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撞我心上啦》 *01* 01 温渺见到林淮北,是在一个狂风暴雨夜。 她刚跟她哥吵完架,闹了一出离家出走。 九月份的江市总会先来几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才会缓慢拉开秋天的序幕。 夜越深,雨就越大。 噼里啪啦砸下来,在沥青地面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水坑。 雨大夜黑,道路两侧的路灯在滂沱大雨中暗暗发着微弱的光。司机缓慢开着车,暴雨冲刷着玻璃车窗,水流蜿蜒。 温渺坐在车后座,气鼓鼓打着电话。 “这回我打死都不低头,温衍就算拿八抬大轿来抬我,我都不回去!” 电话那头的季安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唉,每次吵架你都这么说,但是只要你大哥稍微哄一哄你,你就马上屁颠屁颠地回去了,还会抱着他送来的金卡银卡vip卡还有各种限量版包包咧嘴笑得像朵花。” 温渺:“……” 好像是这样没错。 每次她跟温衍闹脾气,最后都败在温衍的财大气粗之下—— 她这个大哥,什么都没有,穷得只剩下钱。 “我发誓,我这次绝对不会那么没骨气。”温渺说得斩钉截铁,像是已经铁了心不跟温衍低头。 “好好好,你有骨气。那请问,你现在离家出走,晚上准备睡哪?” “老太太在梁溪有套空着的房,我去那里。” “你确定啊?一个人会不会不安全,要不你来我这——” “没事,我都多大的人了,你放心,不用管我。” 温渺这次是准备在外面长住的,不好去季安然那边。正巧老太太去观雾山吃斋念佛前给了她另一套房的钥匙,让她有备无患。 可能老太太早就预料到温渺有一天会跟温衍闹到离家出走。 正说话间,梁溪别墅到了。 巴洛克风格的独栋别墅安静在朦胧雨幕间伫立,雕刻富丽,华贵繁琐。 门前有两盏精致的矮灯,晃晃悠悠洒了些虚黄光影,给雨夜中的台阶打了一层缥缈的光。 温渺挂断电话,司机帮她从后备箱拿出行李,撑伞将她送至别墅前。 司机离去后,温渺用老太太给她的钥匙进了别墅,原本沉浸在黑暗中的房子骤然灯亮。 她随意观望一下四周,出乎意料的干净整洁。 看起来不像是长期空着的样。 不过想想也对,老太太爱干净,肯定有交待人经常过来打扫。 温渺没想太多,直接提着行李箱上楼。 之前她跟老太太来过一次,卧室在二楼。 跟温衍吵架还真的挺费力气的,她现在好困好累,只想赶紧躺下好好睡一觉。 温渺费劲地把行李箱提到二楼,挑了个最近的房间。 在她毫无警戒心拧开门把的那一瞬间,忽如其来的一道力量,让她几乎没用上力,门就从里面被打开—— 温渺愣滞,错愕,大脑空白。 骤然出现在眼前的少年,一半侧脸被走廊的白光映衬着,皮肤透白,山根高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漆黑的眼瞳对着温渺。 人很高,肩很宽,黑色的t恤套在他身上,有股少年的瘦削感。 温渺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随即便双腿发软,连退后的动作都有些发抖趔趄。 “你——你是谁——” 为什么会有一个陌生人在这里—— 他是谁—— 是小偷吗? 一定是,绝对是!!! 温渺脑子发懵,身心都在颤抖,尤其是她那颗小心脏,哆嗦得不行。 千钧一发之际,她余光瞥见走廊装饰台上摆放着的金边花瓶,两步冲过去就抓起来。 温渺细胳膊细腿,长这么大也就这时候力气最大。 突然见到温渺的少年可能也在怔愣之中,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温渺提着花瓶就冲过来了—— 一小时后。 医院。 冷白的日光灯幽幽发着光,急诊走廊上没什么人,安静又沉闷,仿佛这世界只剩下外头的暴雨哗哗声。 温渺坐在急诊外科外面的椅子上打电话,走廊冷淡的灯给她镀上一层白色的轮廓,小脸藏在毛茸茸的微乱羊毛卷里,着实有些委屈。 “……奶奶,你不提早跟我说,我怎么知道他是谁啊。万一真的是小偷,失财事小,失身事大,他见色起意怎么办?我第一反应肯定是自卫呀。” “你呀你,以前都不见你这么有本事,直接把人砸进医院。” 在吃斋念佛还不忘心系红尘的老太太督促着:“一会跟人家好好道歉,别太失礼。” “噢……” 虽然温渺觉得自己一开始自卫的做法没有错,但毕竟是个误会,又把人打伤了,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歉意的。 老太太又说:“既然你不住你大哥那了,就安心在梁溪住着吧。你们两个人相互也有个照顾。” 哎? 两个人?? “奶奶,你的意思是,你要我和他……一起住??” “反正以后都会是一家人,这房子也是给你们准备的婚房,一起住没什么。你好好照顾他,别像小时候一样总欺负人家。” 温渺眼睛睁大,一时语塞。 “奶——奶奶,这——这不合适吧——” 孤男寡女的怎么可以住一块呢? “没什么不合适。你照顾他,我也放心。假如你不愿意,那我就让你大哥现在把你接回去。多大的人了,还闹什么离家出走——” 听老太太这么说,温渺一个激灵,忙不迭地答应:“好好好,我照顾他——我一定会把他照顾的非常非常好——你放心,我绝对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 老太太对温渺这个态度很满意,简单交待几句后就结束了通话。 温渺却是满脸郁闷。 她怎么能想得到好几年没有消息的人会突然回来,还那么巧,回来当天就被她撞上。 老太太和温衍一个字都没说过,所以温渺根本不知道晚上出现在那套房子里的人是林淮北—— 因为学籍回来要在这借住一年的林淮北。 也是她……从小就定了亲的……林淮北。 温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早知道就不跟温衍吵架了,吵了还撂下狠话,说什么自己打死都不回去。 话撂下了,人也麻利地走了,后路也就这样给断了。 唉。 温渺长叹一口气,感概人生怎能如此艰难。 急诊室里面终于传来动静,有人出来了。 温渺马上打起精神,抬头望去,先前被她误伤的少年已经包扎好手臂,从急诊室出来。 林淮北的目光与温渺对上,漆黑的眸子没太多光点,看不出情绪。 温渺呆愣片刻,从他已经完全长开的五官中仔细辨认,没找到一点他小时候的影子。 他跟小时候长得完全不一样了。 小时候的林淮北奶白奶白的,可可爱爱,脸上肉乎乎,不像现在,棱角分明,侧脸下颌轮廓线清晰。 以前天天待一块熟到不能再熟的两个人,只不过几年没见,现在倒仿佛一下成了陌生人。 两人无声对视着,一时都没出声。最后还是温渺先起身,朝林淮北走去。 等站到他面前了,温渺才发现他是真的高。 她穿着高跟鞋,头顶也只堪堪到他的锁骨处。 “那个……对不住啊。”温渺主动跟林淮北道歉,看到他手臂上缠着的厚厚一绷带,她有些愧疚。 “你的手臂没事吧?” 之前温渺用花瓶砸林淮北的时候,林淮北下意识用手臂去挡,花瓶碎片把他的右手小手臂割出好长一条口子,霎时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还好送医及时,没有失血过多。 林淮北垂着眸看温渺,半阖的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几秒过后,他浅淡地答:“没事。” 他大概是平稳度过了变声期,声音有几分少年特有的低沉和清透,矛盾又好听。 听得温渺晃了晃神。 “走了。” 林淮北话不多,也没跟温渺寒暄,说完这两个字就率先往前走。 温渺后知后觉回神,转头看他离去的身影。 身形是少年惯有的单薄,但骨骼轮廓撑展开,有了成熟大人的雏形。身高腿长,渐行渐远,好似马上就要消失不见。 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温渺赶紧小跑跟上去。 夜已经很深,雨还在下,像是不准备停。 医院外面,雨幕模糊。 温渺在林淮北快要走到急诊出口的时候追上他,伸手拽住他一侧衣袖,表情认真。 “要不,我们先谈一谈?” 头顶的灯光在林淮北眼眸中流转,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温渺,眉头微蹙。 “那个……”温渺松开拽住林淮北衣袖的手,寻找着措辞:“就……我们之间的事……” “在回去之前,我们先谈一谈?” 温渺小心观察林淮北的表情,林淮北没太大反应,停顿片刻后问:“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的,我比你大六岁,我们之间的那个什么娃娃亲什么婚约,实在有些不现实。小时候我一直把你当弟弟,我相信你也一样,只把我当姐姐。” 林淮北凝视着温渺,随后他的唇角露出个极淡的笑,声音轻飘飘的,像反问。 “是么。” 温渺没听出这两个字里的意思,她点着头,说:“我们中间夹着这样一层关系,要是住一块,我有心理压力,也觉得别扭。要不……我们做个约定吧。” 林淮北静静看温渺,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等你明年毕业,我们一起跟长辈提议解除婚约。” 林淮北眸色暗了暗,骤然沉默。 温渺紧张等待他的回答。 两个关系尴尬的人,尴尬的重逢,又在刚重逢时就谈论这么一件尴尬的事…… 温渺实在不确定林淮北是怎么想的。 但是要住一块之前,她必须要把这个事情说明白。 她可以接受照顾一个世家的弟弟,但是不能接受跟“未婚夫”住一块。 这两个关系完全不一样,后者实在太别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温渺摸不透林淮北到底是什么意思时,林淮北倏地笑了。 “如果……” “我不答应呢?” *02* 02 温渺愣住。 林淮北收敛表情,继续看着温渺问:“如果我不答应,你……是准备把我扫地出门么?” 把他扫地出门? 在这么一个狂风暴雨夜? 那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而且,这也不是温渺能决定的事。 她要是自作主张把林淮北赶出去,那老太太可不得闪现回来剥了她的皮。 温渺肯定不敢这么做,但是面上,她还是表现出这是一个交易,林淮北要是接受,她现在就带他回家。 “弟弟,你放心,只要你答应姐姐,接下去这一年,姐姐一定对你悉心照料,无微不至,任何需求都可以满足。但是你要是不答应……” 温渺话不多说,点到为止,相信林淮北能懂。 任何需求都可以满足? 林淮北微挑着眉看温渺,发觉许多年没有见,她似乎都没怎么变。 仍是以前那个天真单纯的女孩,还是过于天真单纯的那种。 林淮北表情淡漠,猜不透情绪。 他一直静静看着温渺,在长久的缄默思考后,才缓慢转过头,目视前方,模棱两可地说:“知道了。” 温渺慢半拍反应过来。 林淮北这个意思,应该是答应了吧? 是答应了吧?? 她就当他是答应了! 其实还有点出乎意料,温渺没想到林淮北这么好说话。 就这一点还跟小时候一样,是个乖巧听话的崽。 温渺比林淮北大六岁。 林淮北出生那天,她就跟大人一块在产房外面等着。 当时温渺还小,什么都不懂,吃着棒棒糖坐在椅子上晃荡着两条腿,满心欢喜地等着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的到来。 她想要个妹妹,因为她已经有一个哥哥。 男孩子好烦,她更想要有个妹妹一起玩。 然而,出生的林淮北是个男孩。 也正因为是男孩,他们两家的婚约,就落到温渺和林淮北身上。 他们的太爷爷年轻时关系好,给下一代定了娃娃亲想亲上加亲,不料下一代都是儿子。 于是这个婚约就传给下下一代,可惜又都是儿子。 就这样传啊传,传到了温渺这一代。 温渺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几年前从老太太那知道这件事。 要是年龄一样就算了,但她和林淮北差的是六岁。 她幼儿园快毕业的时候,林淮北才刚出生。 她要读大学了,林淮北还在读小学。 林淮北小时候的尿布是她换的,说话是她教的,学走路是她扶着的—— 总之,在最开始的那几年里,林淮北就是她一直陪着长大的弟弟,结婚什么的,简直是天方夜谭。 对于婚约和结婚,温渺没当真过。 她不当真,但是家里所有人对此都是默认且认真的。若不是这样,老太太也不会主动让林淮北住到他们这。 还好,林淮北还小,今年才刚过十八岁生日。离法定结婚年龄还有个好几年,她还有时间和机会去解除婚约。 至少现在,林淮北点头了。 温渺瞬间放下心头大石,整个人松懈下来,心情挺好。 回去路上,她跟林淮北一块坐在车后座,时不时找话,在这个雨夜里显得过于聒噪。 “林爷爷林奶奶身体还好吧?好些年没见到了,还挺想他们的。” “你什么时候去学校报道,要住校吗?海城和江市的教材是不是不一样,你会不会跟不上?” “对了,你要转去哪所学校?手续都办了吗?” …… …… 已经是凌晨一点,整座城市被淹没在暴雨中,安静到林淮北的耳边只有温渺叽叽喳喳不停歇的声音。 他目视着前方,雨刷在车窗前有规律地摆动,眼前的世界一下模糊一下清晰。 林淮北本身就不是话多的人,简略回答了一些温渺的问题,随后就渐渐听不到她的说话声。 他转头去看,温渺已经靠着一侧的车窗睡着了。 茶棕色的羊毛卷凌乱又可爱,刘海也是卷卷翘翘的,脸很小,白皙精致,脸颊覆着薄薄一层红。 他看了她好一会,浅淡的笑意在眼底凝聚,撇过头,对着车窗外无法辨认的风景扯了扯唇。 路灯光影掠过他的脸,明明灭灭。 连带着刚才不明显的笑意,都像是一纵即逝,恍若一个错觉。 梁溪是江市地段最好的别墅区,因为下雨又是深夜,四周格外静谧。 车停下,温渺还没醒。 林淮北尝试叫醒她,但她睡得太死,不止没醒,还转了个方向,调整成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抱着林淮北缠着纱布的右手臂,靠在他肩头,继续睡。 林淮北视线所及就是温渺的头顶,卷卷的头发贴在他脖颈还有手臂皮肤上,有些发痒。 他停顿片刻,喉结微滚,垂着眼睑又叫了一声温渺:“到了,醒醒——温渺,醒醒。” 温渺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司机还在等,林淮北没有办法,只好推开温渺,先从一侧下车,然后再冒雨走过来,单手将温渺从车里抱出来。 温渺只要睡着了,就是地震也震不醒。 连林淮北把她丢到床上她都没反应。 林淮北全身已经淋湿,头发湿漉漉滴着水,身上衣服也是湿的。 刚刚这几步路,他的伞都给温渺打着了。 他站在床边看了温渺好一会,随后把被子往她身上一蒙,转身出了房间。 林淮北是今天刚到的,在他来之前,老太太已经吩咐人把这边好好打扫过一遍,各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他带过来的行李很简单,一些衣服,一些书,还有一个相框。 相框被林淮北习惯性地放置在床头柜,他回房后,看着相框里的照片,忽地想起在温渺在医院说的话。 ——“小时候我一直把你当弟弟,我相信你也一样,只把我当姐姐。” ——“等你明年毕业,我们一起跟长辈提议解除婚约。” 其实,如果不是有特殊的原因,林淮北并不会住到这。 不住在这,不过也就是一个人住而已,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可是—— 这里有温渺。 温渺就是那个特殊的原因。 林淮北再回想一遍温渺单方面做出的约定,极其轻微地笑了一下,打开抽屉将相框正面朝下放进去。 藏起了照片,也藏起了儿时抱着小男孩笑靥如花的那个女孩。 只当弟弟么。 行吧。 他可什么都没答应。 初秋的暴雨一夜未歇,隔日一早,天空仍灰蒙着。 温渺意识朦胧,在床上滚啊滚,一不小心滚下了床。 床底下没有熟悉触感的地毯,摔了个底朝天时才猝然惊醒。她抓着头发摸着摔疼的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往四周看了看,完全陌生。 温渺还有些茫然,爬回到床上,渐渐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昨晚,她跟温衍吵了一架,然后收拾东西走人,紧接着到了这,碰上了林淮北…… 咦,她是怎么睡到这的? 是林淮北把她带回来的吗? 温渺记不起来了,她的记忆在回来的车上戛然而止。 昨晚带过来的行李箱正安安静静放在门边,温渺打个哈欠,不再想那么多,爬下床去开行李箱。 她拿了套换洗的衣服,走进房间自带的浴室洗澡。 楼下,林淮北已经坐在餐厅里吃早餐。 老太太请来的佣人阿姨很早就到了,也做好了早餐。 等温渺披着还没完全吹干的头发下楼,先看到的是林淮北的背影。 浅色的条纹衬衣穿在他身上,宽松挺括,是这个年纪的男孩特有的少年气。 她朝他走过来,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打招呼:“早啊弟弟。” 林淮北手中的勺子差点被温渺拍掉。 温渺又趁机薅了一把林淮北的头发,亲密到好像他们不是昨晚才刚见面。 林淮北忽然别过头,轻咳一声,放下勺子说:“我吃完了。” 温渺才刚在他对面坐下,疑惑地看着拉开椅子起身的他,问:“长身体的时候哎,就吃这么一点?” 他的那碗粥,看起来只吃了几口。 林淮北只说:“饱了。” 然后便转身上楼。 温渺托着下巴看他逐渐消失的身影,撇撇嘴巴。 十八岁的男孩子都是这样的吗,奇奇怪怪。 佣人阿姨给温渺端来一碗白粥,温渺想了想,笑着问她:“阿姨,有牛奶吗?” 既然答应老太太要把林淮北养得白白胖胖的,温渺就觉得自己有必要也有责任让林淮北吃好。 于是,几分钟后,她端着热好的牛奶和三明治上了楼。 林淮北回房后的第一件事,是进浴室用冷水冲脸。 太久没见,又突然肢体接触,他有些不大适应。 冲过脸,林淮北冷静几分,适才爬上脸颊的红晕也已经退下。 刘海被打湿,湿漉漉地垂在额前,衬衣衣领也沾上了水渍。他一面用没受伤的左手解着胸口的纽扣,一面从浴室出来,准备换件衣服。 哪知这时,刚刚没关好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温渺探进一个头,笑得眉眼弯弯:“弟弟,喝牛奶了——” 大概就是那一瞬间,两个人的视线骤然对上,温渺一下僵硬住。 哇塞,现在的小孩,身材都这么好的吗? 1,2,3,4,5,6,7,8…… 八块哎,竟然是八块腹肌哎!!!!!! *03* 03 温渺从没看过如此真实的腹肌,最多只看过电视明星或者纸片人。 这导致她大脑多巴胺快速大量分泌,亮晶晶的眼睛眨啊眨,直盯着林淮北看。 林淮北表情略微僵硬,很不自然地把衣服合拢,挡住身前。 几秒后,温渺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退出去,把门重新拉上。 她站在门口抓抓头发,不好意思地出声:“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在换衣服。” 林淮北没答话,温渺又说:“你手臂受伤了,需不需要帮忙呀?如果需要,你可以跟姐姐说,姐姐可以帮你。” 林淮北脱衣服的动作一顿,略荒唐地看向门口微敞的门缝,细微的光透过门缝透进来。 “你帮我,”他露出个不明显的笑,“难道是想帮我换衣服么。” “对呀,你要是不方便我可以帮你。反正你小时候都是我帮你换的衣服和纸尿裤。” 林淮北:“……” 小时候和现在,能一样吗? “我已经满十八,不是小孩了。” 林淮北很严谨认真地提醒温渺。 温渺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坦然地问:“有什么区别吗?” 不都是比她小的小孩么。 十八岁也是小孩啊。 温渺对林淮北没有任何别的方面的想法,只把他当弟弟。毕竟小时候她就一直带着他玩,只是后来林家出了变故,林淮北跟爷爷奶奶去了海城,他们再没什么联系。 也是林淮北走后,温渺才从老太太那里知道他们的婚约。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婚约的存在,温渺心里别扭,就此没有再去找过林淮北。 现在他们很有默契地要把婚约作废,温渺不再对林淮北的存在感到别扭,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把他当作最疼的弟弟。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站在门外的温渺没听到林淮北说话,奇怪地问了一声。 林淮北的声音这时才缓缓传来:“没怎么,就是……手疼。” “我就说嘛,你手臂受伤肯定不方便换衣服的,一定是碰到伤口了。” “嗯……”林淮北似是而非地应。 温渺再次问:“要不要我来帮你?” “嗯。” 这回是很简短的应允。 温渺这才重新推开门,端着手中的餐盘进来。 林淮北正坐在床边,条纹衬衣还敞着,露出精致平直的锁骨。 温渺朝他走来,先把餐盘放到床头柜上,然后走到他身前。 离得近了,她才看到他湿黑的刘海发梢,还有被洇湿的衬衣领口。 “下次记得小心点。” 不知是提醒他下次洗脸小心点,还是提醒他换衣服小心点。 林淮北抬起右手臂,由着温渺将衬衣缓慢退下。 她的手很软,手指不经意碰触到他手臂肌肤,像是星星之火在燎原。一个毫无发觉,一个细腻敏感。 他侧着头看她,看她毫无戒心的眼,看她白皙漂亮的脸。 林淮北觉得,温渺是真的太单纯了。 竟然真的会进一个异性的房间替异性换衣服。 温渺心无旁骛,帮林淮北把衬衣脱下后,拿起床边一件白色的短袖问:“要穿这个吗?” 林淮北对上她浅色眸子里含着的细碎的光,下意识避开,点了点头。 温渺很认真地把衣服领口翻找出来,然后往林淮北头上套。 小时候她也是这样给他穿衣服的。 先套头,再套手,最后拉下来。 衣服穿好后,温渺笑着揉揉林淮北的脑袋:“好啦。” 她的动作实在太自然,林淮北不由得看着她出神。 “你今天要出门吗?” “嗯,”掐断思绪,林淮北尽量自然地应,“要去学校报道,办一下手续。” “外面在下雨哎……” 温渺注视着林淮北受伤的手臂,有些不放心:“要不我送你去吧?” 林淮北仍是一副淡淡的样子,表情没变,说了一个字:“好。” 没过多久,两个人各自收拾整理了一下,一起从楼上下来,准备出发去学校办手续。 黑压压的天不知从何时开始落下雨水,风大雨大。 温渺和林淮北一前一后走下楼梯,却不约而同地在最后一层台阶上停住脚步。 温渺望着突然出现的男人,表情微僵,下意识喊了一声:“大……大哥。” 大厅内的灯光足够亮眼,事先没打招呼就过来的男人坐在客厅,穿着一身略显深沉的黑色双排扣西服,眉眼深邃,孤傲英俊。 他先看了看温渺,而后把目光移到温渺身旁的男孩身上。 林淮北眼神微凛,不露神色地接受着温衍的目光审视。 “要出门?” 温衍先开口,看向温渺问。 温渺点点头,突然想起自己还没跟他和好,就又故意抬起下巴,作出一副不想理他的样。 温衍不甚在意地轻翘唇角,转而跟林淮北打招呼:“小北,好久不见。” 非常令人警戒的一个招呼。 在温衍开口那一瞬间,许多往事就在林淮北脑海中过了一遍。他眼神戒备,但是出于礼貌,还是应了一声:“好久不见。” “回来江市还习惯么?东西吃不吃的惯?” “还好。” “学校怎么样,跟同学们相处的好不好?” “都挺好的,谢谢温衍大哥关心。” 多年在商场的波云诡谲中历练,温衍早就学会不动声色,无论说什么话,眼眸里只有平静。 跟林淮北的寒暄结束,他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温渺身上,表情也松动几分。 “还跟我生气呢?” 温渺“哼”一声:“谁要生你的气。我才不跟不讲道理的人生气。” 温衍笑笑:“行了,别闹了。过来坐,大哥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你先过来。” 温渺犹豫一下,感觉温衍是真的要跟自己说什么事情,就先把自己的小脾气放一边。 考虑到林淮北,她转头看他,还没说话,林淮北就主动说:“有东西忘记拿了,我先上楼。” 温衍没有挽留。 温渺望着林淮北上楼的背影。 “过来。” 温衍再次叫温渺到他那边去。 温渺收回视线,不大情愿地往客厅走,然后挑了个离温衍比较远的位置坐下。 “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温衍开门见山直接问。 温渺愣了愣:“啊?” “离家出走闹够了吧?今天我特意抽空来接你,一会把东西收拾一下,跟我走。” “……” 温渺没想到温衍这么直接,连哄都不哄了,她都还生着气呢。 “大哥,哪有你这样的,昨晚亲自开门让我走,现在又让我回去。我又不是你养的小狗,让我走就走,让我回来就回来。” 温衍蹙起眉头,声音低了几分。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小狗,这种话能乱说?” “我就是形容一下。反正,我还没消气,我不跟你走。” “那你是准备一直住在这?” 温渺眨眨眼,问:“不可以吗?” 温衍没有丝毫考虑,沉静出声:“不可以。” “为什么啊,奶奶都让我住在这。” “你一个女孩子,跟一个男孩子住一块,合适吗?” 温渺滞了几秒,想说这是老太太的安排,可温衍却说:“我不管奶奶是怎么想的,总之你一天没和他订婚结婚,你和他住在一起就不合适。” “渺渺,为你自己的名声想想。男未婚女未嫁,是不是应该保持一点距离。” 温渺不得不说,温衍句句在理。 但是…… 她不是很愿意听他的。 “去收拾东西,我等你。” 温衍的命令像是不容反驳。 可他越这样,温渺就越有逆反情绪。 温渺忿忿地瞪着温衍:“你霸道,你无情,我才不听你的。” “渺渺——” “大哥,我都多大的人了,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情都帮我安排好?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啊。” “好,你的想法。你的想法就是要在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我——” 温渺一时回答不出来。 但她刚答应老太太要好好照顾林淮北,不能刚过一个晚上就把林淮北给丢在了这。 “大哥,小北一个人回来江市,需要人照顾的。” “不是有佣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 温渺真的觉得自己这个大哥真是冷酷无情。 “你这个无情又冷血的人,小北等于是我弟弟,我答应奶奶会照顾他,我就不会丢下他跟你走。” “温渺。” 温衍一时喊了温渺的全名,明显是耐心用尽的征兆。 但是温渺不怕他,咻一声站起来,叉腰哼哼两声:“我就要住在这,不要你管。” 然后就潇洒一甩头,酷酷地走了。 温衍沉着脸,看温渺上楼。 等人不见了,他才站起身,带着一身寒气离去。 温衍走到门口,一直在等候的司机过来给他打伞。 他刚要往前走入雨幕中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仿若某种挑衅。 “你就这样着急地想把她带回去么。” 温衍闻声回头,已经长成大人模样的林淮北正站在门口,表情轻蔑,唇角抿着似有似无的弧度。 很明显,刚才的谈话他都听到了。 不过此时,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来岁的小孩。 温衍在这一刻,很清楚地明白到这一点。 温衍眯了一下眼睛,似是不想回答林淮北的话。 林淮北漆黑的眸子紧盯着温衍,若有所指地问:“我和温渺一起住,就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你呢?” “你和她住了这么多年,难道就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仿佛被戳中某个点,温衍的手指蓦然收紧,眼里波涛起伏。 林淮北嘴角的弧度弯了弯,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残忍又直白地讲述一个事实: “你和她,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呢。” *04* 04 林淮北和温衍从小就不对付。 那时他虽然小,但他什么都懂。 而温衍以前一直不屑理他,一个小屁孩他根本不在意,没想着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后来知道了婚约的事,温衍根本不会正视林淮北。 现在,两个男人突然针锋相对上,在这个暴雨时风。 过来替温衍撑伞的司机看眼色行事,默默退到了一边。 等没有外人了,温衍才绷着脸问林淮北:“你想怎么样?” 林淮北轻笑了声,眼眸平静。 他年龄比温衍小,但是身高不差,站在温衍面前,并不输气势。 “她已经说了,不想跟你回去。你逼她又有什么意思。还是你在担心……她和我会发生什么?我不是你,不会想着趁人之危做一些肮脏的事。” 林淮北总能寻找到最平常也是最扎心的字眼去扎温衍的心,说话时候眼尾略弯,明明在笑,却是另一种意味的步步紧逼。 “大哥,以后我也得叫你一声大哥。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大哥。” 最后的“大哥”两个字,加足了重音。 面对林淮北的挑衅和提醒,温衍极致忍耐。 末了,不知是想到什么,他冷笑一声:“那我就等着看你以后,是不是能真的叫我一声大哥。” 温衍投身入雨幕,司机赶紧跑过来给他撑伞。 车影离去,在朦胧雨幕中消失不见。 林淮北紧盯着温衍消失的那个方向,唇角弧度渐冷,瞳眸仿佛结了一层冰,没有丝毫温度。 有些事他永远不会忘。 他永远记得,在那个同样下雨的夜,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作为哥哥的人,在如同此刻这般的雨天,竟然克制颤抖着想去亲吻熟睡的妹妹。 林淮北对温衍的警惕和敌意就是从那一刻开始。 他站在门口,看得很清楚,也看得到中途温衍意识到什么,抬起眼看他,停住动作。 那时候温衍已经成年,而他只有十二岁。 他们无声对视,所有的一切,都在彼此的眼神中赤裸摊牌。 现在,他回来了。 只要他在,他就不会再让温衍靠近温渺。 另一边。 温渺在房间里气得要死,赌气地对着手机说:“他以为他是我哥我就得什么都听他的吗?!太气人了!!!我偏偏就留在这不走了!!!” “你大哥这么一大早的来接你,也是挺有诚心的。”季安然刚起床,正敷着早安面膜,说话声慢慢悠悠。 温渺定了定,委屈地问:“你是在帮他说话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实话实说。”季安然哄着温渺,“可能你大哥就是担心你一个人住在外面不放心,才强硬地要你搬回去。其实兄妹两吵吵架很正常,我还经常跟我哥打架呢。而且你们还只是因为一件小事吵架,又不是什么大事。” 温渺和温衍确实只是因为一件小事吵架,关于下雨天的晚上要不要出去玩。 温渺父母走得早。妈妈生她的时候难产,爸爸在前几年重病不治,这几年算是跟大哥“相依为命”。 但是这个大哥太啰嗦了,平时在公司日理万机还不够,回家还管着她,这不让那不让的。 这次吵架其实就是朋友约温渺出去玩,温衍觉得太晚了,还在下雨,一个女孩子出去太危险,不让她去。 温渺心里委屈,她好早之前就答应了朋友,哪里知道这天晚上刚好下暴雨。 她不想放朋友鸽子,这样太不道义。 两兄妹各有各的道理,据理力争的结果就是温渺气呼呼要闹离家出走。 温衍觉得自己平时太纵容温渺太惯着她,这次难得强硬,不止同意她走,还特意亲自把她送到门口。 这样无情的大哥,以后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他这样是要孤独终老的。 不过现在冷静下来回头想想,温衍的作法也没错。 温渺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次是她任性了一点。 但她还是不想就这样回去。 “算了,不跟他生气了。但是昨天晚上我答应了奶奶,现在我就在这住着吧。” 季安然一时没听明白,疑惑地问:“你答应你奶奶什么了?” “就答应她照顾……弟弟啊。” “弟弟?你哪来的弟弟?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 “有啊……”温渺不知为何心虚了一下,“林淮北嘛……” “……” 季安然沉默几秒,随后发出了吃瓜的震惊声:“林淮北??!!以前一直跟在你屁股后头的那个小孩??!!你的未婚夫??!!!” 温渺连忙纠正:“不是不是,不是未婚夫。我只帮他当弟弟。现在他高三了,因为学籍回来高考,老太太让我跟他住一块。” 温渺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叹气道:“我答应老太太要好好照顾他,所以接下去这一年,我可能要当爹又当妈了。” 季安然恍然大悟:“现在我是理解为什么你大哥突然要一大早来接你。农民伯伯生怕自己辛辛苦苦种的白菜会被野猪拱。” 温渺:“……” 季安然嘿嘿笑起来,神秘兮兮地说:“恭喜啊。” 温渺云里雾里的:“你恭喜我什么,这有什么值得恭喜的?” “恭喜你提早享受人生啊。听说这个年纪的小男生都很猛的。” “???” “渺渺,对方还是刚刚成年的小朋友,你一定要为他的身体着想。学习比较重要,平时克制一点,知道吗?” “……” 温渺秒懂季安然的言外之意,脸倏地一下红了起来,话都有点说不利索。 “你——你别乱说,我和他很纯洁的!” “这种事不用太纯洁,没事的。年轻的肉体看得到又摸得着,天天在眼前晃,和尚都会想吃肉。” 温渺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早上看到的那八块薄薄的腹肌,肥瘦正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没有一丝赘肉,肌理分明线条优美—— 不知为何她忽然一阵心虚,立即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温渺满脸懵然。 她心虚什么? 她为什么要心虚?? 不就不小心看到了林淮北的肚子嘛,小时候经常看啊,不止肚子,连——那什么也看过啊。 都是帮他洗过澡换过纸尿裤的…… 啊,不行。 温渺赶紧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别被季安然的话给带偏了。 林淮北就是她一个弟弟,是世家叔叔的孩子。 别多想,千万别多想。 在房里待了一会,温渺突然想起自己原来是要出门的,连忙跳下床。 门刚打开,恰好碰上抬着手准备敲门的林淮北。 “对不起呀我刚刚忘记了,现在我们去还来得及吗?” 黯淡的光线里,温渺的眼睛亮亮的,漂亮得像无辜纯真的小鹿。 林淮北看着她,很浅很浅地牵起唇角。 此刻他安静柔和,与适才面对温衍的那个竖起全身尖刺防备的少年,仿若不是同一个人。 “来得及。”他说。 …… 早上的这场大雨只下了一会就停了。 路旁积着水,倒映出已经放晴的天空,灰云渐散,留下一片蓝。 林淮北要转学就读的凯瑞中学,环境好,师资力量雄厚,是江市出名的用钱砸出来的高中。 这里也恰好是温渺的母校。 以前温渺过来,是学生的身份,这一次……有点像是学生家长。 说来也神奇,一夜之间,她就多了个要照顾的小孩。 温渺把林淮北送到教导处,林淮北有一些手续要办,她帮不上忙,就在外面等着,顺便逛逛母校。 毕业五六年,学校倒是没怎么变,只是多了个新的篮球场,操场跑道换了新的塑胶。 现在正是上课时间,篮球场这边有几个上体育课的男生趁雨停了跑出来打球。 对面的足球场也有几个学生带着足球在积水的草坪上跑来跑去。 温渺背靠着篮球场外头这一侧的绿色护栏网,用手机拍了个操场全景照片,然后发给季安然。 很快,季安然回:【哟,陪未婚夫去学校了呀。】 温渺发了一个打人的表情。 季安然又发过来:【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带上未来妹夫?】 温渺:【他要上课。】 季安然:【咦,不否认他是我未来妹夫啦?】 温渺:【……】 这个季安然,总喜欢开她玩笑。 温渺和季安然闲聊着,说了下现在学校的变化,并约好中午一块吃饭。 她专心看着手机,没注意到周遭的一切,更没注意到前面足球场玩闹的几个学生。 一个足球突然方向不受控,被直直踢向温渺这边。 “小心——”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瞬间撞击温渺耳膜,下一秒,她就被用力拽进一个怀抱。脸颊狠狠撞上那个人的胸膛,有点熟悉的清新薄荷味钻进她鼻腔—— 突然飞来的球被林淮北挡了,撞到他的后背,随后落到地上,跳动几下就往另一处滚远。 温渺被他护在怀里,视线呆滞地跟随着那颗球。 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 温渺愣了好久。 很奇怪,刚刚球撞过来的瞬间,好像也有什么东西…… 撞在了她心上。 噗通,噗通。 心脏跳动,血液因此鲜活沸腾。 *05* 05 学生跑过来捡球,跟温渺和林淮北说了声抱歉。 温渺还怔愣着。 她不受控地抬头看林淮北,看到他流畅延伸的脖颈线条,往上,是挺直的鼻梁。 林淮北垂下眼睑,目光落在温渺呆滞的脸上,眉头轻蹙,询问:“有没有事?” 温渺眨眨眼,随后快速摇头。 林淮北这才松开她。 两人距离拉开,温渺不自觉往边上退了一小步,清清嗓子问林淮北:“手续都办好了啊。” “嗯。一会去领校服。” “那什么时候去上课?” “待会。” 温渺想想也没自己什么事了,就说:“那我回去了。” 林淮北点点头,似是在想什么事。 在温渺跟他摆手说再见时,他问:“晚上要来接我吗?” “好啊。” 温渺没怎么考虑,很爽快地答应了。 只是在背过身往前走后,她捂住自己胸口,疑惑地皱起眉头。 心跳怎么跳得这么快,好奇怪。 林淮北站在原地看温渺逐渐远去的背影,过了好一会,才回头往另一个方向走。 距离逐渐拉远。 温渺走到一半,想起什么,突然中途折返,重新去了一趟教务处。 林淮北的新班主任还在那,她跟班主任加了微信,顺便进了家长微信群。 中午,温渺和季安然在一家自助餐厅碰面。 取餐过程中,季安然吐槽温渺:“你还真把自己当家长了啊,还进什么家长微信群。” “我就是家长啊,以后学校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能第一时间知道。而且,我应该是群里最年轻的家长,开家长会的时候肯定属我年纪最小。” “……你还挺骄傲。” “那是。”温渺笑笑,从海鲜区夹了一只大蟹腿放到自己餐盘里,“老太太让我照顾他,我就得好好照顾。” 季安然晃晃脑袋,感叹着:“真是不知道你是多了个未来老公,还是多了个儿子。” “对了,那小孩现在长什么样,小时候长那么可爱,现在没长残吧?” 温渺心神晃了一下,想起早上在学校林淮北的那个拥抱,还有他看她时淡薄的表情。 冷冷酷酷,明明写满了生人勿近,却又勾引着人靠近。 她支吾应着:“啊,没……没啊。就是跟小时候长得不像了。” “下次带出来见见呗,他小时候吃了我不少冰淇淋呢。” “……好。” 季安然忽然停顿住,眯着眼盯着温渺看。 温渺觉察到,忙别过头,很心虚地问:“干嘛这样看我。” 季安然“嘶”一声:“我就是在奇怪,你脸红什么。” 0.0 温渺连忙摸自己脸,辩驳着:“哪有,我哪有脸红——” “还说没有,你去照照镜子,你的脸比你盘子里的这个蟹腿还红。” 温渺闭上了嘴巴,现在最理智的做法,就是不说话。 季安然笑嘻嘻凑过来,撞一下温渺肩膀。 “你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 温渺不知道怎么答,脑筋一转,赶忙换了话题。 “咦,朝朝是不是要回来了?” “好像是哎。”季安然猛然想起这个事,“这家伙终于舍得回来了。” “现在有时差,我晚上问问他什么时候的飞机,我们去接机。” “嗯,行。” 跟季安然吃过午饭,温渺趁下午温衍不在家,偷偷回去了一趟。 这回她是理直气壮且准备充足地出去住,不打算回来了。 她整理了一些衣服和小物件,然后拿了自己的车钥匙,把车从车库开走。临走之前,把中午在外面买的小点心放在了温衍的书桌上。 那是温衍喜欢吃的。 温渺知道她大哥都是为她好,但是,她现在真的不想再像小孩一样被处处管着。 她还是想要多一点自己的私人空间。 温渺开车回梁溪别墅,把带过来的行李重新收拾了一遍,顺便让佣人阿姨整理出两个空房间。 一个给她当工作室,平时用来画图看书,另一个留给林淮北写作业。 温渺还抽空去了趟家居商场,给林淮北挑了新的书桌椅子和书架,又让人在一个下午全部送过来,在房间里装好摆好。 夜幕低垂时候,一切收拾完毕。 温渺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特别有成就感,就是感觉还差了点什么。 大概……是书和卷子吧。 一般高三生不是要看很多书做很多卷子么? 这么一想,温渺又急匆匆开车出了门。 晚上十点,凯瑞中学晚自习下课。 凯瑞作为江市最出名的贵族学校,很少有学生选择住校,差不多都是走读。 一到晚上放学的点,就有大量豪车堵在校门口,严重时候能堵上一小时。 温渺是从凯瑞毕业的,对这边很了解。所以她特意避开人流量大的时间来接林淮北。 等这边人都走了后,她才不疾不徐地开着车过来。 路灯在夜色中发着昏黄的光,道路两旁行人寥寥。 风吹树叶的声音仿佛也清晰了起来。 已经换上凯瑞校服的林淮北安静靠着校门旁边的银杏树干,手中拿着本书,借路灯的光翻阅着。 身高腿长,姿势随意,看起来等得很有耐心。 怎么有人光是往那一站,都像是在拍海报呢。 温渺嘀咕着,把车停在林淮北边上半米不到的位置,按了按喇叭。 林淮北听见喇叭声,缓缓抬头看过来,温渺正好摇下车窗,冲他甜甜一笑。 林淮北不自觉定了几秒,而后收起书,单肩背好书包,朝温渺走来。 “等很久了吗?” 在林淮北坐到副驾上时,温渺笑盈盈地看着他问。 林淮北默不作声给自己扣上安全带,摇摇头,算是回答。 温渺倒是望着他新换上的校服出神。 凯瑞的夏季校服这几年都没变,男生仍是藏蓝领的白色短袖。 款式简单,但是最挑人。 因为太普通了,所以就更需要人来衬。 温渺以前都没觉得学校里的男生穿校服好看,现在看林淮北…… 天生的衣架子吧。 真挺拔。 真好看。 “新发的校服都没洗,怎么直接穿了?” “学校要求必须穿。” “噢……” 温渺抿抿嘴巴,忽然想起自己给林淮北准备的东西,连忙叫他往后座看。 “快看,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林淮北微怔,随着温渺的指示往后座看过去,眼底刚浮现出的光点一下停滞—— “书店里所有的卷子我都给你买过来了,还有各种各样的复习资料。书店老板说,等你做完这些卷子,上清北绝对不是问题。” 林淮北:“……”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培养出一个上清北的弟弟,温渺差点就要被自己的伟大感动哭。 “明年你要是成为江市高考状元上电视,你一定要说多亏了姐姐的含辛茹苦呕心沥血,知道吗?” 林淮北:“…………” 温渺说着发动车子,陷入自己即将培养出高考状元的美梦里。 车在路上没开几分钟,温渺的手机响了。她看一眼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 手机连着车内蓝牙,一个略带磁性的男声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林淮北的耳朵。 “渺渺,你给我打电话了?” 听到这个声音,以及听起来特别亲昵的称呼,林淮北眉头骤然皱起。 温渺倒是很熟稔地应着:“对啊,我看你没接,估计你是在睡觉。” “嗯,我刚醒,起先没听到。怎么了,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你几号的航班回国,我和安然去接你。” “大概下周吧,还没确定。待会我查一下航班,定下来跟你说。” “嗯嗯嗯,我等你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轻轻笑了笑,声音柔和:“早点睡,晚安。” “好的,拜拜~” 通话结束。 一旁的林淮北,脸色比车外的夜色还要沉。 他绷紧下颌,盯着温渺认真开车的侧脸,试探着问:“男朋友?” “啊?” 温渺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后连忙摆手否认:“不是不是,他不是。” “噢,我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 声音没有波澜,听不出喜怒。 温渺解释:“不是啦,你误会了。你也认识他的,小时候你都叫他宁朝哥哥,有时你都缠着他陪你玩。” 宁朝。 是有这么个人。 林淮北记得。 不过他那时候缠着他一块玩,是因为不想让他跟温渺待一块。 林淮北那时候小,经常听到大人们说什么温渺宁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一块长大感情胜似兄妹以后可以结个亲家之类的。 他现在还记忆犹新。 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什么可以结个亲家,问过他了么。 “姐姐。”林淮北忽然喊了一声温渺。 从昨晚见面到现在,林淮北还没喊过温渺“姐姐”。 所以听到这一声“姐姐”的温渺又是一愣。 正好前方红灯,她踩下刹车,转头呆呆看他:“怎么了?” “我今天临时插班进来,要补很多作业。” 林淮北表情淡定又正经,说话时候,明显的喉结微微滚动,好看清冷的眼睛一直对着温渺。 然后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瞥过自己受伤绑着纱布的右手臂,声音听起来多了几分可怜。 “但是……我手疼。” *06* 06 温渺万万没想到自己在毕业几年后,还会坐在书桌前做高中试卷。 新买的桌子椅子本来都是给林淮北准备的,哪里知道现在是自己坐在这。 林淮北手疼,始作俑者还是温渺。于是温渺心一软,就成了现在这样—— 林淮北在旁边想答案念答案,温渺执笔帮他写下来。 虽然温渺不用动脑,可是看着卷子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她就觉得头晕。 以前她读书那会儿,还从没熬到这么晚,一直都是雷打不动的早睡晚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温渺眼皮打架,渐渐支撑不住。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满脸困倦地问林淮北:“还有多少啊……” 林淮北看一眼余下的卷子,说:“还有一张物理。” 噗—— 温渺趴在了桌上。 “要不明天早上再继续吧,我好困啊……” 林淮北看她这个样,有点想笑,可偏偏抿着唇,装着勉为其难。 “那行吧。姐姐去睡吧,明早我叫你。” 温渺一下如释重负,马上直起身子,双手捧住林淮北的脸揉了一番,眼眸亮晶晶,笑意明晃晃。 特别好看。 “弟弟早点睡,姐姐就先走啦!” 也就那么一瞬间,她的呼吸扫过他脸颊,又热又痒。 可很快,她又离去,消失在这个房间里。 林淮北愣滞地坐着,恍惚片刻后才伸手,覆在脸上。 那是刚刚温渺碰过的地方。 林淮北不由深呼一口气,静下心,拿起笔把没做完的卷子继续做完。 其实他手不疼,胳膊上的皮外伤根本不影响写字。 他只不过是……不想让温渺和宁朝打电话。虽然他也知道这样故意把温渺留在身边并没什么用。 这个年纪,男孩子的占有欲总会像藤蔓疯狂生长,虽显幼稚,却不由控制。 忙了这一晚上,温渺早就忘了等宁朝的电话。 她一回到自己房间就瘫在了床上,倒头就睡。 可能是做了高中卷子的原因,温渺还做了噩梦,梦到自己回到高中,要参加期末考。 卷子发下来,她一道题也不会。 那些被语数外生化物支配的恐惧一下让她惊醒,冷汗涔涔。 醒来的温渺确认那只是个梦后,庆幸地拍拍胸脯。 这个梦可真是可怕。 看一眼时间,已经九点多。 温渺觉得自己好像误了什么事,坐床上仔细想了一会后,猛地掀被子下床。 她跑去隔壁一看,门开着,房里没有人。扑哧扑哧跑下楼,问过佣人阿姨才知林淮北一大早就去学校了。 说好的早上早点起来帮他继续写卷子…… 温渺有点愧疚,回房拿手机给林淮北发消息。 昨天早上他们加了微信,聊天界面还是空白的。 温渺犹豫着措辞,发了一条:【对不住啊,我睡过头了[可怜/]】 林淮北没有回复,温渺估摸着他在上课。 她又发了一条:【晚上我去接你,绝对绝对不迟到!】 发完后,她就带着手机去了隔壁的隔壁,坐在了电脑前。 今天该产粮了,微博底下一群粉丝嚎着要看更新。 温渺其实是个漫画爱好者,也是微博上著名的小黄图画手。 俗话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在这个四处净网的时代,还是自主产粮最靠谱。 温渺一开始就是自己画着玩,一次偶然的机会,不小心出圈,粉丝biubiubiu飙到四位数。 现在她有自己的连载漫画,平时没什么事就坐着画画图。 温渺在数位板上画着,今天她准备让她的纸片人男主和纸片人女主做一件晋江不允许描写的事。 她先画她的男主。 可是很奇怪,电脑屏幕上显示的纸片人还是原来那张脸,但是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穿上了凯瑞的校服,衣摆撩上一半,露出若有若无的一层腹肌。 温渺冷不丁的一个回神,连忙关了电脑屏幕。 她在干什么? 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黑掉的屏幕倒映出温渺微红的脸,冰冷机器无法剖析她此刻的少女心思。 温渺捂住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用力甩头,企图让自己冷静点。 温渺,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能觊觎小弟弟的□□呢!!! 你这样是不对的!!!!! 温渺毫不客气地拍自己脸颊,稍微冷静一点后,重新开了电脑显示器。 sai上的白色画布显示着她刚刚画的线稿,看起来还挺诱惑挺性感。 她一时不舍得删。 一番取舍之后,温渺擦去了自己心爱的纸片人的头—— 身体还是留着吧,脸画个林淮北那样的,挺帅。 (纸片人: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 林淮北在课间看到温渺发的信息,他看了好久,不甚明显地翘起唇角。 课间时候总是喧闹,新环境,新班级,林淮北并不是很适应。 但是没关系,他不介意。 他等高三这一年,已经等了很久。 他一直在等一个最没有破绽的借口回来。 一周后,周末。 临近十月,几场秋雨过后,江市就迎来了第一场寒流,气温整体偏低。 今天宁朝回国。 温渺一早就起床收拾自己,准备迟一些时候跟季安然一起去接机。 因为天气冷,温渺在单薄的小洋裙外面套了件针织外套,琢磨着换季该买新衣服了。 温渺收拾好自己,开门走出房间,恰好碰上林淮北。 他也刚从他房间里出来。 圆领的薄款卫衣配长裤,袖子刚好把他手臂的伤遮住,麻灰色衬得他挺拔高挑,皮肤透白。 温渺冲他摆摆手,笑着打招呼:“早啊。” 林淮北不动声色地眯眼,凝眸看着温渺。 很明显,温渺化妆了,精心打扮过的那种,连平时随意打理的头发都细心整理过。 “你要出去?”他问。 温渺点点头:“嗯,待会去机场。” 林淮北一下想起一周前在车上的那个电话,仿若嗅到一丝危险气息。他试探着问:“接宁朝……哥哥?” 为了不被温渺发觉什么,“哥哥”两个字被很别扭地加在后面。 “你怎么知道?”温渺觉得神奇,然后又细心交代:“今天我会晚些回来,你一个人在家好好待着,作业一定要写完。如果要出门,记得带伞,看天气可能会下雨。” 林淮北的瞳色漆黑漆黑,貌似随口一说:“我待会去趟医院。” “啊?你去医院?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温渺一听医院两个字,就紧张起来,连忙询问是不是生病了。 林淮北平静地回答:“今天要去换药。” 温渺明白过来,知道林淮北没有不舒服就放心了,但很快又担心他一个人去医院。 她寻思着,问:“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 “你不是要去机场吗,会不会来不及。” “没事的,去换药费不了多少时间。等你换完药,我们一起去机场,中午一块在外面解决。把你一个人放家里,我也不放心。” 林淮北故意压着唇角,平淡应了一声:“噢。” 周末医院人多,急诊这边很忙碌。 温渺陪林淮北等了好久,才轮到林淮北进去换药。 温渺天生胆小,不敢看伤口,就没跟进去。 换药挺快的,林淮北几分钟后就出来了。 温渺问他:“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恢复得还可以,就是以后大概率会留疤。” 林淮北说得很平静淡定,似乎一点都不介意留疤的事。 倒是温渺很抱歉,很愧疚。 “对不起啊,都怪我太冲动,害你受伤还害你留疤……” 现在温渺都不敢想,要是她拿花瓶砸过去时林淮北没有下意识用手臂去挡,那受伤的就是他的脑袋了,说不定还会破相。 这么优质的一张脸,要是落了疤…… 不敢想不敢想。 温渺又庆幸又后怕。 林淮北将目光投在温渺脸上,看出她的歉疚。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头发,像是在哄她:“我没事,一点疤而已,没关系。” 温渺瞬间走神。 她从来不知道被人摸头是这种感觉,她还经常薅林淮北的头发—— 现在换成她被林淮北—— 所以,这算是摸头杀吗? 妈蛋,为什么心跳会漏拍—— 温渺赶紧别过脸转过身,不大利索地说:“走——走了——” 说完就小碎步快速跑走。 林淮北看着她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眉眼舒展开,表情似是愉悦。 温渺在医院外面的便利店买了一瓶冰镇过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后,才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去一点。 她终于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和林淮北过于没有界限了。 再怎么把他当小孩,都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相处。 现在他是十八岁,不是十岁也不是八岁。 之前还帮他换衣服,还摸他头揉他脸…… 天呐—— 温渺整张脸皱在一块,十分懊悔。 真是猪脑子啊,完完全全少根筋!!! 她把林淮北当弟弟没错,但是……哪有姐姐会对弟弟的一些碰触而心跳不已的?? 明明不是很亲密的动作,她却偏偏跟小鹿乱撞一样,还脸红—— 不纯洁,不纯洁,思想太不纯洁了!!! 温渺太看不起这样的自己,怎么能对一个打出生就认识的弟弟动心思呢??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心动吗?? 温渺意识到这一点,拿起矿泉水又是一阵猛灌。 动什么心,不可能的。 林淮北比她小了整整六岁。 不可能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她只是没有跟其他异性接触过而已。 一定是这样,肯定是这样。 温渺一个劲地催眠自己,矿泉水喝完,视线随意往便利店外一瞥,心跳瞬间停止。 灰蓝的天,周遭事物朦朦胧胧。 林淮北站在路旁梧桐树下等她,身形修长,模样安静。 周边枯黄的落叶飘飘洒洒,从他身旁落下,也仿若……在她心上下了一场雨。 一时之间,她被淋湿,无处可躲。 *07* 07 真的开始下雨了。 秋雨淅淅沥沥,淋湿整座城市。 季安然是中途上的温渺的车,见到林淮北的时候,她有点儿愣神。 怪不得温渺第一时间认不出林淮北,换她她也认不出来。 这小孩变化太大了。 季安然还记得林淮北从出生开始,温渺就一直念叨着自己弟弟,每天放学第一件事就是去抱小孩。 当时温家和林家住的近,温渺天天往林家跑。 小婴儿一点一点长大,后面温渺无论去哪玩都会带着他。 小时候的林淮北真的很乖,非常听温渺的话,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季安然也经常给他买糖买冰淇淋。 乖巧听话的弟弟谁不喜欢啊。 可一眨眼几年过去,这小孩就跟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说是去整容了她都信。 怎么人长大了,模样变了,连气质都改变了呢。 冷冷酷酷a到爆,季安然差点都不敢跟他打招呼。 上车后,两个人简短地说了声“你好”,就再没说话了。 季安然在副驾坐着,悄悄从后视镜瞧一眼坐在后座的林淮北,再看向一路都没怎么吭声的温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温渺可不是个安静的人,平时话多起来会有让人想要拿针线把她嘴巴缝上的冲动。 于是,季安然主动找话,问温渺:“你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 “啊……”温渺不知在想些什么,回过神来后,眨着眼睛随口扯了个谎:“开车要认真,我要对你们的安全负责。” 季安然皱皱小眉头,一脸的严肃:“渺渺,你知道吗,你说谎的时候眼睛会一直眨。” ??? 温渺马上用力睁大眼睛,企图掩饰。 季安然忍不住笑起来:“要不要我拿根牙签帮你撑着?” “……” 温渺耳朵发烫。 “哎呀你不要跟我说话了,不要影响我开车。” “好好好。” 季安然嘴上应着,视线还是偷偷通过后视镜扫向林淮北。 他一直很安静地坐着,侧着头,在看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都说女人的直觉最准,季安然就是感觉这两个人之间有猫腻。 就算林淮北没有,温渺也有。 她和温渺从一两岁的时候就认识了,温渺一点小心思都瞒不过她。 没多久,江市机场到了。 时间很凑巧,温渺他们到的时候,宁朝所乘坐的飞机刚落地。 温渺和季安然在国际出口外翘首以盼,林淮北静静跟在他们半米远的位置。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所有出来的旅客都面带倦意,能看出旅途很疲惫。 只有宁朝精神抖擞。 衬衫西裤,长款风衣,推着一个小型行李箱,从头到脚都写着精致。 他从小就这样,斯文精致细腻,特别注意形象。 所以温渺和季安然大老远就认出他,完全不用看脸。 她们俩个几乎同时大喊出声:“朝朝——” 宁朝抬头,朝她们这边看过来,露出个温煦的笑,抬起手挥了挥。 一旁的林淮北一直看着温渺,看她对宁朝的笑,眉头不动声色地蹙起。 按照国际惯例,久别重逢都得先抱一下,他们也不例外。 三个人是实实在在从小一块长大的,感情特别好,无关性别的那种。一个轻轻的拥抱并没什么别的意思。 然而—— 旁边的某人,在看到他们三个相互拥在一起的时候,脑内瞬间响起警报声。 滴滴滴,滴滴滴。 黑色双眸微微眯起,划过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光。 宁朝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不喜欢啊。 当宁朝和林淮北碰上面,目光碰撞,宁朝不知为何感觉到了一股敌意。 隐隐约约的,很熟悉的敌意。 宁朝主动向林淮北伸手打招呼:“好久不见,长大了,都认不出来了。” “好久不见。” 林淮北跟他简短握了一下手,很快就收回。 几个人不再在机场多停留,一起去了停车场。 宁朝和季安然在前面走,说说笑笑,不知在谈论什么。 温渺和林淮北走在后面。 因为见到宁朝,温渺心情挺好,一时都忘了自己来的这一路上那些乱七八糟扰人心绪的小心思。 她背着手,往前走,嘴角微微上翘,笑眼弯弯。 林淮北侧目看她,心间仿佛浸了一层不可言说的酸涩。 他问:“见到他,你很开心吗?” “开心啊。”温渺笑着答,“我们好久没见了,他一直在国外。” “我们也很久没见。” 林淮北倏地停住前行的脚步,半侧着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温渺。他一字一句地问:“那天晚上你见到我的时候,有像现在一样开心吗?” 温渺脚步一滞,表情懵懵的。 两人视线在空中胶着。 刚见到林淮北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好像是恐惧和害怕更多一点吧。 后来知道他是林淮北,温渺就很愣,脑子是空白的,随后的反应就是赶紧把受伤流血的林淮北送医院。 林淮北是林家的独苗苗,她可不敢让他出点什么事。 真的要问重新见到林淮北是什么感觉,温渺说不出来。 那感觉很复杂。 以前有多亲密,后来分开的这几年就有多陌生。 看温渺的表情,林淮北大概已经知道答案。 他隐藏起眼底的失落和怅然,露出个很淡的笑,望着温渺说:“姐姐你是不是也欠我一个拥抱。” “啊……” 温渺还在愣神。 被林淮北抱住的时候,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男孩子的胸膛和骨骼有种惊人的魔力,只很轻很轻的一个拥抱,就足以叫温渺深陷其中,忘记思考,忘记周遭一切。 那些机场内的喧闹,悠远如同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她仿佛全身过了一道电,酥酥麻麻。 鼻尖满是他衣服的清新香气。 心脏沦陷。 拥抱来得快,去得也快。 林淮北很快就松开温渺,神色自若,不透一丝真实情绪。 他还犯规地冲温渺笑了笑:“走了,姐姐。” “噢——噢。” 温渺终于缓过神,为自己犹如擂鼓的心跳感到羞愧。 害,就只是弥补一下他们久别重逢的拥抱而已,没别的意思。 别多想,千万别多想。 在前面停下等他们两个的季安然和宁朝,交换了个眼神,相视一笑。 午餐在一家中餐厅解决。 吃饭时候,温渺向季安然提议下午一起去商场买衣服,没想到被季安然快狠准地拒绝了。 “我下午有事。” 温渺嘴巴里刚好塞着饭,万万没想到季安然会拒绝自己。她鼓着满当当的腮帮子,可怜地看向宁朝。 宁朝一注意到她的眼神,马上就说:“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 言下之意就是:我也不能陪你。 季安然看一眼在安静吃饭的林淮北,冲温渺使了个眼色:“这不是有个现成的人么,让你‘弟弟’陪你啊。” 温渺咕咚一声把嘴巴里的饭咽下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林淮北很干脆的一声:“好啊。” 她定了定,转头看他:“你不用回去写作业吗?” “这次作业不多,可以晚上写。”林淮北说得若无其事。 温渺想想也行。 她本来以为林淮北要回去写作业下午没时间,所以就没有考虑他。 不过……她好像也没正儿八经跟一个男孩子逛过街。 宁朝不算。 在她眼里,宁朝没有性别之分。 午餐过后,四个人兵分两路。 温渺和林淮北去了附近的商场,宁朝和季安然顺路一起走,温渺把车借给他们开回去。 地下停车场里,沉沉暗暗,四处无人。 宁朝和季安然并肩走着,顺便问她:“渺渺要一直和那个小孩住一块吗?” 男人之间也会有默契,比如他就很清楚地接收到来自林淮北的敌意。 虽然林淮北刚才一直在尽力隐藏锋芒。 季安然想想,回答:“应该是吧。听她说他要在这待一年,直到明年夏天高中毕业。” 她说完,见宁朝陷入沉思,不免问:“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有点担心。” “你担心什么,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难道没觉得……那小孩心思很重?” 季安然不是很明白,眼里透着不解。 宁朝:“他对渺渺不简单。” 只有男人最了解男人。 宁朝觉得林淮北就像一只蓄谋已久的狼崽,筹划着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将温渺这只小白兔拆解入腹。 季安然露出懵然的表情,似乎没懂宁朝的意思。 宁朝笑了笑,不多加解释。 走了几步后,他停下,看着季安然,眼底深沉,点缀着星星光点。 “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季安然愣了愣,好久没动,过了会才明白过来。她笑着向宁朝张开双臂:“欢迎回来,我的好朋友。” 宁朝同样笑了,揽过她,紧紧抱在怀中。 连带他的心事,都藏在了这个代表友谊的拥抱里。 …… 周末的商场里人流拥挤,温渺完全忘了自己来商场是来买衣服的。她先拉着林淮北去麦当劳买了两个甜筒,新出的限定口味很甜。 然后又拖着林淮北去了旁边一家饰品店。 饰品店里大部分顾客是学生模样的女孩子,林淮北这样一个形象出众的男生进去,吸引了不少女孩的目光。 温渺没有注意到林淮北被群众围观,她只顾着专心吃甜筒,顺便看货架上那些小女生的玩意。 林淮北站在侧边等她,面前恰好摆着一排帽子。 温渺不经意看过来,以为林淮北在挑帽子,就走过来给他拿了一顶自己喜欢的黑色渔夫帽,踮脚戴到了他头上。 “这个好看。”她笑着,对自己的眼光很欣赏。 黑色很衬肤色,也很衬林淮北的气质。 有点酷。 她又转头去看别的款式的帽子。 挑挑选选间,突然头上一重。 温渺怔了下,转头看旁边的镜子。 林淮北也给她戴了一顶渔夫帽,跟她给他戴的那顶一样。 “我戴帽子不好看的——” 温渺下意识要把渔夫帽拿下来,头顶却被林淮北的手掌摁住。 不轻不重,力道正好。 “没有,挺好看。”他认真看着镜子里的温渺。 温渺通过镜子,怔愣愣地跟他对视着。 然后,她看到他笑,听到他说: “姐姐怎么样都好看。” *08* 08 小屁孩一如既往的嘴甜,像小时候一样。 林淮北两三岁的时候就会喊“姐姐漂亮”、“姐姐真好看”之类的话,经常哄得温渺心里美滋滋。 现在再听到这样的话,温渺忽然发觉自己的心情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害羞了。 明明还是同样的两个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她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林淮北还是看着镜子里的温渺,问:“买吗?” “想跟我一起戴亲子帽啊。”温渺趁林淮北松手的时候,抬手把帽子拿了下来,放回原处。 “我不戴帽子的,但是你喜欢,姐姐可以买个给你。” 林淮北没出声,缓缓摘下渔夫帽,跟温渺一样,放了回去。 温渺转头去看别的东西,背对林淮北后悄悄呼一口气。 不该跟他来逛街的,她的心思都乱了。 刚走出几步,手机嗡嗡直响。 温渺一手拿着甜筒,一手从包里把手机拿出来。 是温衍的电话。 林淮北跟在她身后,很清晰地听到她接起电话,喊了一声:“大哥。”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嗯,好,我知道了。我待会过去。拜拜。” 温渺挂断电话,转头对林淮北笑笑:“一会你先回家写作业,我要去我大哥那里一趟。” 林淮北眉头微蹙,询问:“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今天我大哥有空,想让我陪他一起吃晚饭。” “不能带我一起么。” 林淮北语气略有点别扭,温渺以为他是小孩子想凑热闹,就说:“下次吧,你晚上还得写作业。” 她习惯性地抬手拍拍他的头,又后知后觉地不自然收回手。 “走吧,趁还没下雨前回去。记得好好写作业,阿姨会给你做晚饭的。” 温渺很享受在林淮北面前当一个大人的感觉。从小到大,她都是被护着宠着的那一个,但其实,她更愿意去照顾别人。 林淮北没有再说话,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傍晚时候,天突然黑压压一片,雨水顷刻间落下。 这次的雨已经带着秋的寒意,温度陡降。 林淮北坐在书桌前,望着摊开的卷子,握笔的手指逐渐用力。 他静不下心。 这些年,他拼了命的往前跑,拼了命的长大,可是仍然还是差了太多。 他现在还是只是学生,而他从小就喜欢的女孩,已经长大。 当中差的这六年,难道就真的没办法弥补吗? 他不信。 笔尖在卷子上划出好长一条直线。 而后,他眸光微凛,放下了手中的笔。 温渺在温衍这边,来了才发现温衍在家里还忙着办公。 早知道就不这么早过来了,可以先把林淮北送回去。不知道他一个人回家会不会迷路。 温渺心里挂念着林淮北,在自己房间里躺着玩手机也玩得心不在焉。 忽然间脑筋一转,她想起什么,连忙跳下床,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终于,在一个很隐秘的角落,温渺翻出一本相册。 相册年代已经很久远,但所有照片都保存的很好。 最后一张照片拍在六年前,林淮北离开的前一年。 温渺小心翼翼地翻着,一边看一边感概,真的男大十八变,林淮北和小时候长得怎么就这么不一样。 小时候太可爱了,萌萌的小团子,让人都忍不住想掐脸。现在看到,都还能被萌化,忍不住露出姨母笑。 翻到后面,有些照片里出现了林叔叔的身影。 温渺突然发怔,手指小心地碰触着照片里他的脸。 有些人,选择做了英雄,却让爱他的人那么伤心。 林淮北就是那个伤心的人。 而且,在失去爸爸没多久后,妈妈就跟着殉了情。 一天之内失去两位至亲是什么感觉,温渺无法体会。 后来她送走自己爸爸,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想起的是林淮北在父母葬礼上那张倔强不肯落泪的脸。 一个才十来岁的小孩,那么倔,那么让人心疼。 想到那一年的变故,温渺鼻尖发酸,有点儿想哭。 恰巧房门被敲响,温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渺渺,在睡觉吗?” “啊——” 温渺连忙吸吸鼻子,整理情绪说:“没有,没睡。” “那你准备一下,我们出去吃饭。” “好。” 温渺应着,把相册合好,小心地放到床头柜的抽屉里。 外面虽然在下雨,但温衍还是决定带温渺出去吃。 有一家餐厅新开的,海鲜很新鲜。 温渺最喜欢海鲜。 雨很大,温渺和温衍坐在车后座,司机在安静开车。 温衍很清楚地看出温渺好像哭过,心头略紧,问她:“怎么了,眼睛红红的。哭过了?” “没有,就是刚才在看以前的照片,想起林叔叔。” 温衍停顿一下,转而岔开话题问:“现在是不是不跟大哥生气了?” “不气了,”温渺笑着挽住他胳膊:“生气才不来陪你这个工作机器吃饭呢。” 温衍摸摸温渺的头发,笑了笑:“气消了就好。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温渺脸上的笑意突然僵住。 “怎么了,还跟我赌气要住外面?” “不是……”温渺小声地否认,“不是赌气。” “那为什么还不肯回来?” “因为……我想住那边。” “那边有那么好?” 那边和这边差不多,但是……那边有林淮北啊。 “大哥,小北那么小就失去了父母,一直都是一个人。现在回来江市,我就想陪陪他,给他一点家庭的温暖。” “你要给他家庭的温暖?渺渺,你才多大,你就想着给他家庭的温暖了?” 温渺抿抿嘴巴,很无辜地问:“这跟年龄有关系吗?小时候,他跟我就像是一家人,他就像是我们的弟弟啊。” “我和你才是一家人。” 温渺滞愣。 温衍意识到什么,临时妥协改了口。 他不想看到温渺不开心,更不想强迫她做什么。 “你想住那边就住那边吧,你已经长大了,我不干涉你的决定。” “谢谢大哥。” 得到应允,温渺像是松一口气,抱着温衍胳膊说:“大哥你放心,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只要你别忘了家里还有个哥就好。平时记得多注意点,太晚了不要出门,不要在外面吃不干净的东西,冷了记得多穿件衣服——” “哎呀知道啦,你好啰嗦,跟老头子似的。” “还不是因为关心你。” 温衍无奈地摇摇头,他在笑,眼底积蓄着的暗光却无人察觉。 很快,餐厅到了。 温衍给温渺点了许多她爱吃的菜,两个人在等上菜的时候,温渺接到了家里佣人阿姨的电话。 “……晚饭也没吃,刚刚看他下楼倒水,脸色苍白,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温渺一听阿姨说林淮北没吃晚饭脸色苍白就着急了,抓着手机忙问:“你问他了吗?他哪里不舒服?” “我去敲门他没回应,现在这天气最容易着凉发烧,估摸着是病了。” 温渺一颗心提起,完全忘了对面还坐着温衍,跟佣人阿姨通完话就急忙打电话给林淮北。 林淮北可是林家的独苗苗,千万不能出什么事。 电话嘟了两声,被接起。 林淮北略虚弱的声音传来:“喂……” “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温渺一开口就是很着急的语气,看得对面的温衍有些失神。 从小到大,温渺都是不紧不慢的性子,没太多事情能让她着急。 可是现在…… “你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千万不要瞒着——” “我没事,可能是发烧了。睡一觉就会好。” “发烧要吃药啊,你量过体温了吗?多少度?” “还没量。” 温渺慌慌张张的,来不及多想就说:“你在家等我,我现在就回去。” 生病了就得去医院,万一严重起来怎么办。 电话挂断,一直看着温渺的温衍出声:“现在回去?” “嗯,小北好像发烧了,我回去看看。” 温渺应着,恍然想起自己在和温衍吃饭,不免歉疚地看向温衍:“大哥,对不起啊,我可能没办法陪你吃饭了。” “没事。饭下次吃就好,生病的事不能拖。外面在下雨,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安全一点。” “谢谢大哥,这次真的抱歉,下次我一定陪你吃完。” 温渺拉开椅子,临走之前,过来抱歉又快速地抱了抱坐着的温衍,然后转头急匆匆跑走。 温衍的目光跟随着温渺的背影,看着她离去,眸里的光也一点一点黯淡。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在温渺心里,林淮北是个很重要的人。 在前面那些年里,温渺那么喜欢林淮北,都甚于喜欢他这个大哥。 后来林淮北离开江市,温渺又恰好知道了婚约的事情,两个人自此没有再联系。 温渺的世界里,也终于只剩下他。 本来以为这么多年没有联系没有消息,温渺早就忘了那个弟弟。 可是只要他一出现,这几年的平静就马上被打乱—— 温渺的心,还跟以前一样,都在林淮北的身上。 就算温渺只把林淮北当弟弟,可温衍还是嫉妒。 同时,温衍又知道自己怪不了林淮北。 他只能怪自己,怪自己为什么…… 会是温渺的哥哥。 *09* 09 晚上季安然被长辈安排了一场相亲,地点恰好就定在温渺和温衍吃饭的这家餐厅。 不过季安然和对方相谈不是很欢,饭还没吃就散了场。 季安然没想那么早结婚,碍于长辈情面才来的。 对方同样也不想那么早结婚,但他家里有点小钱,身为独生子的他就被催着早点成家再早点生个孩子。 他很坦白,直说可以保证季安然物质上一切的需求,但是给不了情感。季安然也不能去管他在外面做什么。 大概意思就是,不能管他在外面是不是有女人。 季安然一听就笑了,她还需要别人保证她的物质需求?她是穷到吃不起饭了还是穿不起衣服了。 这人完全就是想找个生育机器。 单单见面这十几分钟,季安然一直在强忍骂他是渣男的冲动。 等见面的对象走后,她就坐着把原来点的那瓶红酒开了。 酒是那个男人点的,人品差,连眼光和品味都差,这个酒太难喝。 季安然抿了一口,就嫌弃地放下酒杯,拿上自己东西准备走。 快走出餐厅时,她意外看到了温衍。 温衍坐在餐厅采光最好的位置,但只有他一个人,背影略显落寞。 季安然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定他就是温渺的大哥,没认错。 她记得温渺下午说晚上和大哥一起吃饭,原来这么巧,都定在了这家餐厅。 可是……怎么没见温渺呢? 季安然想想,走上前去跟温衍打招呼。 “大哥,好巧。” 季安然跟温渺一样,从小到大都叫温衍大哥。 温衍刚刚似乎一直都在想事情,听到这一声“大哥”,如梦初醒般抬头。 见是季安然,他收敛起适才的失落情绪,冲季安然笑了笑:“安然,是你啊。你怎么在这?” “我过来吃饭,刚准备走,没想到看到你。对了,渺渺呢?去卫生间了吗?” “她临时有事,先走了。” 季安然一脸诧异:“她走了?” 竟然能有事情让温渺放温衍鸽子,真是神奇。 温衍笑着点头,不多作解释。 季安然看温衍一个人在这,再看这一桌的菜,看起来还没有被动过,就不免有些同情他。 一个人吃饭真的好可怜啊。 季安然想到自己也没吃饭,就在略微犹豫后问:“大哥你还没吃饭吧?” “嗯?”温衍反应了一下,点头:“嗯。还没来得及吃。” “那我陪你吧?” …… 温渺冒雨一路赶回家,车停下,她着急到没等司机给自己撑伞就跑下了车。 佣人阿姨见回来的温渺淋了雨,一身湿漉漉的,连忙拿来干毛巾给她擦头发。 “阿姨,小北呢?” “在房里,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我去看看他。” 温渺顾不上那么多,随手放下阿姨给她擦头发的干毛巾,一路小跑上楼。 停在林淮北的房门口后,她喘着气,抬手敲门喊他:“小北,小北?” 没有回应。 温渺又叫了几声,还是没回应。她心里着急,直接拧开了门把。 房里很暗,窗帘不透一丝缝。 走廊的灯光借着打开的门透洒进来,落一半在地板上。 温渺借着光,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林淮北,但是看不真切,只看到个单薄背影。 她走过去,停在床边。 林淮北背对着温渺,温渺伸手轻轻拍他的肩膀。手刚触碰到他的肩,就感受到一阵滚烫。 她不由得惊呼:“怎么这么烫——” 温渺很担心,连忙俯身凑近,用手背贴他的侧脸,再贴他的额头。 都很烫,没有一处例外。 看来是真的发烧了。 “小北,你醒醒,我们去医院。” 温渺推推林淮北的肩,但林淮北好像睡得很沉,温渺叫不醒他。 于是温渺再靠近他一点,继续轻推他肩膀,见他没反应,又尝试着把他扳正。 也正是这个时候,林淮北有了点反应。。 他无意识地翻身躺正,温渺一下没反应过来,离他过近,像是趴在他胸膛。 男孩子的身体没有女孩子那么软,硬邦邦的。 当柔软与之相触,温渺有一秒的愣滞,而后快速抬头,发觉林淮北正睁着眼看她。 黑漆漆的瞳仁,流转着道不清的光。 他有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因为生病而没多少血色的唇…… 明明房内没灯,可温渺就是看得很清楚,看清他的脸看清他的眼,一瞬间好像自己也发烧了,脸颊滚烫。 一番对视后,温渺呆愣愣地出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你……你好烫……” 林淮北在黑暗中凝视着温渺,瞳仁黑得发亮。说话的声音干哑,似是没有多少力气:“姐姐,你回来了。” 温渺慢半拍地点头,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个姿势不大对,想着要起身。 但偏偏,林淮北拽住了她胳膊。 温渺顿时僵硬在半空中。 他低声说:“姐姐……我好难受。” 他的话听着那么可怜,他贴近她的动作也让她那么无法拒绝。 林淮北靠近温渺,像是想让她抱抱自己,像是想从她这得到一点温暖。 温渺背部绷紧,心脏在颤。 林淮北的温度仿佛马上要把她灼烧。 可她不想推开他。 “小……小北,你烧得很厉害,我……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我不想去,刚刚吃过退烧药了。” “家里有药吗?” “我在我的行李箱里找到了。” 温渺抿抿干燥的唇,仍是僵硬着不敢动。她说:“那——那还是要去医院看看——” “姐姐。”林淮北侧身,滚烫的手臂忽然搂住温渺纤瘦的腰,没有过份的动作,只是虚虚地搭在那。 黑暗隐藏着他的脸,看不起他的表情。 他喊着她,问她:“可以抱抱我吗?” 温渺在恍惚,觉得此刻他像个易碎的娃娃。 他可是连父母去世都硬忍着一声不吭的小孩啊,现在却这样脆弱。 他的要求,她无法拒绝,不忍拒绝。 “好。” 温渺放松身体,重新贴近他,像是儿时抱婴儿时期的他一样,轻轻拍拍他的后背。 林淮北没有再动,下巴碰触着温渺锁骨,鼻尖的呼吸扫过温渺裸露着的脖颈皮肤。 别样炙热。 温渺还想劝林淮北去医院,但还没有开口,就被林淮北截了话。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 林淮北说得很奇怪,温渺听得很懵很茫然:“为什么……不会回来?” 林淮北的声音很低很虚,又像是在说另一件事。 “那个时候,你说你会来看我,可是你一次都没有。” 温渺知道林淮北在说什么,这是他们自重逢以来,第一次谈起以前的事。 那年林淮北爸爸因公殉职,妈妈受不了打击殉情,留下年仅十二的林淮北。 他的爷爷奶奶怕他走不出父母离世的伤心,也怕他在这边触景伤情,就决定带他离开,去海城定居。 当时林家大部分的生意都是在海城。 但是那时候,林淮北不肯走。 长辈们没办法,找了平时跟他关系最好的温渺去劝。 其实温渺当时说那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想骗他。 她已经读大学,有许多的空闲时间,她可以经常去看他,去陪他。 可她也承认,是她骗了他。 因为后来,她还是失信了。 那年温渺送走了林淮北,没多久就从老太太那知道了婚约的事。 林淮北比她小六岁,还只是个小孩,还是她一直当作弟弟的小孩,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温渺心里过于介意,以致于单方面断了联系。 她偶尔能从老太太那里知道林淮北的情况,比如换了哪所学校,比如开始读高中。 她觉得他应该过得很好。 “……我……我那时……”温渺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好像无论说什么,都是一种辩解。 于是,她道歉:“对不起。” “姐姐以后还会再骗我吗?” “不会,不会了——” “那以后……会不要我吗?” “……不……不会……” 温渺脑子懵的,完全没来得及思考,顺着林淮北的问题就应了下来。 林淮北好似在委屈:“你在哄我吗?” “没有,没有。”温渺连忙否认,“不是在哄你,我……” 她说不出来了。 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像一个牵线木偶,被扯住了线,就没了自己的意识,由着牵线的人摆布。 林淮北不再说话,只突然收紧手臂,抱紧了温渺。 温渺受力往前倾了一下,嘴唇不受控地碰到他额头。 霎时间,脑子爆炸。 她不是故意要亲她,可偏偏就亲到了—— 温渺再次僵住身体,嘴唇发麻,两人的距离近到她似乎被缠在他热烈的气息里。 那些暧昧的情愫惹得心尖痒痒。 而这时,林淮北出声:“姐姐。” 他像在喃喃,声音低沉沉的。 “你亲了我,是要对我负责的。” “……” 温渺这下是真的脸红了,臊意无处可躲。 有那一瞬间,她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病了,听起来像是在说胡话,可又好像神思清明。 温渺看不到林淮北埋在她颈肩的脸,更看不到他微微扬起弧度的唇角。 所有的一切,真真假假,她都不知道。 *10* 10 不知过了多久,温渺似乎听到了林淮北渐渐平稳地呼吸声。 她很轻很小心地将他松开,让他在床上躺好,随后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间关上门。 温渺到现在都还是有些懵。 想起自己刚刚对林淮北的承诺,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 现在这情况,林淮北肯定去不了医院,明天也不能去学校。 温渺担心他的病情,走出房间后,先帮他跟班主任请假,然后打电话给宁朝。 宁朝是学医的,听完温渺的描述,说:“吃了退烧药应该就会退烧,但是夜里不确定会不会重新烧起来,最好时刻观察,明早去医院。” “嗯……我知道了。” “夜里你得辛苦一下了。” “没什么,这是小事。我就是怕他严重起来。”温渺若有若无地叹气,有些自责:“下午还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发烧了。早知道就不带他出门了。” “生病的事谁能想得到。” 宁朝很有耐心地开导温渺:“你别想太多,多准备点开水让他喝。” “嗯嗯嗯,我会的。很晚了,我不打扰你了。” “好,有什么事情再给我打电话。” “知道啦,未来的宁医生。” 温渺终于有了点笑意,跟宁朝说再见,可是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她突然又叫住宁朝。 “朝朝等一下——” 宁朝停顿一下,询问:“怎么了?” “唔……就……安然不是说晚上去相亲嘛,你……” 宁朝很自然地笑笑:“是啊,她去相亲了。她表姑介绍的,好像家庭背景还可以。” “你就这么放心她去相亲吗?要是成功了,她就要嫁人了,那你不是就没机会了……” 宁朝喜欢季安然的事,温渺是意外知道的。 宁朝一直掩饰的很好,不露一点蛛丝马迹。 所以,三个人,只有季安然不知情。 一小段沉默后,宁朝说:“只要她觉得开心觉得幸福就好。” 温渺忍不住叹息。 宁朝一直都是这个态度,从来都不为自己争取,真的是绅士到头了。 “渺渺,其实喜欢一个人,不一定就要跟她在一起,对不对?” …… 不对。 温渺不赞同。 如果不能在一起,那么为什么还要喜欢呢? 明知是让自己伤心难过的事,为什么还要做呢? 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宁朝不愿意主动,温渺也不能强迫他去做什么。她只能默默替宁朝可惜。 跟宁朝通完电话,温渺先去换了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刚才淋了雨,她全身都湿哒哒的,衣服黏在皮肤上,特别难受。 这个时间点,佣人阿姨已经睡了。 温渺换完衣服去厨房烧了壶热水,带着水杯再次回到林淮北的房间。 林淮北睡得沉,呼吸清浅,面庞安静。 温渺开了床头柜上一盏小台灯,灯光很昏黄,在一侧静静散发着光。她坐在灯前床边,仔细看着林淮北的睡颜。 小时候,她就喜欢看着他睡觉。 他刚出生的时候,眼睛没有第一时间睁开,她就守在小小的婴儿床边,一直看着他。 看着他闭眼哭,看着他手舞足蹈地咿呀咿呀,看着他缓缓睁开他的眼睛。 时间真的过得好快,一眨眼就是十八年。 温渺叹息着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不知不觉眼皮打架。 她也困了。 可她努力撑着眼皮刷手机,每隔十分钟用手背探一下林淮北的体温。 如此的反复几次之后,温渺渐渐失去意识,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床头这一盏台灯,一直亮到天亮。 林淮北醒来,脑袋微晕,全身软绵绵。 当他看到温渺趴在自己床边睡觉的时候,一时眼神复杂。 其实昨晚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计算之内,发烧和退烧药,温渺的提早回来。只是他没有料到,温渺会在自己床边一直守着自己。 他缓缓伸手,当手指快碰到温渺凌乱蓬松的小卷发时,他又停住,手臂悬在半空中。 他不想吵醒她,想让她再睡一会。 这样的姿势,温渺都睡得很香,脑袋压着左手,右手搭在床边,还握着手机。 房间里窗帘还拉着,辨别不出现在是夜还是已经天亮。 林淮北专注地看着温渺侧脸,台灯的灯光给她镀上一层暖洋洋的光晕,仔细看,她耳垂和脸颊还泛着一层薄红。 林淮北突然在想,如果她能永远这样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如果他每次睁开眼,看到就是她,就好了。 这样的愿望,算奢侈吗? 昨晚说的话,真真假假,只有林淮北自己清楚。 是真的,全部都是真的。 离开江市后,他每天都在等,等温渺的电话,等温渺过来。 可是温渺一次都没有来看他。 时间久了,林淮北就知道,他再也等不到了。 他应该恨她的,恨她骗自己,可他舍不得。 在日复一日的等待里,他日复一日的想念她,日复一日地拼了命长大,拼了命地,回到她身边。 此刻林淮北不舍得闭眼,就一直看着温渺。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专属于两人的安静被敲门声打破。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温渺听到声音,意识迷蒙地动了一下,睁开惺忪的眼缓缓抬起头。 当看到林淮北已经醒了时,她马上清醒过来,抓着他手臂问:“你醒啦?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一点?” 因为生病,林淮北平日没太多的表情的脸显得有几分病容,面色苍白。 他凝视着温渺,没说话,只轻轻眨一下眼,摇一下头。 敲门声还在继续。 温渺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抓抓睡得凌乱的头发,在心里嘟囔着自己怎么睡着了,然后起来去开门。 她估计是佣人阿姨敲门。 毕竟这么一大早的,家里就只有阿姨在。 温渺边走边打哈欠,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完全一副还没完全睡醒的样。她揉着眼睛把房门打开,说着:“阿姨,是要吃早餐了吗——” 下一秒,她就定住了。 来敲门的不是阿姨,是老太太—— 温渺的奶奶,现在温家唯一的长辈。 温渺怔怔望着门口的人,舌头打结。 “奶——奶奶——你——你怎么来了——” 老太太年逾七十,身子骨还算健朗,看着没有过于老态。 昨晚她听佣人阿姨说林淮北病了,心里放心不下,一早就从观雾山回来。 到这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万万没想到这两个人会睡到这么晚,还是…… 一起睡的。 “你们两个……” 温渺眨巴着呆滞的大眼睛,声音也跟着呆滞:“我们两个……” 老太太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过,年轻人之间的那点事她也了解。她略微暧昧地看着温渺,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改口问:“小北起来没有?” “起——起来了——” “那你们收拾一下出来吃饭。以后晚上别弄到太晚,早上早点起。” 温渺愣愣地应:“噢……” 咦,不对,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对了,听说小北昨晚不舒服,现在没事了吧?” “大概没事了……”温渺回答着,马上又替自己解释:“我我我——我在这里是因为他昨晚发烧,我怕他夜里会重新烧起来——” 老太太眯着眼笑:“不用解释,我都明白。” 温渺:“……” 完蛋,她觉得她奶奶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劲。 老太太转身往楼下走,温渺反应片刻后赶紧追上,仍然不忘解释:“奶奶,你误会了,我们昨晚什么都没干!” …… 房里,床上,林淮北望着已经没有人影的门口,微微翘了下唇角。 …… 老太太来的突然,温渺完全没有一点防备。 她缠着老太太解释了大半天,顺便还渲染了一下自己对林淮北无微不至的照顾。 老太太则是坐在沙发上,优雅贵气地抿一口茶,然后幽幽地说:“真无微不至,就不会让他生病。” 温渺闭上了嘴巴,小眼神委委屈屈。 “奶奶没有怪你的意思,”老太太瞧自己孙女这委屈样,就缓声哄她,“奶奶也知道你很照顾小北,这些天辛苦你了。” 听老太太这么说,温渺瞬间换上笑颜:“不辛苦,我该做的。” “林家就剩这么一个独苗,平时还是得多加注意,要是出点什么事,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们家交代。” “奶奶你放心,我一定一定会把他照顾得很好的。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他生病。” 祖孙说话间,林淮北从楼上下来。 他看起来比昨晚有精神多了,就是脸色还是有些白,配上这一身黑衣,更显病态。 “奶奶。” 林淮北朝温渺她们走近,乖巧又有礼貌地喊了老太太一声。 老太太忙朝他招手让他过来坐。 林淮北和温渺对视一眼,随后走过来,在温渺身旁隔着一个座位的地方坐下。 老太太看着对面这两人,很是满意地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咱们小北长大了。” “在这边还习惯吧?有什么需要就跟温渺说,反正你们以后要两个人过日子,千万不要跟她客气。” 温渺虎躯一震。 什么叫做……以后要两个人过日子…… 老太太的话真的是一点都不含蓄,意思也太明显了。 林淮北反而很淡定地笑,还点了一下头:“嗯,我知道。姐姐一直对我很好,很照顾我。” “温渺打小就被宠着,小脾气很多,虽然你比她小很多,但有些时候也不要总顺着她。” “姐姐没有小脾气,她脾气特别好。” 老太太咯咯咯笑出声:“瞧瞧你,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温渺:??? 情人眼里出西施是这么用的吗?? 就不能本来就是她脾气特别好吗!! 到底谁才是亲生的啊!!! 林淮北悄悄看一眼一脸不服气的温渺,眼底有宠溺的笑,很轻微的,不易被察觉的。 “对了,既然你们关系都发展到了这一步,有些事情还是要考虑一下。” 温渺和林淮北同时看向老太太。 “奶奶不是什么迂腐封建的人,看你们相处得这么好,心里很欣慰。不过小北始终还在上学,还没毕业,某些方面多多少少得注意点,不要那么早有孩子。” ???? 温渺睁大了眼睛。 孩子??? 什么孩子??? 谁的孩子??? 她和林淮北的孩子??????? *11* 11 老太太果然误会了。 并不是从林淮北房间出来就表示和他一起睡觉了啊…… 就算一起睡觉也不代表就做了那种事啊…… 林淮北才多大,温渺再急不可耐饥不择食也不会丧心病狂到这一步,她怎么会对一个小孩下手…… 温渺着急解释,显然老太太有了自己想法,认为自己孙女是在害羞。 毕竟另一个当事人一直没出声解释,还笑得一脸乖巧。 “其实这些天,渺渺的大哥一直有跟我联系,希望我不要让你们住一块。他考虑的那些我也考虑了一下,但现在看看,你们住一块挺好的,不止相互有个照应,还能提早熟悉婚后生活。如果你们怕外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传言,那就找个时间去香港注册,小北这个年纪,在那边是可以合法结婚的。” 温渺被吓得不轻,老太太竟然还说什么提早结婚的话,她都快六神无主了。 “奶奶,你真的真的误会了,我们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清清白白,而且——而且昨晚小北还发烧——” 发烧了怎么能做那种事,真的是误会啊quq 这时阿姨过来询问是不是可以开饭了,老太太点着头起身,招呼两个小的去吃饭:“好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谈,先吃饭吧。” 温渺望着老太太和阿姨越来越远的身影,确定她们不会听到她说话后,才怨念地蹙着小眉头瞪着林淮北:“你为什么不解释?” 林淮北露出无辜的表情:“姐姐你解释了这么多遍奶奶都没信,我解释就有用吗?” “……” 说得也是。 温渺泄气,满脸愁容。 妙龄少女连男孩子的小手都还没好好摸过,就被误会和小未婚夫生米煮成熟饭了…… 这真是个天大的误会啊!! 午饭过后,老太太亲自带林淮北去医院,温渺没有跟着去。 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下午时候还隐约出了点太阳。 一个人留在家里的温渺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冷,披着条小毯子坐在床上,拿起一直放着充电的手机。 季安然昨晚上发了很多条,早上还问她怎么一晚上不回她消息。 但她睡得太死,没看到。 早上被老太太这一闹,她就更没来得及看。 半个多小时后,季安然过来还车,顺便来看看温渺。 她进门看到裹着小毯子脸色苍白的温渺,立刻警觉地往后退一步,忙从包里掏口罩。 温渺一脸懵逼:“朋友,你在干什么?” 季安然一边戴口罩一边解释:“你一看就感冒了,千万别传染给我。我下午还有课,先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祖国的小花朵。” 温渺:“……?” 这感人至深的塑料姐妹情。 “我没感冒。” 季安然摇摇头,一脸不信:“瞧你这恹恹的样,绝对是感冒了。” 好吧。 温渺吸吸难受的鼻子,声音软绵绵的:“我是有点不舒服。” “啧啧。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昨晚跟小弟弟做了什么羞羞的事情被传染了?” 温渺:??????? “不过你对你的弟弟还真关心,一听到他病了就赶紧跑回来。” “……因为他是弟弟啊……” 季安然看透一切地笑:“能让你放你大哥鸽子的弟弟,不是普通弟弟噢~” 仿若恰好被说中心事,温渺滞愣一下。 季安然笑而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心虚的温渺极不自然地岔开话题:“你——你昨晚跟我大哥吃饭吃得怎么样?” “海鲜挺新鲜的,味道还不错。”季安然给昨晚那家餐厅非常高的评价。 “谢谢你啊,能陪他吃完。” “他是你大哥,又不是别人。恰好我也没吃饭嘛。” “你昨晚的相亲对象真的那么差劲啊,能让你连饭都吃不下去?” “这种把女人当生育机器又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我真的是无法忍受,跟他多待一分钟我都觉得我会折寿。” “那你……”温渺小心翼翼试探着,“有没有想过自己找个男朋友啊,比如……朝朝?” 季安然以为自己听错了,睁着诧异的眼问温渺:“你说什么?朝朝?” “对啊,朝朝。” “拜托,我们几个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怎么可能谈恋爱。你的小脑袋都在想些什么。” 看季安然这个反应,温渺就知道季安然从来没有考虑过宁朝。 确实,他们三个一块长大,有的只是友谊。 但温渺还是尝试着替宁朝说好话:“不是有个词叫青梅竹马嘛,朝朝起码比你相亲的那些男人好。知根知底,没有不良嗜好,长得好人也高……” “渺渺,”季安然终于意识到什么,疑惑地看着温渺:“你怎么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渺怕自己露馅儿,赶紧摇头:“没没没,我就随便说说。” 季安然搞不懂,总觉得温渺奇奇怪怪。 她还要去给祖国的小花朵上钢琴私教课,不再多留,交代温渺多喝热水吃点感冒药就赶着走了。 温渺站在门口送别季安然,一阵风吹过,鼻子一痒,她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大喷嚏。 看来季安然说得没错,她也中招了。 温渺回房,给林淮北发了个消息,让他回来时候给自己带一盒感冒冲剂。 也没等到林淮北的回复,她就裹着被子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头晕晕乎乎,眼前朦胧,整个世界像是在天旋地转。 温渺还没有完全清醒,半梦半醒着。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很好听的少年音,一声一声地喊着“姐姐”。 温渺突然有点不想醒。 这个年纪不能算多单纯,她多少发觉了自己心底那些难以言说的情愫。 如果在梦里可以尽情做梦,那她希望自己能在梦里多待一会。 额头毫无预兆地被温厚的手掌覆盖,温渺脑子里一根弦骤然崩断,她呆呆睁着眼,眼前的人也渐渐清晰起来。 林淮北在她床边,在用手摸她的额头,绷着脸,表情严肃。 温渺一下清醒,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林淮北被她这个动作弄得愣了下,不自觉往后退了退。 温渺抿抿干燥的唇,声音有点哑:“你——你回来了?奶奶呢?” “奶奶送我回来就走了,她要赶回去上晚课。” 老太太从几年前开始一心向佛,每日在佛堂与青灯古佛相伴,早课和晚课都不落下。 说起来,温渺也已经很久没见过她,这次还是托了林淮北的福。 温渺想着老太太,没注意到林淮北暗沉无光的眸子紧紧注视着自己。 “姐姐,你病了?” “嗯,有点感冒,可能是昨晚淋了雨。”温渺不怎么在意地应着,“对了,我让你帮忙买的感冒冲剂呢?” 林淮北微微垂眸,低声说:“买回来了,一会拿给你。” “奶奶不知道我不舒服吧?” “不知道,我没说。她送我回来后,我重新出去买的。” “那就好。” 温渺不想让老太太担心,没想到林淮北还挺懂她,没有跟老太太说。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一声“对不起”,听得温渺愣住。 林淮北看起来很抱歉,喉结滚动,似是要说什么,最后只是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温渺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 因为昨晚他把她骗回来,害她淋雨。 他发烧是真的,但原因是他故意洗了一个多小时的冷水澡。 他了解自己的身体,知道这样会发烧。 他的心机,让他此刻很后悔。 如果没有这么做,那温渺应该不会淋雨着凉。 可现在,面对温渺,他不敢解释真实的原因。 温渺看着低垂着眸没有直视自己的林淮北,睫毛投下的半弧形阴影遮住了眸子里的光,忽然心头一颤。 她伸手抚住林淮北的侧脸,像对小孩说话一样:“傻呀,你在想什么呢,这不怪你啊。又不是你传染给我的,还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根本不用觉得抱歉啊。” 她的手心很柔软,碰触着林淮北有棱有角的下颌侧脸,林淮北抬眸看她,眼底积聚起无法意会的光。 温渺与林淮北的亲近属于习惯成自然,即使分开这些年,有些习惯还是没改变。 所以她就经常忘了,林淮北已经十八岁,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孩。 和林淮北对上视线,温渺不受控地被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吸引,呆愣望着他。 与他脸颊相触的手指开始发麻。 温渺一个回神,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不该做的事,连忙要收回手。 “啊,我——我——” 每次一到解释的时候,她总半天说不清。 可当她把手收回时,林淮北忽然捉住她的手,没有很用力,但却是紧紧抓在手心。 温渺的手臂悬在半空,眼神错愕。 她就跟林淮北对视着,然后,她看到他的脸在她眼前慢慢靠近。 属于男孩子的清冽气息再次弥漫鼻尖,剥夺心神。 温渺被林淮北抱在了怀里,下巴恰好靠在他肩膀。 他只是很轻很轻地抱着她,像是很克制,又像是很刻意。 他偏头,鼻息热热的痒痒的,拂过温渺耳际。 “姐姐,我真的……好喜欢你。” *12* 12 温渺听过很多句“我喜欢你”,跟她表白过的人也很多,唯独林淮北这一句,叫她大脑空白。 如果不是后面林淮北又加了一句“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温渺可能真的会往另一个方向想。 但其实,原来,林淮北对她的喜欢,只不过是对姐姐的喜欢和感谢啊。 意识到这一点,温渺的心忽然被什么扎了一下,有点儿刺疼,也有些发闷。 林淮北松开温渺,黑灿灿的眸子凝视着她的脸。 他想确认自己有没有吓到温渺。 温渺露出个温暖的笑,拍拍林淮北的头发,眉眼弯弯的:“你是我弟弟嘛,当然要对你好了。” 两个人,一个小心试探,一个小心掩饰,终究没有过于唐突地去戳破姐弟这一层关系。 可说到底,也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姐弟。 林淮北出去给温渺拿感冒冲剂,温渺在他走后,把自己藏到被子里,藏得严严实实。 被子里黑暗窒闷,温渺闭着眼,单手按在胸口,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这段时间不正常的心跳到底是因为什么。 可她就是想不明白,换做别人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是林淮北。 她是看着他长大的啊,她真的是从出生就看着他长大的啊。 温渺忽然掀开被子坐起来,惊恐地睁着眼。 天呐,她不会是有什么恋童癖吧?? 她这样是不是很不道德啊??? 完蛋。 温渺一头往后栽,平躺在床上,生无可恋地望着天花板,陷入道德的漩涡。 …… 这场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温渺病了几天后又开始精神抖擞。 林淮北也差不多好了。 江市从十月开始正式降温,十二月就进入严冬。 这两个月,温渺每天都早起送林淮北去学校,晚上去接,风雨无阻。 转眼,临近元旦。 周末时候,温渺跟季安然还有宁朝约饭,顺带捎上一个人在家孤苦伶仃的林淮北。 季安然早就猜到温渺出来吃饭会拖家带口,商量元旦露营的时候,特意问温渺:“你一个人跟我们去吗?咱们小北弟弟应该有放假吧?” 林淮北和宁朝正巧坐对面,日料店的服务员还没有上菜,桌上只摆了几杯茶。 宁朝默默喝着茶水,接受对面这小孩的目光审视。 “我有放假,放三天。” 林淮北说着,视线仍一直在宁朝身上。 露营,就他们三个人,他才不允许。 宁朝北林淮北盯得无奈,好像他要对温渺做什么一样。为了解除林淮北的戒心,他主动邀请:“既然有三天假,那要不跟我们一起去?” “对对对,一起一起。”季安然给温渺递去一个小眼神,“一起看日出多浪漫啊。” 温渺悄摸瞪一眼季安然,随后装很淡定地说:“他去不了。” 季安然:“啊?为什么?” “马上要期末考,三天假是学校给学生复习的,不是用来玩的。” 温渺一副我是家长我说了算的架势,看起来真没考虑过让林淮北跟自己一起去露营。 林淮北手指缓缓抚着茶杯,眼神落在茶面上。 “元旦我有同学从海城过来,确实不能跟你们一起去。” 温渺还没听林淮北提过这个事,愣了愣,问他:“你有同学过来?” “嗯。”林淮北点头。 看热闹的季安然问:“男的女的呀,几个人呀?” “两个,一男一女。” 温渺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男一女……女…… 林淮北竟然有关系这么好的女同学?!!!!! 她还以为他不食人间烟火不近女色呢!!!!!!! 季安然露出吃瓜的表情,追着问林淮北:“女同学啊,真的只是女同学吗?不会是你的小女朋友吧?” 温渺立刻警觉地看林淮北,差点把耳朵竖起来听他的回答了。 林淮北仍是淡定模样,轻轻笑笑:“不是。” “能特意从海城过来找你,就算不是女朋友,那关系肯定也不一般。”季安然一面笑着说,一面在桌子底下用脚尖踢对面坐着的温渺的小腿,拼了老命地暗示。 温渺被季安然这一踢,回了点神。 季安然又说:“可惜我们要去玩,没机会见到你那两个好朋友了。” 啧啧的模样,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可惜。 宁朝被季安然的刻意逗笑,他努力憋着,像是在看戏一样,看这三个人到底想干嘛。 温渺一直没说话,季安然在桌子底下踢得更勤了,冲她使眼色使得眼皮都快痉挛。 宁朝大概明白季安然的意思,于是救场:“其实,人多露营更热闹。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去。” “对对对。”季安然给宁朝丢去一个“不错哟”的眼神。 林淮北静静看着温渺,似乎是在等她的回答。 温渺说不是自己心里什么感觉,就是……很不是滋味。 林淮北否认是女朋友的时候竟然还笑了,哼,平时都不见他笑一笑。 “那……要是小北的同学愿意,大家可以一起。”温渺别扭地说。 林淮北眼里这才有了点笑意:“迟一点我问一下他们。” 温渺不想再看他,一脸郁闷劲儿。 这股劲儿一直延续到晚上。 回去路上,温渺一直没跟林淮北说话,林淮北安静坐在副驾,偶尔看一眼开车的温渺。 到家后,温渺直接回了房间。 手机已经快炸掉,一直都是季安然发来的消息。 【你问了没有,到底什么关系?】 【那女孩长什么样啊,叫什么名字??】 【姐妹晚上只能帮你到这,你得自己争气啊,现在的小男生心思很野的,一不小心就会被小姑娘勾走。】 【渺渺你回个话啊,你想头顶青青草原将就这样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绿了吗?】 …… …… 温渺粗略看了一遍,心里更加闷,趴到床上委委屈屈地抱着被子。 她也想问,也想知道,可是……她有什么立场去问呢? 林淮北再怎么样都十八了,谈个恋爱很正常。 就算不是谈恋爱,那有个暧昧对象也正常。 就他那张脸,哪个小女生不喜欢啊。 温渺此刻酸的要死,酸的不行,比吃了一整个柠檬还酸。 房间门被敲响,林淮北的声音传来:“姐姐。” 这一声“姐姐”,叫得温渺身心一软,偏偏又更委屈。 姐姐姐姐,她就只是他姐姐。 而且,还是她一开始主动固定这种关系,还约定解除婚约。 想到这,温渺更郁闷了。 本来就在道德边缘疯狂试探,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一只脚踩进去,像陷入沼泽一样越挣扎越难出来。 “姐姐。” 林淮北清透的声音再次响起。 温渺从床上爬起来,拍拍脸,让自己显得自然一点,然后才走去开门。 门打开,林淮北背着光出现在温渺面前。青春年少的脸,高挺的鼻,微薄的唇,凸起的喉结轻微滚动,他对着温渺的眼睛,问:“姐姐怎么了?” 温渺最抗拒不了林淮北这种乖乖巧巧的样,小时候他就以此骗了她许多糖,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了他。 现在他这样又露出这种无辜纯真的表情,她真的是再不高兴,心都一瞬间软掉。 温渺不敢看他眼里的光,低着头寻找着借口:“没怎么,就是……晚上吃太多,撑着了。” “要健胃消食片吗?” “不用——” 温渺拒绝的时候抬头,刚巧碰上林淮北低头过来看自己。 距离忽然过近,她赶紧往后退一步,挠着头发说:“我——我睡一觉就好了——” “真的没事吗?” “没事,真的没事。” “那就好。”林淮北缓慢站直身体,但眼睛还是一直看着温渺,笑了下:“我跟我同学说过了,他们元旦前一天过来。” “噢……他们也放这么久的假吗?” “他们放两天,晚上放学坐飞机过来,大概夜里到。” “需不需要我去接?” 温渺心里虽然吃味,可心地还是很善良的,问完时候看向林淮北,发觉林淮北正看着自己笑。 笑意不明。 温渺心跳漏一拍,眨着眼问:“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笑——” “我以为……姐姐你不是很想见到他们。” ?? 温渺连忙否认:“哪有,为什么,我为什么不想见到他们?” 林淮北表情认真地描述晚上温渺的反应:“因为自从我说了有同学要来,姐姐你就不是很开心。” 被看出来了。 温渺觉得有些窘,但她不承认。 “没有,你想多了。” “真的吗?” “真的!”温渺小脾气上来,红着脸否认:“真的真的真的!!!” 林淮北眼底的笑意更深,温渺气急,啪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好烦啊这个人!!! 太烦了!!! 被关在门外的林淮北低眸笑开,转而回房,给他即将要过来的好友发微信。 【你要带你妹妹来,安全自己负责,我不管小孩。】 对方很快回: 【知道了,啰嗦。】 【不过我很好奇,你一开始不是不同意我带我妹一起么,怎么又可以了?】 林淮北唇角微翘,不作答。 想起晚上温渺的反应,他觉得,他这一步棋没走错。 如果直接说要跟温渺去露营,温渺肯定不让,她是铁了心要培养高考状元,天天晚上盯着他复习做卷子。 但是他可以利用她的不放心。 不放心他一个人留下,不放心他和同学单独出去玩…… 可是说真的,温渺的反应其实还在他的意料之外。 为什么他隐约感觉她好像有点在……吃醋? *13* 13 元旦前一天。 季安然和宁朝一起去采购露营要用到的东西,因为临时增加了三个人,帐篷和一些必需品都要重新买。 宁朝比较细心,所有的东西都列了清单。 季安然早就习惯他这样,但还是忍不住夸赞他:“朝朝,你这么细心,以后谁当你女朋友谁幸福,什么都不用管,你都会帮她做好。” 宁朝眼里噙着笑,看着季安然,没有说什么。 采购完,已经到傍晚。 冬天的天黑得特别快,没一会儿,整个城市华灯初上,灯光璀璨。 季安然和宁朝打算吃过饭再回去,本来想叫上温渺,但温渺夜里要去机场接人,现在在家提前补觉。 他们正商量着去哪家店吃饭的时候,季安然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季安然愣了愣。 “喂……大哥?” 温衍会在这时候找季安然,季安然自己都没想到。 温衍略带成熟男性的嗓音通过电流传到季安然耳朵里:“一会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季安然回头看看身边的宁朝,她捂住手机收音处,小声跟宁朝说:“渺渺大哥,问我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宁朝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对季安然笑了笑,压低声音说:“你去吧,我先回家。” 季安然有些为难:“可我先跟你说好的……” “没事,也许渺渺大哥找你有事情。你去吧,我们俩什么时候不能吃饭。” 宁朝说得豁达又自然,完全看不出什么其他隐含的情绪。 季安然听他这么说,只好跟他说一声:“抱歉啊。” 宁朝笑着摇头。 季安然重新接起电话,对着电话那头的温衍说:“好的,大哥你现在在哪?” “你在哪?” “我……我在商场。” “给我发个定位,我去接你。” “……好,好的。” 宁朝一直默默看着季安然打电话,眼底晦涩,末了,他还是只能笑笑。 几分钟后,宁朝带着购置好的物品开车回家,季安然被温衍接走。 坐在温衍车里,季安然一直想温衍为什么会突然叫她一起吃饭。 她左思右想,大概也就只能想出一个理由—— 他太可怜了,需要一个饭友。 温衍大概是刚从公司出来,还穿着规整的定制西服,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这个年纪男人该有的成熟魅力。 季安然和温渺同龄,温衍比她们大了五岁。 过去这么多年,季安然还从没这样单独跟温衍待一块过,这会儿她悄悄打量身边这个男人,容貌出色,双眼细长,眸色黑沉沉的。 这时候她才发觉,温衍跟温渺并不怎么像。 以前倒没发觉这一点。 同样坐在后座的温衍似是察觉到季安然在看自己,视线移到她这边,微微笑了一下:“怎么了?” “没有没有。”季安然忙说。 温衍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对了,听说你和渺渺他们几个要一起去露营?” “嗯,对的,明天早上出发。” “去哪?” “霖云那边,网上都说那边日出特别美,好多人去那里打卡。” 温衍点着头,收回自己目光,说:“路上小心。” 季安然怔怔的,半天才想起回一句:“好……好的,我会的。” …… 温渺在家睡大觉,睡到正香时候,没等到闹铃响,倒是先被季安然的电话吵醒。 她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在枕头边摸啊摸,摸到震动的手机后睁眼看了眼来电,接起后又闭上眼睛。 “喂……安然……” “渺渺,我突然有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 温渺打个哈欠,闭着眼问:“什么啊……” “你大哥……会不会……是看上我了?!” 大哥……看上…… 谁??? 温渺忽然一个惊醒,睁开眼睛问:“什么?你说什么?” 另一边的季安然显然也很纠结,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太夸张,可是又忍不住往这个方向想。 “就是你大哥啊,上次不是凑巧陪他吃了顿饭么,今晚他又叫我一起。然后还对我说什么明天路上小心,吃饭时候又特别照顾我……” 温渺恍恍惚惚地抓头发,还没完全清醒:“我大哥晚上也叫我去吃饭来着,我说我要睡觉没空……所以最后是你们一起吃的饭?” “对啊,我想不明白,难道他是缺一个饭友?” 缺饭友么? 温衍看起来也不是这种孤单寂寞冷的人啊。 温渺问:“你们就只是吃饭吗?他有别的表现吗?” “就闲聊吧,聊聊你最近怎么样之类的。然后他还问我以后能不能经常找我。” 温渺这下是真的醒了。 “不会吧……难道你要当我嫂子了???” 那宁朝怎么办啊! 温渺全身抖了抖,妈耶,这可怕的三角恋。 十点的闹铃响了,温渺要准备起床出门去机场,就跟季安然说:“你先别太激动,我有空帮你试探一下口风,看看我大哥到底什么意思。” 季安然好像有点害臊,忙辩解:“我没激动,我是震惊!我都已经脑补出一本小白花被霸总看上然后强取豪夺的霸总文了!” 温渺:??? 跟季安然简单讲了几句,温渺就赶紧起床洗脸化妆,收拾自己。 她今晚倒要看看,林淮北那个千里迢迢过来的女同学到底长什么样。 梳头发的时候,温渺感觉自己的羊毛卷太乱了,找了两条皮筋给自己编了个漂亮的编发。她还特意穿得青春一点,格子短裙配高筒袜小皮鞋—— 嗯,有学生妹内味了。 林淮北在另一侧的房间里写卷子,温渺提前补觉,他则是提前赶作业。 正当他聚精会神做最后一道数学时,门被敲响。 林淮北下意识看了眼手表,时间已经差不多,应该是温渺来找他。 抬头,恰好看到温渺悄悄打开一条门缝探头进来。 他笑了,喊她:“姐姐。” “没打扰你吧?” “没有。” “卷子做完了吗?我们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好。” 林淮北把书桌上的东西整理了一番,站直身体朝温渺走来,温渺也不像刚才那样偷偷摸摸的,直接把门开了。 在看到温渺全身的那一刻,林淮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顿一下。 这么冷的冬天,她竟然光溜着两条腿。 “姐姐,你……不冷吗?” 温渺察觉到林淮北在看自己只穿了一条短裙的腿,就抬起下巴很傲娇地应:“年轻人抗冻,不怕冷。” 还挺会逞强。 林淮北忍着笑,说:“我还小,我怕冷。我先回去拿个外套。” “……” 温渺看着林淮北回房间拿外套的背影,不禁委屈地摸摸自己头发,难道他就只注意到她的腿? 他都没发现她换了个发型吗? 编了很久的哎!!! 不知哪儿钻过来一股风,温渺忽然一个冷颤,抖了几抖。 天呐,都在想些什么啊,竟然想着引起小弟弟的注意。 不要脸啊不要脸,温渺你不要脸! 温渺暗自唾弃自己,可是又不想认输,就算感觉两条腿冷嗖嗖的,她也不想回去加条裤子。 她催眠自己:美美美,你最美。 女人为了美,可以付出一切代价,这么一点点低温算得了什么! 林淮北从房里拿了一件厚的长款羽绒服,他身上已经穿了一件,那一件就只单单拿在手里。 坐车时候,也抱在怀里,没有放下。 车里有暖气,温渺觉得温度刚好,没觉得冷。 等把车停在机场停车场,刚打开车门,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必须得承认,外面这风不是一般的寒冷。 温渺及时关上车门,转头在车里找纸巾。 解了安全带的林淮北将温渺的一举一动都映在眼眸中,他从来都不知道她会这样要风度不要温度。 他不由得摇头轻笑,再看着温渺拿纸巾擦鼻子,然后又看着她下车。 等温渺下了车关上车门了,林淮北这才慢慢吞吞地下车来。 空旷的机场停车场,夜里的寒风凛冽又萧瑟,温渺在夜风里瑟瑟发抖。 她刚想跟林淮北说话,却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林淮北缓步走到温渺面前,将手中拿了一路的长款羽绒服展开披到了她肩膀上。 羽绒服很挡风,很暖和,长度刚好遮住她的两条腿。 温渺呆滞住,整个人被林淮北的羽绒服包裹着,他还蹲下来,从底下把拉链拉上,一直拉到温渺的下巴处。 温渺呼吸半顿,望着夜色之中难以辨认真实表情的林淮北,黑暗隐藏了几分少年棱角,眉头蹙着,神情认真。 可又好像带着点笑意。 尤其当他对上她的双眸时,眸底微光晃动,像是真的在笑。 “姐姐,现在不冷了吧?” 温渺耳朵红了一下,略微发窘,仍逞强不承认:“谁冷了,我才不冷。” “都打喷嚏了,还说不冷。” “……我有鼻炎,鼻炎犯了而已。” 林淮北这下是真的笑了,温热手指捏住温渺还有点婴儿肥的脸颊,像个大人一本正经地说:“有种冷,叫妈妈觉得你冷。” 温渺:??? 她一脚踹过去:“你占我便宜呢!” 林淮北往边上躲了一下,顺手抓住温渺身上这件羽绒服的两只宽大袖子,从前面交叉绕了一下,最后绕到她背后牢牢实实打了个结。 他打结的这个姿势就像是把温渺抱在怀里,实际上温渺也被这件羽绒服包得像个粽子动弹不得。 他打完结,还在温渺耳边笑:“还有一种冷,叫老公觉得你冷。” *14* 14 老公觉得你冷?? 林淮北真的是把便宜占到底了。 温渺又气又羞,脸颊红扑扑的,眼睛瞪着林淮北。 夜色之中,林淮北还在笑,眼尾微扬。 随后他解开刚刚打的结,将温渺的双手臂放出来,说:“穿好,我们走了。” 温渺还是忿忿地瞪着他,但身体很老实,听他的话,两只手臂穿进宽大羽绒服的袖子里。 两人一起走至机场出口,等走到那了,温渺才想起今晚上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原因。 现在穿着这么大件羽绒服,还被包的严严实实的…… 不行。 温渺低头拉拉链,要把羽绒服给脱了。 林淮北察觉到,直接摁住她解拉链的手,像是抓到她做坏事一样挑眉问:“姐姐你做什么?” “我……我觉得热。” 温渺又是撒谎不打草稿,林淮北看了她好一会,似乎终于明白她今晚为什么这么奇怪。 是因为要见他的朋友? 温渺碰上林淮北这种探究的眼神,心虚把头撇向一边,看前方好像有人开始出来,就赶忙扯开话题:“看,你那两个同学是不是要出来了!” 林淮北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有旅客开始陆续出来。 等了大概几分钟,熟悉的人影出现。 一男一女,男生跟林淮北差不多高,戴着一个棒球帽,背着一把吉他,手上推了个小行李箱,肩上挂了一个粉色的书包。 粉色书包应该是旁边这个小姑娘的,夜很深了但精神很好,一双大眼睛眨啊眨。她扎着两个麻花辫,格子外套百褶裙,标准的十几岁小女孩最青春花季的打扮。 两个人一看到外面等待着的林淮北,就都不约而同地抬起手臂朝他招手。 林淮北冲他们笑了一下,静静等着他们过来。 温渺能看出男生跟林淮北的关系很好,从他们见面打招呼的亲密程度就能看出来。 而且这段时间,林淮北都没跟什么朋友出去玩,他一个人在江市应该很孤单。 至于一块来的女生…… 长得很可爱,停在林淮北面前后,哄着小脸蛋羞怯地喊他一声:“淮北哥哥。” 淮北哥哥。 原来林淮北也有这种卡哇伊的妹子喊哥哥啊。 温渺酸得要死,可面上保持微笑,听林淮北跟自己介绍他们两个。 “这是梁佳祺,这是他妹妹梁佳佳。” 哎? 妹妹? 不是说是关系很好的女同学吗?? 温渺愣了愣,有点没搞懂。 林淮北看着她,似是准备向他们介绍她:“她是——” “我是小北的姐姐,你们好。” 在林淮北说之前,温渺先主动介绍自己。 林淮北定定看温渺,没说什么,抬头时候,恰好跟梁佳祺对上眼神。 梁佳祺看穿一切地笑,而后向温渺伸手:“姐姐好,久闻大名。” “你好你好。”温渺撩起长了大半截的衣袖,露出手跟梁佳祺小小地握了一下手。 但她脑子里却在想,久闻大名?? 他为什么久闻大名?? 可惜她没想明白,也没来得及问,她和梁佳祺的友好握手就被林淮北生硬打断。 林淮北抓回温渺的手,把袖子重新翻折下来,说:“别冻到手。” 温渺:……? 梁佳祺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对,姐姐千万别冻到,不然我们淮北要担心了。” 温渺:?? 林淮北一个眼神扫过去,梁佳祺就当自己没看到,拉过自己妹妹说:“佳佳,叫姐姐。” 梁佳佳其实有点没闹懂这几个人在干什么,她就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以前没听说过林淮北还有个姐姐,见到温渺也是有些愣。再看林淮北对待温渺时候细心耐心的表情…… 她心里有些吃味。 “姐姐好。” 别别扭扭的一声问好。 温渺被林淮北松开,她冲梁佳佳笑了一下:“你好。” 四个人集结完毕,打道回府。 已经快零点,温渺本来打算带他们回家住一晚,明早一起出发。但林淮北说梁佳祺已经定了酒店,她只好把他们两个送去酒店。 到酒店门口,因为不好停车,温渺没有下车,林淮北下来,送梁佳祺和梁佳佳进酒店。 温渺坐在车里,看着深夜时分走在一块的三个人。 这就是青春年少该有的模样吧,大男孩,小女生,说说笑笑,可可爱爱。 温渺不自觉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林淮北的这件厚实的羽绒服,再掰过后视镜看自己的脸。 为什么同样都是两个小辫子,她就偏偏看起来上年纪了呢。 为什么明明都是穿了短裙,她却偏偏觉得那么冷呢。 难道大个几岁,就真的是老了吗?? 温渺忽然有点挫败。 她的这些奇怪的比较的情绪,那么没有缘由地席卷她的心,让她感觉心里特别闷。 看,人家小姑娘能甜甜地叫林淮北一声哥哥,而她就是喊他……弟弟。 温渺靠在坐椅出神,本以为林淮北要有一会才回来,没想到他很快就从酒店出来了。 温渺赶紧坐好,理理头发,等着林淮北坐进车里。 很快,林淮北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上,扣着安全带对温渺说:“姐姐,好了。” “……好。” 温渺应着,发动车子,在前面调了个头,往住处开。 “你同学住宿手续办好了吗?” “嗯,办好了。” “其实可以把房间退了让他们跟我一起回去,你们很久没见了,可以多待一会。” 林淮北则是很认真地说:“那样不是很麻烦你吗?” “我就已经很麻烦你了,我不希望再给你添麻烦。” 麻烦么…… 温渺忽然间说不出话。 其实也没有吧。 她没有觉得他麻烦啊。 “你想多啦,你不麻烦。” “那姐姐的意思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跟我一起住是自愿的?你喜欢和我一起?” 温渺不自觉转头看林淮北,车外光影恰好从他侧脸掠过,他眼睛很亮,正直直地盯着她。 她心跳漏一拍,连忙回头,看着前方路况认真开车。 这家伙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扯到这个问题上。 一开始是不自愿,有老太太的原因,也有温衍的原因。 但后来……她也算是自愿吧。 至于喜不喜欢…… 那肯定是不讨厌啊,不然怎么会跟他在同一个屋檐底下住那么久。 而且……也是有点喜欢啊。 温渺不知道怎么答,干脆就装死不答了。 林淮北没有必须要温渺给他回答,他就看着她开车的模样,淡淡勾着唇角笑。 过了一会,温渺想着转换话题,试探着出声:“晚上那个小妹妹……你不是说是你关系很好的女同学过来嘛,怎么是你同学的妹妹?” “是梁佳祺要过来,他妹妹跟着一起。‘跟我关系很好的女同学’是安然姐臆测的,我从来没这么说。” 林淮北回答得极其坦然,好像这都是温渺和季安然的自以为。 温渺窘了窘,是这样么,是她们想多了么? 但是那时候他也默认了好吗!! 哼。 “你同学的妹妹,还挺可爱的噢。” “嗯,还行。” “……” 温渺咬咬嘴唇,继续问:“很多人喊你小哥哥吗?你以前在学校,是不是很多女孩子追你啊?” 林淮北敛眸,细细观摩着温渺的侧脸,蹙着眉问:“姐姐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被看穿的温渺顿了顿,哈哈干笑了两声:“我就随便问问,这不是关心你的青春期心理健康嘛。” “我心理挺健康的。” “那就好。你要知道,早恋影响学习,那些莺莺燕燕的你千万要懂得拒绝。” 林淮北漫不经心地反问:“姐姐你早恋过吗?” 温渺本想回答没有,可又觉得那样好像太没面子。 长这么大都还没谈过男朋友,说出来可能会被林淮北这种毛头小子笑话。于是她话到嘴边了又临时改成:“当然有。你姐姐我读书时候好歹被称作小刘亦菲,追求者一长排,恋爱肯定有谈过。” 听到这个回答,林淮北的眼神骤然加深,下颌微微绷紧。 然后就再没说话。 气氛一下压抑。 直到回到家,温渺都不知道林淮北怎么了。 这孩子是后妈的脸说变就变么?? 青春期的小孩果然难懂。 已经凌晨,温渺在尝试跟林淮北搭话失败后,自己也就放弃去洗澡睡觉了。 明早得一大早起床,还要带着三个小孩,而且这一路她还要和季安然轮换着开车…… 想想就很累,她得早点睡养足精神。 然而,睡在隔壁的林淮北,则是一夜没睡。 他一直在想,到底是哪个男人跟温渺早恋。 他防得了温衍,防得了宁朝,竟然没想到还有趁虚而入的人。 温渺的早恋,应该是高中毕业之前的事,那时候明明没有别的男生出现。就算有什么情书一类的,都被他给收走扔了,连各种节日爱慕者送的礼物鲜花巧克力,最后都是到他手里。 林淮北翻来覆去一整夜,就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把谁落了。 或者说……温渺是大学时候谈的恋爱?? 应该也不会吧,温衍把温渺盯得那么紧,怎么可能会让她跟别人谈恋爱。 总之这一夜,林淮北是彻彻底底的失眠了。 *15* 15 早晨。 约定的出发时间是九点,温渺和林淮北八点多出了门,去酒店接梁佳祺兄妹,然后再和宁朝、季安然汇合。 一辆车坐不下这么多人,他们分开两辆车。 温渺和季安然两个女孩子相互换着开一辆,宁朝开一辆,剩下三个小孩就平均分配。 季安然翘着梁佳佳,动起了小心思,主动提议:“要不这样吧,正好三男三女,女生一辆车,男生一辆车。” 这个提议听起来还不错。 直接把林淮北和梁佳佳给隔开了。 温渺举手赞同。 好姐妹果然是好姐妹,季安然小脑袋瓜转的就是快。 林淮北和梁佳祺对视一眼,没说什么,也算是赞同。 梁佳佳有点不想离开她哥,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大愿意。 但是大家都没有异议且全都心怀不轨地上了该上的车。 温渺和季安然带着梁佳佳去自己车,林淮北站在宁朝车门旁,望着温渺的背影,眼眸微微加深。 背着吉他过来的梁佳祺故意撞了一下他肩膀,笑着:“兄弟,别看了,再看背影都要被你看穿一个洞了。” 林淮北缓缓收回眼神,蹙眉坐进车后座。 梁佳祺跟上。 提早坐在驾驶座的宁朝透过后视镜看着他们,也听到了刚刚他们说的话。 大概就是所有的一切都在不言中,他轻轻翘着唇角,跟后面两个小孩说:“坐好了,出发了。” 梁佳祺性格比较外向开朗,冲宁朝笑着说:“好的,谢谢哥。劳烦哥一路开车了。” “没什么。” 宁朝的车先开,顾着后面的女生们,他开得比较慢,让她们好跟一点。 大概开了五六分钟后,坐在后面一直没说话的林淮北冷不丁喊了宁朝一声:“宁朝哥。” 宁朝真的有一瞬间被吓到。 他看一眼后视镜里的林淮北,平稳情绪问:“怎么了?” “温渺谈过男朋友吗?” 车里没有外人,梁佳祺知道林淮北和温渺的事,林淮北从没瞒过他。 而宁朝,林淮北估计他肯定也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他直截了当地问宁朝这个问题。 宁朝注意到林淮北没有说“姐姐”,而是直接喊的温渺名字。 这大概佐证了一点,他平时叫的那些“姐姐”表现得那些乖巧听话都是装的。 这也是宁朝一早就觉察出的。 “渺渺谈男朋友?大概没有吧,没有听说过。” 宁朝不知林淮北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如实回答。 要是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他不大想惹这只小崽子。 他把温渺当妹妹,不适合也不想掺和进他们的感情里。 一早上都表情凝重的林淮北在听到宁朝这个回答后,脸色终于松动几分,却仍有点不大确信:“真的?” “她高中时候你天天跟着,你应该知道她没谈。大学她迷画画,每天除了上课,其他时间都用来对着电脑和板子,任何活体的人,都没有她的纸片人让她感兴趣。” 林淮北深蹙着眉,更加想不通了。 如果宁朝说的是真的,那温渺为什么要撒谎? “小北,其实不管渺渺有没有谈过恋爱,你都不该深究。太在意她过去的恋情,对你们以后并没有益处。” 宁朝仿佛在当感情导师,旁边一直旁听的梁佳祺很赞同地点着头:“对,在意过去有几个情人,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林淮北略微抬眼,拉扯一下衣服慢悠悠往后面靠,口是心非地说:“我看起来有在意么。” 梁佳祺目光诚恳:“有。” 林淮北扫他一眼。 前面开车的宁朝偷笑,顺便借这个时机表明立场:“渺渺不管过去和未来,她的情人当中,绝对没有我。你大可放心。” 林淮北轻勾唇角,微微侧头,吐出几个字:“不可能。” 只要是个男的,他就不会放心。 宁朝无奈晃晃脑袋。 可真是个难搞的小孩。 相比他们这边,另一辆车上,温渺在开车,而后座的季安然采取套近乎的方法从梁佳佳这套话。 “小妹妹,你的头发看起来好有光泽好柔顺啊,平时有做护理吗?” 梁佳佳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没有……” “那就是天生的啊,真是大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季安然夸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听起来特别真,“你皮肤也好好啊,十几岁就是好,哪像姐姐年纪大了,一点弹性都没了。” “没有没有,姐姐你的皮肤也很好,很紧致,很漂亮。” 梁佳佳被季安然夸得有点晕。 季安然微微一笑,摸摸梁佳佳的头,再从旁边零食袋里拿出小零食递给她:“来,吃点东西,路途遥远别饿着了。” 梁佳佳客气地接过来:“谢谢姐姐。” “不用谢不用谢。” 季安然摆着手,终于到了正题:“咦,对了,你跟你哥差了几岁啊?” “两岁,哥哥比我大了两岁。” “有哥哥就是好,看得出来他很疼你。” 提到自己哥哥,梁佳佳害羞的同时又有点小骄傲:“我哥哥对我确实挺好的,但是我们小时候也经常打架。” “兄妹打架很正常,我也跟我哥打架,你渺渺姐姐还会跟他哥闹离家出走呢。” 一直在开车的温渺听到季安然提到自己,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这躺着怎么也能中枪? “你经常跟你哥一起出来玩吗?” 季安然又问梁佳佳。 梁佳佳心无城府,回答:“来这么远的地方还是第一次。” “那你哥跟小北关系很好了?” “嗯,他们从初中就一块玩了,高中也在一个班,可惜淮北哥哥来了这边。” “那你呢,你们也经常一块玩吗?” 说到这,梁佳佳撅撅嘴:“没有,我哥经常说他们玩的都是男孩子的东西,不让我跟着。我顶多跟在他们后面看他们打篮球,打游戏。” “那你喜欢淮北哥哥吗?” 季安然这个问题一抛出,开车的温渺一时愣神,差点要刮蹭到旁边绿色护栏。 搞什么,这么直接?? 而梁佳佳有点脸红,低下头小声答:“喜欢啊,我们学校初中部高中部好多女生都喜欢他。他是篮球校队的队长,又会弹吉他,又会唱歌,学习成绩也好……大家都喜欢……” 篮球校队? 怪不得有八块小腹肌。 但是弹吉他?唱歌?? 温渺忿忿不平,她竟然都不知道他还有这种撩妹的才艺!! 大概情况已经摸透,季安然完成任务,不再多问,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些吃的喝的递给梁佳佳:“小妹妹,来,再吃点。” “谢谢,谢谢姐姐,我不用了,太多了……” “没事,跟姐姐不用客气。” …… 要去霖云露营地需要上高速,在高速上开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后,他们在一个服务站停下,暂时休整。 温渺刚停好车,就被季安然拖到了洗手间。 “情况我都给你摸清楚了,你应该也都听到了。这小姑娘威胁还挺大。” 温渺鼓着张脸,走去开水龙头洗手,边走边撇清关系:“她喜欢就喜欢呗,关我什么事。” 季安然瞬间就闻到了空气中浓浓的醋味。 酸,比陈年老醋还酸。 她跟上去,怕隔墙有耳,就在温渺耳边悄悄说:“别装了你,我说了这个年纪的小男生心思很野的,矜持对他们没用。只要小女生一主动,哥哥哥哥地撒娇,他们就口嫌体正直地自己凑上去了。” 温渺蓦地陷入沉思。 季安然心疼这哗哗的水,伸出手替她关了水龙头。 “渺渺,咱们退一步来说,就算你和林淮北以后不结婚,但是现在还是有婚约的关系啊。他就是你未婚夫。未婚夫跟别的小女生卿卿我我,你受得了吗?” “这可是戴绿帽啊戴绿帽!你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呢!!” “姐妹真的就只能帮你到这了,你不管对林淮北有没有感觉,你都得想办法制止这种事情的发生。万一你们以后真的要结婚呢,你能接受一个有过别的女人的老公吗?” …… 不得不说,季安然的话,真的是字字扎心,不止扎心还诛心。 温渺瞬间被说得斗志昂扬,对着洗手台镜子里的自己很认真地点头,看着好像下一秒就要上战场。 恰好这时,梁佳佳在跟她哥哥说完话后也跑来上厕所。她走到外面洗手台这边,跟季安然还有温渺礼貌地打招呼:“姐姐们好。” 梁佳佳刚要往里面走,温渺突然出声叫住她。 “佳佳妹妹,你叫林淮北哥哥是吗?” 梁佳佳有点懵,停下来点点头。 温渺冲着她柔和亲切地笑:“那你不能叫我姐姐噢。” “你应该叫我嫂子。” ……? 梁佳佳懵圈,表情僵住。 季安然憋住笑,不经意转头,发觉一米处,林淮北和梁佳祺正站在那—— 她的表情也僵住了。 梁佳祺像个吃瓜群众就差“哇哦”一声,而当事人林淮北,在几秒钟的愣滞后,抿着的薄唇轻扯出一个极小的弧度。 直觉告诉温渺,气氛不大对。 她觉得旁边季安然的反应不大对。 于是她顺着季安然看的方向看过去。 在对上林淮北漆黑还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的眼眸时,那一瞬间,她很想原地消失—— *16* 16 重新上路,林淮北和梁佳佳换了车。 季安然在开车,嘴角偷偷掩着笑,一路没停。而温渺,则像只鸵鸟似的把自己埋在副驾上装死。 可太难了,她仿佛能都感受到后座林淮北直勾勾的视线—— 这辈子就没这么丢人过。 完全就是挖个坑给自己跳。 温渺就是想偷偷宣誓一下主权来着,怎么会想到就这么刚好,被林淮北给听到了。 这不是丢人是什么。 她简直想当场咬舌自尽。 半个小时的路程,车上三人都没说话,安静得不行,只有车载音乐在寂寞地放着歌。 还都是些情歌,腻死人的那种。 全都是季安然放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连上了她自己的手机蓝牙。 煎熬的半小时终于过去,霖云到了。 这儿原本一块坐落在半山腰的荒地,一直无人问津。这两年忽然成了出名的旅游打卡点,荒地成了偌大的草坪,站在山边就能鸟瞰大半个江市。 旁边是整齐的一小排小洋房民宿,住宿饮食设施完备一应俱全。 这儿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风景,环境清幽视线开阔,故而很多年轻人会选择在小假期或者周末的时候过来这边住民宿,或者在草坪上露营。 同样的,这次元旦,不止温渺他们一行人来露营。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搭起帐篷,摆起烧烤摊。 宁朝和季安然在停车场停好车,给几个人分配了一下任务,男孩子负责把帐篷烧烤架这一类重物搬到草坪那边,女孩子拎吃的东西。 温渺全程埋头,听完任务分配就扭头走去自己车的后备箱。 她后备箱里放的都是烧烤要吃的食物还有饮料,不在男生搬运范围内。 哪知还没走到后备箱那,埋头走路的她不小心撞上个人。 “呀,嫂子。” 梁佳祺揉揉被撞到的胸口,笑看温渺:“嫂子没事吧,没撞到你吧?” “……” 嫂子,嫂什么子—— 真是躲也躲不掉的丢脸quq 温渺红着耳根冲梁佳祺摆摆手:“没事没事,没撞到。” 然后就快步跑走。 梁佳祺疑惑地抓抓自己脑袋,转头恰好碰上林淮北的视线。他连忙撇清关系:“我不是故意撞嫂子的,天地可鉴,这是个意外。” 林淮北没说什么,目光默默移到已经藏在打开的后备箱后面的温渺那。 季安然和梁佳佳拎了购物袋先走,季安然把钥匙还给温渺,让她锁车。 温渺等她们都走后,从后备箱里面拎出最后一个购物袋,东西不是很多,都是一些饮料。 她把购物袋拎在手上,正准备伸手关后备箱门时,身后忽然被一团阴影笼罩。 有人主动伸出了手,帮她按了后备箱门上面的按钮。 门缓缓落下。 温渺僵硬着背脊,一动不敢动。 不用回头看,光是看那只手,她就能知道这个人是谁。 尴尬,太尴尬。 现在温渺就希望林淮北别开口,开口了也千万别问“嫂子”的事。 她真的无法解释。 然而,林淮北还是开口了。 他站在她身后,说话时候,她仿佛都能听见他胸腔的震动。 “姐姐。” 温渺不自觉颤了一下,尽力维持着职业假笑:“啊……怎……怎么了……” 她不敢回头看林淮北。 两个人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站着。 林淮北垂着眸看着温渺毛茸茸的头顶,他在笑,但她看不到。 “你为什么让佳佳喊你嫂子?” “……” 该来的还是来了。 温渺就知道林淮北憋了一路。 她生无可恋地闭闭眼,转而干笑着转过身:“弟弟,其实呢,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淮北终于和温渺对上视线,他轻挑眉毛,询问:“嗯?我想的什么样?” “……呵呵呵呵呵……” 温渺一面继续干笑,一面脑海风暴,疯狂找最冠冕堂皇的借口掩饰自己的私心。 “是这样的,你现在高三,学习最重要,我担心你会分心。” 林淮北皱起眉头,一副好似听不懂的样。 “我就是骗骗佳佳妹妹,不让她影响你学习。” 林淮北表情更加疑惑了:“她为什么会影响我学习?” “因为——因为——” 梁佳佳喜欢林淮北是她的事情,温渺觉得自己不能这样随随便便说出小女生的心思,这或者可能还是个秘密。 正是这样,她一时找不到措辞,只好一咬牙一跺脚,像是蛮不讲理的小猫:“反正就是会影响!” 林淮北忽然笑了,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姐姐你是觉得,她喜欢我?” 温渺:“……” “因为她喜欢我,所以你担心她影响我学习,对吧?” 温渺:“……” “可是她喜欢不喜欢,都影响不了我。” 林淮北漆黑的眸光地对着温渺,映衬着她的模样。他轻笑,倾身凑近温渺耳边,说:“只有姐姐你会影响我。我只喜欢姐姐。” 风停了。 树叶摆动的声音也没了。 温渺的心跳跟着风停,跟着树叶声消失。 她几乎,下一秒,就要倒地,需要心肺复苏。 在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她手上一轻。 购物袋被林淮北拿走。 温渺怔愣愣地留在冬天稀薄的午后阳光里,看着身形修长的少年帮她拎走购物袋,看着他潇洒离去不回头的背影,她甚至都有种错觉—— 刚刚的一切都她的臆想。 过了好一会,风吹树叶的声音重新响起,远处的喧闹声开始钻进温渺的耳朵,这个世界从静音状态一下回归到正常。 温渺半梦半醒似的,拍拍自己额头。 都说了,喜欢姐姐。 是姐姐。 是弟弟对姐姐的喜欢,不是男生对女生的喜欢。 突如其来的怅然若失。 下午过得很匆忙,男生们忙着搭帐篷搭烧烤架,女生忙着整理食物。 这儿人很多,除去他们,其他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一边忙一边说笑,很热闹。 夜幕降临,四周民宿亮起漂亮彩灯,大家伙也开始喝酒吃烧烤玩游戏。欢声笑语一大片,仿佛就是个大型聚会。 温渺这边也很热闹。 烧烤是梁佳祺烤的,味道特别好,季安然把他从头到尾夸了个遍。 “在没遇见你之前,我觉得朝朝的手艺是天下无双,现在,我终于知道我错了。” 季安然说得夸张,梁佳祺不好意思地笑,旁边宁朝也在笑,一直看着季安然。 温渺和林淮北坐一块,两个人偶尔搭句话,好像都在刻意避开一些什么。 梁佳佳从服务站跟林淮北换车之后就一直心情低落,蔫蔫坐在一边,低垂着个头。 过了一会,梁佳祺拿出自己吉他弹奏,气氛越来越好。 梁佳佳借此机会,悄悄绕到林淮北身边说了句话。 随后,林淮北起身,跟着她走了。 梁佳祺吉他弹得好,又会唱,季安然和宁朝注意力都在他这,季安然还喊着要点歌,完全没注意到离开的两个人。 只有温渺静静看着夜色之中渐渐不清晰的两个身影。 刚刚梁佳佳说的话,温渺听到了。 她对林淮北说,她有话想跟他说。 温渺不知道梁佳佳要说什么,也许……是些无关紧要的? 也许……她是要……告白? 温渺感觉自己好像一瓶汽水,咕噜咕噜冒着泡,心里酸,脑子又不清楚,仿佛下一秒就要嘭一声爆掉。 她太酸了。 酸到难受。 桌上有没开的微醺鸡尾酒,温渺拿过来拉开易拉罐拉环,仰起脖子就是一顿咕噜咕噜。 在她喝完两瓶后,季安然才突然发现自己的酒都被喝掉了。 “我的天,渺渺你干什么?!” 季安然连忙从温渺手中抢走易拉罐,晃了晃,空了。 她就买了两瓶想过过酒瘾,还没来得及尝一尝,就被温渺给……喝光了??? “渺渺,你疯了,你不会喝酒竟然喝这么多,你会醉的!” 温渺镇定打了个嗝:“不是只有几度么,不会醉。” 季安然:“……” 宁朝有些不放心地问温渺:“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没有啊,我很好——嗝——” 一个嗝打得温渺胃里泛酸水,头开始晕乎。 “完蛋了,你醉了。” 季安然啧啧摇头,伸手摸摸温渺红扑扑的脸,更加确信:“脸不止红还很烫,醉了醉了。” “我没有,就这么一点度数,这都能醉?” 温渺不相信自己会这么没用。 虽然她酒量不行,也没真正碰过酒,但是这种程度的罐装鸡尾酒怎么可能会让人醉。 然而两分钟后—— 温渺趴在了桌子上。 好吧她承认,这种程度的酒确实会让人脑袋发晕。 她好晕,特别晕,全身无力,耷拉着眼皮只想睡觉。 在闭上眼之前,温渺好像看到了模糊又熟悉的身影,看不清,完全看不清。 林淮北和梁佳佳回来,梁佳祺问:“你们两去哪了?” 他注意到梁佳佳眼睛红红的,紧张地问:“佳佳你怎么了?” 梁佳佳摇摇头,走到自己座位上坐好。 而林淮北,一直蹙着眉头看着趴着的温渺。 季安然对他说:“小北弟弟,你姐喝多了,我就把她交给你,你把她扛回帐篷睡觉吧,在这睡觉容易着凉。” 林淮北点点头,眼里仍有不解:“她怎么突然喝多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就几分钟的功夫,她就把我的酒给喝光了。平时她可是一滴酒都不碰的,看起来是遇上不开心的事了。” 季安然说着还故意瞟了眼林淮北回来的方向,意思不用说就已经很明显。 她说怎么刚刚不见人,原来是这两个人偷偷幽会去了。 怪不得温渺会偷酒喝,这完全就是借酒消愁啊。 林淮北意会到季安然的意思,他没有多解释,直接走到温渺身边,伸手轻轻拍她肩膀:“姐姐,姐姐?” 确认真的叫不醒后,他直接一个横抱,将温渺抱起。 “我先送她回帐篷。” 几个人都没说什么,只有梁佳佳在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伤心掉眼泪。 梁佳祺目送完林淮北和温渺,注意到自己妹妹快哭成个泪人,连忙抽纸巾递给她。 “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梁佳佳觉得丢脸,倔强地一边掉眼泪一边摇头不肯说。 梁佳祺拿她没办法,只好放下吉他坐过来哄她。 季安然看着这兄妹两,再拿起空了的一个易拉罐晃晃,十分心疼自己被偷喝的酒。 这么好的夜色,没有酒配,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还想喝?”宁朝问。 季安然点点头。 “我就带了两瓶,只有这两瓶,唉。” “别叹气,这附近有便利店。” 听宁朝这么一说,季安然眼睛一亮:“真的?!” 宁朝看着她温柔地笑:“真的,但是好像不是很大,可以先去看看。就算买不到,也能去民宿买。酒到处都有,够你喝。” “那我们走?”季安然立马抓住宁朝胳膊,一脸兴奋:“我们现在就去?” 宁朝笑着点头。 …… 帐篷里。 林淮北怕有风灌进来,将帐篷关上了。 能睡下三个人的帐篷,空间很大,温渺躺在一边,没一点动静。 林淮北打开一个睡袋,整理好,想让温渺睡进去。 他靠近温渺,再次尝试叫醒她:“姐姐,醒醒。” “姐姐。” “姐姐。” …… “温渺。” “温渺你醒一醒。” 温渺终于有了一点反应,迷茫地睁开眼,头昏脑胀,眼前模糊。 帐篷里没有什么光,只有外面的亮光透进一点来,里面昏昏暗暗。 本来就看不清的温渺,就更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林淮北很有耐心地看着她,说:“有没有清醒一点?先把外套脱了,进睡袋睡一觉。” 温渺神思不清,晕乎乎地听着林淮北说的话,动手解外套的扣子。 她穿着羽绒服,拉链外面有一层暗扣。 其实不需要费什么力气,但是她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劲都使不上。试了几次,都没解开。 林淮北看不下去,主动伸手替她解开扣子,再拉下拉链。 “还能坐起来吗?”他问。 温渺点头。 林淮北凑身过来扶她。 把温渺扶着坐起来后,林淮北帮她把羽绒服脱下,小心放置到一边。 刚回头,他就看到她在拉她自己的毛衣下摆,看起来是要继续脱毛衣。 林淮北赶紧按住温渺的手,制止她。 “不用了,不用再脱了。” 温渺迷蒙地望着林淮北,眼睛雾蒙蒙的,看着惹人怜。声音也因为酒精而变得娇软起来。 “你不是说要脱衣服睡觉吗……” “脱外套就可以。”林淮北额头突突的跳,刚刚差一点被温渺脱毛衣的动作吓到手足无措。 “不要,我要脱光。” “……” 林淮北按紧了温渺的手,极致的耐心。 “听话。” 温渺听到这两个字,忽然有所触动一般,凝望着林淮北。刚刚那一层迷茫退去,眼仁黑得没有光亮。 她把唇贴近林淮北,很轻很轻地碰了一下。 “男孩子的嘴唇……都像你这么软吗?” 她似醉非醉,天真单纯地望着他眼睛问这个问题。 林淮北的身体是僵的,连思想都断了那么几秒。 他紧蹙着眉,凸起的喉结轻微滚动,似乎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刚刚温渺对他做了什么。 他尽量维持平静,喑哑着嗓子说:“姐姐,你醉了。” 温渺却突然撅起嘴,像个闹情绪的小孩。 “不要叫我姐姐,不许叫我姐姐。” “我是不是只能是你姐姐?” 林淮北滞了几秒,眼底深沉。 温渺忽然捧着他的脸,重新靠近,吻住他的唇。 青涩的,完全没有任何技巧性的一个吻。 她不会吻,他一时也不懂如何回应。 唇瓣似乎都在颤抖。 她先退开,问:“姐姐会对你做这样的事吗?” 林淮北的眼色暗沉到不行,整张脸绷着,双眸紧盯着温渺。 温渺不知危险将近,仍气鼓鼓挑衅着:“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呀。” “你到底醉没醉?” 林淮北沉声问。 温渺像是屏蔽了他这个问题,还在纠结“姐姐”这个身份。她低头喃喃:“‘姐姐’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要叫我,我不喜欢……” 林淮北相信温渺是醉了。 她这样自言自语,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姐姐,睡吧——” “我说了不要这么叫我!” 温渺气呼呼地瞪着林淮北,第一次冲他发起小脾气。 林淮北一直在忍耐。 温渺根本不知道此刻她到底有多危险。 “好,温渺,睡吧。睡了,好吗?” 温渺对他眨着水润润的眼睛:“你陪我一起吗?” 林淮北看了温渺好一会,问她:“你还知道现在在你面前的人是谁吗?” “知道啊。” “我是谁?” “小北啊,我最喜欢的小北。” 林淮北本来是想确认温渺到底有没有醉到不清楚现在是谁在她面前,却偏偏被她的回答听得定住。 温渺捧住林淮北的脸,用拇指指腹摩挲他下颌皮肤,笑着说:“这是我的小北,是我的小北。” 理智的弦应声崩断。 林淮北偏头,亲吻住温渺弧度微扬的唇角。 在温渺失神松手的时候,他反而用手拢住她的脸,不给任何机会地加深这个吻。 空气开始暧昧,微弱的喘息,被激发的缠绵。 她被迫仰起的脖子纤长白皙,很快被他占领领地。 他吻得温柔细碎。 温渺逐渐迷失。 但她能感受到林淮北抱自己的力道,还清楚听到他压抑克制地回答前面她的那个问题: ——“姐姐会对你做这样的事吗?” 他说:“我只跟你做这样的事。” *17* 17 寒冬的夜明明应该萧瑟寒冷,温渺却偏偏觉得热。 热到她想褪去一切衣物,热到她感觉自己整个身体被灼烧。 而此刻埋首在她脖颈间的少年,更加的热。 整个人仿佛都是滚烫的。 温渺觉得他在燃烧她。 她要被他烧死了。 帐篷里仍然昏暗,温渺连呼吸都难。她忍不住发出小猫似的呜咽声,只这一声,似是拉回了林淮北的理智。 他停下,撑着双臂抬眸,凝视着温渺的眼睛。 他像一团火,他的眼里也有火。 但是在拼命按捺住。 所有的戛然而止,都是因为不合适。 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不合适继续。 他们的关系,也不合适继续。 林淮北额上沁着一层薄汗,一滴汗沿着高挺流畅的鼻梁流下,眼里眸间,只有温渺的脸。 小脸绯红,眼神迷蒙,柔软又可爱。 温渺被他看得脸颊滚烫起来,把头转向一边。 “你……别看我。” 林淮北露出一抹笑意,问:“姐姐会赖账吗?” 嗯?? 赖账?? 温渺马上转回来看林淮北,有些疑惑。只是还没开口问,林淮北就说:“我只被姐姐你亲过。这是初吻,不要赖账噢。” “………” 温渺立马捂脸。 她也是初吻好吗!! 她还想让他不要赖账呢!!! “我——我喝多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林淮北似是早有准备,缓缓悠悠地说,“你喝多了你断片你不记得都没关系,我没醉,我很清醒,我会记得。” 温渺:“……” 此刻她多希望酒精没有挥发的那么快,多希望现在自己没有清醒过来,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断片了。 偏偏刚刚酱酱酿酿一段时间,酒精挥发的差不多,她都有些清醒了—— 不行,还是装醉吧。 于是,借酒行凶的温渺开始拿出她的奥斯卡演技,闭着眼睛装头晕:“头好晕啊……好困啊……这是在哪里啊……” “安然我想喝水……” “安然你在吗……” 林淮北目不转睛看着温渺,看着她演戏,看着她装醉,唇角勾起弧度。 “安然姐在外面,我帮你去叫她。” 他说完起身,在温渺身旁坐好。 再看一眼躺着的温渺,他笑笑:“姐姐,我是你的人了,你再装都没用。” “……” 温渺闭死眼睛,装死。 林淮北出了帐篷,温渺听见声响,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确认他是真的走了后,她猛拍自己脑袋。 温渺你长出息了!! 竟然借酒轻薄小-弟弟!!! 回忆起刚刚的三次吻,温渺忽然又怔住,手指碰着自己嘴唇,后知后觉的害羞。 呜呜,男孩子的嘴唇原来也这么软啊。 他好会亲噢。 刚刚他亲她,她感觉自己都快化成一滩水了…… 一想到这,温渺的脸臊得不行,从地上坐起来,脑子有一瞬间的发晕。 酒劲还是有的,就是人比先前稍微清醒了一丢丢,身体仍然软绵绵的。 所有的力气,似乎都用在刚刚占林淮北便宜上了。 温渺现在想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抽了什么风,竟然会干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 但是,看林淮北的反应,他不抗拒也不生气反而还……回吻了…… 这是不是说明他其实对她是有一点喜欢的? 温渺捂着脸又羞又喜,听到外面有声响,连忙重新躺下去,背过身装睡。 帐篷被打开,进来的是林淮北。 他对着温渺的背影说:“安然姐不在,好像是跟宁朝哥去买酒了。” 温渺不出声。 林淮北靠近她一点,询问:“睡着了?” 温渺还是不出声。 “睡着了怎么不脱衣服呢,我帮你脱了吧——” “不用不用——” 温渺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往边上退了一点,抓紧自己毛衣领口。 抬头,碰上林淮北笑意吟吟的眼眸。 他是故意的。 温渺意识到这一点,有被看穿的迥然,也有羞赧。她低头,说:“你——你出去跟他们玩吧——我头晕要睡觉了——” “头还晕吗?” “当然了!我喝醉了哎!!” 林淮北还是笑:“对,你喝醉了。” “……” 好讨厌噢。 温渺一看林淮北这表情就知道他话里有话,她红着脸赶他走:“出去出去出去,我要睡觉了。” “我陪你一会吧,看着你睡。” “不要,你在这我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温渺被噎住,一时回答不上来。 他在这,她心跳加速,能睡得着吗?? 可她又不想说这一点。 林淮北反倒是盯着温渺,轻笑着说:“姐姐,你喜欢我。” 很笃定的语气,似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可这话太直白太赤-裸,温渺呆滞住,完全忘记如何反应。 “我……” “你想否认也没关系,刚刚你做的事说的话已经表现的很明显,我很明白。” “??” “姐姐,你只要记住,我是喜欢你的就够了。” 又是毫无准备突如其来的一句“喜欢”。 温渺呆呆张着嘴,愣半天,终于问出声:“是……是哪种喜欢?弟弟对姐姐的那种吗……” 林淮北定了几秒,深邃的眸里攒出点光,他勾唇笑:“弟弟会和姐姐接吻吗?” “只有男人和女人会接吻。” 温渺:“……” 她瞬间血气上涌,那种快要被灼烧的错觉又席卷而来,她脸烫的不行。 为什么能有人能这么直白地讲这种事啊!! 接吻—— 接——吻—— 吻—— 啊。 温渺羞到不行了。 比起她,林淮北极其的冷静淡定。 他就静静坐在她面前,什么都没做,偏偏给了她一种压迫感。好像在说:“做都做了,明天你酒醒敢抛弃我,那就死定了。” 这一个错觉让温渺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 “睡吧,我陪着你。”林淮北说。 温渺乖乖拿过睡袋。 躺好要睡觉的时候,她问林淮北:“你真的要在这陪我?” 林淮北轻挑眉毛:“不希望我在这吗?” “你在这,我真的睡不着。” “那你当我不存在。” …… 这么一个会呼吸的大活人,怎么当不存在啊! 温渺郁闷闭眼。 林淮北看着她,怕她真的因为自己的存在而睡不好,就妥协:“你睡吧,我出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温渺立刻睁眼,果然看到林淮北要走。 她不知怎的,忽然就不经大脑地出声喊他:“小北——” 林淮北回头:“嗯?” “……那个……没什么……” 温渺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反正仔细想想,她还是有问题要问的。 “你晚上……和佳佳去哪里了?” 林淮北重新坐好面对温渺,问:“你晚上就是因为这个喝酒的吗?” 温渺:“……” 小屁孩什么时候能别这么直!! “姐姐你就……这么吃醋啊?” !????!! 温渺立即摇头否认:“不是!不是!不是!!!” 林淮北还在笑,仿若已经确认了。 然后他说:“我和她没去哪,只在附近待了一会。说了会话。” “说什么了?” “想知道?” …… 这不是废话吗! 不想知道还问什么! 林淮北明明知道温渺的心思,却偏偏不顺着她,他说:“等你明天不装醉不否认亲我的事,我就告诉你。” 温渺:“…………” 无-耻。 混-蛋。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心机!!! 温渺忿而睡觉,残留的酒精很快统治她的身体,没一会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林淮北这才出了帐篷。 刚出来,就迎面碰上过来睡觉的梁佳佳。 梁佳佳眼睛还是红通通的,碰上林淮北目光,就下意识避开,钻进帐篷。 林淮北抬头,正好看到不远处的梁佳祺,两人对视一番。 夜已经深,露营的人们还没散,类似于酒过三巡的嘈杂声不断。 暗沉的夜空闪着几颗星,悬在天边。 林淮北和梁佳祺两人坐一块,拿起红色可乐罐相互撞了一下。 甜味气泡流进胃里。 两个人先是都沉默着,而后,梁佳祺先说:“你在这边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林淮北点点头:“还行。” “在喜欢的人身边,就‘还行’啊?” 梁佳祺正经不过半分钟,笑着调侃林淮北。 林淮北笑了笑,微仰起脖子喝了口可乐。 “其实我现在应该骂你,竟然把我妹妹弄哭了。她跟你表白,你能不能委婉点拒绝,说得那么直白,她心都碎了。” “她跟你说了啊。”林淮北捏着可乐罐,低着眸说:“她是你妹妹,我已经很委婉了。” “‘我只把你当你哥的妹妹’这也叫委婉?” 梁佳祺为自己妹妹不平,可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林淮北。 这个心里从来都只有另一个人的林淮北。 梁佳祺叹气:“还是早知道她的心思,我还能早点劝她。” 转而他又忿忿瞧着林淮北:“都怪你,长了这么一张诱骗小妹妹的脸。” 林淮北拿可乐跟梁佳祺碰杯:“好,都怪我。对不起了。” 对于梁佳佳,林淮北确实觉得有些抱歉,但也仅仅只限于抱歉而已。 因为她是梁佳祺的妹妹。 如果换做别人,或许他连给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跟梁佳佳出去的那几分钟,她先问他跟温渺是什么关系。 林淮北没有任何犹豫,直说:“以后要结婚的关系。” 梁佳佳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又怔又愣,红着眼睛不死心地问:“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林淮北没答。 “淮北哥哥,那个姐姐比你大了那么多,你们以后会遇到很多问题的。你们不合适的呀。” “所以呢?” 林淮北淡漠地反问,模样瞧着漫不经心,又似是有一些不耐。 他最不喜欢别人拿年龄这个事情断定他和温渺不合适。因为就连温渺本人都在介意这一点。 梁佳佳从没见过林淮北这种表情,她张张嘴,一副快哭的样:“我……我喜欢你……” “我只把你当你哥的妹妹。” 连自己妹妹都没当过。 更没当过朋友。 简短一句话,像刀子般扎心。 梁佳佳瞬间哭了出来,又丢脸又伤心。 …… “寒假有打算回海城吗?”梁佳祺问。 林淮北沉默了一下,随后应着:“应该会回去。要陪爷爷奶奶。” “我们学校最近要交志愿计划表,你们有吗?” “还没有。” 梁佳祺看着林淮北,叹气问:“你的志愿是不是一直打算瞒着你爷爷奶奶?你那个姐姐,应该也不知道吧?” 林 淮北喉头动了一下,移开目光,嗓音干哑。 “嗯。她不知道。” 梁佳祺摇摇头,举起可乐,两人再次碰杯。 “作为兄弟,只能祝你心想事成。寒假海城见。” 林淮北微微笑了一下,却有点心不在焉。 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是一直不敢让温渺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件事吧。 他有自己的私心,也有自己的贪欲,他想什么都拥有—— 温渺和抱负,他都想要。 另一边。 季安然和宁朝在回来的中途解决完了几罐微醺鸡尾酒,袋子轻飘飘的,只装了空酒罐。 月光洒在小道上,四周寂寥,只有冬夜的风声。 宁朝一步一步地走着,跟着前面边走边跳看起来很兴奋的季安然。 这条路不长,他刻意走得很慢,想多那么一点时间来看看自己的女孩。 季安然全然不知宁朝的心思,她边转圈边哼着最近流行的歌,回头看,宁朝落在后面好远。 她呼哧呼哧跑过去,拽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前拽。 “宁爷爷,您老人家腿脚不好么,走这么慢。” 被季安然吐槽,宁朝倒是自得其乐,应着:“嗯,腿脚不好,走不动。” “好,我尊老爱幼,我背你。” 季安然说着,还真的在宁朝身前蹲下来,甚至还拍拍自己的背:“来,上来。” “你确定?” “确定啊,趁我现在心情好,没反悔,赶紧上来。” “你背不动我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啊,宁爷爷,您好啰嗦。” 宁朝无奈笑起来,说:“那你准备好啊,我来了。” 宁朝刚做了个弯身趴上去的动作,季安然马上就反悔了,站起来往旁边站,笑得眼睛弯弯的。 “不行不行不行,你这么大个会把我压死的,还是你背我吧。” 就知道会反悔。 宁朝太了解季安然了。 他蹲下来,看着季安然:“来吧。” 季安然马上趴到他背上。 宁朝背好季安然,站起来,背着她往前走。 从小到大,他背过她很多次。 季安然在小的时候经常偷懒不肯走路,一到上学放学就扯着宁朝手臂可怜兮兮地说:“朝朝,脚疼。” 纵然宁朝知道季安然都是装的,可他还是会蹲下身,让她爬上自己的背。 如同今晚这般,背着她前行。 夜很深,月光很漂亮,星星在头顶眨眼。 季安然搂着宁朝的脖子,头靠在他肩头打了个哈欠。 “朝朝,你真好。” 像是呓语。 宁朝眼眸加深,望着前方尽头,笑了笑:“是吗?”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季安然捣蒜般点头,说:“你说你这么好的人,怎么到现在都没找到女朋友啊。渺渺都情窦初开了,你还单着。” “你不是也单着么?” “我?” 季安然哈哈笑起来:“对哎,我也单着哎。要是我们七老八十了还单着,不如一起搭个伙过日子吧,这样去敬老院也有个伴。” 宁朝没有跟着笑,第一次,他紧绷住脸,像是在思考很重要的事。 他再三犹豫,最后,终于鼓起勇气问季安然:“如果……不用等到七老八十呢?” 手机铃声就是在这一刻突兀响起,淹没了宁朝这么多年唯一一次的主动。 季安然忙着从外套口袋里掏手机,几乎没听清宁朝刚刚说了什么。 她拿出手机看到来电人,不知怎的就倒吸一口气,心跳蹦蹦,紧张起来。 季安然一边拍拍宁朝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一边接电话:“喂,温衍大哥。” “睡了吗?”温衍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宁朝将季安然放下,季安然双脚踩到地上,对着手机回答:“没,没有。” “这么晚了,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没有没有,还没有。” “渺渺呢?她睡了吗?” “嗯,她晚上喝了点酒,已经睡了。” “你们那边好不好玩?一切都好吧?” “挺……挺好的……” 温衍似乎是放心了,笑了声:“那就好。很晚了,早点睡,晚安。” 不得不承认,就这么简单几个字,季安然忽然摁不住自己乱蹦哒的心脏,一时脸颊发烫。 “好……好的……我会的……” 电话挂断,季安然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刚刚在和宁朝谈论什么事情,甚至也忘了去问宁朝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她此时此刻满脑子都是温衍温柔而磁性的:“早点睡,晚安。”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宁朝。 季安然心跳不止。 妈耶,春天来了??? 宁朝默默看着季安然,所有的勇气在这短暂的一两分钟内消失殆尽。他重新退到原有的关系,不再做踏出一步的尝试。 这么些年,他始终守在朋友的位置,他很怕他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会改变他和季安然的关系。 他胆怯。 大概就如那句话,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 他怕失去季安然。 或者换句话说,他就是个懦弱的男人,守着友情界限不敢为自己争取。 起风了。 寒冬的风,冷冽刺骨。 … 次日清晨。 来霖云露营的人,通常不会错过日出。 清晨雾气渐薄,橘黄的光晕从山的那头一层一层晕染开,红日缓缓露出半个头。 四周的沉寂被照亮,天地万物映衬着霞光。 温柔,富有暖意。 一行人兴致冲冲看完日出,等返回帐篷,温渺就蔫了,困得直打哈欠。 被季安然拉去看日出前,她还在睡,现在又重新开始犯困。 她和季安然留在了帐篷里,其他人去附近有提供早餐的民宿吃早 餐。 昨晚季安然回来的晚,回来时,温渺和梁佳佳都睡了。 这会儿,她借空拉着温渺,带着点小娇羞地说:“你哥昨晚给我打电话了。” 温渺打了个哈欠,揉着眼角的眼泪水。 温衍也给她打了,但她昨晚已经睡着,没接到,早上起来才看到。 “我哥跟你说什么了啊?” “也没什么,就问问我们怎么样,然后……跟我说晚安。” 季安然完全一副少女娇羞样,温渺啧啧地说:“哎呀呀,你完蛋了,看来你真的想当我嫂子。” “没有啦,我们很清白的。就是……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跟我说话。” “说‘晚安’吗?朝朝经常跟我们这么说啊。” “那不一样。” 温渺不明白地眨眼:“哪里不一样?” “你家那弟弟跟你说‘晚安’和朝朝跟你说,你会觉得一样吗?” “……” 怎么话说着说着就扯到她这了。 温渺取下围巾,抿抿干燥的嘴唇,回答不出来,仿佛是在默认两者确实不一样。 忽然间,季安然一停顿,接着就揪住温渺半高领的毛衣盯着她脖子看。 温渺吸气,有点紧张:“你……你干什么……” 季安然像是抓住什么“偷-情”的证据,指着温渺脖子上那几点小红印皱着眉问:“你脖子这里是怎么回事??” “什么……什么怎么回事……” “这些红印啊,你千万别告诉这些是蚊子咬的。” 温渺心里一咯噔。 红印?? 还留红印了??? 林淮北他是狗吗啃这么用力??? 