 他看着众人百态。 看着顾相思各种求情。 看着薛问情甚至自动请缨要随楚非欢一起下去。 多么感天动地的少年情谊。 百人百相。 而春水剑插地,早在幼年的经历里直到解释无用的青年,垂下眼帘,暗青的瞳孔静静看着剑柄上的穗子,看它静静摇摆,丝绦拂过隐藏其间的那只千纸鹤。 楚非欢最后还是被关到了幽绝之狱。 为了平息长虹殿长老的怒火,他还被废了修为,夺了剑。 这里是宗门禁地,隔绝了一切,任何传音、任何术法都不能穿过,哪怕你是出窍期大能。 林镜轻飘飘随他下来。 幽绝之狱就是个四面都是石墙的密室。 光都找不进来,也没有任何灵气。 漆黑冰寒的水淹没一具具白骨。 楚非欢一个人在里面,手指安静描摹着墙壁。 当初竹筏上风流意气的青年,如今落魄至此,眼眸却也不见恨意。 这里安静到可以把人逼疯。 林镜呆了两天就彻底受不了了,跑出去乱玩,玩累了还是回到楚非欢身边。 他看着楚非欢在黑暗中,一点一点数石块,从南到北从上到下,手指数来数去,一共三百零四块。 他枯坐那里,像是要坐到死去老去。 林镜崩溃。 “三百零二,三百零三,三百零四......别数了,你无不无聊啊。” 幽绝之狱没有光、甚至没有声音,林镜一个五行之外的虚拟魂体自然不能和楚非欢聊天。 太寂寞了,寂寞到仿佛精神都要被逼疯。怎么会有一个人在一间石室里能呆那么久呢?他怀疑春秋交替,楚非欢连石壁上的纹路都一清二楚了。日复一日摩挲,日复一日沉默。 林镜回到璎珞殿,终于受不了,扯开了桌上的一只千纸鹤。 写到:“你换面墙数行不行!” 但是马上他就撕了,被自己逗笑。 幽绝之狱是飞升大能打造,无视一切传音没错。可是他的纸鹤...同样无视一切啊。 林镜叹口气,掩去内心的心疼。 重新用朱笔写下一行字,模仿着少女的语气。 “见字如面,楚非欢。” “能猜到我是谁吗?” 他在案前将纸鹤折好,看着它起飞,绕过香炉上的烟,穿越千山万水,到那间与世隔绝的密室里。 第88章 挽风挽月(六) 从一数到三百零四。指腹在石壁上移动的每一步摸到的纹路和缝隙,楚非欢都一清二楚。 漫长无涯的岁月足以把人逼疯。 被囿于这寸漆黑死寂的石室,上方是剑潭翻涌的寒泉。 他只能一日日地数着石块,让自己思维冷静下来,不去胡思乱想,不被这压抑绝望的环境逼疯。 于是当那只千纸鹤飞到指尖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情多么疯狂。 楚非欢静静静看着它,青眸半藏在阴影里。 “见字如面。” “能猜到我是谁吗?” 楚非欢垂眸,神情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似半神半魔。 “猜不到就对了。” “我是来写信骂你的。” “我听说你现在被关在幽绝之狱,估计也骂不回来,好惨啊。哈哈哈哈。” 千纸鹤上还带着淡淡的香,是某种名贵至千金难求的灵药。 楚非欢缓慢摸索着上面的字,动作轻柔到不可思议。 “暂时想不到骂什么,先欠着吧。” “我这屋里的千纸鹤太多了,在折下去估计就放不下了,先在你这里消耗点。” “你一个人呆在一间屋子是不是很无聊。巧了,我也是。不过我一个人呆着的时间比你久多了。” “你现在是不是在数蚂蚁,啊,幽绝之狱有蚂蚁吗?如果没有蚂蚁,那我猜你就是在数墙壁的石头,或者走来走去,看屋子从南到北多少步,对不对?哈,这些都是我玩腻的。 ” 林镜前面还打算装模作样,后面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璎珞殿里的千纸鹤从上到下都铺天盖地,多的用不完。 林镜压根不需要他的回信,把这当做树洞一样,吐槽着自己观察到的一切。 人间十年,以上帝视角看过那么地方,那么多或高端或低级的算计,林镜想吐槽的根本说不玩。 岁月流转。 “你看过断空谷的‘椿’吗?我一直听说它很厉害,结果我去过那么多次断空谷也没找到那虚无缥缈的树。骗人的吧。” “还有,楚非欢。那么久了,你猜出我是谁了吗?” 林镜在最后一只千纸鹤上停笔很久,本来玩心起,想写“其实我是你爹”的,但最后又转笔摇头,勾起唇角,意味深长高深莫测的写下了另一行字。 “我是你闭上眼就能感知的存在。” 懂吗?臭小子,我是一步一步看你长大的无名神。某种意义上也是你爹了。 楚非欢收到这最后一张纸的时候,对时间已经没什么概念了。 千纸鹤照常落在他的指尖。 在他展开后的一分钟后,这些千纸鹤就会化为烟云彻底消散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一切是场梦。 手指轻轻划过上面的字迹。 ——闭上眼就能感知的存在是什么呢。 楚非欢缓慢抬起头来。 深不可测的剑潭之底上空是变幻莫测的寒池水。 楚非欢青眸倒映寒光,睫毛直长,随后缓缓闭上了眼。 千纸鹤在指尖化为星辉。 这一刻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所有感觉都变得细碎又冰凉。 见涟漪漫过长河。 见微风拂过白骨。 见月光自九天之上落下,穿过红尘人间,照深深处。 闭上眼就能感知到的 是风,和月。 璎珞殿,漫天红线纸鹤。 林镜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等醒来时,系统已经在他身边了。 系统说:“口水擦擦。” 林镜面无表情抹了把脸:“干什么?” 系统说:“你不是喜欢看戏吗,我只是想提醒你,又一个大的剧情点到了。” 林镜一愣:“什么。” 系统是个没满一岁的人工智能,傲娇道:“不信就算了,我走了。我要管的又不是只有你这一个副本。” 林镜懒得拆穿它——得了吧,你对这个副本的操心程度简直是绝无仅有! 林镜来到九阳剑宗后,也总算知道了系统说的大剧情点是什么。 是魔念。 占星楼的少楼主再次动用灵力,觉察最后一丝魔念。 解开黑绫,睁开神之瞳,最后手指冰冷,遥遥指向了九阳剑宗的方向。 九阳剑宗。幽绝之狱。 ——楚非欢居然是魔! 整个天下为此震惊。 两百年前魔尊祸害天下的场景,现在还如同挥之不散的阴影覆盖在整个修真界上方。那时哀鸿遍野、血流成杵,恐惧和绝望紧紧攥着每个人的心脏。 没有人愿意去回想。 如今占星楼给出指示,所有人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并坚定了信念。 杀了他——必须杀了他,永绝后患! 外面风云涌动,而楚非欢还一个人在幽绝之狱底安静坐着。 顾相思是第一个为楚非欢站出来的。 她跪在掌门殿前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却始终被九阳剑宗掌门避门不见。 这位以清丽明艳著称修真界的少女,磕头石阶前,一下又一下,额头都要溢出鲜血来。 路人看了纷纷心生爱怜。 他们嘀嘀咕咕,“楚非欢真的是命好,得此绝世佳人真诚相待。” “只可惜他是魔啊,不然不然我都要为这份情谊感动了。” 林镜嗤笑:“我也要为他们的爱情感动了。” 可是魔。体内有魔念就一定会成魔吗?到底是谁定下的规则?判断一个人的善恶,原来那么草率吗。 璎珞殿里万千纸鹤在空中随风摇晃,碰撞摩擦,发出清脆又悦耳的声音。 上官无涯进来的时候,林镜在莲湖前洗手,他的小拇指总会隐隐作痛,需要浸泡。 “阿卿最近身体感觉怎么样?”外人面前威压冷漠的凌霄派掌门在爱女面前,只是个儒雅随和的父亲。 林镜想起了楚非欢的事,偏头有些奇怪地问:“爹,有了魔念就一定会成魔吗?” 上官无涯神情一僵,柔声道:“阿卿怎么今天问起这个?” 林镜编了个理由说:“我看书看到了仙盟设立的来由,有些疑惑而已。魔念入体,真的就一定会成魔?” 上官无涯摇头,以一个出窍期大能的角度给出解释:“倒也未必,魔念就同心魔一般,只是一种来自心底干扰人思维的杂念。若是那人道心清净,也未必会成魔。” 林镜:“那仙盟为什么要如此赶尽杀绝。” 上官无涯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眸,对女儿的单纯既是爱怜又是无奈,笑着说:“阿卿,修真界没必要给自己埋下一个巨大隐患,能斩草除根的事不需要去赌。” 虽然残酷,却也可以理解。 林镜小拇指上面传来阵阵的痛,他轻轻点头:“爹爹说的是。” 一定会成魔吗。肯定不一定啊。 否则这个游戏的设定根本就没有存在意义。 林镜再没有给楚非欢寄过千纸鹤。 他继续安安静静出现在他身边,看他遇到的所有好人坏人,看他遇到的所有爱恨情仇。 顾相思最后还是舍弃一切,打开了幽绝之狱的门。 她不知道从哪里偷的令牌,甚至为了掩人耳目,一把火点燃在剑潭上方,火光重重,浓烟滚滚。 水蓝衣裙的少女冲进去,声嘶力竭大喊着:“楚非欢!” 真感人。 林镜什么都不能做,就在旁边看着这两亡命鸳鸯。 顾相思跌跌撞撞,眼眶血红冲到了楚非欢面前,话一句都不多说,直接牵住了他的手。“走,楚非欢,我带你走。”她哽咽着,眼泪已经聚在了眼眶里,楚非欢抬眸看着她,青眸冷静,微微一笑:“顾师姐要带我去哪里。” 顾相思泪水落下,说:“我带你离开。” 林镜叹口气。 唉,名场面啊。 当初带你回家,现在带你离开,不顾一切,护你一世。 顾相思真的拿的是女主剧本啊可是,她是恶人牌啊。 林镜目光有些复杂看向了楚非欢。 所以最后爱恨颠倒又会是怎样惨烈的场景呢。 林镜玩这个游戏能玩到榜一,对于某些东西的敏锐程度就已经到了极致。 他继续跟着这两人。 出了幽绝之狱,果然是暴怒而来的宗门长老,还有黑压压一堆的剑宗弟子。 他们举着火把,一声一声大叫着除魔卫道,神色狰狞又扭曲。 顾相思护在楚非欢面前,手指颤抖握着碧灵剑。 “相思,你不要在执迷不悟了。” 另一位女性长老就是顾相思的师父,看着爱徒神色忧愁,轻叹口气:“你现在自己去戒律堂认罪,还能从轻发落,其余的就不要插手吧。” 顾相思泪流满面,颤抖地说:“不!师傅,楚非欢,他不是魔!他不是魔啊!你们相信我!” 男长老怒意冲天:“不是魔修?占星楼都已经给出了指示,你居然还在为他说话!今日我连你一起杀!” “相思放手吧” 林镜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风吹得裙上做装饰的千纸鹤轻轻摇晃。 他把玩着一片叶子,突然觉得这戏似乎也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精彩。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他看着浓烟滚滚万箭齐发,看着血流成河刀光剑影。 看着没有修为的楚非欢如何被打断双腿跪在泥地里。 看顾相思如何殊死拼搏,用肉身为他挡下外界的偏见风雨。 眼泪和鲜血一起落下。 最后千钧一发之际,又有人冲出来为他们挡剑。 “问情?连你也要掺和这件事吗?” 是薛问情。 这位修为底下病弱的少主张开双臂,站在了那对男女面前。他身上的血窟窿止不住,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眼神却是哀伤的:“长老诛魔的事,还是交由仙盟处理吧。” 这一夜九阳剑宗火烧了半边山。 这一夜无数的爱恨情仇因果结下。 后面又来了很多人,来了难得一见的剑宗掌门。 他们声嘶力竭,他们吵闹争论,他们在生和死里情深义重,深恩难全。 可这一切都与林镜无关。 风很冷绕着他的指尖,林镜偏头,目光清凌凌远望楚非欢。 看着这个在孤寂幽闭的石室呆了足足三年,一出来又是血海深仇的男人。 黑袍上的鹤翎已经被血浸湿。 他也曾年少风流,仗剑行千山,他也曾光芒皎皎,星夜救佳人。 只是如今,三两句话让世界天翻地覆,等待他的是永夜无边。 林镜不由想,楚非欢现在在想什么呢。 只可惜楚非欢发冠坠落,青丝如瀑,遮住了一切神情。唯有那双握剑的手,冰冷又僵直。 林镜把玩着那片叶子,突然间有了些难过。 不知是难过楚非欢现在的遭遇,还是难过那些未揭开的真相。 楚非欢啊,你今日是不是会对顾相思情根深种。 可是故事还没到最后啊。 林镜轻轻叹了口气,往后一靠,心烦意乱,把叶子塞嘴里断断续续吹起曲子来。 依旧是那一首他当初自己瞎琢磨的曲,吹给自己听,让自己分散注意力。 曲声轻缓,他白色的裙裾和上面系挂的千纸鹤一通翻飞,在烟云雾绕里,如同蝴蝶,又如同大鸟。 只是吹到一半,林镜心更乱了,随手从腰间解下一只千纸鹤,把它摊开可是最后又不知道写什么。 阖眸,匆匆折上,任它自由飞去。 等他再次把视线落到九阳剑宗剑潭之上时,发现楚非欢已经被顾相思拉着坠崖了。 走途无路,死里求生。 林镜当然可以飘下去看他们怎么样。 但他觉得索然无味,闭上眼,重新从璎珞殿里醒来。 第89章 挽风挽月(七) 林镜有段日子没去看楚非欢,他所处的是凌霄派最灵力充沛和钟灵毓秀的落霞峰,黄昏晚景冠绝天下。 有时候实在无聊了,林镜就去悬崖边坐下看风景、吹叶子,跟系统斗斗嘴。 这么调整了几天心情后,他心里的那丝难过终于散了,又变成了那个游离世外纵观全局的玩家。 顾相思和楚非欢坠崖当然不可能死。 他们落水后被神医救了,神医是个老爷爷,守着一个桃花林。楚非欢没有受很重的伤,反倒是顾相思经脉寸断、丹田半毁、需要无数世间难求的奇珍草药调养身体。 神医脾气古怪,他救顾相思的代价,是要楚非欢的心头血。楚非欢当然给了,一剑刺入身体,血流如注,脸色苍白如纸依旧眼都不眨。 取走心头血后,神医列出了一条长长的草药名单,要楚非欢一年内全部给他找出来,不然就等着给顾相思收尸。 然后从此林镜就跟着楚非欢,看了他一整年的红尘打滚摸爬。 楚非欢被夺了春水剑、又被废了修为,现在连凡人都不如。他给自己削了根木剑,别在身上。 神医列出每一种草药都是天级灵草,但楚非欢到底是天才,天资出众,根骨重塑后,握着一把木剑也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没日没夜地修行历练,跋山涉水,无数次九死一生。 “玄光砂,紫凰竹,绝情花,银光天莲” 前面都是生长在绝境,由妖兽镇守的灵草,虽然凶险却也可以寻觅踪迹。 可银光天莲,是已经灭绝于两百年前的传说。现在世上已经彻底没有了它的音讯,几乎是一个不可能找到的东西。 楚非欢为了真假不知的消息,出入恶鬼城、生死境。整个天下都在通缉他,他还得像阴沟老鼠一样隐姓埋名,躲躲藏藏。 林镜看着他成为乞丐,混入珏城斗兽场,与千人厮杀,供权贵观赏取乐。 楚非欢从血海中站起得了第一名,如愿以偿得了城主接见。城主是个满身肥肉的淫邪之人,见他的第一眼肮脏龌龊的心思就根本藏不住,楚非欢面无表情,挣脱锁链,一剑砍下城主的头。跌跌撞撞到密室,费尽全部力气、流尽鲜血,终于找到了外界传的沸沸扬扬的花。 可是,他颤抖地摸上莲瓣,却发现是假的莲花是假的。 林镜就站在他旁边,静静看着这个血海厮杀出来的男子再也支撑不住,木剑插地,黑发披落,一口血喷了出来。 密室里的人鱼烛安静燃烧。 楚非欢缓慢抬起头,不知道是看天还是看命,曾经灿如珍宝的青色瞳眸,没有了任何光。 林镜都以为他要死了。 但是楚非欢没有,顾相思还在等着他救,他不敢死,也不能死。 一袭黑衣的青年垂眸,擦干血,布满伤口的手又重新拿起剑,在黑暗中摇晃踉跄摸索前行。 林镜闭上眼,回到了璎珞殿。 古书对银光天莲的记载是,白色,蕊有星辉,极寒之物,遇水则凝冰。 林镜往前走,衣裙拂过洁白光滑的地面,到了池边。 池中琉璃九转炉云雾缭绕,炉上玄鹤周而复始盘旋。 水里数不胜数的白色莲花在绽放。 林镜弯下身,拔开莲蕊,当看到那星星点点的光辉时。 他居然觉得好笑,也真的笑了出来。 真好笑啊。 荒谬到可笑。 楚非欢,你看,你寻寻觅觅拿命去赌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呢? 太惨了,太惨了臭小子 林镜从池中取下了一朵莲花。 它静悄悄地躺在他掌心,温柔蜷着叶子。 楚非欢从珏城逃出来后,流落到了楚国镜内,阴差阳错就在溪水村的附近。 林镜将莲花放在一个盒子里,不知道怎么递给他。 