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每天都要人哄》 第1章 1月初的夜晚很冷,尤其是大雪后的北方。 一过晚上9点,整座城市似乎都陷入了沉睡,就连城东标志性的酒吧街都是如此。 清冷月色下,陪伴夜归人的除了自己匆促的脚步,就只剩下静谧空气和阑珊灯火。 林筝下了晚自习没回家,背著书包在路上瞎转,转到10点,脚已经冻得没了知觉,可她依然不想回家。 别人的家里充满欢声笑语,她家,空空荡荡。 走累了,林筝在街边停下,从路沿上跳下来,踩着小碎步跺了跺脚,然后孩子气地一步挨着一步,在仅剩的一点干净积雪上留下自己的脚印。 “嘿。”少年清亮的笑声叫醒了沉睡的月色,似乎,只有放空心思玩的时候,她才能真正感受到生活的温度。 倏地,脚踩上积雪的咯吱声里多了一道女人的嘤咛。 林筝顿了片刻,左右看看,随即小跑几步,‘藏’到不过一掌宽的灯杆后,歪着头朝声音来源看过去。 幽深巷子里,两道人影交颈缠绵。 许是浓情融化了夜的冷清,那声嘤咛充满旖旎之色,像春色遇见烈火,一点即燃。 林筝望着前方,亮晶晶的眼睛不闪不避。 女人和女人到底是怎么示爱的?她有点好奇。 好像是绵长地亲吻,轻柔地抚摸,紧密地纠缠,还有暧昧地低语。 嗯,比男生的霸道温暖好多。 情到深处,长发女人的手探入了对方前襟。 林筝直勾勾的目光闪了下,抬起通红双手捧在嘴边哈了口热气。 手就这么伸进去,不冷的吗? “唔!”身后宽大的羽绒服帽子忽然被扣下来,有人按着她的脑袋,低声说:“小朋友,非礼勿视。”轻缓女声里带着笑,听起来格外舒服。 林筝眨巴眨巴被帽子遮住的眼睛,这才觉得脸颊发烫。 围观别人亲热好像是不太好,不过,耳边这个声音真好听。 嗯?她的关注点好像不太对? 和她说话的这个人是谁?没印象! 林筝垂眸,狭窄视线里隐约可见一双黑色的马丁靴,往上一点是女人纤细的小腿,和她的声音一样引人注目。 “姐姐,你是谁啊?”林筝小声问。 女人还按在林筝脑袋上的手沉了沉,凑近她的耳朵说:“你猜。”温热气息从帽子边缘钻进来,红了林筝稚气未脱的小脸。 林筝动动发麻的双脚,摇头,“我不知道。” “呵。”女人低低笑了声,没有回答。 静默很快被不远处暧昧的声音盖过,比起方才的低语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筝努力说服自己听话,非礼勿视,可两只小耳朵还是不受控地竖了起来。 “喂,你轻点啊,扣子都让你扯掉了。”被压在墙上的女人嗔怪。 长发女人笑了声,唇贴在她颈侧,轻声道:“你想方设法招惹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收敛点?现在让我轻点,晚了。” “你……!”林筝还想继续听,不料女人走到身后,两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隐约间,林筝听到她说:“左转,直走。” 林筝懵了片刻,傻愣愣地跟着她的指令做。 走出约莫百米的距离,女人松了手。 林筝从帽子下面看见她绕到自己跟前,扯着帽檐用力往下拉了拉,将她的视线完全挡住,随后再次开口,“小朋友,你该回家睡觉了。” 说完话,女人径直离开,飒爽的步子带起一阵轻风。 林筝站在原地没动,两手抱住耳朵,小心翼翼地揉了揉。 刚才被女人捂着的地方温度尚暖。 她的手肯定很暖和,可,她是谁呢? 林筝反应过来,急忙将帽子扒拉到后面,朝女人离开的方向看过去。 不远处,穿着米色大衣的女人进了一扇矮门,门楣挂着的木匾上写了两个字‘归驿’。 林筝没去过‘归驿’,但从这片普遍的经营范围不难判断‘归驿’是间酒吧。 课本上总说‘借酒浇愁’,她现在也是愁绪万千,进去‘买个醉’不过分的吧。 林筝两手抓住书包带,深吸口气,昂首挺胸地朝‘归驿’走了过去。 拉开门的瞬间,裹着清甜酒香的暖气扑面而来,过大的温差刺激得林筝忍不住哆嗦。 林筝站在门口搓搓手,悄然打量着里面的情况。 这个酒吧和林筝想象里的很不一样,里面有人围着炉火小酌,有人抱着吉他弹唱,还有人只是安静地坐在昏暗角落消磨时间。 这一隅小世界很‘静’,远离烦恼的沉静。 林筝不太关注他人的喜怒哀乐,她只是找个‘买醉’的借口进来寻人,可惜,好奇目光在里面扫了一圈又一圈,依然没有发现方才穿着米色大衣的女人。 也许她脱了外套,就坐在这些人中间,只是自己没看到她的脸,认不出罢了。 失望骤然而至,不等林筝发现就被服务生打断,“小姑娘,这里是酒吧,未满十八岁不能进哦。” 林筝收回目光看着她,清澈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火焰。 “这里卖牛奶吗?”林筝问。 不给醉酒,她醉奶总可以的吧。 服务生似乎觉得林筝这问题很好笑,但还是保持了高度的职业素养,并没有当面笑出来,而是恭敬礼貌地回答,“这里只卖酒。” “哦,那我去其他地方找找吧。”林筝探寻的视线不断往里飘,企图抓住最后一点侥幸的希望。 结果一无所获。 服务生没多说什么,好意补了一句,“这条街都是酒吧,你要先走出去。” “好的,谢谢。”林筝鞠躬。 宽大的帽子随着鞠躬动作扣下来,将她的视线遮了大半。 恍惚中,她回到了方才被人按着脑袋说话的瞬间。 林筝抿抿干涩嘴唇,视线悄悄往前挪。 这个姐姐的腿不够细,鞋子也不好看……心理暗示果然都是骗人的。 林筝扬起的嘴角耷拉下来,脑袋左右转转将帽子戴好,转身往出走。 门外的冷风拼命往进灌,林筝屏住气,一头扎进了夜色里。 “你等一下!”服务员突然在身后大喊。 林筝疑惑地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服务生站在门口,躲开风解释,“我是新来的,业务不熟,刚想起来好像是有牛奶的。” “真的吗?”林筝喜上眉梢,少年独有的干净眉眼和清亮声音让人心软。 服务生收回按在耳麦上的手,笑道:“真的,你快进来吧。” 林筝,“谢谢!” 林筝被服务生安排在角落,一边安心等她送来牛奶,一边继续寻找刚才的女人。 不久,服务生送来牛奶,开水热过的,倒在圆滚滚的玻璃杯里,杯碟上还放了一柄顶着小猴子脑袋的勺子,煞是可爱。 林筝拿起勺子打量半晌才不舍地放下,捧着杯子抿了口牛奶。 热意一路往下,灼伤了被她藏起来的心事。 几天前的月考,她只考了年级第二。 父母对这个成绩没什么表示,准确来说,他们这学期几乎都不在家,对她的生活和学习不闻不问。 她放学自己回家,生病自己去医院,饿了自己想办法吃,半夜吓醒了自己想办法再睡,她把一个人生活过得‘井井有条’。 可明明暑假他们全家还一起去了大理旅游,那时候的她还是个被宠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公主,怎么一回来就突然变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 伤心事不停往出冒,林筝吸吸鼻子,大口喝完牛奶,在眼泪掉下来之前快速抱起书包往出跑。 服务生看到,急忙追过来问:“你要走了?” 林筝以为服务生是追过来让自己付钱的,她胡乱擦了下眼睛,掏出钱就往服务生手里塞,也不管这钱够不够,多不多。 服务生反应不过来,愣是看着林筝拉开门‘逃跑’才慢半拍地跟出去,想把钱还给她。 牛奶又不是店里的东西,根本不用付钱。 不想林筝跑得太快,等服务生追出来,林筝已经过了马路跑出好长一段。 服务生这边还有客人,走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筝越跑越远。 “算了,钱给南枝姐也一样。”服务心想,一转身,和从里面出来的女人迎面碰上。 女人穿着的米色大衣,就是林筝想找的那件。 “南枝姐,你怎么出来了?”服务生问,听语气两人很熟。 顾南枝平淡的目光扫了眼前方隐约可见的仓皇人影,随口道,“走了。” “走?”服务生诧异,“你一会儿不是还要上台唱歌?” 顾南枝已经在这里驻唱了两年多,每周来一次,唱两个小时,从十点到十二点,今天都还没开始。 顾南枝插在大衣口袋的右手碰了碰滚烫的牛奶盒子,缓声道:“另一盒牛奶也热好了。” 服务生一头雾水,“牛奶热好和不唱歌有什么联系?” 顾南枝没回答,垂眸看了眼她紧攥着的手说:“她给你钱了?” “对!”服务生急忙将钱递给顾南枝说:“我没来得及拒绝她就跑了,这钱你收着吧,反正牛奶是你买的,也是你热的,我只负责端给她。” “嗯。”顾南枝接过钱,头也不回地离开。 服务生望着她清瘦的背影,摇摇头进了酒吧。 ‘归驿’虽然独树一帜,但说到底确实是酒吧,哪儿来的牛奶可卖?要不是顾南枝在耳返里让她帮忙留住林筝,她可不会心大到把一个未成年人请进来,万一被人盯上,后面麻烦事儿多了去了。 不过,能让‘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顾南枝又是留人又是亲自煮牛奶,这个小丫头应该还是第一,不对……第二个吧…… ———— 这是林筝和顾南枝的初遇,彼此不曾真见。 这一年,林筝13岁,顾南枝23岁。 一年半后再遇,林筝是高一新生,顾南枝是她的班主任,她虽然认不出顾南枝是谁,却依然喜欢这个班主任喜欢得不得了。 ※※※※※※※※※※※※※※※※※※※※ 师生小甜文,半养成,求收藏求评论,么! 第2章 9月初的清晨已经有了凉意。 云很淡,风很轻,时间很慢。 早晨六点整,林筝被闹钟叫醒,她睁开眼,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是高中开学第一天,人生的另一个重要起点,她以为即使不能像朋友那样收到父母的叮嘱和关心,也至少可以看到他们回家,可她等啊等,等得月亮爬上去又落下来,依然没有等到。 忙碌的父母好像已经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她。 林筝按掉闹钟,揉揉干涩的眼睛,躺在床上很久都没有起来。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阳光开始刺眼时,林筝才慢吞吞地爬起来洗漱收拾。 家里很静,空气里漂浮着的灰尘糊得嗓子干痒难受。 林筝灌了口凉水,把家里大大小小的窗户全部打开,然后骑着自行车出门。 骑到路口,林筝匆匆买了两个包子叼上,朝学校狂奔。 林筝皮肤白净,长相乖巧,朝气蓬勃的侧脸迎着暖暖晨光,将一双大眼睛衬得清澈透亮。 这样青春洋溢的她和家里死气沉沉那个她判若两人。 约莫半个小时,林筝终于赶到学校。 校门口空无一人,她成功把自己墨迹迟到了。 林筝推着自行车躲过门卫,一路偷偷摸摸地从车棚探到了9班后门,里面的情形…… “啧,这是要上天。” 林筝直起腰,书包朝肩头一甩,太沉,怼得她直接撞在门板上把虚掩着的门撞开了。 教室里顿时一片死寂,几十道目光全部集中到林筝身上,火辣辣地烧。 “大家好。”林筝面带微笑,右手抬起在眼前画了个弧。 教室里的画面仿佛静止。 两边气氛正尴尬着,一道青春洋溢的女声从后面快速接近,“筝儿,扑!” 林筝来不及反应,脖子突然被人用力勒住,紧接着后背跳上来个人,让已经不堪重负的她差点扑倒。 巨大的冲力过去,林筝死命抓着门框,艰难道,“接住。” 林筝背上这位看起来就生活不能自理的女生是她的发小兼闺蜜时七,两人每次开学都得来这么一下,看着像多久没见一样,其实两天前还在一张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时七表达完热情,从林筝身上跳下来,勾肩搭背地拖着她往前走,“开学第一天迟到,你什么情况啊?” 林筝咬了口包子,昧着良心说:“沉迷学习。” 偏偏时七还信了,格外骄傲地搂着林筝感叹,“我筝儿就是这么勤奋认真,踏实刻苦,招老师喜欢。” 说到老师,林筝两手捧着包子,大眼睛有一茬没有茬地从教室里扫过,“班主任呢?” 附中是省重点,教学质量在全国都排得上名,听人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老师们素质过硬,可这都上课快十分钟了,怎么还不见班主任出现? “老师们去开会了。”时七趴在林筝肩头,悄没声地说:“听说咱们换班主任了。” 林筝扭头,“嗯?眼镜叔呢?” 附中一周前就办理了报道,校服、书本、家长见面会什么的都在那会儿办了。 林筝家里没人来,她就自己给自己开了家长见面会。 在会上,林筝见过他们班主任,戴个大眼镜,圆憨憨一可爱大叔,这怎么转眼就换了? “听说是和未来师母相亲一见钟情,回老家结婚了。”时七酸溜溜地说。 林筝咽下一口包子,从书包里扒出盒牛奶给时七咬上,“大人办事都这么随心所欲的吗?” “可不。”时七叹气,“也不知道新班主任怎么样,希望不要碰到难伺候的。” 林筝咬着包子,眨眨眼,“但愿。” “老师来了!”前排‘通讯员’高声提醒,时七赶紧拉着林筝往座位上跑。 教室里经过短暂的兵荒马乱后恢复成一片和谐,不久,楼道里传来隐约地交谈声。 “一来就带班主任,压力好大啊。” “人小顾也是第一次带班主任,怎么没见你这感慨?” “您别拿我和顾老师比啊,她那履历光是看着都吓人。” “哦?小顾真那么厉害?” “您当呢,班长,学生会主席,党支部书记,兼职辅导员,培训班明星讲师,国奖,特等奖,各类竞赛奖拿到手软,人家那大学读得风光无限,我们也就日子混得稍微好点才能杀出重围进四中。” “哈哈哈,看来我们附中是捡个宝啊。” “也是末位淘汰制下完虐我们的定时.炸弹。” “……” 楼道里的交谈还在继续,教室里安静一片。 “筝儿啊,这么厉害的老师,也不知道是哪个班的‘福气’呢。”时七幽幽地说。 ‘福气’俩字被她咬得尤其重,林筝压根没听出来半毛钱福气,不过也是呢,就这阅历经验跑来带高中,他们就算是长了獠牙的小狼狗估计也能给虐成小奶喵。 林筝双手合十,拜了拜空气,“求这位顾老师不带我们班。” 话落,有人从门口探进来半个身子,笑眯眯地说:“同学们再等一下,你们顾老师还有点事处理,马上过来。” 林筝愣在当场,她这嘴也没开光啊……哎,她肩头生活的重担又多了一副——预言家。 等了一会儿不见班主任出现,林筝脑门顶在桌沿,偷摸着看起了无声电视。 一集过半,噔噔噔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规律又急切。 声音到9班门口停了下,然后拐进来。 来人的出现伴随着一阵窃窃私语,还有旁边时七的吸气声。 “筝儿,我突然对高中生活充满了希望。”时七抱住林筝的胳膊生掐。 林筝没动,敷衍地‘哦’了声继续看电视。 来人走到讲台上,笑着开口,“同学们久等了,我们是你们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顾南枝。” 