温渺早上只是简单的洗漱,洗漱完就被拉去看日出了,并没仔细照镜子,而且还戴着围巾,根本没发现自己脖子上有什么。 现在,她很心虚,眨着眼睛撒谎:“蚊……蚊子……就是蚊子啊……还挺痒的……” 为了表现真实,温渺还用手指刻意抓了抓脖子。 “这么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呀!!” 季安然无情戳穿温渺的谎言,接着用一种不得了的眼神看着温渺,“你这明显就是做坏事留下的证据。你招了吧,你昨晚到底跟你那小弟弟干什么了。” 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 就啵啵了一下而已…… 温渺心虚不出声,季安然明显不想放过她,开始当起福尔摩斯。 “按照颜色深浅,大概可以判断出你们昨晚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小崽子初尝人事,没有控制住力道,肯定是抱着你一顿乱啃——” 季安然还没发表完自己的见解,就被温渺捂住了嘴巴。 温渺臊得不行,又气又羞的:“不许说了不许说了!!” 季安然咯咯笑起来,捉开温渺的手,暧昧挑着眉:“看来是被我说中了噢?” “没有,不是!” 温渺还在垂死挣扎。 季安然才不信。 “没想到你们这么野,竟然干出这样的事。难道在野外真的就刺激一点吗?” “不是在野外!!!” 他们才没有野战!!! 温渺急于否认,季安然像抓住什么一般哈哈大笑:“你看你,急了急了。你这样就是在变相承认你们干坏事了!!!” “……” 温渺选择瘫倒。 她躺在帐篷里,望着帐篷顶弱弱地解释:“没干坏事,就……我借着酒劲亲了他一下。” “啊哈?就这??就只是亲一下??竟然还是你主动???!!!” “刚开始是我,后来……后来就是他主动了……” 季安然张大嘴巴。 哇靠,刺激耶。 她已经能想象到那个画面了。 “所以你们是在这儿哼哼哈嘿的??” ??? “什么哼哼哈嘿啊!!” “就你懂的那个哼哼哈嘿啊。你们还真大胆,在帐篷里就敢脱衣服干坏事,就不怕我们中途进来吗?” 温渺脸红耳热,急得不行:“没有脱衣服!没有!!!” 季安然一听,完了,更有画面感了。 急躁的小狼崽子暴力扯开姐姐的毛衣领口,低头就是一顿猛嘬—— 妈耶,更刺激了!! 温渺看季安然已经想入非非,而她根本无从解释,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直接爬起来溜走。 哪知刚从帐篷里探出头,就看到一双大长腿。 沿着长腿往上,她看到了林淮北的脸。 林淮北是来给温渺和季安然送早饭的,手上端了两碗热乎甜糯的红枣小米粥。 两人目光对上。 “姐姐,你去哪?” 温渺定一定,想起刚刚季安然说得那些话,她脸又是一红,抓紧手上围巾丢下一句“上厕所”就跑了。 林淮北转头看向她奔跑的背影,看着不像是上厕所,而是落荒而逃。 “哎,小北弟弟,这是给我们送的吗?” 季安然探出头来,笑嘻嘻地看着林淮北。 林淮北稍一回神,冲季安然点点头。 “谢啦。”季安然从林淮北手中接过一碗,说:“你姐姐那碗你亲自给她送过去吧,她一时半会估计是不会回来我这边了。” “为什么?” “就……没为什么。” 季安然嘿嘿笑。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温渺害羞了啊。 “你快去找她吧,她肯定不是去上厕所。” 林淮北没闹明白温渺和季安然怎么了,凝眸想了想后点头:“嗯,我知道了。” 在他走前,季安然又叫住他:“哎,昨晚很棒噢。干巴爹!” 林淮北:……? 季安然端着自己那碗小米粥,钻回帐篷里,还不忘摇头感叹:年轻真好。 年轻真好啊!!! 年轻就是狂野!!!!!! 不明真相的林淮北停顿几秒 ,微蹙着眉头回头,去找寻温渺的身影。 恰如季安然所说,温渺真的没有去上厕所。 林淮北在一家小店门口找到她,她正坐在小店门口的小长桌前,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桌上已经拆封的薯片往自己嘴巴里送。 看起来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天边朝霞扩散,灿烂金黄点缀大地。 温渺被这层柔光笼罩着,像晨曦中的柔曼少女,侧脸姣好。 耳鬓垂着几缕卷翘碎发,恬静中透着几分娇俏。 林淮北顿步看了她好一会,而后才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小米粥和她的薯片对换了位置。 温渺拿薯片的手蓦地悬在半空,望向林淮北的眼眸满是诧异。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林淮北在温渺对面坐下,掂了掂薯片的重量,放到桌子一边才说:“这里就这么几个地方,随便找一找就找到了。” 温渺缓缓坐直,莫名心虚,眼神都不敢往林淮北那飘了。 “你找我干什么……” 林淮北:“你说呢?” “……” 林淮北把桌上的小米粥往温渺手边推一推,说:“吃早饭。” 温渺偷偷松一口气。 还好不是为了昨晚的事情来的。 早上看日出是一大群人,他们都没单独说话,现在一独处,温渺就怕。 怎么办呢,要不就装断片算了? 可是这家伙昨晚又非常挑明地说就算她装断片忘记了,他还会记得。这个意思不就是他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吗? 温渺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拔diao无情的渣女,筹划着怎么逃避责任。 毕竟林淮北还是高中生,她跟他做那些羞羞的事情真的太不道德了,姗姗来迟的罪恶感袭卷着她内心。 “温度刚好,先吃吧。不要吃薯片。” 林淮北见温渺一直没出声也没动作,又督促了一声。 温渺颤颤巍巍地拿住小米粥碗里的勺子,搅了搅。 正当她要舀起一勺喂到自己嘴里时,林淮北开口了。 “姐姐你……是不是在想怎么装昨晚的事没发生过?” 啪嗒,勺子掉落回粥里。 这小子是什么人啊,怎么就能那么准确地猜中她的想法??!!! 林淮北缓缓悠悠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小米粥,喂到温渺嘴边。 他的眼睛凝视着她,唇角略微有一点笑意。 “姐姐不认账没关系,现在你酒醒了,如果不相信昨晚发生的事,我可以再让我们情景重现一次。” “……” 温渺大气都不敢出。 情景重现—— 重现你个头啊—— 是要再把她狗啃一遍吗—— “但是我觉得,”林淮北一眨不眨地看着温渺,望进她琥珀色的瞳孔里,“姐姐你昨晚并没醉。” 温渺输了。 她张嘴一口吞掉林淮北喂到嘴边的粥,然后抢过勺子,闷头吃东西。 醉没醉,其实他们心里都有数。 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点,顶多是借着酒精这个由头放大平日里蠢蠢欲动的**。 可是,这家伙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较真! 都是成年人了,不能给对方一点面子吗???!!! 林淮北收回手,看着温渺这副想逃避但无处逃所以气鼓鼓怨念的样,忍不住笑了。 可爱。 特别可爱。 温渺闷头吃完粥就想跑路,结果林淮北眼疾手快捉住她手臂。 “姐姐,你真的打算躲着我?” “你不说昨晚的事我就不躲着你。” 温渺是打定了主意要当个渣女了。 原本以为林淮北会妥协一下,没想到林淮北还挺硬气,直接说:“行,你躲着我吧。” 温渺:??? 林淮北唇角无声勾了勾,似是笃定:“反正你躲不掉的。” 一瞬间,温渺觉得自己好像被威胁了。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 下一秒,林淮北就露出个温和的笑,仿若纯良至极。 “走吧,姐姐,我们该回去了。” 温渺刚要点头,林淮北忽抬眉眼,想起什么般说:“昨晚姐姐好像说不许我叫你姐姐?”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那时候她脑子有点不清楚。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叫你名字好像不大礼貌。” 林淮北皱着眉头满目探究,在很认真地研究这么问题。 温渺强颜欢笑:“还是叫姐姐吧,昨晚我说的都是胡话。” “啊,这样啊。我还以为姐姐你是想让我提早喊你老婆——” 温渺没听完,直接撒腿跑。 这下是真的跑了。 跟只兔子似的一下跑老远。 林淮北眼睛微眯,转过来看着她愈来愈远的身影。 小小的一点,在晨曦中晃动。 他轻轻笑了笑,抬步跟上。 露营结束,收拾完之后,已经是下午左右。 梁佳祺和梁佳佳只有两天假,马上要飞回海城。 霖云离机场近,回程路上,大家一块送他们到机场。 男生间告别没有那么扭捏,梁佳祺很爽快大方地拍拍林淮北的肩,说了声“下回见”就领着梁佳佳走了。 也没让大家送他们进机场里面。 梁佳佳还因为告白被拒的事伤心难过,也觉得没面子,一直低着头。 等送完他们,四个人重新踏上归程。 元旦之行就这样结束了。 温渺一回到家,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然后跑进浴室。 衣服脱下,对着镜子仔细看看,真的能看到自己脖子上的斑驳。 一点一点的红印,实在暧昧。 温渺郁闷委屈,这个林淮北,明明是他占尽了便宜,为什么好像还都是她的错。 还好这几天可以不出门,稍微在家待几天,这些红印应该会褪散。 &lt br&gt 幸好又是冬天,就算要出门,穿个高领戴个围巾挡挡就好了。 不仔细看,一时也不会发觉。 但是万万没想到,晚上时候,温衍来了。 温渺因为怕又被林淮北拽着谈论什么昨晚的事,就刻意躲着他,洗过澡晚饭也没吃,把自己关在工作间里画图。 林淮北大概是因为要补作业,还没有来找她。 阿姨过来敲门,说温衍来了的时候,温渺正对着自己的废稿忧愁。 一听温衍过来,温渺就打起精神跑出去,说起来她也有好些天没见着自己大哥了。 温衍坐在楼下客厅,挺阔西服一成不变,等待的模样闲适耐心。 听见啪嗒啪嗒踩着拖鞋跑下楼梯的声音,他回头,瞧见穿着淡粉圆领宽松家居服的温渺正朝自己这边跑来。 “大哥!” 温渺见到温衍很开心,看到茶几上堆着的包装精致的小饼干,就更开心了。 “大哥你怎么来了!这些是给我带的吗?!” 温渺眨着眼,水晶吊灯的映衬下,瞳仁又亮又好看。 温衍看着她,微微笑着,说:“让人顺便从国外带的。上次你说这几款饼干好吃。” 温衍就是这样,只要温渺觉得好吃的东西,哪怕就是一盒小饼干,他都会费心托人从国外带过来。 “谢谢大哥~” 温渺坐到温衍身边,拿过一盒小饼干拆盒。 她还没吃晚饭,有些饿了。 温衍一直看着她,似是怎么都看不够似的,却又克制住目光。 他问:“露营好玩吗?” “嗯,好玩。” “在野外过夜还是危险的,这种活动还是尽量少参加。” “哎呀,大哥你又来了!” 没几句就开始啰嗦。 温渺打开饼干盒,拿出第一块饼干送到温衍嘴边:“吃饼干吧,别叨叨叨了。” 温衍无奈摇下头:“我是担心你。你吃吧,我不吃这个。” 温渺只好把饼干送进自己嘴巴里,一边吃一边不在意地说:“这不用担心啊,我又不是一个人去。有朝朝,安然,还有小北和他两个朋友。” 就是因为有林淮北才担心。 温衍不说破。 “对了大哥,你最近……是不是想给我找嫂子了?” 温渺问得突然,温衍反倒滞了下。 “什么嫂子?” “就……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啊?” 猝不及防的心慌,温衍极快掩饰好,尽量平静地问:“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我?” “嘿嘿,我关心你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么多年一直没见过你谈女朋友。”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管好自己就好了。” 温渺没听出温衍语气里的抗拒和刻意避讳。 她还真的挺关心这个事的,因为对方是季安然啊。 “大哥,其实你早点谈个女朋友挺好的。这样就有个小嫂子时时刻刻关心你,你也不用一直一个人。” “我并不是一个人,我不是还有你么。” “那不一样啊。我和嫂子怎么能比。” 空气好似停滞了那么几秒。 温衍眉眼压低,视线不知聚焦在何处,失落和无力被他尽力收敛着。 楼上,楼梯口,在他们的视线盲区,林淮北站在那。 黑暗中,唇角不那么明显的动了动。 他没想偷听。 只是在准备下楼的时候,恰好看到他们坐在那。 也恰好,听到温渺说的话。 是不一样,妹妹注定是妹妹,不可能再有别的身份。 林淮北相信温衍自己心知肚明,他对自己妹妹的的那些心思,绝对见不了光。 如他所想,确实如此。 温衍很清楚,他和温渺只能是法律上的兄妹。 当他改姓温的那一天起,他这辈子,就注定只能当温渺的哥哥。 面对笑得天真单纯的温渺,看她吃着他特意给她买的饼干,他觉得,他似乎只能为她做这些。 对她再好,也仅限于这种身份,这些事。 忽然间,温衍的眼眸定了定。 他的表情沉下,眼神锐利,紧盯着温渺的脖子问:“你脖子上是什么东西?” *18* 18 脖——脖子—— 温渺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脖子露在外面,赶紧用手捂住,眼睫紧张颤着,含糊其辞:“啊……蚊子……蚊子咬的……” 她的慌张和无措,落在温衍眼里,像小孩心虚撒谎。 温衍已经快满三十,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他不可能不知道那些红印是什么。 这样的寒冬,哪里会有蚊子。 就算是蚊子咬了,温渺也不至于如此紧张。 温衍抬手,像是准备撩起温渺的头发想看个清楚,温渺霎时间往后躲了一下,站起来说:“大哥,我的图还没画完,我今晚要更新的,我——我就先上楼了——” 温渺转头就跑,温衍沉默坐着,心脏略有钝痛。 温渺长大了。 她真的长大了。 她有了不想让他知道的事。 她—— 被别的男人亲过,碰过。 深深的无力压垮温衍。 一声一声的脚步声递进,他回头,看到了林淮北。 温衍眸子立即凝聚成两团火,紧盯着林淮北。 少年肩膀纤瘦,闲适慵懒地停在温衍面前,眉眼轻抬着,对着温衍的目光。 刚刚温渺跑上楼,林淮北躲了一下。等温渺把自己关进画图的工作间,他才缓步走下来。 他能清晰看到温衍额间凸起的青筋,那是属于男人的愤怒。 林淮北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单单这个笑容这个表情,就已经是对温衍极度的挑衅。 温衍望了眼楼上,有所顾虑,起身沉着嗓子道:“跟我出来。” 林淮北表情未变,懒懒搭着步,跟在温衍身后。 寒夜的风在呼啸。 林淮北和温衍停在门前的台阶上,台阶前那盏小矮灯昏暗发着光,映衬着两人的脸。 一个轻佻,一个严峻。 “你对她做了什么?”温衍明知答案,仍然还是问了一遍。 林淮北唇角抿着,笑笑说:“你不是都看到了,还需要再问一遍么。” 他一字一句都在故意勾起温衍的怒火:“你看到的那些,都是我留下的痕迹。” 温衍握紧手指,隐忍着。 “你很骄傲?”他问。 林淮北眼神认真几分:“不是骄傲,是在用事实告诉你,只有我和她能做这样的事。” 温衍很明白林淮北话里的意思,他在影射那一年他的一时放纵。 要说这么多年,温衍对温渺一直问心无愧,单单只有那一次。 当时年少气盛,他又是真的很爱温渺—— 他也愧疚,懊恨,差一点就做了错事。 而林淮北,一直揪着这件事,仿若是时时刻刻地在提醒他,当年他有多无耻。 温衍挺直胸膛,整理西服扣子,故意用轻飘飘的语气说:“你和她不会结婚的。” “她不愿意。” 林淮北眸色变了变,绷着脸,敛去所有表情。 温衍还在说:“如果她愿意,当年在你走后,不会一次都不跟你联系。她觉得你太小,她不喜欢你这样的小孩。” “如果那天不是跟我闹脾气,她并不会来这边,也不会遇见你。她现在照顾你,只是因为答应了老太太。她觉得你一个人在这边,无亲无故,所以才对你好。” 换言之,是因为可怜。 林淮北听出温衍的言外之意。 他在说他可怜。 因为他无父无母。 这是林淮北内心的伤疤,竟这样被人轻易剥开。 他勾起嘴角落下个冷笑,回了一句:“那又怎么样。” 温衍定眸看他。 他冷冷笑着说:“就当我可怜,无亲无故无父无母,她因为可怜而跟我在一起,我也不介意。” “我不像你,你跟我一样可怜,但却永远都得不到她。” “不过,你应该比我更可怜一点。” 林淮北脸上的笑意没了,表情沉冷,紧对着温衍的眸子,说:“你连你亲生父母都不知道是谁。” 两个人都很残忍。 相互揭穿彼此的伤疤,相互拿尖刀捅着对方心脏。 且不相上下。 …… 避开温衍的温渺坐在电脑前。 答应粉丝的元旦福利还差一点就完成,她正在埋头画画。 花了一个多小时处理完光影效果,放上微博,结果……图挂了。 温渺很郁闷,寻思着自己也没多sq啊,就画了个惹人遐想的姿势而已。 微博底下一群粉丝喊着要看图,温渺研究半天,试着把图放到别的网站。 她正认真搬运的时候,门被敲响。 温渺顿住移动鼠标的手,眼神往门那边瞄。 估计是林淮北。 温衍应该早就走了。 温渺又下意识捂住自己脖子,目光在旁边寻找了下,找到一条毛毯。她想拿毛毯裹住自己时,门外传来声音。 “姐姐,我浴室没热水。” 温渺呆呆地应:“你让阿姨找人来修了吗?” “现在很晚了。” 温渺看一眼电脑显示屏上显示的时间,确实,已经快十二点。 她想想,问:“是热水器坏了吗?” “应该不是,别的地方都有热水。厨房有,你那边应该也有。” “只有你房间没有?” “嗯。” 温渺皱着眉头,寻思着奇了怪了,哪里出问题了呢? 林淮北淡定平稳的声音再次传来:“姐姐,我想洗澡。” “啊?” 林淮北:“我能借用一下你的浴室吗?” 温渺眨巴眨巴眼,嘴巴比脑子转得快:“好……好啊……” 然后她就没听见外面的声音了。 林淮北应该走了。 温渺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里还有几个房间,都是自带浴室的,他可以去别的房间洗澡啊,为什么偏偏借用她的浴室…… 不过,借用一下也没什么,洗个澡而已。 温渺不再想这个事,她现在眼前还有烦恼的事。 花了几小时画出来的元旦福利,得想办法发布出来。 半小时后。 温渺终于搞定,疲惫地转动僵硬的脖子,关了电脑推开椅子起来。 她坐了太久,全身都累,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往自己房间走。 房门开着,温渺走进来,开灯之后就顺手关上。 时间过了这么久,她以为林淮北已经洗完澡走了,结果关上门一回头,就见浴室的推门被推开。 浴室里的热气卷着沐浴露的甜香冲出来。 林淮北站在门口,手上拿着一件衣服,湿黑的发梢滴着水,一滴两滴地落到他的肩骨。 温渺看呆了。 第二次。 她第二次看到他没穿衣服。 温渺的目光从他平直的锁骨往下移,腰线细窄内收,腹肌的形状真好看。 再往下,是宽松的运动裤,和微微的鼓起弧度—— 她一个激灵忙收回视线,假装干咳一声问:“你……你才洗完啊?” 林淮北没有任何躲闪,像是无所谓被温渺看到什么。 他轻滚喉结,应着,顺便解释:“嗯,刚洗完。衣服放旁边打湿了。” 所以他没穿。 这不提还好,提了……温渺就觉得面红耳赤。 “那那那——那你快回去穿上衣服吧,会感冒的——” 林淮北不紧不慢地把手上衣服打开,没说什么,顾自穿上。 温渺愣愣地问:“不是打湿了吗?” 林淮北穿好衣服才说:“湿了也得穿。不然姐姐你的脸会更红。” !!! 温渺气血上涌,忙捂住脸。 “谁脸红了!!!” 林淮北翘了下唇角,转头进了浴室,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他换洗下来的衣服和浴巾。 他带着温渺喜欢的沐浴露香气,走到温渺身旁。 停步,他看她。 温渺差点被林淮北身上的味道迷惑,陷在他漆黑的眼眸里。 心脏好像在噗噗噗地往外窜。 “你就是在脸红啊,连耳朵都红了。”林淮北一本正经地在温渺脸上寻找证据。 然后视线落到温渺白皙的脖颈处,忽地笑了。 “确实有点明显。” 温渺一时没懂林淮北在说什么,感觉莫名其妙的。 可当她发现他在盯着自己脖子看,她一下就懂了,还慌了。 这是今天第三个人盯着她脖子看了!!! 而且这还是始作俑者!!! 温渺气呼呼地推了林淮北一下,自己往后退一步,哼唧着:“明显什么明显,都是你!!安然看到了,我哥看到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直接说我弄的就好了,还需要什么解释么?” “……” 林淮北这坦然样,温渺的脸更红。 “怎么能这么说!!你才多大,我们——我——”温渺舌头打结,“反正都怪你!!!” 林淮北微笑着,承认自己的错误:“嗯,都怪我。我下次会小心一点。” 下次????? “什么下次!!!哪里还有什么下次!!!!!” “真的没有吗?” 温渺被这个纯真无邪的反问给问住了。 林淮北怎么可以这样,他一露出这种单纯的表情,她就身心发软。 温渺张着嘴,说不出反驳的话。 林淮北满眼认真地道歉:“我下次一定注意,姐姐别担心。” 温渺咕咚咽了咽唾液。 林淮北还在盯着她看,眼眸波澜无惊,她却偏偏被他看得心跳不已。 她的手被他捉住。 又软又小的手柔若无骨似的被他握在手心。 温渺半边身子全僵了,还很麻。 林淮北说:“如果姐姐生气,那我用这个弥补吧。” “……” 温渺的手被林淮北放到他被打湿一半的衣服上。 手指虚虚碰到衣服,衣服底下就是她觉得特别好看的腹肌。 “姐姐可以随便摸,我知道你喜欢。” *19* 19 温渺涨红脸,还有一丝丝被看穿的窘迫。 是的,她确实很感兴趣,很想上下齐手一下,但是—— 能不能别这样直白啊,她也是要面子的好吗! 温渺嘴硬,死不承认:“不喜欢,我一点都不喜欢。才不要摸。” 说着她还要收回自己的手。 但她的手被林淮北用力拽着,抓在手心里。 林淮北不想松,不想放她走。 他的眼睛还对着她,极其自信地抿着唇角:“你明明就喜欢,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你不用害羞,可以承认的。反正……这都是属于你的。” “不止看和摸,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是你的。” 温渺呼吸都停滞住了。 听听,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什么叫“做什么都可以”、“我是你的”?? 这小子吃错了什么药啊,穿了品如的衣服么,为什么这么——骚啊—— 温渺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不由分说就往林淮北头上捶。 “你不好好学习都学了些什么!!这都是什么话!!!” 十足的恨铁不成钢的家长气势。 林淮北往边上偏头,躲开温渺的暴力,一脸无辜地问:“我难道说得不对吗?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事实你个头!” 温渺气急败坏,直接打开门要将林淮北推出去。 林淮北不肯走,两个人就在门口推推搡搡了一番。最后还是林淮北先妥协,作出成功被温渺推出去的样子。 只是在被推出去时,他手上拿的衣服掉落下一件,没来得及捡,门就被狠狠关上了。 温渺对着紧闭的门插腰哼哼。 这个臭小子。 低头一看,脚边有团黑影。 应该是林淮北掉下来的衣服。 温渺这么想着,弯腰捡起,可是捡起时候,却觉得不对劲。 这东西……有点薄。 扯平一看—— 妈耶,平角小内裤!! 温渺目瞪口呆,手一抖,黑色的平角裤又重新掉落在地。 怎么就刚好把这个东西落下来了,这也太让人害羞了吧…… 温渺看着它,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它在主人身上的样子,它包裹着的那个东西—— “姐姐。” 林淮北在敲门。 “姐姐,我东西落里面了,你开下门。” 温渺冷不丁回神,红着脸重新捡起黑色平角裤,手指捏住一角,把门打开一条缝然后递了出去。 林淮北看着嫌弃般伸出来的手指,以及手指捏着的东西,他没第一时间拿,而是笑了声:“姐姐,你嫌脏么?” “……” 他压低声音,尾音刻意打着转:“姐姐,我很干净的。” “……” 温渺忍不了,把平角裤一甩就用力关上了门。 林淮北眼疾手快地接住,对着关上的门笑。 … 夜深的私人会所。 偌大的包间里灯光晦暗,温衍坐落在暗色之中,一杯一杯喝着酒。 威士忌上头,他平日酒量好,今晚因为心情差,没喝几杯就头脑发胀。 晚上林淮北的话,真的刺痛了他的心。 确实,他连自己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五岁之前的记忆,都是在福利院。 铁拉门紧紧关着,一群孩子被困在里面,等着好心人的救济和领养。 那时候他的天是灰的,好像从没见过太阳。 或者说,阳光是什么,他从来不知道。 直到那一天,温渺的父母过来。 院长对年幼的他说:“以后,他们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了。” 五岁的温衍胆怯,害怕,缩在院长身后。 怀着身孕的温渺妈妈主动牵起他的手,安抚他的颤抖和恐惧。 她很漂亮,很温柔,给了他唯一的母爱。 可惜没有几个月,她就因为难产走了。 温渺是她用命换来的孩子。 他们一家一开始领养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多个人陪伴温渺。 他们早就预料到会难产。 想起往事,泛黄的情景在眼前一幕幕地过,温衍心口闷痛,眼眶微微湿润。 命运在一开始就已经安排好一切,是他没有控制自己,逾矩了。 温衍的头更加晕,拿出手机,翻开最近联系人,打了个电话。 他想叫司机来接自己。 报了地址后,就挂断了电话。 他半仰着,倒在了沙发上。 大约二十来分钟后,包间的门被推开。 季安然来得匆忙,穿着高跟鞋一路小跑跑过来,打开门后,眼前的景象让她略微诧异。 她赶紧定定神,走到温衍身边,轻拍着他的手臂。 “大哥,大哥?” 温衍的西服已经脱下,只穿着里面一件单薄衬衣,领口微敞。 双眼紧闭,看着已经醉了。 季安然知道自己叫不醒温衍,思考了一会,叫来会所服务员,给了小费,让他帮忙把温衍送到隔壁酒店。 这么大一个人,远一点的地方是去不了了。季安然搬不动,人家服务员也不一定愿意送。 费了一番功夫后,温衍成功被送到酒店,躺在了床上。 服务员收了小费离去,季安然留下。 她很小心地给温衍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地毯上,趴在床边,看着熟睡的温衍。 小女生的心思一点一点在心里头冒泡。 季安然甜甜笑着,很开心温衍能打电话给她,能让她过来接他。 是不是这就说明,她在他心里很重要呢? 应该是的吧。 季安然觉得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一夜平静过去。 天亮。 温衍一直有早起 的习惯,即使是醉酒,生物钟还是没改变。 他醒来,头疼欲裂,口干舌燥。从床上坐起来后,他用手指用力摁着太阳穴,视线无意一瞥,瞥到趴在他床边睡着的季安然。 温衍眼眸闪过错愕,转头看向四周,是不熟悉的酒店装修。 他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在这,为什么……季安然也在这。 恰好这时候,季安然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惺忪揉眼抬头,看到坐着的温衍,立即清醒过来。 她望着他笑:“你醒了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你怎么会在这?” “我?你叫我来接你的,你忘了吗?” 温衍深皱起眉头,他不记得叫了季安然,他是给司机打的电话。 而且,他不可能会叫季安然过来。 季安然傻笑着,说:“你喝得好多啊,都不省人事了。我搬不动你,只能叫人帮忙把你搬到这让你好好睡一觉。”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就留下来陪你啦。” 看着季安然单纯的笑脸,温衍蓦地想起温渺说的话。 ——“大哥,其实你早点谈个女朋友挺好的。这样就有个小嫂子时时刻刻关心你,你也不用一直一个人。” 或许,是温渺误会了什么。 亦或许,是季安然误会了什么。 温衍轻轻干涸的嗓子,对季安然说了声:“谢谢你。昨晚我应该醉了,按错了电话。” 季安然脸上的笑意忽地僵住。 “这……这样啊……” 温衍点头,抱歉又感谢:“谢谢你陪我,不好意思。” 季安然莫名有些窘,她哈哈笑着站起来,摆摆手道:“没有没有,不用谢。” “这件事,能不要告诉温渺吗?” “啊?为什么?” 季安然不明白,这好像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吧? “我不想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温衍看起来很认真,并没在开玩笑。 季安然愣了愣,尴尬点着头:“好……好。” 温衍重新给司机打了电话,又让助理送来换洗衣服,准备简单收拾一下就去公司。 季安然看他很忙,不方便再多逗留,就先走了。 她不知道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就是五味杂陈,很复杂,很尴尬。 酒店外头,寒风和晨曦共存。 这是新的一天,也是新的一年。 季安然心想,春天,应该很快就会来吧。 半月后。 凯德中学期末考。 高三阶段的期末考作为正式的模拟考进行,考完后要开家长会,分析每个学生的高考志愿。 这是温渺第一次参加家长会,她在考试前一晚,对林淮北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考,再怎么样都得门门及格,不然她去参加家长会就太丢脸了。 林淮北不想搭话,靠着沙发啃了一口苹果。 温渺在林淮北面前走来走去,紧张得好像明天考试的人是她一样。 “你应该有把握吧?能考多少分?二本有没有希望?” 林淮北吃苹果。 温渺:“考什么学校不要紧,只要不是倒数就好了。” 林淮北还是吃苹果。 温渺:“唉,要是你考倒数怎么办啊,老师会不会在家长会上当场点名啊。” 林淮北终于忍不住了,挑着眉无语地问温渺:“姐姐,你对我是多没信心?你不是还想着让我上清北当高考状元,现在竟然担心我考最后一名?” “看你现在还坐在这里吃苹果看电视我就知道,清北和状元无望了。” 温渺脑子不傻,要上清北的人,现在估计在连夜奋斗奋笔疾书,哪像林淮北这样悠闲。 林淮北已经吃完苹果,他把苹果核扔到垃圾桶,然后拍拍自己旁边的座位,对温渺说:“过来坐。” 温渺警惕地看着他。 自从前几次被林淮北占过言语上的便宜后,温渺就开始留了心眼。 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被他说得面红耳赤。 林淮北很有耐心地跟温渺对视。 “姐姐,别怕我。你过来。” 温渺犹犹豫豫:“你想干什么?” “有话跟你说。” “在这也能说。” “你过来。” “我不。” 林淮北耐心殆尽,长臂一扬,在温渺来不及躲的时候就抓住她手臂,然后灵巧一个反身,将她摁在了沙发上。 他单手撑在她头侧,俯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连眼尾都好似在笑。 他问:“姐姐,你怕什么?” 温渺长睫微颤,呼吸乱掉。 林淮北又问:“你是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距离太近,他的鼻息拂过温渺脸颊,温渺愈加地颤。 林淮北知道温渺在紧张,他很故意地再靠近他一点,眸光流转,描绘着她的唇线。 “我没想对你做什么,你不要怕。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给我加油,我一定能考出好成绩。” “就像这样——” 他低头,唇瓣轻轻压在她的唇上。 两秒后退开。 他对着她的眼睛说:“就像这样的加油。” *20* 20 温渺睁大眼,屏住呼吸。 她闻到林淮北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想起来他不久前刚洗过澡。 沐浴露是她新买的,她那一款的男款。 相比她那款樱花的甜香,男款更多了一种类似于雪松凛冽的气息,像坦荡山谷间划过一声空响,直接带走了她的思绪和呼吸。 温渺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心跳,近在咫尺的是林淮北黑色的发梢,纤长卷翘比女孩还好看的睫毛,眼皮的褶皱细长,深浅明显。 他的鼻尖再凑近一点,似碰非碰地抵在温渺的鼻子前。 呼吸交汇,林淮北作出一副严谨认真的样,说:“如果姐姐给的多,我就会考得更好。” “你给我吗?” 他像个痴迷等着给糖吃的小孩,视线再次往下,痴痴等着温渺应允。 温渺绷紧全身骨头,每个关节都不听使唤似的僵硬住。 要给他什么,要给他……加油? 用这种……方式? 温渺开始发颤,紧张到发颤。 林淮北以退为进,眼底落下一层失落,让人不忍。 “既然姐姐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他说着要退开。 本来就该到此结束。 可是不知为何,温渺偏偏伸手揪住了他的领口。 这是没有过脑的一个动作。 温渺自己都愣着,望着自己揪住林淮北领口的手,脑子有些空白。 身体永远比嘴巴诚实。 殊不知,她的这个动作,在林淮北眼里,就是一种无声的邀约。 林淮北重新欺身过来,在很简短的一声“谢谢姐姐”过后,准确无误地吻上了她的唇。 唇瓣的翕合,颤栗,像亚当和夏娃偷吃树上那个苹果,暧昧和**交织产生出罪恶。 最后被热烈赤诚击败。 林淮北是很懂分寸的,一下一下,唇瓣上下交换抿着,让温渺陡然生出一种他很会很有技巧的错觉。 不管生涩与否,她的思绪都已经被他带着走。 被他吃定了。 他早就想亲她了。 在她巴巴不休的时候,在她说着他到底能考什么成绩的时候,或许,在她一出现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做了。 女孩子的柔软陷在他怀里,仿佛他才是陷进柔软里的那个人一样。 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发酵,又缠绵又缱绻,使人沉溺陷落。 思绪肯定已经不复存在。 直到偏厅那边传来声响。 帮佣的阿姨在偏厅打扫。 他们这时才想起,家里还有个人。 林淮北停顿间,温渺一下意识回拢,一把推开他,连拖鞋都没穿,直接往楼上跑。 她总这样,总喜欢选择逃跑。 林淮北不甚餍足地看她逃跑的背影,喉结滚动,眼眸暗沉的不行。 他会全部吃掉她的。 总会有这么一天。 他会耐心地等。 有东西无所遁形,林淮北顺手拿过一个抱枕,压在了自己腹前。 佣人阿姨这时候从偏厅出来,走去厨房查看煲着的甜汤。 前些天老太太托人送来一些品相极佳的燕窝,她正在给温渺炖着。 温渺开始在楼下,本来也是等着吃燕窝的,谁曾想—— 现在她一口气跑回楼上自己房间,锁上门,后背靠着门,胸脯起伏不定。 她感觉自己好像被融化了。 就被林淮北亲吻着的这简短几分钟,她好像被他融化。 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流出来。 在平静了好一会后,温渺叹气。 现在她是可以确定了,林淮北这家伙这种时候还想着占她便宜,明天考试估计会搞砸。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这些黄色废料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占据他的脑子的?? 之前他都很认真听话地写作业写卷子啊,怎么一下就这样了,就好像换了个人。 亦或者,是撕破了某层伪装? 温渺是单细胞生物,一时想不明白。 … 期末考要考两天。 这两天林淮北很安静,不是在学校考试,就是在家里复习。 温渺没敢跟他多说话,一是怕打扰他复习,二是……怕又被他抓着要“加油”。 两天很快过去。 家长会在考完试的第三天举办。 而在家长会开始前,也就是期末考结束的隔天,林淮北要坐飞机回海城。 温渺一直不知道这个事。 当她看到林淮北从学校回来就开始收拾行李,她就愣了。 林淮北的行李一直不多,在行李箱里放了几套衣服,再放了一些复习资料和寒假布置的卷子,就没什么东西了。 他在卧室整理收拾,温渺在一旁忿忿插着腰,模样气气。 “你要走为什么不提早跟我说?!你这样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林淮北在床边叠着衣服,不紧不慢地说:“我怕你提早知道了会提早不开心。” 温渺一下被噎住。 面上挂不住,她口是心非:“我怎么会不开心,你要回去过年陪你爷爷奶奶,这有什么值得不开心的。” “那姐姐在气什么?” “……” 好厉害的反问,跟倒打一耙似的,温渺几乎接不了话。 “我就是气你瞒着我,一点都不坦荡!” “我还不够坦荡吗?什么都给你了,还不坦荡?” ??? 什……什么意思? 温渺懵了几秒,林淮北转身把叠好的衣服放进地板上放着的行李箱里,然后起身,正面对着她。 他目光炯炯眼神灿灿,修长手指捏住温渺气呼呼的脸蛋,微凉的指尖从她那偷了一丝暖意。 “其实我也没瞒着你,票是回来路上订的,后面几天没有合适的航班,所以定了明天走。” “那……那你也是瞒着我,都没跟我说你要回海城。” 温渺发出小猫似的声音,听着委委屈屈。 林淮北展开手,揉揉她的脸,坦诚道:“这个确实。我确实是不想让你不开心,所以故意没提早告诉你。” “哼。”温渺把头一扭,甩手走人。 林淮北很镇定,像是所有的反应都在预料之内一样。 他没去追温渺,而是继续收拾东西。 果然没两分钟,温渺又回来了。 还是气呼呼的样,可语气明显软了几分。 “哎,你几点的飞机啊。” “你回去,要不要带一些礼物给爷爷奶奶呀,我是不是应该买些东西让你带回去?” “你看你不提早说,我什么都没准备。” 颇为责怪的样。 林淮北看向她。 因为生气,她的脸颊透着一层薄红。卷卷的头发笼罩着五官精致的小脸,越是生气就越是可爱。 “你要准备什么,准备孙媳妇的礼物吗?” 温渺本来是很认真的,结果听林淮北半开玩笑地问,她哼了一声:“不想理你了!” 转身又要走。 林淮北没喊她。 衣服收拾好,他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把一直藏在这的相框拿出来。 “哎,小北,明天到底几点啊,我送你去机场——” 温渺又过来了。 看到林淮北手中拿着相框,她好奇起来:“什么照片?” 林淮北没有掩饰,伸出手,把相框递了过去。 温渺拿到相框,看到里面的照片,诧异地动着眼睫。 照片上面的人是她和林淮北。 是什么时候拍的呢,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她都快忘了。 隐约记得是一个周末,她带他一块出去玩,然后拍了一张。 那时候他还小,很多变故都没发生,他还是跟在她身后喊着姐姐姐姐的弟弟。 温渺没有这张照片,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从来没想到,林淮北会有,而且还保护地这么好。 “你……” “嗯?” 温渺张着嘴,不知要问什么。 林淮北就一直看着她。 看她白皙修长的脖子,似有清晰可见的青色血管在随着脉搏跳动。 也看她纤巧的肩膀,像是会一掰就碎。 倘若他是暗夜里的吸血鬼,他一定会咬在她的脖颈之上,淋漓的鲜血溢出。 这一定是最好的晚餐。 他会将她护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品尝,食髓知味般。 可他不是。 他深幽的目光写满了**,但他不能。 起码这时候,还不能。 “你这照片能不能给我啊?” 温渺问林淮北,全然不知林淮北此刻到底在酝酿着什么。 她想把照片放进她的那本相册里,记录了林淮北从小到大成长的那本相册里。 林淮北没有多想,摇头,拒绝地很干脆:“不能。” “为什么啊……” “我只有这一张。” “那可以借我拿去多洗一张出来吗?” 林淮北抿直唇线,蹙眉想了一下,开口问:“你要拿去做什么?” “当然是放到相册里保存啊。我那有一本相册,有好多你小时候的照片,但是没有这一张。” “你有很多我的照片?” “对啊。” 温渺答着,反而疑惑了,表情懵懵的。她有他照片很奇怪吗? “我有很多你的照片啊,从你出生开始拍的,我都保存着。” “你为什么要保存我的照片?” 为什么要保存—— 温渺双唇微张,答不出来。 她不知道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保存。 就是从小开始的一个习惯,每一张照片她都会保存下来,直到那年林淮北离开。 林淮北忽然倾身压过来,温渺不自觉往后退,拿着相框的手垂下来。 他越靠越近,她越退越后,背脊蓦地贴上冰冷墙壁。 相框落地。 他像是蕴藏着危险的狼,在紧盯自己的猎物。 “我不给你这张照片是因为,在看不到你的时候,我能看着里面的你。” 林淮北说着话,喉结在温渺眼前滚动,性感而压抑。 “那你呢,这么些年,你看到我的照片,有想过我吗?” 温渺不敢回答。 这些年,她没有打开过那本相册。 她不敢看,刻意遗忘。 腰被搂住。 他将她抵着墙,却又将她的腰拉向自己。 温渺呼吸停滞间,林淮北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脆弱易碎般地向她确认:“有没有?” 有没有想过。 温渺沉默着,还是不敢答。 她有的。 一个人突然消失在生活中,怎么可能会马上习惯。 就算是去读了大学,到了新的环境,她还是会经常想起林淮北。 不知道他在海城生活的怎么样,有没有认识新朋友,还会不会在夜深时候想起父母,到底有没有走出父母离世的阴影。 可温渺又不愿去找他。 他们的关系被迫变质,一直当弟弟的人以后要成为她的丈夫,她真的觉得很别扭。 等不到回答,林淮北手臂收力,暗无声息地将温渺搂得愈发紧。 不用温渺回答,他都已经知道答案。 这些年里从没有过的怨恨忽地从心底窜出来,席卷着他,让他很想就这样一口咬在她肩上。 然后如一开始所想的那样,咬她的脖子,把她当作自己的晚餐尽情享用。 他想要她。 想要她的一切。 想要她弥补他这么些年被抛弃的孤苦。 他此时此刻,就是,想要她。 *21* 21 一刻悬空,随即温渺就被林淮北扔到了床上。 他欺身而来,她来不及避开。 此刻的林淮北就像暗夜里受伤的猛兽,将自己最血淋淋的伤口扒开给温渺看。 他要让她知道这么些年,他到底有多痛。 压抑许久的情绪一瞬涌上。 膝盖分别撑在温渺两侧,他的手掌心也撑在她的肩膀处,有一丝丝压到她凌乱的头发。 她就这样被他禁锢着。 视线胶着。 “我一直让自己不要恨你不要怪你,我也确实没有恨你没有怪你。可是,我真的很痛。” 林淮北的声音太低沉,磁性如电流,所经之处都被灼伤。 温渺的心提起,忽然间揪着疼。 上一次提起分别的那几年,他还在生病。那时候的感觉,和现在的感觉,像是一样,又像是不一样。 这一次,他仿佛还在压抑着另一种情绪。 “这几年,我每天都在等。即使已经确认你不会来,可我还是在等。” “每天等,每天都很想你。” “姐姐,我已经很努力很拼命地长大了。” 温渺无法直视林淮北赤裸裸的眼眸,那像刀刃在割她的心脏。 她哆嗦,紧抿着唇,颤着眼睫微微闭眼。 林淮北还撑在她的上方,离她很近。他凝视着她,毫不掩饰的伤心,痴迷,和欲念。 “这些年,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我吗?” 他还在怀着希冀跟温渺确认。 “想过。”温渺发着颤,仍是不敢看林淮北,“作为弟弟,想过。” 这个答案让林淮北陷入几秒的沉默。 半阖的眼下是睫毛投下的阴影,下颌绷着,线条清晰。 温渺不想骗他,所以很诚实地告诉他,作为弟弟,她是想过他的。 他们一块长大,几乎一直在一块,感情那么深,怎么可能不想。 可是当时,也仅仅只是作为弟弟想念而已,无关男女之情。 短暂的安静过后,林淮北倏地低头,像是无力般,将头埋在温渺的脖颈间。 他的头发他的鼻子还有他鼻尖微烫的呼吸,都在刺激着温渺的神经,让她紧张,也让她心软。 “那以后……可以帮我当作一个男人去想吗?” 林淮北在温渺脖子上蹭着,哑着嗓可怜脆弱地问:“在看不到我的时候,能像想念一个男人那样想念我吗?” 他真的,不想再当一个弟弟。 温渺的思绪再次被他掌握,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被他带走。 他的可怜他的脆弱,简直就是她的软肋。 她呆滞地应:“嗯……” “姐姐,你喜欢我吗?” 他像是在问温渺,可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没等温渺回答,他就说:“我喜欢你。以前开始就喜欢。” “小时候喜欢,长大了喜欢,你对我好的时候喜欢,你骗我抛弃我的时候还是喜欢。”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林淮北毫不吝啬对温渺表达他的爱意,他喜欢她,那么那么喜欢。 他的呼吸在她脖颈皮肤流连,说话时候,嘴唇碰着她皮肤。 说不上是刻意,还是情不自禁。 温渺已经不能思考,半身发软。 林淮北亲着她头发,卷卷软软,散落在肩膀、脖子和脸侧。 然后他单手托住她侧脸,偏头在另侧耳际落下一个个轻吻。 细碎的,痒痒的,极其勾人的。 他压低胸膛,还在说:“我喜欢你。” “姐姐,我想要你。” 温渺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里的震动。 也感受到来自于他这个人的重量。 他好像又变成一团火,在蠢蠢欲动着准备将她燃烧。 温渺又开始觉得热,真的好热。 他的唇寻着过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已经在被燃烧了。 在半年以前,温渺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和林淮北接吻。 她被他抱着,被他控制着,没有一丝丝推开他的力气。 或者说,她也不想将他推开。 她喜欢他。 是喜欢的,是这半年再次见面再次相处才产生的喜欢。 不是姐姐对弟弟,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喜欢。 意识迷蒙的时候,温渺想起小时候她牵着林淮北的手,在那些盛夏的午后,在枝桠透下的光圈里奔跑。 绿叶,阳光,鸟鸣。 两人举着手中的冰淇淋相互追逐。 攀升的温度将冰淇淋融化,淌淌流下。 就像此刻的温渺。 她现在就是那时林淮北手中融化的冰淇淋。 那时他说冰淇淋化了也甜。 现在也是。 他抬起头,眼眸是矛盾的暗沉和亮,他同样在说:很甜。 过份的羞怯让温渺终于有了一点力气,她收拢腿往一边躲去。 林淮北拽住她脚腕,将她再次拉回来,桎梏住。 …… 孩童银铃般的笑声在耳边响起,那些枝桠间刺眼的光晕在温渺眼前闪烁,在彻底随波逐流之前,她保持着最后的理智。 她说不要。 林淮北停下,克制着喷薄而出的欲念,深邃漆黑的眸紧盯着温渺,呼吸很重。 “你还小……不可以……” “满十八了还小吗,我已经成年了。” 温渺闭眼摇着头,终是守着底线。 “不可以,还没毕业,还是学生……” 林淮北退败。 他不愿强迫温渺,尤其是这样的事。 他想给她最好的回忆,毕竟是两人的第一次,不可以用强迫和暴力的方式。 刚才的不可控戛然而止,林淮北偃旗息鼓,侧躺在温渺身边,望着天花板呼气。 轮廓分明的下颌骨上还有薄汗,脖子锁骨也有汗。 起伏的胸膛在很明白地告诉温渺,他在努力克制。 温渺悄悄挪到床的另一侧,用被子遮着身子,下来去找自己的衣服。 刚刚晕乎间被林淮北扔下来的衣服。 男女间不平等的就是这种时候,她未着寸缕,而他衣服完整。 温渺找到被丢在地板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套上。 不敢看身后的林淮北。 “姐姐。” 忽然的一声,嗓音里满满的磁性和抑制,听得温渺身心一颤。 她僵硬住背脊。 “是不是等我毕业了,不是学生了,就可以了?” “……” 温渺被火烧火燎的,答不出来。 “姐姐,五个月后,就可以继续刚刚没做完的事了吧?” 温渺低头急切套上衣服,舌头打结,丢下一句:“再——再说——” 她快速从林淮北房里跑走,跑到隔壁自己房间,锁上门喘气。 到底怎么会突然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温渺都还有点懵。 可是她不抗拒,只是觉得现在不合适。 而且,她还有些留恋那种感觉—— 温渺冲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冲脸,她想让自己冷静一点。 然而抬头看到镜子里脸颊绯红的自己,马上就想起林淮北那句:“五个月后,就可以继续刚刚没做完的事了吧?” 五个月,就是……六月份? 六月份,他高考,毕业。 所以,他是真的很想……做吗? 温渺一下瘫倒在浴室冰凉的瓷砖地上。 完蛋了。 她有种被盯着盘算着要吃掉的感觉。 这会儿,温渺突然庆幸林淮北明天就回海城。 本来知道这个消息时她还很不高兴,有些失落,现在…… 真的万幸啊!!! 林淮北隔天一早的飞机。 温渺送他去。 两个人昨晚过后就没再说话,现在坐在同一辆车上,也相互沉默着。 温渺开车时候一直心不在焉,想说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尤其还有分别在即的不舍情绪在发酵。 林淮北安静坐在副驾上,目视前方,一如最开始的那种清冷孤傲。 机场很快就到了。 温渺在停车场停好车,预备解开安全带下车时,忽然被林淮北按住手。 温厚的掌心将她的手拢在手心,那一瞬间,她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忘记了思考。 “我自己进去,你不用送我。” 林淮北沉静地说。 温渺反应慢半拍,愣愣地抬头望他。 “不用我送吗?” 林淮北同样看着温渺,眼神坚定,点头道:“嗯,不用。” 心里说不上的失落和难过,温渺移开视线,应着:“知道了。” “姐姐,你不要想太多。” 林淮北明显看出温渺的情绪变化,他诚恳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怕你送我进去,我会舍不得走。” 温渺垂着头,不出声。 “姐姐。” 温渺还是不出声。 林淮北又尝试着喊她:“姐姐。” 温渺忽地抬头,眼眶湿润,水雾迷蒙,委委屈屈的。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可是我真的好想哭啊,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这么难过啊……” 她说着还真的哭了出来。 这把林淮北吓到了,瞬时间手足无措。 “姐姐——” “早知道就不送你过来了,本来都好好的,可是刚刚一想到你就要坐飞机走,我就好想哭。我想忍着来着的,但是眼泪就自己这么不听话地流出来……” “你别看我,不许看我……” 林淮北第一次出现慌张的表情,连忙去抽旁边的纸巾。 温渺接过纸巾就擦眼泪,好烦啊,妆都花了,现在她一定很丑。 林淮北想哄她,结果却给她解了安全带,然后她推着他:“你快走,快一点,后备箱自己拿行李,给你两分钟马上消失!” 林淮北懵了。 但温渺看起来是认真的,是真的要他两分钟内消失。 “姐姐——” “快点呀!再不走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林淮北只好把想说的话咽下,打开车门下来。 后备箱嘣了一声,门缓缓上升。 他还没来得及边上车门,温渺就自己探身过来把车门给边上了,顺手还给锁了。 林淮北在车边停顿几秒,随后走去后备箱,取出自己的行李。后备箱的门刚被他关上,温渺就把车开走,什么都没留下。 林淮北一个人被留在了停车场。 而狠心开车走的温渺则是在一个路口停下车,趴在方向盘上哭。 不就二十多天不能见嘛,为什么她这么难过,这么想哭…… 还好现在林淮北看不到她这个样子。 哭起来这么丑,不能让他看到,很丢脸的。 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一声。 温渺呜咽着拿起来看,是林淮北发来的微信。 【记得想我。】 【女人对男人的那种。】 温渺的眼泪更止不住了。 她还是第一次,因为离别哭成这样。 她从来都没有这样爱哭的。 二十多天,好漫长啊。 为什么要有寒假啊,都高三了就不能多补补课吗,放什么假啊t.t 林淮北离开的第一晚,温渺彻彻底底失眠了。 而这家伙,走了就跟回归树林的鸟一样,直接就没了消息,除了到达时候报了个平安,就再没联系过温渺。 温渺一晚上拿着手机,等来等去,烦躁地睡不着。 林淮北不找她,她也赌着气不主动找他。 结果这就导致温渺第二天早上两个大黑眼圈。 好巧不巧,她还要去参加林淮北的家长会。她抹了厚厚一层遮瑕膏,遮住了眼下的黑青,但遮不住大眼袋。 温渺最后放弃,勉强画了个妆,换上较为正式的针织长裙,再把一直显乱的羊毛卷束成马尾。 她本来想将马尾编成辫子,可感觉有点太学生气,就干脆扎成了丸子头。刘海也用小发夹夹起来,只留下几缕碎发落在额角和耳边。 一整张小脸露出来,干净又元气。 搞定后,她就按着家长群里班主任发的公告,按时到达家长会现场。 家长会在教室里开,每位学生只来一位家长,分别坐在学生原本的座位上。 桌子上贴着姓名,温渺按着名字,找到了林淮北的座位,教室最里侧一组的最后一排。 想想也对,林淮北这个身高,确实是要坐最后面的。 温渺以前从没试过最后一排是什么感觉,她永远是前三排徘徊。 现在坐在林淮北的座位上,忽然有了种一览群山的错觉,这位置视线还真不错,教室里每个角落都看得到。 当然,也能看到越来越多的后脑勺。 家长们纷纷就坐,如温渺一开始设想的那样,在一群保养得当的富太太中间,她仍然是看着最年轻的。 可她个子矮,仰起脖子才能勉强看到讲台那边的班主任。 班主任先讲了一些关于这次考试的情况,还有全校高三段的情况,以及这个寒假和下学期的学习安排。 家长们很安静,只有部分家长关心成绩这方面的事,另一部分可能只愿意关注孩子的雅思分数,毕竟每年凯瑞的毕业生,有一半以上是出国留学的。 这场家长会其实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 班主任讲完话,用投影放出这次考试的成绩表,按分数排名。 在表格出来的那瞬间,温渺差点咋舌。 妈耶,排第一个的是林淮北??? 按成绩排名,也就是说……他是班上第一??? 分数后面还有个全校排名,光溜溜的“1”。 看到这个,温渺更惊了。 差点老泪纵横。 真人不露相啊,看来清北有希望了! 温渺自己学习成绩普普通通,突然培养出个全校第一,抬头挺胸可傲娇了。 后面谈高考志愿,班主任把每个学生自己填的志愿意向表发到家长手上。 温渺第一次看到林淮北的志愿,他只填了一个,清隽有力的几个字,写着清北临床医学。 她从来都不知道林淮北有这个意向,或者说,他看起来不像是有这个想法的人。 以后想当医生吗? 这么伟大的吗? 医生很辛苦的哎,宁朝就是学医的,刚开始几年没日没夜地看书考试,后面出国在国外留学,最近有假期才能回来一趟。 还没真的开始高考,温渺就已经开始心疼以后要学医的林淮北了。 同一时间,海城。 海城的冬天没有江市冷,十点来钟的阳光温温暖暖。 晨跑过后的梁佳祺在附近便利店买了两瓶水,走出来就看到林淮北安静坐在便利店前的木质休息椅上。 几公里的路程,林淮北只流了些汗,一身黑色运动服瘦削冷冽,目光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梁佳祺走过去,给他递了一瓶水。 林淮北回神,接过来,拧开瓶盖。 梁佳祺也拧着瓶盖,在林淮北身旁坐下,说:“果然是要考警校的人,体力这么好。” 林淮北不作声,仰脖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喉结有规律地滚动。 等喝完,他抬手背擦了一下嘴角的湿润,才说:“你不是也挺好。” “我哪能跟你比。”梁佳祺摇摇头,自愧不如,“我都是为了跟上你,其实我已经累得不行了。” 林淮北轻笑一声:“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梁佳祺很赞同,跟着笑了笑,然后问林淮北:“你一大早拉我出来跑步,肯定不止是为了锻炼身体吧?是不是有心事?” 林淮北缓慢敛下笑意,沉着眸应:“嗯。有点。” “怎么?” “没什么,就是今天开家长会。” “家长会?你学校啊?谁去的,不会是你那个姐姐吧?” 林淮北点头。 梁佳祺笑起来:“行啊你,未婚妻去给你开家长会。” 林淮北却笑不出来,心事重重的。他说:“今天应该会发之前填过的志愿意向表,她应该会看到。” “这是迟早要知道的事,你一直瞒着你爷爷奶奶,但是瞒不了她。” “我填了一个假的。” “啊?”梁佳祺一愣,略夸张地问:“填了个假的?” 林淮北垂眸盯着手中的矿泉水瓶,低声说着:“嗯,假的。故意骗她的。” “这……你一直瞒着也不行吧,以后你要去警校,难不成还骗她去别的大学?” “至少在考上之前,在尘埃落定之前,先瞒着吧。” 梁佳祺看自己朋友这样纠结,不免问:“其实,你有没有考虑过放弃?你家里人百分百不同意这个事,而且你还是你们家的独苗,这么大家业要留给你,你得为家里考虑考虑。” 林淮北沉默着,上眼睑低垂,遮了大半眸里的光,像是这灿烂的晨光都透不进他的眼。 他从来没想过放弃。 那一年在看到父亲遗体的时候,他一滴泪都没掉,只握着父亲没有温度的手,抚摸过整齐冰冷的制服。 父亲一直是他的信仰。 所以当时,他就下定决心要完成这个信仰没做完的事。 所以—— 即使知道家人忌讳这个职业,林淮北还是想去做。 哪怕是瞒着。 只是他很内疚,因为他连温渺都得瞒。 他不知道温渺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他不敢想,所以就没有勇气坦白。 … 家长会结束。 温渺一坐进自己车里,就给林淮北打电话。 完全忘了昨晚赌了一夜的气。 电话很快接通。 “我的个天呐,你太牛了吧,明明学霸还装学渣,过分了啊!” 电话那头的林淮北顿一下,有些疑惑地问:“姐姐你在说什么?” “说你的模拟考成绩啊,全校第一哎,牛啊!” “第一么,经常考,没什么牛的。” “……” 搞什么,夸一句胖还马上就喘上了。 温渺呵呵两声,林淮北的笑声传来:“我逗你的。你现在开完家长会了?” “嗯,开完了,正准备回家。”温渺一边打方向盘,一边把车从学校的停车位里开出来。她还是有些激动,忍不住夸林淮北:“你怎么就这么厉害啊,全校第一都能考。一学期了,我怎么都没听说你成绩这么好。” “你没问,当然不知道。” “对噢。” 温渺好像确实没有怎么问林淮北成绩的事,大多数时间就是盯着他做作业和复习。前面几次小考,老师只在家长群里通知了一下,没有公布成绩。 家长群里的太太老板们都不会问,一学期过去群里安静如鸡。 “哎,不管啦不管啦,你太给我长脸了,真厉害。啊对了,我还看了你的志愿意向,你填了临床医学啊?” 温渺语气轻快,边开车边问。 可林淮北那边却安静了几秒,随后,他的声音才透过车内的蓝牙传来,很简短的一声:“嗯。” “学医好辛苦啊,朝朝读大学的时候,明明我们都在一个学校,却总是见不到他人影。每次一到期末考,他就埋在了书堆里,有时候一周就睡几小时。” 温渺絮絮叨叨像个小话唠,说完后又笑着说:“但是医生很伟大,白衣天使拯救生命,真的好伟大,你真有志向。” 林淮北却是沉默。 温渺终于发觉了,疑惑问他:“你怎么了?怎么一直不说话?” “那是我随便填的。” “啊?” “那张表,我随便填的,不要当真。” 林淮北不想骗温渺,可话也只能说到这。 “你是说你并不是想学医啊?” “嗯。你会失望吗?” “我为什么要失望?学医这么辛苦,学别的也挺好的。” 林淮北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半晌才出声:“姐姐,对不起。” 这下,温渺是真的搞不明白了,林淮北好端端地为什么跟她道歉? “小北,你怎么了?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呀?” “就是突然想跟你说这几个字。” 林淮北掩饰过去,不想让温渺深究。 幸好温渺也不是会深究的性子,什么都没想,就笑他:“你是不是傻。” 林淮北顺着应声:“嗯,应该吧。不傻的话……” “怎么会时时刻刻想着你。” *22* 22 温渺手一抖,打错方向盘,差点开错道。 她赶紧把方向盘打回来。 林淮北刚刚说什么? 他在说什么??? “你——你不知道我在开车吗,不是存心吓我想让我出事啊!!!” 温渺涨红脸,心跳如擂鼓。 哪有人突然讲这样的话的,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现在她都无法冷静了。 林淮北的声音却还是不紧不慢的,甚至还有点为自己叫屈:“我说的是实话,哪有存心吓你。” “而且,你不想知道我这次考第一的原因吗?” 温渺把车停在路边,努力顺气让自己冷静,不能因为林淮北那一句话就搞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她清清嗓子,说:“考第一还有什么原因啊,不是你脑子好使就是学习用功。” “都不是。” 林淮北否认掉最常见也最普遍的两个原因,循循善诱着温渺:“姐姐难道忘了考前那个晚上,你……给我加油了?” 加……加油…… 提起这个,温渺就想起那晚的沙发,林淮北不知收敛的进攻纠缠和掠夺—— 温渺胸口狂跳,奇怪而酥麻的感觉席卷全身,半天没说话。 林淮北出声询问,声音低哑,但每个字都显得很刻意。 “姐姐,你在想什么?” 旖丽暧昧的回想被打断,温渺不自在地轻咳,回着:“没有,没想什么。” “没在想我吗?” “……” 温渺瞬间被噎到,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她第一次发现,林淮北这个人,所做的所说的事,完全不在她的预料范围之内。 她对他的那些了解,是很浅薄的。 现在她才开始真的确认,林淮北这小兔崽子有千万种面孔,又骚又混蛋。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在帐篷那次就知道伸——那啥了—— 重点是,还很欲,让她无法抗拒欲罢不能。 不然前天晚上,她也不会像只虾一样被剥了个光—— 温渺没答想还是不想,倒是林淮北自言自语着:“我很想你。” 低沉的嗓音在车内回响。 温渺陷入短暂的失神,而后,她埋怨似的嘟囔:“骗人,连条消息都没发给我,还说什么想。” 完完全全像个恋爱中的少女,在和自己喜欢的人撒娇。 林淮北听出温渺语气里的娇嗔和怨念,声音柔了几分,解释着:“我怕我跟你联系,会忍不住想回来你身边。” “我太想你了。” 温渺“哼”一声:“别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信。这些都是骗小女生的。谁知道你回去之后有多少小姑娘等着跟你约会,忙都忙不过来,还说想我。” “……” 林淮北忍不住笑。 这浓浓的酸味。 “姐姐在吃醋吗?” “没有,我才没那个闲工夫吃你的醋。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家了。” 温渺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她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确实是吃醋。 虚无缥缈的干醋。 电话挂断,她整理心情,重新发动车子。 回去路上,手机连续响了几声,温渺认真开车没有第一时间去看。 等回到家,把车停进车库后,她才拿起手机。 林淮北发了好几条消息,全是道歉和解释,还拍了照片证明他没有去见什么小姑娘。 温渺点开照片放大看。 偌大的室外篮球场,篮球,篮筐,还有一个年少富有朝气的身影。虽然只有侧脸,温渺还是认出了梁佳祺。 她忽然心脏一紧。 林淮北和梁佳祺在一起,那梁佳佳是不是也在?? 温渺马上打字回复:【就你们两个人吗?】 林淮北很快打开一段小视频,只有几秒,但是拍了球场全景。 除了他和梁佳祺,这里再没有其他人。 梁佳祺在热身,露了脸,但是拍摄的林淮北连声音都没听到。 温渺又问:【怎么看不到你?】 林淮北:【想看我吗?一会回去给你慢慢看。】 温渺脸上一燥,马上摁了手机,屏幕变黑。 什么回去慢慢看…… 她才不要看他呢。 从车库回到家里,温渺经过林淮北房间时,恰好看到佣人阿姨在收拾房间。 旁边堆了新的床单被套,看起来是准备将原来的拆下来换洗。 她顿步,犹豫了一下,出声阻止阿姨:“阿姨,被套先别换吧。” 阿姨停下手上动作,不大明白地向温渺确认:“不换吗?” “嗯,房间先保持原样。” 阿姨虽有疑惑,但还是听了温渺的,简单整理了一下,抱着新的床单被套离开。 等阿姨走后,温渺走进来,坐在林淮北床边。 这个房间,已经没有他的身影。 可是还是残留着他的气息。 她不舍得让这微弱的气息消失。 温渺侧躺在了林淮北床上,微闭上眼睛,恍惚间,好似林淮北还在。 想他。 真的想。 这二十多天,光是一天就已经感觉难熬。 温渺就这样枕着林淮北睡过的枕头和被子睡着了。本来昨夜就失眠,早上又开了家长会,现在沾床就睡。 不知睡了多久,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温渺被吵醒,迷蒙睁眼。她揉着眼睛看一眼来电人,是温衍。 “喂,大哥……” “怎么了,在睡觉?”温衍听出温渺声音中浓浓的倦意。 “嗯,刚刚睡着了。怎么了,你找我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听奶奶说,小北回海城了。” “……嗯,昨天回去的。” “那你呢,还打算住在那边?” 温渺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一时没想好怎么答。 确实,林淮北不在这了,她不用再在这边照顾他,可以回去温衍那边了。 但是为什么,她那么舍不得走呢? 温衍似乎能猜出温渺的心思,从她不说话就能窥探一二。 他不强迫她,只说:“过两天奶奶从观雾山回来,马上要过年,我们一家人应该在一起。” 温衍这么说,温渺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老太太都回来了,她确实得回去,一家三口一起过年。 他们家,就只有他们三个人了。 温渺想了想,对温衍说:“大哥,我知道了。我先收拾一下东西。” “需要去接你么?” “不用啦,我自己能开车,而且东西又不多,我还回来的嘛。” 这下是温衍顿了一下。听着温渺这样轻松自然地说“还回来”,他心情复杂。 随后他沉着声说:“好。” 他很明白,就算他现在让温渺回来,温渺还是会再走。 他留不住她的。 这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所以,他什么都不能奢望。 较之林淮北,温衍输得很彻底。 在跟温衍通完电话后,温渺疲倦地伸懒腰,刚刚这一觉,睡得她更困了。 但她打起精神,起来后,将刚刚被自己睡皱的被子抚平,然后才离开。 温渺计划着回去只是住十几二十天,就没带太多东西,只带了一些随身用品,其他的衣服之类的,家里都有。 她很快就收拾出一个小行李箱。 林淮北打完球发视频过来时,温渺在电脑前整理这段时间画的稿子。 她翻到好久之前画的一张画稿,穿着凯瑞校服的少年,微微撩起校服衣摆,露出一半轮廓清晰的腹肌。 模样和林淮北本人有八分像。 这是温渺那天一时鬼迷心窍画的,现在再看看,嗯……腹肌好像画的还真不错。 可惜她还没有真的摸过。 早知道林淮北发骚让她摸的时候,她就摸了。现在想想真可惜。 林淮北的视频发过来,温渺赶紧把文档关掉,生怕林淮北看到自己对他的意淫之作。 手机屏幕里,林淮北额头布着汗水,刘海发梢被濡湿。他大概是坐在树下休息,圆形光斑透过树叶空隙,落了大半在他脸上,也落进在漆黑的眸里。 他抿唇笑,眼底似是流转着琥珀般的光。 温渺看着怔了会。 好像……她还是第一次见他打球过后的模样。 他在流汗,每一滴汗水都性感,沿着额角流下,经过高挺的鼻,利落的下颌,再途径凸起的锁骨。 这似乎就是这个年纪男孩子的魅力,青春,朝气,热烈。 温渺差点忘记了说话,还是林淮北先出声:“姐姐在看什么?” 温渺眨眨眼,故意把手机放到一边立着,不看他,继续对着电脑。 “在看电脑,整理稿件。” “你刚刚明明是在看我。” “……” 明知故问,真讨厌。 温渺装作自己不想搭理林淮北,手移动着鼠标,眼睛就是不手机那瞧一眼。 可林淮北一直在看她,尽管角度并不好,从下而上,还是半侧脸。 两人就这样开着视频,没有说什么话,但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温渺也确实是在整理文件夹,稍微理了一下后,她托腮看向一旁的手机,看着里面的林淮北。 她不知怎的,笑了声:“元旦时候听说你是篮球校队的,不止会打球,还会弹吉他,我当时还震惊了一下。” 林淮北扯了一下唇:“是觉得奇怪吗?” “应该是没想到吧。” 林淮北给温渺的感觉,一直是冷冷酷酷的,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孤傲感。 没有想到他会和大多数青春期男生一样,打球,玩乐器。 温渺是很认真地在说这个事,结果,林淮北挑着眉,说:“姐姐,你没想到的,还有很多。” “嗯?还有什么吗?” “还有……”林淮北故意停顿,意有所指,“五个月后告诉你。” 温渺:“……” 这小子,难道还在数着手指算日子嘛…… 哪有人会一直想着做那种事…… 温渺又把头转向一边,想着随便说什么转移话题:“那什么,我晚上回我大哥那里。” 林淮北蓦地定了几秒,蹙眉问:“去你大哥那?” “嗯,要过年了,奶奶也要回来了,我回去住。” 林淮北沉默着,眼眸微压。他像是在忍着什么,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 这是合理的。 温渺回去本身就是合理的。 那才是她的家。 林淮北一下想起那天温衍说的话,如果不是温渺闹脾气离家出走,他们就不会碰上,也不会那样水到渠成地住一块。 这当中有老太太的原因,也有巧合意外。 他语气低了几分,问:“……姐姐还会再回来这里么?” “肯定啊,等你回来,我就回来。”温渺扬起唇角笑,纤密卷翘的睫毛扑闪,好似是在笑林淮北问的是什么傻问题。 林淮北勉强抿唇角,笑了笑。 无声的无力感围绕在他身旁,如果他能永远在温渺身边就好了。 他不愿温渺离温衍那么近。 他的占有欲,偏执欲,还有对温衍时时刻刻的戒备,都让他后悔自己那么轻易就离开。 刚一离开,温衍就按捺不住了。 林淮北相信,让温渺搬回去住,肯定是温衍提出来的。 这个心思深沉的男人,就那么忍耐不住。 视频结束好一会,林淮北都坐着没动,绷着张脸,眼眸暗沉。 落在他脸上的光晕随风摇晃,影影绰绰。 一颗球被扔过来,林淮北不为所动,连目光都没落在滚在自己脚边的球上。 梁佳祺跑过来捡球,气喘吁吁地半蹲下来,跟林淮北平视着:“你这表情怎么回事,不是跟你的小情人视频了吗,怎么还这副表情。” 林淮北终于有所反应,敛下眸,拿起旁边地上放着的矿泉水,拧开盖子。 “想回去了。” “这么早?不是说打完球一块吃饭么。”梁佳祺以为林淮北说的是回家,“你爷爷奶奶催你回去了?” 林淮北摇摇头,仰起脖子喝了一口矿泉水,随后放下水瓶,说:“想回她那里。” 想回江市。 想回温渺身边。 想抱着她,想把她永远锁在自己身旁。 … 晚上时候,温渺带着自己整理好的小行李箱回了温衍那边。 温衍今晚没有在公司忙,也没出去应酬,仿佛是特意在家等她一样。 兄妹两一起吃晚饭,简单闲聊着。他们聊了一些过年的安排,比如初一一起和老太太去墓园,初二跟表叔表婶他们一起吃饭,然后,温衍问温渺:“年后有没有兴趣空出一段时间去学原画?” 温渺正在剥螃蟹钳子,听到温衍这个提议,她一怔:“啊?” “最近有个新项目,准备往游戏方面发展。你对画画感兴趣,要不要系统专业地学一学,到时可以来游戏公司帮忙。” 温衍看起来是认真的,他在为温渺日后做规划。 温渺自毕业后就没正式工作过,在微博画她的小黄图大概算是她全部的工作了。 不过这是为爱发电,没有任何收入。 虽然她不介意,她也不差钱,但是到了这个岁数,怎么也得有份正式的工作。 不能一直用父母留下的钱,也不能一直靠温衍这个大哥呀。 温渺考虑着,手指在蟹钳上蜷了蜷,而后略有顾虑地说:“我怕我做不好。而且,要是把兴趣变成工作,我怕后面我会连这个兴趣都不喜欢了。”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就做不好?” 温衍温和地笑笑,从温渺手中拿过蟹钳,帮她剥开,说着:“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如果不喜欢,就不做,就算你一辈子什么都不做,大哥都能养着你。” 蟹肉被完整地剥出来,放到了温渺盘子里。 温渺垂眸看着盘子里白花花的蟹肉,抿抿唇:“那我也不能一直靠大哥,大哥以后是要养嫂子的。” 温衍喉咙紧了紧,唇瓣微动,抿出个苦涩的弧度。 “大哥你说的我会好好考虑的,等过了年,我再看看。” 温渺看不出温衍的情绪变化,用筷子夹起他给她剥好的蟹肉,放进自己嘴巴里。 咀嚼着的时候,她冲温衍甜甜一笑:“好吃,谢谢大哥。” 温衍没说什么,咽下苦涩的那部分,回了个微笑,再替她剥虾。 温渺喜欢吃海鲜,今晚的菜,都是她喜欢的海鲜贝类。 吃过晚饭,温衍还有很多公事要处理,温渺跟他道了声晚安就回自己房间了。 躺在久违的床上,她觉得熟悉,可心里,又很想念梁溪别墅里的那张床。 眼睛闭上,陷入梦境。 这是个急躁混乱的梦。 梦里有林淮北,他在她的耳边喃喃低语,像那晚一样不断说着“姐姐我喜欢你”、“姐姐我想要你”。 他的手指带着电流,所经之处都让人颤栗。 这么些年从未被他人窥探过的地方,都一一被他拥有。 热吻交缠。 梦醒是在很微妙的一个时间点。 温渺背上渗出汗水,脸颊,耳后,所有皮肤都赤红一片。 她后知后觉回忆起林淮北对她做的事,后知后觉地燥热。 当时她的思想被他带着走,灵魂也被他收走,几乎忘了去思考这到底有多僭越。 温渺睡不着了。 满脑子都是林淮北细碎留下痕迹的模样,还有齿关传递给她的从所未有的酥麻。 温渺抬手擦去额角和鼻尖的细汗,从床上坐起来。 拿起手机一看,九点多。 跟温衍吃完饭回房时候是八点,洗个澡,再睡觉,到现在她不过也就睡了半个多小时。 就这半小时,竟然把那晚林淮北花了一个多小时做的事情全部回忆了一遍…… 温渺恍惚地捂住脸,面色酡红。 她竟然会去回味这种事…… 而且还这么真实,真实到她都有了不该有的反应…… 虽然觉得很热,温渺还是拿被子把自己埋住,又羞又丢脸。 手机偏偏这时候响起来,是视频的声音。 温渺下意识觉得是林淮北,拿过来一看,真的是他。 她清清嗓子,努力让自己镇定一点,可又想到自己是被窝里,这么黑,林淮北什么都看不到。 这样一想,她就放心地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 手机轻震一声,林淮北出现在屏幕里。 半暗的光,许是房里有暖气,他穿得单薄,只一件宽松家居服,肩膀平直,锁骨凸显。 少年意味不明的性感,看得温渺心脏猛地一紧。 林淮北刚洗完澡,一边拿干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拿着手机看着温渺。看到她那边黑暗一片,开口问:“已经睡了吗?” 温渺悄悄揪紧被子一点,小声应着:“刚刚睡着了。” “我把姐姐吵醒了?” “没有没有,你发过来之前我刚醒。” “今天很累吗,睡得这么早。” “没什么事情就……睡得早了呗。” 林淮北把手机放置到一边,恰好能拍到他整个上半身。 他的头发还湿着,像极了那晚被汗水濡湿的模样。 温渺又想起那个画面,暗自皱眉。 完蛋了,满脑子都是那些少儿不宜的思想。 她再也不单纯了t.t “姐姐。” 好死不死,林淮北还用很沉很勾人的声音喊她。 温渺不争气地吸气,生怕自己此刻的表情被林淮北看到。 林淮北淡淡幽幽地出声:“可以开灯吗,我想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温渺声细如蚊,又心虚,故意说:“白天不是刚看过嘛……” “看不够怎么办?” “……” 温渺心潮翻涌,该死的“看不够怎么办”,他说得好似很轻巧,她听得却身心沦陷。 温渺内心挣扎了一番,说:“明天再看吧,我……睡醒的样子很难看的。” 她不止不想让林淮北看到她现在披头散发的样,更不想让他看到她一脸潮红的样。 可林淮北却不肯。 他说:“姐姐什么时候都好看。” 哼,油嘴滑舌。 温渺腹诽着,嘴角却微微上扬。 不得不承认,她对林淮北这一套真的毫无招架之力。 她从被窝里爬出来,伸手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橘黄的灯光一下笼罩过来,温渺陷在暖洋洋的光晕里,整个人毛绒绒的。 视频里的林淮北定了片刻。 温渺发觉了,于是不自然地顺着自己睡乱了的头发,说:“我知道我现在很丑,你别盯着看。” 她顺便在心里嘀咕,过几天要把这头发给剪了,羊毛卷真的太显乱了。 林淮北唇角掠过一丝笑,眼底深如黑夜,倒映着明亮光点。 “姐姐,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温渺眨着眼找借口:“……刚刚睡的,被子里闷的……” “姐姐你这个样子,会让我忍不住的。” “啊?忍……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林淮北收敛着眼眸里的欲想,看着温渺红扑扑的模样,压着嗓说:“忍不住想起你说‘不要’的时候。” 那些隐秘惹火的画面迅速占领温渺的大脑,呼吸乱掉。 最要命的,还是林淮北愈加低沉的声,像压抑住这世间最低等的情欲。 “姐姐。” 声音低下去,再低下去,如渴求般。 “你会负责吗?” 他还在说。 “我好像,起反应了。” *23* 23 林淮北这个人就是很过分。 不止说自己起反应,还问温渺要怎么办。 温渺怎么知道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她直接关了视频,怕林淮北再发过来,又直接关了机。 躺在床上,面对着天花板,温渺呼着气平复心情。 心脏这样砰砰乱跳,完全不给人睡觉的机会。 温渺叹气,再叹气,在心里把林淮北骂了一千遍一万遍。 隔天早起,温渺把手机开机,马上收到林淮北一早就发来的【早】。 她故意不回。 到了晚上,又收到一句:【晚安】。 温渺还是故意不回。 而这家伙,仿佛一点都不着急,温渺不回就不回,他自顾自发着自己的。 除了每天早上和晚上的问候,还有白天拍的一些照片,比如吃的东西,正在做的事。 乐此不疲。 温渺有时候心痒痒想回复,但一想到他可能又会开黄腔,她就萎了。 不回不回就是不回。 这是对他的惩罚,谁让他小小年纪脑子里尽装些黄色废料。 就这样,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很快,除夕夜。 温渺这边的除夕跟往常并没两样,老太太前些天从观雾山回来,因为习惯了素菜,他们一家的年夜饭也刻意换成全素的。 温衍做的决定,温渺没有异议,老太太倒是觉得委屈了两个孩子。 年夜饭过后,温渺收到了老太太爱的大红包,温衍也给她包了一个大的。 开开心心收完压岁钱,她就跑出门了。 季安然和宁朝在等她。 每年的除夕夜,三个人都会雷打不动地凑到一块放烟花。 小时候爱干的事,现在长大了,还喜欢干。 今年的烟花是宁朝准备的,很漂亮,有特别多的仙女棒。 江边风大,温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把自己包的像个大粽子。她跟宁朝要了一根仙女棒,和季安然两个人玩起了光绘涂鸦,拍下燃烧烟火写的字。 冬夜寒风里,两个女孩冻得鼻子发红,却笑得无所顾忌。 宁朝负责拍照,把她们此刻的模样全部拍下。 仙女棒很快燃尽,烟花也放完了,三个人坐在江边休息。 零点一点一点接近,夜空已经快有预热的烟火。 五彩斑斓,如流星般坠落。 温渺和季安然抬头望着夜空,正安静着的时候,宁朝突然开口说:“明年,后年,或许未来几年,我可能不能再陪你们一起放过年。” 温渺脸上的笑意僵住,季安然也是同样的怔愣,两人双双望向宁朝。 夜色之中,一同长大的男孩已经有了成熟男人的模样,侧脸棱角分明,转过来面对她们的视线时,眉眼间是一如既往的内敛而温柔的笑。 “这次出国,不会再回来了。” 他解释了一句。 风有点大,吹得温渺眼睛酸涩。 她呆呆地问:“不会再回来……是什么意思?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吗?” 宁朝若无其事地笑,抬手拍拍她的头:“大概吧。学业繁忙,抽不出时间回来。如果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应该就是几年不回来。这个时间说不准。” 温渺突然间想哭,她极力忍着,可是鼻子太酸了,她真的快要忍不住。 旁边的季安然比温渺坚强一点,可是眼圈也已经红了。 她问宁朝:“真的不回来吗?” “嗯,除非……”宁朝凝着视线,看着近在眼前季安然的脸,“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什么是‘特别的理由’?” 宁朝没答,只笑笑。 还能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呢。 除了她,大概就再没特别的理由了。 宁朝陷入沉默,季安然不明就以,不懂宁朝的意思,也不舍他的离去。 她难过,她想哭。 在场可能只有温渺懂宁朝在说什么。 在起风时候,季安然去车里拿衣服,温渺趁机拉着宁朝问:“你真的要一去不回吗?安然呢?你放弃了吗?” “没有放弃。” 宁朝答得很干脆,可也有那么一丝无可奈何。 “学业要完成,假期很短,我可能不会选择回国。虽然不回来,但是不代表我就放弃她了。” “你是猪吗!等你再回来,安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这不是放弃是什么!!!” 皇帝不急太监急,温渺急得不行:“朝朝,你主动一点,也许你们就成了呢!” “那如果不成呢?” 温渺顿住。 宁朝眉眼流露出难以察觉的伤感:“如果她知道的心意,因此惧怕我,远离我,或者对我有歉意,那我才会生不如死。” “我不想失去她。” “渺渺,也许你还不懂,喜欢不一定真的就要在一起。只要她好,我们能一直很好的像朋友一样相处,我就足够了。” 这是宁朝第二次跟温渺说,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 如同第一次说的那样,温渺不懂。 她真的不懂。 可她真真实实地感受到宁朝的无力和用心。 或许可能在外人看来,宁朝很懦弱,不像个男人,不会为自己争取。 其实他只不过是替季安然考虑,不愿自己的感情让季安然感到任何一丝负担。 越是了解宁朝的心思,温渺就越心疼他。 从小到大,宁朝一直在她们两个女孩身后擦屁股。她们干了坏事,明明没他的份,他都会主动帮她们承担一部分。要是有什么危险,他也会第一个出现,像哥哥一样挡在她们身前。 他什么都先为她们想、先为她们考虑,他真的,真的,是很温柔的一个男孩子。 温渺没有骨气地哭了,眼泪一滴滴往下掉。 宁朝微微无奈,伸手拍着温渺的肩,笑着:“别哭,要是你家那小子知道我让你掉眼泪了,可不得找我算账。” 温渺忍不住笑,又哭又笑的,觉得自己有点傻。 “他怎么会找你算账啊,他不是那样的人。” 宁朝笑笑。 看来温渺对林淮北的了解真的太少。 林淮北怎么不是那样的人,他几乎恨不得温渺身边没有一个异性生物。 “渺渺,以后照顾好自己,遇到事情多跟安然商量,也要随时跟我说。不过你们两个一样不靠谱,我真是不放心。” 温渺擦着眼泪,嘟囔着:“不放心就别走嘛……” 宁朝还是笑,转而看向流彩斑斓的夜空。 很快要到零点了,烟火越聚越多,这个城市的夜好似都在蠢蠢欲动,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季安然拿着从车里拿出来的外套,站在温渺和宁朝十步远的身后。 她看着一高一矮两个人站一块,一个在哭,哭了又笑,另一个则耐心温柔地哄。 季安然忽然一阵心闷,窒息得有点难受。 一想到未来几年宁朝都不在,她就很想掉眼泪。 三剑客少一人,还能叫三剑客吗? 最让她难受的,还是刚刚才突然发现的一点:他们都长大了。 或许只有她和温渺还停在原地不愿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而宁朝,已经在为了他的未来他的人生努力。 这可能是属于他们三个人的最后一个除夕夜吧。 季安然低下头,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 除夕夜过后,正月初一,温渺跟着老太太和温衍,去了一趟墓园。 墓碑上放的是爸爸妈妈的黑白合照,模样很年轻。 但是温渺只对爸爸熟悉。 温渺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自己的妈妈。 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只听奶奶、爸爸和温衍提过。这么些年,她从来没感受过母爱,没享受过母亲的怀抱,“妈妈”两个字也几乎没喊过。 站在墓碑前,温渺望着照片上的漂亮女人好一会,再望向自己爸爸。 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是的,她没有妈妈,但是她有很爱她的爸爸。 爸爸给她的爱,不比世上任何一个双亲圆满的孩子少。 