他暂时是不想和楚非欢纸鹤通信了。 如果林镜是玩家,现在是个刷正义值的绝好机会。 毕竟在这样绝望黑暗的时刻有个飞鹤传音的好朋友,带来深渊唯一的光,该是多么让人记忆深刻啊。 可是。 林镜低下头,叹息说:“你不需要。” 楚非欢,其实你不需要救赎,不需要感动,也不需要多余的恩情和温暖。 对于你来说,爱和恨,到最后背负的越少越好。 林镜招来一个侍女,想了想说:“你给我把这个放到楚国溪水村的一个破庙内,恩,藏得隐秘一点,不要让人一眼就能看到知道吗。最好给它营造出一种,很厉害很珍贵,需要偌大机缘才能碰到的感觉。但也不要太难,我怕他找不到。” 侍女:“”我的大小姐,你在说什么? 林镜和她大眼瞪小眼。大小姐也不知道。 上官无涯安排给他的侍女搁在任意小宗门里都是隐世长老的存在,送着这么一个小盒子到溪水村自然轻而易举。她牢记大小姐的吩咐,苦恼地看了半天,最后视线落到了佛像下面一堆早就风干很多年的骨骸身上,走过去叹口气,按照古怪小姐的叮嘱将盒子藏在了白骨背后。 林镜有一搭没一搭和系统聊天:“好人呢。怎么现在没好人出来了。” 系统:“你看你的戏,管那么多干什么。” 林镜:“但他现在成魔的可能性很大啊。” 系统:“不至于,还有顾相思啊,为了她他也不会成魔。” 林镜:“你懂的居然还挺多。” 系统分析数据,说:“你们人类小说里不都那么写的吗。” 林镜轻笑:“是啊,我本可以成魔,但是为了你,我愿意压抑魔性。你想说这个?好感动哦。” 他小时候就在精神力研究所长大,父母都是主要人员。跟着系统熟了后,就如自家傻儿子对话似的。 系统:“” 它又被怼得哑口无言,气得溜了。 夜雨霖铃。 林镜跟着楚非欢后面,重新回到了那个寺庙内。 一晃十多年,寺庙的屋檐依然破旧,茅瓦漏雨,滴答滴答溅到青石板上。 龛前积满了灰和蛛网,佛像金箔斑落,半面漆黑如鬼煞,蜡烛燃烧殆尽,仅有月光森冷照进来。 林镜以魂体坐到了案上,饶有兴趣摸着那个签筒,洁白裙裾垂落,璎珞摇晃。 林镜等了一会儿,楚非欢就进来了。 雨洗干净了楚非欢脸上的血,露出俊美冷冽的五官。眉飞入鬓,鼻梁高挺似玉山。青年黑发凝着水珠、滑过淡色的唇。他握着木剑逃亡至此,浑身上下都是伤。 楚非欢刚经历过生死厮杀、紧绷的精神让他不管不顾往前走,走进这间寺庙的时候他只想着找个地方止伤休息,并没有想其他。 身体太虚弱了,他视线虚幻,走到了稻草堆旁,在佛像前盘腿坐下,运气疗伤。 林镜:“?” 喂傻儿子!银光天莲就在你身边啊! 林镜翻个白眼:“果然把老头子我忘了。” 呵,不愧是你呢,颜狗楚非欢。同样是救你一命,又脏又丑又邋遢就不配被记得是吧? 林镜从案上跳了下去。 上官晚身上这身裙子好看是好看,就是繁琐的很,用的最上等的仙绸布料。莲花袖、莲花领,腰带一周往下都缀着好多条银线,串满华贵的璎珞,裙摆一动就会碰撞出声。每块璎珞都炼化了远古妖兽的精血,腰侧是一串红线穿引的千纸鹤。 林镜走到楚非欢面前,暗暗磨牙。居高临下,想着反正他也见不到自己,嘀咕:“臭小子,白眼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连我都忘记,我说的话肯定你也都忘了吧,以后有你受的。” 他冷笑一声,俯身的影子慢慢消散。 雨一直在下。 下到半夜,楚非欢睫毛颤抖,睁开了眼。 他神识清明,抬头安安静静看着那破损的佛像。 外面的雨滴在寺庙前,雨声清脆干净,如同禅音,忽远忽近。 青灯古佛,荒山夜雨。 前半生的大起大落倥偬像一场梦。 幼年时的钟鸣鼎食、荣华富贵。 转眼却是是长公主府一夜血流成河,家破人亡。 少年时独行千山,握剑寻道,转眼却是被人血口污蔑,沉入幽绝之狱。 拜入九阳剑宗后他遇到了很多的人。恨他入骨的有,爱他如命的有。恩怨仇恨,最后终结在藏剑峰的大火中。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寺庙。 楚非欢视线落到了那具骸骨上。 其实他一进来就看到了,却逼着自己视而不见。 雨声萧瑟。 老乞丐的骨骸早就风化朽败,死的时候估计坐姿也是吊儿郎当的,没个正经。身前红色的泥碗也早结满蛛网。 每个细节都在告诉他。 岁月流转,物是人非。 当初那个打泥碗吹叶子,尖酸古怪的老乞丐已经不在了。他无妻无子,无名无姓,死在这荒野破庙里,只有风月知晓。 而当初那个未出江湖,单纯沉闷,忐忑着未来的小孩。 现在已经出走半生,一身血海深仇归来。 楚非欢想伸出手去碰那对白骨,却又僵在空中。 他看着自己指缝里未干的血迹,垂眸很久,唇角淡淡地勾了下,冰冷又讽刺。 他闭上眼,重新躺了下来。 从袖中心口处,拿出了一只千纸鹤。他双手已经沾满鲜血,却用命护住了它的干净。 他指腹贪恋地摩挲着千纸鹤的翅膀,睫毛阖下,轻轻说:“你猜我的眼睛为什么是青色的。” 第90章 挽风挽月(八) 楚非欢最后也还是没有发现他藏在白骨堆下的莲花! 他就是死都不肯去碰乞老三的尸骨! 林镜气得恨不得打他一顿——怎么?碰一下能脏了你的手?那么嫌弃老子? 放在身边的莲花不要,还费劲千辛万苦又走了一趟鬼门关,你是不是有病! 林镜太生气了,全程一脸冷漠,看他寻觅几月,终于刀山血雨从楚国伏魔塔内取下了恶蟒舌尖的银光天莲。 在得到银光天莲的时候,楚非欢在原地僵了很久,手指拨弄着星辉点点的蕊,最后神经病一般地笑了起来。 林镜气得牙齿打架——憨批,你还笑的出来?你知道你白受了多少罪吗? 楚非欢俯身,轻嗅花香,垂眸,恍惚间有一种和周身滔天杀意截然不同的、近乎虔诚的温柔。 林镜翻个白眼:“能救你女神了,高兴疯了吧。” 出了伏魔塔,是长康大街。 楚非欢曾经是楚国惊才绝艳的世子,而如今一道通缉令,天下对他避如蛇鼠。 父亲死去,母亲失踪,他在这人间尘缘尽断。 长康大街尽头,曾经被三百人鲜血染过的长公主府阶前落下沉沉大雪。 他故地重游,只有麻雀和乌鸦簌簌落在屋檐上。 雪下的特别大,楚非欢推开那扇陈旧的门扉,卷动黑色衣袍的只有呜呜吹动的北风。 雕梁画栋,红木长廊,他站在长廊尽头,看着檐角的青铜铃,一站就是一天。 而林镜也就真是闲着慌,就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陪他看了一天。 甚至数着那铃铛摇摆的次数,数到了三千多下。 林镜数多了,开始胡思乱想。 上官晚是怎么和楚非欢结下婚约的呢。 身为四大门派之首凌霄派宗主之女,上官晚的身份太尊贵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想要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 对比一下在人世间风雪独行的楚非欢,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镜举起手,看着自己右手的小拇指,把红线解开,那条疤狰狞像是虫子,越看越疑惑。 楚非欢回了桃花谷,把所有神医要求的灵药都交了出来。 顾相思已经昏迷整整一年了,躺在床上,清冷的容颜变得苍白虚弱。 神医拿到银光天莲的时候,非常惊讶:“你是哪里找到的。我记得银光天莲上一次出现还是在荒天秘境呢,那样一个非元婴期修士不得全身而退的地方。而所有的银光天莲都被凌霄派宗主拿走了,为他天生断指的女儿滋养血肉。你进了璎珞殿见了上官晚?” 楚非欢暗中握紧了木剑,说:“没有。” 神医讽刺一笑:“想也知道,常人别说璎珞殿了,落霞峰都难进。” 楚非欢低下头,遮住了眼眸中的光。 不久之后,薛问情就找了过来,顺便还带来了春水剑和外界的消息。 薛问情急切说:“仙盟的人现在四处在找你,我听人说占星楼少主因为你的失踪非常愤怒,灵力还没调整过来就打算再开神瞳,你千万要小心。” 楚非欢接过春水剑,在桃花树下点了下头。 “你之后打算去哪里?” 薛问情眉宇担忧地看着他。 楚非欢愣了下,然后说:“到处走一走吧。” 到处走一走。在神医为顾相思治疗的这段时间里,楚非欢也确实是到处走一走。 但林镜跟着他越跟越发现,这路线有些眼熟?好家伙,敢情他当初在纸鹤里说的山山水水,被这小子当成旅游指南了? 不过算楚非欢幸运,他夸过的地方都是人间绝境。 看过的风景再看一遍就没意思了,林镜离开他,自己回了璎珞殿。 他现在算是发现了,虽然上官晚是个金牌,但是游戏体验还不如乞老三呢。又不能装逼又不能吹牛的,演一个高深莫测神神叨叨的乞丐可比体弱多病身份尊贵的大小姐好玩多了。 林镜嘀咕:“我就不该烧掉那三张牌,拐子张的木匠牌估计都上官晚有意思。” 系统不解:“木匠有什么意思。” 林镜:“我可以跟楚非欢吹嘘人生大道理啊。起首句我都想好了,‘小子,这削木头呢,就像人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没忍住大笑,伏在桌案边,笑得肚子痛。 系统:“” 这人指定脑子有点病。 林镜勾唇,懒洋洋说:“你不懂。” 在林镜现在的中二思想里,修真文里最有逼格的不是宗门大佬也不是孤冷剑客,而是那些又残缺又邋遢不起眼的苍生。就像占星楼少主那颗诡异地长在掌心的眼珠子,和上官晚断了半截的小拇指。 所以他也搞不明白,这世界把楚非欢的外貌设计的那么好看干什么,搞得跟个恋爱游戏似的。大道未寻,谈什么风花雪月! 修真世界男主根本不该长成楚非欢那样。男人就该有道疤,或者像他乞老三一样,缺个牙,说话嚯嚯漏风——尽显高人风范。 系统咬牙切齿:“我看你才不懂!” 惊鸿218年。 大雪漫天。 林镜再次飘到楚非欢身边时,他在断空谷。这地方林镜来过很多次,为了寻找“椿”树。这棵传说中的断念之树至今都还是个传说,只存在古籍里。 连林镜一个游戏里的bug都没能见过,更别说楚非欢了。 细数相识这近二十年,林镜发现,几乎楚非欢所有人生重大的转折点,他都只是一个旁观者。甚至连那株银光天莲都没能顺利送出去。 除了夜哭城的邂逅,上官晚以真实身份出现在楚非欢面前需要在惊鸿220年。 出现的太晚了。 林镜觉得自己真的没猜错,这五张牌毫无胜算。 楚非欢经历了那么多,前有舍命护他的顾相思,后有雪中送炭的薛问情,心里的位置都填满,上官晚占着一个未婚妻的头衔又有什么用呢。 来的太迟了。 哦,还有个沉默寡言,背弃仙盟救了他的付清风。 林镜坐在悬崖的绝柏上。 看着楚非欢被重伤,九死一生之际、是付清风替他挡下了最利的剑。他背着气息虚弱的他,背影厚实像一位父亲。 深渊暗无天日,寒流冰冷刺骨。 楚非欢脸色苍白,嘴角全是血问他:“为什么救我?”付清风一言不发,就一步一脚印把他背出了悬崖。后面慢慢地,楚非欢也发现了,他能那么多年不被仙盟抓住,全是这个男人在暗中保护了自己——而他是仙盟的人,多么讽刺。 救他出悬崖后,付清风就走了。 剩楚非欢一个人在山洞里,闭上眼为自己疗伤。 他打斗中被伤了眼,有一段时间的失明,撕断衣袖截成一条长布蒙住了眼。山洞里唯一能告诉楚非欢时间的,是从钟乳石上一点一点滴下的水。嘀嗒,为一秒。 璎珞殿无聊,外面的世界也看腻了,林镜干脆在山洞里陪他。 安安静静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动手把腰间系着的千纸鹤拆了又折、折了又拆。 不过他还是佩服楚非欢的,一个人失明后居然还在山洞里能睡着,还睡得很沉! 林镜都惊了。楚非欢,你这是破罐子摔碎,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了吗? 要知道,自认识楚非欢开始,林镜就没见他怎么睡过。 以前睁眼就是修行,后面睁眼就是杀戮。 结果这次,落入悬崖在这个危险不知的山洞,眼瞎失明生死难料,他居然睡了。 林镜手里的千纸鹤和他一样是虚影,他折完后,凑过去看楚非欢。发现他唇抿得很紧,颜色特别淡。 林镜伸出手想戳下他的脸,可是只能虚虚透过,难以置信:“楚非欢,你不会一睡就醒不过来了吧。” 事实证明是他多虑了。 楚非欢之后的日子里就在山洞打坐修行,以石壁练剑。林镜每次看他练剑都会很酸、特别酸!同时懊恼这什么垃圾手气,但凡他抽到一张好牌、他也要在修真界拿剑耍帅。逼格是一回事,帅是另一回事。 楚非欢练剑是真他妈帅啊。 锋芒毕露,剑气在石壁上凿出千万痕迹。黑袍翻飞,长发猎猎,拂过他冰冷的脸。 那只握剑的手取过无数人性命,任意一个动作似乎都带着浓郁的血腥杀伐之气。 春水剑的剑刃流光真似春水无痕,可楚非欢挥出去的寒芒却又冷又利。 “操!” 林镜好酸,他也想玩玩春水剑,他一点都不想折千纸鹤了!! 然而骂也没用。上官晚的身体太虚了,估计握剑都握不住,呵呵。 林镜等啊等,觉得都惊鸿218年了,再怎么说,剧情也该有一次转折了吧。 他也终于等到了。 帝阳长公主。封无尘。 那藏于帝阳长公主府前三百死尸的血腥真相,缓慢揭露出了森然的命运。 在飘去楚非欢身边前,林镜先迎来了他爹的问候。 “阿卿也长成大姑娘了。”上官无涯,眉眼儒雅温柔说:“这些年,修真界也算是出了好几位天才弟子,阿卿有没有意中人?” 林镜:“???”上官晚不是和楚非欢有婚约吗?他爹虽然一直隐瞒但也不敢乱动因果,现在怎么突然说这事? 林镜:“不用了爹,我一个人在璎珞殿呆着就挺好的。” 上官无涯叹口气,说:“以后有喜欢的人,跟爹爹说便是了。” 林镜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 ——楚非欢出事了。 他闭上眼,灵魂飘出去,到楚非欢身边后。 发现他果然已经快死了。 夜哭城,忘川河,血染红了全身衣袍。 经脉寸断,手脚皆废。 站在他面前的是无数名门正派。 衣冠清正,眉目威严。 “楚非欢,你逃亡多年,可邪不胜正,终难逃一死。” 楚非欢笑了,嗜血而疯狂,玩味地念着这四个字:“邪不胜正?” 正道人士怒发冲冠。 “孽畜,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你天生魔念入体,将来必成魔头祸害天下,今日我等就替苍生将你置之死地,永绝后患!” “对!除魔卫道,永绝后患!” “永绝后患!” 他们满口仁义道德,天下苍生。他们言辞冰冷,视线倨傲。 一声一声刺得神魂剧痛。楚非欢被逼的节节后退。 林镜还是在旁边看着,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璎珞长裙覆盖鲜红如血的彼岸花,千纸鹤安静坠下。 最后楚非欢退无可退,坠入了忘川河中。 他快死了。 他在求死。 林镜想,怎么会有楚非欢那么惨的人呢。还能有比这更惨的情况吗? 这一生都仿佛在风雪中走路,踽踽前行、步步为艰。 就因为一道魔念。 就因为世人的偏见。 “别放弃啊楚非欢,想想那些默默保护你的人,想想付清风,想想薛问情,想想现在生死未卜的顾相思。” 这一刻,林镜是真切希望顾相思是个好人了。 但这个副本的有趣就是,未到最后,什么都说不定。 林镜真的看到了他进游戏就预想到的一幕 当真,精彩至极。 楚非欢被人救了。 忘川河下是九幽。 九幽之底有个古怪的老婆婆。 传说是占星楼最后一任圣女,她身材矮小佝偻着腰,半脸枯骨半脸皱纹,名叫枯死婆。 楚非欢醒来在白骨堆砌的床上,青眸冷漠,是荒寂和孤独。 对面的老婆婆坐在窗边,在自己跟自己下棋,桌上摆了个香炉,烟一点一点往上飘。枯死婆见他醒了,也不看他,只用干枯的手捏着棋子稳稳放到棋盘上,哼笑着说:“楚非欢?封无尘倒是给你取了个有趣的名字。真让我想不到,他最后居然还把‘春水问情剑’留给了你。” “你猜是谁要我救你的。” 枯死婆说话颠三倒四,神神叨叨,根本没有逻辑,想一句是一句。 她放完白子放黑子,半边唇角诡异地勾起:“是你在九阳剑宗的那位师尊。有意思吧。哈哈哈哈。” 楚非欢苍白着脸。 而林镜却是整个人都呆了——楚非欢在九阳剑宗的师尊?那个对他不闻不问任由徒弟被污蔑被追杀自始至终没漏过一面的玄隐尊人? 枯死婆说:“有意思啊有意思。我真是这辈子见这么有意思的事呢。亲者给的不是恩,仇者给的不是仇。” 她咳嗽两声,就感觉整个人快要散架。 枯死婆太矮了,坐椅子上脚是离地的。