顾南枝说话慢悠悠的,有些懒,又不太散,仿佛夹着和风细雨的淡淡低音听着很舒服。 林筝抬手摸摸覆了层薄汗的后颈,夏天明明还没走,太阳出来后天气依然炎热,可听着顾南枝的声,却好像站在花田间,吹着风,哼着歌,莫名轻松。 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可,在哪里听过呢?林筝一时想不起来。 “今天上午我们开个小班会,三件事,第一,认识你们,第二,聊聊高中,第三,安排后面几天的学习任务。”顾南枝不紧不慢地说,中间咳了声,再开口时嗓子像蒙了一层薄雾,声音清凉绵长,“我现在开始点名,点到的站起来做个自我介绍,我们互相认识下。” “安晓彤。” “到。”前排一个短发女生站起来说:“顾老师好,各位同学好,我叫安晓彤,从平县十三中考过来的,我喜欢……” 顾南枝手里的名单按姓氏排了序,林筝他们几个都在后面,叫到一半才听见了林筝的名字。 林筝顿了顿,按下手机电源,黑掉的屏幕上映着因为回忆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而眉头紧蹙的自己。 “林筝?”没见有人站起来,顾南枝对著名单又点了一次,尾音上翘,像是疑惑这个名字叫得是不是正确。 时七急了,爪子一抬狠戳林筝后脑勺,“顾老师,筝儿在这里!” 林筝揉揉被时七荼毒过的脑瓜子,不疾不徐地站起来说:“到。” 四目相对。 林筝愣了几秒。 顾南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下了讲台,这会儿随意靠在讲桌边,一手插兜一手拿了名单望着她笑。 林筝迎上顾南枝地注视,不留痕迹地打量着她。 慵懒卷发长及腰,白色丝质衬衣领口挽了个松松的结,黑色高腰裤配着同色系高跟鞋,将细长双腿衬得格外比直纤细。 这是都市女性惯有的打扮,成熟干练有韵味,若配上精致妆容和高傲姿态必定能成为一众人中最惹眼的存在。 诧异的是,顾南枝一张脸干净得出乎意料,可即便如此,还是好看的让人忍不住惊叹。 清冷眉目带着笑,眼神沉静自信偏笼着淡淡日光,柔软了整个轮廓,严肃干练的打扮也因为随性站姿多了几分亲和。 顾南枝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矛盾,却又恰到好处。 林筝想了一会儿,觉得这大概就是低调的华丽。 “林筝,介绍下自己。”顾南枝提醒道。 林筝咧开嘴,笑容异常灿烂,“我叫林筝。” 顾南枝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不确定地问:“完了?” 林筝下巴一扬,酷酷道:“嗯。” 顾南枝好像笑了声,嘴角都是翘着的,“坐下吧。” 林筝听令,屁股还没沾上凳子又听到她说:“以后你就是我的课代表,林……” 顾南枝顿了下,低头翻看名单。 几秒后再次抬头,对上林筝瞪圆的眼睛,“筝儿。” 林筝直愣愣地望着顾南枝,无意识抿了抿嘴唇。 这个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 林筝:我觉得这个老师的声音在哪儿听过,可我想不起,嘤! 日常求收藏求评论,么! 第3章 顾南枝说话还是那副慢悠悠的绵长腔调,似乎对谁都一视同仁,可自小学琴,对声音极其敏感的林筝怎么听出来点不一样的味道?难道真的是熟人? 林筝拧着眉毛,再次回忆了一遍顾南枝的声音和这张脸。 嗯,确定不认识,应该是错觉无疑了。 “顾老师。”林筝举手发言,非常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拒绝,“从小到大,我连班干部的跟班都没当过,您这个课代表的重担……要不我给您推荐个优质人选?” 林筝说着就要出卖后面的宋安树。 宋安树和同桌于川柏同林筝、时七四人是发小,革命友情非常深,高中能分到一个班绝对是几人攒了‘半辈子’的孽缘作祟。 林筝来那会儿,两人刚好去了厕所,没碰见,后来又踩着顾南枝出现的点偷摸着回来,时间紧张得林筝都没来得及和他们说上话就要出卖人。 不过,宋安树认识林筝不是一两天,她头发丝儿一动宋安树就能猜出来她要说什么,机智地赶在锅甩到自己身上之前踩住林筝的凳子,低声说:“一星期零食。” 林筝身体后倾靠着桌子,面带微笑地看着顾南枝对后面的宋安树说:“一个月。” 宋安树,“成交。” “我觉得这位同学就很不错。”林筝两手摊平,展示她隔壁的生面孔。 生面孔看着满脸阳光灿烂的林筝,对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 “我……”顾南枝拖长了音,似乎在思考,“觉得你更合适。” 林筝清清嗓子,认真地表示,“老师,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学习考试她在行,管人跑腿真不行。 “不用谦虚,我看过咱们班的中考成绩,你语文第一,卷面也很优秀,这个课代表非你莫属,另外。”顾南枝笑了声,继续去看下一个名字,“你是我的课代表,不用给班干部当跟班,听我的就行。下一个,马小燕子。” 隔壁生面孔站起来,昂首挺胸,和演讲一样介绍自己,“大家好,我叫马小燕子,马儿的马,小燕子的小燕子,我不喜欢看还珠格格……” 马小燕子别致的自我介绍成功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为林筝争取了一些思考的空间。 现在的老师选班干部只要成绩,不看能力的吗? “筝大人,以后请多多关照。”时七两手抱拳,对四人里唯一的‘官’表达敬意。 于川柏不甘落后,双手奉上自己仅剩的干粮——一包辣条,“筝娘娘,小的前程就托付给您了。” 林筝收下辣条,没有任何表示。 “不过话说回来,筝儿啊,我怎么有种你和顾老师认识的感觉?她跟你说话比跟其他人亲切。”时七托着下巴认真思索。 林筝侧身靠着她,做了同款动作,“可能仅仅只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时七不假思索地点头,“真相!” “时七。”顾南枝点名。 “到!”时七从凳子上弹起来,和她彼此支撑的林筝突然失去依靠,直直向下倒,脑袋磕在凳子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不知道是不是林筝的错觉,她磕到脑袋时好像听见谁笑了下,压着声儿,挺温柔。 林筝揉着脑袋坐起来,对其他人的自我介绍没什么兴趣,索性摊开书立起来,挡住手机继续看电视。 后面的班会内容林筝左耳进右耳出,只听了个大概,说是一会儿的开学典礼结束要摸底考,下午开始,只考语数外,等考试成绩出来,还会按照成绩排座位,同桌不限男女,最好一优一差合理搭配。 林筝琢磨了下,她和宋安树入学考试分别是第二第一,他们目前的同桌则是倒数第二和第一,四人小团体的座位安排简直完美。 “大家自由活动一会儿,9点50在楼下集合,参加开学典礼。”顾南枝走上讲台,仔细叮嘱这群一分钟都坐不住的小猴子,“有些班班会还没结束,出去的时候不要太闹腾。” 几乎是顾南枝说完的同时,安静教室变得嘈杂起来。 顾南枝摇摇头,笑着往出走。 走到门口想起什么,顾南枝回身看向斜对角,叫了声趴在桌上被书完全挡住的林筝,“课代表。” 课代表正忍笑忍得花枝乱颤,完全没有听到。 时七想提醒,却见顾南枝食指放在嘴边比了个‘嘘’的动作。 时七自认尊师重道,当然不可能违背老师的‘旨意’,只好委屈巴巴地当了一回塑料姐妹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嚼着于川柏刚才献给林筝的辣条。 “吱!”凳子突然被人踢得往前滑了下,林筝不用想就知道是坐自己正后面的宋安树,这是他用来提醒自己的约定动作,不过这会儿老师都走了,他还有什么可提醒的。 林筝趴着没动,手朝后伸出拍了拍肩膀,“看电视呢。” 后面的人没了反应。 “噗!”林筝咬着拳头憋笑,开心得眼角直冒泪花,看来剧情是真精彩,下一秒,头被什么敲了下,很轻。 林筝艰难扭头往上看,狭窄视角里有个人,看着很像班主任。 林筝立马扣上手机,合起书,清理‘犯罪现场’。 “顾老师好啊。”林筝站起来,两手背在身后,笑嘻嘻地说。 顾南枝应了声,带笑的视线往她身后瞧,“刚看电视呢?” 林筝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您刚才说了,高中这三年是我们人生中的第一场重要战役,一定要赢,我怎么可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看没营养的垃圾电视?这种做法对自己极不负责任,一定要严厉批评和谴责!” “嗯,说的是。”顾南枝将卷成筒的纸从左手换到了右手,林筝的目光也跟着从左边转到了右边。 这个纸筒估计就是刚才敲打她脑袋的东西,好像不对,那个东西落在头上很轻,但是硬的,纸,不像。 林筝无意识摸摸头,迷糊目光逐渐定格在了顾南枝勾着钥匙的纤长手指上。 这只手…… “啊!”就是林筝走神的这两三秒,顾南枝上前一小步堵住了她唯一可能逃跑的路,同时抬手敲了下她的脑门以示提醒,“当着我的面走神?” 林筝嘿嘿两声,装傻充楞,“没有呀。” 顾南枝没深究,转而问她,“手机藏好了?”说话的顾南枝笑着,那笑被阳光勾勒得格外温柔。 林筝像是被蛊惑一样,傻兮兮地‘啊’了声。 绵软尾音还没消失,顾南枝突然抬手,伸到林筝后面去找手机。 她这动作相当于半圈着林筝,虽然在外人看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隔了差不多一个银河,对被当场捉住的林筝只有同情,可对身处其中的林筝来说……呼吸之间都是顾南枝身上的香味。 清甜宜人,像是夏天的味道。 林筝浑身僵硬不敢动,由着顾南枝摸到她扣在腰上的手机,轻轻抽走。 “验证一下?”顾南枝拿到手机在林筝眼前晃了晃,她始终勾着唇笑,不像生气。 林筝尬笑,“就不了吧。”两只小爪子去逮手机。 顾南枝手腕一转躲开,当着她的面按下电源,随即将手机反向递过去,示意她解锁。 林筝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挫败地按下了密码。 顾南枝收回手,指尖在播放键上轻点。 屏幕里,诸葛亮指着王朗骂道:“一条断脊之犬,还敢在我军阵前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三国演义》,经典名著,她的小课代表还真不是在看没营养的垃圾电视。 顾南枝唇角的弧度不减,抬头去看林筝时,眼底笑意明媚如春,“下不为例。”她说。 林筝忙不迭地点头,“再有下次,我跪着献上一只小绵羊!” 顾南枝被林筝逗乐,顺手将手机递回去说:“倒也不必,下次自己去我办公室门口罚站就行。” “好的!”林筝过分得意暴露了本性,半边屁股坐着课桌,小腿一晃一晃踢到顾南枝愣是没有一点反应,还是时七眼尖,看到顾南枝黑裤子上的土印儿才扯扯林筝袖子,冲她挤眉弄眼。 林筝领悟不到,继续踢。 时七没眼看,转到后头和于川柏玩起了‘你拍一我拍一,一个筝儿脑子当机’。 “跟我去趟办公室。”顾南枝说。 林筝心碎,“罚站不是下次才算么?” “嗯?”顾南枝眉毛一扬假装严肃。 林筝立马从桌子上挪下来,怂了,“好的。” 林筝一路垂着脑袋,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南枝后面往办公室走,心想,这个老师有点喜怒无常呢。 “顾老师回来了啊,怎么样,还能不能适应?”年级组长老黄见顾南枝进来笑问。 顾南枝左手插兜,右手拿着纸筒在肩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敲,“还行,抓了个偷玩手机的小朋友。” 身后,林筝脖子一缩,藏深了手机。 “你看,我就说不能让他们带手机,这是要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喽。”老黄唯恐天下不乱地说。 顾南枝笑笑没说话,径直往自己办公桌前走,倒是林筝低声嘟囔了句,“你才是老鼠屎,你长得就像老鼠屎。” 顾南枝听见,不赞同地睨她一眼,小怂包立刻笑嘻嘻地歪头表示自己无辜。 “这是第一学期的课表和作息表,你拿过去给大家发一下。”顾南枝从成堆文件里找出一沓打印纸递给林筝说。 林筝随手翻了翻,疑惑地问:“您叫我来就为这事?” “不然呢?”顾南枝摊开一直攥着的名单,往资料册里塞,“难不成你还想主动承担错误?” “不想。”林筝一双大眼睛滴溜溜乱转,转到怎么都把名单塞不进去的顾南枝那里停下,谄媚地说:“顾老师,我来吧。” 顾南枝没推辞,把名单和另外一叠资料一起丢给林筝,自己坐下继续整理没写完的材料。 这是她毕业后第一次带班,要备课,要了解学生信息,还要准备各种新教师入职考试,忙得一个头两个大。 林筝手脚利索,三两下塞进去,合上资料册拍了拍,“搞定。” “这么快?”顾南枝惊讶林筝的速度,随手翻开资料册确认,别说,小姑娘塞得规规整整挺像回事。 “看来我的眼光不错,随手一点就点到了一个合格的课代表。”顾南枝靠着椅背,很慢地眨了眨眼,“要不要把班长也兼着?” 林筝抱起课表就跑,“顾老师再见!”清朗声音都是少年模样。 “小顾,这丫头谁啊?”老黄拉开窗户,趴在窗台上去看林筝蹦蹦跳跳的背影。 “我的课代表。”顾南枝低着头,在学生.资料备注那栏写下了一行字,“爱笑的小孩。” ※※※※※※※※※※※※※※※※※※※※ 顾南枝:林筝儿同学,老师缺个跟班,就你了。 p.s. 我也厚颜无耻地对着单机的自己说:“求收藏求评论,么!” 第4章 摸底考试不严,各班桌子拉开,按入学考试成绩坐就行。 林筝折腾好自己这边,叼了根不知道从哪儿揪来的野草在嘴里,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帮时七把书往教室外面搬。 时七坐在桌子上,囧囧有神地看她。 四人小团体里,林筝和时七认识得最早,那会两家都还没搬到市里,一上一下住在县城的出租房,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听时七奶奶说,林筝四岁多那会儿被父母派出去打醋,回来经过公园,看到和家人走散的时七被大孩子欺负,林筝二话不说就上去打人,成功解救时七于危难,临走还把打好的醋送给了她。 老话说患难见真情,两人就此建立了深厚友谊,也奠定了林筝在这段友谊里的地位——粗活重活打架的活都是她的,时七只需要负责美。 “坐稳了。”林筝搬完书从外头回来,准备拉桌子之前提醒时七。 “稳了!”