温衍看到温渺哭,心疼地搭住她手臂,手指轻轻拍了两下,无声安慰。 因为每年初一都要来墓园,所以每年初一温渺的心情都不好。 回家之后,她就把自己锁在自己房间里。 老太太和温衍都已经习惯,只在晚饭时候喊了她一声,她不肯出来吃饭,他们也就不勉强她。 房里,温渺在抱着爸爸的照片哭。 三年了。 爸爸已经走了三年了。 在出差的路上遭遇意外离世的。 温渺当时还在读大学,收到消息匆匆赶回来,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也是她心里最大的伤疤。 哭得累了,温渺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稚嫩又倔强的脸。 那个在父母葬礼上一声不吭的小男孩,一身缟衣,身形瘦削,无论周遭投递过来多少的同情眼神,他由始至终都没出一声。 没说话,没哭,甚至连表情都没变。 温渺的心忽地疼起来,似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又似有什么东西堵着她胸口,喘不过气。 她忽然好想他。 这十几天里,她故意不理他,却又暗戳戳等他的消息。 其实她一直很想他。 这一刻更想。 也许是心有灵犀,也许是巧合,林淮北的电话就这么来了。 十来天了,他终于没有再发文字类的消息。 这样一个突然的电话,温渺怔了好几秒,甚至都忘了去接听。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一面擦着脸上的眼泪,一面接起来:“喂……” 她只敢发出一个单音节,生怕自己的哭腔被林淮北听到。 久违的林淮北的声音传过来,似是在耳膜上挠痒痒,低哑又勾人。 “姐姐,你在哪?” 温渺吸吸鼻子,尽量让声音平静正常。 “我……我当然是在家啊。” “你大哥那边?” “嗯。” “好。”林淮北似是笑了声,他浅浅淡淡地说:“你到你窗边看一下。” 温渺滞了好久,不明白林淮北的意思。 可当她走到自己窗边,拉开窗帘的那瞬间,她的眼眶就忍不住湿润。 耳边,还是林淮北通过无线电流传来的声音:“姐姐,看到我了吗。” “我回来了。” *24* 24 夜幕低垂,天边远远悠悠挂着几颗星。 这样的夜色之中,比星星还熠熠生辉的,是少年单薄挺拔的身影。 温渺在窗边看得愣了神,心脉的律动一次比一次重,耳边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大约滞愣一两分钟后,温渺才骤然回神,什么都来不及想,转身就往外面跑。 外套没有穿,鞋子没有换,从楼上房间跑出来,直接就跑出了家门。 老太太正和温衍坐在楼下,谈话间,见温渺这样火急火燎的,不免问一声:“你这么急跑去哪呢?” 温渺没来得及回答。 家里大门砰一声被关上。 老太太神色担忧,不知温渺这是怎么了。 温衍率先说:“奶奶别担心,我出去看看。” 老太太点头,温衍起身。他想到什么,从旁边沙发那拿起一条小毯子。 寒冬夜晚的风很冷,吹拂过脸颊皮肤都像是在拿冰块紧贴着。 温渺穿着拖鞋跑出来,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她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林淮北所在的位置。 身着黑衣的少年在寒风中伫立,身旁立着一个行李箱。 远处亮起的路灯落了些模糊光影在他侧身。 柔光缥缈,像极了一个梦境。 他看到温渺,眉眼微扬,唇角抿出弧度。 温渺朝他跑去,一个蹦跶,直接跳到了他的身上。 林淮北大概是没有准备,突然被温渺这样跳上来抱住,还有些手足无措。 而后他托住温渺的腿,由她挂在自己身上。 温渺紧紧搂着林淮北的脖子,呼吸温热洒在他脖颈间。 她不说话,只这样抱着他,仿佛用上了所有的力气。 还是林淮北先出声:“姐姐……你……打算把我勒死吗?” 听声音,确实有些呼吸困难。 温渺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用力,就松开一点,退后抬头看他:“对不起啊。” 林淮北眼尾含笑,凝视着温渺,问:“见到我就这么开心?” “才没有。”温渺嘴硬不肯承认,可身体却很诚实,还挂在林淮北身上不肯下来。 林淮北将她往上托了一点,调整姿势,更好地将她抱着。 他比温渺诚实:“但是我有。见到你,我很开心。” 温渺听得耳根红了,低下头嘟囔:“油腔滑调。” 林淮北靠近她一点,鼻尖蹭了蹭她额头。 “认真的。” “噢。” “姐姐,我好想你。” 几个字,触动温渺的心弦,心底颤动,搂着林淮北脖子的手臂好像突然发虚,指尖不由自主揪紧了他衣服。 她忽然不敢面对林淮北如此炽热真诚的目光。 两人呼吸缠在一块,仿佛准备在这寒风之中灼烧彼此。 林淮北缓慢偏头靠近,温渺知道他想做什么,她没躲。 温渺被风吹得发抖,在林淮北这汲取温暖。 他也给了她温暖。 唇碰在一块,称不上多么热烈,只是温柔地厮磨。 …… 远处,拿着毯子跟出来的男人,静静立在那。 他冷凝着脸,面部线条冷硬,寒风吹红了眼角。 然后,他转过身,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也当自己没出来过。 在温衍回去后不久,温渺将林淮北领回了家。 林淮北这次来得突然,老太太事先不知情,有些意外。 梁溪那边的阿姨已经放年假,那边暂时收拾不出来,她就留林淮北住在他们这边。 “小北你来了,我们也能热闹一下。这些天就一块住这吧,多陪陪奶奶,好不好?” 老太太笑吟吟地抓着林淮北的手,和蔼地拍着。 林淮北很乖地点头:“又要麻烦奶奶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而且平时过年,家里就我们几个,你温衍大哥忙工作,温渺又到处跑,可冷清了。” 老太太说着,想到什么,问:“对了,怎么突然过来了,你爷爷奶奶不是说你等过完初十才返校吗?” 林淮北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前边坐在沙发上撕开糖纸吃糖的温渺,再冲老太太笑:“学校临时组织了寒假补习,过两天就开始,所以我就提早过来了。” “读书可真不容易。你安心在这先住着,等阿姨把梁溪那边打扫好了,你再和温渺一起搬过去。” “嗯,谢谢奶奶。” 祖孙俩看着格外和谐,聊着聊着,又开始聊林淮北的爷爷奶奶。 温渺嘴里含着糖,听着他们聊天,心思倒还停留在林淮北前面那一段话,表情略有疑惑。 林淮北的学校有组织寒假补习吗? 就算班级群有通知,那家长群也会有消息的吧?? 可这些天家长群安静如鸡,屁都没放一个啊。 相比这三人,温衍一直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沉默坐着,没太多表情,也不说话,只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 林淮北就这样住进了他们家。 房间在三楼客房。 家里的佣人阿姨给他铺好床,恭敬地退出来,带上门。 面对完全陌生的房间,林淮北脸色平淡,拿了套换洗的睡衣进了浴室。 这里,他以前常来。 没离开江市前,他家就在这幢房子隔壁,小时候他经常跑过来玩。 但是隔壁那套房子很早就卖了,因为他的爷爷奶奶怕他睹物思人。 现在再回到这,一切还如当初,没什么变化。 可是又已经物是人非。 热水在浴室内氤氲,水流从林淮北的头顶缓缓流下,他闭着眼,回忆起过往的许多事。 那些儿时的欢声笑语,如今却变成压抑的,窒息的,令他不敢再记起的记忆。 他伸手,关上花洒。 水流声止,他却久久没有睁开眼。 温渺的房间在二楼。 夜深人静,她把头探出房门外,瞧了瞧。 走廊很安静,这个时间点,老太太应该已经睡了。前边温衍的书房还亮着灯,估计还在忙公事。 温渺悄悄走出来,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房门关上。 正蹑手蹑脚想往楼梯那边走时,身后传来个声音:“渺渺?” 温渺一下僵住,做贼心虚般的干笑着回头。 “大……大哥……” 温衍出现在书房门口,蹙着眉,上下瞧了一眼一身睡衣打扮的温渺,问她:“你怎么跟做贼一样?” “没有啊,哪有。”温渺不承认,站直身体挺起胸膛。 “我看你就是有。打算去哪?” “我……口渴,想去楼下喝水。” “真的?” “真的。” 面对温渺的信誓旦旦,温衍一副不相信的样,意有所指地说:“女孩子,这么大半夜的就不要去异性房间了。” 温渺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竟然被温衍看出来了,她有这么明显吗?? “还有,这是你家,你大可以正大光明,不用这样偷偷摸摸。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去做什么坏事。” 温渺本来想反驳,话到了嘴边,又低下头,顺着温衍的话应:“大哥,我知道了。” “我不是要去做坏事,我就是想去看看小北,不知道他睡不睡得惯我们家的床,不知道被子够不够厚……” 温衍眸色暗了暗,只说:“早点睡吧。” 然后他转身回了书房,门被关上。 温渺站在原地抿抿嘴巴,等了几秒后,转头就趿着拖鞋跑上三楼。 站在林淮北房门口时,她刚要抬手敲门,门倏地一下被打开。 翻领系扣的蓝色真丝睡衣,看着又顺又滑。 平直锁骨在领口半遮半现,往上看,是凸显的喉结。 怎么说,林淮北这一身睡衣打扮,特别的……欲。 温渺还是第一次见他穿这种类型的衣服,平时大多是宽松的卫衣、体恤还有运动衫。 她望着他,咽了一下口水,眨巴着眼愣愣开口:“那个……我来问问你还习惯不习惯,房里冷不冷,被子厚不厚……” 林淮北的头发没吹干,发梢微湿,棱角分明的下颌沾着几滴水珠。 他没出声,漆黑的眼眸一直盯着温渺。 温渺被他盯得有些不自然,怕他多想,加大一点声音解释:“我真的就是来关心一下你,你别多想——” 嘴巴忽然被捂住。 温渺睁大双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淮北捂着嘴拉进了房间里。 连门是怎么被关上的她都不知道。 房间里有甜腻的沐浴露香气,阿姨收拾的很干净,一尘不染,床铺没有一丝褶皱。 然后多了一个温渺。 再多了一个林淮北。 温渺僵硬着身体和四肢,不知林淮北想做什么,呼吸都要停顿住的时候,林淮北却只轻轻将她搂住。 像个需要安慰的小孩,靠在她肩上。 “你……怎么了?”温渺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试探着问。 林淮北还是不出声,就只抱着她。 两个人躺在床上,四周格外安静,温渺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再次问:“小北,你……” “我没事,就是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情。” 林淮北声音低低的,却好似刻意放轻松一般,说:“好多年没回来这边了。” 温渺一下就懂了。 很多往事在脑海翻涌,那些年轻的面孔在记忆中依然鲜活,儿时的欢笑却遥远的像是另一个世界。 她望着天花板,眼眶一点一点湿润。 “想爸爸妈妈了吗?” 林淮北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算是默认。 温渺轻轻笑着,声音有点发颤:“其实我今天,也很想我爸。在你来之前,我还躲在房间里哭。” 林淮北陷入沉默,抬头望着温渺侧脸,心疼和歉意在眼底浮现。 “对不起。”他忽然道歉。 温渺低头,跟他对上视线。 “叔叔走的时候,我不知情。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回来送他最后一程。” 温渺父亲走得突然,那时候林淮北的爷爷奶奶不确定林淮北有没有走出父母离世的阴影,怕勾起他的伤心回忆,就擅自做主将这事瞒了下来。 直到去年,林淮北准备转学回来,才从长辈那知道这件事。 如果,如果他能早一点知道,他一定会早一点回来,或许在那时候就回来,陪在温渺身边。 他很清楚失去家人的感觉有多痛。 林淮北不知道这几年温渺是怎么过的,前面相处的这半年,他们都没提过父母的事。 他们都一样,父母是他们心上永不会痊愈的疤。 温渺摸摸林淮北的头,头发顺软。 她不介意地说:“不要说对不起,没关系的。” “温渺。” 林淮北忽然喊她,浓黑眸光映出几分认真。他问她:“我们以后不会分开的,对不对?” 温渺一时答不出来,脑子有点懵。 而很快,脖子开始变得又热又痒,像有什么东西在啃噬。 林淮北一下一下地在落下唇印,渐渐起身,将温渺半搂在怀里。 熟悉的陌生感觉袭卷而来,温渺偏开头,长睫拢住眸光,声音温温软软:“别……别留下印……” 林淮北停顿,抬头看她。 此刻她的脸就因羞涩而涨红,避着他沉沉的目光。 温渺只想把头埋到被子里。 然而肩膀被攥住,她被困囿在他胸膛之下。 她还是不敢看他,却能听到他在自己耳边的呼吸,还听到他说:“好。” 似被默许,似被鼓舞,又似他对她的承诺。 温渺犹如坐过山车,一颗心高高提起,迟迟不敢落下。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林淮北的,因为她丝毫不抗拒他的亲昵,她甚至还想从他那要更多,他的温柔,他的生涩,他的毫无章法。 她也知道林淮北现在才十八,他的青春才刚开了个头。 也许某天,他会把此刻的炽热分给另一个人,他可能会谈一场校园恋爱,会像所有的校园情侣一样,在学校里手牵手,在夜深的宿舍楼下吻别—— 等他读了大学,他会发现另一个更广阔的世界,遇上更多形形色色的人,有朋友,也有心动的女孩。 他刚刚问的那句“以后不会分开”,她给不了答案。 因为她不知道答案。 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她不想和他分开。 真丝睡衣太过顺滑,温渺抓不住,指尖都失了力。 林淮北轻轻握住她的手,然后缓缓反压在床上,十指紧扣。 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他知道他们能做到哪一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没有那么难耐、急不可待,他有序的,温柔的,亲吻着她。 她的肩膀纤薄,好似瘦了。 他有些心疼。 温渺觉得悬在头顶的那盏浮夸欧式吊灯太晃眼,晃得她眼睛很难受。 明天就找人把它换掉。 她忽然又觉得房里暖气开得实在太足了,不然不至于没穿衣服都不觉得冷,毕竟现在还是寒冬的夜。 她想着想着又想起林淮北寒假补习的事。 总之脑子混混沌沌,想了太多有的没的。 以至于林淮北都发觉了她的不专心。 他用唇轻轻碰一下她的眼皮,然后看着她,问:“在想什么?” 温渺收回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红着脸说:“没什么,就是在想你学校怎么突然要你回校补习。” 林淮北笑了,胸腔小幅震动,眼尾弯着。 “假的。” 温渺:“啊?” 林淮北望着温渺脸上怔忪的表情,笑:“没想到姐姐你竟然信了。” “补习是假的,提早回校也是假的。” 他停顿一声。 “但是想早点回来见你,是真的。” 温渺软在他怀里,却忍不住掐他手臂。 “你还学会撒谎了,大过年的一个人跑回来,你爷爷奶奶怎么办?” “他们打算去舅公那边住几天,我没跟着去。” “那他们知道你来这边了吗?” “知道。” “也骗的提早返校补习?” 林淮北睫毛垂下,唇瓣翘着:“不是。我说,我要回来见我老婆。” “……” 温渺忍不住推开林淮北,耳朵脖子一片红。 “谁是你老婆——” “姐姐啊。”林淮北任温渺使劲,自己却一动不动,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温渺那点小力气在他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像鸡蛋碰石头。 “我不是。没订婚没结婚,不是。”温渺还在辩驳。 林淮北薄唇微抿,青涩好看的脸庞近在眼前。他问:“那能算是女朋友吗?” 女朋友…… 温渺张张嘴巴,想说“不能”,可又说不出口。 就他们现在这状况,这衣衫不整的,要说不是男女朋友,那他们算什么? 还能有比这更羞耻的事吗? 不,没有了。 温渺从旁边扯过被子挡住自己,然后刻意用力敲了敲林淮北的脑门:“好好学习,什么女朋友什么老婆,等你毕业了再说!” 林淮北装作吃痛地皱眉,露出个委屈表情:“姐姐你好狠的心啊。好疼。” 温渺心软一下,担心自己真把林淮北敲疼了,忙往他脑门看去。 是有点红。 可她也没多用力呀。 “真的疼吗?” “嗯,疼。” 林淮北扮着柔弱,“姐姐你要对我负责的,千万别穿上裤子就跑。” ??? 温渺瞪大眼睛。 “我——我对你负什么责——就是打疼你一下——” “我是说刚刚,和那晚。” 温渺听出林淮北的意思,气呼呼起来:“占便宜的明明是你!!!” 他现在也就衣服乱了点,可是她—— 她又被剥虾一样被剥掉了,虽然最后那点没剥掉,可这也跟剥光壳没区别了好吗!!! 明明是她亏呀!!!她是女孩子呀!!! 看温渺这不服气的样,林淮北眸里漾开笑,说:“姐姐别生气,我也给姐姐占回去吧,这样姐姐就不亏了。” 啥? 占回去?? 温渺眨巴眨巴眼睛,没搞明白,手就被林淮北捉住。 他的手比她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得很干净。 小时候她就喜欢拉他小手。 现在,他握着她的手,缓缓往睡衣衣摆移。 嗡一声,温渺的脑子快要炸掉。 他不会——不会是想—— 啊不可以!!! 虽然小时候换过纸尿裤还给他洗过澡,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不行不行的,她不敢,她真的不敢—— 温渺提着口气,眼神落在略有弧度的那里,心如擂鼓。 光看一看,她都觉得眼睛被灼烧了。 被占便宜,和占便宜,是不一样的。 前者,她可以说是不用动,慢慢享受就好。 而后者—— 温渺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小黄书,一幕幕可能会出现的画面在她脑子里一一闪过,她手一抖,想缩回来。 但是林淮北的劲比她大多了,根本不由得她挣扎。 小小的掌心落在丝绸面料上,温渺忍不住发抖,闭上眼睛。 发虚的手掌传递过来的触感,不是想象中的那种,她一愣,又睁开眼。 哎??腹肌??? 林淮北抬着眸看她,说:“腹肌给你,姐姐随意。” 温渺喉咙滚动一下,屏着气问:“你是想让我摸腹肌??” “不然……”林淮北似笑非笑的,“姐姐以为是哪里?” 温渺羞红脸,看林淮北这明知故问的样,又气不过,感觉自己是被他故意耍了一番。 她用力□□了一番肖想已久的小腹肌,哼哼着:“也就这样,没意思。” 然后她就要收回手。 “那姐姐觉得哪里有意思?” 林淮北勾着唇,问得天真,又妖孽。 温渺把头一撇:“都没意思,小身板,没劲。” 林淮北的目光游刃有余地在温渺脸上流连,他笑了笑:“我这身板还小啊。” 手腕再次被林淮北握住。 “这里呢?” 这次温渺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空间,手就被摁在了原来她误会的地儿。 这下她是真的慌了。 即便她画过很多纸片人,甚至画过一发就会挂的那些图,但是她从来都没有这样真实地感受过—— 温渺一瞬间想哭。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林淮北还不知收敛,得寸进尺,还装着纯真无邪。 “姐姐,这样不觉得亏了吧?” “姐姐,你是在害怕吗?” “姐姐,你把眼睛睁开。” “姐姐,你看看我。” “姐姐……” …… 一声又一声的“姐姐”,喊得温渺脑袋发晕。 她羞恼,外加气急败坏,直接收拢手指狠狠抓了一下。 猝不及防的一声闷哼。 温渺趁林淮北一时顾不上她,连忙裹紧被子往一边溜。 怕被报复,还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不露头不露脚。 林淮北差点半瘫下来,用一只手撑在床上,抬头去看裹得像个粽子的温渺,额上渗出细汗。 偏偏又无奈。 “姐姐,你这是打算……谋杀亲夫啊。” *25* 25 听林淮北的声音好似有些不对。 温渺警惕地拉下一点被子,露出双眼睛瞧他。 脸色好像也不好。 温渺心一沉,连忙问:“你没事吧?” 林淮北看起来不像是装的,强颜欢笑:“你觉得会好吗?姐姐,你下手也太狠了。” 温渺意识到自己刚刚确实有些太用力,着急从被子里爬出来,想去查看林淮北的痛处。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会这么痛……” 她一面道歉,一面伸手,结果却被林淮北扣住手腕,反身又抵在了身下。 纤瘦精致的肩膀挂着细长肩带,因为提着一口气,锁骨形状更明显。 林淮北看着这样的温渺,勾着唇警告:“姐姐下次要是再用手抓,我可是会惩罚你的。” 惩罚。 如此色情的两个字。 温渺一下想到手铐脚镣之类的限制级画面。 完蛋,她竟然还觉得有点刺激。 林淮北见温渺又在走神,不免蹙眉问:“姐姐你又在想什么?” 温渺忙不迭地否认:“没,没有。很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说着推开林淮北。 林淮北顺着温渺的力道起身,将一旁的衣服递来给她。 眼底幽深,盯着温渺穿上。 温渺被看得浑身发毛,扣好衣襟纽扣后,双臂环胸充满戒备地问:“你干嘛这么看我?” 这眼神像是在盯着猎物的狼,等着把她吃掉。 林淮北轻笑了声,模棱两可地说:“没有下次了。” 温渺:? “什么没有下次?” 林淮北摇摇头,不答。 下次,他不会再让温渺有把衣服穿回去的机会。 也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地就下了床。 …… 温渺回了自己房间睡觉。 林淮北的到来让她心情愉悦,这一晚睡得格外好。 转眼,初五。 老太太动身去了观雾山,开始新一年的吃斋礼佛。 她走后,温渺和林淮北也准备搬去梁溪。 回来复工的阿姨已经将梁溪别墅打扫好,他们随时可以走。 初六晚上,江市久违地落下一场雪。 这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也是新一年的春天的第一场雪。 雪花纷纷扬扬,只一夜功夫,整个江市就被一层厚厚的白雪覆盖着。 骤雪初霁,寒风仍然凛冽。 温衍一早就准备出门,临走前,交待温渺:“外头都是积雪,去梁溪的路上尽量小心。要是不放心自己开车,就叫司机送你们。” 温渺和林淮北是打算今天走的,她点着头应:“我知道了,大哥放心,我会小心的。” 温衍似乎还是不放心。 转头,看向一边懒懒站着的林淮北。 这几天,他们都没怎么正面碰过,一个原因是温衍太忙,另一个原因,是温衍不想将他和林淮北之间的剑拔弩张摆到台面上。 他不想让温渺觉察出什么。 如果注定只能当温渺的大哥,那他就不会再奢求什么,也不愿给他们的兄妹关系添上任何一丝裂缝。 现在眼神碰上,对着林淮北漆黑仍充满戒备的眸,温衍说了声:“好好照顾她。” 助理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今天要去江市的营北区,分公司在那边出了些事,需要温衍亲自过去处理。 时间不等人,说完这句话,温衍就带着助理走了。 林淮北沉默站了一会,看不透情绪。 温渺眨巴着眼睛望着门外,看温衍坐进车里后,嘴巴里念叨着:“你才是路上小心呀。” 营北区那么远,路又不好,该注意安全的人是他才对吧。 大过年的还这么忙,连个假期都没有。 温渺忍不住叹气。 林淮北走上前,问:“担心你大哥?” “当然啦,他是我大哥哎。” 温渺说着,笑了笑,“我们也走吧,安然和朝朝还等我们吃午饭呢。” 林淮北敛着眉眼,而后淡然一笑:“好。” 就这样,他们在温衍离开后,一起回了梁溪别墅。 简单放好行李,他们又出了门。 宁朝出国的航班在明天,今天这一顿,算是践行餐。 德国的冬天很难见到太阳,阴霾天很长,气温低,往往还伴随着降雨。 季安然给宁朝准备几件厚实的羽绒服,让他带过去。 “我也不知道给你准备什么,还是衣服最实际了。你总为别人想,经常不知道天冷给自己加衣服。” 季安然絮絮叨叨的,顺便把纸袋打开,拿出一件长款羽绒服来,放在宁朝身前比了比:“应该穿的下吧,要不你试试,不合适的话一会我们拿去换。” 宁朝微笑着看着季安然:“衣服我都有,不用为我准备这些的。” 季安然眉心皱了皱:“我给的,不许拒绝。站起来,试一下,把这几件都试一试。” 宁朝没有办法,只能听季安然的,站起来试衣服。 在对面坐着的温渺端着杯柠檬水傻哈哈地笑。 林淮北看看温渺,再看看试外套的宁朝,接着又看看神情认真的季安然,眼眸微压,好似领会出什么。 等再面对宁朝时,他没再像之前那样敌对。在服务员上菜后,他反而还主动夹了菜。 宁朝眼尾上挑,有些诧异,还有些……受宠若惊。 这小子,转性了? 两个人无声对视一番,什么都没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旁边的温渺和季安然完全没注意到这两人的“交流”,她们在聊这几天季安然的相亲奇葩事。 “见面之前,我三姑一再跟我保证对方的人品长相,我是被催的没办法了,只好应约。等我到了那,好家伙,我还以为没见到本人先见了家长。” 季安然像说书一样,毫不夸张地说:“怎么能有人三十岁那么显老,说五十岁绝对没人敢有异议。我一开始以为他是见面对象的老父亲。” 季安然说得口渴,端起手旁的茶杯抿了一口,接着继续:“我都不知道我到底走什么霉运了,怎么尽给我介绍一些奇奇怪怪的。” 温渺托着下巴,很认真地听她讲,然后问:“后来呢?还有联系吗?” “联系什么啊,我强颜欢笑跟他吃完饭,付了饭钱就走了。三姑还跟我要微信,说他要加我。我说,我山顶洞人,不玩微信,没有智能机。” 转头季安然就对宁朝说:“朝朝,你去德国后要经常记得看微信,找我们聊天,不要整天泡在书里,知道吗?” 忽然被点到名的宁朝看向她,轻轻点头:“知道了。你今天怎么这么啰嗦。” 季安然哼一声:“要不是关心你,我才不啰嗦呢。” 温渺偷笑着。 季安然还挺双标的啊。 接着她又想到自己大哥。 这阵子都没听季安然提起温衍,他们是没继续发展了吗? 大哥对季安然到底有没有意思啊? 温渺又想不明白了。 放在腿上的手忽然被抓住,一阵温热袭来,温渺愣了愣。 是林淮北。 他握住了她的手。 温渺呆呆看向林淮北,用眼神询问:“干嘛?” 林淮北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什么都不说,就只紧紧握紧了她。 两人当着季安然和宁朝在桌下牵手,温渺觉得不自在,有种……偷情的错觉。 可是这感觉,还挺……不错。 四个人说话吃饭,快结束时候,温渺的手机响了。 温渺看到是温衍,笑着接起来,可是短短几秒,她嘴角的笑意就僵住。 心脏不可控地颤动,整张脸都白了,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 温衍的助理还在说:“温小姐,得麻烦您过来一趟,温总需要马上进行手术。” 营北区高速一辆大货车发生侧翻,十几辆小车连续撞尾,温衍就在其中。 助理没有和温衍一辆车,没受什么伤。 但是温衍那辆车正好跟在侧翻大货车后面,出事时候司机狂打方向盘,雪天路滑,车子直接撞上护栏摔了出去。 车祸的伤者很多,全都被第一时间送到了营北区最近的医院。 宁朝开车送温渺过去,温渺缩在后座哭,肩膀一颤一颤的,看得旁边的林淮北深深皱着眉,深谙的眼底满是心疼。 他将温渺搂到自己怀里,安慰着:“没事的,别怕。” 季安然坐在副驾驶查新闻,微博上已经有这次车祸的消息出来,货车司机当场死亡,重伤轻伤合计二十余人,还在医院救治。 她不敢点开现场的新闻图片看,关上手机,闭上眼睛紧紧握着。 开车的宁朝无声地看一眼她,转而继续开车。 前往营北区的高速封了,宁朝在最近的一个高速路口下车,开国道过,尽可能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 所有的伤者都被送达这,医院急诊很乱,到处都是人。 躺着的,站着的,除了家属就是带伤的。 这些血淋淋的伤者看得温渺双腿发虚,助理跑过来,把温渺几个人带进去。 “温总还在手术,已经有一个多小时。” “医生有说情况怎么样吗?”宁朝冷静地问。 助理摇摇头:“还没说。送过来之后就一直在手术室,重伤的人比较多,他后面才开始手术。” 手术室门口挤满了人,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温渺站在那,看着这些黑压压的人群,听着耳边的嘈杂,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闪现父亲离世的场景。 也是一场车祸,她没见到最后一面。 赶到医院,面对是盖着白布却还尚有余温的尸体。 那是很可怕的,宛如此刻一模一样的场景。 温渺很害怕,胸口不断起伏,眼泪簌簌往下掉。 林淮北握紧她的手,想给她一点力量。可她好像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感知不到。 直到手术室的门打开,穿着无菌服戴着口罩的护士走出来。 “谁是温衍家属?” 温渺第一个跑上去,抓着护士的手着急地问:“我,我——我是。我大哥怎么样?” “病人还在手术,按现在情况看,右小腿粉碎性骨折,轻微脑震荡,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失血过多,送过来的病人也多,医院的血库供应不足,正从别的医院调——” “我大哥是b型血,我也是,可以先抽我的吗?” 护士想了想,问:“直系亲属之间不能献血,你们是直系亲属吗?” 短暂几秒的沉默过后,温渺微颤的声音响起。 “不是。” 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护士:“我们不是。” *26* 26 当温渺说出“不是”两个字后,宁朝和季安然都愣了。 他们都很懵,搞不清状况。 林淮北眸光沉沉的,他也没料到。 不是没料到温渺和温衍不是亲生兄妹的事,而是没料到温渺竟然知情。 他一直以为温渺不知道这件事。 护士稍微犹豫过后,对温渺说:“从其他医院血库调血包还需要一点时间,如果你觉得可以,你就跟我来吧。” 算是同意温渺给温衍输血。 温渺小脸苍白,点着头,预备跟护士走的时候,忽然被林淮北拽住手臂。 “我也是b型,我去吧。” 温渺抬头看他,他的眉宇之间如水般沉静,下颌绷着,没太多别的表情。 转而,他看向她,微微笑了笑:“让我去吧,你这小身板,万一输了血自己倒下怎么办?” 温渺嘴唇微张,想说话,可被林淮北打断。 他抬手轻轻抚住她的脸,拇指动了动。 “等我和你大哥出来。听话。” 随后,他就转身跟护士走了。 看着林淮北挺拔的背影,温渺没骨气地鼻酸,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季安然过来扶住她,把她扶到一边。 “渺渺,医生说了,没有生命危险,你不要着急。你大哥一定没事的。” 温渺吸着鼻子,诚实地说:“我有些怕。” 她没有妈妈,爸爸也走了,除了老太太,就只剩下温衍这个亲人了。 她多怕温衍会和她爸一样,被一场车祸带走。 她再承受不起任何一个亲人的离开。 “渺渺,你刚刚说你和你大哥不是直系亲属,是认真的吗?”宁朝问温渺,“你是想给你大哥输血才这么说的,还是……” 这恰恰也是季安然想知道的。 他们一起看向温渺。 温渺垂着眸,轻咬住发白的嘴唇。 过了好一会,她才说:“小时候我贪玩,经常跑到我爸爸书房里捣乱。有一次,我在他忘记上锁的柜子里翻到了大哥的领养证明。” 她说着,眼眸湿润地笑着:“我和大哥,没有血缘关系。” 温渺一直都知道温衍不是她的亲大哥。 从十来岁时候翻到领养证明的那刻开始,她就已经知道。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大哥还是大哥啊,是从小就宠着她陪着她的大哥啊。 亲人之间,一定要有血缘关系,才能称之为亲人吗? 这个消息对宁朝和季安然都过于意外。 但是现在不是细问的时候,而且这也是温渺的家事,或许还可能是一个秘密,他们不适合多问。 三个人默契地不再说话,沉默等着林淮北和温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林淮北回来了。 他抽了40的血,身体底子好,看起来没什么不适。 又过了十来分钟,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护士推着昏迷状态的温衍出来。 早上还很有精神的人现在却没有知觉地躺在推床上,头上包着厚厚一层纱布,双眼紧闭,线条冷硬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 所幸,没有生命危险。 温衍被转进特护病房。 老太太得知消息,要从观雾山赶回来,助理请了护工照料,情况算是暂时稳定下来。 不知不觉一下午过去,天边灰蒙蒙一片,看起来又要下雪。 温衍还没醒,温渺想留下和护工一起照顾,让季安然和宁朝先走,也让林淮北一起回去。 林淮北没答应。 “你抽了那么多的血,要回去好好休息,我在这就好。” 温渺隔着衣袖,心疼地摸着林淮北手臂上针孔的位置,“等你休息好了,明天再过来,好不好?”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林淮北还是没答应。 他知道温渺担心什么,哄着她说:“献血之后,身体会自动调节,可以促进机体造血功能的新陈代谢,这对身体是有好处的。所以,别担心,我不用特意回去休息。” “可是……” “你不希望我在这陪你吗?” 温渺摇摇头,手指顺着林淮北的手臂下滑,抓住他的手指,把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掌心。 林淮北顺势揽过她的腰身,将她抱在怀中。 病房外面,季安然和宁朝看着他们,再互看一眼,一起默契地转身离开。 真的要下雪了。 只是刚坐上车,就有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从空中掉落。 季安然心不在焉地扣着安全带,试了几次都没扣进去。 宁朝看不过去,默默侧过身,替她扣上。 季安然这才突然回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啊。” “有心事吗?”宁朝看着她的眼睛,问。 季安然躲闪了一下,可还是应了:“嗯,有点。” “担心温渺的大哥?” “……嗯。” “如果很担心,可以留下的。” “不了吧,”季安然识相地笑着,“他不需要我呀。” 宁朝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季安然失落的情绪,他知道从何而来,又不知道从何而来。 他调整坐姿坐好,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却没有要开车的意思。 从空中落下的雪花落在玻璃车窗上,瞬间融化成一团又一团的水。 他看了许久,在思考,在鼓起勇气。 终于,他问:“你喜欢他吗?” 季安然错愕地转头看他,恰好他也转过头,两个人的视线对上。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我感觉得到。” “感觉到我喜欢温衍大哥吗?” 宁朝敛着眸里的晦涩,点头:“嗯。” 季安然怔忪着,过了会,她哑然失笑。 “可是朝朝,什么叫喜欢呀?” 她垂着脑袋,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指,问宁朝:“到底什么才叫做喜欢呢?” “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呀。” 宁朝坐好,重新目视前方。 思绪拉扯到很远,拉扯到他们的小时候,小男孩小女孩,少年少女,青春年少的画面一幕幕在眼前重演。 “喜欢大概就是经常把一个人放在心上,无论做什么事,都会第一个想到她。刮风下雨,想着要给她多带把伞,生怕她迷糊,出门什么都没带。她生病感冒,会第一个跑去给她买药,急着要送她去医院。看到她笑会开心,看到她哭会难过,也会心疼。想把这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她,甚至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她。” 宁朝像是在叙述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漫长暗恋的故事。 “这大概就是喜欢,也是爱。” 季安然听得傻了,心头像被什么触碰到,酸酸胀胀。她问:“那心动,算是喜欢的开端吗?” 宁朝:“嗯。” “可是,我对温衍大哥只有心动,没有你说的那些感受。” 宁朝再次看向季安然,季安然在很认真地剖析自己对温衍的感情。 “一开始,我以为他对我有意思,所以我就想很多,有时还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心动,还会整晚睡不着。可是……那都只是一瞬间的事。” 那次送醉酒的温衍去酒店,温衍醒来说他没给季安然打电话的时候,季安然觉得很窘很尴尬。 好像是她在自作多情。 她以为他喜欢她,所以就有了那些自以为的幻想。 可是实际却是,一切都是误会。 这段时间,温衍没再联系她,曾经的心动就像是一杯季节限定饮料,忽然就过了期。 记得它存在过,但是它又是确确实实地消失了。 季安然也搞不明白。 真的搞不明白。 “你问我喜不喜欢温衍大哥,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时时刻刻想着他,也没有担心他下雨有没有带伞,但是他出车祸我确实很担心。” 季安然很困惑,想从宁朝这里知道答案:“朝朝,我这样到底算是喜欢他吗?” 宁朝喉结滚动,隐忍地抿唇。 “安然,喜欢不喜欢,你要问自己的心。” 季安然累了,放弃思考,脑袋靠在车窗上,有气无力地说:“算了,不想再想了。” “对了,你明天坐飞机,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给你买的外套一定要带过去,要记得按时吃饭,不要忙到忘记。你本来就胃不好,一定要注意。” 宁朝沉声应着:“嗯。” 季安然搜肠刮肚的,想着自己还有没有什么忘记提醒的事。 宁朝是个很会照顾她们的人,从小到大都是。但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细心。 他学医这几年,还在国内时,季安然经常和温渺一起去找他,拖他去食堂吃饭。 医学生真的很忙,宁朝又是一旦做什么事就一定要做好的性格,所以忘记吃饭是常有的事。 记得大一那年,大冬天的,宁朝还因为胃炎进了医院。 季安然是真的担心宁朝一个人在国外。 想到这,季安然忽然笑了起来,对宁朝说:“朝朝,原来我不担心温衍大哥带没带伞生不生病,我担心你哎。” 她只是无意间想到,又无意地说出来,没有往深处想。 宁朝却蓦地僵住背脊,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自觉用力,骨节泛白。 他不知在想什么,眼底微光忽闪。 雪开始越下越大,他们坐在车里,像随时都会被这场雪淹没。 季安然慢慢察觉到宁朝的不对劲,她收起笑,担心地问宁朝:“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安然。” “嗯?”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季安然迷茫了一下,意识到宁朝问的是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她怔怔地点头:“真……真的啊……” “那你对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过别的感觉,哪怕是一瞬间的心动?” 季安然傻住了。 而下一秒,宁朝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过来。手心护在季安然的脑后,将她带到自己身前。 呼吸擦过她脸颊,唇落在她的唇角。 短短几秒,便退开。 可他没有放开她,而是看着满脸呆滞的她问: “现在,有心动的感觉吗?” *27* 27 灰蒙的天,雪花簌簌直落。 季安然打开车门就跑,从外面涌进来冷空气瞬间将车内的热气袭卷走。 宁朝维持着原来的动作,身体僵硬,眸光深沉地望着季安然越来越远的背影。 她跑得很快,在这四下无人的停车场,在这落雪的天,最后化成一小点消失在尽头。 等确实看不到季安然后,宁朝靠回到车枕上,闭上眼。 他很懊悔。 他好像冲动了。 二十多年,在喜欢季安然的这么多年里,他第一次这么控制不住自己。 … 季安然一口气跑回住院部,在电梯前用力急促地按电梯,好似后面有人在追她。 她很怕,很紧张,也很慌。 电梯在三楼,下来也只需十秒不到,可是季安然却觉得好漫长,像过了一整个世纪。 终于,电梯到达。 门打开时候,许多人要出来,季安然顾不上礼貌,自己先挤了进去。 等电梯门关上,她才觉得好像松了一口气。 电梯一直到达五楼,温衍的特护病房区。 因为温衍还没醒,温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靠在走廊窗边,望着窗外的白雪放空思绪。 林淮北陪在她身边,看着她一脸的担忧,不想打扰她,只安静陪着。 打破这份安静的是季安然。 季安然呼哧呼哧跑过来,温渺被她拉着被迫转了个圈,看到她语无伦次满脸涨红的模样时,一下就被她整懵了。 “安然,你——” “渺渺,完蛋了,我完蛋了!!!” 季安然大喊着,看起来像是碰上了什么大事,胸口不停地起伏,喘息未停。 温渺愣着神:“你怎么了?你不是和朝朝回去了吗?朝朝呢?” 朝朝—— 一提起这个名字,季安然就反射性地想到车上那一幕,她更加局促了。 “你跟我来,我有事要跟我说!” 温渺被季安然拽住,还没搞清怎么回事就被她拖到了走廊另一侧的卫生间。 林淮北站在原地,蹙眉看着她们,也是有些搞不明白。 女卫生间里,季安然把温渺塞进一个隔间,锁上门,好像这样就能隔音似的。 温渺不自然地打量四周,虽然她们经常一起上厕所,但是突然一起锁在一个隔间里,怎么都感觉有些奇怪。 比起这个,季安然更奇怪。 “安然,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季安然拍着胸脯,尽量让自己顺气冷静,可是心跳太快,她怎么都冷静不下来。 “渺渺,我要跟你说一件事,一件很大的事。” “什么?” “朝朝——朝朝——” 季安然一咬牙一跺脚,大喊着:“宁朝那家伙竟然亲我!!!!” …… …… 空气忽然安静。 错愕的温渺睁大了眼睛,甚至都忘记了眨眼皮。 季安然说什么来着? 宁朝亲她?? 宁朝??? 妈耶,宁朝终于开窍了???!!! “你说朝朝亲你??他跟你告白了???” “不是告白,就是——就是突然亲我,”季安然还怕温渺不信,指着自己被宁朝亲过的唇角说,“这,就这,你看到没有,他就亲在这!” “……” 这哪能看得到啊,宁朝又没涂口红没留下口红印。 “他为什么亲你?” “我哪知道啊,我不知道啊!!” 季安然抓着自己脑袋,抓着头发,一副崩溃的样。 她真的要崩溃了,那个人可是宁朝啊,他竟然亲了她—— 她真的要疯了。 恰好这时,温渺的手机响了,温渺一看,是宁朝。 她把手机屏幕给季安然看,晃了晃:“接不接?” 季安然已经不能思考,头顶隔间的门上转来转去,做不出决定。 温渺想了想,接起来。 “喂,朝朝。” “安然去找你了吗?” “嗯,她来找我了。” “她还好吗?” 温渺偷偷瞧一眼还在疯狂顶门的季安然,含糊说着:“应该还好吧,就是好像……有点疯魔了。” 宁朝停顿几秒,说:“她在你那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 “好,你路上小心。” 电话就这样挂断。 季安然停住顶门的动作,转头问温渺:“他说什么?” “他就问我你是不是来找我了,然后说你在我这他就放心了,他先回去。” 季安然听完,露出哭泣的表情,看起来是真的要哭一样:“渺渺,我怎么办,我觉得我要死亡了……” “那个……换个方向想,朝朝长得这么帅,被亲一下也不是很亏吧……” 温渺都替自己这个安慰的话术感到心虚,可她不知道季安然在纠结什么,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比较好。 “安然,你们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啊,就是很正常的聊天,他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大哥,我说我不清楚,然后说着说着他就问我是不是从没有对他心动过,我都没来得及回答他就凑过来了——” 季安然再次指着自己唇角:“他就亲在这,亲完还问我现在有没有心动。” 温渺想象着季安然描述的画面。 哇塞,宁朝好男人啊,这么多年可算男人了一次。 好酷好帅噢。 “那亲了后,你有心动吗?” 季安然顿一顿,随即大喊:“心动个鬼啊,我人都给吓没了!!!还是当场能火化的那种!!!!” 宁朝不是别人啊,是打小跟她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说他是她哥都可以的那种关系啊—— 季安然真的快疯了,快神经质了。 她再次揪住自己头发,仿佛下一秒就要马景涛上身“啊啊啊啊”乱吼。 温渺担心季安然把头发扯光,赶紧捉住她的手:“安然,你先冷静点,有什么事可以慢慢想,头发掉了就真掉了,英年秃头可太惨了。” “……” 季安然觉得温渺说的有道理,松开了手,生无可恋地靠在隔间门上。 “渺渺你说我现在要怎么办,要当事情没发生过吗?” “可是都发生了,也不能当没发生过吧……而且,对方是朝朝啊,再怎么躲都躲不过。” 季安然哭丧着脸,蹲了下来。 温渺上前,陪她蹲下来,安慰着:“按朝朝的性格,他不会死缠烂打的,而且他明天就出国了,你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想。你先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你对他的感情。” “我对他的感情?我对他跟对你是一样的啊。” “真的吗?” 季安然被问住,想了会,她垂下头:“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现在脑子很乱。” “唉。”温渺叹气,她不知道季安然是真的对宁朝没别的感情,还是自己没意识到有别的感情。 现在这个时间点也不好,宁朝马上要出国,要有什么后续,估计都得是几年后。 千挑万选挑了这个时候捅破窗户纸…… 宁朝真是太会挑了。 温渺觉得头秃。 想到还躺在病床上的温衍,她就更头秃。 “安然,朝朝和我大哥,真的要你选,你选谁啊?” “啊?”季安然一个恍然,眨巴着眼,“什么选谁?” “就朝朝和大哥啊,你比较倾向于哪个?” “……倾向什么啊,你干脆一把刀鲨了我吧。” 季安然瘫倒。 她本来就不清楚自己对温衍的感情到底怎么样,现在还多了个宁朝…… ——“姐姐,你们在里面吗?” 林淮北的声音突然从卫生间外面传过来。 温渺立即站起来,对着外面应:“我们在,怎么了?” 林淮北:“大哥醒了。” 就在几分钟前,温衍醒了。 医生过来看过情况,表示已经稳定,但是后续治疗还是得跟上。 助理跟医生出去,商量转院的事情。 温渺恰好这时候跑进来。她快步冲到温衍病床边,紧紧把他抱住。 “大哥,你吓死我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我怎么办啊……” 温衍一脸病容,皮肤没有多少血色,因为刚醒,浑身也没什么劲。 他敛眸看着趴在自己胸膛上哭的温渺,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安慰她都做不到,只能发出虚弱的声音:“渺渺,大哥没事。” “腿都断了还说没事,脑子都不知道有没有撞坏……你整天提醒我要注意安全,每天跟我啰嗦,你自己就不能注意一点吗!” 温渺眼泪汪汪地抬头对着温衍,又担心又生气。 生死真的就在一瞬间。 如果温衍出了事,那她和奶奶怎么办,他们温家怎么办…… 温渺想都不敢想,鼻子一酸,低头继续趴在温衍身上哭。 “大哥,还好你没事……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然我和奶奶会很担心的。” 温衍用仅有的那点力气,抬起插着针头输液的手,抚着温渺毛绒绒的头发,低声应着:“好……” 病房门口,林淮北站在那。他绷着脸,眉眼压紧,漆黑眸子折射出微妙的暗光。 视线所及,是此时兄妹情深的两人。 占有欲在疯狂叫嚣。 如果温渺不知道她和温衍不是亲兄妹,或许他还能忍下这样的亲密。 可是温渺知道。 所以此刻,他无法忍。 他是个男人,他不大方,他自私,他小气,他要温渺仅属于自己—— 盘桓着叫嚣着的占有欲差一点要突破牢笼,林淮北也差一点要上去将温渺拉开。 但是最后,他还是忍下来了。 他分得清场合。 闭闭眼,林淮北攥紧手指,压下心底疯狂的醋意,背过身离去。 *28* 28 温衍让温渺回去休息,这边有护工还有助理。 温渺不愿意,但是拗不过温衍,只好先跟林淮北还有季安然去附近找酒店住。 医生说温衍没太大问题,温渺也就放心了,心情稍微轻松一些。 天已经全黑了,夜晚来临。 雪越下越大,他们在医院前边的便利店买了两把伞,撑着一块往酒店走。 酒店跟医院只隔了一条街,就在对面。 林淮北和温渺共撑一把伞,透明的伞面能看到头顶飘扬的雪花。 风从身旁吹过,温渺穿的低领,直觉脖子一阵冷,不自觉往林淮北身边缩。 林淮北察觉到,伸出手臂将她揽进怀里。 冰天雪地里,男孩子的身躯火热,一下驱赶了周遭的寒意。 温渺抬头看林淮北,林淮北沉默看她,转而目视前方,不吭一声。 温渺莫名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来。 大概,可能,是因为林淮北突然就不说话了。 从医院出来前,到便利店买伞,再到现在,他还真的一句话都没说。 主动拿手机扫码付款的时候倒是问了收银员多少钱。 林淮北继续往前走,温渺被他搂着,被迫跟上他的步伐。 在后面跟着的季安然撇着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吃这碗狗粮。 肚子咕噜一声。 她还真的饿了。 晚饭都还没吃呢。 季安然转头往四周看,看到前面有餐馆在营业,就叫住前方走着的两人:“要不你们先去开房间吧,一下午没吃东西,我都饿了。我去那边打包一些吃的,一会再过来。” “我们一起去吧,天都这么黑了,不安全。” 温渺不放心季安然一个人去买吃的,可季安然摆摆手:“不用不用,就一百米不到的地方,又都是摄像头,能不安全到哪里去。不知道现在酒店还有没有空房,你们还是先去开吧,待会等我回来一起吃晚饭。” 季安然说完,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那里有家快餐店,还亮着灯。 她走的利索,像是故意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温渺想喊住季安然,可看她走得飞快的背影,话到了嘴边又噎了回去。 悄悄看看林淮北,恰好碰上他黑漆漆的目光。 “那我们……先去开房间吧。” 林淮北没应声,只轻微点了一下头。 温渺暗自疑惑,这家伙到底怎么了,哪根神经搭错了吗? 还是谁惹着他了?? 但是谁这么大胆,敢惹他? 这小崽子,脸挂下来的时候还真瘆人。 温渺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待会再说。 酒店就在前面,她要先办入住手续。 如季安然猜测的那样,酒店的空房没剩几间,恰好剩下两间标间和一间大床房。 温渺要了一间标间和一间大床房,林淮北身高腿长的,睡小床太委屈他了。 他们都有出门带身份证的习惯,一人一张身份证,入住手续很快就办好。 在等电梯的时候,温渺把大床房的房卡给了林淮北。 “你今天抽了那么多的血,待会安然回来,吃了东西后就早点睡。要是哪里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林淮北沉默接过房卡,电梯门这时候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温渺走进去,按了林淮北房间所在的6楼,再按了一个8。 电梯门关上,缓缓上升,封闭的四方空间里气氛有些压抑。温渺小心地试探:“小北,你怎么了?” 林淮北还是没出声,直到电梯“叮”的一声,六楼到了。 温渺站着没动,准备目送林淮北出去。可在电梯门打开的那瞬间,林淮北拽住了她的手腕,紧接着她就被他拉了出去。 6609号房就在电梯左侧走廊,过了走廊转角就能看到门牌号。 林淮北利落地刷卡开门再关门,全程都没花上一分钟。 温渺很懵,背脊猝不及防撞上玄关处墙壁时,疼痛感让她更加懵滞。 房卡没放进卡槽,窗帘密不透风,四周完完全全的黑暗,看不清任何东西。 但是温渺能感觉到身前人覆在自己身上的力道,不够温柔,反而带有满满的侵略性。 温渺被压得喘不过气。 “小北……”她艰难出声,“你抱太紧了,我不能呼吸了……” 林淮北松开一点力道,但还是将温渺困在墙壁前,困在自己怀里。他空出一只手撑在墙上,低着头,顺着她的呼吸去寻她的脸。 他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却很闷,像是在闹脾气的小孩。 “你抱他的时候也这么紧。” ??? 温渺满脑子问号,听不懂林淮北在说什么。 “姐姐,我知道我不该吃这样的醋,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林淮北收回撑在墙上的手,转而搂在温渺腰间。 鼻尖抵着鼻尖,他略沉重的呼吸传递到她大脑,传递到她的四肢百骸。 “你只能是我的,只有我能这样抱着你,任何人都不行。” 温渺懵了好久,终于明白过来林淮北的意思。 也终于了解晚上他沉默的原因。 “你说的‘任何人’,是指我大哥吗?” 林淮北不答,算默认。 温渺突然想笑,这小孩闹脾气闹得真让人无奈呀。 “他是我大哥呀,兄妹之间抱一抱没什么啊。” “可你知道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温渺瞳孔放大,话哽在喉咙处:“小北……” “你们不是亲兄妹,所以任何一个亲密动作我都会嫉妒,都会吃味。” 林淮北很坦诚,他真的很忌讳温衍。 就算温渺只把温衍当哥哥,他还是不能以平常心去对待。像饿狼守着自己的猎物,不允许他人有一丝靠近的机会。 “小北,你想得太多了。大哥就是大哥,我和他是一起长大的兄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也和你一起长大,我的童年几乎都是跟你一起度过,你一开始也只把我当弟弟。可是现在,我们不还是改变了姐弟的关系?” 林淮北跟温渺磨着鼻尖,嘴唇近到几乎马上就要碰上。 他抱她的力道是痴迷的,不肯再多松一刻力,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 他在说话,声音听得温渺酥酥麻麻。 “姐姐,对不起。” “姐姐,我真的吃醋。” “姐姐……” “我想亲你。” ——已经近在咫尺。 温渺已经感受到他唇瓣的热度,稍微再动一下就能亲上。 他却偏偏还在征询她的意见。 温渺努力让自己冷静,黑暗中她看不到林淮北的脸,也看不到他的眼。她把自己双手搭在他双臂外侧,说:“你和大哥是不一样的。” 林淮北蓦地定住。 温渺很认真地向林淮北解释:“虽然大哥不是我亲生的,可是他就是我哥哥,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事实。我对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出自于一个妹妹对哥哥的感情,没有别的。” “可是你不一样。尽管我很不想承认自己喜欢一个从小带到大的小孩,尽管可能在外人眼里我对你产生这种感情是不道德的,可是……我确确实实是喜欢你,不是姐姐对弟弟的那种,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 温渺从没说过这样的话,她越说越脸红,声音也越来越低。 “所以你别吃这种醋,你和大哥都是对我很重要的人,但是你们不一样。最起码,我不会让他像你这样把我抱着——” 话没说完,唇先被堵住。 热烈的气息侵袭而来,齿关失守。 温渺挡不住林淮北,他的力气比她大,人比她高,她在他面前,仿佛从来只有迎合这个选项。 后脑勺被他托住,转而她就被提起来,像考拉一样挂在了他身上。 温渺怕这样的高度,这跟上一次主动跳到他身上是不一样的。 因为现在视线所及只有黑暗。 黑暗之中,所有的感官都比平时更敏感一些。 温渺不知道现在季安然买到他们的晚餐没有,不知道她买了些什么,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在来的路上。 她想起她好像还没给季安然发她们的房间号。 又想着自己手机不知道放哪了。 她已经快被林淮北折腾得晕头转向,从来不知道原来接吻也可以这么用力。 后背碰到绵软,温渺知道她被林淮北再次抱到了床上。 帮他订大床房是对的,不然标间的小床怎么容纳得下他们两个人。 林淮北似是要在温渺这里讨回些什么,亦或许是想留下些什么。他想证明温渺是他的,只有他能亲,能抱,能碰。 前面后面,上面下面。 无论是哪里,都只有他能碰。 温渺察觉到此刻的林淮北又像着了火一样,她还牵挂着没回来的季安然,趁这把火烧起来之前赶紧灭掉。 她倏地转开头,避开林淮北的唇,喘着气说:“别……不行……” “姐姐,太难忍了。” 林淮北总是被拒绝,说这话的时候,听着很委屈。但他还是停止住动作,不想让自己显得过于心急过于冒犯。 更不想让自己看起来jing虫上脑只想着做那种事。 “我不会强迫你,也记得我们五个月的约定,可是姐姐……”他呼气,难耐地压着满腹的火气。 “太难忍了。” “我快爆炸了。” “怎么办,我真的要爆炸了。” *29* 29 哪里只有林淮北要爆炸,温渺都觉得自己手里握了个炸弹,随时会爆炸,炸到他们粉身碎骨。 温渺不敢动,浑身上下绷着,连呼吸都绷着。 林淮北按着她的手,让她感受炸弹的力量,只要她点头,他就点火。 风雪的夜,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所有的一切都在黑暗中发酵。 林淮北哑着嗓寻求温渺的意见,一遍又一遍地问:“怎么办,姐姐我该怎么办?” 这给温渺一种错觉,好像他真的会死。 温渺狠不下心,也不忍心。 以往那几次,她都是直接丢下他不管不顾,此时,她真的做不到推开他就跑,做不到由他自生自灭。 她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动,声音也在跟着颤动。 “我……我帮你。” 风雪天的寒意从脚到头,营北区处在江市最北边,比市中心温度低了好几度。 雪也更甚。 季安然打包了几个炒菜和三碗饭,一手拎着打包盒一手撑伞往酒店方向走。 不怎么远的距离,她用拎着打包盒的手拿着手机,想确认温渺有没有给她发房间号。 微信上空空如也。 季安然边走边调出通讯录,准备给温渺打电话,这时前方跑出几个年轻人,正打闹着,其中一个人的肩膀不小心撞到她。 十八九岁的男孩子人高马大,力气也大,季安然一时受不住力,往边上趔趄了一下,差点撞上路旁垃圾桶。 伞还在手上,可是打包盒和手机都掉在了地上,落进薄薄一层的雪里。 男孩子们忙跟季安然道歉,季安然摆着手说没关系,便蹲下去捡自己的手机。 打包盒的袋子已经破了,里面热乎的饭菜洒了一地,旁边手机沾着雪水,也沾着饭菜汤汁。 季安然有些郁闷,捏住手机干净的一角,把手机拿起来。 这时,有个人朝她递来一包纸巾,手指修长,每个骨节仿佛都是她熟悉的模样。 季安然愣愣看向突然出现的宁朝,一时忘了反应。 撞到她的那群男孩子已经走远,眼前这个男人,不知为什么会去而复返,突然出现。 宁朝没打伞,白白的雪落在他头发上,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他见季安然没反应,主动打开纸巾,抽出一张,然后从她手指拿过手机,耐心地替她擦拭。 如同以往每一次为她善后一样,为她做一切她觉得麻烦的事。 季安然好像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看宁朝的脸。背着远处的光,他本就清晰的下颌线莫名利落,眼窝深邃,模样专注。 随后,他看向她。 隔着片片落下的雪,他们这一眼,像是隔着很多东西。 季安然脑子发木,在宁朝把干净的手机递过来时,她都忘记去接。 “干净了,拿着吧。”宁朝先说话。 季安然回过神,伸手接过,说了声“谢谢。” 她握着手机,手机上还残留着宁朝手指间的温度,叫她心跳忽然乱了节奏。 “那个……你……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还在这……” 宁朝注视着季安然,然后说:“放心不下你们,半路又回来了。” 季安然有点躲着宁朝的视线。 她不敢看他,不敢面对。 当她觉得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宁朝很抱歉地说:“对不起。” 季安然偷偷看他。 “车上的事,是我一时没控制好自己,是我冲动,对不起。” “朝朝……” “我喜欢你。安然,我真的喜欢你。” 这句话在宁朝心里憋了那么多年,今天终于说了出来,虽然这个契机并不是那么好。 “能在出国前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你,我也算没有遗憾了。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季安然忽然有点慌,好像宁朝在跟她永别似的。 “我中途回来,一是不放心你们,二是想当面跟你道歉,把话说清楚,这样我才能安心地走。安然,真的对不起。” “你又没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是,刚开始你亲我,我是很懵很无措,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对我——” 季安然着急到话说不利索,比起不知怎么面对宁朝,她更怕从此没有宁朝。 一察觉到宁朝是要跟她永别,她就心慌,就难受。 “朝朝,我现在脑子很不清楚,你可不可以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明白。你不要跟我说这些告别的话,我不舍得以后没有你……” 季安然红着眼睛,泪眼蒙蒙的,看得宁朝心头一颤。 “你不怕我吗?” “我为什么要怕你?” “因为——” 因为他对她存着那样的心思啊。 宁朝没继续说。 事情突然发展在现在这一步,完全超乎预料,可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季安然没有想着躲他。 或许一段时间过后,他们都忘了今天发生的事,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是最好的朋友。 当朋友,总比当陌生人好,不是吗? 打包的盒饭都摔烂了,季安然要重新去买一份。 宁朝陪她过去。 在餐馆重新点餐的时候,季安然给温渺发了条微信。 【路上出了点事,我还要一会才能过去。房间定了吗,房间号多少?】 这条微信,温渺一直没回。 甚至都没看到。 风雪夜的这个黑暗角落,隐秘的欢愉在肆虐。 灯还是没有开,越是黑的看不清人影,就越是旖丽。 运动裤的系带温渺解错了方向,反而在林淮北腰间打了个死结。 怎么拽都拽不下。 温渺很尴尬,使劲拽了几次后被林淮北握住手,他凭着记忆去解,很神奇的,死结就被解开了。 温渺画图的时候学过人体,学过男性的人体是上宽下窄,肩膀宽,骨盆窄。肩膀上有斜方肌,手臂上有三角肌,腿部还要股直肌,上面有臀大肌、臀中肌—— 如果早一点充分地接触到这些,如果早一点有林淮北这个参照物,如果早一点让她一一触碰这些肌肉的所在位置,那她当时就不会对人体那么苦恼。 现在她才真切明白,原来男孩子的身体跟女孩子这么不一样。 构造不一样,连肌肉的软硬程度也不一样。 尤其林淮北还全身紧绷着。 温渺觉得他硬的像块石头。 但他是块会呼吸的石头,还会发出引人遐想的闷哼,仿佛在证明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 温渺累了,手酸了,开始后悔自己那么轻易地说出帮他那句话。 这时候她才想起季安然怎么还没回来,好像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可是为什么过去那么久了,林淮北还没有结束呢? 难道真的都这么久的吗,小说里那些持久难道都是真的吗…… 温渺先认输投降:“小北,等等,我有点累……” 林淮北轻轻握住她的手,帮她按着,像是缓解她的酸累。动作是温柔贴心的,可是说的话却是:“可是姐姐……我还没结束。” “中场休息一下吧……我先问问安然去哪里了,不休息我没有力气呀……” “那……” 林淮北停顿一下。 “不用手也是可以的。” 温渺一愣,刚准备找手机的手僵住。 手机放在哪,她不记得了,耳边尽是林淮北那句,不用手,也可以。 他想干什么? 难道—— 温渺下意识往后躲,声音拔高几度:“别别别——冷静——我手机呢,我找下手机,我先找手机——” 可是手机到底在哪,温渺胡乱翻着都找不到,林淮北就这时候俯身过来将她抱住。 压抑的声音再次在温渺耳边响起,他的让步反而勾起她强大的保护欲,让她又开始心软不忍。 “姐姐别怕,我舍不得让你那么做。” 温渺抿住嘴巴,她知道他是看上她这了。 思想挣扎,几个小人在脑子里打架,温渺一时又忘了找手机找季安然的事。 她小声地问:“你……能不能先去洗个澡?” 林淮北明显僵住,可随后只将温渺搂紧。 “不用为我那么做,不要勉强自己。” 而且他也真的舍不得。 这时候,一直被遗忘在不知哪个角落的手机响起来,铃声突兀,屏幕的光在黑暗中亮得刺眼。 手机在玄关那,可能是进来的时候,温渺拿在手上,但是被林淮北突然那么一抱,她下意识松了手,手机就掉在了那。 借着手机屏幕那点光,温渺和林淮北终于看到彼此的眼。 林淮北猩红的眼尾仿佛是在表达他尚未解决的生理需求,他拼命忍着的样真的叫温渺心软不已。 同时也很心疼。 温渺拢住林淮北的脸,凑近亲了亲他的唇,然后说:“乖。我先去接电话,一定是安然找不到我们。” 林淮北忍着随时都在爆炸边缘的□□,闭闭眼,翻身躺到了床上。 温渺寻着光去拿手机,电话接起来,铃声也就断了。 确实是季安然打过来的。 “渺渺你怎么一直不回我微信啊,你们现在在哪呢?” “啊,我没看到微信……我们现在……现在在酒店里。” “哪个房间啊?” 温渺一时想不起自己那个房间的房间号,在地板上摸了摸,摸到一张房卡,用手机屏幕的光照了下,然后再把手机贴到耳边:“8810,八楼。” “好,我现在在酒店大堂了,马上上去。对了,叫你的小弟弟过来一起吃饭。” “好……好。” 通话结束,温渺按着手机,这才看到季安然二十多分钟前发来的微信。 而这时候,身后林淮北可怜又委屈的声音传来: “姐姐,你又要留我一个人自己解决吗?” *30* 30 林淮北看起来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搞定的,季安然已经在酒店大堂,马上要上来—— 虽然于心不忍,可是现在这情况,温渺只能留林淮北自己一个人解决了。 宁朝送季安然过来就走了,他要赶明天的飞机,今晚必须回去。 季安然在上升的电梯里恰好碰上温渺,她看一眼层数,再看看温渺红着的脸,不由得奇怪。 “你不是在房间里吗?” 温渺含糊地应:“呃,是——是啊。” 季安然还是疑惑,皱着眉:“我们不是八楼吗?” “是啊……” “那你怎么在这?” 温渺眼眸闪烁,还没答,季安然就长长的“啊”了声,像是已经知道答案。 “小北弟弟住这层吧?你从他那出来的?啧啧啧,看你这脸红的样,我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 “……” “哎呀,我就说你怎么一直没回我微信!我真是傻!你们肯定是忙着‘交流感情’没空看手机是不是!!” 电梯里还有其他人,季安然这大嗓门,温渺恨不得马上捂住她的嘴。 还好八楼马上就到了。 两个人一出去,温渺就把季安然给拖到一边:“朋友,能小声点吗!你想要全酒店都知道我去做什么了??” 季安然扑闪着眼睛,略略诧异:“你还真的跟小弟弟做坏事了?” “没有,我不是那种人!” “你不是,但是林淮北是。” “……”温渺竟无法反驳。 两人刷卡进了房间,把打包的盒饭分出一小份送到楼下给林淮北后,她们才在房里坐下来吃饭。 现在这个时间点,说是吃夜宵也不为过。 温渺有些饿了,下午因为温衍车祸的事,一颗心一直提着,回来后又被林淮北搞得没什么力气,现在是真的饥肠辘辘。 她认真吃着饭,余光察觉到季安然咬着筷子,好似没什么胃口,于是她把嘴巴里的饭咽下去,抬头问季安然:“你怎么了,吃不下吗?” 季安然放下筷子,唉声叹气一番,说:“刚刚见到朝朝了。” “朝朝?他不是走了吗?” “嗯,走了又回来,说是不放心我们,也想当面跟我道歉。” 温渺懂了大半,想着这么大的雪,宁朝去而复返,心里一定很挣扎。 “他现在人呢?” “回去了,明早的飞机,他晚上要回去收拾东西。” 季安然回答着,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心情复杂。 “渺渺,我太难受了。” 看着季安然这个样子,温渺也忍不住跟着叹气:“唉,其实……朝朝是真的很喜欢你。” “虽然你当我大嫂也挺好,可是私心里,我还是希望你和朝朝能在一起。” 也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吧,温渺还是比较倾向于宁朝。 这些年他一直默默无闻的付出,一点奢念都不曾有,只要季安然觉得开心,他怎样都可以。 真的是喜欢到卑微,又卑微到了尘埃里。 季安然晃了晃神,问温渺:“你一直都知道?” 温渺点头。 季安然:“你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不让说呀。而且……我以前也有提示过你嘛。” “……” “我问过你要不要考虑他,你说大家从小一起长大,是不可能的事。” “……” 是的,是这么说过。 季安然颓了,饭也吃不下去,起身就往床上躺,拿枕头盖住自己脑袋。 温渺看她这样,就知道她现在很纠结。 “安然,你不吃了啊,不是你说的肚子饿要去买吃的嘛。” “不吃了,我现在脑子跟浆糊一样,我先睡一会。” 好吧。 温渺再次叹气。 在营北区的这一夜,风大雪大,夜黑的深沉。 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心事,都夜不能寐。 早晨天亮。 雪下了一夜,早上可算是停了,外面厚厚一层积雪。 温渺几个人办了退房手续,一起去医院看温衍。 温衍早上要转院。 昨晚温衍的助理已经联系了江市市中心的医院,早上也在那边办了转院手续。 老太太本来昨天要从观雾山回来,因为下雪而耽搁了,预计今天会回程。 温渺坐在温衍的病床边,端着碗白粥小心翼翼地吹着,顺便告诉他这个事情。 温衍微微点头,面色仍然苍白。 “虽然这边医院医疗条件不够好,但是还是可以暂时先住一两天。你昨天才动过手术,马上就转院,路上会不会太颠簸了。” 温渺考虑到温衍的身体状况,不是很愿意他今天就转院。 温衍轻笑了声,声音不如以往有力。 “这边不方便。公司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工作啊?大哥,你能不能安心养病?” “我不工作,公司怎么办?爸留下来的东西,我总得帮他做好。” 温渺板着脸,知道温衍说的没错,可是心里就是不乐意他受伤了还牵挂着公司。 “那我以后去帮你好不好?” 温衍第一次听到温渺说要帮他,不由得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我努力学习,以后去公司帮你,不让你一个人这么辛苦。” 温渺看起来是认真的,可温衍却是在考虑几秒后,笑了笑:“这么一点辛苦大哥还受得住,而且也不觉得辛苦。大哥不想勉强你,只希望你每天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 “不勉强。上次你也说了让我去学习,我想过了,我确实应该替自己未来打算一下,不能一直无所事事。你每天那么忙,我也确实该替你分担一些。” “……怎么突然这么懂事了?” 温渺哼哧一声:“我以前难道都不懂事吗?” 转而她颇为认真地说:“你是我大哥,除了奶奶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不想昨天的事再发生一遍。” “大哥,我不能没有你的。” 温衍眉心微动,眸里藏着复杂的情绪。 她不能没有他,只是作为一个大哥。 可是这也够了,他还能奢求什么呢。 温渺喂温衍吃完早饭,发觉季安然和林淮北都不知道去了哪。 两个人的手机还很凑巧的都关机了。 温渺出去找人。 在她走后几分钟,只留温衍一人的病房,门被打开。 靠坐在病床上的温衍沉着眸光,看着进来的人。 林淮北神情淡然,只是来找温渺的。 “温渺呢?” 温衍答:“去找你了。” 林淮北转身欲走,温衍对着他的背影说:“谢谢你。” 脚步顿住。 林淮北背对着温衍,似乎不知他要谢什么。 “助理跟我说了,昨天血库血不够,是你给我输的血。” 林淮北勾起唇角,懒懒转过来面对温衍,轻笑着:“不用谢。我的本意不是想帮你。我只是不舍得温渺抽那么多的血。” 这两人只要碰上,就一定会有针锋相对的味。 不管昨天林淮北出于什么动机,温衍该谢的,还是会谢。 “总之,谢了。” “噢。”林淮北语气寡淡,似是很不在意温衍这一句感谢。 随即他想到什么,话里少了些许锋芒。 “温渺很在意你,把你当亲大哥。我希望你不要再出什么事,我不想再看到她为了你哭。” 温衍唇瓣动了一下,噤了声。 … 温渺在住院部大厅找到了季安然,季安然刚在医院外面的便利店里充了电回来。 一晚上过去她手机都自动关机了,还好有扫码充电。 两人一起上楼,中途恰好碰上了出来找温渺的林淮北。 江市机场,宁朝托运完行李,在人群中停住脚步。 四周嘈杂喧闹,人声不断。 他要走了。 但他却觉得,他带不走他的心。 机场外面阳光正好,或许昨天一场大雪过后,冬天就要过去。 或许,春天要来了。 五个月后。 江市今年的夏天比以往早到了不少,才六月初,就已经热得像盛夏。 地面热气蒸腾,温渺撑伞站在操场边,感觉自己仿佛是在一个蒸笼里。 今天温渺是来参加林淮北的毕业典礼的。 学校允许家长过来一起拍照留念,然后一起参加学校组织的讲座。 以前温渺毕业那会儿,是她爸爸来的,忙里抽闲过来一趟,她感动的一塌糊涂。 那天她拍的所有照片都很丑,因为她哭花了妆。 也就人生第一次化妆,哪知眼线笔不防水,一哭就成大熊猫。 现在温渺学乖了,化着防水精致的妆,穿得漂漂亮亮的,准备一会好好出现在林淮北的毕业照里。 操场上黑压压一大群人,排着队列在拍班级毕业照。 温渺不用费太大的劲,就能找到人群中的林淮北。 身姿挺拔,站在最后一排的最右侧,烈日落在他脸上,反而显得他皮肤透白。 真的是白呀,比班上那些小姑娘都白。 温渺虽然热得不行,可看到自己家的小孩在学生之中这么出挑,心里就美滋滋的。 没一会功夫,班级毕业照拍好了,学生们一拥而散,转而换上另一个班级上来拍。 林淮北这个班级散了的学生们都去操场边找自己的家长。 家长来得少,整个大操场不至于乱哄哄。 温渺本来怕林淮北找不到自己,正想跟他挥手时,却见他的目光远远扫向自己,紧皱着眉。 温渺默默收回自己要扬起的手,不知道林淮北为什么突然黑了脸。 不用等她走过去,林淮北就主动越过人群走到她面前。 温渺撑着伞,林淮北的头顶搞出伞面不少,目光冷冷沉着,落在她薄薄一层面料的吊带小背心上。 吊带细的仿佛轻轻一扯就能断。 尤其前面还沉甸甸的。 照他这个高度和角度,都能看出轻微的弧度。 温渺不止穿着小背心,还穿了超短裤。 白晃晃两条腿就这么正大光明的露着。 林淮北在排队拍照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身边甚至还有男同学私下打趣:“那边那个漂亮小姐姐是谁啊,身材可真好啊。” 温渺偷偷对上林淮北暗沉的目光,心虚地问:“你……怎么了啊……” “你说呢?”林淮北没好气地反问。 温渺一脸懵。 林淮北顺顺气,说:“等我几分钟。” 温渺更懵了。 林淮北转身就走,不知要去哪。 但是回来的也很快,回来时候,手上还多了件短袖条纹衬衣。 温渺认得出来,是林淮北的衣服。 然后这件衣服就被林淮北展开,披到了她肩上。 “热。” 温渺不肯穿。 林淮北顺着披衣服的动作捏住她肩膀,冷冷递了一个眼神。 “你现在不穿,一会回家,就真的什么都不用穿了。” *31* 31 温渺被威胁到了。 所以她很不情不愿地穿着林淮北的条纹衬衣,下摆很长,正好挡住她的热裤。 很多人找林淮北合照,本班的,还有其他班级的。 这么一看,他还是很受同学欢迎的,尤其是……女同学。 温渺站一旁挽着长袖子,一面打量被一群人围着排队合照的林淮北。 臭小子,笑得还像朵花。 不就拍个照嘛,笑什么笑。 以前她毕业,男生找她合照,她都只是礼貌微微一笑。 哼。 小小年纪就知道招蜂引蝶。 这一批人终于拍完了,林淮北这才得空,伸手去拉温渺,温渺哼了声,装作很勉强地过来。 他把自己手机交给旁边正好经过的一个同学,让他帮忙拍照。 同学很爽快的答应,举着手机往后退几步,发觉他们距离有点远,画面不是很好看。 “靠近点,再靠近点。” 温渺站着还没动,林淮北先朝她跨一步,然后伸出长臂搭住她的肩,冲她笑了笑:“姐姐,笑一个。” “不要。”温渺故意跟他对着干。 林淮北不气不恼,什么反应都没有,只靠近她耳边轻轻说:“那我亲你了。” …… 温渺瞬间瞪大眼睛,呼吸稍一停顿,林淮北的唇就在她脸颊上碰了碰。 大庭广众—— 周边都是人—— 虽然大家并没注意到他们这边,可是温渺受到惊吓般一下子弹开,捂着被林淮北亲过的侧脸目瞪狗呆。 “你——你疯了——你不怕被老师抓住处分吗!!!!” “已经毕业了。无所谓。” 林淮北一脸云淡风轻的,视线从温渺这慌张样子掠过,再回头去跟同学要手机。 同学把手机还给他,十分艳羡冲他挑眉:“按你要求,都拍了,你回去慢慢挑。” “你女朋友真漂亮,羡慕啊兄弟。” 林淮北翘翘唇角,跟同学说了声谢谢。 温渺这才发现这个同学根本不是恰好经过被林淮北叫来帮忙拍照的,而是林淮北早有预谋的。 同学走后,温渺去抢林淮北手机,想看看到底拍了多少照片,林淮北却使坏地举高手机,不给温渺。 身高差距,温渺就算伸长了手,就算跳起来,都够不到。 她试了几次,气呼呼地鼓着脸瞪着林淮北:“你今天怎么回事,为什么总跟我对着干!” “我毕业了。” “?” “毕业最大。” 林淮北眼尾扬着,像是带着抹坏笑,看得温渺不自觉咽口水。 这家伙……是不是在计划着什么啊…… 温渺想起他们五个月前的约定,她心一颤。 妈耶,毕业了。 但是,没高考,还没高考就不算正式毕业。 “还有两天高考,高考完才是真的毕业。”温渺底气十足,叉着腰说:“没考完最后一门,你就还是高中生。” 林淮北“噢”了声,“是么。” 随即他像只预谋许久的狐狸般勾起唇角:“就几天而已,等得起。” “……” 周遭人来人往,他们站在那正大光明讲着只有他们能懂的暗语,温渺真的是羞红脸。 林淮北也真是不害臊。 不要脸。 学校组织的讲座时间到,温渺和其他家长们一块去综合楼教室,余下的时间是留给这一群高三生的。 回教室收拾书本,跟同学老师告别,准备正式离校。 大多数人的青春都留在了这天,十八岁,最美好的这一年。 温渺听完讲座出来,看到高三段执手相看泪眼的离别,不由得想起自己毕业那时候。 她好像没哭,因为她和宁朝、季安然约定去同一所大学,他们也彼此默认不会分开。 这样一想,好像很久没有宁朝的消息了。 几次给他打电话,因为时差原因都没接,微信发消息,总是过大半天才能得到回复。 他应该是真的很忙吧。 温渺正对着人群发呆,没发觉身后多了个人,掌心温柔地揉揉她头顶。 “找我?” 回头看到单手抱着一摞书的林淮北,温渺把他的爪子拨开:“花了好久编的头发,别弄乱了。” 林淮北笑笑,捏捏温渺的小辫子,然后放下手说:“走吗?” “你不跟你的同学们告别吗?” “已经说过再见了。” “毕业哎,都不哭一下抱一下啊?” 林淮北蹙眉:“你想看我抱别人?” 温渺:“……” 林淮北捏住她下颚,意有所指地说:“我只抱你。” 这家伙怎么又开始—— 今天骚气爆表啊。 “走了,姐姐。” 温渺撇撇唇,看着林淮北的背影,慢了一步跟上去。 今天是最后一次接林淮北回家,以后再也不用接送他上下学,温渺还真有点舍不得。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阿姨准备好了晚餐。 既然是自己家,温渺就不再顾忌,把身上衬衣簌簌脱下还给林淮北。 这么热的天,她真的被闷坏了。 出了一身的汗。 “我先去洗个澡。” 说着她就往楼上走。 林淮北幽深的视线跟随着她肩胛大片的皮肤,蝴蝶骨的形状凸显,似乎随着她的动作要展翅而去。 温渺在准备关门的时候,顺手扯下吊带背心里的隐形文胸。 哪知门还没关上就被推开,她吓一跳,回头去看,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他给搂着抵在了门框上。 熟悉而陌生的男性气息弥漫鼻尖,温渺抬手去推林淮北的胸膛,别开头,避着他的灼热呼吸。 “你——你干什么——” 门还没关,这小子想干什么—— 林淮北没有多一分的侵略,只捏住温渺下巴,让她被迫仰脖看着自己。 目光对上,他忽的笑了下,跟小孩撒娇似的说:“姐姐,我要去复习了。” “……” 温渺眨眨眼,“那你去呀……” “你希望我高考考得好吗?” “当然啊。” “那你给我一点鼓励好不好。” 温渺刚想说好,却突然从林淮北狡黠深谙的目光里觉察出什么。 他说的鼓励,肯定不是普通的鼓励。 “小北,你是要考试的人,不能这样。” 林淮北反而疑惑:“我怎么了?” “你这样每天想着——想着少儿不宜的东西,你怎么考试!!” “哪有每天想。这几个月,我都没碰过你。” 听起来好像还很委屈。 这学期开学前,温渺又去参加了一次家长会,回来后就开始跟林淮北保持距离。 俗话说,美色误人。 因为温渺刻意避着亲近,林淮北顶多就摸摸她的小手。 干涸许久的大地就等着约定好的一场春雨滋润。 林淮北觉得自己等得起。 然后一等,就是现在。 “姐姐,给点鼓励,给我加个油,我后天一定能考出好成绩。” 林淮北真的就是太会了,这撒娇的语气,听得温渺腿软。 而且他还说了这样他才能考出好成绩,这又像是个很大的诱惑…… 唐僧都拒绝不了这种白骨精。 温渺考虑一下,跟林淮北约法三章。 “那,就亲一下。” 林淮北眼眸微亮,故意问:“亲哪里?” 温渺嘟嘟涂着口红的唇,“这里。” “好。”林淮北得到许可似得应着,低头靠近一点温渺,又开始得寸进尺,“一下不够。四舍五入,五下好不好?” 四舍五入是这么算的吗?? 温渺觉得林淮北简直是在欺负他数学不好。 可反驳的话还没说出来,林淮北就捧住温渺的脸,低声喃喃着:“我当你答应了。” 随后渴望已久的吻落下。 呼吸被剥夺着。 温渺几乎要站不住,手指紧紧拽着林淮北肩膀的衣服,指尖用力到发虚。 林淮北不是浅尝辄止,他在反复的试探。 甚至连换气的机会都不给温渺。 口红花了。 退开时候,温渺双眼迷蒙潋滟,大口喘着气,却在看到林淮北唇角沾着自己口红时,忍不住笑。 偏橘的胡萝卜色怎么好像更配他。 林淮北用拇指指腹晕染开温渺唇边的口红,看她因为自己而狼狈的模样,偏偏更加心动。 他再次偏头吻过来,嘴唇碰上去落下一句:“这是第二下。” 温渺:“……” 说好的亲五下,一直从傍晚日落到夜幕降临。 也从门口到了床上。 阿姨在楼下等了很久,心想怎么温渺去洗澡洗了这么久。 林淮北也没下来。 眼瞅着一桌的饭菜凉了,她想上楼去问问要不要热一下,可抬头看看寂静无声的楼上…… 还是再等等吧。 也许他们有事情在办。 …… 温渺房间,温渺一身的汗一身的黏腻,从肩头勾起刚刚差点被林淮北扯断的吊带,重新挂回原位。 林淮北这家伙,就算只是按说好的只亲嘴巴,也能要她半条命。 她感觉自己的嘴唇都要肿了。 “哎,你出去,我要洗澡了。” 温渺没力地踢了一下林淮北,林淮北正搂着她,一双充满精光的眸子像是在表达欲求不满。 林淮北看窗外已经暗沉下来,扶着温渺的脑袋,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眼尾含笑,不说什么,松开她,翻身坐起来。 正欲下床时,林淮北仿佛发现了什么东西,从床边捡起来,拿着问温渺:“姐姐,这什么东西?” 温渺定睛一看,是她进门前就取下来的那东西—— 花瓣状,硅胶质地,在林淮北的指尖显得尤为暧昧。 她立即冲过去,刷刷两下抢过来,抓在手心里。 这东西怎么会跑到这来了!! 一定是刚刚不小心粘在衣服上,然后到床上后又不小心粘在了床单上…… 温渺红着脸不答,林淮北却眯着眼瞧她,而后视线扫到这东西曾经待过的地方,小小的两点如此突兀。 他蓦地笑了。 “怪不得刚刚抱姐姐的时候,感觉特别不一样。” 温渺气急,一脚把林淮北踹下床。 “你给我出去!!!给我好好看书好好考试!!!!高考结束前不许跟我说话不许靠近我一米以上!!!!!” 温渺近乎于歇斯底里,林淮北却不慌不乱,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刚刚被温渺踹过的腰,装委屈。 “姐姐,疼啊。” 温渺不理他。 这个小色胚。 *32* 32 六月高考如期而至。 温渺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失眠,翻来覆去睡不好,担心这担心那。 天一亮,她就去敲林淮北的门,喊他起床。然后絮絮叨叨了半天,问他身份证带了没,准考证带了没,铅笔橡皮是不是都准备好了,有没有多带几只笔。 林淮北坐着吃早餐,缓缓悠悠撕着吐司面包,顺手再端起热好的牛奶喝了一口。 温渺几乎坐不住,想想说:“你先把你书包打开让我检查检查。” 林淮北无奈看她。 “姐姐,先吃早饭。” “不行,我不确认就吃不下去。” “你以前考试的时候也这么焦虑吗?” “我……”温渺抿抿嘴巴,她高考那会,吃好喝好睡好,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 “我那时候不焦虑,但是你考试,我就紧张担心。” 她说着,抬头恰好撞进林淮北漆黑的眸子里,意味不明,唇角扬着笑。 “知道了,别担心。”他说。 温渺微微叹气,她怎么能不担心呢。 现在她是明白那些陪考家长的心情了。 吃过早饭,温渺怕路上堵车,特意提早半小时出发。 初夏晨辉灿烂,空气清新。 车流缓慢有序地前行,交警站在路中间指挥,没有了平时上班高峰期的急迫和喧闹。 林淮北的考场就在本校,温渺把车停在附近空位上,陪着林淮北走到校门口。 校门打开,学生进去。 林淮北揉揉温渺的头,冲她笑了笑:“我进去了。回去吧,不要在这等我。” “中午想吃什么,考完我带你去吃。” “都可以,反正,你别在这等,别在这傻傻晒太阳。” “我知道,我才没那么傻,我还怕晒黑呢。” 温渺说得俏皮,可目送林淮北进学校的时候,她却轻咬住嘴唇。 他在向光而行,身高腿长,肩膀平直宽阔。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送林淮北去幼儿园时的场景。 那会儿不哭不闹乖巧跟她说再见的小男孩,竟然已经这么大了。 高考完,他就真的长大了。 未来一片光明,青春依然炙热。 少年永远意气风发。 温渺竟有那么一两秒的错觉,好像林淮北会逐渐走出她的世界。如同此刻一样,一步一步,离她越来越远,淹没在人流之中。 …… 林淮北考试的时候,温渺就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里坐着。 两天的时间,她咖啡都快喝腻了。 还好,下午是最后一门,考完就结束了。 季安然发来消息慰问:【这位陪考家长,你家小孩考完没有?】 温渺正无聊玩着消消乐,看到季安然的消息,就退出游戏界面,动动手指回复:【快了。还有半小时。】 季安然:【哎呀,恭喜恭喜。恭喜你脱离苦海,不用再当爹又当妈带小孩了。】 季安然:【对了,他考完就要回去了吧?】 温渺按在键盘上的手指蓦地僵住。 对哦,林淮北考完就应该要回海城了。 他来江市的任务已经完成。 温渺一直忘了这件事。 忽然她又想起很多。 比如林淮北刚来的时候,他们还约定毕业后要跟长辈提解除婚约的事。 温渺皱着眉头抓头发,端起咖啡喝一口,好腻。 加了太多糖,甜到发腻,腻到她不舒服。 季安然又发过来:【我大学同学开了家新酒吧,今晚开业,要不要跟我一块去捧捧场?】 【你把你家小孩也带过来,顺便庆祝一下他高考结束。】 温渺:【刚考完就去酒,你别带坏他。】 季安然:【你别把现在的小孩想得那么纯好不好,也许他在海城早就是酒吧常客了。现在这些小年轻都很会玩的。】 也就只有温渺相信林淮北是个单纯乖巧的小孩。 季安然上了不少钢琴私教课,见过太多小孩,有几岁的,也是十几岁的。 一些男孩子就是借着上钢琴课而偷跑出去玩,还让季安然一起瞒着父母。 可是温渺觉得林淮北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 这一年他除了很不知廉耻地占她便宜之外,其余时候都在看书复习做卷子,连周末都没有单独出去玩。 一般周末出门,都是她带他一块出去,而且无论去哪都是两个人一块…… 温渺觉得林淮北肯定不是季安然想的那样。 什么很会玩,不会的。 她相信他。 然后一小时后,温渺觉得脸疼—— 林淮北高考结束,神情轻松,坐在副驾上单手刷着手机,另只手握着温渺给他买的冰淇淋。 前方在堵车,路口乱成一团一锅粥。 温渺等得无聊,手指轻扣方向盘,转头问林淮北:“好吃吗?” 林淮北正在认真看手机,听闻温渺的声音,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到温渺脸上。 没回答好不好吃,反而反问:“为什么想着给我买冰淇淋?” “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么。”温渺念叨着,“好像这一年我都没给你买过。” “姐姐,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好啦,我知道你不是小孩了。那这个就当作你高考结束的奖励吧。” 林淮北微蹙起眉,语调微微上扬:“就这?” 温渺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眨着眼避开他视线。 怎么感觉有些事今天好像躲不过去了。 她想着季安然的提议,正好是个很好的逃避借口。 于是她说:“那个……安然约我晚上出去,你一会回到家好好吃饭,早点睡。” 林淮北出乎意料地沉静,缓缓吃着冰淇淋,盯着温渺的脸缓缓地问:“去哪?” “就……出去玩呗。大人去的地方,你还不能去。” “还有什么地方是成年人不能去的?” …… 糟糕。 温渺一时竟答不出来。 林淮北早就成年,而且,确实没什么地方是她这个成年人可以去、而林淮北这个成年人不能去的。 “我们去酒吧,你不会喝酒,还是别去了。”温渺心虚。 林淮北露出淡淡的笑意:“姐姐怎么就知道我不会喝。” “……” 温渺反应片刻,诧异地睁大眼睛:“你还会喝酒???” 林淮北咬下冰淇淋的脆皮,咔哧一声,清脆入耳,带着琢磨不透的笑意。 “姐姐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 温渺再次感叹自己对林淮北的了解太少。 既然他没提不让她去,也没提要一起去,她就当他是同意她的话了。 前方路口终于通了。 温渺把车小心地开出去,开到大马路上后,她问林淮北:“考试考完了,你决定什么时候回去?” 冰淇淋已经吃完,林淮北正用纸巾擦着手指,动作不紧不慢。 “回去哪里?” “你爷爷奶奶那啊。” 林淮北这才停顿住动作,抬眉看过来:“姐姐,这才刚考完,你就已经急着赶我走了?” 温渺定一定,怕林淮北误会,忙解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林淮北盯着温渺的侧脸,眸子里折射出渺渺微光,眼眸微压。 “你很希望我走吗?” “……” 温渺叹气,就知道林淮北是误会了。 “小北,我真没那个意思。我就随便问问。” “噢。” “……” 温渺噎住,忽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十来分钟的车程,不是很长,但是沉默很久。 两人一直没出声。 车在车库停下。 温渺解开安全带,刚伸手要开门,忽然就被倾身过来的林淮北扣住脸。 她提着一口气忘了呼出去,眼睛瞪得很大,看着林淮北在扫荡一圈之后再狠狠地用力地咬了一下她的唇瓣。 疼痛袭来,温渺委屈地漾起泪光。 林淮北还是捧着她的脸,鼻息交错间,他勾唇笑,充满了薄情意味。 刚刚这个动作,似是在惩罚她说的话。 她问他什么时候走。 他是不会走的。 从今天,从此刻开始,他就是真正的大人,他不再是高中生的身份,身上这套校服也不必再穿。 以后,他甚至都能正大光明的在外面牵温渺的手,温渺也不必再怕被人指指点点跟一个高中生谈恋爱。 他们是在谈恋爱么,应该算是吧。 即使从没说过在一起这种话,可是相互喜欢,很自然地发展到现在这种关系。 林淮北什么都不说,温渺却在他灼灼的眸光中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 让她无端的心慌意乱,胸腔内心脏轰跳。 林淮北温度偏低的手指在温渺的脸上勾勒,眼尾,鼻尖,下颌。最后划过脖颈。 透白的皮肤底下似乎可见血管脉搏,因着他的碰触而跳动。 她感觉他仿佛在看自己的猎物,已经掌握于手心且觊觎已久的猎物。只要她稍一松懈,他就会露出獠牙。 温渺害怕林淮北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被□□挟制着,尽是痴迷。 “小……小北……” 林淮北用拇指按住温渺微张的唇,似是不想让她说话。 然后他抓住了她的手。 温渺被迫按在了他对她的渴望上。 他们对视,目光勾缠。 什么都不用说,不需要言语,温渺已经很清楚地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他需要什么,他一直在等待什么。 少年过于炽热,没有遮掩。 温渺却想躲。 她忽然有些害怕。 她知道这是做了就不能反悔的事,他们也真的变成彼此身体里的一部分。 姐弟关系不复存在。 可是在很久之前,他们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姐弟关系了。 没有哪个姐弟会接吻,会拥抱,会热烈地探索对方shen体。 林淮北没有将温渺的手抓得很紧,他不容她退缩拒绝,却又给她时间去犹豫害怕。 温渺觉得热。 车里冷气已经在熄火的时候关掉了。 明明只穿了一条吊带背心裙,可却像是在夏天裹上大棉袄。 “做吗?” 林淮北蓄谋已久的声音,摄取她的心神。 温渺再次变成提线木偶,由着林淮北随心所欲地操控。 别墅车库是私人的,外面卷帘门关上,车库里就是一片黑。 左上角的摄像头闪着红光,一点猩红,像是在窥探人类的隐欲,那些不可说的情潮。 人类会在浪潮中堕落,迷失自我。 温渺觉得很拥挤,如同一艘小船塞不下两个人,不止拥挤还很窒息。 闷热让她头脑发胀。 座椅已经被放倒,她被他抱过来坐着。 “小北……” 温渺脆弱软糯地喊他,那是她仅有的一丝理智。 一定是下了一场雨,不然温渺怎么可能觉得狂风骤雨忽然来了。 她在暴雨中无处可躲,有人怜惜她,给她撑伞,但那只是短暂的几秒。狂风将伞吹落,她被淋湿。 她从喜欢上他的那天起,就已经被雨淋湿。 那天他站在树下,落叶纷纷落下,他远远投过来的那一眼,她就已经彻底沦陷。 少年会莽撞,会不分场合,会不计后果。 他低着嗓对她说,“姐姐对不起。” 这一瞬间,温渺爱死了这种莽撞。 …… 暴雨暂时停了。 温渺双眼失焦,不知在看什么。 头发丝被汗水浸着,全身都是汗。 林淮北在抽纸巾擦着座椅,还有裙子里面。 闷热空气里交杂着难以言喻的气味。 他还是没做到最后那一步,因为这里不适合。 再怎么样,这里都不适合初次。 只是暂时的纾解而已。 擦完后,林淮北抱起已经脱力的温渺,亲着她耳朵,循循善诱地问:“回家之后,可以进去吗?” 温渺答不出话。 腿内侧的皮肤因为摩擦而隐隐发疼。 唯一庆幸的是,今天阿姨请假不在家。 温渺直接被林淮北抱回房间里。 她几乎已经看不清这到底是她的房间还是林淮北的房间。差不多的布局,总感觉模模糊糊。 而她眼里,只看得到林淮北。 脸部轮廓如此清晰。 只有他的脸清晰。 他抿住唇,峻刻般的侧脸,哪怕眼底是翻涌的潮流,表情却没有一丝丝的急躁。 初歇的暴雨再次来袭,温渺如同一叶扁舟随波逐流,随着林淮北指引的方向去。 她想,她是躲不了了。 可问题是,她根本没有机会去躲。 或者说,她好像也不太能去躲。 林淮北蓄谋已久,忍耐已久,等待许久。 五个月前的约定,这一刻才真的开始兑现。 温渺觉得林淮北真的很矛盾,好像什么都会,又好像什么都不会。明明动作生疏笨拙,有时她都忍不住吃痛皱眉。 却在拿小雨伞的时候很娴熟。 一小片方形被撕开。 温渺呆滞地看着林淮北低头的动作,脑子像浆糊,但还是问出一句:“你……为什么会有这个……” “昨天买的。” 他低着声。 “姐姐,准备好了吗?” *33* 33 天黑了。 浪潮终于停歇。 温渺有些生气,不想跟林淮北说话。 他骗她。 明明说好的会轻一点,可是一下就使了劲,她就像是突然被人拿刀劈成两半,又像是全身撕裂—— 总之,疼。 疼到她发晕,眼泪止都止不住。 温渺生着闷气,不管林淮北怎么动她,她就是不理他。 林淮北细心地帮她洗漱好,再拿来干净的衣服替她换上,哄她时候轻轻搂住她,低喃着:“姐姐。” 下巴在温渺的头顶摩挲,将她圈在怀里,姿势缱绻。 温渺委委屈屈地出声:“你好过分。” “姐姐对不起。” 整个过程,林淮北已经说了太多句对不起,好像他每一次索取都在跟她道歉。 温渺蜷着身子,轻轻在他怀里动了下,寻找着舒服的姿势躺着。 累到没多少力气再说话。 两人相互依偎着,一切无须言语。 初夏的月光温柔。 星星坠落。 温渺恍恍惚惚地睡着,恍恍惚惚地梦到很多。 年幼的她和林淮北,年轻的林淮北的父母和她的爸爸,还有许许多多的过去的事。 这仿佛是一个节点,宣告着他们过去关系的结束,新的关系的开始。 温渺不知不觉就梦到这些,又不知不觉醒来。 懵懵然睁眼,只见林淮北近在眼前的脸,他睁着眸,凝视着自己。 她一愣,问:“你……一直在看着我吗?” 林淮北点头,伸出手指勾起温渺散落耳际的发丝,拢至脑后。 这一刻的他是体贴的,不似那一刻,发了疯的冲撞。 “姐姐。”林淮北喊温渺。 温渺应着 :“嗯?” “谢谢你。” ? 温渺迷惑了,不知道林淮北怎么又开始对她说谢谢。 林淮北凑近她,在她额上印下一吻,说着:“谢谢你,成为我的女人。” …… 温渺脸颊发烫,这个人……有必要说这种话吗,是故意要看她脸红吗? 她轻轻嗓子,这会儿才有力气跟他算账。 “你到底什么时候买的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林淮北装傻。 “还能是什么,套呀!” “噢,这个啊。不是说了吗,昨天。” “你太坏了你,早有预谋。” 林淮北一下又一下地顺着温渺的头发,正经又无辜地说:“这种东西,还是我来准备比较好对吧?不能让姐姐去买,而且,也得早点准备着以备不时之需。我要对姐姐负责。” 听着好像说的很对。 可是…… 温渺盯着林淮北的眼睛,有种质问的气势:“你为什么那么熟练?” “什么?” “你说呢!你戴的那么熟练!!” 温渺有点耿耿于怀。 为什么这个人连说明书都不用看,也不用研究怎么戴进去。 反正当时看起来就是—— 特别熟!练! 林淮北低头埋在温渺散落在枕头上的发丝之间,再埋首到她脖颈间。 “提早研究过了。”他说。 温渺觉得他不可信。 反倒现在是相信季安然说的话了。 现在的小孩特别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林淮北就是深藏不露。 或许,还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温渺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大脑忽然闪过什么,不大确定地问:“你……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抱着她的人明显一僵。 温渺大概是确定了,马上追问:“你真的是在害羞?” 他刚刚的语气和动作,真的让人无法不联想到什么。 应该是害羞了吧。 应该的吧? 应该是,肯定是! 温渺不用等林淮北回答,她就已经开始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她忽然开始笑,适才的那些疼痛和闷气一下消散。 林淮北真的被她笑到发窘。 他红着耳根,依然在她脖颈之间埋着头,似是嘟囔:“姐姐,别笑。” 温渺不受控地颤着身子,笑意甜腻,从声腔底处缠绵淌出。 以往每一次,都是她在脸红,她在害羞,现在终于轮到林淮北。 温渺还很好奇,问林淮北:“你怎么研究的?” “……” 林淮北沉默,装死。 温渺仿佛是真的好奇,追问着 :“跟我说说嘛,到底怎么研究的呀?” 林淮北被闹得没法子了。 少年从透白脖颈处开始泛着一层红,抱着怀里的人,迟迟不愿抬起头。 他不想说他是怎么研究的。 事先上网查询过尺寸,走了几家店才买到合适的,又对着说明书看了好几遍。 他想,他应该要显得不慌不乱。 于是,他真的要戴的时候,的确做到了不慌不乱。 哪里知道会被温渺抓着问。 他觊觎温渺的身子,从第一个吻,或者是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因为爱她,所以满心地想拥有她,占有她。 他是赤裸裸的欲望。 现在欲望被满足,倒是后知后觉有了丝害羞。 温渺真的太喜欢此时此刻的林淮北了,喜欢他的赤诚还有无法掩饰的属于少年人的薄脸皮。 仿若一种恶趣味,她终于占了上风。 温渺捏着林淮北的耳朵,玩着透红的耳垂,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她以为林淮北发现一直要这样当鸵鸟的时候,她听见林淮北问:“姐姐,我毕业了。以后可以跟别人介绍我是你的男朋友吗?” 男朋友…… 这是好陌生的三个字。 这孩子,趁着现在这功夫,理所当然地撒娇,顺理成章地表露他的私心和私欲。 这让温渺恍惚她好像睡了个不谙世事的小弟弟,还是穿校服极其单纯纯洁的那种。 而且是她先下的手。 虽然但是,她不介意。 愈是禁忌,愈是有隐秘的欢愉。 温渺笑了声,故作傲娇地应:“噢。” ——算是同意了。 ——算是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是未来要结婚的婚约关系,不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姐弟关系,也不是同居一个屋檐底下的室友关系,而是—— 谈恋爱的男女关系。 他是比她小了六岁的男朋友。 得到确切的身份,林淮北难以抑制心头的狂热,搂在温渺腰间的手臂圈紧,亲吻着她头发。温热气息在彼此之间漾开,心率又开始紊乱起来。 他不似寻常般亲吻,事后的缱绻中带着食髓知味的欲求不满。 他在靠近,试探。 如动物在求欢。 温渺意识到,不自觉收敛起笑意,往枕头一侧躲着。 她不想了。 她害怕。 可林淮北哪里舍得让她躲。 他旋了个身,撑在温渺上方,直勾勾对着温渺的眼。 说不清到底有多少暗色在他眼底发酵,他仍是刚才那害羞撒娇的语气,听着有多刻意就有多刻意。 他完完全全就是故意。 “姐姐,醒了。” 他喃喃着,“又醒了,难受。” “什么——什么醒了——” 温渺脑子滞了下,傻乎乎问林淮北什么醒了,问完就领会到他的意思。 什么醒了,可不就是他——那该死的不知收敛的欲望。 “想要。” 林淮北还在喃喃,低低的声儿听得温渺骨头酥软。 温渺差点要缴械投降,但一个激灵又马上清醒过来。 不能被林淮北骗。 这个老茶艺师。 又会装又会骗,特别会抓温渺的弱点。 温渺躲他。 “小北,冷静点,才刚刚结束没多久……” “一个多小时了。” “……啊?” 林淮北煞有其事地对着温渺的眼,说:“一个多小时了,姐姐也睡了一小会。” “……” “如果姐姐不愿意,我不会勉强的。” “……” “我就亲亲你,不做别的。” …… 男人在床上的话能信吗? 当然不能!! 他开始还说过他会轻一点,结果就趁她放松警惕的时候直接—— 温渺开始还为这个跟他生气。 现在他又说这话,这不就是男人的十大经典谎言之一—— “我就蹭蹭不进去”一个道理吗?? 温渺不受骗,还想躲,恰好手机响了。 这一道铃声像圣母玛利亚拯救世人的背景音乐,她立即推着林淮北,说:“电话。” 林淮北稍稍停住,眉头微蹙着,辨别不清眼底情绪。 温渺不大利落地翻身,伸手去够自己被林淮北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的包。 手机从包里拿出来,铃声更加响亮。 是季安然的电话。 “朋友,你现在到哪了?” “啊,我……” “我在这等你好久了,你怎么还没来啊。你家小北呢,来不来?我酒都点好了。” 光顾着办人生大事,温渺都快忘了季安然在酒吧等自己的事。 她心虚揪着睡衣裙摆,想着措辞:“安然,我可能去不了了。” “啊?为什么?” “也没为什么,就……” 就被抓着提早履行夫妻义务,现在身上布了不少红印,这些痕迹一时间是遮不住的。 温渺哪里敢出门。 林淮北这时候还不知餍足地凑过来,温渺艰难推开他的头。 电话那头的季安然在可怜无助地碎碎念:“你要放我鸽子吗,你真的要这么做吗?朝朝不在,你也不陪我,我好孤独寂寞冷啊……” “渺渺,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一个人的夜,我真的要和一瓶酒相互陪伴吗……” “对不起啊安然,我现在真的没办法出门。要不你先回家吧,一个人在酒吧不安全——” 温渺担心季安然,心里又充满歉意,哪知话还没说完,就忽然听到季安然打了鸡血的声音:“哎好久不见啊!你也来捧场了?!” “对,就我一个人。” “班长他们也来了?在哪呢?” “我说怎么都没见到老同学,原来大家都去楼上了。” …… “渺渺,先不说了,我先去happy了——” 啪。 电话挂断。 温渺:“……” “姐姐,安然姐去happy了,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继续做我们的事?” 温渺冷不丁一个回神,发觉林淮北已经不死心地重新凑过来,揽着她的腰。 而且还很不要脸地说:“我们也来happy一下吧。” *34* 34 林淮北在洗澡。 已经收拾完毕的温渺又换了条睡裙,懒趴趴地趴在床上。 林淮北这张床是不能睡了,乱的一塌糊涂。 也脏的一塌糊涂。 空调无声制冷,房间里冷气足够,缓解一番情涌的燥意。 温渺瞥见床单上暧昧的痕迹,深灰之上还印着几丝鲜明的红—— 她脸一红,随手拿被子盖住,再别过头。 林淮北正好洗完澡,已经半夜,他却一副神清气爽的样。 头发的水滴洇湿在肩头,浅色t恤落下点点水渍。 他一面拿干毛巾擦着头发,一面走过来,在温渺身边坐下。 温渺趴着仍然不想动。 太累了。 这不是人做的事。 温渺说:“我想睡觉。” “嗯,睡吧。” 林淮北这时候很好说话,点着头。 反正他是满足了。 温渺支支吾吾地抿唇。 “那个……我想回我自己房间。” “不和我一起睡吗?” “可以和你一起睡,但是你的床……脏了。” 林淮北意识到什么,眼神往温渺欲盖祢彰盖着的被子上掠过。 “我先拆下来洗。” 温渺伸手抓住他胳膊,困倦地说:“明天吧,你先把我送回我房间,我好困。” 松开手,她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微微红着:“腿软,走不动。” 林淮北俯身过来亲她,亲过眼角和鼻尖。要碰上唇瓣时,温渺退一退,问:“你还要来啊你……” 这人精力是无限的么…… 林淮北扬着眼尾笑,捧住温渺的脸轻轻印下一吻,然后宠溺地看着她:“不来了,抱你去睡觉。” 温渺点点头,从床上坐起来,张开手,像个等抱的小孩。 林淮北起身,再弯腰,手臂从她脖子和腿后穿过,以一个公主抱的姿势将她抱起。 温渺的手臂攀在林淮北的脖颈间,侧着头,靠在他胸口。 胸腔内是强有力在跳动的心脏。 是只有她存在的心。 “小北。” “嗯?” “小北。” 温渺似是在无意识地喊林淮北的名。 林淮北在应了一声后,就由着温渺喊自己。 几步路的距离,在进温渺房间预备把温渺放到床上时,林淮北发觉她竟然已经微闭着眼,已经睡着了。 刚刚还在喊他,刚刚没了声音,就已经睡着。 真是秒睡啊。 林淮北眼底噙着几分笑意,应该是太累了吧。 是他把她折腾累了。 林淮北小心翼翼地将温渺放到床上,然后开了空调。关灯之后,他躺到温渺身旁,将她搂在怀里睡。 这么些年的孤寂,只有这一刻感觉不到。 因为他终于拥有了她。 “晚安,姐姐。” …… 新开业的酒吧,正是最嗨的点。 季安然跟老同学们碰上,酒过三巡,醉倒在了沙发上。 有女同学看她已经不行,特意叫来人,先把她安全送回家。 季安然在车里晃晃悠悠,胃里的酒也跟着晃晃悠悠。 她难受地睁眼,想吐。 同学很快把她送到家门口,季安然一打开车门酒冲出去吐,连道谢都来不及说。 太难受了。 季安然平时都会喝点小酒,像这次这样喝多了吐还是第一次。 但是以前也有过喝多的情况。 每次无论她在哪,只要一个电话,宁朝就会赶过来接她。 她好像太习惯宁朝的照顾了,所以现在,竟然会觉得心肝脾肺肾都在难受。 吐过之后,季安然感觉胃里空了,舒服一点了,脑子也清楚了。 酒劲好像过去了。 季安然转头跟送她回家的同学道谢。 同学劝她下次少喝点,女孩子喝多不安全,容易出事。 然后目送着季安然走进家门,随后才开车走。 季安然听着汽车越来越远的声音,她忽然想起有个人也曾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女孩子不要一个人在外面喝酒。 宁朝也这么说过的。 宁朝。 季安然靠在门上,低头捂着胸口,觉得好苦涩。 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呢? 之前他出国,她都没有这样的情绪啊。 是因为最近没有联系了吗? 是因为失去彼此的消息了吗? “安然,是不是你回来了?” 季安然的妈妈听到声响,从卧室开门出来。闻到空气里一股子酒味,她一下皱起眉头。 “又跑出去玩了?还喝酒了?” 说话间,客厅的灯被打开。 季安然躲在玄关,抬手臂遮了遮眼睛,等适应强光后,勉强应一声:“喝了一点。” 然后她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套上拖鞋。 季妈妈碎碎叨叨着:“这么大了,还天天跑出去玩。出去了又玩到这么迟。” 季安然蔫蔫的,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 季妈妈担忧地看着她,询问:“喝了很多么,要不要给你煮点解酒汤?” “我没事,我去睡觉了。” “唉。”季妈妈看着季安然走到隔壁房间,在她开门要进去时,想起什么地说:“对了,我和你爸要出去一段时间,明天走。你一个人在家记得好好吃饭,冰箱里有粽子,饿了可以煮起来吃,别总是吃外卖。” “知道了。” 季安然的爸妈很忙,经常为了工作的事一块出差。 她早就见怪不怪。 小时候不在意,现在这么大了,就更不觉得在意了。 “端午快到了,冰箱里的粽子还是早上你宁叔叔特意送过来的。要是我和你爸没有在端午前回来,你到时买点礼物送去宁叔叔那,知道吗?” 季安然背对着自己妈妈,面对满房间的黑暗,在原地顿足。 握着门把的手稍稍僵住。 宁朝的爸妈跟宁朝一样,做什么都很周到。 每次逢年过节,都会提早送东西过来。 这次端午也一样。 “听说过些天小朝会回国,他爸妈给他找了门亲事,要回来相亲。你要是去他们家,记得穿的漂亮点,万一碰上小朝女朋友呢。” 季安然脑门嗡一声,有点晕。 “妈,你说什么?” 季妈妈说了那么一大堆,都没见季安然有什么反应,现在倒是精神起来了。 她再复述一遍:“我说,端午我和你爸要是没回来,你记得买礼物去宁叔叔那。” “不是这个。你刚刚说,朝朝要相亲?” “噢,对啊。他要在国外待那么多年,你叔叔阿姨担心他的个人问题,想趁早让他解决,到时夫妻两可以一起在国外生活。” “……” 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季安然忽然又觉得肠胃难受想吐。 季妈妈回去睡觉后,季安然躲进自己房间,头晕脑胀。 跑去厕所催吐了几次,可什么都吐不出来。 她失神地靠着马桶坐下,脑子空白。 稍微缓过来一点后,季安然找到自己手机,给宁朝发消息。 宁朝在德国,六小时的时差。 这个时间点,宁朝可能百忙之中挤时间吃完饭,或者忙到连饭都忘记吃了。 季安然问他:“你要回来了吗?” 他们上一次的联系还在五个月前,在宁朝出国前一天。 出国后,他们一直没有私聊过。 只是偶尔在三个人的群里讲几句话。 季安然以为宁朝要很久才会回信息,没想到一分钟没到他就回复了。 【你怎么知道?】 季安然:【我妈说的,她说你回来找老婆。】 宁朝没有秒回了。 季安然拿着手机等啊等,等了好久,提着一颗心,又没缘由地郁闷。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朝终于发来一个字:【嗯。】 季安然对着这个“嗯”字怔愣许久。 所以…… 宁朝是真的要回国? 回国相亲找老婆结婚?? 一起长大的发小要结婚娶老婆,她明明应该觉得高兴啊,为什么她心里这么不舒服? 季安然颓了。 失眠了。 … 夏日早晨,阳光充沛。 温渺因为昨天的疲惫而睡得沉,只是在早上的时候,被一阵窸窣吵醒。 好像被子里有人在动。 她通常都是一个人睡,一时没想起床上还有谁。 一个激灵,睁眼,转头看到林淮北正盯着自己看。 温渺猛地想起昨天他们都做了什么,又为什么躺在同一张床上。 她动了下,却冷不丁碰上个什么东西。 大概已经算是熟悉,昨天已经见过面也亲密接触过—— 现在正滚烫地贴在她腰侧皮肤上。 她被烫了一下。 “你……” 林淮北垂着眸看温渺,眼睫投下一片弧度阴影,瞳孔深处暗光浮动。 “姐姐别怕,这是早上很自然的现象。” “……” 温渺当然知道男孩子每个早上醒来都会这样,她生理课本上学过。 但是,为什么,他—— 什么都没穿??? 为什么就这样赤裸裸地—— 碰着她???? “你裤子呢?” “脱了。圈着紧,难受。” 理由很充分,似乎也想不出什么bug。 温渺悄悄往边上挪一点,离那个危险的热源远一点,然后问:“会一直这样持续吗?” “以前会自己缓过去。但是今天好像不会了。”林淮北露出难忍的神色,又是那副可怜委屈的样。 “刚刚醒来看到姐姐在身边,突然一下就不行了。现在估计是不会自己好。” “……那你……要去解决一下吗?” “嗯……”林淮北应着,缓缓朝温渺靠近。 温渺下意识往后躲,她已经察觉到危险。可她根本没处躲,再往边上去,她就要掉下床了。 林淮北适时抓住温渺胳膊,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灵巧的翻身躺好,温渺被他扶着坐了起来。 温渺有些愣神,几乎都没搞清楚自己是怎么坐在林淮北身上的。 “我们开始解决吧。” 温渺:“???” 她是让他自己解决啊!!! 这才刚醒。 一大早的就上高速,会晕车的吧? “小北,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还这么年轻,不要纵欲过度——” “我愿意死在姐姐身上。” 温渺一顿。 林淮北暗涌翻滚的眸子对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甘愿,死在姐姐身上。” “……” 忽地,林淮北又弯起唇角笑。 “姐姐要试试吗?” “在上面。” “要试试吗?” *35* 35 一场酣畅淋漓的混战结束。 温渺已经足够适应,可还是觉得累。 毕竟是一大早飙车,刚醒就上高速…… 她晕车。 季安然是下午时候过来的,林淮北这时候已经出门。 阿姨休假还没回来,温渺对季安然也不见外,穿着条睡裙就在厨房煮咖啡。 咖啡香浓郁,飘在空气里。 开放式厨房,季安然杵在边上,看着温渺白皙皮肤上依稀可见的掐痕,摇摇头:“你们昨晚是打架了么,你这跟家暴了没什么区别啊。” 温渺用手遮了一下肩头和胳膊的红印,想到实在太多,反正也遮不完,就又放了手。 还是算了,不必欲盖祢彰。 “小狼崽刚开荤就这么狠的吗,他是把你全身啃了个遍?” 季安然满满的好奇,满满的求知欲。 温渺红了下耳朵,端起咖啡壶,顺便搪塞:“就那样。” “就那样是哪样?技术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 “我说昨晚你怎么放我鸽子,原来是在办大事。你早说嘛,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免得打扰你们的兴致。” 温渺装哑,兀自小心倒着咖啡,倒了两杯。 其中一杯加了两块方糖,递给季安然。 季安然接过来,忽而一声低叹。 “渺渺,你知道吗,朝朝要结婚了。” 温渺刚端起自己那杯咖啡,手指不小心碰触到杯壁,差点被烫到。她睁着错愕诧异的眼,看着季安然:“你说什么?朝朝要结婚?” “嗯。我妈昨晚跟我说的。” “不会吧,是不是假消息啊?” “我也问朝朝了,他承认了。过几天端午,他会回国,来见他老婆。” 季安然说的有模有样,可是温渺还是觉得不大信。 这不可能的吧,宁朝怎么会突然结婚,连恋爱都没谈过—— 而且,他一直都喜欢季安然啊,他怎么会跟别人结婚。 “因为他学医,后面几年都在国外,他爸妈怕他耽误个人问题,就给他找了门亲事。” 季安然平静地说着,轻吹咖啡热气,小小地抿一口,却忽地皱起眉。 “好苦啊,你加糖了吗?” “加啦,还加了两块糖。” 温渺抿一口自己这杯,跟季安然那杯一样的,但她却不觉得苦。 或许,是季安然自己心里苦? “安然,你是不是不开心?” 季安然被问住,低着头,手指抠着咖啡杯外层的英式花纹,坦诚道:“嗯,有点。” 她又无奈笑了笑:“真的好奇怪,知道这个消息后,我心里就好不舒服。” 温渺凝望着季安然有些失落的模样,一下想了很多。 小时候他们玩过家家,季安然和宁朝永远都是一个演妈妈一个演爸爸,温渺当小孩。 其实后来,温渺不是没想过宁朝会和什么样的女孩在一起。 或许是跟他一样细心体贴的女孩子,温柔得格外相称,在一起不会吵架不会闹别扭。 可能这样的女孩更适合宁朝。 但是宁朝喜欢季安然。 有时会缺一根筋、偶尔会有小脾气的季安然。 这么些年,他扮演的角色,一直都是默默无闻呵护着她不求一丝一毫回报。 他们这样好像也很相称,一个在闹,一个在笑。 季安然永远可以有恃无恐地做自己,因为宁朝一直会无条件宠着她。 但这些都只是温渺的想法。 温渺看季安然这个样子,心里跟着难受,她问季安然:“你后来有再想过吗,心动的感觉……有吗?” 季安然蓦地抬起眸,张了张口,却又沉默。 过了好久,她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出声。 最后,季安然开口,还是那个回答:“我不知道。” “渺渺,我真的不知道。他亲我的那个瞬间就是——就真的只是一瞬间,我实在太震惊,别的什么都来不及想。” 现在季安然再回想起下雪那天车里发生的事,她还是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说起来,她也已经苦恼了五个月。 “那等他回来,你们再好好谈谈?” “我才不要,他又不是因为我回来的。说什么或许几年都不会回来,结果才半年不到,就火急火燎地回来结婚。” 季安然满是怨念。 温渺忍不住笑,“你呀,明明在意的要死,还说自己想不明白。” 季安然抿住嘴巴,说不出反驳的话。 既然反驳不了,就算了,找了别的话题。 “你家小北去哪里了,放假第一天怎么就没人影。” 温渺端着咖啡往客厅走,自己也有些奇怪,“他说他去健身房。” “健身房????”季安然跟过来,睁大眼睛满脸疑惑,“他去健身房干什么???” “去健身房肯定是健身啊,还能去做什么。” “朋友,你真的太单纯。去健身房还能勾搭小妹妹,不止是健身。” “……” “这真的好奇怪啊,高考完第一天不在家睡觉休息,竟然跑去健身……你都不怀疑什么吗?” 温渺刚开始没什么怀疑的,但是听季安然这么一说,就开始没底气了。 确实,他一高考完就去健身房,真的很奇怪。 锻炼身体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走了走了。”季安然把咖啡放到茶几上,拿起沙发上的包就要出门。 温渺傻愣一下:“去哪?” “去抓/奸啊。” “?” “去看看你的小男友到底在健身房干什么,我拿我脑袋担保,他绝对不是去单纯的健身!!!” 温渺眨巴眨巴眼,考虑了一会,放下咖啡转头就往楼上跑。 “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 … 梁溪附近的健身房。 林淮北确实是来健身的。 七月左右他要去参加警校组织的体检,这一年都在学习,很少运动,现在必须要把运动量提上去。 一节私教课结束,林淮北去卫生间冲了把脸,拿着矿泉水走到休息室。 这边环境好,休息室宽敞明亮,四周玻璃墙,稍一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练器械的人。 林淮北额前碎发濡湿着,他也没去管,找了个空位坐下,拧开矿泉水。 年轻富有朝气的少年,自然引来不少注视目光。 另一侧跑步机那边的几个女孩,穿着性感的行动背心,凑在一块聊天,时不时往林淮北这边看。 他没像其他健身的男人那样穿背心露肌肉,单单一件黑色t恤,普通到没有任何花样,却偏偏衬得他一张脸有棱有角,帅气白皙。 几个女孩心动了,互相推搡着,看谁打头阵去跟林淮北要微信。 林淮北对别人的注视完全没关注,甚至都没注意到。 他坐着喝了半瓶的水,然后拿着手机看。 他给温渺发了条信息:【晚上还吃外卖吗,要不要出去吃?】 换上一身运动服的温渺和季安然刚进健身房,温渺看到林淮北发来的消息,琢磨一下,回复:【都行。】 【你现在在哪?】 林淮北:【健身房。】 温渺:【我当然知道你在健身房,你在健身房哪呢?】 林淮北:【休息室。】 季安然不小心瞄到温渺的聊天界面,赶紧抓住她要打字的手:“你干嘛问他在哪里,你这不是暴露了吗!” “这也会暴露吗,我没说我也来了啊。” 季安然:“……” 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 这句话真对。 季安然无奈摇摇头。 林淮北这边,几个女孩终于在一番蠢蠢欲动之后,派出一个代表去跟他要微信。 这个代表胸大臀翘,一看就是经常锻炼身体,身材特别好。 长得也很漂亮,妆化得特别好看。 她走到林淮北身边,把手机在他面前晃晃,笑着问:“小弟弟,要不要跟姐姐加个微信?” 林淮北抬着眼帘瞧她,没多少表情,只说了几个字:“不好意思。” 这算是拒绝。 女孩明显尴尬了一下,不想就这样放弃,于是采用迂回政策,跟林淮北搭话。 “你是第一次来吧,我从没见过你。” “你报了私教课吗,哪个教练啊,这儿的教练我都熟,大家一起交个朋友,以后可以一起出去玩。” “要不晚上我们一块吃晚饭,我那还有好几个朋友——” “不好意思。” 林淮北再次礼貌出声,余光瞥到不远处熟悉的身影,他脸上有了点笑意,站起来对女孩说:“我女朋友来了。” 女孩:“……” 温渺还在四处寻找休息室,第一次来,不知道休息室在哪。 季安然也在一起寻找。 还别说,这儿的肌肉猛男还挺多,身材都挺不错。 温渺没找到休息室,先和季安然一块被前边练杠铃的一个猛男吸引住。 哇塞,这就是传说中的肌肉大猛男吧,这个肱二头肌,这个腹肌,背心都包不住啊。 猛男诱惑,真的,好诱惑。 温渺还想啧啧赞叹,眼前忽然一黑。 她被人捂住了眼,然后她被捏着肩膀转了个圈。 那人的手拿开,她就看到了头发湿漉眼睛特别亮的林淮北。 刚运动完的林淮北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味道,看得温渺小心肝在颤。 而林淮北却好似有些吃味,低头凑近温渺,说话时候都像是在撒娇:“姐姐,你怎么看他看得眼睛都看直了。” 他趁温渺不注意,轻啄一下她的唇,说:“他哪里有我好看。” *36* 36 季安然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为什么她一个母单狗要看到这一幕。 而且,现在的小孩都这样的吗,大庭广众就亲亲亲?? 较之季安然,温渺则弯着眼睛对着林淮北笑,头发梳成马尾,两鬓垂着几缕碎发,满眼的星星快要溢出来。 她的脸还被林淮北捧着,看起来鼓鼓的可可爱爱的。 她回应着林淮北刚才那句话,“嗯,他没有你好看。” 林淮北笑了,摸摸她后脑。 “姐姐怎么突然过来了?” “……在家里无聊,就想着出来逛逛。” “凑巧来了这?” “对,凑巧。” 林淮北能猜到这不是凑巧。 他不拆穿,垂下手,刚才握过矿泉水瓶的手指还带着冰镇的凉意,覆在温渺手上。 就这样握住,十指紧扣。 温渺望着他笑,他也望着她笑。 如若无人般地秀恩爱。 季安然默默转过头。 单身狗没有人权。 单身狗太难了。 在温渺和季安然过来之前,林淮北是准备在跑步机上再跑一小时的,但是她们来了,他就没心思锻炼了。 有温渺在,他做什么都没心思。 他去男浴室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出来又是个清爽干净的少年。 三个人一块去了附近吃晚饭。 季安然怕自己被这碗狗粮噎到,特意走在前面,留给后面两个人腻歪的空间。 她也是不懂了,怎么会突然变成电灯泡的呢? 明明是来抓奸的啊。 温渺和林淮北手牵着手在街上走,傍晚余晖是温柔的橙黄。 他们第一次这样正大光明地牵手走在众人面前。 走着走着,温渺偷偷看一眼他们紧握在一块的手,忍不住笑。 原来有男朋友的感觉是这样的。 “姐姐,刚才在健身房,有人跟我要微信。” 林淮北这坦白地有点猝不及防,温渺讷讷的。 “啊?” “就见到你之前,有个女生向我要微信。” “那你给了吗?” 林淮北不疾不徐地复述:“她让我跟她交个朋友,以后可以一起出去玩。” 就是没直接说他加没加微信。 温渺停下脚步,落日余晖在她身后,给她镀上一层暖暖的金色轮廓,看着温暖又可爱。 可是这会儿眉头却是蹙着的。 她着急地问:“你加微信了吗?” “跟她交朋友了吗?” “她长什么样,很年轻很漂亮吗?是小姑娘吗?” 温渺连珠炮地追问,林淮北如愿以偿地闻到了酸意。 他牵她的手,看似散漫地侧身在她耳边呼气,丢下一句:“当然没有。” 然后就牵着温渺继续往前走。 温渺被他牵制着,迫不得已跟上他脚步。 为什么感觉……他的背影好欠打呢。 好故意啊这个人,故意说那些让她紧张让她吃醋。 真是太坏了。 …… 晚饭简单吃过,季安然不想再当电灯泡,直接回了家。温渺和林淮北在商场逛了逛,买了些东西,也就回家了。 到家后,温渺回房去洗澡。她磨磨蹭蹭洗了很久,等吹干头发出来,发现林淮北正妖娆地躺在自己床上—— 像个等昏君来宠幸的红颜祸水。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温渺问。 林淮北侧躺着摆好姿势,托着脑袋看着温渺,另只手拍拍床空着的那一侧。 “刚刚进来的。姐姐快来睡觉吧。” 他一如既往地穿着圆领t恤,今晚是干净的白色。浅咖家居短裤,松松垮垮。 温渺的视线不自觉从系绳那扫过,脚底心发麻,一时动不了。 她紧张了。 光是看到林淮北腿长肩宽的少年模样,她就忍不住紧张。 就林淮北这个年纪,这满满的少年青春气,温渺怎么都是有罪恶感的。 睡了个弟弟啊,真的是睡了个弟弟。 太禁忌了。 尤其昨晚,林淮北还穿着校服。 脑子里闪过好多昨晚的情景,温渺的心象征性地多跳跃了两下。 她清清嗓子,问:“要和我一起睡吗?” “我床单脏了。”林淮北很自然地说,用的昨晚这个理由。 “中午不是洗了嘛……” “没晒干。” “这么大太阳还没干啊……” 林淮北煞有其事地点头:“嗯,湿的。” 温渺一听到这句话,脑子就炸了。 昨晚他做的时候废话特别多。 不止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还停不下来地喊她姐姐,而且还说过一句好湿。 现在温渺对这句话ptsd了。 “要跟我一起睡的话,那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也不许动手动脚。” 早上温渺被折腾过一次,她真的招架不住。 林淮北是精力无限,但她不是啊。 林淮北目光锁在温渺脸上,淡淡应着:“姐姐,我不是那种精虫上脑的人。你要是怕我对你做什么,你找个东西把我手绑起来就好。” 以往温渺要是听到林淮北这么说,肯定就会心软相信。 但是经过昨天和今早,她学聪明了。 温渺返回浴室,抽出浴袍的腰带,再回来。 晚上睡觉时候,灯关着,空调温度正好。 两个人一人一条空调被。 温渺喜欢抱着被子睡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睡着睡着,她抱着的人就成了林淮北—— 她怔愣愣地借着窗外月光,看着怀里多出来的林淮北,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的手不是被绑着嘛,怎么会突然从床的那头挪到这头再挪到她怀里的? 空调被呢? 去哪了? 温渺再低头看看林淮北的手,确确实实还绑着。 她眨巴眨巴眼,重新看向林淮北。 “你……” 林淮北把自己被绑着的手举起来,证明着自己没有犯规。 “姐姐,我不对你动手动脚,我答应过你。” 温渺:“……”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果然—— 林淮北翘了下唇角,接着说:“有些事,不用手脚也可以做。” 温渺忽然屏住呼吸,林淮北就这样亲了过来。 她手心抵在他胸膛,像是在借力。 因为她已经被亲的像团棉花了。 正当温渺以为林淮北又要耍流氓的时候,林淮北停下来,只道了一声:“晚安,姐姐。” 似乎刚才那么做,就只是为了跟她讨一个吻。 温渺还没从刚才这个吻里缓过神,麻酥酥的触感像猫爪在挠她的心。 “你只是想亲我吗?” 林淮北目光坦诚,眼底笑意晃着:“嗯。我知道你很累,也不想。我不会勉强你做什么,但是晚安吻,还是想要。” 温渺叹气,嘟囔着:“你好烦。” 林淮北:“嗯?” 温渺:“你这样让我怎么睡觉。” 林淮北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温渺不高兴了,哪知温渺突然翻身过来,像早上他教她的那样坐起来。 林淮北忘记反应,背脊发紧,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温渺就开始了她想做的事。 他一时失语,好多话哽在喉咙口,最后却只能溢出一声惹人遐想的闷哼。 “都怪你招惹我。” 温渺还在嘟囔,像怨念。 空调不知道是不是被关了,后脊背出了一层薄汗。 学以致用。 这是她今天最大的运动量了。 全程温渺都不让林淮北破坏她一开始订下的规则,一起睡,就不许动手动脚。 他的手腕一直被浴袍腰带绑着。 最后温渺玩够了才结束。 她也累趴了。 下次还是不要让她来,真的好累。还是让林淮北继续当个打桩机吧。 满足之后温渺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好像把林淮北当成了工具人。 林淮北真的有种自己成了工具人的错觉。 他出神地望着天花板,想着怎么才二十四小时不到,他们就……有了这样的转变? 转头看,温渺抱着她的被子睡得正香。 林淮北看着看着,就忽然温柔一笑,格外渴望这一刻能永远停留。 已经暑假了,很多事情在等着他去做。 要政审,要体检,后面要统一填志愿,再然后,就是暑假结束,进入大学。 警校和普通大学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见面,甚至刚开始还可能是全封闭,不能与外界联系—— 林淮北一想到不能每天见到温渺,他就很难过。 可能那时候,他会每天发了疯似的想她吧。 想见她,想和她每天在一起,想闭眼是她,睁眼也是她。 现在温渺还不知道他要读警校的事。 要怎么开口,要什么时候开口,林淮北都没想好。 他看着温渺安静的睡颜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等拿到录取通知书了再说。 他没有那么坚定,他怕看到温渺担心的模样,会退缩,会放弃自己这个选择。 真的,让他为了温渺做什么都愿意。 他就怕这样的自己。 林淮北坐起来,稍微活动一下手腕,浴袍腰带就松了。 其实这个根本绑不住他,是他在故意顺着她让着她而已。 起先有几次,林淮北真的差一点就要挣脱开。但他拼命忍住自己要按住她腰的想法,也拼命克制自己翻身做主人的冲动。 林淮北还是想顺着温渺的。 温渺在睡觉,林淮北小心翼翼地起来,开始清理事后现场。 他帮温渺擦干净,把床上弄干净,最后再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等所有的事情做完,林淮北才回到床上。 夜已经很深。 他将温渺轻轻抱在怀里,对她轻声道了声:“晚安。” *37* 37 几天后,端午。 老太太从观雾山回来,一家人一块过了个节。 林淮北也在。 温衍的腿伤经过几个月的康复,好了不少,只是这期间他一直没放下公司的事,康复起来比较慢。 现在走路,还需要杵着拐杖借力。 他给温渺找了所日本的学校,让她考虑考虑,可以过去系统的学习原画这方面。 老太太从来不管孙辈的事,温渺和温衍的学业她从没干涉过。不过温渺这个年纪了,她倒是也希望温渺能找点事做,总比每天闲着好。 “多学点东西也好,以后可以多帮帮你大哥,就是这日本……有点远。” 温渺赞同地点头,她也觉得日本远。 而且最快七月就要过去…… 她不是特别愿意。 温衍将学校的一些资料交给温渺,说着:“这几天有空可以多看看这方面的资料,那边我帮你联系好了教授,要是过去,也会有熟识的人照顾你。但是去不去还是看你自己,好好考虑。” 这期间,林淮北一直没出声。 老太太也说着让温渺多考虑考虑,想清楚再做决定。转头,她想起什么,问林淮北:“对了,小北你现在高考完了,你打算念哪个大学?” 温渺看向林淮北,她也想知道。 她好像都没问过他这个事,她一直念着让他上清北,却不知道他心里真正属意的大学和专业。 面对温渺和老太太的探询的目光,以及温衍淡淡的视线,林淮北略微犹豫。 他有那么几秒的时间想过这时候坦白,却又觉得人太多,不是好时机。 “还没想好,看成绩吧,考得上就去清北。” 老太太点着头:“清北离咱们这也近,以后能常回来。选个稳妥点的专业,我和你爷爷奶奶没什么心愿,就希望你稳妥平安。” 林淮北能听出老太太话里的意思。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老太太看穿,但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多。 温衍可能也听出点什么,不过依然神情淡漠,静静抚着手腕处衬衣袖口的褶皱。 这几个人,似乎只有温渺在状况外。她还在乐呵呵地笑着,高兴自己培养出了个清北大学生,全然不知现场这三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温渺和林淮北在老太太这边待到晚上,时间不早了,就一块回了梁溪。 晚上不是很热,回程路上,车内没开空调。 车窗打开,林淮北的手肘支在车窗边,盛夏夜晚带着些许燥意的风拂过,额前发丝飞扬。 他在看着车窗外风景想事情,模样很认真,不知是认真看风景,还是认真想事情。 温渺见惯了他不多话,不知怎么,就觉得今晚的他格外沉默。 她偷偷瞄他好几眼,发觉他真的在出神,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小北,”温渺终于忍不住疑惑地问,“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林淮北恍然回神,收回支在窗边的手,掩饰地轻笑:“没。” “还说没有呢,一路都不说话,在奶奶和大哥那边也不怎么说话。” 还是被温渺看出来了。 林淮北喉咙哽着,讲不出话。 他犹豫再三,又再三犹豫,最后鼓起勇气问温渺:“你觉得我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开车的温渺完全没想到林淮北会忽然提到他爸,而且还是第一次主动提起。 林叔叔在温渺的记忆里,跟她的爸爸一样,即使已经去世几年,模样却从没变得模糊。 比起她的爸爸,林淮北的爸爸更值得敬佩。 她说:“你爸爸是个英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路灯一晃而过的光影掠过林淮北少年轮廓的脸,青涩,却硬朗。 他静静凝视着温渺,太多的话哽着,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后来他说:“我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温渺没往深处想,一面打方向盘一面笑:“好呀,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但是……你现在就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啊。” 车缓缓开进车库,在林淮北深皱着眉头仿若要继续说什么时,她先踩下刹车,转头看他:“到了,我们走吧。” 林淮北终是把话噎回去。 他从来没想到他也会有这样小心翼翼的时候。 不敢说,不敢坦白。 尤其是看到温渺此时此刻纯真的笑脸。 她该是无忧无虑的。 她的家人从小就把她保护的很好,遮风挡雨,像呵护最珍贵的幼苗。 林淮北不忍心看到温渺因为哭。 他真的好挣扎。 温渺见林淮北还在沉思,不由得蹙眉问:“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呀,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吗?” 林淮北太挣扎了,太纠结,心内情绪翻涌,找不到出口。 他还是退缩了,扯了个谎:“我刚刚在想你大哥让你去日本的事。” “啊,这个啊。” 温渺仿佛终于知道林淮北这一晚上心事重重的原因,笑着伸手摸摸林淮北被风吹乱的刘海,说:“你放心,我不会去的。” “为什么不去?” “一去就是好几年,一个人在那多孤单啊。而且,我不想和你分开呀。” 林淮北喉结上下一滑,眸底暗沉,望着温渺。 温渺很诚实地告诉他:“一想到以后你要去另一个城市读大学,我就已经很舍不得了,要是再出国……那我不是得害相思病了。” 林淮北的心蓦地塌陷。 温渺给他顺完刘海,手指往下碰着他耳垂,还是笑着:“而且我也要时时刻刻盯着你啊,大学里漂亮姑娘可多了,谁知道你会不会被勾走。” 林淮北忽然解开安全带,就着此刻的位置,将温渺抱住。 温渺玩着他耳垂的手一僵,低头,看到他正抵在自己肩窝。 “小北……” “姐姐,不会的。”他跟她保证,“我心里眼里,永远都只有你。” 好肉麻。 温渺故作嫌弃地说:“有些话我们知道就好了,不要说出来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林淮北却把她抱的更紧。 他又说了声:“对不起。” 温渺茫然着,下意识拍拍他后背,少年人的背脊硬挺。 “小北你真的好奇怪啊。” “对不起。” 林淮北还是这一句。 温渺更觉得迷茫,甚至有些无从下手。 转而,林淮北抬起头,对着温渺懵然的眼说:“如果姐姐有想做的事,不要因为我放弃。我希望你能做你想做的事,不管是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包括我出国?” 林淮北眼底的光微微定住,随后点头:“嗯。” 温渺暗自敛下心神,低糯出声:“但是我不想。” 她可以有其他选择的,没必要选择出国,虽然这可能是最好的一个决定。 但是她是真的不想。 她就是这样没骨气,一刻都不想跟林淮北分开。 说到底,她也是一个小女生。 第一次谈恋爱,谁愿意跟男朋友分开呀。 温渺将林淮北这一晚上的表现归纳为“不想影响她出国的决定”。 因为从头到尾想一想,只有这样说的过去。 她以为林淮北说的那几句“对不起”,也是因为这个。 这之后,林淮北没有再说什么,眼底仍有挥散不去的心事。 连抱着温渺做的时候,都像是在蹙着眉头。 他积压了太多情绪。 温渺也感受到了,但却误会了。 结束后她反过来哄他。 “小北,我不会离开你的。” 所以,别担心,别去设想离别。 林淮北听到温渺的承诺,心脏犹如针扎。一丝一丝地疼,慢慢渗出血珠。 他可真是混蛋啊。 瞒着温渺那么重要的事,又那么自私地不愿提前告知,生怕自己会因为温渺的眼泪退缩。 他也真的是狠心啊。 当初自己的妈妈每次都为爸爸出任务而提心吊胆,最后受不了殉职的打击而选择自杀—— 年幼的他和温渺是一同经历过这些的,现在他却放不下执念,要让温渺去承受他妈妈曾经承受过的一切。 林淮北真的觉得自己很混蛋。 温渺不知真相,只是看着林淮北眼底那些不肯声张的情绪,感受到他的低气压,觉得心疼。 她主动去抱他,主动亲吻他。 她一下一下,碰着他的眉骨,眼尾,然后到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 她在用自己的温柔哄他。 林淮北僵着背脊,一点点退败,压抑心底深处的情绪叫嚣着。 他很爱她的。 从不知名的时候开始。 在那么小那么小的时候,他就想,以后他要和温渺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所以此刻,他也是一万分的愧疚,这些歉意情绪快要将他压垮。 他将温渺抱紧在怀里,颤抖着,不住地说“对不起”。 他好像很脆弱。 温渺从没见过他这样,就连爸爸去世他都没有这样脆弱。 “小北……” “姐姐。” 林淮北喊她,后面却再发不出声音。 他想,他会成为像他爸一样的人,但是他不要当英雄,他不会死,他会陪着温渺一直到白发苍苍。 他觉得他可以做到。 他会成为她口中那个很好很好的人。 温渺被林淮北抱得紧,后来又被松开。他捧住她的脸,偏头吻下来。 温渺似乎都感受到了他的颤抖,她也跟着心颤。意识恍惚间,温渺还努力去看林淮北的眉眼。 …… 最后,他将她抱紧,抱得很紧很紧,仿佛要镌刻进自己的身体镌刻进自己的骨血里。 “我也不会离开你。” 他说。 *38* 38 隔日。 林淮北一早去了健身房锻炼身体。 这些天他都雷打不动地每天去一趟,开始温渺还都有跟着去,后来就觉得实在太累,想睡懒觉,就没再跟着去了。 林淮北走后,温渺一觉睡到大中午。 昨晚又是折腾一夜,她现在骨头像散了架一样。 楼下阿姨在准备午饭,温渺找了件林淮北的t恤穿,t恤套在她身上很宽大,差不多正好遮住一些红印。 林淮北昨晚有些用力,又在温渺身上掐出了些印记。 温渺慢慢悠悠地洗漱,再慢慢悠悠地下楼。 阿姨给她端上准备好的午餐,她一个人坐着,边看手机边吃。 林淮北说他还有十来分钟回来。 她回了个:【好。】 刚打完字,宁朝的电话的过来了。 温渺有点诧异地接起来:“喂,朝朝,你回来了?” “嗯,早上下的飞机。”宁朝的声音听着有些疲惫,他的航班因为天气原因延误了二十多个小时,今早上才到江市。 “我还以为你下午才会到呢,你到了怎么不跟我说,我可以去接你呀。” “我看时间那么早,估计你起不来。而且,你过来接我,你家那小孩又得吃干醋。” “他才不会呢,”但温渺还是心虚吐了下舌头,“不过那么早我确实有点起不来。” 昨晚真的搞到太晚了。 宁朝低声笑笑,说:“我从国外带了些礼物,晚上一起见个面吧。” 他顿一顿,“你叫上安然。” “你不直接约她吗?” “……还是你来吧。” “朝朝……” “那先这样吧,我还有事,先不说了。” 电话挂断。 温渺缓缓放下手机,握在手中,忽然有点吃不下去饭了。 宁朝和季安然之间,真的已经产生变化了呀。 她有点惆怅,叹叹气,转而给季安然拨了个电话。 季安然正坐在钢琴前面练曲子,心情不大好。 接到温渺电话,听到温渺说宁朝已经回来了,她故作淡定地“噢”了声。 “他约我们晚上出去,你有时间吗?” “他怎么不自己跟我说?” “……我跟你说不是也一样嘛。” 温渺心虚。 季安然手指摁下一个钢琴键,闷长的一声,仿佛此刻她的心情。 她想想说:“晚上我有一节私教课,去不了。” “啊,那我们等你上完课呢?” “不知道几点能上完,我就不去了吧。” 温渺哪里听不出来季安然这是找理由推脱,可她也不勉强季安然,只叹气:“那好吧。” 通话结束,季安然盖上钢琴,把手机放在钢琴盖上,坐着出神。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些别扭的小情绪从何而来。 是因为宁朝回来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 还是因为宁朝让温渺来约她? 反正,这些坏情绪的源头,都是一个人—— 宁朝。 … 温渺想着这两个好朋友之间的事,一点吃饭的胃口都没有。 阿姨以为是她做的饭菜不合温渺口味,特意来询问要不要重做几道菜。 “不用不用,是我胃口不好。” 温渺摆着手,告诉阿姨这不是她的问题。 这时,玄关那传来动静,好像有开门的声音。 林淮北回来了,正在玄关换鞋。 他听到一小阵脚步声,紧接着背后一热。 温渺从背后抱着林淮北,头靠在他挺直的背脊上,语调温软地说:“你回来了呀。” 林淮北抓住她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松开一点,转过身正面面对她。 他先低头亲了下她额头,然后说:“外面热,我身上都是汗,先别抱我。” “怪不得,臭哄哄的。”温渺又故意露出嫌弃的表情,往一边退了点。 林淮北看着她笑,捏捏她的脸。 “我先去洗澡。” “噢,好。” 林淮北往楼上走,温渺看着他背影,抿抿嘴巴,跟上了上去。 浴室里,林淮北刚关上门脱下身上t恤,就听到敲门声。 有个小小的模糊人影在磨砂玻璃门前晃动。 “小北,我想跟你说会话。” 林淮北把t恤放到一边,解着裤子的纽扣,问:“说什么?” “朝朝回来了,晚上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 宁朝回来了,他怎么又回来了。 林淮北不动声色地挑眉,简短地应:“好。” 门口的人还站在那,没有走,好像还有话要说。 林淮北问:“姐姐,还有什么事吗?” “就……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很想帮安然和朝朝,但是我又不知道怎么做。” 温渺满腹的心事除了林淮北,也不知道跟谁说了。 她想让林淮北帮忙想想办法。 林淮北在听温渺大概叙述了一遍宁朝和季安然发生的事后,半天没出声,温渺还以为他在里面怎么了。 “小北,你怎么没声音了?” 随即回答她的是突然被拉开的浴室玻璃门。 几天的时间,林淮北身上的肌肉线条更加明显,没有衣物的遮挡,就这样直接落入温渺眼内。 非礼勿视,温渺下意识闭眼:“你干嘛又不穿衣服。” “……”林淮北似是有点无奈:“我洗澡穿什么衣服。” 对噢,他刚刚在洗澡。 温渺不好意思地睁眼,傻傻笑了:“我忘了。” “以前姐姐看的时候都不会害羞,现在为什么还要闭眼睛?” “现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 以前没有那么强的性暗示,现在…… “反正就是不一样。” 林淮北也不去细究到底哪儿不一样,只捉住温渺的手腕,将她拖了进来。 “宁朝哥和安然姐的事情,我帮你想办法,你别担心。” 林淮北先给温渺吃一颗定心丸,然后就开始剥鸡蛋。 温渺就是那个鸡蛋。 淋浴头的水哗啦一声冲下来,温渺要去躲,林淮北却主动上前,让他躲在自己怀里。 镜子上的水雾被温渺用十指划出凌乱的痕迹,热气氤氲。 林淮北还在心口不一地说:“姐姐别紧张,只是洗澡。” 温渺喘着气。 到底是他洗澡,还是她洗澡—— 对象错了啊。 …… 这次林淮北点到即止,真的就只是洗了个澡。 结束后他给温渺吹头发,发丝卷绕着他的手指,像是卷绕在他心上。 温渺娇嗔地瞪他,他一脸无辜:“我不是什么都没做吗?” 还说什么都没做—— 不就是没做最后那个步骤吗!! 温渺哼一声:“你真的就是满脑子黄色废料。” “谁让姐姐在我洗澡时候站我门口,我是个正常男人,再怎么都会有反应的。” “所以最后还是怪我咯?” “没有没有,不敢。” 林淮北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的,胡闹折腾一番后,现在该哄还是得哄。 晚上。 跟宁朝约定的时间到,温渺和林淮北准时到达约定好的餐厅。 宁朝已经在那。 季安然没有来。 温渺不忍看到宁朝失落的眼神,替季安然找借口:“她最近多了好几个学生,每天都很忙,有几个学生马上要钢琴考级,现在肯定都在抓紧时间上课呢。” 宁朝理解地笑笑,说:“我知道。” 他知道季安然没有来的原因,也知道温渺的好意。 宁朝把从国外带的礼物拿给温渺,还有一份让她转交给季安然。 温渺不愿意。 “你自己拿去给她呀,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为什么现在要这么别扭。” 宁朝不出声,他只是怕他去找季安然,而季安然躲他。 他不想给季安然造成负担。 “朝朝,你这次真的是为了结婚回来的吗?” 宁朝摇头:“不是。” “那你……” “我想回来看看她。” 家里长辈安排的人和事,宁朝都很明确地拒绝了。他这次回来,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来看看季安然。 “你为了安然回来,又不去找她,你回来到底干什么呀!” 温渺又气又无奈,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朝朝,你难道就不能强硬一点??霸王硬上弓也成啊!!” 说真的,季安然就吃这一套。 真的,季安然就吃这种强硬的。 宁朝就是瞻前顾后的性格,他真是舍不得强迫季安然做什么。 温渺被气到狂喝柠檬水,一杯下去,小腹遭不住,跑去上厕所。 这时候,一直作为旁观者的林淮北慢悠悠开口:“现在想想,我以前还挺蠢,竟然把你当作假想敌。” 宁朝听出林淮北是在嘲笑自己懦弱。但他不生气,还是很有绅士分度地解释:“我对渺渺从来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现在我知道了。” 林淮北见不得自己这个“前情敌”这幅落魄样,心生怜悯指点他:“喜欢就去追,你在原地不动,谁还会在原地等你。”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宁朝紧锁深眉。 “不,我觉得事情很简单。”林淮北不赞同宁朝这种多思多想,“就两种情况,一种是她喜欢你,一种是她不喜欢你。如果是第二种,你就想办法让她喜欢你。” “你连试都不试,还算是个男人么。” 宁朝似是被说动,看向林淮北。 林淮北勾勾唇:“要我教你么?” “手把手教你,包教包会,童叟无欺。但是……” 他眼尾挂着抹吊儿郎当的笑:“你先喊我声哥哥来听听。” *39* 39 晚饭过后,林淮北和宁朝一块喝酒。 地点在温渺家。 但温渺不允许参与。 温渺有点没缓过神,什么时候林淮北和宁朝的关系变得这么好,竟然还一起去喝酒。 而且在她的地盘竟然还不带她。 温渺忿忿然,不知道这两个男人在说什么小秘密。 她悄悄去听墙角,结果一个字没听到,反倒被林淮北发现,拎调皮的小猫似的把她给拎回了房间。 “你们到底搞什么,神神秘秘的,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温渺被林淮北拎到床上,一脸撅嘴不高兴地坐在床边。 林淮北已经喝了一点点酒,他靠近温渺的时候,温渺很清晰地闻到他气息中间的酒气。 不难闻,反而有点醉人。 他很清醒,一双明亮地眼睛漾着笑意,鼻尖抵着温渺,揉揉她的头发。 “姐姐不用管,一会等宁朝哥喝醉了,你把安然姐叫过来。” 温渺皱皱眉头,实在不知林淮北葫芦里卖什么药。 紧接着,他亲过来,然后又意犹未尽地停住。 他笑笑:“我下去了,你先一个人玩会。” 一个吻戛然而止,温渺砸吧砸吧嘴,看着林淮北离去的背影。 刚被勾起点感觉,就停了。 林淮北可真会吊人。 长夜漫漫,楼下两人在碰杯,而温渺寂寞地躺在床上玩手机。 十二点左右,两个人终于结束。 温渺按照组织要求,给季安然打电话。 “安然,你来接一下朝朝吧,他喝多了。” 季安然正准备睡觉,听到温渺这么说,立马换了衣服就跑过来了。 林淮北在楼上装醉,温渺借口自己要照顾他,不能送宁朝回去。季安然拿了宁朝钥匙,和温渺一块把宁朝搬到车里,然后就开着宁朝的车走了。 汽车尾气被夜风吹散,温渺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有些担心走了的这两人。 不知道他们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林淮北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她叹气,转头进家门。 林淮北明明是装醉,现在季安然都走了,他还躺在床上不动弹。 温渺走近他,踢踢他悬在床边的腿,说:“可以起来了,去洗澡吧。” “姐姐,我醉了,没力气洗澡。” “……” “要不姐姐帮我吧。” 温渺哼哼:“想得美。中午还没闹够吗,我回我房间睡觉了,我才不跟酒鬼躺一张床。” “还记得以前有个酒鬼借着酒醉亲我呢。” 林淮北说着,一个挺身,从床上坐起来。一副清醒样,完全没有任何醉意。 温渺被他说得心虚。 这家伙,竟然在算旧账。 “姐姐,我过两天回海城。” 林淮北突然说出这个决定,温渺很意外,怔怔地问:“那……什么时候……” 回来呀。 他还会回来这边么。 那边才是他的家。 温渺一下心里没了底。 林淮北将温渺拉过来,抱在怀里。 “有些事情要回去处理,大概就三四天吧。这个暑假,我都在这陪你,好不好?” “说话算话。” “骗人是小狗。” 温渺在林淮北怀里咯咯笑起来,“你本来就是狗。” 老是把她啃的全身没一块好地方。 看,现在,他又开始啃她脖子了。 …… 夏夜的深沉在马路尽头无限蔓延,季安然一路平稳开着车,生怕自己一个刹车会惊扰到后座睡着的宁朝。 车内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酒气,是红酒的味道。 季安然想起过去这些年,每一次都是她玩累了,玩够了,宁朝来接她回家。 她也会在后座睡着,第二天醒来就是在自己家的床上。 每次她都会跟宁朝说“朝朝谢谢你”,每次宁朝都只是笑着说没关系。 现在,她和宁朝位置互换。 现在是她接宁朝回家。 季安然把车停在宁朝家前面的停车位上,解开安全带下来,打开后座车门。 宁朝身高腿长,屈身躺在后座,姿势一看就很别扭很不舒服。 季安然凑过来,拍拍他的手臂。 “朝朝,到了,醒醒。” 宁朝有了一点点动作,迷蒙的眼睛睁开。 季安然刚想再说话,没想到下一秒却被宁朝拽住手腕拉到了怀里—— 她被迫趴在了他身上。 撩人的红酒香在季安然鼻尖萦绕,夏夜的风轻轻柔柔,宁朝躺在车里,将季安然搂住。 季安然心跳霎时间停顿,整个脑子都是懵的,连身体都僵了。 “安然……我好想你……” 他像在说着酒醉的胡话,含糊着,又字字清晰。 季安然听得很清楚。 宁朝在说他很想她。 季安然的心脏不可控地重新跳动,差一点点喘不过气。 “不要再躲我了,好不好?” “我……”季安然揪紧宁朝的衣袖,手臂处的布料被她抓出褶皱。“我没躲着你。” “可是我感觉你在躲我。” “明明是你躲我,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跟我说嘛,为什么还要渺渺传话。” 季安然小脾气上来,一通埋怨。 宁朝停顿几秒,而后道歉:“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有个屁用。” “那你要什么?” “我——” 季安然说不出来。 “你先把我放开。” 以往宁朝从不会强人所难,今晚却很不一样。 季安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喝多了会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反正举动就跟平时不一样。 他竟然死皮赖脸地抱她更紧,口口声声地念叨着:“不要 ,我不想放开你。” “我好喜欢你。” “好想跟你在一起。” “好想永永远远跟你在一起。” …… 季安然听得耳根子发烫。 这个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都不害臊的吗,这还是宁朝吗??? 这特么还是正人君子宁朝吗?!!!! “安然,好不好,答应我好不好?” 这人不止不害臊,还得寸进尺地耍赖。 季安然头昏脑热,尤其宁朝还用他的下巴蹭着她头顶,这一声声低喃落在她耳边,她真的快要上头了。 “朝……朝朝,你冷静点,你喝多了。” “我没有,我很清醒。” …… 通常来说,喝多了的人从不会承认自己喝多了。 季安然确定宁朝是在发酒疯。 可是…… 竟然那么让人心动。 见鬼了。 季安然只好独自冷静一番,然后安抚宁朝:“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我先带你回家睡觉。” “那你能答应我好好考虑一下吗?” “……好,我答应你会好好考虑,你现在先放开我,给我回家去。” 宁朝这才松开自己搂着季安然的胳膊。 真的醉了么,并没有。 林淮北教他装醉,装弱,最好趁机死皮赖脸。 此时此刻,宁朝在想,林淮北这招真有用。 那一声哥哥没白叫。 …… 季安然费尽千辛万苦把宁朝搞回他家,宁朝爸妈见季安然一个小姑娘把宁朝送回来,一面骂自己儿子不懂事,一面感谢季安然,又心疼她,连忙找司机送她回家。 季安然回到家之后,第一时间跟温渺吐槽。 “宁朝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你们晚上吃饭的时候他还正常吗?” 温渺推开在她身边蹭来蹭去的林淮北,思考着今晚宁朝的表现,“没有啊,很正常呀。” “那他晚上怎么回事,突然转了性,把我抱住就不松手,还强迫我考虑跟他在一起。” “这……” 这不是挺好么,这才是男人嘛,一直忍耐退让算什么男人。 温渺举双脚支持宁朝。 “他是不是受刺激了,是不是跟你家小北学坏了,怎么一股子骚气。” “哎哎哎哎,什么叫跟我家小北学坏了,我们小北根正苗红好不好!”温渺立马护犊子。 在她旁边的林淮北听到了话筒里季安然说的话,不甚明显地笑了笑。 他冲温渺挑了下眉,好似很满意她护犊子的行为。 作为奖励,他钻到了被窝里。 季安然还是觉得想不明白:“他晚上还正常,跟林淮北喝了酒就转性,问题到底出在哪了?” “安然,你现在不是应该好好考虑要不要跟朝朝交往的事么,考虑这些做什么呀,也许他就是酒后吐真言。” “……他这哪是酒后吐真言,明明是酒后耍流氓。” 温渺刚想说话,忽然皱眉嘤了声,意识到什么,马上咬紧嘴唇。 她想踹林淮北,林淮北却捉住了她脚踝。 电话那头的季安然仿佛听出了什么,不由得问:“朋友,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我没在干什么……呀……” 温渺胡乱答着,踢林淮北的脚使不上力,反而被他控制。 这个人,过分了呀。 她还在打电话啊!!! 季安然在停顿几秒后,幽幽地说:“月黑风高,你们这么有性致的么,都大半夜了,都不用睡觉的?” “是准备决战到天明?” “小弟弟的体力这么好?是年轻人体力好,还是男人体力都这么好?” “……” 季安然这一连串问题,温渺臊到不行。 “安然我有事我先挂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电话挂断。 孤单寂寞冷的季安然摇摇头。 唉,果然有性生活就是不一样。 而温渺这边,电话一挂断,温渺就狠狠掀开被子,瞪着在里面做坏事的林淮北。 “林淮北你在干什么!!!我刚刚在打电话啊!!!” “我知道姐姐在打电话,”林淮北像只偷腥的猫,舔舔发亮的唇角,笑了声,“可是这样,不是更刺激么?” *40* 40 六月底,林淮北回了海城。 除了回来看看爷爷奶奶,更主要的,是过来参加警校面试。 海城人民警察大学的面试和体能测试安排在7月初。 面试结束后,林淮北参加了体能测试,立定跳远、引体向上、50米和1000米,隔日参加体检。 陪他一起的是梁佳祺,梁佳祺准备和他报考同一所学校。 这次招生录取属提前批,如果未被录取,并不影响其他批次。 拿到面试结果后,林淮北并没多少轻松。 现在他需等高考成绩出来。 虽然按他的成绩,录取是没有太大问题,但是—— 等成绩出来,他就得跟家人坦白。 他这次来面试,也是瞒着家里的爷爷奶奶的。 体检结束,林淮北跟梁佳祺告别,回了家。 舅舅正好在。 林淮北的舅舅祁远一直在海城,他们家的大多数产业都交在了他手上。 他们林家真的没有合适的人能撑起这个家业,幸好有个舅舅。 祁远知道林淮北这两天回来了,特意抽空过来看看他,询问了一些高考的事,又询问了后面的志愿。 一家人恰好在饭桌上吃饭,今天家里难得人多,爷爷奶奶心情都很不错,让帮佣的阿姨开了瓶酒。 祁远本意是关心林淮北,没想到他这个问题直接成了导火索。 林淮北没动面前的碗筷,知道自己迟早要坦白,不如趁现在舅舅在,一并说了。 他很冷静地回答祁远的问题: “我准备读警校。今天已经拿到面试结果。” 空气忽然安静,在这一分一秒的安静中变得压抑。 爷爷和奶奶的表情逐渐凝固。祁远深谙着眸,看着林淮北,重新问了声:“你说你要读什么?” “警校。” 林淮北不紧不慢地重复。 深色眸子里闪着坚定的光,似是在宣告,这是个决定,不是在和他们商量。 爷爷先动了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地反对:“不可以!” 林淮北早就料到他这个反应,表情冷硬并无任何波动。 “你读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可以走你爸的老路!” “我已经决定了,现在没有机会再改。” 少年身形单薄,静静坐着,波澜不惊地说着自己的决定。 他的这个模样,像极了他爸年轻时候的模样。 爷爷和奶奶看出他的坚定,同他父亲当年一模一样。 他们也就更加反对。 在他们家,一直都很忌讳警察这个职业。 毫无疑问,这是很光荣的、值得敬佩的,但是却是他们最痛的痛处。 当年林淮北的父亲就是在家人的反对下,硬是走上这条路,后来当了人民的英雄,长眠于地下。 他们就这么一个独生子,失去他,等于失去了半条命。 伤心欲绝的妻子受不了打击,跟着去了,留下一个年幼的孩子。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孩子,他们两老可能也撑不下去。 为了让林淮北走出父母离世的阴影,他们特意带他搬到海城,重新开始新生活,安稳日子才过几年,现在林淮北告诉他们他要和他父亲一样—— 他们承受不了。 餐桌上方吊灯的光阴打在林淮北脸上,投下极淡光影。他敛着眸,表情很淡,几乎看不清。 “小北,你再考虑考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实在不能再过担心受怕的日子,万一你出什么事,你让爷爷奶奶怎么活。” 奶奶苦口婆心地劝,大概是想到过去的伤心事,她看起来在努力忍着泪。 林淮北不是狠心无情的人,看着年迈的爷爷奶奶,看他们白发苍苍的模样,他的心很愧疚,眼眶微微发红。 可他仍坚持地说:“奶奶对不起,这一直是我想做的事,在爸爸去世的那天,我就这么决定了——”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 今年的海城,夏天还没下过雨。 这晚上,忽然轰隆隆响起了雷声,清晰入耳,撞击耳膜。 奶奶抹起眼泪,劝着林淮北:“小北,爷爷奶奶就你这一个孩子,要是连你都出事了……” “就算不为爷爷奶奶想,你也得为温家想想。你们是有婚约的,他们家肯定不赞同你这个决定。” 林淮北想到了温渺。 他沉默着,心翻来覆去的挣扎。 “你要是学你爸,那还娶什么老婆,娶了也是对不起人家!”爷爷很生气,气得胡子发抖,“你真这么决定了,那行,以后你什么事情我们都不管,我们也不认你,就当我们林家已经绝后,你爱干什么干什么!!” 爷爷算是放了狠话,奶奶忙回过头劝他,让他别这么动怒。 祁远也劝了爷爷几句,随后对林淮北说:“小北,再想想。你想想你爸去世的时候咱们家的愁云惨雾,想想你妈妈的绝望。答应舅舅,再想想,好不好?” 林淮北闭闭眼,压抑下心底所有翻涌的情绪,推开椅子站起来。 “我已经决定的事,不会再改变。” 然后转身,离去。 “你——”爷爷气到拍桌子,怒目盯着林淮北决然的背影,他这个背影,真的像极了他父亲。 当年他父亲就是这样丢下一句话,不管所有人的反对离了家。 果然是父子,连脾气秉性都一模一样。 …… 林淮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靠在窗口吹风,沉如黑水的眸没一点光亮。 要下雨了,几道雷声过后,连天都变了。 其实他知道自己很自私。 可他又真的很想为自己争取一把,努力一把。 在他的心目中,他的父亲一直都是他的榜样啊。 裤兜里的手机有了响动,是视频聊天的提示音。 林淮北知道是温渺。 他缓缓拿出手机,握在手机,却迟迟按不下接听键。在他犹豫的时候,视频断了,心也跟着啪嗒一声,沉入深处。 仿若有什么东西忽然在他手中消散一样,他抓不住,寻不到。 很快,第二次视频又发 了过来。 温渺没有放弃。 林淮北这次马上接起来。 温暖明亮的灯光下,温渺长长的卷发有些凌乱,白皙皮肤在光影的衬托下显得温柔有质感。 她眼尾含着笑意,却又嘟起嘴,埋怨地问:“为什么这么久才接呀?” “刚刚在吃饭。” 林淮北扯了个谎。 但说起来,也不是在说谎,他刚刚确实是在吃饭。 “那你吃完了吗?可以跟我视频了吗?” “嗯,可以。” “你回去好几天了,什么时候过来呀……” 听着像撒娇的语气。 林淮北抿起唇角,问:“想我了吗?” “想,当然想。天天想,夜夜想。”温渺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思念,眼光发着亮,像这暗沉夜晚唯一的光。 落在林淮北的心上。 林淮北看着这样的她,心却狠狠痛了。 “姐姐……” “嗯?” “如果……如果我要做一件大家都反对的事,你会支持我吗?” 林淮北的声音听着很哑。 温渺愣了愣。 “什么反对的事呀?只要你不杀人不放火不嫖娼,我就会支持你。” 这一瞬间,林淮北有想哭的冲动。 他多混蛋啊,竟然要温渺这样的承诺,竟然要她这种不明情况下作出的承诺。 可也只有这样一句话,才会让他的心好受一点。 “温渺,我很爱你。” 这下,温渺真的愣滞住了。 他没喊她姐姐,他说,温渺,我很爱你。 温渺的呼吸停住,反反复复念着这几个字,竟然突然开始觉得不安心。 “小北,你没事吧?” 林淮北的脸上泛出晦涩难言的情绪,他尽量掩饰住,笑了笑:“没有,就是有点累了。” “那……你早点睡吧,我也要睡了。” “嗯,晚安。” “晚安。” 视频结束。 林淮北对着退出来的手机界面失神很久。 窗外雷电交加,雨终是落了下来。 …… 跟林淮北视频完的温渺并没睡,她坐在床上,认真地挑选对戒款式。 季安然在跟她语音,帮她一起挑。 “……这些长得不都是一样么,随便挑呀。”季安然看得眼花缭乱,觉得这些对戒看来看去都是一个样。 温渺很认真:“不行,每个都不一样的,图片我都发给你了,你帮我挑个最好看的。” “我也是服了你了,生日礼物送对戒,这不是应该是男孩子做的事么?” “可我实在不知道要送什么啊,他小的时候我就买买衣服玩具什么的,现在长大了,我真不知道送什么。” 过几天是林淮北的十九岁生日,温渺很早就在准备生日礼物了,但是想来想去都不知道送什么。 林淮北什么都不缺,平时也看不出来他喜欢什么,选礼物真的太难了。 温渺想得都快头秃了。 “唉。”季安然叹气一声,继续打起精神帮温渺挑。 过了会,她说:“渺渺,要不算了吧,你换个别的手表之类的也行吧,对戒是不是有点……过于主动?” 好像……确实……有点…… “明天我没课,陪你出去逛逛吧,看看能买什么。你是女孩子,戒指应该是男孩子送你呀。” 好吧。 季安然说的也没错。 温渺只好算了。 “对了,朝朝这几天没找你吗?” 不提还好,提起来季安然就苦恼。 “他没找我,但是每天都能出现在我眼前。真的好奇怪啊,他到底怎么了……” “他这样主动不是挺好的么?” “不好,我不喜欢。” 说完,季安然小声地追加一句:“我喜欢以前的他,那才是真实的他。” *41* 41 这一夜,林家两位长辈一直没睡好。 为了阻止林淮北,他们迫不得已,将温渺的奶奶请了过来。 当林淮北在自己家里看到大老远过来的老太太时,心一下提起。 观雾山离海城没有太远,可是这样匆匆赶来,路上一定也很辛苦。 林淮北很内疚,坐在老太太面前,垂着头,沉默着。 “小北,这次你爷爷奶奶请我过来,你应该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吧?” 老太太来得匆忙,到了之后没有休息直接来了林淮北这,从声音就可以听出路途的疲惫。 林淮北心中有愧,轻轻点了一下头。 “你的决定并没有错,但是,你要想想你家里年迈的两位老人,想想以后要和你结婚的温渺。我就这么一个孙女,打小就当宝贝似的捧着,怎么都不舍得她以后受苦的。” 老太太没有怪林淮北做的不对,真心诚意地恳求他为家人和温渺考虑。 “我们以后会是一家人,谁都不希望你出事,或者,你可能并不会像你爸一样。但是这份工作真的风险太大,我和你爷爷奶奶都老了,这辈子没什么别的愿望了,就希望家中子孙平平安安。” “小北,再考虑考虑。你可以学医,学金融,或者学任何一切你喜欢的专业,等你到了可以登记结婚的年纪,就和温渺结婚,再生个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平平安安的,多幸福。” 林淮北安静坐着,没有出声。 周遭的低气压在他身上徘徊,老太太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想过,都曾深深考虑过。 可是…… “奶奶,我明白你们的忧虑,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我不会成为第二个我爸,也不会让温渺像我妈一样。” “傻孩子,意外都是不可预测的,你现在的保证,在意外发生的时候根本没有用。” 老太太叹息着,对林淮北也是不忍心。 这孩子真的太像他爸了。 其实她一开始就有想过这个可能性,所以她特意安排温渺和他一起住,想让他们培养感情,以后他万一真的要走他爸的老路,也能有牵制住他的人。 “温渺……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老太太没有在问,像是已经肯定温渺不知情。 林淮北恍然抬头,眼尾发红,身体不自觉紧绷。 老太太缓缓开口:“如果你执意要这么选择,那你就去做吧。但是我们两家的婚姻,只能作废。” 霎时间,林淮北的耳边嗡一声,有什么穿透耳膜,随即什么都听不到。 整个世界就剩下他沉入无底洞的心脏,在挣扎地微弱脉动。 “孩子,我们温家就温渺一个孙女,她是她妈妈用命换来的,是他爸最宝贵的。原谅奶奶,奶奶不能让她去过胆战心惊、提心吊胆的日子。” …… 梁佳祺在酒吧找到林淮北。 