随着宽大的黑袍晃动,下面是白骨森森。 “我还以为你会叫春水呢,毕竟你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问情。” 楚非欢终于情绪有了丝波动,抬起头来。 林镜坐在她对面,和楚非欢一起听着。 枯死婆唇角是讽刺又阴邪的笑:“老了爱唠叨,反正我也快死了,带着那些秘密下地狱也憋得慌,你是我看着出生的,我们之间因果羁绊数不清,就边下棋边跟你聊聊。” “先聊聊你爹吧。你见过封无尘吗,没见过吧。因为他根本就不敢出现在你面前。哈哈哈哈,他真是我见过的最是深情又最是无情,最是残忍自私又最是道貌岸然的人。” 香烟一点一点上扬。枯死婆的声音满是讽刺和看笑话的冷漠。 “封无尘身为仙盟盟主,杀过的魔婴太多了,到后面他根本不需要占星楼指示,就能一眼看出谁是魔念入体。我说这不是笑话吗?他又没有神之眼,他能看出什么。可无根无据他杀人也毫不手软。那些年在封无尘面前下跪求饶、以死相逼的父母太多了,他让那么多家庭下地狱。终于报应到头。魔念到了他和薛朝月的孩子身上。哈哈哈哈。” “薛朝月刚怀孕时便逢占星楼开眼,一眼就定了方向,只是因为尚未出生所以并没给仙盟下杀令。只有封无尘知道魔念在自己和薛朝月的孩子体内,结果口口声声‘除魔卫道宁错杀不放过’的仙盟盟主啊,你猜他干了什么,他找上了我,他要我给他的孩子改命。” 黑子将白子包围,枯死婆哈哈哈哈大笑出来。 “薛朝月是玄阴之体,想要换命,自然得有一个同样从玄阴之体腹中出声的孩子。巧了楚国的帝阳长公主,同样是万中无一的玄阴之体。” 林镜已经不敢听下去了。 在忘川河畔,他想过什么来着对,还能有比这更惨的情况吗? 有啊,更惨的是发现。 ……原来这一切的偏见和杀戮,是你本来不需要承受的。 “封无尘和帝阳长公主春风一度生下你啊,本来就是打算用你的命去换他儿子的命,将魔念移到你体内,让你替他为天下所诛。” 发现。你的出生本就是一场机关算尽。 第91章 挽风挽月(九) 枯死婆还在继续下棋。 “不光如此,薛朝月在薛问情十三岁那年就死了,而薛问情被强行拔出魔念、自幼体弱多病需要母亲心头血灌养。没有薛朝月怎么办呢,封无尘啊就把主意打到了帝阳长公主身上。你真以为蚀阴派会无缘无故灭公主府满门?哈哈哈哈哈哈。” 她古怪地笑着。棋盘上的胜负已经决出,死期将近,白烟缓缓绕在枯死婆身边,从上至下。 寸寸肌肤化白骨,寸寸白骨化纸灰。 “听说封无尘死于心魔、爆体而亡。” 占星楼最后一位通生死的圣女,哼笑着用古怪沙哑的语气道:“所以说啊,人年轻时少作孽,所有的孽因都会造成孽果,回馈到自己身上来。” 孽因孽果。 她说出最后一句话,灰飞烟灭,死后什么都没剩下,化为纸灰长烟和桌上的香一起静静飘向窗外。 楚非欢僵直地坐在床上,静静望着远方,像是一尊玉雕。 之后楚非欢从忘川河中出来,拿着春水剑返回桃花谷。他太冷静了,冷静到林镜觉得他已经疯了。 不过,楚非欢也确实该疯了吧。 林镜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进游戏后时吊儿郎当戏谑的推测—— 这一生,亲非亲、敌非敌、友非友; 到头来,爱恨颠倒,对错混淆,是非难辨。 然后一语成谶。 披星戴月,穿越山岭。 楚非欢回到桃花林的时候是深夜,闪电银蛇,暴雨轰隆而下。 他一袭黑衣,手握碧剑,浑身血腥,犹如罗刹。 “非欢?”顾相思已经醒了,清冷的水蓝衣裙曳地,掌着一盏灯,清澈的眼眸惊讶又怜惜地看着他,她蹙起柳眉:“非欢你怎么了?你流了好多血,外面雨好大,快进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楚非欢抬眸睫毛上流过雨水,青色的瞳孔冰冷而暴虐。 顾相思都吓了一跳,她张唇:“非欢” 楚非欢没有理她,直接拿着剑往前走,和顾相思擦身而过。进去指向神医的喉间、声音沙哑干涩:“告诉我,你取我的心头血为了什么?” 神医在捣药,手指不慌不忙,瘦得皮包骨的脸没有表情。 外面惊雷阵阵,照着墙上的弓如蛇影。 楚非欢不再多说一句,剑直接刺穿了神医的喉咙。 血溅到发丝上。 神医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嘴角溢出鲜血,却扬起了古怪又解脱的笑,他断断续续说:“挺好的死在你手里也算是圆满。偿还了薛朝月的恩也还了楚华池的仇。桃花林的地下,那里有个地牢,你去吧……” 神医吐出最后一口血,慢慢闭上了眼,手中的药杵掉到了地上。脸上竟然是半喜半狰狞。 “非欢你干什么!” 顾相思瞪大眼,难以置信尖叫出声。 可是楚非欢没有理她。他身影孤直,握剑往外走,桃林尽头,有个地牢。 林镜是灵魂的状态,这一刻依旧觉得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楚华池,是帝阳长公主的名字。 地牢里暗无天日,到处都是腐烂的动物尸体,白骨森森。毒蛇蜈蚣肆意爬行,他大步往前,面前出现一扇紧闭的石门。 楚非欢一剑劈开,机关粉碎石块簌簌倾下的瞬间,也像是他用剑劈开了浑浑噩噩的前半生。 露出命运残酷冰冷的真相。 一个光滑的平台,上面蜿蜒着两条漆黑巨大的铁链,锁住了女人已经瘦到只剩骨头的脚踝。 她披头散发,华服上全是血垢尘埃,指甲脱落,手臂上满是狰狞的伤口。 楚华池已经疯了,不会说话不会走动,因为想过咬舌自尽所以舌头被割断,在石门打开的瞬间,她从地上缓慢抬起来头,露出干瘪破损的容颜。 谁能想到呢—— 楚国曾经尊贵至举世无双的长公主,被囚禁在这里足足二十年当一个血奴。 而那些血,过去二十年里,他见过无数次的。 薛问情杯中鲜红的液体他说,那是补药。 “非欢!” “楚非欢!” 石门破裂,机关发出巨大声响,是顾相思冲了进来。 这间密室,牵连着九阳剑宗最隐蔽丑陋的秘辛,破坏的瞬间自然也惊动了门内德高望重的长老——薛问情的师傅。 “楚非欢,孽畜!没想到你居然躲在这里!还敢擅动机关!”长老凶眉鹰目,声如震雷。 他后面紧随而来一堆内门弟子。 举着火把,拿着剑,神色严肃,齐刷刷厌恶看着他。 “非欢,你在干什么”顾相思憔悴苍白,眼眶通红,整个人摇摇欲坠,满眼失望陌生地看着他。 楚非欢全然无视他们,一步一步往前走,僵硬地半蹲下来楚华池面前,他伸出手想去抱她。但是楚华池已经疯了,尖叫着,一口咬上他的手臂。 楚非欢闭了下眼,而后将她抱起,什么都没说。她太轻了,轻的只有一堆骨头,像张纸一样。 “孽畜!你竟敢无视老夫!”剑宗长老勃然大怒,手中的剑直直飞了出去,他正气凛然掷地有声:“仙盟没能杀死你,你倒是现在自己送上门来,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个妖魔,为天下苍生除害!” 妖魔。 替天|行道。 这几个词,简直就像笑话,同他颠沛流离的二十年一样可笑。 楚非欢也真的笑了出来。 青年低低的笑声回响在石室内,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 他们抬头呆呆看着寒月火光里、黑衣带血的青年。 天光将楚非欢的影子拉长,挺拔而萧索,黑衣猎猎露出他苍白毫无血色的手腕。那双曾经璨如绝世珠玉的青瞳,现在似神又似魔,神的冷漠麻木、魔的血腥暴虐,居然能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非欢” 一道虚弱的男声响起。 薛问情终究还是赶了过来。 他穿过人群,站到了正中央,眸光破碎,整个人都是恍惚而脆弱的。 突然,在他怀中的楚华池突然神经紧绷,张着嘴,发出古怪大叫。 楚非欢终于抬起眼,边缘血红,手中的春水剑,卷着破裂的风直直朝薛问情砍去。 “孽畜你要干什么?” “问情师兄!” 山洞里各种慌乱。 “非欢!不可以!”电光火石间,最后是顾相思凄喊出声,她像一只大鸟,豁然张开双臂,往前一步,瘦弱的身躯就这么护在了薛问情面前。 楚非欢的剑停了一秒。 顾相思一袭水蓝长裙,目光哀伤,泪流满面:“非欢……问情他并不知道这件事,他是无辜的,他罪不至死。” 楚非欢笑了,轻声说:“他不知道,所以你知道。” 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泣血发出。 楚非欢眼睛血红,继续轻轻说:“他罪不至死,可我想要他死啊。” “非欢!!!” “楚非欢!” 各种尖锐的叫声刺得林镜耳膜生痛,大脑发麻。 林镜不想看了。他想回璎珞殿。 可是脚步僵在原地,一步都动不了。 他只能睁着眼。 看楚非欢如何用剑杀了薛问情。 杀了剑宗长老。 杀尽赶过来的剑宗弟子。 血流成河。 最后,留下一个赤红双眼的顾相思。 林镜没有跟着他出去,他就坐在系住铁链的石柱上,璎珞裙裾轻轻摇摆,叮啷作响。他望着楚非欢离去的背影,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系统说:“你觉着这像一个游戏吗。” 系统没说话。 林镜笑了:“金牌都需要s级精神力以上的人扮演,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可能扮演到最后,自己都分不清了吧。” 他眼眶微红,又说:“系统,我像是在看一段人生你知道吗?” “我觉得”林镜抬头。上官晚的眼眸和他在现实里是一样的,深棕色,如同琥珀琉璃。 林镜望着黑云闪电不绝的天空,轻声喃喃说:“我觉得,有点心疼。” 太奇怪了。 他觉得好心疼啊。心疼一个npc,心疼一个游戏里的人物。 太疼了 疼得他话都说不出来。 林镜回到璎珞殿,提笔很久,可面对着满殿的千纸鹤,还是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不需要”他对自己说。 楚非欢不需要,他不需要爱,就像他不需要恨一样。 任何情感到最后都只是背负。 荒山,大雪。 楚华池快死了。 她神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糊涂的时候对着楚非欢又撕又咬,清醒时却抱着他浑身颤抖一直流泪。她身上没一处好皮肤,舌头被割了,只能发出难听的声音。楚国明艳夺目的帝阳长公主,最后死在一个破旧木屋里。临死前这混浊不堪的眼眸一点一点清醒。 外面下着大雪,荒山里每一粒雪都闪着光,像一盏盏灯。 她恍惚间看到了长公主府内,每夜都会依次亮起在长廊上的华灯,沿着朱红廊木引向前方,尽头想必是极乐世界。 她隐约认出了守在床边的人,张嘴想喊眼前人的名字,可是只有热泪从眼眶不断流下。 她颤抖地伸出手,在他苍白冰冷的掌心,一笔一划写到。 “非欢,非欢” 非欢。 “莫生怨憎。” “好好活着。” 最后一笔虚虚落下,帝阳长公主眼睛瞪大,嘴角露出了一丝解脱又释然的笑来。她耳边响起了梵音,见公主府前长廊一列的灯一一点燃,钟鸣鼎食、簪缨富贵,丫鬟家仆黑压压站成一排,抬着骄子栽她回家。 楚非欢将她埋在了大雪中。 最后一捧雪浇在坟头。 他沉顿片刻,呜啊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鲜红的血溅在洁白雪地上,红白分明,触目惊心。 他将春水剑插入雪地,跪下,黑发披散在挺瘦的脊梁,生生被命运压矮了一截。 风雪呜呜吹。感官已经被麻木。懵懵懂懂间,楚非欢又听到了那老乞丐敲击泥碗的声音,咚、咚、咚,来自蒙尘的过往,来自触不可及的去日。伴随着那首吊儿郎当的莲花落,悠悠从他少年时某个月明星稀的晚上传来。 老乞丐敲着碗说。 “莲花落,莲花落” “看爷娘不是亲” “看兄弟不是亲” “莲花落,莲花落” “看老婆不是亲” “看朋友不是亲” 莲花落,莲花落。 爱恨颠倒,错乱一生。 楚非欢沉默很久,吐出一口鲜血后,短促沙哑地低笑出声来。声音回响在下雪的荒原,寂寥而冰冷。 第92章 挽风挽月(十) 林镜在雪地里呆了很久,最后回到璎珞殿时,刺骨的寒气还麻木着他的神经。 香炉青烟婉转,恍若吞云吐雾的仙境。他坐在书案边,缓缓抬头,视线迷茫而空远。 看宫殿上空悬挂下万千成海的千纸鹤,白色铺天盖地,一如漫天的雪。 惊鸿118年,九阳剑宗少宗主惨死魔头楚非欢之手,剑宗宗主大怒,扬言要将其挫骨扬灰。 惊鸿119年,楚非欢突破元婴,现身忘川河畔。春水剑直取幽冥魔宫宫主首级,继任上位成为新的魔头,脚下三千亡魂。 次年,楚非欢魔念入魂,破出窍,举世皆惊。 惊鸿220年,四大门派掌门决定联手,前往幽冥魔宫诛魔证道。 林镜这一年都没有去过楚非欢身边,他不想看戏了,只想着赶紧出局。 林镜日日夜呆在璎珞殿里折千纸鹤,听着外界的风起云涌。 听世人描述魔头楚非欢如何无恶不作,杀人如麻。 说他血洗珏城万万百姓,白骨成堆;说他将蚀阴派八百人扒皮抽骨,风尸于城。 说他喜怒无常,说他癫狂疯魔。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林镜都不想去猜。 他只是一个人呆在常年孤寂的璎珞殿,琢磨出了十几种千纸鹤的折法。又将它们用红线系住,踩在楼梯、挂到了宫殿上空。 璎珞殿空空荡荡,寂寥亘古一直只有他一人。 这时,系统突然冒出来,给了他一个大惊喜:“惊鸿220年了!该你出场了!” 林镜被吓到了,这就惊鸿220年了? 林镜叹息一声,往后倒,倒在一堆千纸鹤里,用手捂住眼:“说吧,要怎么做。”他就不该答应那个狗屁的条件。 系统语气居然还有几分可爱说:“当然是要你亲自去一趟幽河冥宫啦。” 林镜瞬间直坐起来,一脸懵逼,指着自己:“我?上官晚?你要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独生去幽河冥宫?去那里送死?” 楚非欢接管下的幽河冥宫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系统咳了声说:“哪有那么夸张。上官无涯前去冥宫诛魔,多日未归,上官晚惦念父亲担忧心切,偷跑去看一眼也是合情合理的。” 林镜扯着小拇指上的红线,无语:“凭我的修为去了还回得来吗?这不跑出去添乱?多事。” 系统噎了噎,恼羞成怒:“记住你的人设,你现在是个心思单纯不知人间险恶的大小姐!废话那么多干什么,给你个和主要人物接触的机会还不要?” 林镜:“我又不是玩家。” 系统:“是啊,可你不是玩家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忘了吗?” 林镜:“” 林镜:“哦!”就四个字,悔不当初。 上官晚没有修为,体弱多病,可是身上的法宝武器数不胜数,光是裙子上的璎珞吊坠便堪比一个天际阵法。一个人出行倒也不是特别危险。 林镜坐在仙鹤上,独自离开落霞峰时,风一吹感觉自己就要咳血了。 太虚弱了。 “我可不可以灵魂飘到幽河冥宫啊!”林镜跟系统商量。 对方只回他一句:“不能。” 因为那些法宝的保护,林镜一路上也总能逢凶化吉。 从凌霄派到夜哭城的一路,林镜是听着楚非欢的事迹过来的。听得最多的是他和顾相思之间的风花雪月,毕竟世人最津津乐道的就是这两人的牵扯羁绊。 他们说起二人相识微末之际。幼年时的楚非欢孤僻可怜,是顾相思爱他怜他,引他入宗门。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她是他深渊里的光。全世界都不相信他时,是她站出来不顾一切为他挡下刀锋剑雨,拿命相护、为他坠崖。这样情深伉俪,本该天作之合。谁料造化弄人,现在一个是神秘残忍的幽河冥宫之主,一个是清冷如月的九阳剑宗娇女,隔着生死爱恨,隔着正邪两道,再回不去当初单纯模样,终究情义不能两全。 林镜:“”好好的故事,硬是讲得他心里一咯噔一咯噔的。 系统说:“幸好你不是玩家,不然你拿什么和人家比。” 林镜嘀咕:“谁要和她比啊。而且,能影响人善恶的只有爱情吗?” 他那个乞老三演的难道不好?该救的也救了,该陪伴的也陪伴了,还细心体贴吹曲楚非欢他入睡,顺便讲了无数人生大道理。 