时七两手扒住桌沿,已经非常期待被人搬走了。 林筝看准方向,脚板怼着地,屁股用力向后坐,“刺啦……!” 桌腿儿摩擦地面发出一串刺耳响动,吵得刚进教室的顾南枝忍不住皱眉,看清楚捣乱的两人是谁笑笑没吭声。 课间休息,吵点无所谓,不闹翻天就行。 看桌子搬得差不多,顾南枝曲指敲敲黑板说:“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十分钟后开始考试。” 乱得能逗狗的教室在一分钟内完全安静下来。 顾南枝拿了个凳子坐在讲台上,优雅地翘着二郎腿,随意挑了几条考场纪律念。 林筝一直觉得教师这个角色一定要严肃得能镇得住人,再不济也得会吼。 这会儿顾南枝往讲台上一坐,右手熟练地转着钢笔,左手夹着考场纪律手册念,不激情,不高昂,态度还没他们端正,怎么看都不像古板教条的正宗教师,理论上说应该得不到他们这些正处在叛逆期少年的尊重才对,然而据林筝观察,全班45个人,除了她,无一不在认真聆听。 “叮铃铃!”考试铃响,顾南枝放下考场纪律手册,拿起试卷走下讲台。 “第一场考语文,试卷共12页,考试时间120分钟。”顾南枝边分试卷边说:“拿到试卷后先确认有没有印刷问题,确认无误后填写班级姓名再开始答题。” 林筝前后翻看试卷,考试范围和中考差不多,难度稍微小点,这次…… 林筝踢了下前面宋安树的凳子腿。 宋安树身体后倾。 “第一有没有问题?”林筝小声问。 宋安树,“嗯。”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宋安树考第一,四人的座位就有人帮忙占了,也就是说,这场考试他们三个‘混混’就行。 林筝暗戳戳地想,而且,她不需要第一…… “嘶!”后脖子忽然一阵冰凉。 林筝缩着脑袋扭头,神出鬼没的顾南枝正站在她身后,用钢笔勾着短袖领子往后扯。 “好好考试。”顾南枝用口型说。 林筝爪子放在脑袋顶,比了个ok的手势。 顾南枝收回笔,继续往前走,“自己做自己的,不要和前后左右的人交头接耳。” 林筝,“……”被公开处刑了呢。 考试时间过得很快,林筝写完作文一抬头只剩下三十来分钟,她快速检查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交了试卷出去遛弯。 宋安树紧随其后,“考得怎么样?”他问。 林筝咬着碎碎冰,凉得直吸溜,“就那样,要不要吃?”林筝拿着另外一半碎碎冰问他。 宋安树刚准备接,就听见风风火火的时七老远喊了一声,“筝儿!” 林筝立刻收回碎碎冰朝时七挥手,“这儿!” 时七跑过来,问都不用问直接拿走了林筝手里原打算给宋安树的碎碎冰。 林筝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被时七挽着胳膊往操场走。 宋安树望着两人的背影,无奈笑了笑,随后走进小卖部拿了四瓶水和几包零食。 等于川柏考完试找过来,三人已经吃饱喝足只等回家。 “今天放学早,要不要去我哥店里唱歌,我请客。”于川柏吃着残羹冷炙依然不忘温暖大家。 时七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你唱歌要命,给钱我都不想去,但我还是决定给你一个面子,筝儿你去吗?”时七扭头问林筝,林筝摇摇头,“不去。” “那你干嘛呀?” “回家,预习功课。” “……我筝儿也太勤快了叭。”时七抱住林筝就是一阵猛夸,完了突然垮下脸说:“可是初二之后,你就没再考过第一了。宋安树,你考试的时候怎么不让点筝儿?!” 矛头突然指向宋安树,后者扫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三个字,“猪脑子。” 一场以静制动的大战被迫开始。 林筝和于川柏开心围观,时不时鼓掌发言,“十七,挠他脸,抓他头发,扫他下盘……” 炙热阳光下的打闹声传得很远,他们放肆地追着时间跑,时常艳阳天,或遇暴风雨,就像美好青春偶尔也会强颜欢笑。 “筝儿明天见!”回家的路口,林筝放下后座的时七和她再见。 林筝家和时七家在一个方向,每天放学会载她一起回,不过林筝家稍微远一点,要在半路放下时七,再一个人骑到路的尽头拐个弯回家。 林筝从小北门进去,锁了车,徒步回家。 进单元门的瞬间,凉气扑面而来,林筝没忍住打了个哆嗦,挂在肩头的书包顺着肩膀往下滑。 林筝勾手接住,重新搭回肩上往电梯方向走。 电梯里有一对年轻母女,小姑娘拉着妈妈的手,笑得天真可爱。 林筝退到角落,沉静的心和楼里的冷空气一样寒冷。 母女俩在5楼下了电梯,林筝一个人继续往上。 8楼,0802室,迎接林筝的只有被烈日烘烤一整天的燥热和烦闷。 过去一整个暑假,这个家里都只有她一个人,以后会经常如此。 林筝将鞋子随意脱在门口,拖著书包挪回了自己房间。 今天放学早,林筝预习完功课尚不到7点,睡觉太早,出去玩太晚。 林筝犹豫了下,打开手机上了直播。 林筝在yy有个直播账号,于川柏哥哥帮忙注册的,挺老一账号,实在无聊的时候她会上去做做直播。 直播内容,书法,古筝,写作业。 照于川柏那说法,现在网络直播已经上升到吃活物的年代,林筝这复古的直播内容能轻轻松松吸引数百人也是奇了。 林筝自己对此也挺好奇,尤其是前年国庆补作业破万那次。 林筝直播间的名字叫‘筝爷今天心情不好’,她进去没几分钟就来个人。 进场自带特效,林筝扫了眼贵宾席,果然是‘体测八百米’。 这人是补作业那次出现的,之后就一直在,开着公爵专属座驾,是她为数不多的粉丝里最土豪的。 有段时间,林筝靠她的礼物提前完成了经济独立。 去年,林筝多半时间忙着中考,没怎么上直播,本以为粉丝都走光了,没想到她还是第一时间出现。 “好久不见。”戴了小猴子口罩的林筝用本音说话。 体测八百米保持一贯高冷,在公屏打字,“好久不见。” “今天刚开学,没作业写,弹琴和写字这两样,你想看哪个?”林筝问。 八百米公屏回复,“弹琴。” 林筝,“好。” 林筝前年过了省琴筝协会和中音协会的满级考试,自认技术还不错,她自己对古筝也是真的喜欢,就算以后不从事音乐行业只当自娱自乐,也好歹有个东西能陪她对话,一个人的日子倒不至于太孤单。 林筝抱起笔记本去了琴室。 说琴室,其实不过是从书房隔出来的一个小空间,里面做了隔音,专门用做林筝练琴。 她父母以前总爱坐在琴室的小窗边,边喝茶边听她弹琴。 他们说,她的琴声和她的人一样,都是他们想要用一辈子珍惜的宝藏。 现在……防尘罩已经落了灰。 林筝将笔记本放在窗边的圆桌上,拉着老远的插板过来给它供电。 等她插好电源适配器,调整好直播角度,公屏上多了一句话,“父母又不在家?” 林筝笑了下没回答,慢吞吞地坐到古筝后面戴义甲。 前后不过六七分钟,林筝这边准备好去看屏幕时,房间里竟然有了三十多个人,他们在公屏上反复刷着一句话,“祝高中生筝爷开学愉快”。 笑了一整天的林筝忽然红了眼睛。 高中,人生的另一个开端,她没得到父母的关心、关注,甚至连家长会都要自己替自己参加。 难过吗?当然难过,可林筝不能哭,哭代表她默认了这个事实。 林筝不想把短暂青春献给反反复复的失望,她想做个热烈少年,眼里有光,脚下有远方。 “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开学?”林筝低着头,不让谁有机会窥探她的情绪。 公屏很快有人回复,“八百米说的。” “哦。”林筝抬手,用指腹扒着刘海。 夕阳穿透玻璃,穿过指缝,轻轻落在林筝眼里,然后成了耀眼星河。 房间里人不多,祝福过后,公屏发言很快变少。 不久,悄然静止。 恢复情绪的林筝垂下手,笑得青春灿烂,“谢谢哈,筝爷今天心情好,决定不走抒情路线,改炫技。” 公屏有零散的发言,“6666” 林筝坐直身体,抬挽,触弦,然后戛然而止。 6666后面跟了一排小小的字,体测八百米发的,她说:“不要哭。” ※※※※※※※※※※※※※※※※※※※※ 作者:今天无话可说。 林筝:要不咱俩坐下来谈谈?反正我也没人管,哦,还是算了,我有顾老师,你继续一个人的单机生活吧,挥~ 作者:…………小心我把你坑了! 第5章 晚上九点,高一组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顾南枝已经在这里看了一整晚的学生.资料,这是她第一次带班,没有太多实战经验,提前看看学生.资料,也好尽快打入这群‘小敌人’内部。 翻到林筝这里,顾南枝沉静的眸子动了下。 书法,古筝,两手数不完的第一名,全国中小学生作文竞赛特等奖,英语口语大赛金奖……林筝过去这些年的学生生涯优秀得让顾南枝意外,同时也诧异。 她好像有两倍的时间来做这些事,学习、比赛把每个清晨日暮占得满满当当,可紧凑的生活之余她还有时间玩吗? 顾南枝舒展的眉头微微隆起,翻过一页继续往下看。 初二之后,林筝的成绩始终维持在年级第二,不上不下,课外活动和比赛也再没什么亮点,她好像一下子从别人家的小孩儿变成了成绩差强人意的普通小孩儿。 “初二……”顾南枝用红笔在这个时间点上画了一层又一层的圈,划痕透过纸背,在林筝的颁奖照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她第一次见到林筝就是在初二。 那个冬夜,顾南枝见到了一个孤单的可爱小孩儿,她喜欢踩雪,会伸手去抓遥不可及的月亮,还天真地以为躲在灯杆后头偷看就不会被人发现。 她笑得时候眼睛很亮,哭得时候眼神倔强。 她还不知道,她们曾经见过。 顾南枝放下笔,指尖在键盘上点了几下。 几秒后,电脑从休眠中唤醒,登陆界面出现。 顾南枝输入密码确认,登录成功后的页面是未退出的直播间,顶部显示‘当前主播未开播’。 ———— 次日下午考完试,各科老师组织评卷。 晚上9点,摸底考试排名正式公布,原入学考试第一名的宋安树排名不变,第二名的林筝直线掉到了年级十七。 “顾老师,你们班林筝这次考试成绩下滑太多了,抽空找她谈谈话,了解清楚情况。”老黄严肃地说。 顾南枝看着教学系统里的排名,目光微深。 “李老师,有没有时间,请你喝茶。”顾南枝越过电脑,问她对面的1班班主任李莉。 李莉推推眼镜,“时间有,喝茶就不用了。” 顾南枝和李莉去了走廊,两人站在护栏前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高三教室。 “是不是想问林筝的事?”李莉开门见山。 顾南枝微微俯身,两手搭在护栏上,过几秒才‘嗯’了声。 李莉的姐姐是初中部重点班的班主任,肯定带过林筝,从她这儿多少能问出点什么。 李莉没做隐瞒,把知道的事如实说给顾南枝听。 很简单,林筝的成绩从初二第二学期开始下滑,除了上课、考试,她不再主动参加任何课外活动,即便参加也不会有好成绩。 起初,李莉姐姐试图联系林筝家人找问题原因,可她父母似乎不太愿意配合,对她的成绩也不怎么关心,好了坏了都只是一句‘谢谢老师关心’,再后来,连家长会,家长活动日公开课都不再出席,以至于让林筝突然褪去光环变成一个普通好学生的具体原因至今无从得知。 李莉姐姐和林筝本人也谈过,她始终都是那副笑嘻嘻的态度,表示自己尽力了,可成绩总上不去,甚至抬出‘可能女生天生理科差’的荒唐理由糊弄李莉姐姐。 李莉姐姐自是不信,可她是老师,仅仅只是老师,林筝的成绩虽然有所下滑,但一直维持在年级第二,联考也必定排在全市第二,这成绩非要说不好也说过不去,她其实没理由总逼林筝承认些什么。 一来二去的,这事儿就变得不了了之。 林筝‘平平安安’地考了一年半第二,最终也以全市第二的成绩升上了附中,一切看似平常,只有真正关注她的人才能明白其中的反常,就是谁都不知道原因,或者,谁都不愿意说。 “我姐那人一根筋,把教育看得很神圣,我刚来附中那会儿就老听她说林筝多争气多争气,初二之后就只剩叹气了。”李莉无不感慨地说。 顾南枝把李莉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画面很凌乱,“林筝父母的态度是不闻不问?” 李莉点点头,“是啊,态度挺好,不管什么时候打电话都对我姐很客气,就是不愿意积极解决问题,我姐说到底不过是个外人,学生家长都无所谓了,她再着急也没用。说句老实话,如果这个问题能及时解决,林筝的中考成绩一定会让所有人惊艳。” “嗯。”顾南枝相信林筝有个这个实力,但……“她父母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别人的家事,他们做老师的没立场管,况且除了成绩,林筝父母,包括林筝本人的反应都很正常,其他人就是有再多怀疑只能是怀疑。” “也是。”顾南枝说,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昨天被你叫来办公室的小姑娘就是林筝吧,你让她做了语文课代表?”李莉真心觉得这事匪夷所思,“我姐以前费尽口舌也没给她弄个一官半职,还是你厉害,开学第一天就搞定了。” 顾南枝转身靠着护栏,煞有介事地分享成果,“第一,先下手为强,第二,以身份取胜,那群小孩儿啊。” 顾南枝身体后仰,偏头看着高一教学楼里零星的几盏照明灯,眼底的笑被月色浸润得格外柔情,“都挺听话的。” 大致了解了林筝的情况,顾南枝和李莉重新回到办公室工作。 今天下班之前,他们要在家长群里通知此次摸底考试的情况。 【各位家长,晚上好。我是高一9班班主任顾南枝,截至今晚,摸底考试评卷工作已经全部结束,9班平均分……】 顾南枝的消息刚发到群里,就有家长表示感谢,一个接着一个。 顾南枝知道这是例行,没有回复。 慢慢的,消息少了。 顾南枝回忆着已经装进脑子的学生名单,往上翻了一遍回复记录。 没有林筝父母。 所以,林筝真的在被忽视? 对面,李莉忙完,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看到顾南枝还在忙问她,“还不走?” 顾南枝看了眼时间,快十点,“马上。” 顾南枝迅速关了电脑,跟着李莉一起往出走。 “你住哪里?”顾南枝问。 李莉,“缤纷佳苑。” “和我顺路,要不要带你一程?” “要啊,谢了。” “客气。” 两人锁上门,聊着天往停车场走。 顾南枝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开车也就十来分钟。 这一路,她始终惦记着家长群里的回复,到家后第一时间打开手机确认,依然没有林筝父母。 忙?不在乎?或者…… 顾南枝从冰箱里拿了瓶水拧开,一边喝一边点进群成员列表确认家长信息。 几分钟后,顾南枝放下手机,心里莫名轻松了一些。 群里没有林筝父母,他们就是想回复也没得回,是她这个班主任的失职。 顾南枝将没喝完的水随手放下,快步走到书房打开电脑,登陆学生信息管理系统定位到了林筝。 