角落的卡座,灯光晦暗,桌上已经摆了不少空酒瓶。 林淮北趴在那,黑色t恤罩在他身上,肩骨背脊的骨骼明显。 他显然已经喝了很多,但还没有完全醉倒。 看着很痛苦。 梁佳祺过去扶起他,翻过他身体,看清他的脸,竟然发觉他紧闭的眼,眼角有湿润。 林淮北哭了。 梁佳祺错愕许久才缓过神。 “醒醒,别喝了,我带你回去。” 林淮北睁开眼,漆黑的眸子没有一丝光亮,连瞳孔都没有聚焦。 他不知道在看什么,颓败地由梁佳祺扶着。 他问梁佳祺:“我是不是做错了?” 梁佳祺定几秒,叹气。 林淮北抓住他的衣服,望着他的眼睛,仿若很想他能给一个准确的答案。 “我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应该放弃?” 林淮北问完,又喃喃自语着:“我应该放弃了对不对,我做不到的……原来我真的做不到的……” 他太贪心了。 他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想失去。 可是他真的承受不了失去温渺。 林淮北捂住自己的眼,不想让挫败的情绪涌出眼睛。 他要妥协了。 如果他足够心狠,足够自私,也不必如此挣扎。 偏偏他就是不够自私。 老太太的那几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把刀戳在他心上。 梁佳祺看自己兄弟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他在林淮北身边座位坐下,将林淮北没喝完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很辣,不知道是什么酒,度数应该很高。 他们在满十八岁的那天,一起来过酒吧,见识了一下成年人灯红酒绿的世界。 他们都不喜欢这种地方。 可是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纸醉金迷的地方,最适合买醉。 最适合构造一个虚无的梦境,让自己活在没有任何痛苦的梦里,由着酒精作祟。 梁佳祺放下酒杯,扶起半醉的林淮北,说:“好了,不管做什么决定,都等清醒的时候再说。” 海城在下雨,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在下。 雨幕让整座城市模糊不清。 梁佳祺把林淮北拖到出租车上,刚把人塞进去,突然响起东西噗通落地的声音。 林淮北的手机从裤兜里滑落,掉在了已经有不少积水的地上。 梁佳祺马上帮忙捡起来,恰好手机屏幕亮起,备注为“姐姐”的人发来视频邀请。 他站在雨里,看看手机,再看看后座已经闭着眼睡过去的林淮北,最后坐进车里,接起视频。 温渺在看到手机屏幕上出现的人时,吓了一大跳。 仔细看看,有些熟悉。 是梁佳祺。 “嫂子好。”梁佳祺率先出声,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温渺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你好啊,好久不见。林淮北呢?” “噢,他——他喝多了,晚上我们几个同学聚会,一不小心就多喝了几杯。” 梁佳祺说着,把镜头转向一旁一动不动的林淮北,“我现在送他回家睡觉,你放心,没什么事的。” “他这是喝了多少啊……谢谢你啊,麻烦你了。” “没 事的,都是小事。那嫂子,先这样,我先送他回家。” “好的好的,拜拜。” 视频挂断,手机屏幕自动跳回锁屏界面。 梁佳祺看到林淮北的锁屏壁纸是他和温渺的合照,不由得摇头笑。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古人诚不欺我。 梁佳祺把林淮北手机上的水擦干,重新把手机放到他裤兜里。 这场雨这么大,希望明天天亮可以放晴。 也希望他这个好兄弟,可以不用作出艰难的取舍,守得云开。 …… 温渺这边。 温渺很担心林淮北,上次他和宁朝喝酒,喝了很多都不见半点醉的,晚上醉成这样,到底是喝了多少? 是遇上什么高兴的事,还是……有伤心事? 温渺的直觉是后者。 她总觉得这段时间,林淮北一直有心事。 白天和季安然一块去挑的手表正放在床上,包装精致,是这个年纪的男生都会喜欢的款式。 还有两天是林淮北的生日…… 温渺想了想,实在放心不下,拿手机去订机票。 她真的有些担心林淮北。 机票很快定好,是明天早上的飞机。 温渺马上去拿自己的行李箱,收拾衣服和随身物品。 当她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她把自己要送林淮北的手表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里。 手机铃声响起来。 温渺跑去接电话,是温衍打来的。 “喂,大哥。” “渺渺,睡了没有?” “没有呀,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有一点。奶奶去了海城。” 温渺一愣,“奶奶?奶奶去了海城?” “嗯,大概今天中午到的。” “她一个老人家,大老远地去海城做什么啊?” “有件事,我想你应该要知道。如果这两天没事,你最好也过去一趟。” 温衍的语气听着不像在开玩笑,温渺整颗心悬在半空,似乎是有预感他要说的事情会和林淮北有关。 海城,在海城的只有林淮北一家。 温渺几乎不知道电话是怎么挂断的,温衍的话她好像都听清了,可是脑子很乱,好像又一个字都没听懂。 她忽然想起那年的夏天,蝉鸣聒噪,树影晃动。 躁热的夏天,毫无预警地迎来寒流。 十几岁的温渺和家人赶到灵堂,黑与白在眼前交织,林淮北站在他爸爸的遗体前,小小一个人,背影那样单薄。 温渺去牵他的手,被他的冰冷吓到。 而后传来消息,林淮北妈妈自杀了。 从二十多层的高楼跳下。 众人忙成一团,没有人顾得上这边的温渺和林淮北。 温渺全身都在抖,不敢想象自己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消息,高楼坠下,全都是血…… 她一想到那种场面就颤抖,恐惧和痛苦让她的脸惨白。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手指捉紧林淮北的手,好怕他受不了打击转身也学他妈妈一样跳楼。 可是林淮北很冷静,不哭,不闹,站在爸爸的遗体前,对他爸爸说:“爸爸,妈妈去找你了。” “以后你们都不会孤单。” …… 那年夏天的寒冷一下席卷而来,温渺被抽走全身力气似的,连手上的手机都拿不稳。 这些天里,林淮北莫名的道歉,莫名的惴惴不安,现在……她都懂了。 林淮北的心事,她终于懂了。 *42* 42 林淮北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今天的海城仍在下雨,这场雨似乎没那么容易停。 雨声淅淅沥沥,窗户玻璃水流蜿蜒。 他头疼的厉害,按着太阳穴勉强从床上起来,终于恢复一点清醒。 他喝多了。 竟然喝多了。 现在清醒过来,林淮北第一反应就是昨晚温渺要是找不到自己怎么办。 他们每天晚上都会联系,昨晚上他喝多了肯定接不到温渺的视频和电话…… 这时候梁佳祺推门进来,“咦,你醒了啊。” 林淮北这才反应过来他不在自己家。 他在梁佳祺家里,睡在梁佳祺的床上。 “你昨晚喝太醉了,我怕你爷爷奶奶看到你这副模样担心,就跟他们打了声招呼,说你晚上住我这。” 梁佳祺先解释,然后说:“你女朋友给你发过视频,我帮你接了,一会你回个回去,免得她担心你。” “她有说什么吗?” “她跟我能说什么呀,就是嘟囔着你怎么会喝这么多。我说你也是,怎么就借酒消愁,不知道借酒消愁愁更愁么?” 林淮北神色低落,抿着唇,面色不好,满脸的憔悴。 梁佳祺叹叹气:“行了,别想了,事情总有解决的方法。你不去读警校也没事,这不是还有我么,我替你完成你的理想。” “怎么样,我这个兄弟还不错吧?” “醒了就赶紧起来吧,要吃午饭了,卫生间有新的洗漱用品,洗漱完出来跟我们一块吃饭。” 林淮北点着头,掀开被子。 手机从裤兜滑落,他拿起来点开看,一小时前,温渺打过电话,也发了一个定位。 定位显示,海城国际机场。 大概定了几秒后,林淮北突然发了疯地跑出去。 梁佳祺跟在后面喊:“你去哪——带伞呀外面下雨——林淮北——” 可是林淮北没有回应。 雨很大。 机场前面的车流来来往往,旅客来了一批又一批,又走了一批又一批。 温渺站在出口一侧的柱子后面躲雨,灰色的天,像蒙了一层暗纱,什么都看不真切。 风夹着雨丝拂过,温渺穿的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吸着鼻子,看一眼手机。 一个多小时了。 打电话也不接,这家伙是还在睡觉吗。 是猪吗,能睡到大中午。 温渺准备再打一个电话时,林淮北电话回过来了。 “——姐姐——” 他那边有汽车的鸣笛声,好像也有很大的雨声。 终于联系上了,温渺怨念地皱皱鼻子,气呼呼责怪:“你怎么现在才给我回电话,你是猪吗!” “对不起,我——你现在在哪?” “你都没来接我,我能在哪。” 那就是还在机场。 林淮北淋着雨,单手拿着手机跟温渺通话,另只手冲前方的出租车挥手。 出租车停下,林淮北马上拉开车门坐上去:“师傅,去机场。” “姐姐,我马上过来,你再等我一会。” 他很急,很怕自己去的晚了,温渺就走了。 他同时也很慌乱,挂电话时,拿着手机的手都有点在颤。 开车的司机是个大叔,瞧见林淮北这十几岁的模样被雨淋成这样,不由得说:“孩子,怎么出门不带把伞呢,前面有纸巾,先擦擦,免得感冒了。” “谢谢。” 林淮北感激地向司机道谢,抽了两张纸巾,擦了一下脸上的雨水。 他全身都湿了,t恤粘在身上,冰冰冷冷。 但他顾不上那么多,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突然过来的温渺。 下雨天容易堵车,去海城国际机场的路上又花了一小时。 温渺知道林淮北会来,就耐着性子等,玩了几局消消乐之后,终于看到从前方雨幕中朝自己跑来的少年。 年轻的脸,雨水沿着他有棱角的侧脸和眉骨流下,他停在她面前,喉结微动,眼神灼灼。 “姐姐……” “林淮北,在下雨你不知道吗?你就这么一路淋过来?” 温渺有些生气。 她有的是时间等他,她不着急,只要他最后来了就好。 可是看他全身都湿了,就几天不见的样子,好像整个人都瘦削憔悴了—— 她真的有些生气。 “你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 林淮北耷拉着头,像认错。他小心地靠近温渺,想抱她,可又介意自己一身的雨水。 温渺也不给他抱,她这次来,是真的生他气。 他们打车回市中心,在一家环境较好的酒店办了入住。 林淮北一路安静,他知道温渺心里有气。 等刷卡进了房间后,他才敢拉住温渺的手,感受着她手指的温度。 “姐姐,对不起。我昨晚喝多了,在梁佳祺那睡了一觉。醒来才看到你的消息。我走得太急,就没带伞,所以淋了一路……” 温渺板着脸看他,随后甩开他的手,走去浴室,拿出来一条浴巾丢到他身上。 林淮北接住,看温渺的眼眸深深的,仿若也沾了雨水,像小狗眼睛一样湿漉漉。 “你要跟我道歉的就只是这个吗?” 温渺意有所指地问。 林淮北瞬间哽住。 温渺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坦白。 “你说,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林淮北手指抓紧浴巾,喉结动了动:“你……都知道了吗?” “我不知道。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我现在要你告诉我,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对不起。” “林淮北,我这么急匆匆坐飞机过来不是为了听你说对不起的!” 因为生气,温渺透白的脸颊皮肤渗着一抹薄红,胸口起伏,看起来真的是动了火。 林淮北将手上浴巾展开,披到温渺身上,将她包裹着,然后才敢抱住她。 他不想将自己身上的湿漉传给她。 “姐姐,对不起,瞒着你是我的错。” 他终于坦诚。 “这次我回来,是为了参加警校的面试和体检,我一直瞒着你……我想读警校。” 温渺并不意外,因为昨晚温衍已经把这个事告诉她。 “你想读你就读,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全世界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我不止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还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你知道我什么感受吗?我感觉你一点都不在意我,你根本不关心我的感受——” “不是的,不是的……”林淮北颤着嗓子拥紧温渺,“因为你对我太重要,所以我不敢告诉你,我真的不敢……” “你怕我不赞同不支持,对吗?” “……嗯。” 温渺瞬间心软。 少年的下巴正抵在她头顶,她被他困在怀中,像是不让她逃离。 她顺顺气,很坦承地说:“我的确不赞同。” 林淮北的身体蓦地一僵。 一阵一阵地发冷。 可是温渺下一句,却是:“但我支持你。” 林淮北的身体更僵,连拥着温渺的手臂都在发麻,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温渺唇角半扬着笑开,说:“小北,只要你想做的,我都会支持你。可是以后,不要再瞒着我了,我不生气你要读警校,我生气你瞒着我。” “我……” 林淮北嗓子哑了般,低声说着:“我怕你不同意,我怕我会因为你的不同意而心软妥协——” “但其实,昨天我已经妥协了。” 这下换温渺一愣,她推开林淮北一点,疑惑地对着他眼睛:“什么?” “昨天你奶奶跟我谈过,我……如果真的要二选一,我选你。” 温渺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二选一,她怎么一点都不明白。 “我奶奶已经跟你见过面了吗?” “嗯。” “她劝你了?” “嗯。” 温渺皱着眉想想,问林淮北:“她说了什么,什么二选一?” 林淮北不答。 温渺从他深谙的眼眸里就能看出老太太一定说了什么,她等不到他回答,就自己给老太太打电话。 林淮北来不及拉住温渺。 ——几分钟。 “林淮北你是不是疯了,我奶奶这么一说,你就妥协了??你千辛万苦骗我瞒我,我还以为你有多坚定,结果就这?” 温渺没想到老太太会提出解除婚约,也没想到林淮北马上就妥协。 她感觉自己白白被骗了一场。 可是回过头再想想,林淮北昨晚喝那么多…… “做这个决定很艰难吧?” 林淮北拧着眉心,沉默着。 温渺微不可测的叹息,应该是很艰难的,不然也不会喝那么多。 她伸手,抚着他峻刻般的侧脸。 如果不是那么艰难,他怎么会弄的这么狼狈呢。 温渺好心疼他。 “小北,我真的挺生气的,你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跟我说,但你都没有。你一直瞒我到最后。虽然我能理解我对你很重要,你怕我影响你的决定,我理解你的想法,可我还是生气。” “既然你都这么坚定了,因为我奶奶一句话,你又准备放弃,你这样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我吗?” 林淮北侧脸贴着温渺温暖的手心,抖动着睫毛微闭眼。 “可是……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考虑那么多。” 林淮北缓缓捉住温渺的手,掌心将她小小的手覆盖着,凝着眸问她:“你不怕吗?” 温渺目光闪烁了一下,故意笑得轻松。 “怕啊。可是总不能因为害怕,而去拒绝一切的发生。” 其实在来之前,温渺想了一整夜。 她把所有林淮北可能考虑到的东西都想了一遍,所以她能理解他。 她也愿意去理解他。 “当警察很伟大,我很骄傲我的男朋友有这个伟大的理想。” 温渺从林淮北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然后捧住他的脸,踮脚亲了亲他冰凉的唇。 她看着他的眼睛笑:“虽然我会怕,会担心你会像你爸爸一样,可是人生有那么多的意外,谁都不知道意外到底会不会来。我想,意外是阻止不了的,那就不要阻止了。” “我相信你会平平安安,也相信你可以成为一名很优秀很优秀的人民警察。如果所有人都不支持你,我想做那个唯一支持你的人。” “青春就是用来发光的,如果人人都怕,那哪里还有那么多冲锋在前的军人和警察呢?” 鼻息交猝,温渺明亮的眸子闪着泪光,喃喃着:“小北,我……” “很爱你的。” 因为爱,她真的可以接受一切。 林淮北紧闭住眼,眼尾湿润。 他努力克制着情绪,可是情绪就是在温渺的一字一句里崩陷。 他的挣扎,他的担心,他所有考虑到的,她都懂。 她不止懂,她还理解他,支持他,安慰他。 在温渺面前,他显得如此渺小,如此自私。 他重新将温渺抱住,低头去寻她的唇。 说不清是谁的眼泪,也说不清到底是感动的泪水,还是自责。 他用力地吻着她,像是在向她证明,他也很爱她。 十八岁的年纪,或许还不够成熟,可他会拼了命长大。 她现在的支持和理解,他会用整个生命去还。 *43* 43 没有任何距离的,温渺感受到林淮北身上衣服的湿漉。 冰冰凉凉的温度渗透进她的皮肤,她恍惚间睁眼看他,他好瘦。 才几天呀,就瘦成这样。 可是他亲她的力道还是没变。 林淮北只是抱着温渺亲着,不带任何情欲。 他从来都是把眼泪忍在眼眶内,隐忍克制着,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坚持不掉一滴泪。 可现在,他却流泪了。 眼泪不自觉地沿着眼角流下,他控制不住。 心底的裂缝,似乎一一被温渺填满。 鼻息相抵,他托着她的后脑勺,低着嗓说:“姐姐,谢谢你。” 温渺反而将林淮北抱住,抚他后背突出的肩骨,哄着他:“先去洗个热水澡吧,被雨淋过的衣服不要穿了,会着凉的。” 林淮北点头应允。 在林淮北洗澡的时候,温渺走去把酒店房间的窗帘拉上,遮光窗帘一下遮了外面灰色的光。 房内没有很暗,亮着灯。 刚才打电话的时候,老太太已经知道温渺过来的事,她让温渺迟一些去她那边。 温渺知道老太太要跟她谈什么。 她在想办法应对。 几分钟后,林淮北洗完澡,浴室哗啦的水声戛然而止。 温渺恍然回神,跑去打开行李箱,从箱子里找出一套宽松的家居服。 宽大的t恤和短裤,对温渺来说已经是很大很宽松了。她觉得林淮北能穿得下,就拿着走到磨砂玻璃前,敲敲玻璃门。 “小北。” 隔着磨砂玻璃,能看到里面看不真切的一团白在靠近。 随后玻璃门被打开。 一小条缝,林淮北只露出半个头,刘海和脸上都挂着水珠。他看着温渺,似是在问“怎么了”。 温渺眨眨眼,视线不自觉往下。 失望了,什么都看不到。 林淮北是倾斜着身子开的门,除了脑袋,什么都没露出来。 温渺装正经地把手上衣服递过去:“先穿这个吧,待会用吹风机把你衣服吹干了再换回去。” 林淮北没有拒绝,很乖地接过去,再关上门。 温渺在原地停了几秒。 她反而不习惯这样的他了。突然变老实,真的不适应。 按以前,他应该会说些什么sao话的吧,毕竟是拥有品如衣柜的男人。 温渺耸耸肩,转头走了几步,重新把行李箱合上。 她要送的生日礼物还在里面,她不想让林淮北发现。 大约又过了两三分钟,林淮北出来了。 温渺正趴在床上玩手机,小腿翘着在半空晃啊晃。听到声响,她朝林淮北那边看过去。 对她来说很宽松的衣服套在林淮北身上,一下就变得有些紧身。 尤其是裤子。 温渺一下就扬着唇角笑起来,爬起来坐正,冲林淮北招招手,向招自己的小宠物。 “有点小了。” 林淮北走过来时,不大自在地说。 温渺往有弧度的地方看了看,笑着:“嗯,裤子太小了。” 林淮北:“……” “过来。” 林淮北应声走过去,在温渺身边坐下时,有意遮挡了一下裤子紧绷的那个地方。 温渺凑近他嗅了嗅,念叨着:“好香,酒店的沐浴露怎么这么香。” 温度和热源在靠近,林淮北往边上退了点,保持着安全距离。 温渺看出来了,露出委屈的表情:“为什么躲着我。” “我没有。” “明明就有。” 林淮北叹气,坦承:“是有。” 温渺不乐意地撅嘴,对着林淮北黑漆漆的眼眸问:“为什么?” “我怕我忍不住。” 几天不见,最是容易擦枪走火的时刻。 可是林淮北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对温渺做那些事。 温渺却不想理会他的想法,直接横跨。 坐到她给他的短裤上面。 林淮北骤然僵硬背脊,头往后仰了点角度,哑嗓喊着:“姐姐……” 温渺像野蛮生长的藤蔓,尽情攀枝缠绕。 手臂勾着他脖颈,娇嗔地追问:“为什么怕忍不住?” 林淮北偏头想避开温渺的呼吸,可热意撩人,他根本避不开。 “这里是酒店,我不想在酒店做什么。” “为什么不能在酒店?” 温渺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林淮北没办法,只好直面她,双手虚扶住她纤细的腰肢,认真严肃地说:“我不想显得我只是想要你的身体。” “我不想在酒店,不想在这种情况下。” 温渺眨着眼睛笑,“这种情况又是什么情况呀,别人谈恋爱好久不见,见了面不都是要先做点什么么。” “而且,你都有反应了。” “……” 林淮北耳根发烫。 他最受不了温渺这副纯情懵懂的模样。 而且温渺正坐着…… 要没反应就不算是个男人了。 “姐姐,别闹了。” 林淮北嗓子哑的不行,在拼了命地压抑。 温渺不逗他了,摸摸他的头,说:“肚子饿了,你带我去吃饭吧。” 她倏地起身离去,重新拿起手机趴着,仔细查找着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怀里恍若突然失了温度,林淮北滞了几秒,而后缓缓转头看向温渺。 纤瘦的人儿小小一个,穿着碎花的方领泡泡袖上衣,很短,正好露出腰间一截白。 花边牛仔短裤也很短。 她还喜欢勾着腿在半空晃啊晃—— “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呀,我肚子好饿,我们——” 温渺没来得及说完话,脸就被林淮北捧住。 柔柔软软,碰到一块,她的心跳蓦地停顿。 林淮北轻轻碰一下,退开。 温渺呆滞地眨眨眼, 把自己没说完的话补完:“……去吃什么呀……” 虽然亲过很多次,可是突然的意外的来这么一下,还是很戳温渺。 就像第一次一样,心都被他给收走了。 温渺被迫仰着脖,抿抿嘴唇,像是意犹未尽。 林淮北的眸子里终于出了点笑意,清清浅浅的。他继续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落下轻轻一个吻。 然后又退开。 “……你干嘛呀。” “就是想亲亲你。” 温渺微微脸红,垂下眼睫,嘀咕着:“不怕自己忍不住啊,还亲。” “怕。但是……还是想亲。” 话音刚落,留给温渺的,就是一个绵长而温柔的吻。 不牵涉其他,单纯的,就只是一个吻。 …… 林淮北知道温渺喜欢吃海鲜,特意带温渺去了附近一家海鲜砂锅店。 这里的砂锅粥特别出名,饭点的时候都需要排位。他们去的时候已经一点左右,过了用餐最密集的点,很顺利就入了座。 点餐,送餐,没花多少时间。 砂锅粥很香很软糯,满满一锅,都是碎虾仁和蟹肉。 温渺真的饿了,一口气吃了两小碗。 林淮北没怎么动筷子,就看着温渺吃东西。 温渺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了,替自己解释:“我早上赶飞机,没吃早饭,就在飞机上吃了一点飞机餐。下了飞机我在机场等了你两个多小时,饥寒交迫,到了酒店,又被你酱酱酿酿……” “所以,我饿是很正常的。” 林淮北眸里露出点无奈的宠溺笑意:“我又没说你不正常。” “你这么看我就不正常。” “我就是想多看看你。” “我又不会消失,还怕看不够啊。” 林淮北很认真地点头:“嗯,看不够。” 温渺忍不住笑。 这小孩怎么回事,一下变小忠犬,就差冲她吐舌头摇尾巴了。 “对了,我晚上要去我奶奶那边,她找我有事。” 林淮北表情微凛,似是猜到什么,有很不好的预感。 “要不要我一起去?” “不用,她的思想工作就交给我吧,只有我能劝得动。” “可是奶奶她……” “林淮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畏首畏尾了,我的小北可不是这样的。” “那你的小北,是什么样?” 两人目光对上,一个看起来是真的想知道,一个则弯着眼狡黠地笑着。 “就……我喜欢的样呗。” 模棱两可的回答。 偏偏林淮北很受用。 他跟着笑了笑。 眼底仍有掩藏不去的担忧,随后他说:“奶奶可能会提婚约的事,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跟我爷爷奶奶提过。” 温渺似是毫不在意,拿自己的小碗从大砂锅里舀出第三碗海鲜粥,慢悠悠吃着。 “如果真的要解除婚约,怎么办?”林淮北很怕这样的事发生。 他不能失去温渺。 所以他昨天已经艰难作出决定: “如果奶奶真的要这么做,那我就放弃——” “放弃什么啊,不是说好了么,你就安心去读你的警校,别的都不用考虑。你爷爷奶奶和我奶奶的思想工作,我来做。” “可是……” “可是什么呀,一点都不像个大男人。小朋友,你马上要19岁了,不要再可是可是可是。” 温渺这样说,林淮北仍悬着一颗心。 感激,内疚,心情复杂。 温渺用勺子在小碗中搅拌着,挥散一点海鲜粥的热气。 氤氲热气间,她托着下巴,似是把林淮北的话想了一遍。然后她说:“你别担心,如果要解除婚约,那就解除吧。早几年我就想这么干了。” 林淮北陡然僵硬,双眸的光亮一下沉下去,像陷入漫无边际的海。 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温渺却在笑。 她稍微坐直,手肘撑在身前桌上,亮晶晶的眼直直望着对面的林淮北。 “没有了婚约,也不影响我们谈恋爱吧。” “我们又不是因为婚约而谈恋爱,对不对?” “大不了以后,就正面战场转地下嘛。” 温渺说着说着就开始兴奋,“哎,这样一想,地下秘密恋爱好像还挺刺激?” “你是认真的吗?” 林淮北神情严肃,精神紧绷着,几乎不确定温渺是不是在开玩笑。 温渺则和他完全相反。 她笑着问:“我看起来很不认真吗?难道,没了婚约,你就不跟我在一起了?” 问完,她还露出委屈可怜的表情。 林淮北心一下揪起来,生怕温渺误会,忙不迭地解释:“不是,不是的,跟婚约无关——” “那不就好了。” 温渺露出个笑,“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你不要考虑太多担心太多,有困难我们就一起克服嘛。” 好像就如温渺说的这样,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林淮北一直提着的一颗心,忽然就这样放下了。 他看着面前的温渺,她像是有神奇的魔力,能将他面临的困难和挣扎一下化解掉。 “你是仙女吗?” 挥一挥魔法棒就会有法力的那种。 温渺懵懵抬头,“啊?” 林淮北在说什么? 林淮北垂下双眸,偷偷抿着唇笑。 这两天,他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一次。 温渺却是奇怪地皱皱眉头,嘟囔着:“真是奇奇怪怪。但是我是不是仙女还用问吗,我这么青春可爱,小仙女本人好么。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岂会懂。” 林淮北就喜欢温渺这种自信。 她什么样他都喜欢,方方面面,每个细节,都喜欢。 午饭吃到下午两点多。 外面下雨,没什么地方去,两个人只能在商场逛逛。 现在正值暑假,但是因为下雨 ,商场里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多。 温渺算起来,还是第一次到海城。 对她来说,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虽然都是沿海城市,可是一个东一个南,城市文化完全不一样。 好像连空气都不大一样。 林淮北身上的衣服起先在酒店用吹风机吹过,但是没有全干。 温渺不想他穿着有任何感冒风险的湿衣服,特意把他拖进商场三楼的男装店。 一家潮牌男装门店里,温渺挑了几套符合自己审美的衣服,让林淮北拿进去换。 天生的衣架子大概就是,身上穿块破布都觉得是模特定制款。 温渺觉得每套都好看,每套都想要。 在林淮北进更衣室换最后一套衣服的时候,温渺偷偷去柜台结账,让营业员把林淮北试过的那几套衣服都包起来。 她知道林淮北并没什么兴趣买衣服,他肯进去换,也是因为她说她想看他穿。 营业员一看这是个大单,立马笑吟吟地替温渺整理衣服,扫着衣服上的标签。 “小姐,你弟弟长得可真帅,身材又好,穿什么都好看。” 本来温渺逛街买东西心情特别好,可听营业员这么说,她不自然地定了定。 一眼就能看出是姐弟吗? 年龄差有这么明显吗? 温渺瞅着自己穿的也不成熟啊,长得也不显老…… “他不是我弟弟。” 温渺给林淮北正名,“他是我男朋友。” 营业员显然没料到,一副诧异模样,尴尬笑了笑,继续拿扫码枪扫着衣服标签。 所有的衣服标签都扫码完毕,营业员向温渺报了个数字,然后询问:“请问是现金还是扫码支付?” “扫码支付的话,请扫这边。” 温渺看了眼营业员指的位置,低头从自己的包里拿手机。 这时,她身旁突然多了个人。 随着“嘀”的一声,她抬头,看到林淮北已经站在自己身边。 林淮北正穿着温渺给他挑的最后一套衣服,清爽白t,圆领处脖颈修长,喉结明显。 他的表情很淡,一手拿着自己手机,一手扯下衣摆处的标签递给营业员,说:“加上这件,还有裤子。” 营业员马上点着头,加上价格,重新报了个数。 林淮北已经扫了码,在营业员报完后,就马上付了款。 温渺有点愣神,没反应过来。 营业员将衣服全部折叠好装进纸袋,林淮北接过,只用一只手拎着。 另一只手则轻轻牵住温渺的手,冲她微微一笑,然后和她手牵手,离开了这家店。 出了门店之后,温渺还是愣愣的,问林淮北:“你为什么要付款?” 她本来是打算自己给他买的。 林淮北神情认真,敛着眸看她,“哪有让女朋友付款的道理。” “但是……” 这几套衣服可不贵啊,林淮北一个刚刚毕业的学生…… “你的零花钱够花吗?” 温渺诚实地问出自己的问题,林淮北反而无奈笑了。 “我看起来很穷么?” “没有。不过你看起来很小,别人一看就说你是我弟弟。” 温渺还对营业员的那句“弟弟”耿耿于怀。 她还问林淮北:“我有很老吗?” “你不是小仙女么,青春漂亮又可爱。” 林淮北一本正经地夸人,温渺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哎,你说刚刚要是我付钱,她会不会误会你是我包养的小鲜肉啊,误会你傍上了我这个小富婆。” 林淮北真真是无奈极了,松开牵着温渺的手,点了一下她脑门:“你小脑袋瓜都在想些什么。” “想你呗,嘿嘿。” 温渺甜甜笑着,往林淮北身前凑,:“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想看电影吗?” “也不是那么想看,但是人家小情侣约会不都是去看电影嘛,我也想体验一下。” “走吧。” 电影院在楼上,林淮北重新牵住温渺,带着她去坐观光电梯。 暑期档上了很多新电影,林淮北让温渺选,温渺选择困难,随手挑了个喜剧片。 林淮北去买了爆米花和奶茶,然后两个人一起检票进放映厅。 可能今天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一次约会。 像真正的情侣一样,吃饭,逛街,看电影。 网上对这个喜剧片的影评好坏参半,但是温渺觉得很好看。 因为这是林淮北陪她看的第一部电影。 他们手牵着手,他会喂她吃爆米花,也会在她捧腹大笑的时候无奈摸她头发。 一场电影下来,林淮北什么都没看,光看温渺了。 电影结束,外面的雨也停歇。 天也已经黑了。 快七点,正是晚饭的点。 老太太给温渺打开电话,温渺要去陪她吃晚饭,林淮北也接到了家中奶奶的电话。 他们似乎就要就此分开。 林淮北不放心温渺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打车,特意送她到老太太下榻的酒店门口。 要分别了,林淮北有些舍不得走。 温渺冲他摆摆手,眉眼弯着:“快回去吧,你爷爷奶奶等你吃饭呢。” “姐姐,我们明天……还会再见面的吧?” 林淮北莫名的担心,始终有些情绪在心底萦绕。 温渺上前,踮起脚尖,轻轻用唇碰了碰林淮北的侧脸。 “别问这种傻问题。回去吧,晚点再联系。” 温渺说完,就笑着转身,往酒店里走。 林淮北默默停在原地,目光追随着温渺的背影,直至她消失不见。 晚风还是凉的,仿若还有雨水的凉意。 他停了许久许久,最后才深蹙着眉离去。 老太太昨天来海城,本来打算今天就走,但温渺恰好来了,她就多停留两天,跟温渺先谈谈。 吃饭的地点就安排在酒店里,是家极具地方特色的中餐。 负责照顾老太太的阿姨翁嫂在电梯那边等 温渺,温渺到了,她就将温渺带到了老太太那边。 餐已经送上,老太太见着温渺,念叨她一声:“跑去哪了,现在才过来。” “第一次来海城,肯定要先去四周逛逛的嘛。” 温渺随意地在老太太对面座位坐下,表情轻松。 老太太问:“跟小北一起?” 温渺不掩饰地颔首:“嗯。” “渺渺,你对他,动真感情了?” 温渺眼眸微定,而后不动声色地笑:“没有啊,他就是我弟弟。” “我以为你们俩已经……” “没有,我和小北就是姐姐和弟弟,奶奶别误会。” “那我怎么听家里阿姨说,你们这段时间经常待在一起。” 温渺面不红心不跳,直接否认:“我们很清白的。” “那就好。没有感情,那就好办。我已经跟小北的爷爷奶奶提过了,你们的婚约取消。” “噢,好啊。” 从温渺脸上完全看不出别的情绪,她的长睫忽闪忽闪地,看着老太太问:“这样奶奶你就不会再劝小北放弃读警校了吧?” 老太太忽然察觉出什么,总觉得自己孙女今天特别好说话。 “我一直把小北当自己家人,不管你们以后会不会结婚,我心里都是不愿意他去读警校的。现在既然婚约作废,那我们也没立场去阻拦他。” “那小北的爷爷奶奶呢,他们是不是还是不同意?” “他们两老几年前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林叔叔是他们心里的痛,他们怎么会再去支持小北做相同的选择。” “噢……” 温渺又是轻轻应着,开始动起手边的筷子。 老太太疑惑地看她一眼。 细细思索一番后,老太太问:“去日本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 温渺心里咯噔一下,终于没有再像刚刚那么淡定。 老太太仿佛看穿一切,慢悠悠地说:“当时我安排你和一起住,是为了你们以后结婚,现在看来,是我做的有欠妥当。我不管你现在和小北到底是什么关系,既然婚约作废了,你和他就该到此为止。” “我会让你大哥安排,送你去日本。” “换个新的环境,你就不会天天想着他,可以有个新开始。” *44* 44 老太太办事,从来不会拖泥带水。早些年,她也曾是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 温渺那一点小心思,她全都看得明明白白。 如今既然婚约不算数,老太太就不会再让温渺不明不白地陷进去。 温渺怎么都没想到,老太太会直接安排她出国。 回到酒店,温渺趴在床上眼睛都哭肿了。 可是哭归哭,难过归难过,她还是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真是一语成谶,真的要地下恋了。 她这张嘴啊…… 林淮北发来视频,温渺怕被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在接通后马上转成语音通话。 随口扯了个谎:“我在换衣服。” 林淮北没说什么,只问:“晚上还好吗?” “好啊,吃得可饱了。”温渺故作轻松,又装出一副很困的样,说,“吃得我现在直犯困,想睡觉了。” “嗯,你睡吧。明早我过去找你。” “好。” 其实温渺听出林淮北的情绪好像有点低落,在结束语音通话前,她问:“你怎么了,跟爷爷奶奶又吵架了吗?” “没吵,就是爷爷有些生气。” ——因为他读警校的决定,现在再加上婚约的事,他把他爷爷气得不轻。 “姐姐,我是不是挺任性的?” 温渺微微笑着:“你这个年纪,本来就该任性啊,才18岁,想要多成熟?” “可是,我很希望我能成熟,能真的成为一个成熟的男人,这样……就不用你这样为我牺牲。” 林淮北说话时候,手指捏紧手机,骨节泛白。 “我爷爷说,你奶奶准备送你出国。” 温渺愣滞片刻,眸里闪过诧异,没料到林淮北已经知道。 “这个……”她张张嘴,“奶奶是有这个想法……” 林淮北沉默着,温渺看不到他的脸,可是已经能想象到他的挣扎和纠结。 她装着无所谓地笑,“小北,本来我大哥就想让我去日本嘛,我前几天也在考虑,所以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千万不要乱想。” 温渺不善于撒谎,也不喜欢撒谎,但是今天为了林淮北,她说了好多谎。 她骗老太太说自己和林淮北只是姐弟关系,也一直在林淮北面前装没事人。 现在,她还在哄林淮北,骗他出国是自己一早就有的想法。 但是林淮北哪里会被骗到。 之前温渺根本没考虑过要出国,现在这么说,只不过是不想他有负担。 温渺在想什么,他都懂。 所以他就更加愧疚。 为了他的那个理想,他真的牺牲了太多人,也牺牲了温渺。 “姐姐,我想见你。” 温渺也想见他。 想到以后不能再每天见面,此时此刻,她很想见他。 “好啊。” 大约十来分钟后,酒店的门铃响起。 温渺正在浴室卸妆,听到响铃,马上跑去开门,没顾上脸上没擦干净的卸妆油。 门一开,林淮北就看到头上戴着毛绒绒的雪莉玫发带的温渺,话还没说上,她转身就跑。 “我先洗脸洗澡,你随便坐一下——” 林淮北在原地停了一下,随后走进来,默默替她关上门。 浴室很快响起哗啦的水声,隔着磨砂玻璃,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转头,床上乱糟糟的,衣服乱丢着。 估计是温渺在箱子里找衣服,就随手把衣服都在了床上。 林淮北走过去,帮温渺把衣服一件一件理好,低头的时候,情绪突然崩落。 手指揪紧温渺的一条连衣裙,微微闭眼,眼睫湿润。 以后会多久见一次呢? 以后,他还能再这样帮她整理东西吗? 报读警校的连锁反应没想到会这么大,这些都是林淮北始料未及的。 他想,他可真是任性又自私。 “你在干什么呢?” 温渺已经洗完澡,穿着白天林淮北穿过的那套家居服走出来,就见林淮北一直一个一直站在床边。 走近了,才发觉他紧闭着眼。 听见温渺声音,林淮北才从低落挣扎的情绪中抽身,抬眸看她。 温渺被他湿漉漉的眼睛看得心跳漏拍。 有些心疼。 不舍得他这副模样。 于是她故意埋怨:“我这个裙子很容易皱的,你弄成这样我怎么穿呀,你要给我买新的。” 林淮北下意识往自己手上看了看,随后松开手,转身过来将温渺拥住。 “好。给你买新的。给你买很多很多新的裙子。” 听着林淮北鼻音很重的低哑嗓音,温渺回拥住他,说:“小北,开心一点。” “我舍不得你。” 林淮北把鼻尖埋在温渺发间,淡淡的馨香,很熟悉,让他很想哭。 “我也舍不得你呀。” 温渺叹着气,推开林淮北一点,然后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他的唇。 她对着他漆黑的眼睛,眼里也蒙上一层水光。 “你去读大学,我也去读书,虽然不会再天天见面,可是我们的心永远都在一起,对不对?” “不会三四年嘛,一眨眼就过去了。我都等得起,你还怕等不起吗?” 林淮北摇头,握住温渺捧着自己脸的手,指腹按在温渺的手背上。 “我不希望你等,我不想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我不配。” 温渺被他颓败隐忍的目光所吸引,仿佛终于窥见他内心那些细小的裂缝。 他给人的感觉或许是孤傲高冷,心思深沉,刚开始在温渺面前显得特别乖巧听话,但其实,他很自卑。 这些情感上的自卑,可能源于原生家庭,源于这几年的等待,他是受过伤的。 所以在情感上,他时而像锋芒毕露的狼,所要必所得,同时又像伤痕累累的幼犬,生怕再遭人遗弃。 他的爸爸没有陪伴他成长,他的妈妈在高楼纵身一跃,他面上什么反应都没有,但是全世界最痛的人就是他。 而那个时候,温渺还狠心地骗他,哄他跟爷爷奶奶来海城,哄他以后自己会来看他。 当时她就是他最信任的人,她却也在伤害他。 这几年林淮北是很矛盾的,爱与恨,等待和失望,他都在一个人承受。 温渺眼睛一眨,眼泪就这样不自觉地落了下来,晶莹划过脸颊。 她偏头去吻他。 她知道她曾伤害过林淮北。 哪怕林淮北只在发烧的时候提过,哪怕他平时对此缄默不提,可她一直都知道。 所以她为他做什么都愿意。 这也是这次,她为什么不对他瞒着她的事深究,为什么愿意为他做这么多的原因。 她很想补偿他。 林淮北托住突然吻过来的温渺,控制着自己力道,让她攀附在自己身上。 随后他深深呼吸,张开手臂将温渺圈在自己怀里。 温渺没力气了,退开一点,脸颊泛红。 林淮北看着她微张的红唇。 “你为什么……没反应啊。” 温渺主动老半天,结果林淮北都不回应一下。 林淮北喉结滚动,眼眸深谙着从温渺宽松的家居服上掠过。 这时他才发现她只穿了这一件。 里面什么都没有。 “姐姐……” 温渺小小的手抓紧林淮北的胳膊,胸口起伏着,全身透白的肌肤已经犯上一层粉。 “我知道你不想在酒店。” 她软糯着嗓,眼睛直直地对着他,眼底微光闪烁。 “可是我想……” 说着,她将林淮北往后面推,林淮北的后背顺势贴在了床上。 温渺倾身过来,亲了一下他的眼,再亲一下他的鼻子。 粉白细腻的脸就在他眼前,全身重量都在他身上。 “小北,我们好几天没见了,你是不是应该先给我交个公粮?” 她喃喃低语着,又软又乖巧,眼底闪着渴求的光。 “你不馋我,我馋你。” 林淮北退败了。 他怎么能拒绝的了这样的温渺。 晚上过来,他并没想过这些,他只是想见见她,多看她一眼,多和她待一会。 他没存这样的心思,偏偏温渺存了。 她的肩膀松弛又柔软,他扶着她肩膀,翻了个身。 …… 热情和思念翻腾不休,混合成一个旖丽梦境。 温渺觉得这一刻的林淮北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肆无忌惮,赤忱坦荡,勇往直前。 她终于没有再看到他脸上那些低落的表情,她不喜欢。 温渺很想努力去看清林淮北的脸,但一阵又一阵的浪潮拍打,她如这浪潮中孤望无依的渺小一粟,没有任何可攀附的东西。 像被海水淹没,要窒息在这潮水中,她呼吸不了,大脑一片空白,连求救都无法喊出。 被拯救起来的时候,她如重新活了一次,全身脱力。 她以为这已经是结束,可是林淮北还有要交的公粮。 …… 温渺的手指没有留指甲,偏偏在林淮北的后背了留下了长长的几条鲜红抓痕。 直至零点的时候。 真正拯救温渺的是手机闹铃。 闹铃不关掉,就一直会响。 被突然打断,林淮北一面亲着温渺,一面伸手去找枕头那边的手机。 手机找到,林淮北准备关掉的时候,却在看到屏幕显示的闹铃备注时停滞住。 温渺瘫在床上,她一直没忘了最重要的事。 虚弱柔软的声音在林淮北耳边轻响: “生日快乐。” “十九岁的林淮北。” *45* 45 闹铃一直响个不停。 林淮北几乎忘了去关。 他拿着手机,一动不动,似乎整个人都僵硬住。 转头,一抹绯色从温渺脸颊洇散,就如同四月枝头的樱花。 而林淮北沉默着,夜色无法遮掩他此刻的表情,他在发愣,在措手不及。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生日了。 他爸爸很忙,经常不着家,可是永远都不会错过他的生日。 小时候的每次生日,他爸爸,他妈妈都在。 所以这几年,他都没有刻意地去过生日,他的爷爷奶奶怕勾起他对父母的记忆,也没有特意去提。 但是每一年,他都在期待。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攒在生日这一天,他想着,也许温渺百忙之中会记起这一天是什么日子,也许她就会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条短信,对他说:“小北,生日快乐。” 可是她都没有, 平日里的失望,在这一天,也就更加翻倍。 闹铃最后还是被林淮北关上。 四周陷入沉寂。 昏黄的壁灯在发着光,映衬着林淮北分明的五官。他放下温渺的手机,修长的指节按在温渺腰间,将她提拉起来,抱在怀里。 他闻着她的发香,埋首在她侧肩的头发里,说话时仿若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抱她很紧,“我等你,等了五年。” 从过完生日的那个十三岁夏天开始算,到今天,恰好五年。 他都不再刻意记得的日子,温渺却记得。 温渺本身就被折腾的没什么力气,现在再这样被林淮北抱着,哪哪都使不上力。 差点就快不能呼吸。 她拍拍林淮北的背,艰难出声:“小北,你……轻一点,我不能呼吸了。” 林淮北这才松一点力。 温渺喘过气来,也伸手回抱住他。 “其实没有你要读警校的事,我也是买了票准备过来的。我想陪你过生日。” “我不知道这几年你都是怎么过的,但我就想,今年,明年,还有未来的每一年,我都能陪你过你的每一个生日。” “小北,生日快乐呀。希望十九岁的你,可以朝你的梦想更近一步。” “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 林淮北眼圈发红,他闷声应着,托着温渺的后脑,亲吻着她凌乱的发丝。 温渺察觉到他的情绪,连忙劝他:“十九了啊,别哭,千万别哭,很丢人的。” “我没有。”他还在倔强地否认,但略带哭腔的鼻音已经出卖了他。 温渺笑着叹气:“怎么还跟小孩一样。” 林淮北肯定不愿再被当作小孩。 且不说他已经成年,今天刚过零点,他已经十九岁,真的不能再被称作小孩。 他忽然往前倾去,在他怀中的温渺就顺着被他带倒。 林淮北手腕撑在温渺手臂两侧,低眸看着平躺着的她,熟悉的痴迷和情欲再次在他深色眼底浮现。 温渺预感到什么,眨着眼问:“不是……都交过粮了吗……” 难道……还要继续吗…… “刚刚临时被打断了,还没交完。” 林淮北抬起一只手,与温渺十指紧扣,然后反着摁在床上。 “而且,我要让你了解一下十九岁的我,到底是不是小孩。” 温渺:“……” 当然不是小孩了,哪有小孩做这些十八禁的事的。 情潮再次翻涌而来。 温渺真真实实地感受了一把十九岁的林淮北,和十八岁的林淮北,到底有什么不同。 他到底…… 哪来那么多精力…… 都零点了,零点了啊!!! 温渺仿佛就剩喘气的力了,林淮北还能不知餍足地靠近。 “姐姐,现在还把我当弟弟吗?” …… 用力一沉。 “还觉得我是小孩吗?” 温渺嗓子被东西堵住一般,连破碎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温渺最后迷迷糊糊睡去,再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熟悉的散了架的感觉又席卷而来,她特意去看身上皮肤,还好,这次林淮北没有留下什么印记。 这次过来带的都是漂亮的吊带裙,留下那些暧昧红印的话,她还怎么穿。 温渺这个时候还在关注这个。 转头一看,酒店提供的计生用品的包装盒还放在柜子上,但是盒子里昨晚就已经空了。 温渺这才看向一层玻璃挡着的人。 林淮北在浴室洗澡,看起来已经洗完了。 果然,不到一分钟,林淮北就推开浴室的门走出来,头发没吹,还滴着水。 他只围了条浴巾遮住重要部位。 见温渺醒了,他意外地笑了笑:“醒了吗,是我洗澡吵到你了?” 温渺疲软地坐起来,冲林淮北张开双臂。 林淮北适时地走到她身前,然后她就收拢手臂,将林淮北抱住。 “没电了,让我充下电。” 林淮北揉揉温渺头发,不说什么,就让她这么抱着自己。 温渺应该是很累了,嗓子都好像有点哑了。 大约过了几分钟,温渺放开林淮北时,瞥见林淮北胸前和肩膀处的抓痕。 她一惊。 “这什么呀?” “这个?”林淮北指指还鲜红的抓痕,不甚在意地说:“被一只小猫挠了。” …… “你才是猫呢。” 林淮北一笑:“姐姐不是知道是什么么,还问我。” 温渺轻哼一声,理直气壮,“我就是礼貌问问,不然显得我太过无情。” 随后她又心疼地看着那些抓痕,问:“疼不疼?” “没觉得疼。” “真的?” “真的。” 林淮北这么保证,温渺也放心几分。她又低头去看自己的指甲,嘟囔着 :“我没留长指甲呀,怎么还把你抓成这样……” 一定是林淮北太禽兽了,所以她才会忍不住去抓他。 对,一定是这样。 这个臭小子,不知道哪里学的,这么多花样…… 男孩子都会研究这些的吗,哪种姿势哪种动作,难道都会研究学习一遍? 他实在太熟练了。 温渺想着想着又开始怀疑林淮北是不是背着她干过什么坏事。 她一个眼神扫过来,林淮北瞬间被看得发毛,蹙着眉问:“为什么突然这么看着我?” “你手机里是不是存了很多少儿不宜的东西。” 林淮北:“……” 温渺决定检查一下林淮北的手机。 那些东西看多了实在影响学习—— 虽然现在已经高考结束,但是还是会影响以后的学业。 “手机给我。”温渺向林淮北摊手。 林淮北虽然不知道温渺想干什么,可还是乖乖把自己手机交到了温渺手里。 锁屏一点,温渺就错愕地睁大眼睛:“这个照片——” “拍毕业照那天拍的。” 如林淮北所说,确实是他们在拍毕业照那天拍的。 温渺还穿着林淮北宽大的衬衣,把里面漂亮的小吊带遮了个严严实实。 可是…… 照片拍的挺好的。 多般配呀,他们就这样看着,年龄也不像差很大嘛。 手机有密码,温渺懒得输,直接抓过林淮北的手往上面摁了个指印,手机就解锁了。 林淮北都没有机会说自己密码是什么。 这是温渺第一次看林淮北的手机,她心无旁骛,研究着通常小男生会把那些片放哪里。 第一想法就是去看视频相册。 结果一翻,翻出来全是温渺的照片和视频,都是这一年新拍的。 美的,丑的,睡觉的,吃饭的……全部都有。 温渺屏住呼吸,不可置信地抬眸瞧站在自己眼前的人。 这家伙,是痴汉吧??? 她都没这么多自己的照片,他倒是全都有。 “你存我这么多照片干什么?” 林淮北神色坦诚,没有一点被抓包的窘迫,他回答:“当然是看。” “……” 温渺竟无言以对。 “你要在我手机里找什么?” 温渺清清嗓子,说:“找你平时藏起来的东西。” “我没什么藏起来的。” “可我觉得你有。你肯定阅片无数。” 林淮北:??? 随后他问:“因为我技术好?” 温渺翻相册的手指一僵。 技术好??? 这家伙……说这些真是一点都不脸红啊。 他不脸红,她都脸红了。 “呸呸呸,不知羞耻。” 林淮北还真不知羞耻上了,继续问温渺,“是不是我让你有种错觉,觉得我研究过很多?” 温渺故意不回应,林淮北就从她手机拿过手机,打开浏览器,进入一个网页。 然后递给温渺看。 满屏的应该打马赛克的东西映入眼帘,温渺一下捂眼。 妈耶,她还没看过这种这么“直接”的,简直没眼看了。 林淮北适时地关掉,好像也不愿温渺去看别的男人的身体。 “我没有存,也没有看很多,就是看过一点。”他一本正经又诚实地说着,“没有特别研究过,反正这种事……就男性的本能吧。” “我给你看这个网页,是不想瞒你说我什么都没看,但也想告诉你我没有存你想象中的那些东西。” ——大致意思就是,我很纯洁,技术靠天分。 林淮北抓住温渺的手,拿下来,不让她再捂着眼。 “你刚刚应该没看到什么东西吧?” 温渺满脸燥热:“太可怕了!!!我哪敢看!!!你竟然让我看这些!!!!就是匆匆一眼没看清我都觉得可怕!!!!” 虽然都没直接露点,但是那些封面图真的太直接,温渺简直不忍直视。 林淮北蹲下来,和坐在床上的温渺平视,捏捏她红通通的脸颊,笑着:“以后也不要想着去看。你看了会害怕会觉得他们那里很丑的,毕竟……” “他们都没我的好看。” *46* 46 见过自恋的,就没见过自恋的。 温渺忍不住吐槽:“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噢?” 林淮北挑挑眉:“姐姐难道不这么觉得吗?” “虽然我没看过别人的,但是我知道,人家能干这一行,绝对是有优势的。” 怎么都是“天赋异禀”吧,不然不是太没美感了?? 林淮北微微眯眼,而后站起来,把浴巾一扯。 猝不及防的,温渺差点被小林淮北打到。 温渺瞪大眼睛,“你你你你你你——” “要比较一下吗?我可以再把刚刚给你看的东西打开。” “……” “要吗?” 温渺吞吞口水连忙往后退。 无耻,流氓!!!! “不要!” 温渺一个灵活地转身,跳下床,跑进浴室。 林淮北则看着那面遮不住太多东西的磨砂玻璃,慢慢悠悠地将拽在手里的浴巾重新给自己围上,然后去拿自己的衣服。 浴室里,温渺大口呼吸。 这一大早的,未免也太刺激了点。 哪有人直接这样——把那啥——给别人看的啊…… 她摸摸自己的脸,想到刚刚被弹到的那一下,忽然又面红耳赤。 好吧,她也承认,林淮北确实也“天赋异禀”。 不下海可惜了。 不然粉丝肯定一大堆。 …… 简单洗漱完,林淮北准备带温渺去外面吃饭。 温渺还在挑衣服,没想到突然接到老太太电话。 老太太准备下午出发回海城,让温渺一块走。 温渺为难地对着手机说:“奶奶,我……我还没买机票呢。” “已经让你大哥定了,三点的飞机。” “……” 温渺咋舌,老太太这动作实在够快的。 她赶紧想办法,“我好困,我再睡一会,三点还早……” “听你这声音挺精神的,应该已经起床了吧?” 老太太对温渺很了解,光从声音就能听出温渺已经起床。 温渺那点小谎,根本瞒不过她。 温渺自知自己骗不了老太太,就干脆承认:“对,我起来了。我肚子饿,先去吃个午饭总行吧。” 老太太没有为难温渺,只说:“一点半,准时到我这,司机会在酒店门口等。” “知道了……” 温渺不情不愿地应着,准备挂电话,老太太又说:“渺渺,奶奶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她不愿看到自己孙女以后担惊受怕地过日子,也不愿她承受一丝一毫的风险。 “该断就得断,长痛不如短痛。” 温渺说不出话,连应都忘了应。 老太太先挂断了电话。 听着冰冷的嘟嘟声,温渺僵硬地站在原地,半天没缓过神。 林淮北走过来,揉揉她的头,问:“怎么了?” 温渺赶忙掐断自己的思绪,回头回了林淮北一个轻巧的笑:“没什么,我下午三点的飞机,一点多就要去奶奶那边了。” 林淮北的表情瞬间凝滞住。 温渺看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嘟囔着:“十一点……还来得及。” “姐姐——” 林淮北只喊了声“姐姐”,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温渺给推到了床上。 他赶紧捉住温渺拽自己裤子的手,不明地问:“姐姐要干什么?” “当然是抓紧时间,”温渺唇角微挑,“榨干你啊。” 林淮北:“……” 他都不知道温渺怎么突然就开始主动了,明明刚醒来的时候她还说自己没力气,说自己特别累。 现在就开始自己主导—— 林淮北反而像个手足无措的傻小子,懵了好半天。 虽然脑子懵,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温渺没碰几下,小林淮北就醒了。 温渺执着地念叨,“榨干到一滴都没有,你才不会趁我不在的时候去找别的小姑娘。” 就林淮北长的这红颜祸水的样,光是站那什么都不做,都有很多小姑娘主动过来要微信号。 后面她不在他身边,谁知道他会有多少个好妹妹在微信里。 温渺自顾自坐上去,忽然忍不住皱眉咬唇。泪花一下凝聚在眼眶,没想到竟然有点疼。 林淮北也蓦地皱起眉头。 他毫无防备。 太突然了,两个人都没完全准备好,所以就有点涩有点疼。 好半天,他们都没动。 温渺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林淮北一时慌了神,连忙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姐姐,姐姐,要不算了——” 他以为是自己把她弄疼弄哭了,可她却摇着头,眼泪汪汪地说:“下午我就走了,你不要难过,不要哭。” 林淮北很无奈,很心疼。明明现在哭得像个泪人的人是她,她还叫他不要哭。 “小北,你的爷爷奶奶以后会理解你的,你要勇敢。” “十九岁了,已经是个大人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要记得想我,不要被大学里的漂亮小姑娘给骗走,越漂亮的女人越不可信,知道吗?” …… 林淮北压着嗓,问满脸泪水的温渺:“姐姐,你一定要……这个姿势跟我说话吗?” 他们这谈话的姿势,实在有些…… 温渺抬手背擦擦眼泪,然后埋怨的小眼神投过去:“谁让你都不动,我不是得找点话缓解一下气氛嘛。” “……” 林淮北真真是无奈。 心底百感交集,情绪复杂。 他扶住温渺的腰,说:“你放心,我不会被别的小姑娘骗走。在我眼里,全世界你最漂亮。” ——温渺忽然想尖叫,可生生忍住。 混蛋啊。 上一秒还在说情话,下一秒就开始当打桩机。 …… “姐姐,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以后我一定会加倍地对你好。” “你回江市,我会去找你的。” “我也会很想你。” 今天林淮北的废话有些多,絮絮叨叨的,没头没尾说了一大堆。 结果到了后面他才发现一件事—— 温渺迷茫地看着突然抽身跑进浴室的林淮北,大脑皮层刚堆积的快感就这样被打断。 她很懵,很茫然。 过了好几分钟,浴室里面才传来水声,再过了会,林淮北才出来。 “对不起,刚刚没戴t。” 温渺发着懵,转头去看柜子上的空盒,才恍然想起这个事。 是她突然主动的,不怪林淮北。 而且这一盒,昨晚就已经用完。 两人忽然相顾无言。 温渺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像坐了个过山车,才刚爬到顶峰,车忽然就卡住了,被告知不能下去。 她就被悬在空中吹冷风。 温渺扯过旁边被子,遮住自己,埋在被子里闷着声道:“那你也不能自己跑去解决啊……” 把她晾在这,不管不顾。 无情渣男。 林无情淮渣男北满眼歉意,凑到温渺身边,想掀被子,可温渺抓得紧,不让他掀。 明显就是耍小脾气了。 “姐姐,对不起。” “走开。” “姐姐……” “不要叫我,不想理你。” 温渺气得踢被子,被子被踢开一脚,没想到给了林淮北可趁之机。 林淮北趁机钻进来。 被窝很暗,很闷,突然多了一人,就更闷更拥挤。 “你干什么呀,出去!” “姐姐别生气,我刚刚就是怕万一自己忍不住,所以就赶紧抽身去浴室解决。” 林淮北委屈地替自己解释着,“我想对姐姐负责,才这样做的。” “不是故意晾下你不管你。” 温渺仍然气鼓鼓的,把头一撇,不想听他的解释。 林淮北只好用行动来哄她。 “姐姐,我现在就补偿你。” 他爬下去。 温渺感知到什么,连忙用脚踹他,差点就踹到他脸上。 “你想干什么——不可以——” 脚踝被林淮北握住,温渺看不到他的脸,只听到他缓缓悠悠地说:“姐姐不是很喜欢的吗?” 温渺想把林淮北打死。 每次他这样,她都觉得自己要死了。 像被丢到海里再给拎出来,窒息过,又重新活过来。 她就说他年纪小小,怎么就懂那么多。 去他的只看过一点,肯定就是阅片无数,她脑子抽了才相信他的鬼话。 男人的话,不止在床上不可信,下了床也不可信。 林淮北的嘴,骗人的鬼。 …… 两人闹完,已经一点。 吃饭肯定是来不及了。 反正……温渺知道林淮北肯定是吃饱了。 她换好衣服,整理行李箱,林淮北在浴室洗澡,趁他没出来前,她把自己给他买的手表拿出来。 酒店房间很乱,温渺简单把被子理了一下,不能让人一看就觉得是大战过三百回合的战场。 差不多时间,林淮北也出来了。 “一早上洗两次澡,你不怕搓破皮呀。” 温渺吐槽他。 林淮北无辜:“是姐姐让我出了那么多汗。” 温渺:“……” 她哼一声,拿起包装精致的方盒,冲林淮北勾勾手:“过来。” 林淮北朝她走来,看到她手上拿的东西,目光疑惑。 温渺把盒子递给林淮北。 “拆开看看,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林淮北的手指捏住丝带一角,轻轻一拉,蝴蝶结就散了。 打开方盒盖子,能看到里面的手表盒。 他已经知道礼物是什么。 “为什么要送我手表?” 温渺笑笑不说话,自己先把手表盒拿出来,打开,取出自己为他挑的表。再握住他的手,将手表轻轻戴到他手腕处。 设计感十足的黑色表盘,璀璨碎钻在表盘内点缀。 指针在一秒一秒地运转。 温渺现在才回答林淮北前面那个问题,为什么要送手表—— “因为指针在你手上走的每一秒,都是我在想你。” *47* 47 温渺走了。 林淮北站在街角,他不方便露面,所以就只能站在角落,看着温渺和老太太一起坐车离去。 街头人来人往,喧闹不止。 手腕处的手表,皮肤下的脉搏随着秒针一秒一秒地跳动。 温渺说秒针动的每一秒,都是她在想他。 他又何尝不是。 林淮北曾以为自己足够长大,满了十八岁,就想办法回到温渺身边。 可是原来,他还是不够。 他仍没有强大到独当一面,他仍被温渺护着。 夏天刚刚开始,他却觉得,夏天已经结束了。 …… 温渺和老太太的航班到达江市,已经是傍晚。 再从机场回到家,夜幕低垂,天边零星有几颗星闪着。 温渺很累,想回房去休息,最主要是想给林淮北打个电话报平安。 一路上都跟老太太在一块,她连手机都不敢多看,就怕被老太太发现她在和林淮北聊微信。 老太太身子骨硬朗,这么一段疲惫旅途,她的脸上看不到半分倦意,到家之后,先把温渺和温衍叫到一块。 “在温渺出国前,我不回观雾山了。” 老太太慢悠悠出声,翁姨给她递来一杯热茶。她接过,小小抿一口。 温渺不自觉睁大眼睛,她隐约觉得,老太太是故意留下来盯着她。 温衍也听出来,视线默不作声在温渺身上停顿。随后他对老太太开口:“出国的手续,已经着手去办。大约一周左右就可以出发。” “那就好。”老太太呷着茶,瞧一眼温渺,接着交代温衍:“梁溪那套房,卖了吧。” 温渺一愣。 “奶奶,为什么要卖?” 老太太:“本身是为你和小北准备的婚房,现在你们不会结婚,留着也没什么用。避免你睹物思人,还是早点卖了好。” “奶奶,我住了那么久,我也是有感情了——” “你是对房子有感情,还是对人?” “……”温渺噤声,心虚答不出来。 老太太看透一切,说道:“解除婚约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以后小北做什么,我不会干涉也不会阻止。但是你……别想着再跟他交往。” “你和他之间什么情况,我一清二楚,你更别想着瞒我。” 温渺的脸上渐渐没有血色,紧咬住唇。 温衍看着她泛白的脸,被快被咬破的唇,满眼心疼。他替温渺说话:“奶奶,感情这种事不是说断就能断。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你给渺渺一点处理的时间。” “这话错了,感情,就是要快准狠地说断就断,才会少些痛。” 老太太已经打定主意,说着将手中的茶杯递给翁姨,然后说道:“阿衍,好好看好你妹妹。出国的事情早点办好,房子也早点出手。” 温衍眉头微蹙,似是不忍心,但还是点下了头。 翁姨扶着老太太上楼去休息,温渺呆愣着坐在原地,目光直愣愣的,不知在看些什么。 温衍陪她坐了一会,出声劝她:“奶奶看什么都一针见血,这一年你和林淮北怎么样,她都知情。一开始她是为了你们能顺利结婚才这样做,现在……你也不要怪她。她就你一个孙女,老人家的心情,我们这些小辈,应该可以理解。” “渺渺,你也不要难过,现在并不就意味着以后。也许过几年,奶奶就会改变想法。” 温渺迷惘地看向温衍,“她会吗?” 温衍真挚回道:“事在人为。” 温渺露出个浅淡的笑,是啊,事在人为。 本身也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况,只不过是没想到老太太一步比一步绝。 “日本那边,大哥给你安排好了,会有熟识的人照顾你,你不用担心不适应。好好完成学业,好好生活。” 温渺疲累地冲温衍点头。 日本。 多遥远的一个地方。 离海城有多远呢,飞机都要坐好几个小时。 但是只要心在一起,应该就不会远了吧。 一周后。 老太太这几天感染风寒,身体欠佳,没有来机场送温渺。 宁朝在温渺去海城的那两天已经飞去德国,所以今天,只有季安然和温衍送温渺到机场。 季安然给温渺准备了大件小件,让她带出国,就像当初送宁朝一样。 不过送宁朝的时候她没哭,送温渺倒是强忍眼泪,眼圈一阵发红。 “真的太突然了,怎么就说走就走……” 温渺本来就有不舍的情绪在,看见季安然一副要哭的样,她也忍不住鼻酸,“以后就剩你一个人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在国外好好照顾自己才对吧,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季安然嘟囔着,“你今天出国,你的小男友怎么没来送你?” 温渺表情微僵。 她还没把她和林淮北的事告诉季安然。 事情有点复杂,她也没和林淮北分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温衍站在温渺身边,手上拿着温渺的机票和护照。他看温渺这般低落的模样,心有不忍。 当初,是不是不该提议送她出国? 当时温衍只是想让温渺多学习一点,并没想到现在这种情况。 现在的温渺是迫不得已出国的。 “渺渺,差不多时间了,去过安检吧。”温衍把机票和护照递给温渺。 温渺眼睛红红的,正收拾着情绪接过护照时,季安然忽然冲着一个方向喊道:“你的小男友来送你了哎!” 温渺和温衍同时朝季安然看的那个方向看过去。 身形高挑单薄的少年正站在他们不远处,看起来是刚刚跑进来的,头发刘海有些乱。 他停下,一双眼睛直直地和温渺碰上。 隔着人海,他们对望。 温渺不知道林淮北会从海城赶过来。 他事先根本没有提过。 温渺以为他不会来送自己,却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最怕离别了,离别最压抑了,离别总害人掉眼泪。 她今天不打算哭的,想潇潇洒洒地走。 哪知先被季安然惹得想哭,现在看到林淮北,她的情绪再绷不住。 几天不见,林淮北看着好似瘦了一圈。 原本清晰的下颌线更加利落分明,他看着温渺,眼窝深邃,鼻梁高挺。 温渺收回伸向温衍的手,没有拿机票和护照,而是转身,往另一边的林淮北跑去。 林淮北适时地往前几步,在中途迎接住她。 两个人在来来往往的旅客之间拥抱住,旁若无人般地紧紧抱在一块。 温渺把头埋在林淮北怀里哭,林淮北轻轻拍着她的头发,无声地安抚。他们不说离别的话,只用最后的几分钟拥抱,用最后的时间来拥抱。 季安然远远看着这一幕,被触动到,偷偷擦眼泪。 一旁的温衍,讳莫如深地看着他们,他没有去阻止,反而更像一种纵容。 他纵容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一开始他就阻止温渺和林淮北住一块,或许现在温渺也能少些难过。 但他做不到去阻止。 温渺喜欢什么,他会拼了命地给。 温渺想做什么,他也会拼了命地支持,包括温渺和林淮北在一起。 温衍做不到像老太太一样决然地强迫温渺断情绝爱。 太残忍了,他做不到。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拥抱在一块的两个人,温衍再没感到心痛。 那是他的妹妹,和他妹妹喜欢的人。 他该祝福他们的。 …… 林淮北拢着温渺泪蒙蒙的脸,拇指指腹轻轻在她脸颊滑动,替她拭去泪水。 偏偏温渺的眼泪止不住。 “你好讨厌,为什么要过来,我妆都哭花了。”温渺一面哭,一面吸鼻子,还一面嘟囔埋怨林淮北。 林淮北接受温渺娇滴滴的埋怨,轻轻亲了下她额头。 然后说:“不管怎么样,都得送女朋友上飞机吧,最后一面,总得见到。” “呸呸呸,谁说这是最后一面。” 林淮北笑了,眼眶不自觉有些湿润,“好,不是最后一面。” 温渺抬着水汪汪的眼望着林淮北,看他瘦削的模样,想到自己以后不在他身边,心又闷痛起来。 她伸出双手攀在林淮北肩上,接着踮脚,吻住他的唇。 他反应片刻后用手托住她,另只手的手臂按住她背脊。 他们在熙熙攘攘的机场接吻,在最后的吻别。 最后温渺抱紧他脖子,他稍微弯身下,由温渺紧紧抱住自己。 “小北,记住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不许多看别的小姑娘一眼。” “嗯,我一定会记着。” “我放假了就会回来,你要等我。” “嗯,我等你。” “我会想你。会很想很想你,你也一定要很想很想我。” 温渺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林淮北耳边轻响,他的心跟着颤抖,他点着头,应着温渺:“好,我也会很想很想你。” “姐姐,我现在就已经在开始想你了。” “好想你,不舍得你走。” “姐姐,不要走了好不好?” 温渺的眼泪又一次憋不住。 她不能不走。 虽然她也很想留下,陪伴着他继续成长。 “小北,等下次见面,或许你就是二十岁,二十一岁,二十二岁……你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大人。你要好好长大,我们……到时见。” 跟十九岁的林淮北再见,下一次,就会见到更加成熟的他。 抱着这样的期盼,温渺踏上了去往日本的班机。 飞机划过叠叠云层,飞向湛蓝一片的远方,徒留下这个夏天许多的遗憾,期盼,和想念。 *48* 48 六个月后。 日本的冬天寒冷干燥,一向晴朗很少下雪的东京在昨天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受雪况影响,路面电车许多线路延迟停驶。 温渺不得不更改从学校回住处的路线,用手机app查了半天,又跑去看附近的交通路线公告牌。 在东京快半年,温渺去过的地方并不多,一是她怕迷路,二是她的日语并不好。 她现在还在读语言班,下个月要考试,过了才能去东艺大读预科。 东京时间晚上五点,天已经灰了大半。 温渺耳朵里塞着耳机,季安然在说话:“你过年真的不回来啊?” 温渺很仔细地查看回去路线,心不在焉地应着:“嗯,不回去了。” “渺渺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怎么跟宁朝一样都成了书呆子了!!!” 季安然一个人在国内孤独寂寞冷,宁朝过年不回去,温渺也不回去。 三剑客最后就剩她一个。 “马上要考试了,真的没时间回去。我语言学的不是很好,这次考试必须过,这样才能赶上四月开学。” 温渺也没办法,她一直都不是当学霸的料,但是来读书了,就必须得好好学。 语言真的是她的一个大难关。 别人有的只需要两三个月就能通过考试,可是她都学了快半年了,现在对考试还很没有信心。 “那你不回来……你男朋友知道吗?” 想到林淮北,温渺微不可测地叹气,“他没时间跟我联系啊,我当然没机会说。” 警校第一年比较严,全年封闭式,林淮北只能在允许的时间段跟家人联系。每次他都会先跟爷爷奶奶报平安,剩下的时间打给温渺。 有时他们会说很多,有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是对着电话听彼此的呼吸声,什么话都不说。 因为联系的时间都是固定的,温渺想着大概明天晚上他会打电话过来,明天再跟他说过年不回去的事。 “安然,我先去打个车,先不说了。” “好吧好吧,路上小心。” “嗯嗯,拜拜。” “拜拜。” 跟季安然讲完电话,温渺走去路边打车。 她怕自己换乘路线会迷路,最后还是决定打车。 天黑下来,霓虹初上,陌生的城市在白皑皑的雪色之中多了斑斓色彩。 温渺住的地方离语言学校有点远,但是环境比较好,设施比较齐全。 她回到住处,没有先回自己那,而是先敲响了隔壁的门。 隔壁住着江柔。 江柔在日本生活了很多年,学习工作生活都在这边。 她是温衍的高中同学,当时温渺来日本,温衍就曾拜托她帮忙照顾温渺。 温渺现在住的房子就是江柔帮她找的,她刚来时候,都是江柔带着她适应新生活,她受了江柔很多照顾。 比如今晚,江柔就在家下厨,让温渺过来一起吃晚饭。 日本的冬天最适合吃鱼,现在正好是鱼最肥美的季节。 晚餐比较简单,一小锅汤,里面煮了牡蛎、鳕鱼还有一些其他食材。 虽然简单,但是温渺每次都能配着吃完两大碗的米饭。 “还要米饭吗?” 江柔看温渺碗里的饭快见底了,问了一声。 温渺不好意思地点头,然后把自己的碗递给江柔。 “江柔姐,我天天在你这吃,都快吃胖了。” 电饭锅就在小方桌边上,江柔一面帮温渺舀饭,一面笑着说:“女孩子胖点才可爱。你大哥以前总念叨你瘦。” “大哥经常跟你提起我吗?” “读书的时候偶尔有。他很喜欢你这个妹妹。” 江柔说着,把盛好米饭的碗递还给温渺。 温渺接过来,念叨着:“哥哥当然要喜欢妹妹啊。” 江柔笑笑,没有说什么,继续吃饭。 温渺反而看她好久。 江柔一直独居,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很精致,很温馨。人长得漂亮,性格温柔,体贴会照顾人,还很会做饭,而且工作能力也特别强…… 温渺叹息着,这么好的小姐姐,可惜不是她大嫂。 她真的恨不得江柔和温衍原地结婚啊。 “对了,江柔姐,你过年回不回国啊?” “我吗?我不回去。我家里已经没亲人了,回去了也是一个人,还不如留下来工作。” 江柔说什么都很平淡,说自己家里没有亲人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地微笑,看不出丝毫的悲伤。 温渺忽然感到歉疚。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 “没事,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快吃饭吧。” 江柔柔和地看着温渺,督促她快吃饭,随即她想到什么,对温渺说:“对了,你隔壁今天租出去了。” “租出去了吗?” 温渺的隔壁一直空了很久,江柔住温渺左边,右边这半年一直没有其他租户搬进来。 “嗯,晚上我回来时候碰到了,打了声招呼。是对小情侣,挺甜蜜的,应该是东艺大的学生吧。” 小情侣啊。 真是让人羡慕。 温渺惆怅地叹声气。 江柔看着她,问:“怎么了,想到你男朋友了?” “嗯。还挺想他的。” “这么想他,你可以趁春节这段时间回去,现在国内,应该已经放寒假了吧?” 犹如一下被惊醒。 温渺愣了片刻。 对啊,按理说,现在国内已经放寒假了啊。 可她竟然不知道林淮北什么时候放假,甚至也不知道他到底放假了没有。 林淮北这家伙,一点消息都没有。 就跟消失在人海了一样。 说不定,早就被哪个狐狸精勾走,现在正在狐狸精的被窝里。 温渺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匆匆吃完饭,就跟江柔道了晚安,跑回自己住处。 江柔见温渺急匆匆的模样,想说什么来着,忽然一下想不起来。 等温渺走了,她才恍然想起,原本她是想提醒温渺这边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大好。 不过想想,应该也没什么必要。 那对新搬进来的小情侣,都是要上学的,应该不会在深夜闹出一些大动静。 … 温渺房里比较乱,书和资料摆了一堆,一些衣服没整理,都还暂时随手丢着。 她一回来就给林淮北打电话。 电话没通,林淮北关机。 之前有几次,温渺也试着打电话给林淮北,但他都是关机状态。 其实温渺也已经习惯。 林淮北读的这所警校是国内最严格的,上交给了国家的男人,还真的就是上交了。 温渺放下手机,满心的失落。 刚才回来的时候只开了玄关的一盏昏黄顶灯,光晕只照亮了小小一隅。 被黑暗笼罩的温渺抱膝坐在床上,头埋在膝盖处。 她突然有些想哭。 日本下雪了,国内有没有下雪呢。 上一次下雪,林淮北还在她身边,他一声一声喊她“姐姐”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徘徊。 可又遥远地像是上个世纪。 孤独啊,真孤独。 温渺努力整理情绪,把自己从对林淮北的想念中抽离出来。她深呼吸几下,然后把自己的书拿过来,准备晚上好好看书。 大约十一二点的时候,温渺听到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樱花妹子说日语的声音都好好听,尤其是少女撒娇时候,特别可爱。 温渺并没听得太真切,估计是隔壁新搬进来的租户回来了。 她继续低头看书,除了听到一声关门声,就没再什么声音了。 然而正在温渺专心致志看书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娇柔的亚美蝶。 她一愣。 迷茫抬起头。 亚美蝶。 亚美蝶。 亚美蝶。 一声声的亚美蝶越来越急促,声响还越来越大。 温渺表情呆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除了小妹妹的声音,还有个年轻男人在说话—— 温渺瞬间捂住耳朵。 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她跑去倒水喝,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整个房子都在震动。 而且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凄厉”…… 年轻人都玩这么大的嘛…… 现在都半夜了啊…… 温渺从来不知道自己住的房子隔音那么差,现在,她感觉自己在被迫“身临其境”。 隔壁的小情侣闹到一两点才结束。 温渺也被折磨了两个多小时。 大概连他们什么t位用了几个小雨伞都能一清二楚。 他们结束了,温渺也终于能睡了。 可惜睡得太晚,第二天早上她差点睡过头。 急急忙忙洗漱出门,恰好碰上隔壁小情侣出来。 小妹妹长得特别卡哇伊,笑起来还有小虎牙,她冲温渺打招呼,温渺第一时间有些尴尬。 小妹妹的男朋友看着年纪也很小,跟小妹妹一块用日语跟温渺问好。 温渺满脑子都是昨晚在耳边响了两个多小时的“亚美蝶”,她对他们露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打了声招呼。 他们一起下楼,闲聊了几句,温渺知道了男生在咖啡店打工,女孩还在读书。 正好语言学校和男生打工的咖啡店在同一个地方,温渺和他顺路,一块去前面站台坐电车,小妹妹跟他们告别,往另一个方向走。 在去站台的路上,男生略微不好意思地问温渺昨晚是不是打扰到她了。 飞走的亚美蝶又回到了温渺耳边,挥之不去。 温渺干笑两声,用不大娴熟的日语回着:“没有没有,我平时睡得早,又睡得死,睡着了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男生腼腆地笑了笑,似是相信了,又好像没相信。 温渺实在尴尬。 她被迫感受了一下4d现场,为什么还要被问观后感…… 她也太难了吧……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温渺对男生说着“不好意思”,然后拿出手机准备接电话。 男生微微一笑,礼貌告别,先往前面走了。 而温渺站在原地,对着屏幕上亮起的来电人出神。 陌生城市,冬天早晨的风萧瑟寒冷。 周遭经过身边的行人全都行色匆匆,前方红绿灯的颜色变换又变换,城市似乎因为这个早晨而鲜活。 温渺也因为这个电话,全身的血液鲜活起来,竟有那么一瞬间忘记去接听。 然后,她想了好久的人,隔着电话对她说:“姐姐,回头。” *49* 49 温渺从没想过林淮北会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月的东京街头,林淮北站在那,隔着人群,看着温渺。 上身牛仔衬衣和卫衣叠穿着,外面套了件宽松的纯黑外套,下身浅色牛仔裤和高帮匡威,青春,朝气,干净利落。 他总偏向于这样的穿着。 温渺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第二反应,是不顾一切奔向他。 等真的抱住人了,温渺才敢相信自己没有在做梦。 这是个真实的、实实在在的人,他有温度,会呼吸,也会张开双手拥住她。 温渺把林淮北抱得很紧,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抱紧他,抱紧点,再抱紧点。 然后从他怀里抬起头,看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看他高挺的鼻,看他一如既往孤傲的眉眼。 温渺的双眸洇着一层水雾,眼前人似乎也朦朦胧胧的。 她伸手去摸林淮北的头发,头发剪的好短,碎发没了,刘海没了,是干净又利落的寸头。 没了刘海的遮挡,他五官轮廓就更加清晰,他垂眸看她,眼底藏着很多情绪。 温渺一下跳起来,用力抱住林淮北的脖子,她挂在他身上,忽然就趴在他肩头哭了。 不知道是在怀念林淮北的头发,还是在心伤自己喜欢的人在没见面的这些时间里变了模样。 林淮北沉默地抱着温渺,侧脸努力去贴近她,摩挲着她的头发。 她的头发也短了,再不是毛绒绒乱糟糟的羊毛卷,她剪了个齐肩短发,发梢碰着他皮肤,痒痒的。 久别重逢,可能正应了那句话: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温渺除了哭,几乎已经忘了要说话。 她什么事情都忘了,忘了自己要赶去语言学校上课,忘了他们现在正在街头,忘了身旁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 她正被这样的惊喜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林淮北开口了。 “刚刚那个男的是谁?” 温渺:“……?” … 温渺万万没想到,林淮北在见到她之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吃醋。 还是醋劲儿很大的那种。 她把林淮北带回自己住处,一路都在解释刚刚那个男生只是新搬来的邻居,今天第一次见面。 但林淮北明显不信,“第一次见面就一起走一起说说笑笑吗?” 温渺努力回想,她哪里说说笑笑了? 冤枉,天大的冤枉。 “没有说说笑笑,就真的只是顺路一块去坐电车而已。”温渺撒娇地扯住林淮北的胳膊,林淮北停步看她一眼,随后另只手推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温渺被迫跟上他步伐。 林淮北直视前方往前走,冷冷说着:“我明明看到你对他笑了。我就在你半米不到的地方,你和他从我面前经过,你连看都没看到我。” 林淮北是清晨下的飞机,一下飞机他就往温渺住的地方赶。 他想着或许能在温渺出门的时候碰上,给她一个惊喜。 为了来这里,他还拉下脸去找温衍要来地址。 结果,他匆匆忙忙赶过来,还没来得及跟女朋友打声招呼,他的女朋友就和另一个男生一起从他面前经过,完全没有看到他。 “小北,你误会了,我那是尴尬的笑,昨晚——” 温渺话到了嘴边,又有点说不出口。 这种事真的挺让人难以启齿的。 林淮北停住脚步,深蹙着眉:“昨晚?” “哎呀,我回去跟你说!” 温渺怕林淮北再误会,直接就拽着他快步往住处走。 上楼,开门,把人和行李箱推进去,最后再把门关上。 然后温渺就开始绘声绘色地将昨晚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他们就这样,一直叫了一晚上。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能有那么多的精力,今天还一大早出门去上班上学,完全看不出来奋战了一晚。” 温渺说着,还去敲了敲跟隔壁新邻居隔着的墙,转头看向林淮北:“你听,这声音一听就是装修材料不过关。” “我知道房子可能隔音效果差,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差。” 温渺又走到林淮北面前,拽着他衣角委委屈屈地说:“人家是有女朋友的,跟我真没什么关系。刚刚路上他就是问我有没有听到什么,我尴尬地笑了笑。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 林淮北一直安静地听着温渺叙述昨晚和早上发生的事,心里的那些醋意最后都败在温渺拽他衣角上。 委屈的撒娇,又可爱,又惹人心动。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温渺就双臂攀在他肩膀和胸膛上,仰着脖子看他,脖颈线条落下一个优美的弧度。 “好不容易见到面,你真的准备先生气吗?难道不想跟我做一些别的事情吗?” 林淮北蓦地眯眼,对着温渺亮晶晶的眼睛,故意问:“姐姐想让我跟你做什么?” 温渺笑着退开,站好,替林淮北整理整理衣领,说:“不做什么。” 林淮北挑眉。 温渺又说:“我先打电话请假。” 天大地大,男朋友最大,一次都没请过假的温渺准备请假不去上课。 考试什么的,先一边去吧。 温渺一面跟学校打电话,一面把自己房里丢着的衣服整理起来,她用不大娴熟的日语说着自己发烧了,还装作咳嗽几声。 林淮北一直在身后默默看着她,看她把衣服理到一块,听她说着另一个国家的另一种语言。 大概是请假成功了,林淮北看到温渺很愉快地挂了电话。 然后他就欺身上前,从身后将温渺桎梏在自己怀里。 温渺明显一怔。 林淮北用下巴碰着温渺的侧脸,没有说话,可这轻轻的一下又一下,让温渺的呼吸瞬间紊乱。 她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熟悉的,滚烫的,热烈的。 温渺全身僵硬着,一点一点感受着林淮北的温度。 她想找点话来说。 “你怎么把头发剃的这么短。” “学校要求的,全校男生都是这个样子。” 林淮北很乖地应 着,平淡的声音开始多了些别的东西。 他问:“难看吗?” “不难看,你就算光头都不难看。” 林淮北低头用唇碰着温渺垂直的发梢,低着声:“你也剪短了。” 温渺心猿意马,“这里的tony技术好,来了就剪了,还……还挺好看的吧?” “嗯……” 林淮北嗓音过于低沉,手臂圈紧温渺的腰。 温渺被他这一声“嗯”,差点夺走心神。 她勉强稳住,问林淮北:“你怎么会过来……” “放假了。” “什么时候放假的?” “几天前吧。