输在颜值而已! 系统又说:“其实你有很多影响楚非欢的机会。” 林镜:“废话,你以为我不知道?” 系统:“” 林镜哼笑:“你在教求生者榜一玩游戏?” 系统:“”啊啊啊它再也不想理这个讨厌鬼了! 把系统气走后,林镜一个人走进了夜哭城。 他知道系统的意思,无视一切传音的千纸鹤确实是刷正义值的绝佳武器,可是他都已经不是玩家了,还是善良点吧。 而对楚非欢最好的善良,就是冷眼旁观。 “这地方现在怎么变得那么阴森。” 林镜重新走上那条正对城门的大街,微有疑惑。街上清冷,林立的酒楼茶肆上方覆盖着挥之不起的血光黑雾,夜哭城现在像是一个死城,唯一的活下是路边苟延残喘呻吟的乞丐。 林镜按着记忆里的路线,往幽冥魔宫走。 阴风吹得他白裙上璎珞环佩相撞,像上官晚这么一个细皮嫩肉、单纯圣洁的大小姐出现在极恶之地,自然而然成了所有暗中隐藏的恶鬼的目标。再多的法宝都改不了他是个凡人的事实。 林镜受伤了,还被绑了。 他一边骂着系统什么傻逼玩意儿,一边用牙齿咬断捆住他手的绳子,跑了。 几个魔修暴跳如雷:“个小贱人!我看今天你能跑到哪里去?” 林镜跑到了忘川河畔。 这里完全是杀戮过后的场景,地上一堆横尸,死状无比凄惨,扑面而来一股恶臭差点让他吐出来。 荆棘和荒草遍布,忘川水已经血染红。 后面的几个恶人还在追,眼放绿光,啐了口水阴邪道:“跑?我看你哪里跑?小贱人,兄弟们几天没碰过女人也几天没吃过肉了,现在倒是有个——啊——” 鲜血从脖颈间喷涌而出。 是风声。 还有剑出鞘的声音。 林镜僵住了,他回头。 楚非欢从半腰高的草中缓缓走出。血液低落在地上。 萤火蓝蝶,黑袍鹤翎,忘川河边草轻轻晃动,仿佛相遇就在昨日。 “夫人,”他轻描淡写地收剑,青瞳望向他,微笑:“我们又见面了。” 林镜浑身僵硬,大脑空白了一秒,愣愣看着楚非欢朝自己走近。 这种感觉真的太奇怪了 他围观了楚非欢的人生,看遍了他的爱恨,可见面始终是不知姓名的陌生人。 从来没想过,朝夕相伴和萍水相逢,这两个词居然可以同时出现。 楚非欢神情散漫,唇角噙笑,就像什么都不曾改变。 他还是当初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路见不平顺手相救。 楚非欢问:“夫人这回又想要去哪儿?” 林镜古怪又冷漠:“幽河冥宫。” 楚非欢说:“幽河冥宫现在只有死人,尸骨成堆,肮脏血腥,夫人还是换个地方吧。” 林镜固执己见:“我就要去幽河冥宫。” 楚非欢顿了顿,笑起来:“好。” “不过冥宫太过危险,我送夫人一程。” 忘川河边飘着很多的竹筏,水草一米多高,藏着无数小虫子,被惊动就扑哧扑哧飞了出来。 幽河冥宫之主说冥宫危险,骗谁呢。林镜心情复杂坐上竹筏,思绪混乱,闷不做声。 楚非欢视线落到了他腰间的千纸鹤上,淡淡问:“夫人这些纸鹤都是自己亲手折的?” 林镜当机立断否认:“不是,我怎么会折这种东西。路边一文钱一串买的。” 楚非欢轻轻一笑,平静说:“一文钱能买到修真界千金难求的明离纸,夫人果真厉害。” 林镜:“” 他闭嘴,不理他。 楚非欢非常自然地:“夫人送我一只如何?” 林镜把一个不知好歹的大小姐演到极致:“不如何。” 楚非欢一笑:“也罢。” “夫人前去冥宫所为何事?” 楚非欢这一次似乎很喜欢和他搭话。 林镜想到了自己当初在乞老三身体里那逼逼叨叨劲,一时间有种风水轮流转的感觉。 “找人。” 楚非欢道:“找谁?” 林镜又不说话了。 楚非欢已经习惯了他古怪的脾气,淡淡道:“夜哭城这边最近很危险,魔头在此为祸人间,夫人找到人后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林镜气笑了:“魔头?楚非欢?” 你搁我这装啥呢? 楚非欢:“恩。” 林镜冷漠说:“他啊,不是已经被四大门派联手杀死了吗。” 楚非欢目光平静,微笑:“夫人很恨他?” 林镜:“这样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谁不恨呢?” 楚非欢说:“确实。” 林镜更气了,冷笑一声说:“我还听闻他长得奇丑无比,贪婪好色,专门干些下流龌龊的勾当。奸杀抢掠,无恶不做,夜哭城的女子见了他都得绕道行走。” 楚非欢若有所思重复着他的话:“奸杀抢掠,贪婪好色?” “也对。”他语气平静冷淡:“所以夫人最好不要被他看到,不然以夫人的美色,怕是会被那魔头强行占为己有。” 楚非欢笑了下,偏头静静望向林镜,青色妖瞳很深,一字一句道:“然后被他以金笼相囚、铁链为缚,日日夜夜关在冥宫之内,只能辗转床榻间,永不见天日。” 林镜:“”什么玩意儿??? 林镜咬牙切齿:“呵呵。” 楚非欢偏过头,苍白的侧脸上一如既往冷漠,唇角讽刺的笑转瞬即逝:“夫人,冥宫快到了。” 冥宫前长满了鲜红的彼岸花。 和上一次看到的一模一样。 白骨为桥,尽头是腐尸蓝蝶,栩栩生辉。 竹筏靠岸。 林镜一下子站起来,走到岸上。 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做,他却是犯了难。 上官无涯在哪里啊?他下意识想要摘下腰间的千纸鹤,给上官无涯递个信,可楚非欢的视线一直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林镜又马上故作从容地放下手,踩过地上的人骨往里面走。 幽河冥宫真如楚非欢所说,到处都是死人。上官晚体虚病弱,这里死气血味太重,林镜走两步就觉得不太行。瘴气堵在胸口,憋的他难受。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牵住了。 那只手冰凉修长,贴着皮肤像是剑的刃,林镜整个人都被冻了一下,可马上一股冰凉的气流贯穿全身、又在血液里变成暖流。人血、瘴气的影响都散了。 林镜错愕地偏头,不过也只是错愕了一秒。很快转回来,抿着唇,由楚非欢带着他往前走。 楚非欢本就是魔宫之主,他衣袍过处,所有腐虫冥蝶都一一散退。 林镜一身的白色璎珞长裙和整个血光冲天的冥宫都格格不入。 风卷着他裙子上的环佩,响声振起了很多蝴蝶。 楚非欢漫不经心问:“夫人找到想找的人了吗?” 林镜站在门前,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冥宫内会很凄惨,但没想到冥宫内会是这样的地狱。 尸首分离,四肢横乱,内脏和脑髓各种东西混在一起,黄的黄白的白红的红,还有眼珠子落在他脚尖。上官晚这具身体受不得刺激,林镜生理性又想吐了。 在他吐之前,楚非欢蒙上了他的双眼。 青年薄凉的唇几乎贴在他耳边,轻笑说:“我就说夫人见不得这些。” 林镜:“你放开。” 谁料楚非欢直接道:“上官无涯不在这里。” “” 林镜被他握着的手都明显一颤,彻底懵逼——楚非欢知道他的身份? 楚非欢意味不明笑了下,从善如流说:“我带夫人去个地方。” 他蒙着他的眼,带他跨过尸山血海。 最后停在了一片莲花池面前。不同于璎珞殿的华美圣洁,这里的莲花长在黑色池水里,池内密密麻麻的黑色毒蛇你缠我、我缠你,细看让人头皮发麻,可是万条毒蛇上方,却盛开着至纯至净的莲花。 那莲花是近透明的,因为下方黑池的照应,边缘显出一点点暗色。花瓣晶莹,琉璃剔透。 楚非欢指给他看:“夫人你看,至暗之地竟然能长出至纯之花。” 林镜闭了下眼、又睁开,声音寒冷:“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楚非欢自言自语:“我说过此处像极了夫人的眼睛。” “够了!”林镜出声打断他,到现在他也早就不耐烦陪他演下去了,内心烦躁的怒火无名由浮起来,他视线望向他说:“你就是那个魔头是吗?冥宫之主,楚、非、欢?” 楚非欢对上他的眼眸,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微笑:“我们也算幸运,赶上了莲花盛开的时候,再过几日估计就要落了。” 林镜真是卧槽惊了:“楚非欢,你还在给我装什么呢?” 楚非欢接着自己的话:“夫人知道莲花落吗?” 一瞬间林镜所有的话卡在喉咙,血液凝结,愣愣看着他。 楚非欢饶有兴趣着看着他的表情,静静说:“夫人自是知道的。当年一曲莲花落,孤坟野岭,风月相邀,毕生难忘。不知我此生可有幸听夫人为我唱第二次?” 林镜脸色煞白,后退一步。 仿佛一道雷直直从脑海劈下,劈开混沌的思维,剩下发黑的焦土,和彻骨寒冷的血液。 楚非欢终于敛了笑意,向前一步,声音很轻:“是你还在装什么呢?夫人。” 第93章 挽风挽月(十一) 林镜冷却的血液慢慢回温,大脑一片空白。 有一瞬间,他感觉楚非欢在透过上官晚的皮囊,视线冰冷审视他的灵魂。 他怎么会知道?楚非欢怎么知道乞老三也是他?! 林镜玩这一局游戏本就是看戏,没有节奏、没有安排、没有目的,现在被楚非欢一句话更是搞得全盘皆崩。 病弱苍白的大小姐僵直站在莲池边,向后再退了一步,洁白的裙裾几乎要沾染莲池的水,腰侧的千纸鹤微微晃动。 林镜抬头,深棕色的瞳孔迷茫而震惊。 楚非欢俯身,身上还有未散的冷意,青色妖瞳诡异冷漠,他轻轻一笑:“我与夫人之间,从来不是萍水相逢。” 楚非欢冰凉的手指一点一点扶上林镜的脸,动作暧昧,撩拨得人发麻,可说出的话却让林镜身体寸寸僵硬。 “夫人真是我在这世间见过最奇怪的人。” “你在破庙里救了我,又在山洞里抛弃我。” “你对我十年的苦痛冷眼旁观,又在我坠入幽绝之狱时纸鹤传书。” “你看着我差点活活被淹死,也看着我从鬼门关回来,你看着我盛名一时,也看着我跌入深渊。你真实地看遍了我的人生,可你却想充当一个局外人。没有这样的,夫人。” “没有这样的道理。” 林镜豁然瞪大眼,话语从牙齿间挤出:“你看的见我?!” 楚非欢笑了下,垂眸冷淡说:“我看不见你,但我知道你在身边。” 楚非欢说:“在学堂旁边的座位上,在练剑后山的石头上。在宗门前的桃枝上,剑潭旁的柏树上。最后幽绝之狱,就在我身边。” “你数清了石壁上多少块石头了吗,夫人?” 林镜人都懵了,愣愣看着他。 “三百零四,夫人。”楚非欢的手指雪一样冰凉,带着薄薄的茧,声音冷静而疯狂:“我数了无数个三百零四,也画了无数遍你的样子。” 随后,楚非欢讽刺地笑了下:“可我始终摸不清你的想法。朝夕相伴,竟不如陌路之交。” “多奇怪啊,夫人。” 楚非欢冰冷漂亮的眼眸竟然浮现一丝迷茫来。 “你没参与过我人生里任何大起大落,可忘川河畔见到你眼睛的第一眼开始我的所有爱恨都是为了你。” 最后一句话他放低了声音,犹如情人的低语。 却在林镜脑海里犹如落下一道震天撼地的雷,思维灰飞烟灭。 楚非欢说:“夫人知道吗,银光天莲其实是有暗香的。我也是在寻找它时,听闻璎珞殿里种满一池,才明白了你身上的味道和那些千纸鹤的味道从何而来。那夜寺庙里,我知道你在,我也清楚天莲就在骸骨后面。可我不敢要,夫人。” 林镜有些恍惚,颤抖喊了声他的名字:“楚非欢” 楚非欢粗糙冰凉的指腹摸上他的唇,微微笑了,眼眸若深潭:“你既然已经决定冷眼旁观一切,为什么又要出现到我面前来。” 林镜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来。就在两人僵持之时,突然一道罡风直直从外刮来,伴随一声怒喝—— “楚非欢!没想到你居然还敢回来?!” 一下子罡风毁天灭地,瞬间将门窗粉碎。莲池的所有蛇都在暴躁,却又被阵法压抑无法逃出。从外面怒气冲冲闯进一人来。手握拂尘,眉发皆白,青色道袍猎猎,赫然是上官无涯。 “阿卿?!”上官无涯在看到林镜后,整个人瞪大眼,又见他被楚非欢捏着下巴、逼在池边的一幕,瞬间炸了,眼睛都发颤发红。“魔头!拿命来!” 手中拂尘在出窍期大能的蓄力下震出金色光芒,笼罩整个血气缭绕的魔宫。 林镜衣裙上的璎珞阵阵作响,遇到致命危险结成法阵,把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白色烟雾里。 刹那之间,春水问情剑瞬间出鞘,化成一个冰蓝色的屏障。 楚非欢抓住林镜的右手,带着他就要以匿阵离开。 林镜却像是从梦中惊醒,一下子后退。楚非欢的力气比他大很多,林镜必须用尽全力才能挣开,太过用力,小拇指上的红线解落,飘到了楚非欢掌心。他的小拇指有半截是重新长出的,于是,那道狰狞的长虫一样的疤就漏了出来。 “阿卿!”上官无涯一收拂尘,快速飞过来,站到了他的前面,对着楚非欢怒目而视。 而楚非欢盯着掌心的红线看了一秒后,便抬眸,一眨不眨看着他。 林镜现在也不知道什么心情。他沾在莲池边,风吹的衣裙翻飞,望着他。这次目光带了点迷茫,可依旧清凌凌。 如春水也如刀,割断楚非欢的神魂。 跟以前的无数次一样。 他就在旁边看着,看着他身边所有爱恨生死,却从来不肯参与其中。 楚非欢低声笑了下,黑袍猎猎,脚下的血阵就要成型,他眼白浮现一点血红,沙哑而危险地说:“夫人,我说过,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 他一下子重新拉住他的手。 林镜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灵力覆盖,紧接着身体被往前一拽,扑到楚非欢怀里,腰被一只冰冷有力的手挽住。一同消散在黑雾缭绕的魔念中。 “阿卿——”剩下上官无涯崩溃地怒吼。 林镜真是又郁闷又无语。什么垃圾系统,给主角武力值设置的那么高,那还玩个锤子! 匿阵生效后,林镜被强烈的气流刺得眼泪又差点要出来。 他真是操了,这什么狗屁发展。 他隐约看见一点点蓝色的微光混杂在楚非欢周围,觉得格外诡异,但又说不清原因。那蓝色的光并不像这个世界的任意一种灵力 匿阵千里。 林镜反应过来时,脚步已经踩在了柔软的土地上。 荒山野岭,草叶携霜。阴风凉飕飕吹得他手臂发麻,他都被拆穿成这样了也懒得装了,左右四顾:“你要带我去哪里?” 突然感觉腰上的手有了别的动静,似乎在解他的腰带。 林镜差点跳起来,谁料只是楚非欢将他那一侧的千纸鹤取了下来。 林镜:“你有病?” 楚非欢:“确实病得不轻。” 林镜气笑了:“行啊楚非欢,小时候半天闷不出一句话,现在倒是挺会怼人。” 楚非欢看他一眼,不理他,拽着他往前走。 林镜:“松手,我自己会走。” 楚非欢:“夫人不跑了吗?” 林镜:“我跑个屁!”他跑什么,他拿的是上帝剧本,又不是魔王小娇妻。 “还有别叫我夫人。” “那叫什么?” 叫爹。林镜闷声说:“叫我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林镜:“上官晚啊。” 楚非欢笑了:“阿卿。” 林镜:“” 这路崎岖漆黑,杂枝锐草丛生,跟小时候一样,不过对林镜还是一样艰难。毕竟他只是从一个缺牙跛腿的老乞丐变成了一个身娇体弱的病秧子。 楚非欢完全可以御剑而行,大概是考虑到他的身体,才选择走路。 “你到底要去哪里?”林镜揉着被楚非欢捏红的手腕,忍不住出声问。 楚非欢:“不清楚。” 林镜瞪大眼睛:“你不会打算带着我亡命天涯吧。带上我只会拖累你,你真是自找罪受。” 楚非欢淡淡道:“亡命天涯也好。你不是很喜欢在我旁边看着吗,现在就看个够吧。” 林镜:“”妈的,他居然说不过他了。真是造孽。 一路萤火鸟雀惊飞。 林镜终于知道发现了,楚非欢其实还是不爱说话的。好像也是,记得当初楚非欢被逼至忘川求死时也没说过什么话。 真是难为他了,竹筏上一口一个夫人跟自己聊了一路,这得气成啥样啊。 “你怎么看出乞老三是我的。”林镜开始好奇。 楚非欢垂眸,浓长的睫毛在脸上覆盖下阴影:“灵魂。” 林镜惊了:“你能看到人的灵魂,你这才是神之眼吧。”占星楼那个几年才能开一次眼的辣鸡少楼主可以靠边站了。 不对。林镜浑身一冷,想起了这个游戏的设定,每个人五张牌,每个人都有五个人设,他试探地开口:“你是能看见每个人的灵魂吗。” 楚非欢:“倒也不是。” 林镜:“!” 楚非欢对他的问题从来不会隐瞒,平静道:“我只能看到特定一些人的灵魂。巧的是,这些人总会伪装成各种模样出现在我身边。” 