附中的学生管理系统涵盖了他们高中三年的所有个人信息、社会关系信息以及学业信息,里面应该会有林筝父母的联系方式。 找到林筝母亲的手机号码,顾南枝直接打了过去。 嘟——嘟—— 几声枯燥铃音过后,电话被人接通,“喂,你好。”声音很年轻,肯定不是林筝母亲本人。 “林筝。”顾南枝直接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电话那头,林筝正蹲在书桌下面找东西,听到顾南枝的声音,林筝一个激动忘了自己在哪儿,手撑着地板就要站起来。 咚一声闷响,林筝后脑勺撞上桌子给她撞得眼前冒星星。 顾南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一声撞击伴随着一声尖叫,林筝同学骂人了,“你大爷的哦!” 顾南枝身体后倾靠向椅背,紧抿着的嘴角露出点笑,“我大爷把你怎么了?” 林筝郁闷地坐到地上揉脑袋,“口误,是我大爷把我坑了。” “呵。”顾南枝没忍住笑了声,小孩儿这声音也太委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林筝抬头,桌下成片阴影笼着她,“我把书桌撞疼了。”书桌快把我撞傻了。 林筝瘪着嘴,恨不得把桌子瞪出个窟窿。 “你呢?撞得疼不疼?”顾南枝问,轻缓声音慢悠悠地飘进林筝耳朵。 林筝揉着脑袋,有什么东西软软地撞向心头。 以前,她也是个娇气的小公主,父母宠她宠得天上有地上无,后来啊,突然就变成了公主的小仆人,好坏自己扛,喜怒自己悟,连受了伤都要自己舔舐。 时间一久,她都快忘记被人关心是什么感觉,好像,好像甜甜软软的棉花糖,像闪着七彩光芒的泡泡球,还像春天的花,夏天的风,秋天的果子和冬天的太阳,样样都珍贵,样样都让她欢喜。 林筝曲起双腿,小小的下巴顶在膝头,“疼呀,超级疼了。” 顾南枝站起来,缓步走到窗前,天边月色正浓,“要不要我帮你骂它?” “嗯?”林筝怔了几秒,拧巴着脖子往上看,“骂桌子?” 顾南枝几乎能想象林筝傻兮兮的表情,脸上的笑意顿时更浓,“对啊,欺负我的课代表,当然要挨骂。” “哈哈哈!”林筝笑得肚子疼,“顾老师,您这是哄小孩儿呢吧。”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林筝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敛起笑,小心地叫她,“顾老师?” “在。”顾南枝声音很轻,像暖春的晨光一样软乎。 “哦。”林筝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低头看着半明半暗的脚丫子发呆。 她和这个人也不是很熟,没什么好聊的。 林筝吸吸鼻子,嘴角慢慢耷拉下来。 还没沉到底,顾南枝忽然又出了声,很近,“我是在哄小孩儿,也是在哄你。林筝,记着,你现在还不到16岁,往后三年除了学习和玩,没有其他任何事是需要你去考虑、担心甚至解决的,无忧无虑,哪怕是无理取闹都是你的权利。你还是个小孩儿,需要人哄的小孩儿。” 顾南枝不刻意煽情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柔软,像簇小火苗,慢慢烧着林筝的耳朵。 烧红了。 烧烫了。 “啊……”林筝捂着左耳,干巴巴地吱声,“好的。” 顾南枝的笑声传过来,好听极了,“晚安,我的小课代表。” “晚安,顾老师。” 林筝从桌下爬出来,看着闹钟的秒针一点点转动。 09.01 22:22:00,林小筝同学收到了一声久违的‘晚安’呦。 ※※※※※※※※※※※※※※※※※※※※ 顾南枝:我在考虑是不是可以出本书,叫《论媳妇的养成》 第6章 “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9班教室外的走廊里,林筝背课文背得慷慨激昂,情到深处还要加几个夸张的动作抒发感情。 时七坐在里面瞧着,差点笑疯过去,“我筝儿也太有才了,哈哈哈,我想攒钱送她去学演讲。” 于川柏更直接,拍照录像一样不差,唯一一个正常人宋安树则懒洋洋地靠着墙,不动声色间已经比林筝早背完了《荆轲刺秦王》。 他和林筝一样,都不算完全意义上的学霸,好成绩不过是因为比别人开始得更早,坚持得更久。 中考结束后的暑假,别人都在旅游享受,最差的也在家完成了一次世界巡回,他和林筝也玩,玩过了依然要抓紧一切时间学习。 现在虽然还没正式开学,他们已经学完了第一学期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课程。 笨鸟先飞能保证不掉队,若是领头鸟先飞必定能将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至少宋安树是这样,林筝…… “宋安树,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多背几篇课文就能超过我筝儿,我筝儿一定会抢回属于她的第一的!”时七义愤填膺地说。 宋安树凉凉瞥她一眼,合了书,趴在桌上睡觉。 时七大眼睛瞪得滚圆,恨不得替林筝拍死他。 林筝不知道时七的想法,背课文背得越发激情。 走廊尽头,顾南枝开完会过来查早读,上到二楼一抬头,林筝直直跪在了她面前。 单膝跪地,左手拿著书抻到身后,右手握拳停在胸前,一副英勇就义的庄严模样。 顾南枝摸摸鼻子忍住笑,走过来问她,“怎么行这么大的礼?” “唔,尊师重道。”林筝垂下手,第一次用力没起来,还把自己弄得一股屁坐在了地上,那表情…… 顾南枝快忍不住了,小孩儿佯装镇定的表情实在太可爱了。 顾南枝稍稍倾身,朝林筝伸出手,“起来吧。” 林筝‘嘿嘿’两声抬爪子,小心翼翼地将指尖搭上顾南枝的指尖。 顾老师的手真好看,纤长白净,细腻柔软,对比得她的小爪子惨不忍睹,可明明不久前时七还夸她的手好看来着。 林筝郁闷了,思量片刻,觉得可能是因为顾南枝掌心的纹路都比别人的好看吧。 不忍心‘玷污’这么好看的手,林筝同学悄悄挪回了爪子。 还没完全撤开,顾南枝忽然往前,紧握住她的手,笑问,“躲什么?” 七八点的阳光已经开始热烈,不经意落在顾南枝眼里,慢慢和她沉静的眸子融在一起,像一片暖阳融化了一池春水,在她眼里缓缓流淌。 那双眼,比林筝看过的任何一片星空都耀眼,掌心温度,比她感受过的任何一段阳光都温暖。 林筝成功看傻了。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赤.裸,顾南枝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心自己今天的形象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下意识抬手摸摸脸。 还挺润的。 “呵。”顾南枝无奈地笑了下,为人师表的人了还这么自恋,她够不要脸的啊。 林筝不知道顾南枝为什么笑,听到声儿猛地回神,以为她在笑自己傻不拉几的眼神,急忙偏过头躲开,把红彤彤的耳尖留给了顾南枝。 圆圆小小的,和小孩儿本人一样可爱。顾南枝心想。 这会儿各班班主任都在陆续上楼查早读,保不准就有人看到林筝这傻样,顾南枝一直认为自己会是个懂得体谅学生的好老师,就不让小孩儿当众丢人了吧。 “坐地上上瘾了?”顾南枝拉拉林筝,笑着问她。 “昂?”林筝愣了两秒,眼神一转,格外稳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比起扎根泥土,我可能更想上天。” 顾南枝扬眉,得,小孩儿死要面子呢。 确定林筝站稳后,顾南枝收回手插进兜里,望着认真拍屁股的林筝问,“怎么在外面早读?” 林筝的情绪忽然低沉下来,“昨晚失眠到大半夜,这会儿困得坐哪儿就能睡哪儿,不敢进教室。” “小小年纪失眠,别又是看,电视看得吧?”顾南枝说到电视卡了下,林筝要真是因为看三国看到失眠,她还得委婉地教育才行,免得打退了小孩儿学习经典的积极性。 林筝笑眯眯地不吭声,她才没有看电视,唔……如果被顾老师知道她是因为‘想她’想得失眠,估计会活活打死她,可是呀,昨天那声晚安真的太窝心了,她怕轻易睡着会回味不起心里暖洋洋的感觉。 “对了顾老师,您怎么会有我电话啊?”林筝百思不得解,除了昨天跟顾南枝去过一趟办公室,她们私下没有任何交流,更不可能交换电话。 林筝这话正中顾南枝下怀,她刚才来的路上还在思考怎么在不伤害小孩儿脸面的情况下,问问她为什么母亲联系方式那一格留的是她的手机号码,林筝这么一说等于‘自投罗网’。 顾南枝往旁边侧了一步,曲腿靠着护栏,很随性的姿势,不会让林筝有任何压力,“报到之后,学校给你们建了档,信息全部上网,我在你的社会关系里查到的电话,本意是想打给你父母,提醒他们及时加入家长微信群,方便沟通,谁知道……” “谁知道他们的联系方式是我的。”林筝接了顾南枝的话,懒洋洋地趴在她旁边望着前方,“报道那天我爸妈没来,以后估计都不会来,所以我在登记表上写了自己的电话。” “他们很忙?”顾南枝问。 林筝光笑不正面回答,“顾老师,您说,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自己的事自己处理,没错的吧。” 林筝说话的时候脸上有笑,很灿烂,若不是知道聊天内容,谁都不会觉得这笑有问题。 顾南枝知道,这笑在她这里就变了味道。 林筝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解决麻烦?这些麻烦也包括深夜独自回家,还是从治安不好的酒吧街? 顾南枝摩挲着拇指和食指指尖,避开林筝的笑,闲聊似的反问:“这么快就忘了我昨晚的话?” 林筝扭头,白净侧脸枕在胳膊上,“您昨晚说了好多的,我不知道是哪句。” 顾南枝看着她,“我说,除了学习和玩,没有其他任何事需要你自己解决。” 林筝傻笑,“我不解决,它们就堆起来了,越堆越多。”堆成山,堆成海,到最后越不过,也填不平。 “你……”顾南枝想问‘你父母呢?’,话到嘴边忽然想起李莉昨晚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成绩是学生阶段最重要的东西,林筝父母连这都可以无视,又怎么会关注她的小心情。 “林筝同学,你把我放在哪里?”顾南枝斜眼看她,说话语调轻扬,“我是你的班主任,有什么事是我不能替你解决的?” 替她解决……林筝僵住。 半晌,逃避似的换了个方向趴着,只留给顾南枝一个后脑勺。 从初二下学期到现在,整整一年半的时间,林筝看书累了自己睡,起床时间到了自己醒,饿了自己泡面吃,病了自己去医院,下雨天淋着,大太阳晒着……她啊,都快成小超人了。 超人不需要什么帮助。 “我一个人能行。”林筝背对着顾南枝说,声音闷闷的,像是赌气。 顾南枝无奈,“小同学,不好好听话是要挨打的。” 林筝不出声,侧趴着的动作慢慢变成了俯趴。 今天有风,不疾不徐,从林筝脑袋上缓缓吹过,带偏了几根乖顺的头发。 “顾老师,麻烦过来一下。”10班班主任隔着不远的距离叫顾南枝。 顾南枝比了个手势答应,随即站直身体往过走,和林筝擦肩而过的时候,顾南枝抬起手,摊开,在她脑后揉了揉,“听话。” 林筝低垂的肩膀猛地提起,隔了一会儿才蚊子嗡嗡似的地回了一个字,“哦。” 顾南枝笑笑,又交代了一句,“学校有规定,家长群必须有父母中至少一人添加,后面有什么工作老师们都是直接在群里通知,你家里没人进来可能会耽误事。今天回去和家人说一下,嗯?” 林筝抓著书的手收紧,“好。” “另外。”顾南枝欲言又止,沉吟片刻还是决定提前给林筝打了预防针,“摸底考试意义不大,不用太在意成绩。” 林筝心头跳了下,快速沉下,“嗯。” 很快,顾南枝的脚步声消失,林筝耳边静静地空气逐渐被读书声取代。 她翻开书,反扣在脑袋上。 书是凉的,紧贴着发烫的后脑壳。 “叮铃铃……!”早读结束,同学们纷纷出来放风。 林筝听到有人在靠近她,眼睛贴住胳膊,左右蹭了蹭。 “筝儿!”活力七勾住林筝肩膀,疯狂吐槽宋安树,“他现在怎么这么能装啊,说话就说话,‘一脸我理你是给你面子’的表情几个意思啊?搞得谁稀罕和他说话一样!” 时七气得想挠人,说话上头,“你比她聪明,怎么不考个第一压压他!” 林筝抬起头,无辜道,“我的错?” 时七瞪着眼睛不吭声,就差在脑门上写三个字——不然呢? 林筝郑重其事地点头,“嗯,我的错。走,请你上厕所。” 时七秒变开心,“好哒!” 两姐妹手挽着手往厕所走,她们身后,顾南枝从10班出来,手里多了4份成绩单,是她带的4个班的摸底考试排名,从9班到12班。 —————— 上课前几分钟,上完厕所又去遛了几个弯的林筝和时七打打闹闹地跑进教室。 “宋安树!我告诉你,这次我筝儿一定会考年级第一,实力碾压你!”时七胸有成竹地说。 话落,教室静了几秒,隐晦或是直白的目光追着她们,让人很不舒服。 时七挽着林筝走到座位上坐下,悄声问于川柏,“他们都怎么了啊?” “没怎么吧,我看挺正常的。”于川柏死盯着时七,搭在桌上的手一点一点把课本往身前蹭,企图盖住点什么。 “我还是觉得不对。”时七狐疑。 林筝背靠桌沿,笑着看向于川柏横在桌上的胳膊,“藏什么呢?” “藏?就咱这感情,我除了身体,还有什么可藏的!”于川柏手忙脚乱地拿过书往胳膊底下塞。 时七眼疾手快,一掌劈下去疼得于川柏暴跳,自然护不住藏着的东西,时七趁他不备,快速拿走了东西。 “摸底考试成绩单!”时七惊喜,找准第一名就要念,“宋……没事没事,我筝儿不是第一肯定也是第二……”时七那边丢了声。 林筝将胳膊搭在桌沿,抬起凳子前腿晃了晃,“我考第几?” 时七哈哈大笑,“咱们都是高中生了,什么都要重新开始,这次摸底考考的还是初中知识,第一和倒数第一一个样。” 林筝点点头,又问了一句,“我和倒数第几一样?” “……”时七垂下手,眼睛红了,“十七。” 第7章 林筝站起来,两手捏着时七的脸蛋,笑眯眯地说:“干嘛呀?这次是一时失手,混大了而已,等到期中考,你就会发现,你大爷他还是你大爷。” 时七眨巴眨巴眼,惨兮兮地说:“从第二名掉到第十七名,叔叔阿姨肯定会骂你。” “放心,我就是把成绩单摆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会多说一个字。”林筝嘴巴一噘,眉毛皱起,脑门顶着时七的肩膀撒娇,“十七,时七,我的成绩跟你名字一样,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件坏事呀。” 时七想了下,觉得这话挺在理,于是偏过头,侧脸靠着林筝脑袋,努力说服自己,“说的也是,那我就勉强接受这次意外吧。” 林筝连连点头。 “可是叔叔阿姨这两年也太忙了吧,他们都没在家几天是不?”时七转口问。 