先回了家一趟,见了爷爷奶奶,然后坐飞机过来。” “那你……要在这待多久?” “你想让我待多久,我就待多久。” 温渺忍不住扬起唇角,“那我想让你一直待在这,你还能一直留着不走啊。” “只要你想,我就可以。”林淮北说话的时候,已经略过发梢,轻碰着温渺纤细的脖子。 温渺觉得痒,往边上躲了躲。 “小北……” “姐姐,我好想你。” 他在渴求地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这半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跟你联系,但是我每天都很想你,时时刻刻,无时无刻。” “几个月前我就把票买好了,我想见你,真的好想见你。” “姐姐,你想我吗?” 温渺点头。 她当然想。 她那么努力地学习,就是想早点完成学业早点回国。 她真的不喜欢一个人在国外,每天都是陌生的人,陌生的语言,她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好多好多的情绪,她藏在心里,没跟任何人说。 她在这里真的好孤单,好孤独。 “姐姐,我想听你亲口说。” 温渺轻启着唇,“我……很想你。” ——下巴被扣住,偏转。 林淮北就顺着后背相拥的姿势,偏头吻住了她。 许久不见的人,一个吻就能点燃一切。 温渺真的感觉林淮北变了好多。 他看着还是很瘦,但是明显地壮了一些,肌肉线条都比以前好看。 他的头发很扎人,扎着她的皮肤。 就像个刺猬,把她从头到尾都扎了一遍。 可是很奇怪,她不觉得疼,反而很喜欢。 温渺一直都是一个人住,房间小,床也小。 林淮北这样的高个子在她房子里,实在不适应,伸展不开。她的床也根本不够两个人躺。 所以后面地点就转移到了地板上。 地板上铺着厚厚一层羊毛毯,是温渺很喜欢的。 现在羊毛毯上,正躺着她最喜欢的人。 呼吸凌乱间,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开门关门声—— 温渺一抖,想起隔音,下意识地往林淮北怀里缩。 林淮北拥着她,将她从羊毛毯上捞起,抱在怀里。 “隔壁有人回来了。”温渺声细如蚊。 林淮北抬手顺着她耳边被汗水濡湿的发丝,问:“是那对新邻居吗?” “应该是。” 虽然刚刚没听真切,但是现在是工作时间,江柔不会突然回来,那就只可能是新搬来的那对邻居了。 不知道是女孩,还是男孩。 林淮北忽然反身,将温渺困在了羊毛毯和自己中间。 温渺有点没反应过来,迷蒙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林淮北的脸:“小北,你——” “我帮你还回去。” 温渺:? 林淮北开始做自己的事,趁温渺不注意的时候登堂入室,温渺差点喊出声,意识到什么就拼命咬住嘴唇拼命忍住。 她气愤地用手拍打着林淮北的胸膛,林淮北却是微微勾着唇笑,“姐姐不要忍。昨晚听到的,现在可以还回去。” *50* 50 温渺死死咬住唇,拼死都不肯发出一个音。 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这种事,她真无法“还”回去。 林淮北双手撑在她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在她四面八方的包涌之中停着不动,又问了一遍:“姐姐,真的不出声吗?” 温渺气到想打他,小拳头挥了几下,最后还是被他捉住,按压着。 “如果姐姐要忍着,那我们……要不要等隔壁的人走了再继续?” 温渺忿忿地瞪林淮北:“进都进来了你还要等什么!!!隔壁要是不走呢?!” 林淮北看着温渺气呼呼的脸,恍然大悟一般,“对噢,进都进来了。” “……” 温渺臊到不行。 林淮北果然是林淮北。 太骚了。 “姐姐,”林淮北适时地捂住温渺的嘴巴,“我会轻一点。” 事实证明,男人在床上的话永远都不能信。 不受控的声音被强制压抑在喉咙口,温渺真的快把嘴唇咬破了,几乎都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时隔半年,要说林淮北有什么变化,大概除了头发,还有他的体力。 可能是每天训练的缘故,他这个打桩机从头到尾都是满电状态。 温渺这时候竟然还在想,按他这个持久度以及无法餍足的样,估摸着是没有趁她不在偷偷去找别的小姑娘。 但是他实在太过分。 出个国,还自带套套。 简直是目的不纯且蓄谋已久。 结束时候,温渺把空了的盒子捡起来,撒气似的丢到林淮北身上。 林淮北接住,知道温渺在计较什么,主动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以防万一。” “防什么万一?” “我们刚刚这种情况。” “……” 温渺没话说,躺下装死。 确实,他们这种**,一烧就燃,而且还是久旱…… 林淮北这个做法没什么问题。 但温渺一想到他带着这东西上飞机—— “林淮北,你都不觉得丢人吗!过安检的时候都能看到!” 林淮北表情坦然,手指轻轻捏着温渺胳膊上的软肉,“成年人都会用到这东西,我不觉得丢脸。” “……” “姐姐,你嘴唇都破皮了。” 林淮北的视线落在温渺的唇角,咬破了皮,有点点的红血丝在唇角凝固。 温渺听他这么说,下意识伸手去摸。 手指碰了下,有点疼。 “都怪你。”温渺埋怨着,说,“我去给你找酒店,这两天你住酒店吧。” “你不让我住你这吗?” “不让。” 温渺拨开林淮北捏着自己胳膊的手,从羊毛毯上坐起来,目光在周边搜寻着自己衣物。 林淮北跟着坐起来,无声地看着她。 温渺找到衣服,拿过来稍稍遮住自己的胸口,觉察到林淮北突然沉默的情绪,回头冲他无奈一笑:“酒店隔音效果好啊,傻瓜。” 林淮北这才露出点腼腆笑意,上前拥住温渺,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似乎是在撒娇。 “姐姐,你真好。” “谁让你喂不饱。” 简直就是喂不饱的小狼崽子。 温渺不想再像刚刚一样提心吊胆,再来几次,估计寿命都得短几年。 林淮北的头在温渺脖颈间蹭着,温渺实在受不了他的短发,太短了,硬茬茬的,扎得她脖子特别痒。 “洗澡啦,都是汗。” 林淮北抱着温渺不肯松手:“一起。” 温渺摇头拒绝:“不行,浴室太小了,你都很难挤下,更别说我们两个人。” “可是我想帮你洗。” 只要林淮北一用这种可怜弱小无助的语气,温渺就会心软。 她犹豫着:“但是浴室真的很小……” “我不介意的。” …… 温渺:我介意。 林淮北长得高,小小的浴室真的太为难他,加上温渺,真的是挤到不行。 而且温渺很快就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 什么一起洗啊,这根本不是洗澡好么。 花洒由上而下哗哗流着水,水流声不断,热气在浴室内氤氲。林淮北自己干了好事,还无辜地抱着温渺问:“姐姐,怎么水越洗越多啊?” …… 中午左右,两个人才重新收拾完毕。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雪,雪花从灰蓝蓝的天空飘飘荡荡地落下,世界好似一下安静了下来。 温渺准备和林淮北出去吃点东西。 他们都没吃早饭,又做了场大运动,现在都饿了。 出门时候,很意外地碰上江柔开门出来。 “咦,江柔姐,今天你怎么在家呀?”温渺有些意外,平时工作日江柔都在上班的。 江柔笑了笑,说:“早上有点不舒服,回来休息一下,现在打算去公司。” 温渺心里一咯噔,原来之前听到的开门关门声,不是那对新搬来的小情侣,而是江柔。 可听到江柔说自己不舒服,温渺马上就忘了这个事,连忙担心地询问:“哪里不舒服,严重吗,要去看医生吗?” “一点点感冒,没什么事。”江柔没什么事地说着,看了看温渺身边的男生,忽然了然地微微笑了一下。 “这就是你男朋友吧。原来是男朋友来了,怪不得。” 怪……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温渺顿时紧张起来。 为什么她觉得江柔笑得好神秘…… “你好,我是林淮北,温渺的男朋友。” 林淮北主动跟江柔打招呼。先前他听温渺说过江柔,温渺在这边,一直受她照顾,他挺感激她的。 时间不早,打过招呼后,江柔对温渺说:“我先去工作,不打扰你陪你男朋友。” 温渺 还处于江柔是不是听到了什么的尴尬状态,等江柔走后,她马上转头鼓起腮帮子瞪着林淮北:“你看,都怪你!” 林淮北云里雾里,不知道温渺在说什么。他懵懵地问:“什么?” “江柔姐肯定听到什么了,不然不会说‘怪不得’!” 林淮北前后联系起来,琢磨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温渺的意思。 他仿佛在很认真地回想。 “应该不会吧,除了姐姐几次受不了大声喊了我名字,其他时候都没出声啊。” “你还说!”一想到自己忍不住的那个情景,温渺就耳根发烫。 她是拼命忍了,但是太猛的时候她真的受不住,有哭喊着林淮北的名字。 但也就一两次而已,应该……不会听出什么吧?? 这么想着,温渺就立马回头,拿钥匙开门。 林淮北疑惑地问:“不是要出去吃饭吗?” “等一下,我先收拾东西,把你送去酒店。” 真的要住酒店,必须要住酒店,绝对要住酒店!!!! 林淮北停在原地看温渺又气又臊的模样,忍不住笑。 随后他跟过去,帮温渺收拾。 … 江柔走出去不久,接到了温衍的电话。 “……人过来了,刚刚正好碰上。渺渺很开心,她来这边这么久,都没见她像今天这么高兴。” 江柔说着,正好走在风口,受冷风一吹,不自觉掩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温衍听出她不舒服,问:“病了?” “有点感冒。”江柔仍是不在意地说着,而且她知道,温衍只是礼貌一问。 他给她打电话,无非是询问他妹妹的情况。 这半年,大概是他们联系最为频繁的时间段了。 虽然是因为温渺。 可这对江柔来说,已经足够奢侈。 “东京这几天应该开始下雪了,你多注意身体。” “嗯,谢谢。” 温衍没有再说什么,江柔也没再继续通话,简短地告别,主动挂断了电话。 风雪之中,行人步履匆匆。 江柔撑着伞,缓慢地往站台那边走,身影单薄。 她在日本很多年,高中毕业就来了这。 从那时到现在,一直都是一个人。 江柔太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所以当温衍重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时,她就开始恐慌。 她怕自己过于依赖这种联系。 等到不再有联系的时候,她又会是孤独的一个人。 其实,她从来都是孤独的一个人。 她和温衍,都是孤儿,在同一个福利院生活过。 江柔坐上电车,思绪仿佛也顺着车轨,一路往前,又似一路倒退。 记忆倒退到很多很多年以前,江柔永远记得温衍被领养的那一天,她偷偷躲起来哭。 在温衍坐上豪华崭新的轿车时,她趴在楼上的窗口,泪眼蒙蒙地送别。 她问院长奶奶,他们还会再见面吗。院长奶奶却是沉默许久,叹着气对她说,他们以后不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那时候江柔懵懵懂懂,不懂院长奶奶的意思。 后来慢慢长大,她就慢慢懂了。 温衍去了很好的家庭,有了新的名字,有了对他很好的爸爸妈妈,也有他很疼爱的妹妹。 而江柔,在福利院长到十多岁,才被一户普通人家收养。 养父母伪善,狠戾,常常将她打得遍体鳞伤。 她跑不掉,躲不掉,日复一日,犹如活在地狱。 他们的人生轨迹完全不一样。 温衍衣食无忧,江柔却在十五岁的时候,亲手把养父送进监狱。 养母叫嚣着养她那么多年,被养父睡一下怎么了,最后到底没睡成,强逼着她撤销控诉。 江柔倔强不肯,她跑回了福利院,躲了起来。 那是一段很黑暗的时光,她一夜一夜地睡不着,一夜一夜地惊醒,冷汗涔涔。 最后救她出黑暗的,是温衍。 院长想帮江柔,但没门路,最后只能去找温衍。 温家有钱,有能力,那时那刻,只有他能帮江柔。 后来,他真的帮了她。 找律师,上法庭,转学,搬家,到最后出国,所有的一切,温衍都帮江柔安排好。 江柔很感激他,可也知道他能为她做的,仅限于此。 哪怕她喜欢他,已经很多很多年。 久到她都忘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51* 51 林淮北在东京待了一周。 期间他陪温渺上课,看书,吃饭,睡觉。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国内的春节。 大年三十那天,温渺跟他去了小樽。 皑皑的白雪,夜晚时候运河边安静亮着的玻璃灯,让这里俨然如同童话世界,浪漫,又温柔。 到小樽,必不可少的就是寿司。 小樽的寿司极具盛名,尤其是海鲜寿司,大大满足了温渺这个海鲜控。 天气寒冷,加上吃得太过量,等从寿司店出来回到住的酒店,温渺就扒着马桶吐了一通。 她肠胃翻滚得难受,今天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估计是急性肠胃炎。 林淮北出去找了好久,问了许多人才找到药店买回来一些肠胃药。 “下次还一次性吃这么多吗?” 林淮北一手端着温水,一手拿着分好的药,递给温渺时候面无表情地问。 温渺虚弱发冷,小脸惨白。她听到林淮北这么问自己,委屈地望向他,眼泪汪汪:“你在责怪我吗?” “我为什么要责怪你,我是担心你。” “可是你刚刚这个样子,完全不像是关心我的样子。” 林淮北一时语塞。 “先吃药吧,要是夜里还吐,我就带你去医院。” 温渺坐着不动,问他:“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有,”林淮北有点儿无奈,意识到或许是自己刚刚的语气问题,让温渺产生了误会,他耐心地解释,“你不舒服我怎么会生你气呢,你不要乱想。” 温渺不说话,接过林淮北手中的水和药,吃完之后就在床上躺下来,裹着被子背对着林淮北,像是在跟他闹脾气。 或许,是真的有点在闹脾气。 林淮北将水杯收拾了一下,关了灯,在温渺身边躺下。 “姐姐。”他伸手想搂她,但她往前边挪了一下,很刻意地避开。 黑暗之中,她仍背对着他。 这下,换他问:“你生我气了吗?” 温渺有一瞬的停顿,然后带着浓重的鼻音出声:“我生气自己的气。” “为什么我会这么不小心,我不舒服,还要你来照顾我。你不懂日语,出去买药一定很不方便。你去了那么久,肯定走了很多地方,或者是走了很远——” 她其实是在责怪自己。 温渺这么说着的时候,身后忽然被温暖笼罩,林淮北从背后将她抱紧。 “姐姐,我不照顾你,那照顾谁呢?” 这次温渺没有躲。 心有所触动,她吸着鼻子,忍着眼泪,对林淮北说:“我比你大那么多,应该是我照顾你。” “可是我是你男朋友。” 温渺不自觉微愣,缓缓转身,看向黑暗中的林淮北。 哪怕没有灯光,她也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的眼睛,然后与他对视。 林淮北说:“虽然你比我大,但是我是个男人,也是你的男朋友,应该由我我照顾你。而且我已经长大,早就不再是小时候一直由你照顾的小孩。” 在温渺的潜意识里,林淮北比她小,所以她就很习惯地去照顾他、为他做很多事。 忽然间身份转换,她一时竟有些不适应。 “小北……” “温渺,我会努力学着当一个合格的男朋友的。” 好了,温渺要哭了。 她的眼泪总是那么轻而易举地被他勾出来。 “你好烦,干嘛突然说这些。” 温渺嘟囔着,林淮北轻轻笑起来,将她搂到怀里。 “不是你先提的么。” “那我也没有这么煽情啊,而且,谁让你喊我名字了,给我喊‘姐姐’。” “要是以后结婚了,也要我喊你姐姐吗?” 林淮北问得自然,甚至还带着浅浅笑意。 温渺蓦地愣滞。 结婚,以前觉得这两个字对她和林淮北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如今却又觉得这两个字离他们好远。 “小北,我们以后会结婚吗?” “会。”林淮北没有丝毫地犹豫。 对他来说,只是他从小就认定的事,从来不值得犹豫和怀疑。 即便现在这个情况—— “等我毕业了,我就去找你奶奶。” 温渺知道林淮北的意思,眼眶有泪,故意问:“你找她做什么,陪她吃斋念佛抄经书吗?” 林淮北轻轻摇着头,随后不失认真地说:“我去找她,求她把你嫁给我。” 温渺笑了。 小年轻就是这样,说这样的话都不害臊。 “小北,等你毕业,我也要三十了。”温渺在林淮北的怀里双手合十,闭着眼许愿:“好了,我要许愿了。我今年的新年愿望,就是希望三十岁之前,我的小北能让我穿上婚纱戴上戒指,当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某些自责歉疚的情绪涌上心头,林淮北忍不住搂紧温渺,唇微微颤着落在她额头。 “对不起。” 现在这个局面,都是他造成的。 他们未知的未来,都是因为他。 “傻瓜,又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温渺似是无奈,“好啦,我困了,想睡觉了。” “嗯,我抱着你睡。” “你抱着我,我睡不着。” “那你枕着我胳膊。” 温渺本想勉为其难地答应,她太习惯一个人睡,身边多个人抱着,就怎么都睡不好。 可她忽然想到几天后林淮北就要离开这…… 温渺改了主意,主动抱紧林淮北,在他怀里闭上眼睛,“还是抱着睡吧,暖和。” “小北,为什么你身体这么暖和这么热呢,是所有的男生都这样吗?” 林淮北给她盖好被子,回答着:“可能吧,我没抱过其他人,也没抱过男生睡觉,不清楚。” “我抱过安然,她跟你就不一样,没你这么热乎。但是她比你软多了,抱着特别软特别舒服,跟抱了个软绵绵的枕头一样。” “那你的意思是,我和安然姐相反,我比较……硬?” “你骨骼硬,肌肉也硬,特别硌人。” 林淮北对温渺话里话外的嫌弃置之不顾,反而问:“那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地方又硬又硌人了么?” “……” 温渺忍不住掐林淮北后腰上的肉。 臭小子,又开车。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正经,你在学校也这样吗?” “姐姐,我只对你不正经。” 呼吸交错间,温渺敏锐地感觉到林淮北的魔爪要伸向她,她马上装柔弱:“我是个病人,我还难受着呢。” 魔爪停住,讪讪缩回去。 今晚,就安静平静且单纯的,睡个觉吧。 …… 温渺和林淮北在小樽待了两天才回东京。 现在已经是农历新年的正月,林淮北陪了温渺一两天后,坐飞机回国。 寒假也就那么短,他花了一半的时间来看温渺陪温渺,剩余的时间,要回去爷爷奶奶身边。 老人毕竟年龄大了,他作为唯一的孩子,还是要多花时间陪在他们身边。 温渺很能理解他。 这次林淮北过来,本身就已经是一个惊喜。 机场里,温渺送别林淮北。 “三月份我要是考试通过,我会回去一趟。你好好在学校,我会去看你。” 林淮北不舍地揉揉温渺头发,说:“没有时间也没关系,学业重要。等我放暑假,暑假我再过来。” “你一直往我这边跑,你爷爷奶奶不会怀疑吗?” “他们知道的。”林淮北垂着眼眸凝视温渺,神情认真,“他们一直都知道,我想跟你结婚。” 十几岁的年龄谈“结婚”,可能会让人觉得天真,单纯。 可这两个字从林淮北的口中说出来,温渺却感受到他满满的真挚。 十九岁,还是要再等等。 他们还需要再等等。 送别林淮北,温渺回到了租的房子。 今天是休息日,隔壁的小情侣在家里,他们在看电视,也在说话。 温渺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忽然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梦。 梦里林淮北来过,梦醒林淮北又走了。 温渺一个人坐了很久,一直在发呆出神。 后面的时间,温渺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两点一线,不是在家睡觉,就是在语言学校学习。 白天随便吃一点,晚上就去江柔那蹭饭。 大年夜那次肠胃炎过后,温渺的胃口一直不大好,经常觉得胃里不舒服。 今晚也一样,她吃了一点东西就感觉胃里难受,再吃不下去。 江柔这时候才知道温渺最近这段时间一直肠胃不舒服。 她连忙去给温渺倒水,然后拿了一盒国内才有的胃药。 “吃下这个看看吧,或许会舒服点。毕竟咱们是中国身体,也许还是国内的药会适用。” 温渺接过来,感激地看着江柔:“谢谢江柔姐。” 等吃完药,温渺才想起来问:“对了,江柔姐,你怎么有这个药的?” “你大哥寄过来的。” “大哥?” “嗯。” 江柔云淡风轻地应着,起身取来一个小药箱,打开来,里面满满的都是中文标识的药盒。 “以后你不舒服就跟我说,我这边大部分的药都有。” 温渺粗略看了一眼,从外用到发烧感冒,真的很齐全。 “这些都是大哥寄给你的?”温渺有些惊诧,“他对你好好啊,你们真的只是高中同学吗?” 江柔倒是停顿一下,继而跟温渺解释:“我和你大哥只是朋友。” “男女朋友也是朋友啊。” “不是的,不是这种关系——” “江柔姐,以后我有幸能喊你一声大嫂吗?” 温渺眨着眼,满是期盼地笑。 江柔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希望温渺误会,也不希望温衍因此误会她在觊觎些什么。 “渺渺,你不要误会,我跟你大哥不可能的。” “为什么啊?” “因为……” 江柔看着温渺,眼底有疼痛的情绪一闪而过。 “因为你大哥一直有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但是那个人……不是我。” 温渺还是第一次离温衍的八卦这么近,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见温衍身边有个异性,江柔还算是第一个她正式知道的温衍的异性朋友。 万万没想到,她大哥还是个痴情种,竟然一直有个喜欢的人。 完了完了,温渺已经能想象到高中时候温衍、江柔还有那个女孩子的三角狗血爱情了。 这时,温渺的手机响起来。 来电的是曾经“差点”要成为她大嫂的季安然。 “喂,安然。” “渺渺,我完了。” 温渺滞住,她很清楚地听到季安然的声音在发抖,心不由得提起来,“怎么了?” “我……我好像……我好像怀孕了……” ??????? 温渺受到惊吓,差点就拿不住手机。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怀孕??? 谁怀孕??? 季安然怀孕??????!!!! “你——你——你再说一遍,你怎么了??” “我……我怀孕了。我连续测了三天的验孕试纸,线越来越深,我早上偷偷去医院抽了个血,拿到了报告单——渺渺,我完了,我该怎么办啊呜呜呜呜……” 季安然说着说着就哭了,温渺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她的无助和慌乱。 事实上,她也很慌。 这种事还是第一次遇到,要怎么办,要怎么办呢—— “孩子爸爸,孩子爸爸怎么说?啊不对,谁是孩子爸爸?这孩子是谁的??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 季安然号啕大哭着:“没有,我没有交男朋友,我没有……” 温渺瞬间站起来,慌到手心出汗:“你没有男朋友——那是谁,是哪个混蛋强迫了你——报 警了吗,现在报警还来得及吗?你还留着证据吗?有监控吗?什么时候的事??” “……” 季安然忽然冷静下来,吸吸鼻子,问:“渺渺你在说什么?” “我——我在说你啊,到底是哪个混蛋对你做了这种十恶不赦的事,竟然还让你怀孕,这个挨千刀的死流氓——安然你别怕,我们马上报警抓他,让他牢底坐穿这辈子永远不得翻身!!!” “……不是,你误会了。” “啊?” “我不是被强迫。我就是脑子一抽,喝了点小酒,然后就……就把人家给强迫了。” 温渺:???? 季安然:“孩子的爸爸……是朝朝。” 温渺:“………………………” *52* 52 季安然怎么跟宁朝搞到一起的,温渺完全不知情。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宁朝终于开始踏出一步主动追季安然,然而季安然十动然拒。 “你们什么情况啊,什么时候的事啊?你不是一直都拒绝他的吗??” 季安然比温渺还疑惑:“我没有拒绝他啊……” 温渺:“?” 季安然:“?” 两个人对着电话互相发懵。 温渺忽然想起自己还在江柔这边,就转头冲江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江柔姐,我朋友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嗯,去吧。要是还不舒服就跟我说,多晚都没关系,我带你去医院。” “嗯嗯,谢谢江柔姐。” 江柔笑着说没什么,送温渺出了门,并把胃药塞到她手上让她带回去。 温渺走后,江柔对着关上的门,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消散,继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怅然和无望。 她一直都知道温衍喜欢温渺。 在很多年很多年前,她也见过温渺。 更见过温衍对温渺的耐心,细心,还有他看着温渺时候眼底的爱意。 她是个女人,有女人最柔软的心也有女人最敏锐的直觉。 她能看得出温衍对温渺不是兄妹之情。 温衍眼底的爱意,是她渴望而不可得的。 这么些年一直留在日本原因,除了要躲开养父养母,也想躲开温衍。 江柔不想卑微地去渴求她想要的爱,既然注定得不到,就不奢望。 好好做自己,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把心和爱留给心里的那个人。 … 温渺回到自己这边,将江柔给的胃药放好,顺便对电话那头的季安然说:“来,现在可以说了,你和朝朝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不告诉我!” “我们没有开始,就是……本来他不是今年过年不回来嘛,然后突然就回来了,还来我家给我爸妈送礼。” “然后呢?” “然后我在聚会上喝多,他来接的我,我爸妈又正好晚上去我爷爷奶奶那边,家里没人。” 季安然说到这,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其实那晚也有点混乱。 突然见到宁朝,她很开心很意外。 宁朝送她回到家,像以前一样忙前忙后,给她买解酒药,帮她烧开水,又拿来毛巾帮她擦脸。 季安然的心脏在见到宁朝的那一刻开始就扑通扑通乱跳,后来借着酒劲,她让他再亲一下自己,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心动。 再然后…… 她就把宁朝给……强迫了。 季安然都没想到自己是这样的人,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听季安然大致讲完事情经过,温渺啧啧赞叹:“能把我们身心纯洁的朝朝给强了,你真是太厉害了。” “我们朝朝怎么样,硬件还可以吧?” 季安然:“……?” “什么呀,我在跟你说正经事,你问我这个!!!” 季安然明显急了,听声音就知道她害羞了。 温渺憋着笑,说:“礼尚往来嘛,你以前也问我小北的硬件软件啊,我都如实答了。” “……” 不愧是好姐妹,这个时候了还能把话题弯到这个地方。 “反正……就……还不错。” 礼尚往来就礼尚往来吧,季安然也如实回答:“但他太绅士了,这个男人骨子里就写着绅士两个字,什么都顾着我感受,要我叫他动,他才动。” “……你果然喜欢强硬霸总那一套。顾着你感受多好啊,循序渐进的男人多有耐心,体验感也好。要是一开始就猛烈地把你推倒,饿狼扑食一样,你肯定也遭不住吧。” 季安然停顿一下,似乎听出了什么。 “看来你家小北就是这种饿狼扑食的方式?” “……” 两个人的话题越来越偏,然后还在偏离的轨道上认真做起了研究。 研究结论就是,这两个男人可能需要相互交流一下经验。 毕竟季安然向往强硬,一言不合就开干的那种,温渺则想体验温柔耐心—— 林淮北那家伙每次上来就啃,跟饿了很多天的狗一样。 这些天在日本,每天吃肉都还吃不饱,吃了上顿又要下顿。 “你现在怀孕,朝朝知道吗?” 终于,话题又回到了正事上。 季安然很苦恼,“我不知道怎么说,你是唯一一个知道的人。” “他呢,还在江市吗?” “没有,他前几天去德国了。” “那你们现在到底什么关系啊,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不会还是什么关系都没确定吧?” “就是什么关系都没有啊,顶多就是不小心打了一炮的炮友。” 温渺满是诧异,有些没搞懂。 “安然,你对朝朝到底什么感觉?你喜欢他吗?” 季安然沉默,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过了会,她闷闷地出声:“应该喜欢的吧,不然我也不会跟他做那样的事。” “可能这么多年关系一直很好,我分不清我对他到底是朋友兄妹的感情,还是男女之情。但我想,朋友或者兄妹,是不会上床的吧……” 温渺心想也是,如果季安然对宁朝没有男女之情,肯定就不会将他推倒。她问:“你们发生这样的事后,朝朝有什么表示吗?” “他有找我,但我很尴尬。正月时候我们爸妈一块吃饭,我没去。我不敢去,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他找过我几次,也给我打过电话发过微信,我都没接没回,一直躲着不见他。然后前几天他就出国了。” 季安然心里很不好受,她也难过。 “可能在朝朝眼里,我就是个骗他第一次的渣女吧,睡完就跑不负责。” 温渺安慰她:“你不要这么想,他不会这么想你的。” “渺渺,我真的觉得自己好渣,我就是不敢面对。现在我也很后悔,我不该躲着他的。可是等我有勇气面对这个事情的时候,他已经走了。紧接着我发现我大姨妈没准时到,胃口又突然不好,闻到油腻的就反胃。我妈还开玩笑说我是不是怀孕了。我当时心里一惊,马上就偷摸着去 买验孕棒。结果——” 季安然说着说着就快哭了,“结果出来两条红杠……” 温渺也替季安然着急,想想说:“你应该跟朝朝商量的,至少先把这个事告诉他。这不是小事,事关人命啊。” “我知道,我再考虑考虑。” “还考虑啊?” “考虑一下措辞嘛,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我紧张啊。” 这种事情毫无经验,季安然是真慌真紧张,加上要面对宁朝,她就更紧张了。 “你直接说就好了,或者直接给他发‘我怀孕了’。” 季安然忽然茅塞顿开。 “你说的对。” 想什么措辞,直接简单明了发过去,大不了——再关机嘛。 温渺跟季安然挂了电话,准备看会书再睡觉,可突然感觉胃里又不舒服。 她揉着肚子去拿刚刚江柔给她的胃药,想看看说明书,看看是不是可以再加大药量。 可是打开说明书的时候,温渺脑海里突然闪过季安然说的话。 ——胃口不好,反胃,大姨妈没准时到。 温渺忽然一个激灵,像被雷劈了一样,定了好久好久。 等反应过来,她忙去拿手机查看app。 距离上次记录的大姨妈日期刚好一个月。 虽然已经临近大姨妈要来的时间,但温渺还是有些发慌。 应该……不会吧…… 她和林淮北都有做措施的,林淮北在这方面比她注意多了,没有套套是绝对不会做的。 但是意外总是会有的,不是说套套不会百分百避孕嘛…… 温渺不敢吃药了,脑子乱七八糟想很多,心慌意乱的,这晚上直接失眠。 林淮北才十九岁,法定结婚年龄都还没到,要是有孩子了怎么办? 以后林淮北要一边带孩子一边上学吗?? 户口本还在老太太那里,老太太要是不给登记结婚,那孩子不就是黑户了?? 温渺翻来覆去,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等天一亮,她就跑去附近最近的药店买了一堆的验孕棒,然后又急匆匆跑回来。 说明书都是日文,温渺勉强看懂了大概意思,按着说明步骤操作。 等待的那几分钟,好像是她生命中最漫长的一段时间,她手心都在出汗。 海城。 人民警察大学。 早晨的操练结束,有半小时简短的早饭时间。 海警的训练严格按照军校要求实行,学生们都身穿藏蓝警服,在晨曦中排着队列走往食堂。 清一色的平头、警服、大长腿,每个人面庞坚毅,看不出半分学生稚气。 辅导员突然过来叫走林淮北。 林淮北不明情况,走到辅导室,辅导员指了一下桌上电话,说:“有个国际电话找你,说是你姐姐。你给她回个电话吧。” 林淮北在新生入学的时候就给过温渺辅导员的电话,如果有什么要紧事,可以通过辅导员找他。 但是温渺从来没有打过这个电话。 现在温渺突然打电话,林淮北突然紧张起来。 他怕温渺出了什么事。 辅导员将林淮北的手机还给他,他马上就给温渺拨了过去。 跨过电话很快被接通。 “姐姐——” 电话那头的温渺没有出声,林淮北又喊了声:“姐姐?” 停顿几秒后,温渺的哭声传来:“小北,吓死我了,我以为我怀孕了,真的吓死我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林淮北怔愣在原地,因为温渺在哭,她说的话他没听得很清楚。他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问:“怀孕?” “嗯,我以为我怀孕了,昨晚上失眠一整晚,刚刚买验孕棒测了,没有红杠。” 温渺擦着自己控制不止的眼泪,吸着鼻子说:“还好没怀,我都被吓死了。” 林淮北说不上是松口气,还是什么感觉,反正刚刚悬着的心是落下来。 “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还好你没事,我也被吓到了。” “我没事,我就是突然很想你,想跟你说说我的心情。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没有打扰到我。你没事就好。” 林淮北握着手机,顿了顿,微微笑着哄温渺:“姐姐别担心,就算真的怀孕了也没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的。” 听到林淮北这么说,温渺心里暖暖的。 “知道啦,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我不打扰你,我也要去上课了,等你有时间再打给我。” “嗯,路上小心。” 电话挂断,林淮北把自己手机交还给辅导员。 刚刚他们打电话,辅导员也在,虽然没有故意去听,可也大概听到了点。 辅导员笑着问林淮北:“怎么了,姐姐怀孕了?” 他还笑着拍拍林淮北的肩:“恭喜你啊,要当舅舅了。” 林淮北表情坦然,不动声色地应:“她不是我姐姐,她是我女朋友。如果真的怀孕了,那我不是当舅舅。” “老师您应该恭喜我当爸爸。” 辅导员:……? *53* 53 林淮北太坦诚,这倒给辅导员敲响了警钟。他直接把林淮北留下,进行了十几分钟的思想建设。 “谈恋爱是好事,但是未婚先孕还是得避免。一是对人家姑娘负责,二是要对你自己负责。这影响到你以后入党、入职,你现在还年轻,是学生,就还得先做学生该做的事。“ 辅导员语重心长,林淮北只站着静静听着,没说话。 思想建设之间,辅导室电话又响起来。辅导员去接电话,刚接起来,视线就不知觉往林淮北身上看。 然后,话筒递给林淮北:“你哥找你。” 哥? 林淮北有一瞬间的疑惑。 他在辅导员边喝茶边奇怪注视的眼神中,接起了电话。 “喂,哪位?” “是我,宁朝。” 林淮北有些奇怪宁朝为什么会突然找自己,还没等他问,宁朝就主动说了原因:“安然怀孕了,我要当爸了。” “……” 几秒的错愕,林淮北不自觉重复宁朝最后一句:“你要当爸了?” “嗯,我要当爸了。” 宁朝现在心情复杂,非常乱,季安然就给他发了条消息,然后就手机关机玩消失,他刚才给温渺打过电话,确认了怀孕的事。 现在,他有些不知所措,第一反应是找自己的军师。 “……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林淮北蹙眉反问:“你问我怎么办?你觉得你应该怎么办?” “负责,结婚。” 宁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要做的事情很明确,但他又考虑很多。 “我怕安然不愿意,不想用孩子把她绑住。” “愿不愿意是她的事,要不要这么做是你的事。你想那么多做什么,直接买票回国求婚,把这个事做完了再想别的。” 因为现在是在辅导室,林淮北有些话不能说,所以他只能隐晦地劝宁朝:“你考虑得再周全,都会有意外。收起你瞻前顾后的老妈子性格,干点男人该干的事。” 军师不愧是军师,一语惊醒梦中人,当初那一句“哥哥”没白叫。 通话结束,林淮北把话筒放回电话机上,回头,就碰上辅导员探究又八卦的眼神。 “你哥要当爸了,这回恭喜你当叔叔,应该没错了吧?” 林淮北:“……” … 江市。 季安然给宁朝发了个“我怀孕了”四个字后就很怂地关机了。 她躲在被窝里,心脏噗噗乱跳。 季安然这辈子真没怎么怂过,唯有的几次怂,都是面对宁朝。 她手机关机,但是家里座机不能关机。 听到座机铃声响个不停,季安然跑出房间,看到来电显示是国外号码,她就直接把电话线给拔了。 偌大的客厅一下安静下来,可她仍觉得自己耳边好像有铃声在响。 幻觉,一定是幻觉。 季安然捂住耳朵跑回自己房间,又躲回了被窝里。 结果没过多久,季安然的妈妈回来了。 “安然,你在里面干什么呢?手机为什么关机?宁朝有急事找你,联系不上你可着急了,你赶紧回他个电话。” 季安然拿被子蒙紧脑袋,万万没想到宁朝能找上她妈。 “安然,你听到没有?” “安然??” 季安然拿开枕头,冲紧锁的房门喊了一声:“我知道了,你别管——” 季妈妈:“你是我女儿我怎么能不管。你们俩怎么了,吵架了?肯定又是你欺负他了。” “宁朝多好啊,打小就让着你,你还欺负他。” “……” 季安然气结。 她哪有欺负宁朝,她肚子里还有他的崽呢。 “妈,我要睡觉,你别管我的事了。” “你现在就把手机开机把电话回过去,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似的耍脾气,全世界也就只有宁朝会让你欺负。” 季妈妈没听到季安然出声,又拉高音调问了声:“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我现在就开机,现在就回,行了吧?” 季安然无比郁闷,从床头柜拿过手机,长按开机键。 等手机一开机一连上网络,微信就跳出很多条未读消息。 她没有先看微信,大概是怕过一会就没了给宁朝打电话的勇气,所以直接点开通讯录找到备注为“朝朝”的手机号,打了过去。 等待音只响了一半,电话就被接起来。 “你干嘛找我妈呀,我妈以为我欺负你了把我训半天——” 季安然委屈嘀咕着,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电话那头的宁朝用很坚定的语气说:“安然,我们结婚吧。” 不是询问,不是征求意见,而是在表达他心底深处最直接的想法—— 我们结婚。 季安然睁大眼睛,瞬间愣住。 … 温渺这一个早上真的是经历了太多,先是人生第一次验孕有惊无险,接着是找林淮北莫名其妙哭了一通,然后就接到了宁朝的电话。 宁朝很奇怪,找不到季安然,反而没有让她帮忙找,而是跟她要了林淮北在学校的联系方式。 最后,季安然打电话来,声音几近疯狂。 “他跟我求婚了,他竟然跟我求婚了!!!!天呐他一点都不像以前那样婆婆妈妈竟然直接就跟我说‘我们结婚吧’——” “渺渺,这个人还是朝朝吗??” 温渺正在去医院看肠胃的路上,被季安然的吼叫震得耳膜疼。 “你冷静点,先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求婚啊!!!” 温渺无奈地笑:“不然你还想有几次啊?” 季安然停顿一下,马上说:“呸呸呸,不许你乌鸦嘴,我一生一次就够了。” “好好好,我不乌鸦嘴。但我想知道,你这么兴奋,到底是答应求婚了没有?” “肯定得答应啊,我得对我肚里的崽负责,要给他一个家。” “……你是因为孩子答应的?” 季安然从兴奋的情绪中抽身,突然 沉默。 温渺有些担忧,提着一颗心,重复问了一遍:“你是为了孩子才跟朝朝结婚的吗?” “……不是。” 季安然终于想通一般,语气有些坚定,“不是的。不是因为孩子。” 从小就很亲近的关系,一直都让季安然分辨不清她到底对宁朝是什么感情。 可是此时此刻,她分辨清楚了。 如果不是喜欢宁朝,那她怎么会对他对宝宝还有对他们的未来那么充满希冀呢? 听季安然这么说,温渺就放心了,感叹着宁朝可算是办了件男人该办的事。 一个月后。 温渺连续奋战多月,终于通过了语言考试,接下来可以轻松一点,只用准备四月的开学。 其中有小半月的空闲时间,温渺买了机票回国。 季安然和宁朝这个月结婚。 季安然想在肚子大起来之前把婚礼办了,但是他们两家在江市都有头有脸,非要大办婚礼。 季安然拗不过长辈,只好多等一个月。 好在前三个月不是很显怀。 阳春三月,气温回升。 温渺从飞机上下来的那一刻,闻到祖国熟悉的空气,竟有一瞬间的感动,想热泪盈眶。 还是祖国好,祖国真亲切。 温渺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直接打车去了海城人民警察大学。 ——这次回国,她没直接回江市,而是买了到海城的机票。 好久没见林淮北了。 太想他了。 海城人民警察大学的校门威武雄壮,温渺下车看到时,有点被震慑到。 真不愧是警校。 她推着行李箱走到传达室,跟里面值班的保安沟通半天,保安联系上林淮北的辅导员后,让她办了一大堆的手续,最后也没允许她进学校,只让她在校门口等。 温渺知道警校规矩多,她除了耐心地等待,也做不了什么。 就是不知道要等多久,不知道是不是要等林淮北下课了才能见到人。 出乎意料的,短短几分钟,林淮北就来了。 在春天温暖的阳光中,他一路跑来,最后背着光站在温渺面前。 可能是跑得急,加上天气热,林淮北极短的发茬被汗水濡湿,额上的汗顺着眼尾和高挺鼻梁流下,藏满短袖警服的领口也微微洇湿着。 他直直盯着温渺,眼里眉间多了几分温渺不熟悉的坚毅和成熟。 温渺从没见过林淮北穿警服的样子。 她知道警校生训练都要穿警服,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 她的小北就像完全换了一个人,像是个已经长大能保护世界的大人。 温渺跟林淮北对视着,明明是她想给林淮北一个惊喜,偏偏她先激动地眼眶发红。 鼻尖一酸,差点就要哭出来。 也不是很久没见,顶多也就两个月,可是她觉得他又变样了。 为什么他总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发生着变化呢。 她多怕自己以后会认不出他。 林淮北觉察出温渺的情绪,在她哭之前,上前一步将她搂住。 “姐姐,哭什么啊。”无奈又宠溺的一阵叹息。 温渺听到这一声,终究还是没忍住,眼泪跟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林淮北拍着她背哄着她:“姐姐别哭,我不就在你面前么,你哭什么呢。” 温渺抓紧林淮北腰间塞进裤子里的衣摆,哽咽着:“你都跟煤炭一样了我能不哭吗……” 怎么会晒成这样,她以前白白嫩嫩的小北都成黑炭了t.t *54* 54 温渺真的太伤心了。 她知道警校很辛苦,可没想到会这么辛苦,也就两个月,林淮北晒得这么黑。上次在日本见到,他只不过是稍微黑了一点,哪像现在这样。 春天的太阳哪有那么毒,肯定是天天在外面晒,才晒成黑炭。 温渺不止伤心,还心疼。 林淮北送她到酒店,她还一直陷在心疼难过的情绪里,摸着他的脸不松手。 林淮北无奈地揉揉温渺头发,说:“姐姐,别这样,我现在也没很丑吧?” 他说着还冲温渺笑。 温渺眼泪啪地掉下一滴,搂住他脖子,把脸靠在他脖颈处。 “太辛苦了。”她带着鼻音喃喃。 林淮北将她抱着,心有所触动,低声哄着:“现在才刚开始呢。” “这学期开始集训,都在训练场上,所以就晒得有些黑。我们算好的,你看电视上阅兵的那些军人,哪个不是比我们更辛苦?” “姐姐,别难过,以后会好的。” 温渺在林淮北怀里吸着鼻子,忍着眼泪说:“一会说才刚开始,一会又说以后会好,你这个前后矛盾的骗子。” “姐姐——”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有多辛苦都没事,只要你平安。” 温渺从林淮北怀里抬起头,退开一点,对着他眼睛,很认真地说:“我对你的要求,只有平安。现在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 林淮北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点着头,承诺着:“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做到。” 然后他去吻她的唇,再将她抱起,挂在自己身上,直到走到床边。 情潮来临之际,温渺忽然推开准备进攻的林淮北,咬咬唇。 “那个……我大姨妈来了。” 林淮北稍稍停顿,而后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接着将她抱在怀,陪着她躺在床上休息。 两人都在恢复平稳的呼吸。 “小北,你……可以吗?”温渺怕太压抑这头饿狼的天性,“要不要我帮你——” “姐姐,我跟你在一块,不是只想做那种事。就这样跟你在一块,我就满足了。” 话听着感人,但…… “噢?是吗?”温渺明显不相信,林淮北什么人她还能不清楚。 林淮北挑眉看她:“怎么,难道我不是?” “你说是就是咯。”温渺不置可否地笑,然后往林淮北怀里钻。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明天我回江市,安然和朝朝结婚,我要去参加婚礼。” “我跟学校请过假了,一小时后回学校。明后天的假我也已经请好,我跟你一起过去。” 温渺很意外,“真的吗?你能请假去参加婚礼?” “假是可以请的,也没那么严。” “谁说不严,严死了,跟进了军校一样。” 全国那么多警校,偏偏选了最严的一所,温渺可有怨念了。 难得见面,剩余这一小时,温渺在林淮北怀里,跟他碎碎念着,说很多事,在日本的,在回来飞机上的…… 很多很多,说到她最后不知不觉睡着。 林淮北一直静静听她说着,听到她没声了,就知道她已经睡着。 他垂着眸,看着怀里的人,看了许久许久。 返校的时间到了,林淮北不舍得叫醒温渺,很小心地松开她,让她在床上躺好,再给她盖上被子。 看她睡得这么死,林淮北就知道从日本回来这一路她累到了。 林淮北安置好温渺,因为没带手机,酒店里也找不到纸笔,最后只能用温渺的手机在备忘录里留言,然后关上屏幕。 …… 温渺一觉睡醒已经是半夜,她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揉着脑袋,晕乎乎的。 仔细回想了一下,心底忽地有些失落。 林淮北应该已经走了,现在都这么晚了。 估计他们早已经熄灯就寝。 温渺张开手臂舒展身体,觉得很是疲乏。从枕头边拿过手机,打开时候愣了一下。 手机锁屏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备忘录。 【我先回学校了,明早七点我来找你。】 【好好休息。】 最后一句是:【爱你】 温渺忍不住撇唇:“肉麻。真肉麻。” 可心里却跟含了块糖一样,渐渐化开,一点点弥漫的甜。 隔天早上。 七点左右,林淮北真的来按门铃了。 温渺还没睡醒,半梦半醒之间去开门,然后被林淮北抱着回到床上继续睡。 她是下午两点的机票,特别巧,之前林淮北也定了这一班飞机。 林淮北不知道温渺会突然来海城,这大概也算是心有灵犀,正好可以坐同一班飞机回去。 时间还充裕,温渺还能再睡一个早上,林淮北没打扰她,陪着她继续睡。 中午时候,他们离开酒店,简单吃了点东西,再一块前往机场。 婚礼前的琐事总是有很多,季安然最怕麻烦了,好在这些事都不用她管。她只管一件事,温渺的伴娘礼服。 温渺和林淮北半夜到达江市,宁朝过来接。 宁朝把温渺送去了季安然家里,顺便把林淮北捎回了自己家。 温渺本来还想着要给林淮北订个酒店,结果根本不需要,他直接住宁朝那了。 她很疑惑,这两人到底什么时候这么好的?? 季安然把自己给温渺挑的伴娘服全部拿出来,让温渺自己挑,然后说着:“你不知道吗,你家小北是伴郎。” 温渺诧异地睁大眼睛:“啊?伴郎??” “对啊。不过想想也对吧,他们俩小时候多好啊,总一块玩。朝朝还经常给你家小北买玩具买零食。” 想起来,好像是这样。 但现在突然这么一想,那好像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林淮北才几岁,而他们三个人也是十来岁的模样。 现在一眨眼,宁朝和季安然都要结婚了。 温渺最近的泪点有点低,想到这些,眼泪又不争气地掉。 “你哭什么啊,我大喜的日子,不许哭 。”季安然从旁边化妆台上抽两张纸巾递过来,威胁着:“你再哭我就把你丢出去。” 温渺接过纸巾,委屈地擦眼泪:“我是为你高兴才哭,你还要把我丢出去。” “好啦,别哭。快试一下礼服。” 温渺点着头,却还是忍不住鼻酸。 她伸手摸摸季安然的有轻微弧度的肚子,再看向季安然:“你都瘦了。” “天天吐,能不瘦吗。” 季安然的孕吐反应比较严重,每天吐,有时一天吐好几次,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又瘦又憔悴。 虽然这是事实,可在温渺说的时候,她的眼眶也积蓄起泪水。 “你好烦啊,非要把我眼泪逼出来。” 季安然也哭了,抱住温渺。 “渺渺,我要结婚了。” “嗯,恭喜你,你要结婚了。” 两个人抱在一块哭。 很多话不用多说,她们都懂。 温渺也是第一次知道,送自己的好朋友出嫁,原来是这种感觉。 为她高兴,为她的未来祝福,也会忍不住眼泪,说不清缘由地就是想哭。 这天晚上,她们像以前一样睡在一起,说一些悄悄话,说一些小八卦。 温渺本以为这晚上哭得够多了,没想到第二天,她才是真的哭得毫无形象。 尤其是陪着季安然一步一步走向站在神父身前的宁朝。 很多很多年前,他们都是几岁的小孩。 第一次见,是在幼儿园。 宁朝小时候像个女孩,做事慢慢吞吞,性格也有些内向。季安然和温渺是班里最会闹事情的两个小女孩,最让老师头疼。 老师刻意把她们俩分开坐,让宁朝当温渺的同桌。 温渺和季安然上课安静如鸡,下课就立马闹翻,连带着宁朝,硬是把他划分到她们的阵营。 于是后来,她们闹事闯祸,宁朝就跟着背锅。 再后来,一点点长大,就成了宁朝跟在她们身后帮忙善后主动背锅。 当初两个爱调皮捣蛋的小女孩,现在已经长大懂事,当初那个内向的小男孩,也已经长成一个成熟的男人。 笔挺的西装礼服,修长英俊,他就站在那,看着自己爱了护了很多年的女孩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他们在神父面前立誓,相互说着“我愿意”,相互戴上婚戒。 再掀开头纱,他的吻轻轻落在她额头。 观礼的亲朋好友不约而同地鼓掌,现场掌声雷动。 温渺近距离地看着宁朝和季安然,哭成泪人,脸上的妆全哭花了。 这条路,宁朝走得多辛苦啊。 他爱得那么坚定,他不懦弱,他只是替季安然着想,完全多过于为他自己。 曾经他说,只要季安然过得开心就好,无论最后站在她身边的人是谁。 以后季安然一定会很幸福的,因为最后她身边站着的,是她们从小一起手牵手长大的朝朝。 是她们的朝朝。 在大家鼓掌庆祝的时候,哭成泪人的温渺被身旁的人揽入怀中。 穿着伴郎西服的林淮北耐心温柔地哄她。 现场混乱,很吵很喧闹,林淮北在温渺耳边说了句话,被淹没在热闹之中。 可温渺却听清了。 她睁着泪水涟涟的眼,怔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 他已经长成大人模样,穿着干净利落的西装,眉眼之间褪去稚气。就算因为集训晒黑了点,可丝毫不影响他五官的分明和帅气。 他对她说:“两年后,嫁给我。” *55*结局 55 三年后。 江市在入秋时候就迎来了今年第一场寒流,十月仿若一个寒冬,冷到不行。 温渺在公司开完小组会议,之后又一个人留下加班到夜里。 他们最近有个新的游戏项目,对游戏人物的形象和服化要求很高,温渺是主要负责人之一,加班加点是常有的事。 等做完手头的事,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 温渺收拾东西离开公司,温衍的电话正好打过来。她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出公司大楼。 “怎么还没回家?” “现在准备回去了。” 温渺刚出公司楼下的大门,迎面一阵寒风,冷得她打了个喷嚏。 温衍听到,关系地问:“没事吧,感冒了?” “没有,就打个喷嚏。”温渺揉揉鼻子,没什么事地说着。 温衍应一声,接着说:“早点回来,奶奶在等你。” 温渺一愣:“这么晚她还在等我?” “这两天她又物色到一个不错的人选,正等你回来跟你介绍。” “……大哥,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没做完,你让奶奶先睡,我再回公司加会班——” “渺渺,你躲不过去的。” 温渺哭丧着脸,求着温衍:“大哥,你帮我劝劝老太太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老太太这一年一直住家里,没有再去观雾山吃斋念佛,她是打定了心思要在今年把温渺嫁出去。 毕竟再过一年温渺就要三十了,怎么也得在三十岁之前结婚。 所以这一年,温渺被逼着见了不少老太太觉得合适的对象。 温渺现在才是终于明白当初季安然被逼着相亲的感受了。 当时季安然还是单身,但是温渺却是瞒着林淮北。 她不敢告诉林淮北,就怕林淮北冲动。 “我帮你劝过,但是奶奶不肯听。你现在年龄也差不多了,确实该找个合适的人定下来。” “大哥,我不想定下来,我对她介绍的那些人毫无兴趣。” “那你对谁感兴趣?小北?” 温渺定了定,“大哥……” “你们这几年没有断,我一直知道。现在他大学已经毕业,你们都没为以后打算打算?” 温衍以一个大哥的口吻询问,他对温渺这几年的情况一直很清楚,但是这都四年过去了,不管老太太态度怎么样,温渺和林淮北也是时候该坦白。 温渺没想到温衍都知情,她以为自己瞒得还挺好的。 “我们……有打算啊,但是现在不是都很忙嘛,我忙工作,他忙着执行任务……” 林淮北自毕业加入缉毒大队后,一直很忙。 他冲在最前线,经常好几天没有消息。 季安然结婚那天,他对她说,两年后嫁给他。 可是温渺没答应。 温渺想等他毕业。 想等他完成学业,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 哪知毕业后他直接进了缉毒大队,忙到连面都见不到。 一眨眼,这又是好几个月。 上次见面还是林淮北毕业那天,穿着警服站在队列之中,对她敬礼。 那时还是夏天,现在都快冬天了。 温渺开车回家,一路上想了很多。 回到家,老太太果然还没睡,还很有精神地坐在客厅里等她。 温衍坐在一旁,在她进来时,给她悄悄递了个眼神。 温渺心领神会,走过来,装不知情地冲老太太笑:“奶奶,还没睡啊。” 老太太慢悠悠说着:“等你呢。” “……” 温渺继续装:“等我?等我做什么啊?” “谢伯伯还记得吗,他的儿子国外留学回来,正接手他们家的家业。明天晚上你们一起吃顿饭。” 老太太不废话,单刀直入。 温渺脸上笑意僵了一下,找着拒绝的借口,“奶奶,我明天晚上要开会,估计没时间。” “你有时间的。”老太太太了解温渺,一听就知道是借口。 “你也是要满三十的人了,人生大事最重要,别的事可以暂时先放一边。” 温渺不服气地嘟囔:“我这不是还没满三十嘛……” 老太太一个眼神扫过来,温渺被震慑到。可她不想顺从,攒足勇气说:“奶奶,我不去。” “不去?” “嗯,我不去。我一点都不想相亲。”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而是你要做的事。” “那大哥都三十多了,他都没结婚,你怎么不催他。” 战火突然延伸到自己身上,温衍轻咳一声,“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温渺:“哪里不一样。长幼有序,大哥先结婚,我再结。” 老太太看看温衍,也是头疼。 “你们俩兄妹一个样,都拒绝相亲。”然后她又看向温渺,“我给你大哥介绍过很多个,都拿工作推搪。” “你明晚先去见谢伯伯的儿子,等定下来,我就马上让你大哥给你找个大嫂,让你大哥先结婚。” “奶奶——”温衍无辜躺枪。他好不容易让老太太消停了一年,这会儿又开始张罗起他的婚事。 “你们俩兄妹,今年都必须给我结婚,三年抱俩。” 温渺:“……” 温衍:“……” 俩兄妹互看一眼,随后温渺出声:“今年只剩两个月了……” 老太太哼一声:“两个月够了,明晚你要是看对眼,后天结婚都可以。” “不要,我不要。”温渺满脸写着拒绝,“我明晚不去。” “不行,你必须听我的。” “我不听。” “温渺!” “奶奶,我真的不要相亲不要见那些根本不认识的人。” “那你想怎么样?” 老太太看起来是生气了,皱着眉头问温渺:“你是不是还想着小北?” “我——”温渺话到嘴边,犹豫一下,不想再遮掩,直接承认:“对,我就想着他。当初你撮合我和他,又逼我跟他分开,哪有人你这样的 。” 老太太被气到:“我逼你分开?是谁跟我说只是兄妹关系,明明是你为了不让我劝他放弃读警校故意骗我。既然你都默认这是个交易,我肯定要让你们断干净。现在你倒好,倒打一耙,我成了坏人。” 温渺咬紧嘴唇,跟老太太对峙着。 “可是我就是喜欢他,我只喜欢他。” “四年了,你还是忘不了?” 温渺坚定地回:“忘不了。” 老太太同样坚定:“忘不了也得忘。明晚你必须去见人!” “我去不了,我不能跟别人见面,我——我怀孕了。” 此话一出,老太太和温衍都震惊了。 两人同时看向温渺的小腹。 温衍连忙跟温渺确认:“渺渺,你说什么?” 温渺抬起下巴,理直气壮看不出半点心虚:“我怀孕了,小北的。” 老太太显然被气晕,顺着胸脯,瞪着温渺:“怀了也得给我打掉!!!” “奶奶,你吃斋念佛这么多年,怎么这么狠心!” “不然呢,你想学季家姑娘奉子成婚?你也不想想我会不会信,你别想用这招逼我。” 老太太活了这么多年,温渺怀没怀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温渺瞒不过她。 温渺没招了,开始拿出最后的武器,她对着老太太三秒落泪。 “奶奶,我和小北是认真的,你宠了我这么多年,就再宠我最后一次吧。” 老太太绷着脸,不去看落泪的温渺,“我就是宠你,才不允许你和他来往。” “他的工作是危险,但是也很伟大,如果没有他们,我们怎么会这么安稳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要是没有家人的支持,怎么会有勇气去面对未知的危险呢?” “你别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我只知道以后你会过得很辛苦,我不想看到你过得不好。” 温渺用手背擦掉眼泪,认真地问老太太:“你见小北的妈妈过得不好吗?小北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她虽然是在家等他,但是每天都过得充实开心,把小北带得很好。” “那你要走她的老路吗?!你以后也要跳楼吗!!”老太太第一次大声吼温渺,皱纹满布的脸因为怒气而变红。 温渺不做任何犹豫地回答:“我不会,因为小北不会死。” “如果他死了呢?!” “那我就带着他的那份活下去!!” 祖孙俩的目光直直撞上,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温渺倔强坚定,睁着眼睛不眨眼,一滴泪从脸颊划过,满脸写着她的决心。 温衍动容,闭闭眼,掩下对妹妹的心疼,转而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在沉默。 他想开口帮温渺说话,可又觉得自己好像不用说了,因为老太太看起来已经心软。 冗长的安静过后,老太太颤着手,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步履蹒跚往前走,留下一句:“记住你说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 温渺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一个老人,最大的愿望,无非是子孙平安。 温渺知道老太太都是为了她,她太倔强,太任性。 从小到大,她都是家人的掌上明珠,奶奶和爸爸宠着,哥哥疼着。 她感恩这一切。 感谢爱她疼她的奶奶、爸爸和哥哥,也感谢拼掉生命把她生出来的妈妈。 这个世界很美好,她既然来了,就会好好地活下去。 直到白发苍苍,两鬓斑白。 …… 江市郊区,废弃化工厂。 江市缉毒大队已经在这四周埋伏了很多天。 近几个月,有一大批纯度极高的海洛因流向江市各个夜场,队里高度重视。 林淮北毕业入警队,跟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这个。 他真的太忙,很多事情都顾不上。 这批毒品不是外来的,而是借由化工厂暗地制作,明目张胆。 他们连续追踪排查几个月,终于查到隐蔽的制毒工厂,接着在这工厂附近蹲守好些天。 今晚差不多可以收网,只等那群人过来,然后将其一网打尽。 化工厂后面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山,林淮北就藏在草里,跟他一块的是队里经验丰富的队长,还有从海城调过来的一支缉毒小分队。 当中恰好有一起毕业的梁佳祺。 两个人很巧地碰到一块,而且都是毕业后经手的第一个大案。 中秋刚过,十五的月儿十六圆,现在抬头,还能看到夜空中暗暗发着光的圆月。 风拂过,杂草微微晃动,前方化工厂一片宁静。 队长接到线人消息,几个毒贩进了一家ktv,估摸着暂时不会回来。 他们蹲守的一行人暂时可以休息一下,但不能放松警惕。 队长给林淮北和梁佳祺分别递过来一瓶水和一个面包,让他们先吃点。 “小年轻,吃点东西,蓄点体力。” 林淮北和梁佳祺接过来,礼貌道了声谢。 队长笑言:“你们都是今年刚毕业的,结果以来就碰上这么个大案,辛苦。” “队长才辛苦,我们不辛苦。”梁佳祺撕开面包的包装袋,笑着回。 队长给他投去个眼神:“小子,官话都学会了。” 难得的轻松时刻,林淮北跟着笑了笑,却没动手上的面包和水。 他抬头望着夜空那轮明月,手指不自觉抚上脖子上戴着的挂坠。 红色的绳,缠着一枚戒指。 梁佳祺看到他这个习惯动作,不免笑他:“你怎么回事,还没把戒指送出去?” 队长仿若听到八卦,忙问:“什么戒指?” “求婚戒指呗,大学时候就买好了,结果被女朋友拒绝了。然后就把戒指给挂在了脖子上,没事就摸摸。”梁佳祺就是个损友,毫不客气地笑林淮北。 “这小子,说毕业了结婚,现在还没结,我还眼巴巴等着喝喜酒呢。” 队长赞赏地看向林淮北:“小林,不错啊,思想觉悟挺高。年纪轻轻就想着结婚了。咱们队里还有一大半是单身呢。来,说说,你跟你女朋友谈了多久?她为什么拒绝你?” 林淮北收回看月亮的视线,平视着前方没有亮灯的化工厂,微微笑了笑: “她想等我毕业。可能我没毕业,就还不是个真正的大人。” 队长:“那你运气真不好,一毕业就跟了这么个难搞的案子。” “等这件案子办完,我就回去找她。” 再求一次婚,把那年没办成的事办了。 说话间,不远处一直暗着的化工厂突然亮起了灯。 有人回来了。 林淮北一行人立马噤声,马上进入战斗准备。 先回来的似乎只有一个人,他很警惕地在化工厂四周走了走,拿手电往远处晃晃。 确认没有可疑后,才拿出手机打电话。 没几分钟,几辆车一起往化工厂开过来,停在了工厂前面的空地上。 下来几个人,粗略估算,有九个人。 这几个人一起进了化工厂。 队长趴在草丛里,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后,确认他们已经开始动手制毒。 他缓慢伸起手,找准时机,往前一挥,无声地一声令下—— 所有蹲守的警察开始有序地朝化工厂包围。 夜很黑。 圆月悬挂在黑幕之上。 随之,寂静被双方交火的枪声打乱。 …… 天亮。 温渺一晚没睡好,早上天刚亮就起了床。 今天公司有个早会要开,她简单整理一下自己,就一面翻着文件一面出了家门,心思和视线都在手中的文件上,空出一只手对着前方按了一下手中的车钥匙。 她的车就停在家门口,提示音响起,车灯闪烁几下。 合上文件,抬头,却突然下意识停顿住脚步。 闪烁的车灯前,有个人靠在那,神情似是疲惫,可望着温渺的那双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 他与温渺碰上视线,稍稍站直,冲温渺微微扯动嘴角,笑了笑。 温渺在原地愣滞好久,随后才踩着高跟鞋快步跑向他,紧紧搂住他脖子。 林淮北回抱住温渺,轻声喊她:“姐姐。” 想到什么,又赶紧将她松开,自己往后退一点,保持距离。 “我身上脏。” 温渺看出来了。 林淮北身上这衣服这一块黑那一块沾着土的,就跟在土坑里翻滚过的一样。 棱角分明的脸也沾着些灰,额头还有一小块擦伤。 “刚刚出完任务,没来得及休息就过来找你了。”林淮北抬手捏捏温渺的脸颊,笑着:“手干净的,洗过了。” 温渺忍不住嗔他一眼,捉住他的手紧握在手心。 “我又没嫌你脏。” 温渺往前一步,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擦拭着林淮北脸上的灰,心疼地说:“你几天没休息了啊,胡子和黑眼圈都冒出来了。” “有几天了。这段时间一直在跟一个大案,实在没功夫收拾自己。” “那现在呢?现在可以休息了吗?” “嗯,昨天夜里人赃并获,可以结案了。” 温渺听林淮北好似说得很清楚,可看他的神态,明显就是疲乏至极。 这么浓的黑眼圈,估计这几天根本没合过眼。 可是没关系,后面有时间慢慢休息,只要人没事就好。 他平安归来才是最重要的。 “姐姐,”林淮北凝视着温渺,目光一下变得真挚,“这几个月很抱歉,第一个跟的案子就这么大,一直没有时间好好陪你。” “没事啊,不用抱歉。我知道你很辛苦。” “不,我真的要抱歉,答应你的事情还没有做到。” 温渺有点没明白,疑惑询问:“什么事情?” 林淮北没回答,反而从脖子上解下一条红绳,再解出上面挂着的钻戒。 他拿着钻戒凝眸对着温渺,说:“说好了毕业就结婚,让你多等了几个月,对不起。” 晨曦缓缓,曦光映在他的发里眉间,眼睛意外的亮,一动不动地看着温渺。 “这次还要拒绝我吗?” 温渺睫毛颤了颤,心脏狂跳。 其实她并不着急。 结不结婚,对她来说没有关系。只要她是和林淮北在一起的,她并不在意这些。当时林淮北满了国家结婚的法定年龄,想要跟她结婚时,她反而觉得还太早。 温渺一直不想用自己的年龄给林淮北一种压迫感,她希望他们结婚是水到渠成的,而不是为了赶在一方还年轻的时候。 现在,林淮北再次拿出这枚戒指。 温渺看着它,再看向林淮北,抿唇笑着伸出自己的手。 “求婚要单膝跪地的。”她说。 林淮北眼底满是温柔,往边上走了一步,接着朝着温渺单膝下跪。 “温渺,要嫁给我吗?” 温渺冲着他点头:“嗯,嫁。” 钻戒缓缓套上温渺的无名指,林淮北托着她的手竟然有些发颤。 这么些年一直想做的事,这一刻真的做了,却感觉好不真实。 像极了一场梦。 林淮北给温渺戴完戒指,紧紧抓住她的手,执行任务时冲锋陷阵从没感觉到怕,这一刻却很怕她会突然消失。 温渺笑他:“起来了啊,还跪着干什么。” “姐姐,你真的答应跟我结婚了吗?” “废话。” 温渺忍不住摸摸林淮北的头,出了警校几个月,他的头发稍微长长了一些,人也没有在学校集训时晒得那么黑。 性感的小麦色,端正的五官,她是一点一点地看着他从稚嫩的少年成为一个成熟的男人。 这四年他们走得很不容易,没能每天联系,也没能每天见面,可是他们的心始终靠拢在一起。 他们都分别在为自己的未来而努力。 晨曦微光将他们笼罩住,他们相视而笑。 爱情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细水流长最值得回味。 温渺拉住林淮北的手,拉着他往前跑,就像小时候一样。 儿时就牵住的手,这辈子,再也不打算放开。 “姐姐你要带我去哪?” “去跟奶奶拿户口本,然后……” ——“去领证。” -正文完- 番外 温渺x林淮北[1] 番外温渺x林淮北 01 又一年秋。 周末正好是季安然和宁朝小宝宝的三岁生日,温渺来季安然家里一起庆生。 季安然在三年前的秋天生了个男孩,小名叫安安,宁朝取的。 季安然总说宁朝是偷懒不愿想别的名,连宝宝小名都从她名字里取。 三岁的小安安已经像个小大人,特别爱说话,一说就很啰嗦,能在旁边念叨半天。 季安然嫌烦,打发他和保姆去玩具区玩玩具。 小安安不情不愿地抱着温渺送他的有他半个人高的迷你特工队模型,跟着保姆去了一边玩。 厨房这边,温渺在帮季安然打奶油,她们在做安安的生日蛋糕。 “基因真是太可怕了,安安继承他爸什么不好,偏偏继承了啰嗦。” 季安然无奈嘀咕着,把自己做好的蛋糕胚放到烤箱里。 温渺一边用搅拌器打着奶油,一边笑:“我怎么没觉得朝朝啰嗦。” “他还不啰嗦啊?你没跟他天天在一块,你不知道,他真的是——”季安然停顿一下,改了口,“不行,我不能吐槽我老公。” “咦,鸡皮疙瘩起来了” 温渺故意抖了抖,很嫌弃似的。 烤箱已经开始运作,季安然走来温渺这边收拾桌面上乱七八糟摆着的东西,顺便问:“你和小北领证也快满一年了吧,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温渺看似漫不经心地关上搅拌器,在花白的奶油里洒下一点糖霜,说着:“他那么忙,经常见不到人,我也每天忙工作……” “暂时都没要孩子这个想法。” “再忙也得打算啊,你都要满三十了。以后再生,就是高龄产妇,就算不是高龄产妇,年纪大了再怀孕,身体和宝宝都容易出问题。” 温渺看着季安然笑:“你怎么跟朝朝一样,一开口就是理论和大道理。” “没办法,近墨者黑。”季安然叹气摇头。 晚上七点左右,生日餐摆上桌,两个人一起做的蛋糕摆在最中间,插了一根“3”字形状的蜡烛。 小安安一早就坐在自己的餐椅上,翘首以盼,期待着切蛋糕。 三个人等啊等,宁朝终于回来了。 宁朝从德国回来后,进了江市一医的外科,经常值班。 他比林淮北好一点,值班回来,季安然总能在固定时间见到他。 但是林淮北…… 温渺都不知道有几天没见到了。 每次林淮北一出任务,就等于失联,温渺要是想联系,还是能联系上,但是她不想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打扰他。 小安安听到开门声,知道是自己爸爸回来了,连忙跳下椅子朝门口玄关跑。 然后就听到他撒娇的声音:“爸爸~~” 后面,又听到小安安很有礼貌地喊:“林叔叔好。” 坐在餐桌前的温渺一愣。 季安然问她:“你家小北来了?” “应该不是吧,上次跟他说今天给安安过生日,他说他可能来不了……” “安安都喊林叔叔了,除了你家小北还能有谁。” 温渺不确定,心跳蓦地快了起来。 等回头,看到毫无预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懵然片刻。 宁朝抱着安安,走向季安然那边,而林淮北,走向温渺。 今年秋天和去年一样,气温很低,一直下雨,没见到几天太阳。 林淮北穿着件黑夹克,还带着外面温度的手指碰上温渺发懵的脸,轻轻捏了一下,笑问:“怎么傻了?” 他是低着身凑近温渺的,距离很近,温渺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薄荷冷香。 他不抽烟,但是难免有压力大的时候。 压力大,就会吃一颗薄荷糖。 薄荷糖还是温渺挑的,温渺怕林淮北因为压力过大的工作而学会抽烟。 温渺被林淮北捏着脸,眸里泛起水光,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今天忙完就来了,而且,干儿子的生日我怎么能错过。” “切,什么干儿子,你也不问问人家爸妈同不同意。” 一旁的宁朝接话:“同意,怎么不同意。” 林淮北朝他丢去个赞赏的眼神,接着在温渺旁边入座。 他微微有些冰凉的手指握住温渺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着还感觉不够,又松开,换成十指紧扣。 温渺缓缓转头看他,他冲她轻轻笑了笑。 明亮灯光映衬着他轮廓分明的脸,每一寸,都充满着男性强烈的荷尔蒙。 温渺有瞬间的心猿意马。 她的小北长大了,自长大后,她经常抵抗不住他这样看自己。 仿佛他只是随意一瞥,而她都会无缘由的心动和陷落。 人都到齐了,他们一块唱生日歌,许愿,吹蜡烛,最后切蛋糕。小安安吃了蛋糕就差不多饱了,跑下桌去倒腾林淮北送他的拼图。 四个大人开了瓶酒,慢慢喝着。 晚上温渺想喝酒,林淮北就没碰。 等散场,温渺已经有些微醺。 林淮北开车带温渺回家。 他开的是自己的越野车,空间较大,温渺靠在副驾上,侧着头看自己的男人。 “明天我送你去公司,等下班了再去安然姐那里把车开回家。” 温渺不关心自己被留在季安然那里的车,反而问林淮北:“那你呢?” “嗯?我?” “嗯,你送我去公司,那下班,你不来接我吗?” 被酒精泡软的嗓音有些娇滴滴,配上温渺可怜迷茫和期待的眼神,林淮北心下一动,而后露出抱歉的表情:“明天下午不确定有没有事,所以……” “我知道。” 温渺转回头,在副驾上坐好,一如既往的大度:“我理解的。” 其实有时候,林淮北不希望温渺这么一味地理解自己顺着自己。他知道她有她自己的小心思,她在他不在的时候会孤单会寂寞。 就像刚刚,她明明很希望他明天能去接她,最后却还是说她理解。 这样的温渺,叫林淮北更加心疼,更加愧疚。 “小北,时间好快啊, 安安都三岁了。” 温渺说着,开了紧闭的车窗,冷冷的秋风吹过,前方路灯在夜色中发着光。 风吹拂过她的长发,她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淮北握着方向盘,侧目定眸看着温渺,感知到她好像有心事。 “姐姐,怎么了?” 温渺动了一下,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勾至耳后。 她笑着:“没什么,就是在想,安安三岁了。” 林淮北重新目视前方开车,大概已经猜到了温渺的意思。 “姐姐喜欢小孩吗?” “……还行吧。” “我挺喜欢安安的。虽然他跟他爸爸很像,有时候很啰嗦。” 温渺不受控地看向林淮北,他明明在看着前方开车,但是却是在很认真地对她说话。 车外灯光不断从他脸上闪过,他说:“如果姐姐喜欢,那我们也生一个吧。” …… 对于孩子,温渺其实没多少概念的。 季安然怀孕的时候,她一直在日本,等快生产时候,她特意回来陪产。 小安安出生时候,宁朝还在德国回来的飞机上,是温渺陪季安然进的产房,也是温渺剪的脐带。 那么小那么小一个小生命,哭起来的时候胸腔都在震动,他就被助产士抱着,全身还带着羊水和血污。 温渺那时想到自己,想到自己也是这样来到这个世上,而她的妈妈却只来得及看她一眼,然后就永远离开了她。 助产士把小安安称好体重再包好放到温渺手上,温渺抱着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眼泪一滴一滴地掉。 多么脆弱的一个小生命啊。 她把小安安放到季安然身边,顺产完的季安然还有力气笑她:“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啊。” 温渺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可能是在感谢自己的妈妈拼了命把她带到这个世上,也可能是感叹生命和母亲的伟大,或者……也是在期待自己的这一天。 宁朝和季安然的孩子像宁朝更多一点,那她和林淮北的孩子呢? 是更像她,还是像林淮北呢? 在车停在自家门前的时候,温渺就被林淮北扣住后脑,热烈的吻袭卷而来。每一下都很用力,像在诉说这些天的想念。 但好似怎么都诉说不清。 单单一个吻是不够的。 从车里下来,再到门口,门刚打开就马上被关上。 温渺的后背紧紧靠着门框,背脊的凸起硌着有些疼。林淮北将她腰部掐紧,指痕在修身的连衣裙上扯出皱褶。 铺天盖地的热浪,在黑暗中翻涌。 …… “这些天,有想我吗?” 这种时候,只有林淮北还有心思问问题。 温渺双眼迷茫,仿若还没从某个瞬间出来,她的手指揪紧墙壁,像是寻求能抓住的东西。 她听清了身后林淮北的问题,艰难地开嗓:“想……” “我也想你。” 很低很有磁性的男声。 这是个肩膀宽阔的男人,他不似少年时期纤瘦,骨架长开,不壮,但是是恰恰好的状态。 肌肉线条和肩颈比例完美,温渺最喜欢看汗珠从他脖颈喉结滑过。 可是现在她看不到。 只听得到身后的男人在说:“姐姐。” …… “好紧。” 番外 温渺x林淮北[2] 番外 温渺x林淮北 02 林淮北这段时间很忙,或许是,自毕业后就很忙。 他总身不由己,无法每天跟温渺在一块,经常出勤值班,一周都回不了家一次。 这次也是很久没有见。 大概有一个多星期。 他们有点不像新婚夫妻。 但是这样的时刻,他们相互索取,相互给予,又像初次般缠绵旖旎。 无论已经共同亲密过多少次,温渺的身体总会让林淮北控制不住的痴狂。他箍紧温渺的腰,一声接一声地低喃。 “姐姐。” “姐姐。” …… 温渺只觉天旋地转。 玄关始终不是合适的地方,最后林淮北把温渺抱回到卧室。 习惯性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时,温渺拉住了他的手。 他们视线碰上。 林淮北犹豫,问:“决定了?” “不是你说的吗,我们也生一个。”温渺把头侧向一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林淮北关上抽屉,重新覆过来,拥着温渺,亲着她耳朵说:“好。” 或许,在他不在的时间里,有个孩子陪伴温渺,温渺也不至于那么孤单。 从读警校到现在,温渺的包容和体谅,真的是林淮北心头最大的愧疚。 他给不了她别的,但是她想要的,他都会给。 家庭,孩子,还有这一生一辈子,他都给她。 …… 一旦决定要孩子,温渺就开始了她的备孕之路。 每天一片叶酸,保持睡眠,咖啡可乐汽水都不碰,吃的东西非常注意。但是三个月过去,大姨妈还是如期造访。 温渺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到了三十岁,就很难怀孕了? 于是,她偷偷跑去医院,挂了“不孕不育”专科。 坐诊的医生年纪有些大,戴着一副圆圆的无框眼镜,一边看电脑上显示的个人信息,一边问温渺:“备孕多久了?” “三……三个月。” 一听时间,老医生朝温渺看过来:“才三个月,你就挂不孕不育?” “那我……应该挂什么科?” “不用挂什么科,保持心情愉快,对这个事情不要有太大压力。你还年轻,怕什么。” 温渺小心翼翼地说:“但是我三十了哎,我看网上很多都说三十岁就很难要孩子了……” “小姑娘,现在四五十岁生孩子的都很多,你三十岁,算是年轻的。丈夫多大了?” “二十四。” 老医生表情微有变化,笑了笑,把就诊卡还给温渺:“都这么年轻,别担心。” “可是……”温渺还是有些犹豫,她接过就诊卡,问医生:“我需不需要做些什么检查?万一我身体哪里有问题呢?” “月经正常吗?” “正常,每个月一次。” “行吧,你实在不放心,就去做个b超,检查一下卵巢和子宫。” “好的。” 老医生又拿回了就诊卡,移动着鼠标,给温渺开检查的项目。她又问:“丈夫有抽烟喝酒的习惯没有?” “没有。但是他因为工作经常熬夜。” “要孩子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有时间让他也过来做个检查。” 温渺点着头:“好。” 检查的单子开好,温渺就走出门诊室,走了几步,她回头看看“不孕不育专科”这几个硕大的字,再看向外面等待的人…… 不管男女,差不多都是四五十岁的模样。 所以,真的是她瞎担心了? 温渺去了另一层楼做b超。 做完b超,她拿着b超单在等电梯的地方碰上了宁朝。 宁朝穿着白大褂戴着蓝色口罩,一眼就看到人群中拿着张报告单认真看着的温渺。 他喊了温渺一声:“渺渺。” 温渺闻声看过来,先是冲宁朝笑了笑,而后想到什么,忙把报告单往身后藏。 她的动作实在太明显,宁朝不由得蹙眉问:“你怎么了,藏什么?” “没,没什么。” “做检查了?” “没有。” “骗我做什么,哪里不舒服?把报告单给我看一下。” 宁朝伸手,温渺摇着头往后退两步。 电梯到达,立马走出来许多人,他们被阻挡住。 温渺趁机挤进电梯里,没想到宁朝也跟着挤进来,还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拿走了她藏在身后的报告单。 电梯门关上,里面人很多,宁朝就站在温渺身边,仔细看着报告单。 温渺把头转向另一边,觉得很丢脸。 虽然b超结果是没有任何问题,但—— 等电梯停了几次人都走完只剩他们两个后,宁朝很疑惑地看着温渺问:“不孕不育?” 温渺一把扯回报告单,红着脸说:“挂错科了。” 宁朝明显不大信,“很少有人会挂错科挂到这个专科门诊吧?” “……” 宁朝想了想,问温渺:“你和小北,不能生?” “不是!没有的事!” “那你是……” “我就是担心自己年纪大了嘛,备孕三个月都没消息,就过来找专家看看。” 温渺实在有些窘,说完后还勒令宁朝不许说出去:“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尤其是小北。”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反正就是不许!!” 温渺真的觉得有些丢脸,怎么就偏偏碰上宁朝了。 等从电梯出去,宁朝还跟在后头,叫着她:“渺渺,生孩子不能急——” 温渺转头跑回来用手指关节敲了一下宁朝的头:“啰嗦鬼!怪不得安然总吐槽你!!” 宁朝:……? 在看着温渺跑走后,宁朝茫然地摸摸自己被温渺敲疼的额头。 她怎么跟他家安然一样,一言不合就动手了? 宁朝在原地想了会,最后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手机 ,给林淮北拨了一个电话。 …… 温渺的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医生让她放宽心,平时多休息多锻炼,身体强健了就容易怀了。 走出医院,温渺看到马路对面的中药房。 身体强健? 那……喝补药算不算补身体? 温渺走了进去,等再出来,手上拎着两大袋的补药,全都是补肾的。 回到家,温渺上网查食谱,炖了一锅中药乌鸡汤。 这两天林淮北没出任务,都在队里值班。 今晚也不会回来。 温渺小心地将补汤装到保温壶里,开着车,到了江市缉毒大队。 警局总给人一种冷冰冰的威严感,温渺走进去,本想托人把补汤交给林淮北,没想到远远就听到一声:“哟,弟妹。” 温渺转头,看到林淮北的队长。 前面有几次队里聚餐,允许带家属,温渺见过他们几次。 队长笑呵呵走向温渺,问:“今天怎么有空来了?给小林送爱心餐?” 爱心餐…… 算是吧,也算是爱心餐了。 “队长,小北呢?” “刚刚换班,现在应该去了后面的宿舍了。昨夜到今天,熬了一天,估计累了要睡觉。” “那……”温渺看看自己手中捧着的保温壶,再看向队长:“这个能不能麻烦您……” “你自己给他送去吧,宿舍就在后面,我给你带路。” 温渺愣了下。 “我可以吗?” “可以,怎么不可以。你是他家属。” 队长很热心,带着温渺去了办公楼后面的宿舍楼。 平时熬大夜,或者值班,他们都会在这里凑合睡一觉。 “小林年轻,又拼,什么事都冲在最前头,是个好苗子。” 队长对林淮北赞赏有加,到了宿舍楼楼下,他说:“从这上去,二楼206。” “谢谢队长。” “不客气。” 队长摆摆手,走去另一边忙。 温渺其实没怎么来过林淮北单位的,只来送过几次衣服和药。 有时降温,林淮北一时来不及添加衣物,但他都不说。温渺担心他,会主动送过来。 还有一两次,林淮北感冒了,打电话时候温渺听出他的鼻音,就自己买了药送来。 林淮北通常都不愿给温渺添麻烦,很多事都先扛着。 因为这个,温渺还跟他生过几次气。 不过都没吵起来,因为林淮北都会第一时间认错,哄她。 停在206门口,温渺对着紧闭的门,犹豫一会,才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门开得比预料的快。 林淮北刚洗了个脸,因为熬了大夜,今天又忙了一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下巴上的胡茬也冒出了青绿的头。 看到温渺时候,疲惫的眼眸明显亮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言语之中还透露着惊喜。 温渺晃晃手中的保温壶:“给你送点吃的。” “快进来吧,外面冷。” 林淮北拉着温渺的手,把她带进房里。 “你也知道冷啊,穿这么一点。” 现在是寒春,春节刚过没多久,咋暖还寒的,特别冷。 林淮北竟然只穿着件黑蓝色的短袖。 温渺不高兴地念叨着:“这样的季节最容易感冒了,你还穿这么点。” “刚准备洗澡睡觉,而且,房里不冷。” 房间里确实暖和。 警队的条件还是很好的。 温渺把保温壶放到桌上,拉下自己羽绒服拉链的同时,参观了一下林淮北的宿舍。 两人间,很干净很简单,另一张床是空的。 “只有你一个人睡这吗?” “原来两个人,那个同事前段时间调去省里了。” 林淮北走到温渺身前,帮她把羽绒服脱下,眼神直勾勾地对着她,说:“听宁朝哥说,你今天……去医院了?” 温渺瞬间睁大眼睛。 这个宁朝!!就知道他会跟林淮北说!!! “很丢脸哎,别说了。” 温渺想躲过这个话题,林淮北却低沉沉地笑,“姐姐,你是担心我们不孕不育吗?” “我真的是挂错科了!!!” 温渺气急败坏去捂林淮北的嘴巴,结果却被林淮北灵巧地躲过,然后不知怎的,她就被他压在了床上。 “姐姐,你知道宁朝哥怎么问我的么?” 温渺眨眨眼。 林淮北委屈地说:“他问我是不是我有什么问题,让我哪天也去做个检查,不能让你一个人在那瞎担心。” “……” 臭宁朝。 他一次就中,就可以嘲笑她的小北了吗!!! 哼!!! “姐姐。” 林淮北亲了下温渺的唇角,像个不愿服输的少年:“我们得证明一下,对不对?” “证……证明什么?” “证明我们,不是不孕不育。” “现在?” “嗯,现在。” “……”温渺想推开林淮北:“不行,现在在警队,在你宿舍——” 可她哪有林淮北的力气大。 最后只听得到林淮北说:“门锁了,不会有人进来。” 番外 温渺x林淮北[3] 番外温渺x林淮北 03 床板咯吱咯吱,像是随时要崩塌。 温渺咬紧嘴唇,手指握拳锤林淮北的胸膛,林淮北不闻不问,反而更使劲。 窗外已是灰下来的天,洋洋洒洒,好似飘下了雪花。 又下雪了。 今年的春天,又迎来了一场开春的雪。 房内有暖气,温渺被林淮北抱去冲了个澡后,穿着林淮北放在这边的t恤出来。 乌鸡汤还在保温壶里,打开,热腾腾冒着气。 盖子翻转能当碗,温渺把汤倒出来一点,再打开自己带过来的餐具盒,拿出勺子和筷子。 “吃吧。” 林淮北嗅到空气中不寻常的中药味,微微皱了下眉头,狐疑地看着那碗乌鸡汤,犹豫接过温渺递来勺子和筷子。 “你在里面放了什么?怎么味道怎么重?” 温渺掩饰自己的心虚,眨着眼睛说:“没放什么,你天天熬夜,就放了点滋补的药材。” “真的?” “真的。” 即使林淮北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选择相信自己老婆,接过勺子,坐下来喝汤。 温渺坐在他旁边,双手托着下巴,盯着他喝。 “没想到你会突然过来,本来打算洗个澡睡一觉再回家。”林淮北边喝边说,可眉头还是忍不住皱起来。 这个味道…… 温渺是放了多少药材…… 温渺问:“怎么不直接回家洗澡睡觉啊?” “怕你看到我加班后的样子心疼。” 林淮北喝不下去了,说着就放下了碗。 温渺连忙端起来送到他嘴边:“再喝点,再喝点。” “这个味道真的太重了,我回去好好睡一觉,也是补身体。” “不行,我熬了一下午,你必须给我喝完。肉也要给我吃完!!” 老婆的要求,林淮北不敢不听。 这个汤就算是毒药,他也会喝。于是他接过碗,像赴战场似的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仰起脖子闭眼把汤一口喝完。 喝完后,再把保温壶里剩下的汤倒出来,继续喝。 连续喝了三碗,拿起筷子把里面的肉吃掉。 温渺很满意他的表现,但是又不由得怀疑她熬的汤是不是真的那么难喝。 不管了,难喝也没事,有用就好。 汤喝完,林淮北感觉全身一阵燥热,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你的脸好红。” 温渺伸手去碰林淮北的脸,却像是碰触了某个开关,林淮北一下燥了起来,喉咙干渴。 他捉住温渺的手,眼眸幽深:“这到底是什么汤?” 温渺心下一颤,“这……就普通的药膳啊……” “说实话。普通的药膳能让我喝完就起反应??” 温渺双眼一亮:“真的假的人??喝完有反应,这不是伟哥吗???” 林淮北:??? 温渺嘿嘿笑起来,凑过来亲一下林淮北的脸,说了实话:“这是补肾的,医生说身体强健更容易怀宝宝,所以我就买了这个。” 林淮北:“……” 他真是无奈极了。 “我身体不够强健?还是你觉得,我不行?” 他又无奈一笑。 “我还需要补肾吗?” 温渺抿抿嘴巴:“但是喝了也没什么不好嘛……” “是,没什么副作用,就是得难为你了。” “没有没有,熬汤而已。” “我不是说这个。” “啊?” 温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淮北提拉起来,塞到了床上。 半小时前他们刚从这上面下来。 “本来我想喝完汤跟你回家的,现在看来不行了。” 林淮北撩起上身的短袖下摆,直接脱了下来。 他强健的胸膛上还留有温渺半小时前留下的抓痕。 温渺一下懂了林淮北的意思,连忙往一旁躲。 “小北,冷静,这是在你宿舍,刚刚已经够了……” “不够。” 林淮北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兄弟,再瞥向温渺:“你自己惹的火。” 温渺:“……” 她根本不知道这个汤这么有效。 刚才那次她都不敢出声,压抑极了,现在还要来—— “小北,你先忍忍,我们先回家吧?” “忍不住。还是你想在车里?” “……” 温渺欲哭无泪。 林淮北被这碗汤折腾得实在难受,这并不是他本意,但是就是忍不住做了。 结束时候,温渺趴着放空,没什么动静,林淮北过来抱她,哄她:“姐姐,我带你去看雪,明天休息,我陪你一天好不好?” 温渺抓起身边一个枕头就朝林淮北头上扔:“我没空!我要上班!!!” …… 隔天,温渺还是请了假,跟林淮北待在家里哪也没去。 非常难得的二人时光。 一个月后。 温渺等了大姨妈两周,但是大姨妈都没来。 她开始紧张起来。 林淮北这段时间比较空闲,两天回一次家,他们也经常交流夫妻感情,所以…… 是不是其中某一次……中了…… 这天早上,林淮北还在睡,温渺实在忍耐不住,硬是把他拉起来,让他去药店买验孕棒。 林淮北睡得迷蒙,有点没听清温渺说什么。 “买什么?” “验孕棒!!!” 林淮北这下清醒了。 温渺摸摸他刚睡醒的脸,说:“我怀疑好久了,大姨妈两个星期没来,你快去帮我买个验孕棒,我测一下。” “这个东西准吗,要不我送你去医院?” “先测一下嘛,测到两条杠了再去医院。” 林淮北听温渺的,用很快的速度起床洗漱换衣服,然后开车去附近的药店。 没十分钟就回来了,拎着一大袋的验孕棒验孕试纸。 温渺想笑:“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林淮北则很正经:“每个牌子都测一下,这样比较准。” 温渺笑林淮北傻,从袋子里挑出一盒,拿着走进卫生间。 几年前她有过验孕的经验,那时候她还在日本,林淮北还在读大学。 那会儿她很紧张,怕孩子的到来。 现在她也很紧张,但是更多的是期待。 她和林淮北都是做足了准备的,他们想要迎接他们的宝宝。 不用五分钟,验孕棒上就明显出来两条红杠。 温渺一下就哭了。 冲出卫生间抱住林淮北:“小北,你要当爸爸了!” 林淮北被温渺抱着,有瞬间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是懵的。 之后他忙去拿温渺的衣服,给她套上,要带她去医院。 在医院验过血,确定是早孕之后,林淮北这才有一些些的真实感。 医院人来人往,他拿着检查报告仔细看了好几遍,然后抱住温渺,把头埋在她的发间。 许多人投来注视的目光,温渺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就伸手拍拍林淮北的后背:“小北,小北。” “姐姐,谢谢你。” 带着鼻音的声,让温渺一时愣住。 她的小北,是哭了吗? 林淮北是哭了。 他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三口之家。 在经历父亲殉职、母亲殉情之后,他也终于有了自己的三口之家。 儿时的疼痛是结了痂的伤疤,他一直不愿去碰触,但他很痛,也很渴望家庭的爱。 他要把自己失去的,没得到的那些爱,都给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他要让他的家人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姐姐……” 温渺不自觉红了眼眶,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傻瓜,这有什么好哭的。你现在已经是个爸爸了哎,要坚强,不然会被我们的宝宝笑话的。” “嗯……” 林淮北嘴上应着,手却将温渺搂更紧。 谁能知道这样一个抱着自己老婆流眼泪的男人,是冲锋陷阵都不眨一眼的缉毒警察呢。 几周后。 温渺怀孕八周,去医院做b超。 林淮北特意请假陪她。 毕竟是第一次正式的检查,林淮北觉得自己必须陪温渺。 产检的孕妇很多,温渺和林淮北等了好一会才轮到。 b超室只能温渺一个人进去,林淮北就在外面等。 也就几分钟,但林淮北却觉得很漫长。 特别特别的漫长。 终于,温渺出来了。 林淮北马上上前,拉住她的手问:“怎么样?还好吗?” 温渺的表情有点复杂,另只手拿着b超单,想了想,还是没拿起来给林淮北看。 林淮北见她表情不对,不由得担心。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胎心胎芽了,医生说特别好。” 林淮北松口气,可还是忍不住问:“那你怎么还一脸不好的表情,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就是……” 温渺自己说出来都有点不好意思:“两个胎心胎芽。” “……” 林淮北懵了。 “什——什么意思?” “双胞胎啊,傻瓜。” 这真的是个意外之喜。 竟然会是双胞胎。 林淮北真的震惊又惊喜。 温渺刚刚在b超室里面也很错愕,医生恭喜她说是双胞胎,她都没反应过来。 一怀就是两个,这什么神仙运气啊。 温渺以为林淮北会先抱抱自己,或者像上次那样忍不住欣喜的眼泪,结果他却是拿手机走到一边打电话。 温渺又以为林淮北是要跟他爷爷奶奶或者舅舅报喜,却没想到他打给了宁朝—— “我双胞胎,双胞胎!!你还嘲笑我不行吗!!” “……” 温渺真是忍不住笑。 无论长多大,男人永远都有男孩的那一面。 这幼稚的胜负欲。 番外 温渺x林淮北[4] 番外温渺x林淮北 04 温渺怀孕后,老太太把她接回了家,家里人多,方便照顾。 毕竟林淮北经常不在家。 小两口从二人世界一下转变成一个大家庭,家里每天热热闹闹。 双胞胎肚子太大,三个月没到就跟别人四五个月一样大了。 温衍和老太太都希望温渺不要再去公司,怕她累到,温渺却觉得每天在家养胎太无趣,于是在一家人商议过后,温渺带一小部分工作回家来做,其他的都交给了别人。 林淮北有时不出任务不值班的时候,都在家里陪温渺。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月份越来越大,温渺也开始越来越嗜睡。 身体疲乏,动都不想动。 工作的事放一边,没什么事情就跟老太太出去溜溜弯。 难得的休息日,林淮北和温衍都在家,两个大男人都很空,也不知怎的一拍即合,两人一起去逛了商场。 等温渺和老太太遛弯回来,看到的是货车司机停在家门口,司机和搬运工正一件一件地往家里搬大件。 温渺很愣,走进家里面,林淮北和温衍挽着袖子在忙活。 “小北,大哥,你们干嘛呢?” 林淮北见温渺回来,连忙走过来扶她,说:“和大哥去商场买了些宝宝用的东西,一会放到宝宝房。” “你们?去商场买东西??” 温渺很是诧异,她和林淮北结婚一年多,林淮北和温衍从来都是点头之交,她就没见这两个大男人坐着聊过天。 现在竟然……去逛商场?? 男人的友谊……也是这么突然的吗? 几个搬运工搬进来一张婴儿床,问温衍放哪,温衍指了一下楼上。 “放楼上左边那个房间。” 然后温衍冲温渺笑笑:“累了吧,让小北陪你去休息,这边我看着就好。” “大哥,你让阿姨来吧,你平时工作那么累,好不容易休息——” “没事,这是我这个当舅舅的该做的。” 老太太在一旁笑了笑,拍拍温渺的手臂:“就让你大哥忙活吧,你和小北去休息,我也去补个觉,待会吃饭。” 温渺想想,点了下头。而后看向温衍:“谢谢大哥。” “这有什么好谢的,你是我妹妹,我该做的。” 几个人各自去忙自己的,林淮北扶着温渺上楼前,和温衍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似从前般争锋相对富有敌意。 而是一种剑拔弩张过后的释然,此刻他们,就是一家人。 大哥,妹妹,和妹夫。 温渺遛弯过后就已经乏了,回房后靠在床头,有些想睡。 林淮北拿来一个枕头垫在她腰后,轻声道:“累了就睡一会,待会吃饭再叫醒你。” 温渺摇摇头,抓过林淮北的手,放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 “起先在外面,他们两一直在动,我都在怀疑是不是在打架。” 林淮北看着自己手掌底下的肚子,想象着两个小胎儿在里面打架的场景,笑了:“现在就打架,那以后出来,可不得天天干架。” “要是男孩子,肯定就打起来。但是如果都是女孩子……那一定都是小淑女,跟我一样。” 林淮北手指勾了下温渺的鼻子,宠溺笑着看她:“像你么,你不知道你小时候也很凶么?” 温渺瞬间皱起眉头:“哪有!” “你跟你大哥抢东西的时候,蛮不讲理。”林淮北替温渺回忆过去,“不过对我从来没凶过,特别温柔。” “切。”温渺拍掉他的手,嗔道:“我那是看你小,你是你们家的独苗苗,我哪敢欺负你。” 话题一转,温渺又问林淮北:“你觉得我们的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 “都好。” 不管男孩女孩,都是他们的宝宝,都是他们最爱的孩子。 温渺张开双臂,林淮北意会,倾身拥抱住她。 她说:“小北,我希望是一男一女。” “嗯。”林淮北低声应着,拍着温渺的背,哄她睡:“男孩女孩都好,别想了,睡吧。” “小北……” 温渺靠在林淮北怀里,声音明显带上倦意。 “真好……” 现在这样,真好。 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真的特别好。 温渺希望,他们能永远拥有这样的幸福。 林淮北轻轻亲吻温渺头顶的发丝,喉结滚动,又应了一声:“嗯。” 他也觉得这样真好。 …… 温渺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林淮北要跟随队里去云南执行任务。 云南很远,且不知归期。 林淮北不知道要去几个月,看着孩子月份越来越大,他有些犹豫。 最后还是温渺劝他去。 她在家里,有奶奶,有大哥,也有好多好多人照顾,完全不需要担心。 唯一可惜的,可能就是林淮北赶不上亲自看宝宝出生。 可是温渺觉得没关系。 这种遗憾,反而很伟大。 林淮北答应温渺,一定会在生产前回来。 然后他走了。 温渺在家安心待产,林淮北那边的消息,大概就是每隔几天收到一个报平安的电话。 他们那边条件艰苦,这个报平安的电话,都已经是额外的奢求。 孕期37周的时候,温渺产检,结果不是很好。 羊水有污染,需要马上住院剖腹产。 这个时候林淮北还没有回来。 上次联系是在一天前。 生产来得太突然,温渺决定不告诉林淮北,她不想他在云南执行任务还要担心她。 进手术室的时候,老太太、温衍、季安然、宁朝还有林淮北的爷爷奶奶都在。 几天前,林淮北的爷爷奶奶已经从海城过来。 温渺被护士推着前往手术室,眼前是一整排的排列整齐的日光灯,白的晃眼。 她忽然有些怕。 她想起自己的妈妈,她突然在想,假如自己有什么意外,那是不是就来不及见林淮北最后一面了。 好多以前和儿时的记忆画面在脑海闪过,温渺想起林淮北出生的时候,她在产房外面等。 想起第一次见到被护士抱着出来的林淮北,想起她逗他笑逗他玩,陪着他长大。 也想起那几年的分别—— 好似这就是他们共同的短暂又漫长的一生。 他们肯定还会有好多好多的时间来继续这一生的吧。 温渺闭上眼睛,眼角滑落一滴泪。 老太太握着她的手,跟着推床走,一遍一遍地安慰她:“没事的,孩子,别害怕。睡一觉,你就出来了。到时你就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温衍也在旁边宽慰:“渺渺,别担心。大哥和奶奶都在,小北也会很快回来。” 温渺真的在害怕。 整个孕期,她对孩子都是抱有一种期待和期盼,可到了这个时候,她就不可控制的怕。 毕竟她就是她妈妈拼了命生出来的,是以命换命。 “手术室到了,家属请留步。” 手术室门口,护士出声,让家属停下,她们要推温渺进去。 老太太一下没绷住,一直拉着温渺的手:“奶奶在,孩子,奶奶都在。” 温衍扶住眼眶湿润的老太太,一颗心提起来。 虽然剖腹产是很普通的一个手术,但是对他们家来说,生孩子是一个不可碰触的痛。 他们的担心和紧张,比正常家庭要高好几倍。 护士再次让老太太松手停步,她们要推温渺进去时,走廊前面传来一声急切的喊声:“温渺——” 温渺忽地睁开眼,她挣扎着坐起来,护士急忙按住她:“你不能动,你现在很危险——” 而这时候,从云南赶回来的林淮北已经快步跑到温渺身边。 风尘仆仆,面容憔悴,看得出来赶得很匆忙。 护士对林淮北说:“产妇需要马上进行手术,不能再耽搁。” “我是她丈夫,我就对她说几句话。” 林淮北弯身抚着温渺的脸,冲她微笑:“一直有种感觉,我必须要早点回来。昨天凌晨任务完成,我就马上赶回来。” “一下飞机就收到宁朝哥和你大哥的消息,你要生了。” “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他亲吻温渺的额头,擦着她眼角的泪,说:“我在这里,你什么都不要想,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温渺哭着,紧紧抓住林淮北的手。 林淮北的出现是个意外,却给了她一针定心剂。 她好像,有了那么些勇气。 “加油,我等你出来。” “姐姐,我爱你。” …… 手术没有特别长,一个小时左右。 林淮北一路来得匆忙,显然没有好好休息过。 温衍给他拿了瓶矿泉水,说:“辛苦了。” 短短三个字,是家人对他的一种理解和体谅。 爷爷奶奶和老太太也安慰了他几句。 林淮北捂住脸,强忍住泪水。 他想,他要坚强。 温渺会没事,他们的孩子,也会健健康康地出世。 手术灯灭。 护士出来报喜。 “恭喜,一儿一女,男孩六斤一两,女孩六斤三两。” 林淮北马上问:“产妇呢?” “产妇平安,一会儿会出来。家属可以先去把宝宝衣物准备好,在病房等待。” 但是大家都没走,都在等温渺平安出来。 这是一个温暖的冬天。 林淮北等在手术外面,等着自己的妻子。 那么些年的孤寂,在温渺平安出来的那刻,瞬间消弭。 从此,他们是一家四口。 永远不会再有寒冬。 番外 宁朝x季安然[1] 番外宁朝x季安然 01 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吗? 没有。 起码在宁朝这,没有。 他和温渺、季安然相识很多年,或许在温渺和季安然看来,他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 可他喜欢季安然。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在季安然练琴的时候坐在一旁,季安然弹着巴赫和贝多芬,他翻阅着一本又一本的书。 他喜欢听季安然弹琴。 季安然挺不喜欢钢琴的,都怪小时候一时兴起,看了一场演奏会之后就嚷嚷着要学。 她觉得穿着晚礼服坐在弹钢琴的那个姐姐好漂亮。 她也想那么漂亮。 这导致童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跟钢琴一起度过。 她觉得枯燥,温渺也觉得枯燥,每次来陪一会就跑回去找小北弟弟玩。 只有宁朝会每天陪她。 宁朝不爱说话,在她弹琴的时候更加安静。 可是有个人陪,总比一个人待着好。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每天日复一日地过。 季安然开始拥有很多登台表演的机会,她穿上了梦寐以求的漂亮礼服坐在钢琴前,享受一曲结束时掌声的雷动。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个平凡人,但是只有这个时候,她好像能当几分钟全世界的中心。 高三毕业典礼,季安然弹奏了一曲舒曼的《童年情景》,借此送给自己的两个好朋友。 宁朝和温渺坐在台下人群里,温渺偷偷问宁朝:“你觉得安然是不是在发光?她好棒啊!” 宁朝好像没听到她说话。 他一直注视着台上,眼眸里闪烁着遮掩不住的光芒。 温渺没听到回应,转头看他,看到他满眼的爱意,愣了好久。 她再转头看台上的季安然,再看宁朝,忽然间,她好像懂了什么。 温渺是这时候发现宁朝喜欢季安然的。 毕业晚会结束,他们在门口等季安然后台卸妆出来,温渺心里憋不住秘密,趁同学都走光、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问宁朝:“你……喜欢安然吗?” 宁朝满脸的错愕震惊,一时之间掩饰不去。 他第一次着急起来,拉住温渺的手腕,恳求她:“你别说。” “为什么?”温渺不懂。 “别,别告诉她。” 宁朝不敢让季安然知道。 他总渴望多陪在季安然身边,倘若季安然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会变质。 他怕他们的关系会变。 温渺眨着眼,不明白宁朝的恳求是什么意思。 “朝朝,你喜欢她就说嘛,你们谈恋爱也很好啊……” “她不喜欢我。” 宁朝微微笑,很笃定地说:“她不喜欢我,所以我不想给她造成负担。” “你们在那说什么呢——” 季安然欢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宁朝霎时间松开拉着温渺手腕的手,转头回答季安然:“在讨论一会去哪里吃夜宵,你想吃什么?” 一听到夜宵,季安然就双眼放光。 为了今天的演出,她接近两周没好好吃饭了,她怕自己太胖穿礼服不好看。 现在演出结束,她也终于能好好吃上一顿。 “我想吃烤鱼!学校前面新开的那家看起来好好吃,我都忍了半个月了!” 宁朝冲季安然笑着:“好。” 然后转头问温渺意见:“渺渺你呢?” “我都行。”温渺还陷在发现宁朝的惊天大秘密里,她最不会撒谎,现在要替宁朝瞒着…… 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发现啊…… 有秘密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之后那几年,温渺一直偷偷怂恿宁朝表白,可是宁朝就是巍然不动像座大山。 皇帝不急太监急。 大学毕业后,宁朝去德国继续进修。 温渺说他一走,和季安然的机会又渺茫了。 宁朝却只说:“只要她过得开心就好。” 温渺骂他傻。 坐上飞机的时候,宁朝反复看着钱包里三个人的合影,心想着自己真的傻么? 或许是吧。 这段时间他总反复地想,是不是要在临走前告诉季安然自己的秘密。 可是他又知道,季安然只把他当好朋友。 他感受得到的,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他太了解她,所以他也格外了解她。 毕业之后的季安然当了钢琴家教,时间上比较自由。 但是自毕业开始,家里长辈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一个接一个。 家里人希望她能趁年轻早日嫁出去。 相亲相多了,季安然就开始陷入视觉疲劳,对男性这个生物毫无感觉。 连谈恋爱也没兴趣了。 以前她还会想象自己能跟看过的小说一样,谈一场小说里的恋爱,最好还是霸道总裁式的那种。 可是现实里哪有那么多霸道总裁。 温衍算是例外。 季安然以前一直把他当温渺的大哥,非常尊敬。 唯一一次单独相处,也没想太多。 而后因为一句“晚安”,有了莫名的心动和好感。 可惜好感总是消散的太快,在温衍让她不要误会的时候。 那天早上,从酒店出来,季安然走在晨曦之中,她在想,为什么会没人喜欢她呢。 她知道自己普通,可是再普通的人,都有闪光点啊,难道她没有吗? 或许是没有吧。 不然这么多年,不会一封情书都没收到。 季安然挺灰心的。 所以在宁朝说他喜欢她的时候,她那么震惊。 一是震惊有人喜欢自己; 二是震惊那个人竟然是自己的好朋友宁朝。 二十多年形影不离,以为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但他却喜欢她。 季安然毫无心理准备,也不知要怎么面对宁朝。 因为这个事,她还连续失眠好久,睡眠质量直线下降。 她觉得自己对宁朝没有别的感情,她也相信自己没有,只是不知不觉间,她发觉自己开始格外在意这件事。 在意宁朝不似从前一般联系她,不似从前一般与她聊天说话,不似从前一般关心着国内的天气预报,不似从前一般像个老妈子提醒她多穿衣出门记得带伞。 季安然发觉自己太依赖宁朝了,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时候。 她的生活已经离不开他,到处都有他的影子。 甚至,她会生气难过宁朝回国不主动联系自己,而是通过温渺带话。 她很别扭。 最真切的心动,大概是宁朝和林淮北喝酒那天。 季安然送宁朝回家,宁朝却一改常态,将她抱紧在怀,嘴里呓语着: “安然……我好想你……” “不要再躲我了,好不好?” “我好喜欢你。” “好想跟你在一起。” “好想永永远远跟你在一起。” 季安然知道宁朝是喝醉了在说胡话,可她的心却不可控制的剧烈跳动。 她从没哄过宁朝,这一刻哄他先放开自己。 等他放开了自己,她又觉得怅然若失。 宁朝似醉非醉,季安然不清不楚。 他们之间仿佛是相互拉扯着一根线,看对方谁先主动将线扯紧靠近。 温渺去日本的那个冬天,季安然一个人留在江市,孤单又寂寞。 过年时候去参加聚会,她喝了点酒,万万没想到宁朝会过来接她回家。 宁朝说过今年过年不回来的。 季安然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心跳加速,有瞬间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宁朝根本没来,或者是,她把别人当成了宁朝。 宁朝扶她离开,再扶着她坐上车。 季安然一路没出声,眼神直愣愣的看着宁朝。 宁朝以为她是喝醉了,就对她说:“很快就回家了,要是难受想吐就跟我说。” “你……为什么会在这?” 季安然终于出声,听声音好似还很清醒。 宁朝听到她这么问,不由得笑了笑:“现在才想起问我这个问题?” 季安然窘然地看向一边。 宁朝将车开出停车场,顺便回答着季安然的那个问题。 “本来不准备回来,但是想到渺渺不在,你一个人会孤单……就决定回来了。” “下午去过你家一趟,叔叔阿姨要去你爷爷奶奶那,他们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玩太晚,麻烦我晚上来接你,送你回家。” 季安然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唇角已经有微微的弧度,她故作冷漠地应:“噢,是这样啊。” 宁朝轻应一声,认真开车。 他怕季安然觉得车里闷会不舒服,还特意开了车窗透风。 江市的夜景很漂亮,烟火在夜空流光溢彩,夜风拂过面颊,并不觉得冷。 季安然看了车窗外好久,最后还是忍不住转头看身旁这个认真开车的男人。 他是做什么都很专心的性子,似乎永远不会一心二用,开车就是开车,不会跟她搭话。 可她很想跟他说说话。 她想说他们好久没见,她想说这段时间她一个人好孤单,她也想问他——有没有想她。 她好像有点想。 女人心海底针,季安然连自己的心都捉摸不透。 她想了很久,在车停在自己家门前的时候,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宁朝:“你可以亲我一下吗?” 宁朝滞愣住。 过了半晌,他低沉出声:“你醉了?” “没有,我很清醒。” 季安然拽紧身前的安全带,手心冒汗,心跳如擂鼓。 她紧张地问:“你……算是拒绝我了吗?” 回答她的是宁朝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手掌托在她脑后。 唇瓣碰上的那刹,季安然很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欲裂的声,更是清晰地确认,她对宁朝…… 很心动。 番外 宁朝x季安然[2] 番外 宁朝x季安然 02 宁朝很快松开季安然,刚刚这几秒,他失去了理智。 季安然却在这几秒里清楚自己对宁朝的感情,或许,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对他已经不是友谊。 不是一见钟情,不是怦然心动,而是在一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日久生情。 她拽住了宁朝的领带。 宁朝总是衣着斯文,衬衣配领带的时候,领带系得一丝不苟。 现在却被季安然扯乱。 他顺着季安然的力道不自主往前,季安然的唇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捧过来。 那一瞬间竟有牙齿碰上的错觉。 她不会接吻,他也不会。 他们的唇相互碰触着,一时没有人先动。 气氛逐渐从旖旎变得尴尬。 季安然推开宁朝,瞪着眼问他:“你干嘛!” 宁朝有些懵,“我……” “我都主动亲你了,你倒是——回应一下啊!” 季安然脸都气红了,宁朝还处于懵滞状态。 她一咬牙一狠心,解了安全带就打开车门下车。 宁朝以为她是生气要走,连忙跟着下车,想跟她再说点什么,却没想到脚才刚落地,她就走过来重新拽住他的领带。 又是猝不及防,宁朝连车门都没来得及关好,就被季安然拽着领带拽进了她家。 “安然——” “你闭嘴。” 季安然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铁了心今天要教宁朝怎么做个“男人”。 门打开,又被季安然很快关上。 她几乎没给宁朝反应的机会和时间,一路将他拽到了自己房间里。 房门反锁,没开灯。 宁朝被季安然推倒在床上,被她一直拽着的领带现在正被她害无章法地解着。 但是…… 她解不开。 反而越勒越紧,差点把宁朝勒断气。 宁朝捉住季安然的手,微微用力,迫使她停住。 “安然,你想做什么?” “别废话,今天姐教你做人。” 宁朝:“……” 季安然甩开宁朝的手,继续和领带抗争,实在弄不开,就气急败坏地喊:“你这个到底怎么解啊!” 宁朝抬手扣住领带的领结处,稍微扯了一下,松开一点后,借着窗外不算明亮的月光看着此刻坐在自己身上的季安然。 “安然,你冷静点。” 季安然直视着宁朝,双眸透着股认真和执拗。 “我很冷静。” “我也没醉。” “我现在,就要跟你做。” 宁朝忽然绷紧脸,呼吸加重几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安然,这不是在开玩笑。” 季安然气鼓鼓叉腰:“宁朝,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我是那种人吗!” 宁朝摇着头,他不是那种意思。 “我告诉你,今天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上了你。” “你最好自愿,不然我就要霸王硬上弓了!” 宁朝:“……” 季安然俯下身,亲吻住宁朝的唇。 其实她根本不会,但是这种事,摸着石头过河……总会学会吧? 宁朝被季安然弄得又痒又疼,像被小猫啃了一顿。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摁住季安然的肩膀,翻身换他在上。 他对着季安然的眼睛,明知不可为,却偏偏着了她的道,有了不该有的反应。 宁朝还在忍耐,季安然故意说话激他:“宁朝,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证明给我看。” 宁朝仍然在犹豫。 季安然急了:“好了我知道我不够性感、长得不漂亮、身材也不好,你可以放开我走人了!!!” 宁朝颓败。 他是真的受不了季安然这么激他。 更不舍得季安然那么形容她自己。 “不要这样想,你是最好的。” 他说着,捧住季安然的脸,深深落下一个吻。 季安然反而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和进攻整懵。 宁朝从小到大都是跟在季安然身后为她操心的那个人,就连此刻,他也在担心自己的不小心,会让季安然疼痛。 他很细致,很小心,温柔地一塌糊涂。 季安然享受其中,却又觉得不够。 这个男人太在乎她的感受了,所以就少了一些冒进的刺激。 就连那一步——他都没有完全一股脑往前冲。 他停滞在一半,生怕季安然会哭。 最后还是季安然忍不了,督促他快点,用力点。 好像这个晚上,真的是她“教”他怎么当个真正的男人。 这天晚上季安然的父母不在,但宁朝也没有等到天亮,后半夜的时候,趁季安然睡下,他驱车离开。 他仿佛有种预感,预感季安然醒来会赖账。 这种预感就来自于他对季安然的了解。 他知道的,晚上的季安然是有点微醺。 恰如宁朝所猜想的那样,季安然在隔日醒来后,真的想赖账。 全身不适,哪哪都疼,两条腿像被人给掰折又给重新接上了一样。 最重要的是,她意识到,她昨晚真的霸王硬上弓,把宁朝给上了。 昨晚季安然觉得自己没醉,现在她一个劲儿洗脑:醉了醉了,喝酒误事,都是酒精的错。 手机震动,季安然收到了宁朝一大早的问候。 【醒了吗?】 季安然回复:【醒了。】 刚准备发送,脑子里却闪现过他们没有衣物遮蔽相拥在一块的情景—— 她马上把输入框里的字删掉,关上手机。 现在她怂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干这样的事,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还是再等等吧,等她想清楚 和宁朝之间的关系再说。 季安然这种睡完就玩消失的行为实在难以启齿,所以她根本不敢跟温渺提。 她以为可以瞒很久,只要宁朝不跟别人说,就没人知道这件事。 后面几天,宁朝有来找季安然,但是季安然都躲着不见人。 两家约着吃饭,季安然也推搪自己身体不舒服不去。 就这样,正月的假期结束,宁朝要飞去德国。 那天季安然收到宁朝的微信,知道他回程的日期。 季安然当晚就开车去了宁朝家,却在路旁停了很久。 她看着宁朝房间亮着的灯,仿佛还能看到他削瘦的身影。 季安然嘲笑自己都出现幻觉了,这么远怎么能看得到他。 她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想来找他,快到了却又犹豫,停下了车。 季安然在车上坐了很久,冗长的夜色里,她终于想明白一件事。 她始终是差了那么一丝勇气。 她甚至都想去附近便利店买几罐啤酒灌下去,借着酒劲去找宁朝,可她又不希望自己每次的主动,都是因为酒。 季安然不是不主动的人,唯独在面对宁朝时,变得踌躇不前。 后来季安然还是回家了,给宁朝回了微信:【一路平安。】 季安然以为,宁朝这一走,他们的关系,又会在此刻画上一个逗号,。 但是她没想到,这么的续,来得那么快。 季安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那晚他们是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尽管宁朝最后时刻出来了,可是—— 这个概率就是那么神奇,一次就中。 季安然脑袋发晕,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碰上这样的事。 这些天胃口不好,大姨妈没有准时到,季安然还以为是自己睡眠不好导致内分泌紊乱了。 万万没想到是怀孕了。 季安然不知道怎么跟宁朝说,好像她是骗人上床然后穿裤子就跑的渣女,现在发现怀孕了又要回头找人负责。 季安然先把这个事告诉了温渺。 不出所料,温渺比她还震惊。 温渺只知道宁朝喜欢季安然,但从来不知道他们两什么时候发展到这一步的。 而且速度还这么快,直接闹出了人命。 后面,季安然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个事告诉宁朝。 毕竟是孩子他爸,怎么也有知情权。 但季安然就是怂,发完【我怀孕了】就把手机给关机了。 远在德国的宁朝,看到这条消息,震惊错愕,第一反应是联系季安然,但是怎么都打不通季安然的电话。 他着急得不行,找到温渺确认怀孕的事,再跟温渺要了林淮北的联系方式,打电话去了林淮北学校。 林淮北年纪比他小,但在感情方面,比他清晰得多。 这么些年,宁朝一直在顾虑季安然的感受,偷偷暗恋,不敢表白。只要她觉得开心,他做什么都愿意,甚至也打算永远把自己的那份感情藏起来。 前面他也主动过,只是他发觉他的主动,季安然好像不大喜欢。 他主动,季安然不喜欢,不知道,季安然也不喜欢。 他也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样。 最后,还是林淮北一语惊醒梦中人。 “你考虑得再周全,都会有意外。收起你瞻前顾后的老妈子性格,干点男人该干的事。” 确实,宁朝是该干点男人该干的事。 不管季安然到底怎么想,他都要跟季安然求婚,对她负责。 在季安然开机的时候,宁朝打通了电话,他说:“安然,我们结婚吧。” 不是询问,不是征求意见,而是在表达他心底深处最直接的想法—— 我们结婚。 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让季安然成为他的新娘。 那么那么多年,他的目光就只停留在季安然的身上,他表现的不明显,但是又很明显—— 不然这么多年,季安然不会连一封情书都没收到。 在沉默过后,季安然回答宁朝:“噢,好。” 宁朝闭上眼,握紧手中的手机。 他爱了这么多年的女孩,终于,让他等到了。 番外 宁朝x季安然[3] 番外宁朝x季安然 03 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在季安然答应宁朝后,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跟双方父母坦白。 季安然觉得有点丢脸,毕竟她是未婚先孕。 在宁朝赶回国前,她偷偷跟自己爸妈试探了几次,想探探他们的口风,但是得到的回答都是:丢人。 这种还没结婚就怀孕的事传出去,多落人口舌。 季安然一下没了信心,怎么都开不了口说那个没结婚没恋爱就怀了孕的人就是自己。 宁朝抛下德国那边的学业,将所有事情都往后推了几个月,匆匆赶回来。 刚下飞机,就直接开车去了季安然家里。 季安然一家正准备吃晚饭。 今天的饭菜有些油腻,季安然闻到空气中的肉香就感觉一阵恶心,跑到卫生间对着马桶呕吐。 季妈妈跟季爸爸相互看一眼,奇怪地念叨着:“这孩子,肠胃炎还没好么,怎么又去吐了。” 这时门铃响起,季爸爸去开门。 他和季妈妈看到宁朝,露出意外的表情。 季妈妈:“咦,小朝你怎么来了,前些天你不是飞去德国了吗?” 宁朝先跟两位长辈打招呼,站在门口没进来,神情严谨认真。 “叔叔阿姨,我这次来,是想跟你们提亲的。” 季安然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恰好听到宁朝这句话,她的爸妈均是一脸懵,不约而同看向另一个主人公。 季安然还没有所反应,重新袭上来的反胃叫她忍不住捂住嘴巴,转头又跑进了卫生间。 随之传来响亮的呕吐声。 季妈妈:“……” 季爸爸:“……” 坦白的时候还是到了。 在季安然稍微缓和一点后,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了自己父母。 四个人在客厅坐着,有几分钟相顾无言。 季妈妈想了大半天,不确定地问:“孩子,真的是小朝的?” “……” 季安然脸一红,“妈,这难道还能开玩笑吗!” “不是,你们两不是好朋友吗?怎么就,怎么就——” “阿姨,我和安然交往已经有段时间了,这次怀孕确实是意外,但是我们决定接受这个意外。” 宁朝很诚挚地对季安然的父母说:“希望叔叔阿姨能通过把安然嫁给我,我会对她还有孩子负责的。” 季妈妈张张嘴,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件事真的太意外了。 他们两家关系好,但从没想过可能会做亲家…… 一直没出声的季爸爸咳了一声,对宁朝说:“既然都怀了,婚是肯定要结的。这样吧,明天约上你父母,我们好好谈一谈婚事。” ——这算是答应了。 季妈妈也没说什么,现在除了答应,也没什么别的法子。 总不能叫她女儿年纪轻轻就去打胎吧。 况且…… 宁朝这孩子,他们都喜欢。 跟父母坦诚后,宁朝陪季安然回房休息。 两个人上次见面是那种情况,这次见面就直接是谈婚事了…… 有点尴尬。 他们在房里,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床前面的椅子上,相互沉默了好久。 “那个……” “安然……”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停住。 宁朝让季安然先说:“你先说。” 季安然不自在地抓抓头发,不敢看宁朝的脸:“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你要是不想奉子成婚,还有机会反悔。明天等我们爸妈见了面,就不好再反悔了。” 宁朝停顿一下,说:“我们不是奉子成婚。” “就算没有这个孩子,我也想跟你结婚。” 季安然不受控地抬头看他,眼圈有点发红。 “那……就真的结婚了,以后要一起过一辈子了。” 宁朝起身,上前将坐着的季安然揽到自己怀里。他站着,季安然的脸就靠在他腰这个位置。 “嗯,一辈子。”他应。 季安然忽然想哭。 太恍惚了,好像一切都是梦,所有的事情她都没有心理准备。 可这个结果,却是她愿意要的。 “安然,你会后悔吗?” 比起季安然担心宁朝想反悔,宁朝更担心季安然日后会后悔。 但季安然却张开双手搂紧宁朝的腰,摇着头说着:“不后悔。” 为什么要后悔呢,全世界,除了爸爸之外,可能都找不到第二个像宁朝这样爱自己的男人了。 而她,也在开始学着爱他。 第二天两家吃饭商量婚事,一切都很顺利。 结婚需要筹备的东西又多又复杂,季安然和宁朝都希望一切从简尽快办了,但是长辈们不同意,他们想办一场盛大热闹的婚礼。 季安然不愿意自己大着肚子穿婚纱,最后大家各退一步,婚礼定在一个月后。 结婚的那一天,季安然一直处于一种不真切的状况内。 要结婚了,真的要结婚了。 她曾无数次想象过结婚这天的情景,但是都没想到过,站在神父面前迎接自己的人,是宁朝。 从小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的宁朝。 季爸爸将季安然的手交给宁朝,宁朝接过握住,那瞬间,季安然眼眶湿润,瞬间就有了想哭的冲动。 真好,最后跟自己结婚的人是宁朝。 真好。 …… 结婚很累,尤其季安然还是个孕妇。 等结束坐进回家的车里,她迫不及待就踢掉了脚上穿了一天的高跟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原因,她就穿了一天高跟鞋,现在两只脚竟然都水肿了。 还肿得特别难看。 坐在她旁边的宁朝看过来,她下意识就拿裙摆挡住脚。 但宁朝还是发现了。 “肿了吗?” 季安然别扭地应一声:“嗯,难看,你别看。” “没关系,我检查一下 。”宁朝弯身要去碰季安然的脚,季安然连忙往一边缩。 “不要——真的太丑了——” 她才不想这么丑的样子被宁朝看到。 猜出季安然的心思,宁朝只好笑笑,说:“好吧,等回家再说。” 他们结婚得突然,婚房都是临时准备的。 地段很好,是宁朝父母以前购入的一套房,装修有些偏冷色调,当初是准备让宁朝工作后住。 现在新购的婚房来不及装修,只能先让小夫妻一块住这。 父母们送他们回来,没有多逗留,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剩下这对新结婚的小夫妻。 红色的双喜贴了不少地方,给这个偏冷色调的房子添了丝暖意。 季安然佯装看看四周,然后说:“我……先去洗澡卸妆。” 宁朝点头:“去里面那个浴室吧。洗漱用品和浴巾都准备好了。” 季安然往宁朝指的方向走,那是他们的卧室。没想到进去就看到卧室的床上铺着大红色的喜被,与房间的装修风格完全不搭。 不用想,这肯定是她妈的主意。 她妈老早就去看被子买被子了。 快深夜的时候,两个人都各自洗完澡,躺到了床上。 新婚之夜,或许……应该是要洞房花烛。 但是他们两个人现在…… 有些尴尬。 除去霸王硬上弓的那次,季安然这次还是第一次跟宁朝躺一张床盖同一条被子。 男人身上自带的暖意一直在缓慢地朝她这边涌来。 季安然怎么都感觉不舒服不自在。 宁朝端正躺着,察觉到季安然动来动去,便问:“睡不着吗?脚还水肿难受吗?我帮你按一按?” “不用——”季安然马上拒绝,“不难受,不难受。” “那我关灯睡觉了?” “嗯,你关吧。” 宁朝伸手关了灯。 房内陷入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季安然稍微觉得自己缓过来一点气,刚想放松,却感觉到身后一阵窸窣。 宁朝的手臂伸过来,从身后搂抱住了她。 季安然全身一僵,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 “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宁朝的声音又沉又性感,害季安然一下子心悸起来,蓦地心跳过快。 “可……可以。” 都已经结婚了,都是孩子爸妈了,抱着睡觉算什么。 得到季安然的回答,宁朝将她抱的更紧,搂在自己怀里。 只是他的身体太热,季安然特别不适应。 “朝朝……你觉得我们今晚……” “嗯?” 季安然闭上眼,直接问:“你想不想?” “想什么?” 季安然:“……” 这个木头。 “我们新婚之夜,你觉得你该想什么!!!” 宁朝瞬间懂了。他比较理智,说:“你现在没到三个月,不可以。” “我没问可不可以,我就问你想不想!” “……想。” 真是个木头。 季安然忍不住笑,转过身来面对宁朝,说:“那你亲亲我。” 宁朝拒绝:“不行,你现在——” “我知道前三个月不行,但是亲一下总没事吧?” “有事。” 宁朝很认真,“我会忍不住的。” 季安然的脸唰得红了,这个男人…… 真是可爱。 “我也没让你忍啊,我们小心一点不就行了……” 季安然自己都觉得说这话很害臊。 怎么每次都是她主动要他做呢…… “朝朝,你是学医的,一定知道怎么把握分寸,所以……别让我们的新婚夜有遗憾嘛。” “而且,洞房花烛一生就一次呀。” “朝朝。” “朝朝。” “朝朝,我想要。” —— 最后一句话,宁朝理智的弦一下就崩了。 番外 x宁朝x季安然[4] 番外宁朝x季安然 04 都说开了荤的男人会一发不可收拾,但是开了荤的女人…… 也会这样。 季安然自己都不敢相信原来她是这样的人。 竟然会馋宁朝的身子。 刚结婚的那几天,她每天晚上都对宁朝连哄带骗,非得逼得宁朝满足自己。 可宁朝这个人,就是瞻前顾后,觉得这样对季安然身体不好,对宝宝也不好。 为了让季安然收心,他特意找很多孕期资料和医学用书给季安然看,甚至还找来自己进了医院妇产科的同学来给季安然科普孕期知识,尤其是夫妻同房这方面的注意事项和风险。 季安然听得很认真,然而一回家,该干嘛还是干嘛。 宁朝又被季安然推倒在沙发上,季安然啃他脖子,他躲不掉。 “安——安然,刚刚不是都说了孕期要尽量减少同房次数——” 季安然露出懵然天真的表情:“可是不是也说了,要让孕妇保持身心畅快么。” 宁朝:“……” 季安然挑挑眉毛:“你就从了我吧,不要每次都这么抗拒,搞得好像我在强迫你。” “……” 宁朝无奈。 难道不是“强迫”吗…… “老公,过几天你又要去德国,我们赶紧趁现在多做点该做的事。” 季安然的秘密武器就是“老公”。 她第一次在床上这么喊宁朝的时候,宁朝一个惊悚,真真实实被吓到。 季安然就喜欢宁朝这副被吓到的模样,特别傻特别蠢。 然后她就开始乐此不疲,一有什么需求,就喊“老公”。 娇滴滴的称呼,宁朝怎么抗拒的了。 就算季安然是要他去摘天上的星,他也会不计一切地去摘。 新婚生活短暂持续了两个月,宁朝该回德国继续学业了。 他稍微安排了一下,能在三个月后结束课程,回来陪季安然待产。 但是这当中的三个月,他无法陪伴在季安然身边。 出国前夜,宁朝满腹担心,放心不下季安然。 他不在家,季安然大着肚子,不适合一个人住。于是他帮忙收拾东西,送季安然回父母家。 这晚上宁朝都没睡着,反而季安然睡得都打起了呼噜。 半夜被尿憋醒,她准备起来上厕所,结果意外发现宁朝还没睡。 “你干什么呢,明早赶飞机,你还不睡觉。” 宁朝轻抱住季安然,低喃着:“舍不得你。” “有什么舍不得的,不是三个月就回来了。”季安然推开宁朝,憋尿憋得慌,赶紧下床跑去上厕所。 宁朝心想,自己老婆怎么心这么大。 他不知道,此刻季安然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眼圈一阵发红。 季安然睁大眼睛,一个劲儿地朝眼睛扇风,提醒自己不能哭。 要是自己哭了,宁朝可就更愧疚更难过。 她必须得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几分钟后,季安然收拾好情绪,装作自己很困倦,回来就倒下继续睡。 宁朝搂住季安然,看着她的脸。 尽管季安然掩饰着自己对离别的伤感,但心细的宁朝还是发现了季安然泛红的鼻尖。 他没点破,他知道季安然的意思。 他只在季安然耳边轻声说:“我爱你。” 季安然紧闭着眼,像是在酝酿什么,最后用手用力去锤宁朝的胸膛,嗔怪着:“你好烦——” 她抱紧他,在他怀里哭。 明明决定不哭的,不就三个月,又不是很久。 可因为宁朝一句话,季安然就绷不住了,在他怀里哭成了个泪人。 她对他的爱,是一点一点随着时间沉淀的,此刻的她,真的离不开他。 “你在那边要好好的,我和宝宝会等你回来……” 宁朝心内愧疚,抱紧季安然:“嗯,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 “安然,对不起。” 季安然一下笑了,“猪头,干嘛要说对不起。” “我比渺渺好多了,渺渺和小北异国,连什么时候能见面都不确定。起码你三个月后就回来,而且以后都会陪在我身边。” “我应该知足了。” 季安然就是特别能自我安慰的人,比起温渺和林淮北,她真的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温渺还要等林淮北毕业,可林淮北的工作,又注定毕业后无法每天相伴。 所以,这样比起来,她真的很幸运很幸运了。 她该满足。 第二日,宁朝坐上了去德国的飞机。 接下来的日子,季安然没有停掉自己的钢琴课,孕期真的无聊,带带学生不仅能解闷,还能给肚子里的小宝宝一点胎教。 三个月很快过去。 季安然临近预产期。 温渺比宁朝先回来,每天陪着季安然。 德国那边的课程本来会按原计划结束,但是临时出了点问题,往后延了一周。 而准备回国之际,签证又出了问题。 季安然一直期盼肚子里的宝宝争气,每天都在跟宝宝说话,让他再等等爸爸。 宝宝很争气,又多等了一星期。 39周的时候,季安然收到宁朝的消息,他下午上飞机,明天就能到。 季安然放了心,觉得自己肯定还能再等一天。 结果当晚,她就见了红。 季安然第一次生孩子,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内1裤上一片红,整个人都吓坏了,嚎啕大哭。 季妈妈和季爸爸被吵醒,跑来敲门。 季安然被第一时间送去医院,温渺和林淮北也赶了过来。 阵痛来得很快,季安然疼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很矛盾,一面希望自己能马上开全十指马上生,一面又希望再等等,等宁朝回来。 就几个小时了,宁朝马上就要下飞机了。 可惜季安然想等,肚子里的宝宝等不了。 她阵痛来得快,开指也很快,没有多久就被 送进产房。 之前季安然和医院预订过生产陪护的套餐,本来以为宁朝会回来,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 宁朝不能陪产,季安然就让温渺陪自己进去。 季安然顺产,生的比较快,因为打过一针无痛,所以生完还比较清醒。 她躺着缓神,几乎不敢相信就这么几分钟的功夫,自己当妈妈了。 刚出生的小宝宝是温渺剪得脐带,现在温渺抱着,比季安然还激动,哭得一塌糊涂。 “安然……你当妈妈了……呜呜呜呜呜……朝朝当爸爸了……” 季安然虚弱地笑着:“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啊。” 温渺实在忍不住眼泪:“我太感动了……” 小生命抱在她手上,她怎么能不感动。 这可是季安然和宁朝的宝宝啊。 宝宝是在凌晨的时候出生的,季安然在产房里面观察了几小时,随之就转到了病房里。 阵痛和生产还不是最难的事,最难的是开奶。 尽管季安然找了最好的开奶师,但是刚开奶时候的那种痛,比她生孩子时候还要痛。 开奶师给她按摩开奶,她扯着嗓子在病房里尖叫。 温渺和林淮北还有季安然的父母、宁朝的父母在病房外面的小客厅里等。 vip病房有供客人休息的沙发,温渺坐在那,听着季安然的尖叫声,心里直发怵。 她不止一次地问:“安然叫得好惨,她真的没事吗?” 季妈妈宽慰她:“第一次开奶都这样的,没事的。” 话虽这么说,她看向病房的门的时候,眼底仍有掩不住的担忧。 在小宝宝吃上第一顿奶的时候,宁朝回来了。 他急匆匆赶到医院,季安然在里面喂奶,他没进去。 心内百转千回,等月嫂把小宝宝从里面抱出来,他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跑进了病房里。 季安然很憔悴,发着虚汗,正躺在病床上休息。 不止开奶疼,喂奶也疼,刚刚她就眼泪汪汪一边喂奶一边掉眼泪。 现在孩子抱出去了,她可以好好睡一觉,攒点体力。 正闭着眼的时候,季安然好似感受到什么,睁眼看过去,就看到了宁朝。 季安然与宁朝对视着,眼眶顿时蓄起泪水。 宁朝到病床边坐下,握着季安然的手,季安然委屈地甩开去打他的肩膀和手臂。 她眼泪一滴一滴掉:“你怎么才回来啊,我等了你好久……”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宁朝实在心疼此刻的季安然,止不住地为自己迟到而道歉。 季安然的眼泪更是忍不住,在宁朝没回来前,她还能稍微学着坚强一点,可是一见到宁朝,她的脆弱就无法隐藏。 “生孩子太痛了,我再也不要生了……” “好,再也不生了,一个就够了。” “喂奶也好痛,他不会吸,还咬我……” “那我们不喂奶了,给他吃奶粉。” 季安然顿住,吸吸鼻子,“你见过他了吗?” 宁朝只顾着心疼老婆,懵了下:“谁?” “我们的儿子呀!” “噢噢,还没见到,刚刚就想着先来看你。” 季安然被宁朝这懵懵的样子逗笑,随后她抓住宁朝的手,说:“朝朝,恭喜你,当爸爸了。” 宁朝垂着眸,似是在忍耐什么,而后终是绷不住,俯身亲吻住季安然的唇。 他眼里有泪,望着季安然,说:“安然,谢谢你。” 季安然噗嗤一声笑开,笑中带着泪。 或许命运一早就做好了安排,共度一生的人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出现。 现在,他们在一起,正是不早,也不晚。 番外 温江衍x江柔[1] 番外温衍x江柔 01 江柔和温衍认识的时候,温衍还不叫温衍。 他们都是从出生就没人要的孩子,一个在医院被丢弃,一个在路旁垃圾桶被好心人翻到。 他们没有姓没有名,将他们收养在福利院的院长就让他们跟自己姓江,女孩名字里带个“柔”,男孩名字里带个“衍”。 所以在成为温衍之前,温衍叫做江衍。 大家总喜欢喊他“阿衍”。 他和江柔说不上到底谁大谁小,具体的生日也不知道是哪一天,院长就将他们的生日定在被送来的那天。 温衍大一天,江柔小一天。 生命最初的五年里,江柔每天都和温衍在一起,虽然几乎没离开过福利院,身上穿的都是好心人捐赠的衣服,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靠同情和施舍…… 但他们很开心。 每年都会有符合领养条件的叔叔阿姨过来福利院,挑选自己心仪的孩子带回家,成为他们的家人。 很多孩子都盼望着自己能早日去往新的家庭,有新的爸爸妈妈,开始新的生活。 江柔也想。 她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有爸爸妈妈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在温衍被领养之前,有一对长居国外的老夫妻看中了她,喜欢她的乖巧和懂事。 可是她不愿走。 江柔虽然小,但也已经懂了事,知道出了国,就很难再见院长奶奶和温衍一面。 她舍不得。 老夫妻见孩子这个抗拒,就放弃了这个选择,重新选了另一个稍微小一点的小姑娘。 几天后,温衍也被领养了。 领养温衍的夫妻很年轻,妻子怀着孕,看着就很温柔。 小时候的温衍总不爱说话,江柔把自己最喜欢的也是唯一的蝴蝶结发夹送给他,当作离别的礼物。 温衍这时候,也只说了声:“谢谢。” 江柔知道温衍去了新的家庭一定会过的很好,她该为他开心,可是她却偷偷哭了好久。 送别的时候,她躲在窗户后面,看着温衍坐上新爸爸妈妈的车。 院长奶奶说,他们以后都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小小的江柔懵里懵懂,不懂深意。 五年后,江柔十岁,被一对中年夫妻领养。 夫妻两年近四十,无法生育,江柔刚到他们家的时候,他们对她特别好。 院长经常到访,确认江柔过得好,才安心让江柔留下。 后来,江柔渐渐意识到不对劲。 虽然她才十岁,可有女孩本身的敏锐和直觉,她总觉得自己洗澡的时候,有人在看自己。 接连几天,江柔都有这种阴森森的感觉,她很害怕。 在一天吃饭的时候,她跟自己的养父养母说了这件事。 养母有瞬间的错愕,接着目光不动声色地转移到养父身上。 养父埋头喝酒,喝完又给自己斟上一杯白酒。 江柔尚且不懂他们之间的暗语,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便低头吃饭。 养母假笑几声,让江柔别瞎想,肯定是错觉。 江柔顺着点头,可不知怎的,她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后来再洗澡,她就不去卫生间淋浴了,打了热水到房间里用盆洗。 虽然很麻烦,可是这样安心许多。 江柔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后来事情越来越不对劲。 十岁过后,江柔开始发育,胸脯开始有了明显的曲线变化。 十二岁的时候,她已经比同龄人看着有线条。 这年的夏天,雨水特别多。 夜里总爱打雷。 其实江柔并不怕打雷,可突然一声雷声下来,房门就被敲响。 江柔瞬间清醒,心提起来,颤着声问:“谁——” “是我,爸爸。” 门外是养父的声音,江柔的心放下来,问:“爸爸,怎么了?” “没什么,打雷了,爸爸怕你害怕,要不要爸爸陪你睡觉?” “没事的,我不害怕。” “雷声这么大,怎么会不怕呢。” 紧接而来的是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 江柔全身的鸡皮疙瘩起来,看着那个被拧动的门把,所幸,她反锁了门。 她不知道自己的警惕是源于什么,但她就是在这瞬间觉得害怕。 “这孩子,锁什么门呢。” 养父絮絮叨叨的,大约是门打不开,又怕吵醒在睡觉的养母,便走了。 江柔却再睡不着。 她怕是自己想多,也许是养父真的只是担心自己。可是她又怕养父真的有什么别的目的,毕竟这段时间来,他总盯着她发育的胸脯看。 没过多久,生意不景气,养父母做小本买卖的,一时间亏了不少钱。 养父开始在家酗酒,养母每天骂骂咧咧。 江柔每天从学校放学回来,吃了饭就躲进自己房间里。 开始养母只骂养父做生意做亏本,后来就开始骂在房里写作业的江柔。 骂她只知道在房间里,只知道吃吃喝喝,不会出来帮忙做点家务,骂她费钱。 江柔在房间里直发抖。 她根本不敢出去,她怕面对养父那种可怕的眼神。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养母找到赚钱的门路,去了趟外地。 家中只剩江柔和养父。 江柔开始很早出门,很晚回来,早晚饭宁愿都不吃。 养父还是每天喝酒,但是喝完都能睡上一整夜,等醒来,江柔都不在家。 直到周末。 江柔一早就收拾书包想去外面看书,结果刚出房间门,就碰上了难得早起的养父。 她一时间慌了,连忙往房间里躲。 可惜门还没关上,养父就大力推开进了来。 “小贱蹄子每天见我跟见瘟疫一样,你躲啊,你再躲——” 养父大约是昨夜的酒劲还没过,抽出裤腰上的皮带就往江柔脸上抽。 江柔瞬间被带倒,摔在了地上。 养父挥起手,一下一下地把皮带 抽带江柔纤瘦的身体上,嘴里止不住地骂着难听的话:“臭婊子,自从你到我家来,我们就没好日子过!” “生意一天比一天差,你真是个扫把星!” “天天躲着老子,老子还不想看见你这张臭脸——” 江柔被抽打得蜷缩在一团,她咬着唇,无声掉着眼泪,几天没好好吃饭,她甚至都没力气去反抗。 养父发泄完,觉得累了,就用力踹了江柔一脚,暂时放过了她。 养母是当天晚上回来的,瞧见江柔一身的伤,啧啧了几句,便再没说什么。 吃饭时候,江柔都不敢出来,养母在门外吼:“你要想死别在我家死,别给我添麻烦!” 江柔躲在房间的被窝里哭,她从一出生就被丢在垃圾桶里,但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 她很害怕,瑟瑟发抖抱紧自己,除了哭就只剩下哭。 从这天开始,养父隔三差五就对江柔毒打一顿,养母视若无睹,有时更会掺上一脚,两人一起打。 楼里的邻居每次看到江柔满身的伤,都会摇头感叹:“真是造孽啊。” 如果只是毒打,江柔还能忍受。她一直在努力找机会逃离这个家,她把自己每天的早餐钱省下来,准备买一张离开这座城市的票。 她攒钱攒的很辛苦,这样的毫无征兆的毒打也忍受了好几年。 终于,十五岁那年。 家中没人,江柔在卫生间洗衣服,意外发现墙壁上的洞。 她想起刚来这个家时被偷窥的错觉。 这个洞后面,就是一墙之隔的养父母的卧室。 一股恶寒从心底升起,江柔一直觉得养父看自己的眼神有时候很怪—— 她忽然全身发抖,哆嗦起来。 不行,她一定要走,现在就要走! 江柔丢下还没洗完的衣服,冲到自己房间,随手在书包里塞了几件衣服,然后打开上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笔记本,里面夹着她这几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纸币。 每张一元纸币加起来,够她买票了。 这几年,福利院已经关了,院长奶奶回了老家养老。 江柔没有地方去,她想去找院长奶奶。 这些钱已经够她走到院长奶奶的家乡。 本来只要这样一走,就能永远逃离这个牢笼,可惜刚走到家门口,养父回来了。 养父看出江柔要跑,也看出江柔眼底的恐惧和厌恶,反手将她一推,她口袋里的纸币全都洒在了地上。 “妈的,攒这么多钱,想跑去哪?” 养父用脚把门踹上,又开始抽皮带。 江柔从地上爬起来,知道他又要打她了,转身就往窗边跑,她想跳窗,就算死了,也不要被这个男人打死。 哪知养父直接一把拽住她头发,将她甩到沙发上。 “臭丫头,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多年,还没爽到,你就想跑?” “要跑,也得等老子爽了先。” 皮带往地上一扔,他就开始扯她的衣服。 冬天穿的厚,养父扯了一会也只扯开江柔的厚外套。 江柔拼命挣扎,眼泪汹涌而出,她用手指去抓养父的脸,在养父埋头亲她脸的时候她用力去推,却被狠狠煽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煽的江柔脑袋发晕。 养父开始拉她衣服,冬天的寒冷立即爬上她的腹部。养父恶心又扎人的胡子扎着她皮肤,她抗拒,却怎么都推不开。 挣扎间,养父开始放过江柔,直起身体解裤子,要把那恶心的东西掏出来。 江柔趁这个机会抓起旁边茶几上的烟灰缸,用力砸在养父头上。然后她趁养父捂头的瞬间,起身跑到窗边,一跃而下。 她在五层楼,楼下有家小卖部,上面搭了个蓝色的棚。 江柔从楼上跳下来,正好摔在棚子上,受到缓冲,最后摔在了绿化带的草坪里。 楼下遛弯的大爷大妈被吓坏了,走近一看,衣衫不整的女孩还睁着眼,还没死。 小区楼下马上热闹起来,救护车和警车很快就来了。 江柔被送上救护车,她还有意识,一遍一遍地对车里的警察说:“救我……救我……” …… 江柔被送到医院,警察在小区对邻居们做了笔录,大约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等江柔醒来,正式录了一遍笔录。 最后,他们把江柔的养父母都带到了警局。 警察通知了院长奶奶,年迈的院长奶奶从老家赶过来,接走了江柔。 江柔摔伤严重,暂时去不了远的地方,院长只能将她带回已经关闭的福利院。 这是强奸未遂,虽然未遂,但是性质恶劣。 江柔坚持要告养父,养母天天来福利院闹,强逼着她撤销控诉。 江柔倔强不肯,养母就无休止地闹。 那段时间里,江柔一夜一夜地睡不着,就算睡着了,那天养父撕扯她衣服的脸也会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院长心疼她,也忍受不了养母的纠缠,最后没有办法,只能去找温衍。 十年了,温衍都没再听过江柔的名字。 但是他没有忘记曾经将自己最喜欢的发夹送给他告别的那个小女孩。 他们是真真正正一起长大的家人。 温衍无法相信,在那个可爱乖巧的女孩身上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很气愤,很心痛。 他找到家里的爸爸和奶奶,把江柔的事情告诉他们,请求他们的帮忙。 温父和老太太都有恻隐之心,同意温衍的做法,帮忙找律师,找新的住处。 江柔和院长奶奶在温家的帮助下,搬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开了养母的纠缠。 也是搬住处的那天,江柔见到了十年未见的温衍。 当初一样高的小男孩,已经长成少年模样。 他站在光里,那么明亮。 江柔突然在那刻明白当时院长说的“两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他们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他在光里。 而她,在无休止的黑暗里。 江柔很想像小时候喊温衍一声“阿衍”,自卑却让她发不出一个音。 她甚至连哭,都不想在温衍面前哭。 后面那段时间,江柔都不怎么说话,院长奶奶在照 顾她,温衍也经常来看她。 他会带很多好吃的给江柔,也会带一些好看的书,他也不是很爱说话的人,有时他就静静陪着江柔,两人一起看书。 温衍跟院长商量,觉得江柔的状态不对,考虑是否需要找个心理医生。 在准备找心理医生的时候,江柔养父的案子开庭了。 养父被判了二十年,养母当庭咒骂。 那天作为原告和受害人的江柔就坐在法庭上,承受着养母指着鼻子的骂声,多少难听的话她都承受下来了,咬着唇一声不吭。 离开时候,养母追上来,拿着不知从哪拿来的铁棍要打江柔,温衍眼疾手快挡在了江柔身前。 在法庭上被骂得再难听,江柔都没哭,可被温衍护在怀里的时候,她却再忍不住眼泪。 养母以故意伤人被警察带走,温衍被送到医院缝针,他的后脑勺流了血,伤口有些大。 在医院,江柔见到了温衍现在的父亲和奶奶,还有他的妹妹。 她很庆幸,温衍能有这么好的家人。 不像她,被领养,却是堕入一个地狱。 养母被拘留,养父进监狱,江柔终于逃离了那个牢笼。 温衍要住院,江柔每天来看她,渐渐的话多了起来,像是已经走出原来的阴影,也不需要找心理医生。 黑暗和光明共存的十五岁过去,转眼十六。 温衍请家人托关系,让已经休学一年的江柔转到自己学校读高中。 他们成为了高中同学。 江柔虽然没读完,但是课程没有落下,直接升入高中并不吃力。 她在学校对每个人都很礼貌,可是都保持着距离。 她心里有创伤,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就算是和温衍同班的三年,别人都不知道原来她和温衍原先就认识。 没有特殊的原因,在学校她不会去跟温衍说话。 温衍知道江柔的顾虑,就一直配合着她。 偶尔周末的时候,温衍会来找江柔,帮她复习功课,或者带她出去散散心。 江柔会听温衍提起他的妹妹,比如在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会买一份给江柔,再多买一份带回去给他妹妹。 江柔敏锐地察觉到,温衍在提起妹妹的时候,眼眸里有爱意。 那不是哥哥对妹妹的,而是一个男孩对一个女孩的。 有一次江柔问温衍:“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温衍没有犹豫,答:“因为我把你当家人,当妹妹。” 江柔当时眼里就有了泪,她再次问:“你对我这个妹妹,和对家里那个妹妹,感情是一样的吗?” 这次,温衍没有回答。 但江柔已经知道了答案。 暗恋从来都是苦涩,所有的悲痛心酸和委屈,只能自己吞下。 江柔没有奢望过什么,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奢望。 高三那年,院长奶奶被查出癌症晚期,在医院治了几个月,最后病重离世。 临终前,她请求温衍好好照顾江柔,她这一生没有结婚,无儿无女,收养照顾过那么多的孩子,唯独放心不下江柔。 温衍答应了。 院长奶奶离世,江柔一直处于悲痛的状态,走不出来。 最后她决定出国,永远地离开这。 温衍尊重她的决定,帮她找国外的学校,帮她办手续,最后送她上飞机。 在机场,温衍让江柔回国的时候提前告诉他。可江柔却只是摇摇头,说:“我不会再回来了。” 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那是整个年少时期,他们的最后一面。 江柔去了日本,在那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读书,生活,工作。 会有交好的朋友和同事,但她都不会去过多地谈论自己的过去。 温衍开始几年会经常打电话问候,后来两个人慢慢地少了联系,但是江柔会经常收到温衍邮寄过来的药品和食物。 时间一眨眼,就是几年后。 三十一岁的江柔见到了已经长大的温渺。 温衍请江柔帮忙照顾他这个妹妹,江柔答应了。 温渺在日本的这几年,温渺经常问江柔和他大哥是什么关系,甚至还想着给他们两拉红线。 而温衍,也因为关心妹妹,开始频繁地联系江柔。 江柔一直都以平常心去面对温衍的问候和关切,她用了好几年才让自己的心定下来,不想再去碰触她奢求不起的情情爱爱。 温渺在的这几年,有温渺的陪伴,江柔过得比前面几年都开心。 她也把温渺当作了自己的妹妹。 温渺学业完成回国,江柔还因此哭了一晚上。 原来到了这个年纪,早以为看淡人事,没想到骨子里,还是个脆弱的爱哭鬼。 送温渺回国后,江柔继续过着自己一个人孤单却宁静的生活。 温衍的电话还是会经常打来,江柔却越来越不敢接。 她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她怕自己开始有了奢望,开始习惯温衍的这种关心和问候,等到最后,再放不下对温衍的感情。 江柔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温衍的电话。 后来,温衍也没有再频繁地打。 只是邮寄的物品,一如既往,从没断过。 没有多久,江柔收到了温渺寄来的请帖。 温渺要结婚了,和经常来日本看她的那个小男友。 江柔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不回国。 温渺打了很多个电话过来,甚至扬言江柔不会去参加婚礼,她就不结婚了。 江柔没有办法,只得答应。 十八岁那年出国,到现在,已经过去十来年。 江柔重新再回来,对所有的一切都感到陌生。 温衍和温渺来机场接的江柔,给江柔安排了酒店。 那天晚上,江柔住在酒店里,想起很多以前发生的事。 半夜下起了雨,一声雷响,把她惊醒。 她想起十几岁时养父在打雷时候拧她房间反锁的门把,想起后来养父摁住她时狰狞恶心的脸,她止不住地哆嗦。 江柔抓到手机,颤抖着拨出一个电话 。 在对方尚显冷静的声音响起后,江柔忽然清醒过来。 她刚刚打给了温衍。 “江柔,怎么了?” 温衍还在电话那头询问,江柔心慌起来,寻找着措辞:“没——没,就是……做了个噩梦。” “现在还好吗?” “嗯,还好。对不起,打扰你了。” “没事,我也还没睡。” 之后两人就相互沉默。 挂完电话后,江柔开了酒店房间里的灯,没有了黑暗,好似就不会再做噩梦。 过了一会,门铃忽然响起。 江柔颤了一下,手机铃声这时候响了起来。 是温衍的电话,温衍说:“是我,你开下门。” 江柔很意外,下了床去开门,看到温衍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很明显是从家里过来的。 “你……” 温衍微微笑了笑:“担心你,过来看看。” 番外 温江衍x江柔[2] 番外:温衍x江柔 02 十多年过去,江柔第一次和温衍这样坐在一块。 酒店房间很大,有沙发和茶几,江柔给温衍泡了一杯茶,同他在沙发两侧坐着。 “其实……我没什么事,你不用特意过来一趟的。” “反正也近,没什么。” 温衍端着茶杯,浅淡说着。 江柔看着很久没见的人,他已经从分别时候的少年成长为一个成熟且独当一面的男人。 他只是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坐在那,但却给人一种道不清的压迫感。 江柔一时间不知道该跟温衍聊什么了。 还是温衍先问:“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参加完渺渺的婚礼就走了。” “这么赶?” 江柔点点头。 “留下也没什么事,我在这没亲人,没有需要叙旧的朋友,有的都是一些不好的回忆。” 温衍抬眸看着江柔,忽而一笑:“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江柔愣了愣。 她略微不好意思地勾了下耳际的发丝,勾至耳后。 “是,只有你这个朋友了。” 很多年前,江柔问温衍为什么对她那么好,温衍说把她当妹妹。 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从“妹妹”变成了“朋友”。 “这些年在日本,过得还好吧?” “嗯,挺好。” 一问一答后,两个人又没有话说了。 简短的沉默过后,温衍提出离开,已经很晚了,该让江柔好好休息。 但江柔忽然叫住了他。 温衍略带疑惑的目光看着江柔,江柔明亮的双眸对着他眼睛,问:“渺渺要结婚了,你……还好吗?” 温衍的表情僵了一下。 或许这么多年,知道他对温渺感情的,除了林淮北,就是江柔。 但是江柔和林淮北不一样,她从没有当面戳破。 温衍看了江柔很久,最后才问:“你觉得呢?” 江柔轻轻摇头,“我不是你,我不知道。” “她是我妹妹,她结婚,我为她高兴,不会难过。” 温衍重新坐好,这么些年一直压抑在心间的情感,终于有了倾诉的对象。 “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放下了。” 江柔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意外。 “那你这么多年都没有结婚……” 温衍无所谓地翘翘唇角:“那是没遇上合适的人,而且我也没这方面的心思。” 他再次看向江柔,问:“你以为我是因为渺渺?” 江柔诚实地点头。 像温衍这样的家世,他这么优秀,一个人撑起一家大公司,到了三十多岁还没有结婚,肯定是有原因的。 江柔一直认为,那个原因是温渺。 “或许以前,是因为渺渺。不过我对她感情再深,我也只能当她的大哥。而她,明知道我不是亲生的,还把我当成最亲的亲人,我再对她存那样的心思,我就是龌蹉。” “你应该不知道,很久以前我出过一场车祸。那次在生死之间,我想了很多,也是那次我才知道,原来渺渺一直知道我是领养的。” “后来我就渐渐放下了自己的感情,只把她当作这世上除奶奶之外唯一的亲人。” 说到这,温衍轻轻笑了笑。 “所以没结婚这个事,只是我自己没想法,不是因为任何人。” 江柔知道自己误会了,她一直以为温衍到现在都还深爱着温渺…… “对不起,是我想太多了。” 谈话结束,温衍该走了。 江柔送他到门口,犹豫很久后,对他说:“以后……你不用再给我寄东西了,我过得很好,也不用再给我打电话,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关心我。” 温衍蓦地停住脚步,回过身面对江柔,眉头轻蹙:“我让你很有负担?” “不是,不是有负担。”江柔连忙否认,然后说:“我知道院长走的时候,你答应她会好好照顾我。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感谢你。” “当年也是你帮我离开那个家,帮我开始新生活,我欠你很多,这些我都还不起。” “现在我已经成年,我的工作可以很好地养活我自己,你真的不需要再关照我。” 温衍定定看了江柔许久,语气不自然地冷下来:“你一直一个人过,你觉得我能放心?” 江柔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悄悄抓住裙摆,低着眸问:“难道我要一辈子一个人过,你就这样照顾我一辈子吗?” “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江柔抬起眼,冲温衍笑了笑,笑容里有隐藏着的苦涩。 “以后你会成家,你的太太如果知道你还这样关照一个女人,她会怎么想?这样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误会,我也不想影响你。” “所以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吧。” 温衍绷紧脸,他从没想到原来江柔是这样的想法。 这些年,他给她带来的,原来都是负担。 “对不起,我做不到。” 温衍语调很沉,带着不可商量的拒绝。他很高,站在江柔面前,遮去了玄关大半的灯光。 江柔就困在他留出的阴影里。 “说是习惯也好,说是责任也行,这些年唯一能让我记挂的人,除了渺渺就是你。当初我答应了院长会照顾你,就会永远照顾你。” “你不用担心以后给我造成麻烦,反正我也没打算结婚。” 江柔鼻子发酸,忍着眼泪说:“怎么可能一辈子都不结婚呢,你的家人不会允许的……” “是,我奶奶一直在想办法给我介绍对象。” 对这一点,温衍不否认,但也很明确表示:“不过我对这些完全没有任何兴趣。” “那是你还没有遇上合适的人……” “可能我这辈子都遇不上了吧。” 江柔不赞同地摇头,“你这么优秀,不会遇不上的。” 温衍却是看着她,问:“那你呢,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谈过恋爱?” 江柔滞住。 “是因为对以前的事有阴影吗?” 温衍猜测地问。 江柔却避开他的眼神,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谈过恋爱呢,也许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谈过好多段了。” “渺渺说你没有。” 江柔知道自己撒不了谎,就承认:“嗯,我是没有谈过。” 可她却不愿往下说原因。 很晚了,这已经算是他们之间最长的一段对话。 江柔走过去给温衍开门,意思很明显。 温衍在原地停顿片刻后,走向开好的门。 “晚安。” 这是江柔最后对温衍说的话。 一道门关上,同时关上的也有她的心门。 她多喜欢他啊,喜欢了那么多那么多年。 可是她和他却不可能,所以她不愿给自己那么多的假象,甘愿干干脆脆地断开,从此他是他,她是她,再无任何联系。 江柔很清楚,无论温衍是不是还对温渺有感情,他对她,都是没有另一种感情的。 这种认知给她带来的痛苦,还不如是因为喜欢温渺而喜欢不了任何其他的人。 起码,这还是一种原因。 江柔一直以为这些年她变得很坚强,却没想到在温衍走后,还是没忍住哭。 原来要给自己这么多年的暗恋做个了断,也会这么痛。 她蹲在关上的门前哭,抱紧膝盖,仿若很多年前那个十几岁的无助的女孩。 门铃忽然再次响起,江柔一下定住,抬起头,满脸的泪痕。 门铃又响了两声。 江柔警惕地站起来,透过猫眼看到,门外的人是去而复返的温衍。 她连忙擦着脸上的泪水,练习微笑,在开门时候,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门,微微笑着问温衍:“怎么又回来了?” 温衍沉着眸看了江柔许久,才说自己折返的原因。 “手机忘拿了。” 江柔下意识转头看向沙发那边,好像没看到,就让温衍进来。 “你放哪了,沙发上好像没有。”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江柔在很认真地寻找温衍的手机,温衍却跟在她身后问:“你哭了?” 江柔倏地停住脚步。 温衍却很笃定,他能看得到江柔的眼睛很红。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哭?” 这么一句话,彻底打败江柔努力建设好的心理防线。 她背对着温衍,眼眶再次湿润。 “我求求你,求你——真的不要再关心我了。” 江柔抱紧自己手臂,情绪一旦有了崩溃的出口,就再隐忍不住。 “我花了十年的时间适应一个人生活,我不想回来就是因为不想见到你——” 温衍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光沉沉的。 江柔肩膀发着颤,声音也颤得厉害。 “我知道我只要见到你,我的心就会动摇,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在摆脱你的影子了……” 温衍停着看江柔的背影,问她:“为什么想要摆脱我?” “因为你只是好心才对我好,你因为院长临终前的话才一直照顾我,这对你来说并没什么,但是对我——” 江柔回过身,泪眼朦胧地望着温衍。 “我会对你越来越依赖,会有越来越多的奢求,那些东西你给不了,我也要不起。” 温衍从没见江柔在自己面前哭成这样。 那时候发生那样的事,打官司上法庭,她都没在他面前掉过一滴泪。 唯一的哭,还是他护着她,被养母打了一闷棍的时候。 后面,就是院长去世,她在他面前哭了。 也是这个时候,温衍忽然意识到这么些年里他一直忽略掉的东西。 ——江柔的感情。 忽然间,温衍的心很疼。 江柔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委屈,她从来不会跟他提她是怎么度过那段痛苦的时光的,更不会说起她差点被养父侮辱时的痛楚。 她是把什么苦都往心里咽的一个人。 哪怕经历了那么多黑暗和痛苦,她面对别人,还是温温柔柔礼貌而客气。 江柔已经做得很好了,几乎是已经做得完美了。 但是就是这样的完美,才叫温衍心痛。 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在照顾她,其实他只是在换另一种方式伤害她。 他几乎从没发觉过她对自己的感情。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温衍沉默了。 他叹息着,上前将江柔揽入怀中。 “江柔,你从来都不是我的麻烦。” …… 离开酒店之后,温衍坐在车里,抽了很久的烟。 回去之后,他也几乎一夜没睡。 从有记忆开始的那些童年场景,一遍一遍地在他脑海里闪过,还有十五岁时再次见到江柔,她身上的伤和苍白的脸,至今想起都叫他难过。 温衍这时候才开始思考自己对江柔到底是什么感情。 朋友? 好像比朋友感情深。 家人? 好像并不是亲情。 在以前的时光里,温衍孤独而倔强地喜欢着温渺,他却不知,还有个人,同意孤独而倔强地喜欢着他。 甚至到现在,都还在努力的隐藏感情。 温衍对江柔的歉疚,快要压垮他。 这晚之后,他们没再联系。 再见面是在温渺的婚礼上,他们遥遥相望一眼,江柔就把眼神躲开了。 拍照片的时候,温渺把江柔拉过来,让她和温衍站一块。 江柔很尴尬,拍照时候的微笑都很僵硬,很不自然。 婚礼结束散场,江柔打车回酒店,温衍追出来,提出送她。 “是渺渺让你送的吧,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 江柔婉拒,温衍却说:“不是她让我送,是我自己想送。” 江柔愣住。 而后上了温衍的车。 城 市的夜,亮如白昼。 江柔坐在副驾上,一直保持着沉默。 温衍先问她:“什么时候的飞机?” 江柔答:“明天。” “真的不准备再多留几天?” 江柔摇摇头。 温衍开着车,眉目沉沉的,说:“再留两天吧。” 江柔发愣,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渺渺很希望你留下,我们家里的老太太也很喜欢你,还有……” 温衍看向江柔,眸光定定的,“你总得给我一个机会吧。” “什……什么机会?” “和你开始的机会。” 江柔忽然忘了呼吸,只觉心口发闷,整个人都滞愣住了。 温衍则很诚恳地说:“这么多年一直忽略你的感情,是我的疏忽。但我想告诉你,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记挂着你。” “也许我现在不能百分百确定对你的感情,但是我愿意尝试着和你发展。” “所以江柔,不要逃避我。” “你可以奢望的。或许,那并不是奢望。” 江柔没忍住眼泪。 她对着车窗外陌生而熟悉的夜景掉着眼泪,她想起好小好小的时候,她和温衍在福利院里,那时候温衍还是她的阿衍。 她问他:“我们长大后还会这样每天在一起吗?” 他用稚嫩的声音坚定地回答:“会。” 如今已过三十而立的年纪,未来不知如何,可是命运好像,已经在眷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