林镜:“” 林镜明知故问:“为什么呢?” 楚非欢望着他,青瞳映着泠泠月光:“是啊,为什么。” 林镜吞了下口水:“你又猜过什么原因吗。” “猜过。”楚非欢又收回视线:“大概因为我是魔念之体吧。我看他们目的都挺明确的,一半想劝我为善,一半想劝我为恶。” 林镜:“” 这真的是一个npc该有的智商吗?! 现在整个天下都在追杀楚非欢,之前只是仙盟和部分宗门出手,如今触动四大门派,天罗地网步步杀机。 虽然说是亡命天涯,可是林镜觉得自己就跟旅游一样,清闲得不能再清闲。 渴了就喝水,饿了就吃饭,困了就睡觉。这一路也有很多危险,楚非欢春水剑杀了很多人,可林镜从来没见过血。他只是睡意很浅、每次被惊醒后,都能看到楚非欢一身血气归来。 酒楼偶尔会有说书先生,讲着风云变幻,于是林镜又一次听到了顾相思和楚非欢那缠绵悱恻的仙魔之恋。 这回主人公就在身边。 林镜在吃青菜。 说书先生一拍醒木摇头唏嘘:“只叹这二人青梅竹马,最后却只能天涯陌路,可悲,可悲,唉——!” 全场:“唉——!” 林镜:“唉——!” 林镜现在不是玩家也笃定楚非欢不会杀自己,心态平和接受一切,还有心思打趣楚非欢,说:“听听,青梅竹马走到天涯陌路也太惨了吧。” 楚非欢肤色冷白,瞥他一眼说:“我和她不是青梅竹马。” 林镜嗤笑:“别逗了,我都是见证人你还想骗我不成。你和顾相思都不是青梅竹马,那和谁是?” 楚非欢:“和你。” 林镜:“???” 但楚非欢似乎不欲在这上面多费口舌,垂眸开始折千纸鹤。他取下那一串千纸鹤后就开始有了这个古怪的爱好。 林镜本来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楚非欢折千纸鹤折的太笨了,受不了了,直接放下筷子伸出手去帮他:“不该往这翻,应该这样!” 他们最后到了断忘谷,断忘谷前一座断忘城。“断忘”一名的由来,多亏了那棵从来只存在传说里的椿树。 现在正逢城中花灯节。 林镜并不爱那些花灯和热闹,他只想给自己的小拇指搞个牛逼点的扳指,装逼时就可以摸一摸的那种。 但在摊位上挑挑拣拣半天,最后选了个很有逼格的木环。 “这个。”疤痕是很牛逼,扳指更胜一筹,但木环就更有高人风范了。 摊主:“啥?小姐,你确定不看看其他,这个木头不适合您。”怎么这个天仙般的人物选的东西那么朴实呢。 林镜:“没事,我就要这个。” 木环断指,如果这手更粗糙漆黑一点就好了。 摊主想多赚点钱,谄媚地望向楚非欢:“公子,您要不要劝劝您的娘子?夫人倾城之色,理应佩戴最好的珠玉。” 林镜:“” 楚非欢垂眸说:“阿卿喜欢,就这个吧。” 林镜从摊上取过木环,想要往小拇指串,可是上官晚的手指太细了,木环显得有些宽松。他还没来得及回去换,楚非欢就已经把那个木环拿过去了,林镜错愕地偏头,就见楚非欢指尖不知道何时有了一条很长的红色细线,在那个木环上简单饶了几圈。 “手。” 林镜一脸蒙逼,但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楚非欢低头,将那坠了红线的木环、一点一点套进了他的小拇指。 卡在中间,遮住了那条疤。 楚非欢的手冰凉,动作却虔诚而温柔。 林镜站在人来人往喧嚣热闹的花灯长街上,看着他的睫毛,一时间有些出神。 路人艳羡的话语随着风传来。 “真是一对神仙璧人。” “啊,这对夫妻一定很恩爱。” 林镜又想起了楚非欢在幽河冥宫跟他说的话。 ——“你没参与过我人生里任何大起大落,可忘川河畔见到你眼睛的第一眼开始我的所有爱恨都是为了你。” 他好像,一直都没去认真想过这句话的意思。 只是还没等林镜想明白了,变故又发生了。 这一次来的人是付清风和顾相思。 从林镜认识楚非欢开始,这个人就是亡命之徒,永远在被追杀。这回也是一样,林镜站在他身边,可还是什么都不能做。 楚非欢轻声说:“阿卿在这等我。” 外面风雨飘摇,客栈门口的红灯笼像是被染了血。 林镜手指扶着窗,能摸到一个屏障,是楚非欢用春水剑结下了阵法。 外面的危险伤不及里面,声音却还是能传来。 顾相思还是以前的模样,肌肤雪白、明眸皓齿,水蓝的衣裙如花如玉。 她握着碧灵剑,再见楚非欢恍惚了一瞬间,却是先红了眼。 客栈里的人早就跑光了,偌大的后院,只有他们三人对立。 付清风已经任位仙盟盟主,岁月在他五官上留下深刻的痕迹,他声音沙哑:“你不该杀问情。” 楚非欢什么都没说。 他们能追到这里,其他人也很快赶了上来。 剑宗掌门一袭玄袍,仗剑飞了进来,声震如雷。 “付清风!你还和他废话什么?楚非欢上次幽河冥宫催动匿阵逃亡,本就伤及心脉,今日不将他挫骨扬灰更待何时!” 他之后,是众多手持法宝赶到的名门正派。 黑压压站在屋顶上,杀气暗涌,将黑袍青年围在正中央。 他们上次是趾高气昂,这一次却是又惧又厌。毕竟楚非欢已经破了出窍期,又是魔念之体,理所应当天下第一人。 林镜的手指碰到了剑屏上,看它荡开一点点的波纹。 他轻轻说:“楚非欢,你带我出来到底想干什么呢?” 两位出窍期大能的对决自然是天地失色,刀光和剑影将周围一切实物粉碎。罡风四起,剑刃带霜。 风云卷动,每个人围观者的衣袍都在猎猎,摧枯拉朽的威压逼得他们节节后退。林镜就看着楚非欢握着春水剑,眉眼森冷,像从地狱归来的杀神。 楚非欢的每一剑都毫无留情,剑芒成形,仿佛把空气也凝结。 这样厮杀了不知道多久。 付清风最后不堪为敌,剑损人落。 剑宗掌门大怒,调动全部的修为,手中的剑骤然爆发出极为刺眼的赤红光芒。劈天盖地,朝楚非欢刺去。 而楚非欢本就在幽河冥宫自损心脉,又用近三成的春水剑意来保护林镜,抬头,麻木森冷的青瞳看着红光。 剑刃相撞,破天开日。 楚非欢终究是踉跄退后一步,吐出一口血来。 而剑宗掌门同样受伤,捂着胸口,脸色煞白。 “掌门!” “师叔!” 砰——像玻璃粉碎,又像是泡泡破灭,楚非欢受伤的一刻,林镜面前的剑意护罩瞬间轰踏。他站在了风暴的中央,旁边木头房梁化为灰飞,他白色裙裾响动,璎珞相撞,一团柔和的光笼罩在身上,和这暴|乱天地隔开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世界。 楚非欢握不住剑,一手撑地,半跪地上、抬起头来。黑发如瀑,眉宇冰冷,苍白的脸上嘴唇溢血。 在看到他的瞬间,眼眸里的杀戮便散了,恍若硝烟过后的安宁。 春水问情剑落到了林镜脚下。 现在能接近楚非欢的只有他。 剑宗宗主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了他,声音穿破雨幕,森冷威严:“上官晚,杀了他!” 因为威压不敢靠近的正道人士也迅速反应过来了。 上官晚?这是上官晚?他们都来不及疑惑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已经深呼口气大喊起来。 “上官小姐!杀了他!” “上官小姐,这是个无恶不作的魔头,残害苍生,罪无可恕,杀了他!” “上官小姐” 林镜听着那些此起彼伏的声音,静静垂眸看着楚非欢。 楚非欢静静回望。 剑宗宗主眼睛死死盯着他,怒吼。 “上官晚,今日你不杀他,就是天下罪人!” “上官晚,你想让你爹蒙羞吗?” 任何一个普通人被他这么一命令一瞪眼或许早就人吓傻了。 而林镜只觉得恍惚。 楚非欢却是低声笑出来,沙哑冰冷,带着血带着疯狂:“我说过,夫人,你总会参与进我的人生。” 林镜无悲无喜看着他。 白裙翻飞,柔光明晰,深棕色的眼眸如同世外的神明。 太熟悉了,这样鲜明强烈的爱恨生死。 林镜以看客的视角看了很多,却是第一次,强行被牵扯了进来。 他想起了有关楚非欢的很多画面。 拜入宗门的时候。 坠下山崖的时候。 破开地牢的时候。 跳进忘川的时候。 一幕一幕,都是一群人在交锋、一群人在纠缠、一群人你来我往、一群人声嘶力竭。 恨不得告诉告诉天地众生他们的深恩血仇和炙热入骨的爱恨。 “上官晚!” “上官小姐!” “上官晚!” 而这一刻。 他们在疯狂喊他名字,如楚非欢所愿的,一定要把他扯到这混乱沉沦的人世间。 林镜慢慢蹲下身来,和楚非欢平视,璎珞白裙泛出点点光辉,他沉默了很久,自嘲一笑:“楚非欢,你猜我为什么选择旁观一切。” 楚非欢抬头,眼眸里是诡谲翻涌撕不开的夜。 林镜伸出手指,帮他擦去眼睫上的血迹,冷静说:“你看你这一生,遇到了那么多人爱你的、恨你的、帮助你的、伤害你的。最后呢?”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爱你的人。” “若是知道你能看见我,我绝对不会出现在你身边。甚至一开始山庙,我救你都是计划之外。” 林镜顿了顿,继续自嘲道:“跟鬼迷心窍一样。” “任何一种执念过深都不是好事。” 楚非欢现在还不知道最后真相,如果最后的真相脱落 林镜叹息说:“你会后悔的。” 楚非欢也笑了,青瞳彻骨寒冷:“夫人,你还是不明白。” 第94章 挽风挽月(十二) 你还是不明白。 林镜半蹲着,楚非欢半跪着。 剑宗掌门在怒吼,所有名门正道的人都在喊他,叫他替天|行道,叫他拿起春水剑杀了眼前的魔头。 威胁、祈求、用正义做绑架。 可那些嘶喊命令停在林镜耳中,却还不如这一夜落下的雨声清晰,沙沙轻响,仿佛初遇时那个山洞外 他不想要楚非欢的爱,又怎么会想要楚非欢的恨呢。 终年覆雪的落霞峰,清清冷冷的璎珞殿。久而久之,林镜周围若有若无笼罩着一股莲香。 林镜沉默了片刻,无奈地笑了:“楚非欢,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的。” 楚非欢在雨中抬起头,因这一句话,眼眶赤红。 冰肌玉骨,白裙圣洁,他俯身的时候,发丝边缘都染着月辉。璎珞环佩千纸鹤,唯一鲜明的颜色是小拇指上穿结木环的红线,仿佛是与红尘最后的羁绊。 林镜自言自语般轻声说:“如果不喜欢,就不会救你了,也不会在你身边呆了那么久,更不会想着或许冷眼旁观才是对你好。” 如果不喜欢,就不会心疼,不会犹豫,不会去担忧楚非欢最后发现人生只是场善恶为局的游戏后该多么崩溃。 如果不喜欢,他完全可以随便出现在楚非欢的人生里。 按照自己的想法遵从自己的性格——救他、指点他、在山洞里安慰他,当他生命里善良又温暖的一束光,像顾相思的角色一样。 只可惜这道光出自深渊里,出自命运的棋盘,出自虚假的世界。 真相剥落的那一天,愈是深恩愈显可笑。 “楚非欢,你那么聪明,总会知道真相的。” 知道这只是场游戏。 知道每个人的出现都别有用心。 毕竟,你已经猜出一半了。 林镜没有去拿春水剑,可也没有伸出手把他从泥泞中扶起来。 他不会害他,也不会救他。就像那么多年里一样,不会给予他恨,同样不会给予他恩。 莹白的指尖为他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后,林镜勉强笑了下,打算重新站起来。 但是楚非欢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的仿佛要把林镜的手骨捏碎。 “你”林镜一下子抬眸。 楚非欢眼眸暴戾,神情冰冷,笑容讽刺:“夫人,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你觉得我还会放任你当个局外人吗。” 他拽着林镜往下,然后一个探身,疯狂地咬住了那双微张的唇。 铁锈味的血、冰凉的雨。 唇齿相撞的瞬间,惊雷乍响,震得林镜整个人大脑懵了。又痛又麻,他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 “楚非”喉间的话还没说话。 他已经被拉到了他的怀中、拉进了泥泞里。 跌跪下的一刻,林镜耳边清晰听到了璎珞碰撞的声音,清脆如梵音,白色千纸鹤挣脱红线滚到地上。 他仰头,深棕色的双眸对上楚非欢妖异暴虐的青瞳。 深居宫殿一尘不染的长裙这一刻彻底被血和泥污染。 这个吻绝望又苦涩。 林镜的眼泪一直在流,上官晚的身体太娇弱了。 楚非欢搂着他的腰,温柔舔过他的嘴角的血,手指冰冷颤抖拂去他的眼泪,最后低笑着说:“夫人,这样的戏你还愿意看下去吗?” 林镜眼泪一直在流,根本停不下。 他看他像看一个疯子又像再看一个陌生人。 “楚非欢!”剑宗掌门调整气息,重新拿着赤红剑往风暴正中央走来。 他面色阴沉,苍老的面容上满是痛苦和愤怒,玄袍翻飞,出窍期大能的威力可震山海。 林镜脑袋一团懵,满含泪水的眼看着楚非欢身后。 看着剑宗掌门双手举剑,天地日月都凝聚在一点,风云诡谲,变幻暴虐。 “楚非欢!”空白的大脑瞬间反应过来,林镜瞳孔一缩,想要推开他。 可是楚非欢像尊玉雕一样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一团骤亮的白光与此同时自林镜身上浮起,是璎珞阵。 上官晚的血就是唯一的钥匙,遇到危险会自动触发。那里面是出窍期大能十成的神念,足以摧毁一座城市。 林镜已经来不及去想现在的心情,从被楚非欢拽下来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这场游戏他根本做不成上帝了。 “你快走!” 楚非欢笑起来,指尖抚摸着他的脸,容颜诡艳,如同开在泥地嗜血而生的恶之花:“夫人,你还是这么爱哭。” 林镜浑身脱水般,手指撑着地,不止是衣裙,他的发、他的脸,他全身上下都是污水泥点。 到最后已经意识不清了,半跪地上。 看着剑和阵齐齐爆炸,看着光亮如骤,看着那个黑袍青年在中间灰飞烟灭。 叮琅叮琅,璎珞在哗啦啦响,遥远又清晰。 落霞峰的冷风似乎又绕在耳边。 柔和的白光里,林镜看到楚非欢神魂一点一点散去指尖的触感还落在他的脸上,却如风一样消散。 最后,一只洁白纯净的千纸鹤落到了他脚下。 林镜闭上眼,热泪滚下的瞬间,也没了意识。 * 林镜已经缓过来,他深呼口气,用全部的理智和教养才能让自己不骂脏话。 他现在真是又气又想笑,哭过的眼睛还是干涩的,上官晚经不得太大的情绪波动,被这么一整,整个人痛得死去活来,一昏就昏迷了三天。 系统现在在他面前就是个缩头缩脑的鹌鹑蛋。 林镜声音冷漠:“把这游戏设计成这样,你们研究院真的脑子没问题吗?” 系统不说话。 林镜扯了下嘴角:“我劝你们以后别再出这种把人的善恶数值化的游戏。爱恨本来就是无法用逻辑和算法衡量的东西,对一个人好就他产生爱,对一个人坏就产生恨?——有那么简单的事?” 系统一个一岁小孩,憋半天叹口气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局游戏为什么这么设计。” 林镜:“嗯?” 系统闷闷不乐:“这感觉不像是在逼主角成神或成魔感觉是在逼他自杀。” 林镜呵呵一笑:“我要是楚非欢,估计我也自杀了,不过我自杀前要叫天地陪葬。” 系统:“” 它想了很久,说:“别,你千万别自杀” 林镜翻个白眼:“为什么?” 系统沉默很久,继续闷闷说:“反正你不要自杀,无论怎样都不要在游戏里自杀。” 林镜懒得理他。 自杀个屁啊,游戏都快结束了。 然而他一点都不想看戏了。 楚非欢是魔念之体。 而魔念只能被镇压或者自行消亡。 简而言之能杀死楚非欢的,只有他自己。 否则魔念不死,真身不灭。 在客栈连同春水问情剑一起魂飞魄散后,却又在往生池内重生。 往生池,没有人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听说在极深极深的地底下,又听说在万水之源的归墟里。 已经知道了楚非欢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林镜是再也不敢让神魂飘去他身边了。 只能在璎珞殿折千纸鹤,顺便跟系统旁敲侧击打探。 “他现在怎样了” “还挺好。” “具体点。” “就,已经开始重塑身体了,记忆也在慢慢恢复。” 又一天。 “他现在怎样。” “已经睁开眼了。估计很快能从往生池醒来。” 又一天。 “他现在” “你自己去看行不行!” 林镜翻白眼:“不要,他能感觉到我。” 系统憋了会儿:“我能让他感觉不到你。” 