林筝抬头,下巴搁在时七肩头,说着自己都不信的托词,“忙着给我攒嫁妆呢。” “嫁妆还用叔叔阿姨攒?”时七怒了,“他们是不是忘了还有我?” 林筝点点头,表情严肃,“他们什么时候把你当回事了?” 时七,“……?”她伤心了。 时七单指戳着林筝脑门把人推开,翻开书学习去了。 林筝坐下,面朝过道,背靠时七发起了呆。 这次考试林筝确实混了,但混得心中有数,十七名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下次考试比我低5分以内。”一直低头看闲书的宋安树突然开口。 没头没尾,林筝听得懂。 以前,15分以内的分差能保证林筝紧跟宋安树之后排在第二,仅有的几次两三分分差也都是联考和中考。 这次考试,林筝误以为还和初中一样,随随便便就能排在第二,她忘了,经过中考筛选的附中现在高手如云,她想考第二就不能继续保持这个分差,第一……林筝想考,能考,不敢考。 早上第一节 课是语文,顾南枝提前几分钟进教室准备多媒体。 桌上有根拉出来的usb延长线,顾南枝将粉色的小猴子u盘插进去,结果半天不见识别,换到主机前面的接口直接提示无法识别的usb设备。 顾南枝犹豫了下,拔出优盘,想试试主机后面的接口能不能用。 主机后面插了一堆线,拉出来不太现实,钻进去吧,她今天穿的套裙,不短,但不方便蹲下。 顾南枝进退两难,打算全程板书讲课时,她的课代表林筝同学高高举起手说:“顾老师,我知道怎么弄。” 顾南枝松了口气,笑道,“那请林筝同学上来帮老师看一下。” 林筝几步上台,腰一猫钻进了机柜。 林筝动作太快,脑袋几乎挨着讲桌边缘过去,还好有马尾挡了一下,不然磕到的就是她那颗小脑袋。 不过这么一挡,她的马尾快歪到姥姥家去了。 顾南枝近距离瞧见,差点又忍不住笑。 “顾老师,优盘。”林筝说。 仰头时,歪掉的马尾搭在脸上遮住视线,小孩儿随手扒拉两下就给扔到了脑后。 她也就仗着年少,才能怎么肆无忌惮地‘挥霍美貌’。 顾南枝把优盘递过去,单手撑着讲桌,弯下腰看她折腾。 不出半分钟,林筝摸索着插上优盘和顾南枝说:“顾老师,您看下有了没?” 顾南枝点了鼠标刷新,移动优盘的图标在我的电脑里闪了下,正常显示。 顾南枝快速打开优盘,把课件拷出来,随后俯身对还蹲在里面的林筝说:“好了,出来吧。” “好。”林筝两手抓着脚腕往出挪。 马上要出来时,顾南枝忽地按住林筝额头,不让她继续往前。 林筝不解。 顾南枝没解释,两手伸到林筝脑后,快速解下发圈,左手攥着头发,右手当做梳子从发间一下下穿过。 林筝傻愣愣地蹲着,早上被顾南枝揉过的后脑勺又开始隐隐发烫。 不过几秒时间,顾南枝帮林筝重新绑好了头发,较她先前用梳子梳出来的规整马尾,顾南枝用手抓出来的这个稍显俏皮,更符合她朝气蓬勃的年纪。 “小心碰头。”顾南枝笑着提醒,再碰一次,她可没机会帮小孩儿弄了。 林筝下意识抓抓头发,头皮上残留的温热感觉像猫爪子一样挠着她的小心肝。 “哦。”林筝低着头,从机柜里爬出来往下走。 林筝被小猫爪子挠得神魂颠倒,没留意讲台,踩到边缘身体一歪差点摔倒,还好她反应快,就势转了个圈面向顾南枝,龇牙咧嘴地嘶了声。 顾南枝目睹林筝踩空,急忙想扶,手刚动就瞧见了小孩儿夸张的表情。 顾南枝这下真没忍住,动了的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声,“注意脚下。” 林筝扬声答应,“是!”随后脚步轻快地走回座位。 课程很快开始,顾南枝虽然是第一次正式带班,授课经验却足够丰富,再加上她本人多样有趣的讲解,沉闷的课堂气氛都变得生动起来。 林筝专心记着笔记,第一次觉得乏味的学习原来也可以这样吸引人,或者……只是因为某个人。 嗯,因为某个人。 林筝默念着顾南枝画出来的重点句子,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悄悄笑了出来。 为什么笑,林筝不清楚,她只知道看见顾南枝心情就莫名的好。 心情一好,课堂时间就显得尤其短暂。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大家下去后背诵全文,下次课上我会点几个人抽查背诵情况。”顾南枝布置完作业后说。 教室里顿时一片哀嚎,时七崩溃地趴在桌上叹气,“筝儿,我的脑容量有限,肿么办?” 林筝无事一身轻,“有我这个移动电脑在呢,保准让你明天上课前背得滚瓜烂熟。” 时七脑子聪明,懒也是真懒,本能抵触背课文。 两人刚开始坐同桌那会,时七父母拜托林筝督促她,时间久了,林筝慢慢养成了习惯,遇到背诵总是自己先记熟,然后再带着时七背。 上厕所背几句,吃饭背几句,回家路上背几句,晚上写好作业再打电话盯着她背几句,几句加几句就成了全文,这大概也是大懒虫时七能在中考语文里考到仅次于单科最高林筝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会儿林筝一说,时七开心地抱住她么么哒,“筝儿,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 林筝还在补笔记,脑袋一歪磕了下时七,“咱俩还要一起念大学呢,你怎么会没有我?” “对哈。”时七笑弯了眼睛。 “咦?”时七摸摸林筝头发,疑惑道,“筝儿,你今天的头发好乱,我帮你重新弄下吧。”时七说着就要去拆林筝的头发。 林筝急忙抱住脑袋拒绝,“不用,这样挺好的。” “是还挺好看的。”但时七还是觉得不好,“可是我看你之前的样子看习惯了。” 林筝抱着头发誓,“明天我就梳回你顺眼的发型!” “好……吧……”时七不情不愿地答应。 林筝保住头,格外谨慎地往外挪了挪。 今晚回去她要好好照照镜子,还要拍照留念! 林筝暗暗地想。 林筝后面,原本闭目养神的宋安树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望着她的头发若有所思。 如果他没看错,林筝从讲台上下来发型就变了。 ———— 下午第八节 课是自习,顾南枝把排座位和选班干部安排在了这节课。 临近上课,顾南枝突然被老黄叫去说事,好一会儿才急匆匆地往教学楼走。 9班教室里,一点也不安静。 毕竟是第一天正式开课,没几个人能静下来心来学习,连林筝都脑门挂在桌沿,偷偷把手机放在桌兜里打游戏。 漫画七则是按照惯例,在林筝课本上画上她的卡通形象替代名字。 画完,时七凑到林筝旁边问她,“筝儿,你在干嘛呢?” 林筝点了下手机屏幕,“打升级。” “又杀又甩的那个?让我看一下。”时七胳膊肘撑在膝头,从林筝脑袋旁边钻进去看她打游戏。 “你为什么给对面那个人扔鸡蛋?”时七奇怪,“他是你对家?” 林筝指头轻点,又扔了一个,“不是,是我队友,我觉得他打得很垃圾。” “哦,那他为什么对你扔鸡蛋?” “我打得也很垃圾。” “……”时七一时竟无法反驳,小心翼翼地退出脑袋,转到后面问于川柏,“筝儿真的是个游戏黑洞?” 疯狂抄作业的于川柏头都没抬,“那你对她的认识可能还有偏差。” 时七一听这话,顿时恢复自信,“我就说么……” 话刚出口,被彻底打败,“她不止是个游戏黑洞,还是个在哪儿失败就在哪儿一直失败的游戏黑洞。” 时七默默扭头,同情地看着林筝和队友不停互扔鸡蛋。 扔到正嗨,顾南枝从前门进了教室,站在门口说:“大家统一站到教室外面,我们今天排座位。” 同学们三五成群往出走,林筝跟在后面犹豫着要不要放弃游戏坑队友。 “筝儿,顾老师在看你。”时七紧贴着林筝,替她挡住顾南枝的注视。 林筝立刻按灭手机塞进时七口袋,低声问,“看到了?” 时七目视前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挡得很及时,应该没看到。” 林筝悄悄竖起了大拇指,“漂亮。” 顾南枝按成绩一好一坏穿着往进叫,同学们想坐哪儿自己选。 林筝几人不想挪地儿,所以第一名宋安树同学进去后直直走到最后,坐在了原位。 林筝年级十七,班里第三,顾南枝叫到这儿,她立马答道,绕过人群蹿到了前门。 “顾老师好。”林筝笑嘻嘻地和顾南枝打招呼,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刚看别的同学都是直接进去来着。 顾南枝在低头看成绩单,听到林筝的声音抬起头看她,“刚又看电视了?” “啊?”时七不是说挡得及时没看到吗?!林筝郁闷。 顾南枝垂下手,将成绩单扣在腿侧轻拍,“知不知道我平时怎么处理屡教不改的学生?” 林筝后脖子发凉,“……打?” 顾南枝挑眉,偏头示意林筝靠近。 林筝一动不敢动,但是,后面的同学还等着被叫呢,肿么办? 林筝哭丧着脸走近。 清香绕过鼻尖,林筝被顾南枝拧住了耳朵。 ※※※※※※※※※※※※※※※※※※※※ 林筝:嗷!耳朵疼! 第8章 下午放学天还早,林筝几人在学校附近的书店墨迹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踩着单车往家走。 天边夕阳正好,时七坐在后座,后面背着自己的书包,怀里还抱着林筝的。 林筝在教她背课文,时七嘟嘟囔囔不情愿,但耐不住林筝好言相劝,一会儿眉头紧蹙求林筝提醒,一会儿开心大笑显摆自己背了出来。 她的笑传得很远,笑里都是青春年少的简单纯粹。 背完课文,时七想起个事儿,脑袋凑过去问林筝,“筝儿,你说1班抢你年级第二那个妹子长什么样啊?” 林筝压低身体,用力踩着脚踏上坡,“你给我买两斤锅盔,我背上锅盔去1班给你打听?” “算了,1班太远,我怕两斤不够你吃。”时七凭想象判断,“我觉得她肯定没你好看,也没你机灵。” 林筝私以为时七这结论非常正确,“没办法,在天生丽质的人面前,大多数人都会失去光芒。” 时七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错!我筝儿就是头顶有圈圈的小天使,飘哪里哪里亮亮的。” “哈哈哈!”林筝笑疯,“那我是不是还要会飞?” 时七把林筝的书包卡在车座和自己之间,两手摊开,手腕贴在林筝蝴蝶骨上,学着翅膀飞翔的样子煽动,“呼,飞起来喽!” “走!”林筝配合着时七加速,车子在寂静小路上疾驰,带着她们天真的好心情越飞越高。 到了时七家路口,林筝放下她,再次叮嘱,“写完作业记得巩固一下背诵,我十点打电话给你,错一个字多背十分钟。” 时七自信满满,“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那我走了啊。” “好哒。” 时七站在路口,望着林筝走远,“筝儿,晚上要想我呦!” 林筝迎着夕阳,朝后挥手。 时七看着她孤零零的背影忽然鼻头发酸。 不知道筝儿回家有没有饭吃? 时七一直没离开,看着林筝拐弯不见才踩着马路牙子往家里走。 一进门,她就闻到了饭菜香。 “麻辣小龙虾!”时七馋得口水直流。 时妈妈拍掉她偷吃的手,嗔道:“洗手去!” 时七吐吐舌头,扔下书包往卫生间跑,时爸爸追在后面给姑娘穿拖鞋。 这种被父母围着转的画面,林筝每次看都都非常羡慕。 “妈,你给筝儿打个电话,让她来咱们家吃小龙虾。”时七在卫生间里喊,“筝儿最喜欢吃小龙虾了。” 时妈妈摆好碗筷,回她,“你冯阿姨今天回来了,有人给筝儿做饭。” “真的啊?”时七惊喜,看到时爸爸还在,转头问他,“爸,你和冯阿姨不是都在质检院么?你是部长,阿姨是科长,她怎么比你还忙?还有叔叔,叔叔当上外企的大区负责人后真的忙得天天在飞?他们忙得都快没时间管筝儿了。” 时爸爸拍拍女儿脑袋,笑得格外溺爱,“大人的事小孩儿不懂,别在筝儿跟前乱说。” 时七瘪嘴,“我肯定不会和筝儿说,就是心疼她嘛,这个暑假那么长,叔叔阿姨都不在,要不是有咱们家能来,筝儿说不定连饭都没得吃。” 时爸爸帮女儿擦好手,挡着门让她先出,“哪儿能,你阿姨看着呢,不会让筝儿饿肚子。” “现在就在饿。”时七小声嘟囔。 时爸爸和走过来的时妈妈对视一眼,没再说话。 孩子们都大了,有些事怕是瞒不了多久了,不过,时妈妈刚才的话倒是没错,林筝那边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看资料的母亲,她低垂的眼睛刹时亮了。 林筝快速脱了鞋摆好,开心地跑过来问,“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冯海安头都没抬,声音一如既往得冷淡,“刚到。”她没有任何想和林筝交谈的欲望。 林筝的热情骤然冷却,局促地站起客厅不知道说什么。 站了约莫三四分钟,冯海安始终没有理会林筝。 林筝无声地笑了下,低声说:“妈,顾老师说家长微信群必须要有人加。” 冯海安的思路被打断,不耐地皱眉,“让你爸加。” “好。”林筝听话地点头,随即笑着问她,“我三个月零六天没见到我爸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发微信会看吗?还是需要先打电话说明一下?” 冯海安翻看资料的动作顿了下,抬起头,放缓了声音,“你说的这个顾老师是你们班主任?” 林筝,“嗯。”她的笑干净的没有任何破绽。 “这个老师怎么样?” “很好。” “很好是人好,还是教学能力强?” “都很好。” “那就好。” 干巴巴的对话结束,两人一时相对无声,气氛莫名尴尬。 冯海安放下资料,提起了最初的话题,“家长群怎么加?你跟我说一下,我一会儿加。” 林筝从口袋掏出个皱巴巴的二维码,“这是家长群的二维码,扫码就可以加。” 二维码是放学时林筝专门去学校打印部打的,她不知道能不能排上用场,左右不过是耐不住心里那点希望。 现在看来,这做法虽然有点自作多情,但好歹也不算完全白费。 “给我吧。”冯海安说。 林筝走过去,下意识想递到冯海安手里,目光对上她冷淡的表情时转手放在了茶几上。 冯海安已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表情明显怔了下,但看林筝的脸笑容又没读不出什么异样。 冯海安动动嘴唇,想说点什么,还没发出声就听到林筝先她一步说:“妈,我去写作业了啊,你忙。” 你忙,多生疏的用词。 冯海安点点头,“去吧。” 林筝提著书包,大跨步朝自己房间走。 冯海安望着她轻快的步子,心底慢慢涌起一股酸意。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现在竟然陌生到这种程度,如果……冯海安心疼地目光突然沉下,快速拿起资料继续翻看,好像刚才的恻隐之心只是一瞬间的假象。 另一边,林筝进房间后靠在门板上发呆。 她早上走得急,窗帘没拉,这会儿房间里没有光,很冷,她回忆着冯海安刚才冷淡的表情,很难过。 只是一个多月没见面而已,她竟然不知道怎么和自己母亲交流,明明每次写作文,她脑子里都用不完的词,怎么到了最亲近的人跟前,反而连最基本的寒暄都不会? 林筝提著书包走到窗前,将窗帘一把拉开。 夕阳的余晖挂在天边,暖融融的,照得眼睛有些疼。 林筝抬起手,掌心贴着玻璃窗,窗上的冰凉渐渐透支着她身体里的温度。 时间走到七点,林筝开始写作业。 今天作业很少,加上预习也只用了一个半小时。 林筝整理好书包,小心翼翼地垫起脚走到房门口,耳朵贴着门板听声儿。 外面静悄悄的。 林筝怕出去吵到冯海安索性窝在房间里开起了无声直播——写字。 林筝的书法曾受名家指点,算是年轻一辈里的翘楚,她自己起初对书法其实没太多感情,而且当时已经学了古筝。 教林筝古筝的是音乐学院很有名望的老教授,私下和蔼慈祥,涉及到专业就会变得非常严格,她每天要花很多时间练习,遇到比赛就更是争分夺秒,如果再加一个书法相当于占用了她几乎全部的课余时间,太辛苦,可再多辛苦也敌不过冯海安喜欢。 那时小小的林筝虽然任性,却也懂得感情里的双向,既然冯海安喜欢,那她就坚持一下好了,没关系。 后来熬过来就变成习惯,即使在备战中考的紧要关头林筝也没有放松练习,不过,这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日渐精进的书法总能让她在直播里收到许多赞赏。 8点正是闲暇时候,林筝上去没一会儿,就有不少人过来围观,体测八百米也在。 林筝不知道怎么了,看到体侧八百米就想起她那天的‘不要哭’,她总能看透自己的不开心,好像……过去一年半,只要自己上线,她都在。 她是除了老师和朋友之外,陪伴自己最多的人。 “我妈妈今天在家。”林筝在公屏打字,然后默不作声地等着什么。 她自己对此没有意识,看到有人催促开始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地收回了还放在键盘上的手。 她和这些人素未谋面,根本没必要和他们说自己的家事,可不知怎么的,看到体测八百米,林筝就想和她说,想让她知道自己今天不是一个人在家。 “那就好。”体测八百米回复。 林筝心里一暖,提笔抄起了今天新学的课文《沁园春雪》。 小楷练心,林筝一静下来就没了时间观念,慢慢长大的她喜欢沉浸在墨香里,和外界‘失去联系’的安静感。 转眼快到十点,房间里有人说要去洗澡,林筝放下笔,开了麦,“谢谢你们陪着我,下次见。” 公屏回复很快,“下次见。” 体侧八百米没说什么,沉默地给她刷棒棒糖。 林筝一直很好奇,这个人怎么那么喜欢棒棒糖?她每次都会给自己刷礼物,毫不例外,全是棒棒糖。 林筝犹豫了下,单手托着下巴,闲聊似的问她,“你怎么那么喜欢送我棒棒糖呀?” 体侧八百米刷棒棒糖的动作没停。 林筝也不着急,安静地等着,然后,等来了一道低缓沉静的女声,“哄小孩儿棒棒糖最有用。” 这个声! 林筝贴在脸侧的手指蜷起,一瞬不瞬看着体测八百米的名字,“你……” “我怎么了?”体测八百米改在公屏打字。 “没怎么了。”林筝笑着摇摇头,打消了心里的念头,这个点顾老师肯定还在备课,怎么会跑来看她瞎写字,对,声音相似的人多了,这个人肯定不是顾老师。 “我要去洗漱了,再见。”林筝说。 八百米回复,“再见。” 林筝关了直播,呆呆地坐在桌前发愣。 突然没事可做,她心里空落落的。 电脑那端,顾南枝心虚地喝了口已经凉掉的咖啡,她刚才太大意了,只顾着给小孩儿刷礼物,差点因为本音掉马。 “哎。”顾南枝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备课,希望小孩儿没发现吧。 不过小孩儿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镜头里的笑比以往多了很多。 看来,家人于她确是很重要的存在。 ———— 林筝只坐了一会儿就起身收拾东西,然后小心翼翼地拉开房间门朝外看。 外面一片漆黑。 林筝从房间摸出来,先去了书房,门缝下没有光,之后又去了冯海安房间,里面同样很安静,不像有人来过。 林筝愣愣地站在门口,低着头,想找个理由说服自己不失望。 她也和自己一样,怕吵到对方才悄悄走的? 她是不是因为等不到自己出来才走的?刚走? 林筝眨眨酸涩的眼睛,借着黑走到客厅,坐在冯海安坐过位置上,伸手摸了摸。 凉的,她已经走了很久。 有些情绪借着黑夜快速发酵。 她的家到底怎么了?她的父母怎么不见了? ※※※※※※※※※※※※※※※※※※※※ 林筝:难受,想要顾老师哄。 p.s.:这篇没人看,等存稿用完可能暂时不写了哈,但肯定不坑的啦,么~ 第9章 嗡——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急促震动,林筝快速抹了下眼睛拿出手机。 电话是时七打来的,林筝刚接通就听到时七兴奋的声音,“筝儿筝儿!十点啦,我来给你背课文!” 林筝顺着沙发滑下来坐在地上,张开嘴左右动了动,好让自己保持和时七一样高昂的情绪,“我准备好了!” 时七咳咳两声,倒豆子似的背给林筝听,好好一篇词被她背得毫无感情可言。 “背完了,快夸我!”时七主动求表扬。 林筝想都没想,赞美的话脱口而出,“我七就是这么才思敏捷,聪明伶俐,英明睿智……”一个接一个词儿砸得时七哈哈大笑。 林筝坐在黑夜里,听着她的笑,冰冷身体慢慢有了温度。 “七啊,我们要一直做朋友,以后还要住对门,做邻居,这样子等我们都老了就能继续一起吃吃喝喝。”林筝几乎能想象她们几十年后的样子,说不定都老得走不动路了,可就算那时一笑脸上满是皱纹,时七也一定是个漂亮的小老太婆,她每天听着这个小老太婆的笑声,心情肯定很好。 人生得一知己,该是多幸福的事。 时七眼皮子薄,听到林筝这话当即红了眼睛,抱着电话哭哭啼啼地说:“肯定!我已经攒了好多钱了,等大学一毕业,我就给咱买房子!买对门!要是没对门就上下楼,中间打通,架个楼梯,我要天天去你家蹭饭吃!” 林筝趴在茶几上,声音小小的,“你攒多钱了啊?” 时七掰着指头数了数,“五六万了吧。”确实挺多,为了攒钱她都好久没买漂亮衣服了,这几年买的最贵的东西还是送林筝的生日礼物。 这话时七可不敢给林筝说,她家筝儿心思重着呢,要是被她知道自己是因为担心叔叔阿姨哪天不管她了,自己好把银行卡往她手里一拍,霸气地说:“以后我养你!”才攒的钱,肯定会跟她讲各种大道理。 她才不要听,女孩子的友情没有道理可讲! 其实,时七也怕,怕这些钱真的会派上用场。 很早的时候,时七听父母说过一句话,关于林筝的,他们说:“让时七和林筝走近点,哪天这孩子伤心了,咱还能给接过来缓缓。” 时七不知道自己父母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敢问,也不敢和林筝说,只能悄悄把零花钱都攒起来,攒给林筝以后花。 她啊,从那年在公园偶遇,就超级超级喜欢筝儿的。 “筝儿,我给你说啊……”时七话匣子一开,又开始拉着林筝谈理想,谈人生。 谈到快十一点,时七父母催她睡觉。 时七远远应一声,对林筝说:“筝儿,我要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哈,明天见。” 林筝,“好,明天见。” 挂了电话,林筝放下手机,两手撑在沙发上把自己托上来摊平,一下下揉着空得难受的胃。 地上坐得太久,她都快凉透了,真想就这么一睡不醒,可惜,明天还要上课。 “哎。”林筝叹了口气,凭借最后一点毅力爬起来洗漱。 窗外月色正浓,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照亮了整个客厅。 林筝偶然瞥见掉在地上的二维码,目光停顿片刻,空白处好像有字? 林筝俯身捡起二维码,借着月色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家长群已加,顾老师说你当课代表很负责,妈妈为你骄傲。” 一瞬间,林筝心情好到飞起,珍宝似的捧着二维码在客厅里转圈,膝盖磕到茶几边角也不觉得疼,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句‘妈妈为你骄傲’。 她都多久没听到这句话了!以前每次考第一…… “啊!”林筝突然大叫一声,匆忙拿起手机找到顾南枝的电话打了过去。 不知道顾老师有没有提到成绩,她这次考太差了。 林筝担心。 电话只响一声就被顾南枝接起,“林筝?”顾南枝疑惑,这都快十一点小孩儿还不睡是想干什么? 林筝连声嗯嗯,“顾老师,是我。” “还没睡?”顾南枝问,声音听着很疲倦。 林筝听出来,急忙道歉,“顾老师对不起啊,这么晚还给您打电话,是不是打扰您休息了?” “没有,我睡得晚,倒是你这个高中生怎么还醒着?” “反正没看电视。”林筝先把自己撇清。 顾南枝笑了声问:“找我有事?” “嗯。”林筝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妈是不是加家长群了?她叫冯海安,大海的海,平安的安,微信名是本名,头像是一片海,很蓝。” 顾南枝没做思量,“加了。” “她有没有问,那个,问……”林筝吞吞吐吐地样子听得顾南枝替她着急,索性把今晚家长群里的事都和她说了一遍。 大约8点,冯海安扫码加入家长群,什么都没说。 半个小时后,顾南枝看到群里的提醒,主动加了冯海安微信,告诉她自己是林筝班主任,如果不出意外,后面三年都是她带林筝。 冯海安对此反应不大,很官方地回了一句,“好的,以后辛苦顾老师了。” 顾南枝表示不客气,这是自己应该做的。 之后空了几分钟,顾南枝在等冯海安主动问自己开学的情况,或者作为家长从她这里替林筝要一些特别的关注。 冯海安没有任何表示。 顾南枝看着安静地手机,眼前都是林筝趴在护栏上说‘我一个人能行’的样子。 迟疑片刻,顾南枝把准备好的话一句句说给冯海安听,说林筝上课认真,聪明伶俐,说她当了语文课代表,表现出色等等。 全是夸林筝的话,任何一个家长听了都会骄傲,冯海安……多一个字都好像觉得吝啬。 顾南枝不好一再打扰冯海安,补了一句‘请您放心’后结束对话。 这就是全部,即使顾南枝想尽办法,也无法从中读到分毫关心和疼爱,这对一个青春期的敏感小孩儿来说绝对致命。 顾南枝没办法把这些话原样说给林筝听,她去掉细节,重新组合,描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画面,“你妈妈加了我的微信,说你很聪明,让我后面多关注你,还说她现在的工作很忙,经常出差在外,对你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希望我多帮她留心。” “真的呀?”林筝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她什么都不会说。” 顾南枝沉默,林筝对冯海安很了解,了解却还愿意相信自己编造的谎言。 这个小孩,应该很期望爱。 “顾老师。”林筝小声说:“摸底考试的成绩,您有没有和我妈说?”小心的态度一点也不像白日里乐观爱笑的林筝。 顾南枝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庆幸自己在和冯海安提起林筝时只有赞美的话,“没有。”顾南枝回答。 “太好了!”林筝喜出望外,“要是被我妈知道我这次考十七名就完蛋了!” 顾南枝没说话,她想提醒林筝,不是我不说,是冯海安不关注,也可能她连摸底考试这回事都不知道,听到林筝因为‘逃过一劫’开心地笑,顾南枝什么话都出不了口。 小孩儿单纯得一开心就忘了自己可能在被遗忘,她怎么忍心破坏她难得的好心情。 “顾老师,谢谢您!”林筝诚恳地说:“下次我一定会考好!” 顾南枝声音轻缓,“多好?” 林筝被月色浸润得眸子格外明亮,“我会考到第一的。” 会考到第一,不是确定考第一,所以这次还是不会考第一? 顾南枝看着电脑里的扫描试卷,眸色很沉。 她今天请李莉帮忙,找她姐姐拿到了林筝初中的全部试卷。 一张一张看下来,顾南枝确定了一件事——林筝不是考不了第一,是不考第一,原因,无从得知。 “好,我等着。”顾南枝说,虽不知道原因,但她有的是时间等这个小孩儿解开心结。 林筝重重点头,将手机贴紧耳朵,“顾老师,晚安啊。” 顾南枝,“不急,我们还有一笔小账要清算。” 林筝懵,“什么账呀?” “再有下次,我主动献上一只小绵羊。”顾南枝提醒。 原来是白天打游戏暴露的事啊,都是与学习无关的事,确实应该和看电视同等论罪了,可是她要怎么献上小绵羊呢?而且,不是已经拧过耳朵了吗? 林筝揉着耳朵思考,半晌,捏住鼻子,张开嘴,“咩……”一声绵软‘咩’的真有点像小绵羊,还是只会撒娇的小绵羊。 顾南枝笑了,她忽然觉得对家长隐瞒成绩,对学生善意撒谎,这些违反教师规定的做法不再重要,反正也没人规定所有老师都必须用同一套教学方法,只要能教出好学生,过程不必太计较。 顾南枝笑着,“林筝,晚安。”轻软声音仿佛这世间最美妙的乐章。 挂了电话,林筝把自己瘫在床上,笑得像个傻子。 现在明明已到深夜,她怎么一点睡意都没有呢? 林筝翻身趴着,找到和顾南枝的通话记录,把她的手机号码存了起来。 手机刚放下又拿起来,在名字前加上了#号。 小孩子都喜欢给自己占东西,还喜欢把好的藏在最后,林筝不承认自己是小孩儿,但她想把顾南枝藏起来,加个#号藏到通讯录最后。 微信可以同步通讯录,林筝这边一存上顾南枝的号码,那边再进微信就有了新联系人提示。 林筝点进去,期待又紧张地发送了好友验证。 不到一分钟,顾南枝通过验证,同时发过来两条微信——【睡觉】【要听话.jpg】 林筝开心地抱着手机,还没入睡就已经开始期待天亮。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顾老师,想听到她温柔的声音。 ※※※※※※※※※※※※※※※※※※※※ 林筝:顾老师,晚安呦,咩~ 第10章 第二节 数学课,林筝怏怏地趴在桌上不出声。 时七边记笔记边看林筝,见她捂肚子立刻忍不住问,“筝儿,你怎么了?肚子疼?” 林筝踮起脚,把身体压得很低,“饿。” “啊?”时七把身上的兜上上下下翻了一遍,连张纸都没翻出来,“筝儿,你忍一忍,等会儿做完操,我给你买红豆面包。” 林筝咕哝一声,把肚子捂得更紧了。 时七看着心疼,放下笔悄悄问林筝,“你早上没吃饭?” “何止。”林筝这会儿觉得说话都是种体力消耗,胃也跟着一阵阵抽疼,“昨晚就没吃。” “什么?!”时七一时激动,没控制住声。 数学老师的暴脾气上来,手一抬,粉笔头直直朝这边砸过来。 砸在了林筝脑壳上。 “不想上课的出去!”数学老师怒吼。 林筝两眼朝上看,无辜地吹了吹刘海,连话都没力气说的她做错了什么呢? 一旁时七装腔作势地拿起笔认真听课,甩锅甩得甚是利索。 好不容易熬到课间操,林筝走起路来腿都在打颤。 “筝娘娘,您对课间操的恐惧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于川柏没眼色地问。 宋安树扯着他的后领把人往出扯,同时对正从桌上往出翻得时七说:“我和顾老师请假,你们别下去了。” 时七正有此意,“行,我偷偷去给筝儿买吃的。” 宋安树嗯了声,表情略显别扭,“别买冰棍。”然后拖着什么都不知道的于川柏离开。 时七觉得宋安树好像知道了什么。 想了想,了悟地点头,也是,冰棍不顶饱。 时七蹲在凳子上,顺毛似的摸着林筝脑袋说:“筝儿,你趴会儿,我去给你买吃的。” 林筝迟疑,“刚开学就旷早操,会不会给顾老师惹麻烦啊?” “好像会。”时七挣扎了几秒说:“要不我去吧,等做完操再给你买吃的。” “嗯。”林筝点头,继而又问,“顾老师问起我怎么办?” “不是有宋安树请假么?算了,他看着就不靠谱,我想想哈。”时七拖着下巴琢磨,“我就说你自小体弱多病,现在突然发作?” 林筝无语望天,“你还不如说我来姨妈。” “对啊!这可是女生请假最完美的理由!”时七满脸骄傲,“我筝儿就是这么有智慧。” “呵呵。”林筝假笑,摆摆手让她走人。 时七翻桌子过去,风风火火地往出跑。 教室里突然没了声,林筝被胃疼抽干净的乏力感顿时明显起来,她光是趴着都觉得浑身无力,索性摆正时七的凳子躺了下去。 没多久,林筝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 她本人坚决认为自己是睡过去的。 “林筝……林筝……”耳边有轻软的女声在叫她。 林筝努力想睁开眼,无奈眼皮太沉,她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光,看到一个人背着光。 女声急了,“林筝,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顾老师,跟我说你哪里不舒服?” 哦,原来是顾老师啊。 林筝傻笑,原本健康红润的唇色此刻白得惊心。 顾南枝顾不得其他,背起林筝就往校医室跑。 教室外烈日灼热,烘烤着林筝单薄的脊背。 她本能抱紧怀里的冰凉,鼻尖凑近时,有种熟悉的清香。 人的本性决定他们擅长寻找美,靠近美,趋于美。 林筝的人生阅历不多,对美的定义自然匮乏,一旦遇到,会小心试探,慢慢摸索,确定是心之所向后,慢慢占为己有。 此刻,林筝笃定这香就是她生命里第一场关于美的邂逅。 于是,林筝靠近它,用唇间最炙热的温度感受它。 嗯,是它,是她。 “林筝,不许闹!”顾南枝侧着脖子,不让小孩儿干涩的嘴唇在自己脖间捣乱。 可惜,生起病的小孩儿不讲理,林筝尤其严重,顾南枝一凶,她的眼泪珠子马上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掉在顾南枝衣襟里,混着汗一起滚下。 “好了好了,不骂你,别哭了。”顾南枝碰碰林筝低垂的脑袋,轻软声音哄着默默哭泣的小孩儿。 林筝吸吸鼻子,趴在顾南枝肩头,贪恋地呼吸着有她的空气。 这味道让人迷恋。 如果人有掌控时间的权利,林筝想拨停时针,让这一刻成为永恒。 校医室没人,顾南枝一到,校医急忙带她进了检查室。 “什么时候开始的?”校医边检查边问。 顾南枝回忆了下时七的话,“第二节 上课开始,学生说是来例假,应该是痛经。” “好,我知道了。顾老师你先在外面等着,我给她做个检查。”校医说。 顾南枝按下心里的着急,转身走到面外等候。 刚才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一停下来,顾南枝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丝质衬衣紧贴在身上,非常难受。 顾南枝拉着衣襟抖了抖,凉风钻进来,刺激得她忍不住发抖。 校医室里开了空调,顾南枝身上的热度很快降下去,用手掌随意擦拭着脖间残留的汗。 擦到颈侧,顾南枝忽然想起来的路上,小孩儿……亲了她的脖子。 准确来说更像舔,像小孩子细细品尝心仪的食物一样,越是喜欢得要命,越不敢一口吃掉,始终小心翼翼。 一滴汗从脸侧悄然滑落。 顾南枝低头,干净的地板上铺了一层阳光,她站在光里,脖间隐隐发烫。 五六分钟后,校医出来,笑得顾南枝有些莫名,“怎么了?是不是还检查出其他问题?” 校医走到洗手池边洗手,笑得合不拢嘴,“她哪儿是痛经啊,饿的。” “饿的?”顾南枝震惊,这都什么年代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人能饿晕。 校医摇着头笑,“刚迷迷糊糊地说昨晚就饿着,今早也没吃饭,再加上昨天上了体育课,晚上还熬到半夜不睡觉,晕了不奇怪。” “这样。”顾南枝吐了口气,心情没有放松。 林筝昨天不是在直播里说家里有人吗?她怎么还是饿着?还有熬夜,这小孩儿真是找着找着挨打呢! “等小姑娘缓过来劲儿,你问问她是不是经常晚饭连着早饭不吃。”校医嘱咐,“他们还在长身体,学习任务又重,千万不敢这么饿,万一留下点毛病得跟一辈子。” 顾南枝点头,“好的,谢谢。” “应该的,一会儿醒了先给吃点清淡食物,不要刺激到肠胃。” “好。” 校医继续去忙,让顾南枝自便。 顾南枝在原地站了下,快步朝里走去。 窗边的病床上,林筝安静地躺着,眉头紧蹙,脸色白得像纸。 顾南枝看到这幕,想教训林筝的心顿时淡了。 顾南枝轻着脚步走到林筝身边坐下,抬起手,食指指腹紧贴在自己耳后。 刚才太着急,她常年温热的手竟然变凉了。 待指腹温度恢复正常,顾南枝收回手,贴在林筝眉心轻轻按揉。 爱笑得小孩原来也会皱眉。 许是感受到了暖意,林筝皱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但脸色依旧很白,额头也跟着渗出细密虚汗。 顾南枝身上没纸,双手用力搓了搓,以手当纸小心翼翼地贴上林筝额头,同时俯身靠近,和她轻声说话,“林筝,没事。等你好了,顾老师带你去吃好的。是不是喜欢吃哈根达斯,老师看你在个人介绍里有写。喜欢吃什么味的?焦糖的?这个口味不好买,顾老师想想办法……” 顾南枝的轻声耳语像蜜糖,一滴一滴慢慢甜进心里。 林筝醒不来,听得也含糊,潜意识却能感受到这份温柔,萦绕心头。 林筝紧闭的双眼渐渐渗出眼泪,沾湿了睫毛。 “顾老师。”林筝叫顾南枝,哭腔明显。 顾南枝惊喜,“在。”抬起头一看,小孩儿还没醒,这是在说胡话呢。 顾南枝放在林筝额头的手掌轻拍,温柔笑意包裹着她,“我现在套你的秘密是不是没有难度?” 林筝脑子糊涂,回答不了顾南枝的问题,只是凭本能侧身,抱住顾南枝的手压在脸下。 顾老师的手好暖,抱住了就不想再放。 顾南枝没想到林筝会这样,尝试着抽回手,还没怎么动就看到小孩儿嘴巴一瘪,随时要哭给她看。 “你呀。”顾南枝无奈,由着她吧。 静谧的校医室里呼吸淡淡,顾南枝坐在床头,微微向前倾身,一手贴在林筝脸侧,一手轻拍小孩儿后背。 窗外风景正好,光从葳蕤的枝叶中穿过,留下一窗斑驳。 顾南枝静静地望着林筝,心绪宁静。 这个爱笑的小孩儿心里好像藏着一片不会放晴的阴雨天。 “筝儿!”时七着急忙慌地叫声远远传来,打破一室静谧。 林筝惊醒,大眼睛瞪得滚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做了什么? 缓了几秒,林筝呆滞的目光上移,对上正低头凝视她的顾南枝。 有什么东西笼在顾南枝周围,暖暖的,亮亮的,独一无二的,让她想要靠近的。 林筝无意识砸吧了下嘴,奶奶地叫顾南枝,“顾老师。” 顾南枝低声回应,“嗯。”嘴角噙着笑,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林筝脑子里闪过一句话,“她的眼睛里有星辰大海,还有温柔和我。” “应该是时七来看你了。”顾南枝根据声音猜测。 林筝瞬间清醒,触电似的翻身变侧躺为仰躺,拉起被子一直盖到眼睛下面,直愣愣地盯向天花板,好像顾南枝还放在耳朵边的手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嗷!真的没有关系! 林筝内心在咆哮,她怎么会饿晕过去,屁,她怎么会睡过去?还抱了顾老师的手?当软垫子枕?她刚才有没有流口水?有没有磨牙说梦话? 林筝在崩溃地边缘疯狂挣扎。 忽地,一只温软手掌从眼前滑过,落在她额头轻轻抚摸,“不好意思了?” ※※※※※※※※※※※※※※※※※※※※ 顾南枝:现在就不敢凶,以后怎么办? 第11章 顾南枝温软的笑让林筝脑子犯懵,她呆呆地摇头,嘴里咕哝出一声软软的,“啊。” 顾南枝忍不住取笑,“摇头又承认?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林筝眨巴眨巴眼睛,声音小如蚊蚋,“我应该不好意思吗?”所以,我到底做了什么欺师灭祖的事! 林筝心里暴躁的小人推倒了一只小可怜,面目狰狞地嘲笑她,“后悔了吧,来不及了!” 林筝现在哭都哭不出来,抓着被子可怜兮兮地求饶,“顾老师,我错了。” 顾南枝收回放在林筝额头的手,捏捏小孩儿绵软的脸颊问,“错哪儿了?” 林筝完全不用思考,一张嘴说得头头是道,“浪费您时间,让您担心,还没去上操。”一样样数下来,林筝觉得自己简直罪无可恕,可以直接拖出去打死。 “你!”顾南枝真就抬起了手,吓得林筝赶紧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期的疼痛迟迟没有落下。 林筝偷偷抬起眼皮,眼前,顾南枝还在,脸上的笑也在,她抬起的手正一下下拨弄着自己额前的发丝,动作轻柔如羽,“以后好好吃饭,按时睡觉,饿晕,林筝,你真是让我长见识了。” 林筝想扒了自己的脸皮拿去熬汤,“我……” 狡辩刚出口,时七三人通过校医的‘审问’跑了进来。 林筝立刻伸腿、躺平,闭上眼,假装自己还没醒。 “顾老师,筝儿怎么样了啊?”时七满脸着急地问。 顾南枝看了眼林筝,没戳穿,“还在睡,等会醒了吃点东西,挨过这阵儿就没事了。” “那就好,吓死我了。”时七拍着胸口喘粗气,完了九十度大鞠躬,“谢谢顾老师。” 顾南枝着实被惊了一下,很快缓过神来笑着说:“你们商量下,留一个人陪她,其他人回去上课。” 时七立刻举手,“我留下!” 宋安树无情反驳,“摸底考倒数第一,你有脸旷课?” 时七气得想咬死他! “顾老师,您就让我留下照顾筝儿吧。”时七双手合十,祈求道。 顾南枝稍做思量后点头答应,“行,后面两节是我的作文课,旷了影响不大,下午放学你和林筝来我办公室,我单独帮你们补。” 时七感动得热泪盈眶,“顾老师,您真是太好了!” “别卖乖。”顾南枝提步往出走,到门口回头,“时七,你跟我来下,有些医嘱要交代你。” “好的!”时七把吃的塞进宋安树怀里,风一阵往出飘。 “顾老师,我要不要拿个小本本记录下?”时七认真地问。 顾南枝哑然失笑,“不用。”她又不是要说什么长篇大论,只是,想替心中疑惑找找方向。 顾南枝带着时七出了校医室,还没步入正题,突然来了个电话,她让时七稍等片刻,自己匆匆走去一边接电话。 几分钟后再回来,时七正躲在树荫下不知道干什么,看起来很投入。 “时七。”顾南枝叫她。 时七扬起手,“在!”然后欢天喜地地跑了过来。 顾南枝看她手里多了把狗尾巴草,疑惑地问,“拔这个做什么?” 时七戳着狗尾巴草,喜滋滋地说:“送我筝儿的。探望病人不是要带花么,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真的,就用这个将就下好了,反正我筝儿好哄。” 好哄?顾南枝完全不觉得。 这小孩儿闹起来,她可是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顾老师?”时七叫了声走神的顾南枝问她,“医嘱是什么啊?” 顾南枝敛起心神,突然严肃,“医嘱不着急,我有其他事问你,你和林筝是不是很熟?” “对啊,我们一起长大的,经常睡一张床。” “那你了不了解她家里的情况?” “家里?”时七眼里有了防备,“您是想问什么呢?” 顾南枝开门见山,“校医刚才替林筝检查,说她不是来例假……” 顾南枝话还没说完,被时七打断,着急忙慌地替林筝解释,“顾老师,骗人和筝儿没关系,是我的错,您要罚就罚我!” “时七,老师现在不是要追究谁骗人。”顾南枝笑了笑,不让时七感觉到压力,“老师只是想跟你确认一下,林筝是不是经常不按时吃饭,或者,压根不吃饭?” “没有啊。”时七想了下说:“放长假的时候,筝儿基本都在我家吃,上学在自己家,不过叔叔阿姨老不在,没人给她做,让筝儿自己弄吧,她可能会拆了厨房,所以筝儿都是去小区外面的小吃街买着吃。” 自己买……那林筝吃饭估计全凭心情和意念了。 顾南枝心想。 “她父母很忙?”顾南枝问,忙得开学不来,家不回,孩子也不管?什么钱那么难赚? 时七迟疑,“我觉得不是。” 顾南枝温和的眉眼收了下,继而平静地问:“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时七把林筝父母的工作一一说给顾南枝说,也拿了工作性质接近的自家父母作对比,最后得出结论,“同样的工作,我爸妈每天按时回家,筝儿爸妈却忙得见不到人,怎么可能呢?我觉得肯定还有其他事。” “嗯。”顾南枝含糊地应了声,不好把她作为成年人的猜测说得太白,“行,这事儿老师明白了,多余的你不要猜,也不要和林筝提。” “我知道。”时七低头看着手里的狗尾巴,目光惶惶,“顾老师,筝儿这两年其实很不开心,但她从来不说。” 顾南枝知道,酒吧街偶遇那天她就知道,只是不清楚林筝不愿意回家的原因罢了。 那时,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哄一个陌生小孩儿的义务,所有异常举动不过是因为漫漫长街,只有林筝是孤身一人。 往后,她可能得试着走近林筝,把那个开心的她重新带回来。 顾南枝压低身体,单手按着时七的肩膀,和她平视,“不要怕,有老师在,一切都会变好。” 这个动作是顾南枝对一个孩子的承诺,也是最好的安慰,时七心头一暖,热血直冲脑门,“顾老师,要是筝儿能变得像以前一样,每天开心地笑,走路都要甩着胳膊,蹦蹦跳跳,那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争取不考倒数第一!” 只是倒数第一?顾南枝一时哭笑不得,时七这理想还真是伟大。 “好,顾老师相信你。”顾南枝偏头指指里面,“去找林筝吧。” “嗯嗯,谢谢顾老师。” “不客气,对了。”已经跨上台阶的时七停下,“顾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顾南枝抚弄了下脸侧仍未干的发丝,声音跟着她轻缓的动作慢了下来,“不要闹林筝,免得……” 顾南枝话留半句,时七不解,“免得什么?” 