林镜嗤笑:“得了吧我不信,你不如先告诉我,他为什么能感觉到我。” 系统:“” 系统滚回去分析了一通后,给出解释:“大概因为你既不是玩家又不是npc,出现会有股奇怪的波动吧。楚非欢,呃,他在这个世界挺特殊的,能感觉到世界之外的异动。” 林镜把折好的千纸鹤放手心:“所以?” 系统:“只要你恢复玩家身份,就可以不被发现。” 林镜惊了:“那我还能灵魂出窍?” 系统支唔一下:“我可以给你一次特权。” 林镜更惊了:“你对我怎么那么好?” 系统:“” 他都不敢说,现在上方给出的指令,是要他无论如何都稳住林镜。 最好是让他亲手杀一次楚非欢。想都不用想——这个要求林镜可能会答应吗?系统真是心里苦,现在只想好好刷刷好感,可能他们感情深了万一呢。 林镜重新拿到了那块泛着金光的木牌,“上官晚”三个字已经被他的血染红。 被系统收回现在又发给了他,拿到木牌的一瞬间,恢复玩家身份,马上林镜便听到了一堆吵闹不休的提醒,各种正义指、邪恶值变化的通知。 【楚非欢正义值:+5】 【楚非欢正义值:+10】 【楚非欢邪恶值:+3】 【楚非欢正义值:+1】 【楚非欢邪恶值:+15】 【楚非欢邪恶值:+1】 系统说:“他在慢慢恢复记忆呢。” 林镜:“” 主动关掉提示音。 林镜把目光看到了最终的结果上。 【楚非欢正义值:99+】 【楚非欢邪恶值:99+】 林镜:“????” 林镜:“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道:“就是这么回事。现在善值恶值都到了巅峰,一切就看楚非欢飞升时结局怎样。” 林镜一愣问:“他多久飞升。” 系统:“以这个世界的等级,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归墟,出窍,化神。他从往生池出来已经估计就化神后期了,马上就要飞升了。” 林镜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叹了口气:“对了,说好给我一次特权的呢。” 系统再次提醒他:“这是最后一次你能以灵魂状态出现在他身边了毕竟你已经是玩家了,这次回来就是个普通人了。” 林镜玩着小拇指上的红线,点头:“我就想看看他而已。” 这是他最后一次观摩楚非欢的人生。或许是楚非欢魂飞魄散在他面前的一幕太过深刻,缠绵在每个噩梦深处。 所以林镜才会这样想见他,怀着和以前截然不同的心情 不是看戏,就是想看他。 他来到楚非欢身边时,楚非欢已经从往生池走了出来。 可是记忆还没完全恢复。 所以一段路就是一段岁月、一段人生、一段爱恨。 楚非欢苏醒尚不知道自己修为,所以是用走的。 乘舟渡水,遇到风情万种的船娘。 船娘念着吴侬软语:“郎君要前往何处。” 楚非欢有些害羞,眼睛却还带着少年的明亮朝气,灿烂明媚笑说:“前往楚国。” 船娘:“楚国哪里?” 楚非欢说:“长康大街,长公主府。” 船娘拨动长竿微微一愣,好言提醒:“郎君,长公主府一门上下三百人都被妖魔所害,你怕是找不到咯。” 楚非欢张嘴,疑惑地重复:“被妖魔所害?” 船娘语调是江南的柔软:“对咯,听说血流了一夜,多少沾了些晦气,我劝郎君还是改道吧。” 楚非欢愣了愣,明亮的眼眸有些困扰但还是说:“谢谢姑娘,不过,我还是去看一下吧。” 现在他是金枝玉叶养尊处优的楚国世子,记忆停留在钟鸣鼎食的长公主府,停在年少成名的水天一榭。 船靠岸,孩童嘻嘻闹闹穿过楚非欢身边。 他走过洛城温软的山水,金光跳跃,然后深夜在客栈惊醒。 噩梦惊醒的瞬间,是三百人的血,是长公主府灭门的永夜。 “娘——!” 林镜闭了下眼。 杨柳依依,路边的乞丐在敲碗。 楚非欢失魂落魄,视线有了些黯淡,他蹲在他身边,给他碗里放了块银子,小声说:“老乞丐,你陪我说说话吧。” 乞丐本来想赶他走,但见到银子的瞬间一下子高兴起来,拍走身上的苍蝇谄媚说:“哎哟公子要我说什么啊,你想说什么我都可以说,要我夸您也行。” 楚非欢沉默很久,轻声说:“你会唱莲花落吗?” 老乞丐:“啊?” 楚非欢抿唇,垂下眼眸没说话,走了。 现在的他要去九阳剑宗,跟路人打探。 路人告诉他:“九阳剑宗?现在宗主收了重伤,谁都闭门不见呢。” 谁都闭门不见。 楚非欢有些懵:“那玄隐尊人呢?” 路人:“去去去,我哪知道。” 他好像失忆了,又丢了他的剑,只能抱着一把木剑回家。 回九阳剑宗。 慢慢地,看过万千山山水水,他的记忆好像又往前延生了一点。 记起来,自己好像已经拜入九阳剑宗了。 记起了日复一日的修行。 记起了那些的辱骂、暴力、排挤,也记起了那些的爱护、示好、温暖。 记起自己现在长大,二十破元婴,名动一时 原来自己现在是在游历吗,楚非欢低头,若有所思看着自己的木剑,眸光冷淡。 他从一个妖兽嘴中救下一个小孩来。 小孩眼睛亮晶晶问他:“大哥哥,你好厉害,你是仙人吗?” 楚非欢淡淡一笑说:“是。” 小孩扯着他的衣角:“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厉害。” 他是天之骄子自然不缺人爱慕尊敬,可对于孩童还是多了分耐心,语气散漫:“好啊。” 小孩又问他:“大哥哥,你是哪个仙门的。” 楚非欢刚想说话,眼眸一利,忽见妖兽回光返照般又扑上来,立马抱着小孩一个翻滚,同时木剑抽出来,剑刃锋芒毕露碎了妖兽金丹。 血液溅到脸上的瞬间,风声破碎,记忆忽然被拉长。 楚非欢整个人僵硬。 “大哥哥,大哥哥” 他想起了竹筏上遗落的那只千纸鹤。 想起了执事堂的赃赃陷害,想起了幽闭寂寥的幽绝之狱,想起了抬眼就能看到的风月。 小孩最后被农妇接住,而楚非欢什么都听不见,踉跄着进了一个山洞,扶着墙壁吐出鲜血。黑发垂下,一双眼睛在迷茫震惊和疯狂归于哀伤沉寂。 剑潭上的火熊熊燃烧,楚非欢浑身颤抖。 他在干什么? 他现在在干什么? 楚非欢看着他手里的木剑,脑子里是各种嘶喊各种错乱的画面. 哦,他现在应该给顾相思寻找到银光天莲,欠下的恩要用命相抵。 林镜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了。他跟着楚非欢寻遍的每一个地方。 看他的剑痕、看他的鲜血、看他在石壁上凿出的千万痕迹,又看他沉默离开的背影。 一路寻到了断忘城。 城主是个棋痴,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株银光天莲。 说下棋赢过他,便可得到。 室内烟袅袅,外面飘起了细雪。 城主说:“这莲花是我在楚国的一个破庙内偶然寻得,不知识哪位贵人留下,哈哈哈哈,也算是大机缘吧。哎呀,你小子不错啊,老夫那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见下棋与我不相上下的人。” 楚非欢落下最后一子便可获胜。听完城主的话后,却垂眸盯着棋盘很久,苍白冰冷的手指把棋放回去,自愿认输。 林镜竟然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喃喃说:“你真的很傻” 下完棋后,袅袅不绝的烟终于还是唤醒了最后那段如雪深凉的记忆。 忘川河底,神神叨叨的枯死婆,长公主府前大血沉沉的真相。桃林尽头的地下室,最丑陋的过往。混杂交错的爱恨。 可是着睁眼闭眼间。 楚非欢却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仿佛没有记起那荒山大雪的寂寥,没有记起幽河冥宫诸般杀戮。 他只是合衣起身,手里拿着那把剑,一个人踏入了断空谷。 黑袍猎猎上面的银色鹤翎仿佛要飞起。 他现在也会折千纸鹤了,买了千金难求的明离纸,折出一个小巧的玩意,把玩在指尖。 黑发如瀑,楚非欢半垂的青色瞳孔无悲无喜,冷漠疏离仿若神明。 断空谷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山谷,绝壁高崖,草木葳蕤。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天光从断空谷上方射下,微蓝色的、星星点点仿佛化草木日月光芒一体。夜色浓稠,显得蓝色格外神圣而美好。 林镜整个人也懵了,瞪大眼睛。 看着蓝光照下后整个断空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草一木变得生机勃勃。 正中心,什么东西从地上生根发芽,长粗长大,无边无际,最后伸出枝桠,长出花叶。 林镜喃喃:“椿” 是椿。 传言里有缘人才能见到的断念之树,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露出了它的真实样貌。 林镜却血液寸寸凝结,僵硬地抬着头。看清楚的瞬间,一时间竟然想笑。 当真荒谬又讽刺。 他见过它的,进游戏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 它长在天地中间,叶子是霞云般的粉色,浪漫绵延如同望不尽的霞,花叶拥挤,软绵蓬勃跟云朵般。树冠高大,几乎笼罩了整片天地,在每条细细的分枝里都坠下一块块小巧的木牌,红线穿结、将它们系在上线。 风中不断摇晃,露出一行行时间地点鲜明的字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名,甚至标注了应该出现的年月日。 楚非欢看的一清二楚。 ——“这是什么?你们游戏现在开始搞起姻缘模式了?哇哦,这是哪家的老帅哥枯木又逢春啊。” ——“这是您在这场游戏里的角色牌。” ——“我能挂回去吗?” ——“不能,每个玩家五张身份牌,您现在还能抽四张。” 啪——真相抽丝剥茧,却仿佛给了林镜一个巴掌。 楚非欢握着木剑,往前走一步。漫天粉色的小花簌簌如雪落下,他的衣袍掠过却毫无痕迹。 楚非欢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接住一片花,沉默很久,轻轻一笑,近情人般低语:“这就是你说的真相吗。” 刹那之间,化神期大佬毁天灭地的威压,覆盖在整个断空谷上。 不止是这一处,占星楼、仙盟、四大门派所有人都被惊动。 林镜思维已经麻木了,他感觉自己的神魂在摇摇欲坠。 时间到了,他要回去了。 咚。 起先是很轻微的一声响,红线微断。 最后是如山倾倒,断裂的声音,成点成线成万千。 三千木牌从椿树上掉落,砸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楚非欢墨发黑袍,立在中央。 “林镜,快回来——!” 系统声嘶力竭! 林镜被剧烈的白光所吸,转眼回到了璎珞殿。 化神期的影响就连落霞峰都不能避免,他心情空远而迷茫,从桌上苏醒,抬头。 看着从外面穿堂而入的狂风把宫殿上方的千纸鹤吹得剧烈震动。 哗啦啦——系挂千纸鹤的红线受不住摧残,也全全断开。 林镜就睁着眼,看着它们劈头盖脸,从天落下,将他淹没。 万万千纸鹤坠落璎珞殿内。 一如断念之树前,万万木牌掉落 万万尘世因果,万万爱恨羁绊,烟消云散。 第95章 挽风挽月(终章) 林镜做了一个梦。 惊鸿198年。水天一榭。 呜呜呜,风吹进山洞里,发出类似怪物的嚎叫。密室里回响着钟乳石滴答、滴答的声音。 这里是水天一榭的后山,而他被困在这里迷路了。 天光暗淡、石门紧闭,看不见出口也看不见生人。 幽闭和寂静带来了无限的绝望,他忍不住轻轻出声:“喂,有人吗?” 空旷的山洞里只有寂寥的回声。 他叹了口气,坐到了石头上,张开手指,一只蝴蝶恹恹躺在掌心。他耷拉着肩,郁闷地说:“早知道就不追你了,现在被困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要饿死了。”想了想又郁闷捏着蝴蝶的翅膀,报复性地威胁:“算了,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吧,黄泉路上有个伴。” 蝴蝶在他的魔爪下疯狂扑腾,最后还是从他断指握不紧的缝隙里找到时机,飞向有光的地方。 “喂!”他气得原地大叫,咬牙切齿追了出去。 蝴蝶飞到尽头,撞到了一堵墙壁上,然后卡在了一个小小的缝隙里。“好啊。”追赶而来的他见到这一幕,又气又得意:“你还想跑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只是他刚要伸手去抓翅膀,谁料那卡着蝴蝶的石头就被人移开了,露出一个拳头大的空隙。 绝处逢生的蝴蝶一下子得了自由,扑腾着翅膀飞了出去。 “喂”留下他愣愣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小小的开口,迷茫又震惊。 洞口映出外面的情景,一片苍白。 雪野莽莽,天地银装素裹。 寒风夹杂着粗糙雪粒吹进来,他愣了愣,然后马上弯身对那个洞喊了声:“外面有人吗?” 不过他的声音很快被狂狷的风雪掩埋。 就在他以为彻底没救了后。 少年清冷疑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是被困在里面了吗?”声音若玉石相撞,又似雪琼纷飞。 他大喜、半蹲下身,可是岩石崎岖脸根本靠近不了,只能伸出一只手招着,激动地:“对对对,我被困在里面了,救救我!” 石壁外的少年沉默一会儿说:“别怕,我这就去告诉院长,叫人来救你。” 他愣了愣道:“你不可以救我吗?” 少年说:“这里的阵法我破不开。” 他有些心急,甚至有点委屈:“你要是不回来该怎么办?你甚至还把我的蝴蝶放走了。现在这里就我一个人。” 外面的少年再次沉默,随后把一个东西给了他。 “对不起,这个给你,我很快就回来。” 雪打在手的皮肤上,渗人的凉意。 他把手收回来,摊开看,发现是一个剑穗,数不尽的红线乱在掌心。 惊鸿199年。 凌霄派掌门夫人渺音仙尊路过楚国,顺道拜访国师。 华宫灯影憧憧,照着雪粒泛着湿冷的橘光,宫道上停着辆洁白无暇的马车。 渺音仙尊掀开帘子的一瞬间,正在把玩着断指的少女抬起头来,唤了句:“娘。” 渺音仙尊展颜一笑:“阿卿久等了。”少女试探地问:“娘,剑穗” 渺音仙尊道:“娘替你还回去了。” 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垂眸轻抚女儿的脸庞,看着那根被占星楼预言“短命”的断指,出神一会儿,静静问:“阿卿,若是娘将你许配给一个凡人,你可会怨娘。” 少女的目光清凌凌,似是不解。 渺音仙尊勉强笑了下,叹息道说:“你凡人之身无法修行,本就不该牵扯进修真界的风风雨雨。你爹想在各大宗门天之骄子里找个能保护你一生风光的,可我只想你此生平平安安,无忧快乐。我见那孩子性子冷清,与你也有缘,便同帝阳长公主定下了桩婚事。”她说完停顿片刻,最后摇头笑笑:“也罢,现在跟你说这些也为时过早,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呢。” 林镜醒来的时候,低头盯着那根断指看着很久,梦里黑瓦白墙、雪覆宫道的寂寥感尚未消散,他只是觉得有些无常。 渺音仙尊生前为寻女儿安稳快乐,专门选了一个凡人未婚夫。 谁能想到多年后,这个少年竟一跃成为修真界人人谈之变色的魔头。 惊鸿221年。 楚非欢最后还是回来了。一人一剑,搅动了整个修真界的天地。 他屠仙盟、占天宫,血染半边山。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大开杀戒时,楚非欢却收剑改变了主意,站在血泊里轻慢笑说:“久闻凌霄派上官小姐仙姿玉色、仪态万方,不知我可有此荣幸与小姐共结连理,相伴一生?” 修真界:“???” 全天下:“!!!” 林镜:“” 一语震惊整个世界。反正楚非欢的话就放这了。要么让上官晚嫁给他,要么他就灭了苍生。 林镜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这种剧情里的主人公。 上官无涯气得想杀人,被几位长老拦住了。 各大门派都来劝林镜。 他们说出了密谋很久的计划。 仙盟所在的天宫便是两百年前南泽之境、也就是封印噬天魔尊的地方。他们要林镜假意嫁过去,麻痹楚非欢的心智、然后一剑刺伤他。之后的事就交给其余人,他们会再次结阵让魔头魂飞魄散,永久归于地下。 林镜只是安静折着他的千纸鹤,听完计划,声音冷冷淡淡:“不嫁。” “你——!”剑宗掌门怒急,却只能怒目瞪着他。 若林镜是任意一个寻常身份的人,怕是已经被这群正义之士打包到楚非欢床上了,只可惜他偏偏是凌霄派掌门的唯一女儿,而上官无涯出了名的爱女如命。 上官无涯一言不发,站在他身边,看样子就是打算护短了。 林镜恢复玩家身份,也不想牵扯进这些东西里面,他抬眸,深棕色的眼睛跟落霞峰的朝暮一般漂亮,声音冰冷毫不犹豫:“不嫁。” 就在气氛僵持之时。 是顾相思站了出来。水蓝长裙的少女姿容清艳,握着碧灵剑,闭了下眼又睁开说:“宗主,不要为难上官小姐了,她不嫁,我替她嫁吧。” 满座皆惊。 “相思!” “顾小姐!” “顾小姐不可啊,这魔头本来的目的就是你。” 不了解事情真相的众人早就被凡间传的沸沸扬扬故事洗脑了—— 楚非欢见都没见过上官晚,却指名要娶她,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在激顾相思啊! 这么一想,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两人齐名仙界双姝,楚非欢对顾相思爱恨交织,被七情六欲逼至疯魔,现在娶上官晚还闹得天下皆知,就是为了羞辱顾相思,惩罚自己也惩罚她。 真是一段催人泪下的惊世虐恋。 四大门派商量很久,最后还是定了由顾相思替嫁,协助他们完成诛魔大阵。 顾小姐心怀天下,大仁大义,一时间名誉仙界。这么一番对比,林镜这个孤僻冷漠自私自利的大小姐就跟阴沟老鼠一样。 那些闲言碎语,听得他耳朵都能起茧。 “上官晚没有了她爹,什么也不是。” “对,论修为比不过顾师姐,论样貌比不过顾师姐,论人品更是比不过顾师姐。楚非欢深爱的本就是顾师姐,娶她不过是激将法罢了。她就算嫁过去楚非欢也不会看一眼,她怕什么?” “是啊,现在顾师姐嫁过去,以她和楚非欢之间的情义,唉,我怕最后那魔头怎么都不肯放手。” 林镜:“” 绿绮在旁边气得爆炸:“他们居然胆敢背后这样议论小姐!” 林镜拉住她,慢吞吞:“算了,我觉得他们说的挺有道理。” 他在九阳剑宗那十年,早就心平气和了。 楚非欢倒是挺会玩,这双修大典,直接邀请了整个修真界。 实际上哪怕他不邀,估计也有无数人偷偷上天宫围观。虽然四大门派一致将他指认为魔头,但楚非欢在人间的风评却不错,他自始至终也没滥杀无辜。如果他弄的生灵涂炭,估计也没那么多为他和顾相思爱情唏嘘的闲人了。 “阿卿,把你腰间的千纸鹤借给爹爹一下。” “哦。” 林镜折的千纸鹤都能把璎珞殿铺满了,随便给了一串。 四大门派只要了一串千纸鹤,因为觉得这个就可以代表上官晚。那日客栈楚非欢强吻他的时候,背对着众人,连剑宗掌门也没发现端倪。 现在在他们眼里,楚非欢压根就不清楚上官晚的长相、身材甚至各种细节,他提出这个要求只是为了气顾相思。 所以不需要让顾相思模仿他,只需要让顾相思不被认出。 “我觉得他们在作死。”林镜对绿绮说。 绿绮疑惑:“作死?这是什么意思?” 林镜叹息一声,摇摇头:“算了算了,都快结束了,也没啥好说的了。” 仲春之岁,宜嫁娶。林镜看到了顾相思新娘子的样子——凤冠霞帔,色若春晓。其实乍一看林镜是觉得惊悚的,因为上官晚不光有双和他现实世界一样的深棕色眼眸,眉眼也有几分神色。粗略一眼,他还以为自己要出嫁了呢。 天宫一路都是桃花,落英缤纷,白云如玉带横在青碧高山中央。花草葳蕤,仙鹤来音,整个世界如梦似幻。 “阿卿,你就呆在这里,前面不要去。” “好的,爹。” 上官无涯带他到了天宫后院的房间内,正是当初他初次离魂所见的地方。一间古色古香的琴楼,他站上去后,能俯视一片成海的桃林。 琴楼檐角系着小小的金铃铛。 坐下后,风声、铃铛、璎珞,万籁吹奏,清脆悦耳。 林镜变回玩家后,就已经联系不到系统, 游戏到了这最后的一步,他心里甚至有一点迷茫恍惚的感觉。 他不知道楚非欢知道一切后,会选择成神还是成魔。他代入不了他,无法感同身受。 可林镜初次寺庙内看到楚非欢时,其实就动了隐恻之心。 他第一眼就对他有莫名其妙的好感。 他喜欢这个少年 他不希望他成神或者成魔,他希望他成为他自己。 希望他断情绝爱,不承深恩,也不结死仇。 然后在某一个春意融融的日子里得道飞升、忘却凡尘。 多好啊。春水问情,风华绝代。 楚非欢那么厉害,本来就是该飞升的啊,尘世爱恨都只是云烟。 于是他旁观了他的一生—— 风光无限时没有追捧。跌入深渊时也没有相助。 如果楚非欢没有那双青瞳,他们的交集只会平淡如水。 小时候邋遢潦草猥琐尖酸的老乞丐,早就死在楚国破庙里,剩一堆风干骸骨。而忘川河畔遇到的大小姐也是傲慢孤僻、毫无礼数。 幽绝之狱言辞戏谑,再见之时冰冷古怪,就连对楚非欢多年的颠沛流离,都冷眼旁观。 可是没有如果。 一片桃花落到了他的掌心,林镜垂眸,神情苍白病弱,身上是常年静坐璎珞殿的孤冷安静。 轻轻摩挲着那片桃花,他不由自主去想——楚非欢,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上官小姐,好雅兴啊。” 林镜的思维被一道青年的声音打断,他回过头,发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黑色宽带覆眼,直垂腰际的青丝、宽大的黑衣。占星楼这位神秘莫测的少楼主,如今脱离轮椅,站在了簌簌落下的桃花雨里。他红唇绮艳,勾起的时候,有一种诡异的阴森来,朝他望来。隔着黑绫都能感到视线的冰冷。 林镜不想搭理他,而依上官晚的性子,不搭理才是正常,于是他直接选择视而不见。 少楼主笑说:“上官小姐不想去前院看看发生了什么吗?今日可精彩的很呢。” 林镜还是不理他,靠着朱红栏杆,垂眸把玩着手里的花瓣。白色长裙曳在地上,卷动着碎落花瓣,清风拂过美人鬓边的黑发。 论古怪,或许修真界没人比得上上官晚。沉默木讷,冷漠孤僻,深居简出,不问世事。既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澄澈,又有不管不顾任何事的残忍自私。 占星楼少楼主何曾受过这种冷待,可一想面前的人是上官晚又释然。 他继续笑着:“你不担心你楚非欢吗?” 林镜终于看了他一眼。 桃林如织,春日融融。 “上官小姐与我一起走,我还可以跟你讲讲故事解解闷呢。”他低头,视线如实质落到林镜带着木环的小拇指上,悠悠一笑。“我记得小姐天生断指,昔日渺音仙尊特意去占星楼寻过一卜,算出您断指是短命之相。之后您的父母便不再让您轻易出门,不过依在下看来,断指或许也是另一种福源。毕竟这人世间的生死,变幻莫测,死亡可能才是另一种新生。” 林镜回讽:“所以你要自杀吗?我不拦你。” 少楼主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来,沉沉看着他,很久似乎是气急反笑了:“我算是知道楚非欢为什么会对您用情至深了。” 林镜自己就当过神棍、装逼如风,怎么可能被忽悠进去。 “占星楼能占卜万事万物,算尽因果红尘,上官小姐有什么想要问的吗?我可以一一作答。” 林镜也真是闲的无聊:“你真那么厉害,帮我占卜一下前院的事。” 少楼主微微一笑:“前院吗?那估计是人间地狱了。” 林镜抬眸看他一眼。 少楼主淡淡道:“上官小姐性格如此独特,在下第一次见你,就已经猜出你不可能为了天下苍生嫁与他,楚非欢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呢。他当初说那句话,或许压根就没想过会实现。这亲自然也是结不成的。” “所谓双修大典,广邀宾客,怕只是个他引众人前来的幌子。依我看,楚非欢如今破化神飞升之际,要了却的所有因果都是恨。恨十多年的追杀、侮辱、谩骂、冤枉和不该承受的罪孽。” “于是今日血洗天宫,众生谢罪。” 血洗天宫,众生谢罪。 林镜走到了前院。 这里是一个广大的登仙台,山与山之间仙雾缭绕,青山巍峨绿水涓涓,边缘种着很多桃花树,洁白如雪飘散在四周,可是如此仙境现在已经无人欣赏。血,到处都是血,触目惊心浓稠的红流淌过一层一层的石阶。漫天的冰冷杀伐血气卷着鼻息,诛魔大阵以登仙台中央为阵眼,层层叠叠铺开,天上乌云翻涌,紫雷金电,风云变色。 嘶吼的风卷着林镜的衣裙翻飞,他怔怔看着前面。 少楼主轻声说:“楚非欢,既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又是魔念之体,他是人世间最后一个有希望成魔的人。” 林镜声音干哑:“你想要他成魔” “不是我想要他成魔,是他必然成魔。” 少楼主抬起手,解开了自己的黑绫,笑着说出了经年的真相:“上官小姐可知,占星楼最后一任圣女是我的师父,她被封如尘拿剑逼着改命。篡改天命是要付出代价的……擅改因果者,天罚地诛。我师父在为楚非欢换命后便疯了,跳入忘川,不知所踪。” “她疯了,疯到什么程度呢。她为了报复封无尘,为了让那个被改命的婴儿入魔,她把我的眼珠子挖给了他。” 黑绫的随风飘落。 占星楼神秘莫测的少楼主,缓慢睁开了传闻里的“神之瞳”—— 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没有眼珠,挂在白如纸脸上。 林镜后退一步,血色全无。 少楼主猛烈地咳嗽了下,然后森然笑起来:“神之瞳面前,没有伪装、没有假象。能看穿一切的楚非欢又怎么可能在这混乱的人世间成神呢。” “这一局,从一开始就是死局。” 他终于是放下伪装,露出了身为玩家的冷漠高傲,有些神经质般地笑出来。 “五张牌五个身份,一个人但凡多用一张牌,此后每一步都是在把楚非欢往成魔的路上逼。”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戒律堂那一夜楚非欢为什么认下罪行吗。”少楼主豁然转头,两个黑窟窿静静望向林镜,一点一点残忍笑了。 “因为啊,那个自行暴毙在他面前栽赃陷害他的金丹弟子,另一张角色牌,就是当初长公主府被屠杀那一夜用命护他离开的婢女。” 轰隆,天劫将至,雷电破天开地,白光骤亮如长刀,自上而下仿佛要把山头劈裂。 少楼主剧烈咳嗽了下,低低笑出声来。 “你说,这样的一生怎么可能不成魔。” 林镜的衣裙猎猎飞扬,脸色苍白。 光影昏暗紫金,白色的璎珞泛起一层淡淡清辉。 这样的一生 是非颠倒,对错难消。 问鱼问水,问车问马,神佛都给不出的一生答案。 登仙台东倒西歪了一群人。 他们在血泊中眦目欲裂,大笑出声。 “楚非欢,今日我等就是死也要将你永世镇压!” “诛魔大阵已经落下!你插翅难逃!” “果然,魔念之体终将成魔!” 顾相思已经换回自己模样,碧灵剑染着血,她眼睛赤红却含着泪光,仿佛穿破爱恨、迎来最后终结。 她嘴唇颤抖说:“非欢,收手吧。”带你回家、护你一世的山盟海誓终成云烟。 付清风在他剑下两次奄奄一息,眼眸却是荒芜和平静的,想到佛堂里静立的木牌、想到薛问情的死,缓缓闭上了眼。 “楚非欢。”玄隐尊人缓缓抬起头,眼眸满是沉痛。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他是他名义上的师父,表面无视他,冷漠他,却又在暗中授他剑法、托人救他。如今站在他面前,爱恨难辨。 可是,他自始至终就不需要辨别爱恨啊楚非欢苍白的手指擦过溅到脸上的血,面无表情,黑衣翻卷着血雨。 云聚拢得越来越多,乌金天劫如长龙在期间翻涌,轰隆隆,轰隆隆,诛魔大阵在脚下成型,九天的雷劫似乎也要一道落下。 他就站在风暴正中央。 摧枯拉朽的风吹得山崩树倾,雷劫照出天地乌金发紫、轰轰烈烈。 正道人士负隅顽抗、临死暴走,刀光剑雨和天雷一起集中攻击向楚非欢。 轰—— 天劫在登仙台留下焦黑的痕迹,散着白烟、混着血肉。 “魔头!” “楚非欢!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声嘶力竭!血扑哧喷涌出人体!刀剑在地上滋滋划过长痕!威压太大,他身边的占星楼少楼主也被波及,节节后退,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来!尖叫、呐喊! 每一种声音都震的林镜大脑嗡嗡。 他觉得眼睛有些酸,可是又闭不上,麻木又恍惚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起,依旧是个局外人的身份 这局游戏真有意思。 他看尽一生,却不是故事里的人。 诛魔大阵以血染成,山河振动的一刻,最后一道天劫也如约而至。 与此同时,冰冷机械的提示音响在了每一个玩家耳边。 【楚非欢邪恶值:99】 【楚非欢邪恶值:100】 邪恶值终究是突破了最后的一道线,然后以疯狂的速度飙升。 每杀一个人邪恶值就会上升一截。 【楚非欢:邪恶值200】 【楚非欢:邪恶值500】 【楚非欢:邪恶值800】 【楚非欢:邪恶值1000】 【楚非欢:邪恶值不可计算】 林镜闭上眼,已经在等着游戏结束的声音响起了。 等着他玩游戏以来唯一一次的负分。 谁料雷风血雨交织的天空,突然寂静了一瞬间。 然后万籁俱寂,乌云退散,人世间下起雪来。 三月飞雪,皑皑落了满地,覆盖了所有罪孽。 林镜感觉眉心一凉,睁开眼。 雪野莽莽。 地上全是苟延残喘的人和横七竖八的尸体,啸啸呜呜的风吹得他浑身冰冷。 楚非欢站在雪地里,春水问情剑的剑端嘀嗒嘀嗒落下鲜血,他脸上也有,淌过脸颊落在雪白内襟上。抬起头,染上血红的青色眼眸沉默望向他。 天空照下一道金色的光,是飞升的天梯。而下一秒诛魔大阵生出铁链、刺藤,紧紧缠住了他的脚腕。 天地无声。 林镜背后是山崖桃树,云烟雾海,白裙衣袂翻卷,璎珞和千纸鹤齐齐飞动。 他目睹了这样疯魔的杀戮,心情恍惚竟然又生出一番宁静来。太安静了,安静得像是回到了乱葬岗荒山野岭的一夜,脚下是尸体残骸。 世界只有风,只有他们二人。 楚非欢朝他笑了下,沙哑说:“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 林镜大脑发懵,视线和世界一样苍白。 混着泥沙的雪拂过脸颊,记忆错乱漫长,从那只白色的蝴蝶开始、引出过往种种。 —— “你要是不回来该怎么办?你甚至还把我的蝴蝶放走了。现在这里就我一个人。” “对不起,这个给你,我很快就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 “楚非欢。” “哟,是个好名字,我叫乞老三。” ——“谁问你这感觉!臭小子亲过女娃没?嘿嘿嘿,你把它含住,想象你在亲你喜欢的女娃。叶子上不止有水呢,你闭上眼,有风还有月亮——这是风和月在吻你!” 楚非欢的脚被铁链荆棘覆盖拉扯,黑色魔念都难逃束缚,硬生生被拉着跪了下来。沾满鲜血的手握不住剑。 林镜脚步像是灌了铅,一步一步,麻木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现在思维非常茫然。 他之前想什么来着? 哦对,他在想楚非欢是个怎样的人 楚非欢是个怎样的人。观其一生,游戏最后。林镜有了点答案 他不是个好人,可也不是个坏人。他懂痛苦,他懂慈悲,经历黑暗时眼中会有光,走在太阳下也会有阴影,恩会还,仇会报,他只是一个很平凡却又很固执的普通人。他未必成魔,也未必成神。 林镜指尖都在颤抖,轻轻拂过他的脸。这一次不用楚非欢强迫,他自己从旁观者的视角剥离。璎珞珠玉坠一地、站在是非漩涡里。 “楚非欢”林镜轻得自己都听不清。 他俯身,靠近他,安静地问:“你说我到底不明白什么。” 楚非欢抬头,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天梯金光漫漫,血和雪折射的光照在青年的五官上,冷冽俊美。 楚非欢深青的瞳孔浮现一种近乎虔诚的爱意来,褪尽杀戮,纯净缱绻。 他笑了下,轻声说:“你不明白,这一生的是非对错对我来说,都不是成魔成神的关键。” 林镜猛地愣住,呆呆望着他。 楚非欢的眼眸仿佛已经洞悉一切,深邃又平静。审视过世界冰冷的规则,却保留了最后一份温柔。 他说:“杀人救人不需要爱和恨。” 魔念在慢慢被阵法吸收,黑色的血光萦绕在他周围。 楚非欢慢慢靠近,黑袍曳地,青丝落在雪中,修长的手指捏住了林镜的下巴。 他垂下眼帘,眼眸沉沉,仿佛看到了很遥远的记忆,自顾自轻声笑说:“你不明白,我睁开眼看到你的第一刻,所有的情绪都是为了你。” 林镜懵了:“什么” 楚非欢不再说话,吻住了他。 不同客栈的抵死缠绵,这一回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微凉,带着雪的湿润。 魔念一点一点被镇压,诛魔大阵在将他吞噬。 林镜震惊着,瞳孔微缩,看到他背后雪地里星星点点浮现了蓝色的微光。 慢慢汇聚,将草木微尘都化为粉末,露出这个世界虚幻瑰丽的真相。 魔念脱离,他就是个凡人。 今日诸般不要命的杀戮,天劫诛阵齐齐落下,自始至终,为了求死。 “楚非欢——”林镜猛地心一提。 呜呜呜的风雪仿佛又带来了红尘过往,带来了那曲断断续续的吹叶子声。忽高忽低,忽远忽近。 他在求死! 林镜心肝剧痛,眼睛赤红,瞬间伸出手去抓他,可是最后抓住的只有冰凉的衣袖。 “不,楚非欢,不要自杀!” 楚非欢结束这个吻,却只是脸色苍白如纸跪在他面前。 黑色血气四散天地,微蓝的光像是《求生者》的数据,浮在他周围。 楚非欢垂眸,似悲似喜,他指尖一点一点描摹过他的眉眼,苍白笑了下:“吻过风月,大概也算不枉此生。” ——“见字如面楚非欢。能猜到我是谁吗?” ——“我是你闭上眼就能感知的存在。” 热泪终究脱离眼眶,林镜崩溃大喊出声。 “楚非欢!” 【楚非欢善恶值重算】 【楚非欢邪恶值归0】 【楚非欢正义值归0】 【副本《无界》,无人获胜】 【亲爱的玩家以我为鉴,恭喜您通关《无界》副本,游戏结束】 “滚!” 林镜赤红着眼猛地大骂一声,再也不去管脑海里系统的冰冷的声音,身上猛然爆发出一阵金白色的光。 纯粹而强大,隔开黑暗。漫天的蓝光自上而下,林镜调动自己全部的精神力,阻止了那些抹杀数据的蓝光,也阻止了楚非欢的自杀。 【警告,警告!!】 【游戏结束,世界即将崩塌,请玩家快速离开】 【警告,警告!!】 【辐射即将加强】 【警告,警告!!】 【请玩家速速离开。】 林镜揪着他的衣襟,眼睛赤红,说:“我现在明白了。” 他眼睛几乎可以滴出血。 “楚非欢,我现在明白了!” 然而他甚至来不及去看楚非欢的神情。 漫天的星点蓝光顷刻碎裂。 所有的尘埃粒子归于沉寂。 世界粉碎的最后一刻。 林镜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像玻璃,又像是他自己的灵魂,毁天灭地的撕裂和痛吞没全部神识。 故事从风雪山洞的蝴蝶开始。 也从长廊尽头紧闭的实验门开始。 * 楚非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成魔,一生颠沛流离大起大落,可是抛开系统自以为是的算法,令人讽刺发笑的,他的善恶值到头来居然全部是0。 徐挽之又是个怎样的人。 aurra的罪孽让帝国带着根深蒂固的偏见来看他。 可抛开世人脑补的爱恨,他好像只是个安静的天才而已。 见过最神秘的星海、也看过最热闹的烟花。机甲系的传奇人物,求生者榜一的挽风挽月,被无数人无数人艳羡、欢喜。 撕裂般的剧痛一点一点消失,主星基地的实验室,洁白的手术台上,林镜睫毛颤抖,脸色煞白,似乎是要醒来。 一个忽冷忽热的梦境。 他仿佛在走过一条很长很长的路。 走这一路的相逢相遇。 从隔着试管一个不含任何情|欲的吻开始。 从基地的那本童话书开始。 长廊尽头的白色蝴蝶,一句轻声喊出的aurra。 烟花在五指间绽放,洁白风信子飘遍森林。 徐挽之不会知道,尚未睁眼时,他就是他写在书里有关浪漫的全部幻想。 一场宇宙深处的爆炸颠覆世界。 在帝国中心的风起云涌里,他被强行剥去小时候记忆,搬离到了海蓝星。 可哪怕失去记忆,那个带小公主看宇宙深处的想法还是在心里扎根,让他为之努力好久好久。 甚至多年后重逢。 第一次游戏里遇到。前半秒想着乐呵呵看戏,后一秒对上他的眼眸又甘愿沉沦。 最后还豁出一切,冒着脑死亡的危险保护了他。 林镜伸出手,终于亲手了解自己的车祸的真相 精神力骤跌,机甲失去控制,车从高桥坠落。 车祸,他在病房里睡了一年,再醒来忘记了上一场游戏的记忆。 通知书已经在家里了,只能郁闷地抓头发,苦逼地为了上学去参加游戏。 第一场玩闹似的低分局,怀着吊儿郎当的心情,推开派出所门的瞬间,却又看到了那个眼角有颗泪痣正在沉睡的男人,手腕上带了条穿过佛珠的红绳。 不过这一次是徐挽之来看戏。 林镜在这条长廊里走着,神情温柔又怀念,唇角慢慢勾起。 “不客气,我叫徐挽之。” “你把我喊起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怎么放火?” “本来进游戏就是想看戏。睡一觉结束的,没想到看戏看出个男朋友来。” “烽火戏诸侯,为你一笑。” “不好意思,这是我男朋友。” “也行,那我换个说辞,愿意带着我一起看看这个古生代吗?” “宝贝,这一次安全的不是深海,而是天上。” “如果非要用物质守恒来解释死亡,应该是很美的说辞。死后亿万年,元素重组,人或成为泥土,或成为草木,或成为山川,或成为雨雪,或成为宇宙的粒子。” “那么,最能代表爱比伦的东西是什么呢小姐?” “克里斯汀,你是在报仇吗。” “旷野长满了野玫瑰,蟋蟀在草地低吟,星辰轻吻大地,萤火虫像下坠的流星。”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喜欢这些东西。但这是一个秘密。” “其实你亲我的那一刻,我醒了。” 他终于走到了尽头。 天光骤亮,寻回所有记忆,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睁开了眼。 第96章 大结局 【人类诞生自亿万年前的星海,也终将归于星海。 生命只是一场元素粒子周而复始的迁徙,死亡和衰老从来不是旅途的终点。 所以不必为我的选择而遗憾。 假若我消亡在宇宙的深处,愿能变成尘埃星辉,照亮你此后的每一次征程。 也愿这场盛大做别的烟花,能让你独行银河系外时,不再害怕恒星的孤鸣和宇宙冰冷的回响 挽之。 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留给你的最后礼物,只有选择是否原谅的权利。 ——莱希娅写于ti90行星黑塔之上。】 * 林镜醒来的时候,报纸、媒体、电视,都在铺天盖地报道着“黑塔”的事。 字里行间全是惊恐、后怕,毕竟那个深褐色的行星差点在太阳系内制造黑洞,颠覆整个人类文明。 灾难没发生,全靠帝国一位年轻少将强行将黑塔摧毁。 ti90爆炸的画面被一分不差记录了下来。 行星带中那个红色的冰冷行星犹如宇宙之眼,消亡一刻带上周围所有的卫星、勘测器,一同炸开。 肉眼可见的波动蔓延开来,白光刺眼,爆炸绚丽而无声。 其他星系的围观者都在惊呼。 只有主星的政治中心,无数人安静凝望 凝望这一切的谢幕。 伯纳德已经病的站不起来了,但还是出席了最后一次帝国议会,在无数镁光灯中,沙哑开口。揭开蒙尘的真相,也给出了时隔多年的道歉为那个荒谬残忍的计划,为那个毫去人性的投票。 这位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奥斯蒙特大家长,站在台前,第一次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生命垂危,头发花白,颤抖的开口“我”,可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深色的眼眸出现了涣散而混浊的光,静静看过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 在台下,坐着很多人。 伯纳德看到了和自己决裂多年的母亲。 她坐在轮椅上,旁边站着莉莉丝,堆满细纹的眼里全是血丝和恨意。 ——“莱希娅,你要牢记家族的祖训。” ——“莱希娅,你的人生没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利。” 莱希娅 她的人生一直都在自己的手里,只是近乎慈悲的神性让她看起来软弱可欺。 而他们不知道。 鸢尾花在细雨中微微发颤。 权倾一时的前议阁阁长,在一块墓碑前,慢慢跪下,头抵上冰冷石碑,再也没有起来。 伯纳德死在墓地里。 议阁阁长由一位名叫布兰特的平民议员高票继任。 马上,帝国高层迎来一次天翻地覆的换届。 关于aurra爆炸和大脑开发计划的事最终还是没有外传,莱希娅这个名字也依旧藏着很多秘密不为人所知,不过对于她而言,是非对错后人言论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 林镜恢复了ss精神力,时隔多年爸妈也终于和爷爷和解。 他们搬回了主星。 林爸爸在开车,淡淡道:“所以你是先在游戏把自己精神力搞崩溃,然后开车,才出的车祸?” 林镜试图辩解:“也没有我出来后感觉还正常,直到我想要进入高级驾驶权限,才发现精神力等级不够。然后” 纵是一贯儒雅的林爸爸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林妈妈坐在旁边,叹息地摇头。知道自己儿子那种不顾命的深情后,她已经认了,也不再阻止,只是说:“再等几个月就开学了,你这些天要不要复习下机甲系的书籍。” 林镜下意识说:“这倒不用。”他过目不忘。不过猛地想到什么,林镜深棕色的眼眸亮起,咳了声,连连点头:“要要要,听说帝国大学机甲系的理论课程很难,我这几天好好学习下。” 林妈妈深蓝的眼眸露出了然的讽刺:“顺便找个人帮忙补习是吧。” 林镜不自在地别过头,耳朵微红:“恩。” 林妈妈:“”她气得闭眼,眼不看心不烦。 倒是开车的林爸爸笑容温和:“薇薇安,小镜有自己的选择,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林妈妈沉默了会,才低声说:“我知道。” 《求生者》论坛,不光是个游戏论坛,还是个时政论坛,现在一张照片传遍了这里。 【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挽风挽月能霸占榜一那么多年了】 【主贴:帝国大学高材生。母亲帝国玫瑰,父亲科学怪才,家族奥斯蒙特,精神力sss,机甲系传奇人物,毕业即少将。 哦,还长这样!!!我能说,不愧是莱希娅的儿子吗?】 【1l:我靠!】 【2l:我靠!!!】 【3l:我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 照片上是徐挽之从帝国大学训练室走出的一幕,被帝国大学bbs炒到天价的正脸照现在以这样的形式被流传。楼梯洁白混蛋灯光为背景,黑色的军靴,笔直的双腿,他站在那里都似乎带着让人窒息的压迫。青年鼻梁高挺,眉眼是一种凌厉的漂亮,神情冷淡,泪痣危险。半边藏在阴影中也阻挡不了的惊艳。 【2341l:操操操操,呜呜呜呜我们学校的传奇学长,神秘莫测的男神,便宜你们了。我上次花天价抢到了机甲系机甲大赛的票,还是没看到真人,我想哭。】 【2642l:我也想哭呜呜呜呜呜呜】 【3000l:靠啊太牛了吧,摧毁黑塔也是他吧我靠啊,我说不出话了。】 【3001l:是真的说不出话。】 【3411l:呜呜呜终究是我们混子弟弟高攀了,对不起呜呜呜呜】 【3488l:呜呜呜呜我磕的cp没了,都怪林混不争点气!】 整栋楼成为哭丧大队。之后还陆续出现了不少熟悉的id。 浩哥这次嘴脸跟上了队形,就是两个字“我操!”,因为id色情无法发言的“一百一夜”表示已经在吃键盘。胖胖惹人爱和好男孩阴阳怪气互怼万年,第一次统一战线,全程就是问号。谁能想到,随便玩一局游戏,还是低分局,能接触到这样的大佬。 最后一位名叫鼠大吉的玩家表示。 【10000l[鼠大吉]:以我为鉴,牛批。我要是能混出个这样的对象,我做梦都要笑醒。】 【12344l:呜呜呜呜别说了,已经be了呜呜呜呜】 【22334l[星雨传说]:倒也不必那么伤感,没be = =】 【???】 【???????】 【?????????】 【话筒塞你嘴巴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 林镜恢复完精神力还需要修养,爸妈管不了他,便直接交给雷厉风行的大法官林爷爷,把他圈在林家。不让别人见、也不让他出去。 三天后,林镜实在憋不住了,偷偷解开林家的防护体系钻进车库里,开了辆悬浮车往森林深处的基地飞去。重新获得了强大的力量,让他整个人如获新生,呼了口被压抑很久的气。 他到基地的时候,迎面撞上了莉莉丝。 在伯纳德死后不久,奥斯蒙特家族的老夫人也去世了。接连两位亲人的离世让莉莉丝神情憔悴脸色苍白,可盘踞眉宇间的忧愁却散了很多。她穿着条黑裙子,站在花海,紫罗兰般的眼眸望向他的一瞬间,露出点轻微笑意来。 “林镜,恭喜康复。” 林镜也笑了起来:“谢谢。” 他想说什么,可奥斯蒙特家族的事太过复杂,最后安慰的话还是停在了嘴边。 谁料莉莉丝继续说:“如果不出意料,我会成为下一任大家长。” 林镜愣了愣,说:“恭喜。” 莉莉丝卷着长发,无所谓笑笑:“没什么值得恭喜的,成为大家长的第一件事大概就是依祖母和父亲的遗言,将那句话改一下。” 林镜:“哪句话?” 莉莉丝视线遥远,轻声说:“为荣耀而生。” 林镜一愣。 一片花瓣掠过她的指尖,莉莉丝垂眸说,自顾自笑了下:“为荣耀而生,但自由永恒。荣耀它不该一把道德的剑,去逼着任何人牺牲。两代人,用鲜血证明了这个道理。” 她放下手,忽然说:“我祖母去世得很安详,毕竟最后她终于为小姑姑抹去了那些罪名,也见到了小姑姑的孩子。” “布兰特上任后,当初那群疯狂的政客都被发放边缘的星系,所有有关婴儿精神力的改造实验被停止。” 莉莉丝笑了。 “林镜,aurra爆炸的瞬间,或许整个帝国才算是迎来真正的曙光。” 林镜由常院长引着去三楼的实验室。 “他现在在干什么?” “在研究提取液,估计是闲的。他刚从黑塔回来本来就精神力疲惫,我叫他好好休息非不听。你去劝劝他。” 林镜忍笑:“好。” 常院长有事先行离开,剩林镜一个人又站在了那条走廊尽头。 这一次和小时候好奇又懵懂的心情完全不同,这次是喜悦。 没有蝴蝶的指引,没有蓝色的辐射光,也没有红色警报。 他走过去,刻意放轻步伐,推开那扇门的时候,发现里面的一切都没有一丝变化。光线昏暗,只有机器浓稠的红色,照出一些轮廓。 正中央的晶蓝的大试管立在一道白色的光影中。 而它旁边桌子上,伏睡着一个人。 生死之门里,因为院长特意的设计徐挽之非常嗜睡容易疲惫。不过在那之后,林镜就再也没见过他这样的睡姿了。 现在只觉得新奇,他走过去,俯身贴在他耳边笑着说:“徐挽之,喂,醒醒。” “徐挽之” 只是话还没说完,腰被搂住,一下子坐到了那人的怀中。与此同时,唇被吻上。 徐挽之睁开漂亮带着笑意的眼,在实验室幽微的光中,沙哑说:“童话里都是吻醒的,不是叫醒的。” 林镜一下子也笑了,搂着他的脖子,附身而下加深刚刚意犹未尽的吻:“好的,男朋友。” ——“如果我亲亲他,他会醒吗。” ——“或许等你长大就可以了。” 长大后,果然可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