顾南枝笑了下,摇头,“免得影响她休息。” 时七一愣,总觉得顾南枝要说的不是这,不过,眼下什么话都比不上看筝儿重要。 时七欢欢喜喜地回了一声‘好嘞’,大跨步往里跑。 顾南枝站在原地,微仰着头,看天边烈日灼烧着大地。 叮铃铃—— 预备铃响起,顾南枝不敢再耽搁,快步离开。 校医室里,时七看到林筝‘醒来’,不免又是一阵激动。 隔着老远,顾南枝还能听见时七热情的声音,“筝儿,扑!” 林筝,“接住!” 顾南枝为这份友情欣慰,小孩子们青春懵懂世界总是如此单纯。 同时,也担心…… 方才,她想说的是‘不要闹林筝,免得她哭给你看’,话到嘴边忽然意识到,小孩儿的那份矫情不过是因为‘迷糊’,过了,再多的苦也能一个人默默咽下去。 林筝的单纯似乎已经有了阴霾。 ※※※※※※※※※※※※※※※※※※※※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所爱 10瓶、想放假 5瓶、靳如歌 15瓶、肚肚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p.s.:我,我有收藏有评论了???啊!等回家有网了,我一条条回复您的评论哈,超级感谢! 第12章 七说她吃酒心巧克力吃‘醉’那天,梦见我了,可能因为巧克力是从我这儿拿的。 我的巧克力是从顾老师那儿拿的,我也想吃巧克力吃到醉。 然后,梦见她。 ——15岁的林筝 时七赶走宋安树和于川柏,自己坐到床上,把来时带的食物一字排开,颇为期待地问林筝,“筝儿,你想先吃哪个?” 林筝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去打劫食堂了?” “没有啊,就把看着好吃的都买了一遍。”时七说得格外骄傲。 林筝默默往后缩,“其实,饿过了就没什么感觉了,真的。”她们家七也太高估她的食量了好吗?!这些东西要都吃下去,她的肚皮会被撑破! “嗯?!”时七凶巴巴地眯起眼,拿起一个包子就往林筝嘴边送。 林筝认怂,乖乖张嘴。 霸气七上线,她不敢不听。 胃口一开,林筝自己动手挑着食儿吃,时七坐在旁边死盯着她,眼神怪吓人的。 “七啊,你干嘛这么看我?突然发现我长在了你的审美上?”林筝畏畏缩缩地问。 时七不动,“你一直在我的审美上待着没挪过地儿。” “那你干嘛还看?”她脸上又长不出一朵鲜花来。 时七拧着眉毛不说话,看她的眼神越发犀利。 林筝受不了,借口吃饱要休息。 时七不让,屁股蹭着床挪到她跟前,好商量地说:“筝儿,我问你个问题哈。”时七亮晶晶的眼神告诉林筝,她的问题不是个好问题。 “我不听。”林筝麻利躺下,拉起被子蒙住了脑袋。 时七连哄带骗,笑眯眯地拉开被子说:“别呀,就一个小问题,你肯定答得上来。” 林筝害怕,“什么问题?” 时七面带微笑,“你把顾老师怎么了?我看她的衣服和头发都乱了。” 林筝被一道天雷劈得外焦里嫩,脑子里反复回荡着这句话,带回声,比魔音还可怕。 魔音占领智慧时,林筝蹭一下坐起来,小喇叭附体,“我把她怎么了?!我能把她怎么了?!我一个连站起来都有困难的糊涂蛋能把她怎么了?!” 前一秒还病恹恹的林筝突然暴躁,吓得时七直接懵在了当场,“筝儿啊,你也不用这么看不起自己,我就是没事找事,瞎问的。” 林筝体力耗尽,生无可恋地躺回去,望着疯狂旋转地天花板说:“我仿佛看到了天堂。” 时七爪子一抬,盖住了她的眼睛,“不许看,你要留在人间陪我。”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林筝有瞬间怔愣,她眼前闪过一道光,从一刹那的明亮里她看到了顾南枝的笑脸,她安慰她,哄着她,还,摸她的额头。 初起冰冰凉,后来,烫得要烧起来。 林筝嘴里的寡淡慢慢有了味道,很甜。 原来,被人哄着的感觉,只是想想都会心脏怦怦跳。 “筝儿,你笑什么?”时七收回手,指尖戳在林筝高高扬起的嘴角问。 “我笑了?”林筝眼神一乱,麻溜地翻身避开时七说:“可能是你买的东西太合胃口了。” 时七得意,“那可不,我比你肚子里的蛔虫还懂你。” “啊,是,是。”林筝藏在被子里的手偷偷捂着胸口。 心跳好快。 “筝儿,你睡会儿,我在这里陪你,上午的课不去上了。”时七说。 林筝扭过头,面露愧色,“七,缺的课我后边给你补。” “不用啊。”时七转了个方向,背对着林筝掏出手机玩,“后两节是作文课,顾老师说下午放学让我们去她办公室,她帮我们补。” “去办公室补?”意思是她今天会再见到顾老师,还是在办公室,那岂不是会离得很近,“呀!” 林筝心态裂了,“顾老师送我过来的时候,我有没有做什么不太,就,不太尊师重道的事?”林筝小心翼翼地问。 时七回头,目光悠悠,“具体的我不知道,但有一点。” “什么?” “顾老师的头发和衣服乱了。” “……” 林筝心灰意冷,灵魂彻底在地底躺平,“七,你去外头问问有没手术刀一类的东西,我脖子痒。” 时七见此,终于良心发现,隔着被子拍拍林筝肚皮安抚道:“放心啦,顾老师才不会和你计较,她还叮嘱我不要闹你呢,顾老师很关心你的。” “真的?” “那能有假?我可从来不骗你。” “……哦。”林筝将下巴缩进被窝,揪了揪耳垂。 不计较就好,不过,她以前挺让老师省心的啊,怎么一到高中净给顾老师添麻烦?不知道顾老师会不会生气。 林筝闭上眼,心里有些慌张。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样,顾南枝压根没想过生气,她现在只想弄清楚林筝家里的情况,想让这个优秀的小孩儿找回属于她的天真自由和光辉荣耀。 “林筝怎么样了?”办公室里,李莉问刚下课回来的顾南枝。 顾南枝放下教案,走过去接水,“留了个学生照顾,问题不大。” “还是要注意,小问题拖久了也会出事。”李莉把刚发下来的通知递给顾南枝,顺便问她,“你通知她家里人吗?” 顾南枝抿了口水,“没。” “还没?!”老黄领导架子一起来,说话刺儿刺儿的,“这种事千万不能马虎,你现在马上联系林筝父母说明情况,先把我们的责任撇清,后面她父母要带回去检查,还是怎么着你尽量不要参与。” 顾南枝放下杯子,表情很淡,“林筝是我的学生,从我的名字和她名字出现在同一张名单那天起,她就是我的责任。撇清?我怎么撇?撇下她不管,还是撇下老师的责任不要?” 顾南枝绵里藏针的话让整个办公室的气氛凝重起来,她不是爱杠的人,自打进办公室还没和谁红过脸,今儿也不知道怎的,一听老黄说那种不负责任的话,她心口就生出一股邪火,不受控地往上冒。 老黄在附中待了十来年,大小也算个官,被顾南枝一个新来的怼,面子自然挂不住,他指着顾南枝气急败坏地说:“我是好心好意提醒你不要惹事,你别不识好歹!” 顾南枝笑了声,两手插兜随意靠在桌边,“谢谢,您有您的教育方式,我也有我的教育理念,大家想法不同还是不要互相干涉的好。” “哼!”老黄冷哼一声,心知惹不过顾南枝,搬出领导教训新人的架子又说了她几句。 顾南枝这会儿态度挺好,一一点头,最后目送他离开。 老黄一走,李莉和几个老师马上围过来说:“你跟他较什么真,老黄那心眼小得很针一样,你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反驳他,他后面指不定怎么给你穿小鞋。” “无所谓,除了上课,我也不参与其他活动,他想找麻烦只能从课堂下手。”顾南枝笑笑,脸上的自信格外耀眼,“我的课堂还从来没谁挑出过毛病。”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小人。”10班班主任提醒。 顾南枝点点头,“谢了。” “客气什么,我也早就看他不爽了,整天拿着根鸡毛当令箭,生怕别人好过一点让他没戏可看。” 顾南枝笑笑没说话,突然想起林筝第一次来办公室说的话——老鼠屎,用来形容老黄还挺贴切,这人的师德明显有问题。 “顾老师,你最好还是给林筝家里打个电话,不管怎么样,孩子是在我们手里出的事,家长有知情权。”李莉提醒道。 顾南枝正有此意,“我现在就打。”她刚好有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林筝母亲。 林筝母亲的电话就是微信号,顾南枝记住号码后拨了出去。 第一次没人接,她正犹豫着是不是等到晚上闲暇时再打,那边却突然回了过来。 “你好,哪位?”官方开场很是冷淡。 顾南枝伏低身体,胳膊撑着护栏,平静目光看着楼下和时七打闹而过的林筝。 烈日笼着她瘦小的身体,投下的阴影追着她走走停停的步子。 离开校医室的小孩儿还是这么爱笑爱闹,可支撑她笑得力气都去了哪里? “七,不行了,我头晕。”林筝蹲在地上,两手撑着脚面缓神。 时七急忙折回来,不停地给她扇风。 不久,林筝恢复了一点体力,又开始拉着时七闹。 不长的路上,两人的笑停得很久。 顾南枝目光里的柔软随着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留在她眸子的笑越来越薄,“您好,我是林筝班主任,顾南枝。”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木 1枚、cy来看小百合 1枚、jess soo 1枚、念余 1枚、一生只爱一人 1枚、肥鱼 1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落相惜 1瓶、洛神的鲤鱼文身 1瓶、jess soo 10瓶、一生只爱一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p.s.:评论我都看到啦,谢谢大家的鼓励和支持,这是正儿八经开的第一篇文,一定不会坑哒,么~另外啊,前面6和10章提示更新是改了个标点哈,内容没变哒,不用重新看 第13章 “您好,我是林筝班主任,顾南枝。”顾南枝自报家门。 冯海安那边刚开完会,她示意其他人先走,自己单独留在会议室接电话,言语之间非常客气,“是顾老师啊,突然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顾南枝收回远处已经不可及的视线,绷着声儿说:“林筝今天上午晕倒了。” 话落,顾南枝似乎听到了一声急促的吸气,可等她仔细去分辨时又只剩下冯海安平静地反问,“为什么会晕倒?” 顾南枝清净的眸子敛了敛,“目前只在校医室做了简单检查,初步结果是长期饮食不规律,再进一步的还不清楚。” “……嗯。”冯海安那边没了声音。 顾南枝没等她想好如何回应,主动发问,“据我所知,林筝除了中午在学校的这顿饭正常,早饭和晚饭经常不吃,这是她自己的问题,还是您那边太忙,照顾不到?” 顾南枝的问话似乎戳到冯海安痛处,后者压着声,不悦地说:“顾老师,你只是林筝的班主任,除了学习,其他事好像还轮不到你过问。” 顾南枝静了好半晌,忽地笑了声,态度一反常态地温和,“您多虑了,我只是出于对林筝的健康考虑,如果我的措辞让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还请您见谅。” 冯海安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激,沉默片刻后语气有所缓和,“我和林筝爸爸工作很忙,经常要去外地出差,家里也没有老人可以帮忙照看,用我自身的标准衡量,我认为她已经到了可以独立生活的年纪,现在看来是我考虑不周,我会尽快想办法处理,另外,我会抽时间带她去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有问题解决,没问题预防。” “好的。”顾南枝的心沉得很低,但还是用最和煦的语气和冯海安说话,“林筝现在已经没事了,您不用太着急。” “谢谢顾老师,辛苦了。”冯海安声音硬邦邦的,听不出多少感激。 “您客气了,今天打扰您了,再见。” “再见。” 挂了电话,顾南枝原本还有所期待的心情,此刻更加沉重,她始终在克制自己的脾气,可冯海安似乎并不领情,她的反应完全不像个会为子女忧心的母亲,对林筝晕倒这件事的态度竟不如对自己这个‘陌生人’的表面客套。 林筝在这么冷淡的环境下还能乐天爱笑,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顾老师,去不去吃饭?”处理好工作出来的李莉问顾南枝。 顾南枝看了眼时间,直起身体说:“不了,有事出去一趟,回来再说。” “这个点出去?”李莉疑惑,“你下午不是还有课吗?赶不赶得上?” 顾南枝摊开手,让风吹过掌心,“只是去附近买点哄人的玩意儿,耽误不了多久。” 李莉觉得顾南枝这话说得奇怪,她一个单身,没男朋友哄,更没子女哄,需要为这种事劳心劳力? 李莉想了想,到底不知其因,索性作罢,“行,那我们不等你了。” “好。”顾南枝握起手,恍惚攥住了一缕风声,低低吟唱着不知名的委屈。 顾南枝想,这就是林筝一路过来的走走停停,她把坏的都丢进了风里,留下的都将灿烂。 那自己,是不是该为这来之不易的灿烂保驾护航? ———— 顾南枝离开学校,去了离附中不远的甜品屋,那是一家经典老店,里面售卖各式各样的点心和糖果,小孩儿尤其喜欢。 她生病的小课代表,也是小孩儿。 “女士,您想买点什么?”午间昏昏欲睡的店员见有人进来,立刻迎上来,热情地问。 顾南枝来这种地方的次数屈指可数,粗粗看了一圈没看出任何名堂,只得和店员说出了自己的需求,“小孩儿不太爱吃早饭,有什么东西比较适合应急,还能长时间放置?” “黑巧克力啊,它可以提高机体的抗氧化剂水平,能预防多种疾病。”店员拿起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介绍,“这款坚果巧克力球是我们这里卖得最好的,颜值高,味道好,保管您家小孩儿吃了第一次还想第二次。” 顾南枝接过来看,上扬的唇角和店里的香甜味道交相呼应。 她家要是有个这么能折腾的小孩儿,她非得耳提面命,好好教育一顿不可。 “女士,您要是不满意的话,我帮您介绍别的。”店员见顾南枝不说话,主动说道。 “不会,我很满意。”顾南枝顺手又拿了一盒,将两盒叠在一起递给店员说:“麻烦帮我装一下。” 店员双手接过,指着她后拿的那盒解释说:“这盒是酒心的,酒精含量虽然少,但都是烈酒,不适合给小孩儿吃。” 顾南枝笑笑,“没事,我吃。” 她从小就不爱吃纯甜的东西,很难体会小孩儿对甜食的钟爱,眼下这不是要‘带小孩儿’了么,还是亲自尝尝,体会一下其中滋味的好,免得和他们话不投机,倒显得自己这‘殷勤’献得肤浅。 “好的,需要包装吗?”店员问。 “不用。”顾南枝说,马上又改口,“有没有漂亮一点盒子?这种不太适合放在外面。” “稍等,您看这个行吗?”店员从下面的柜子里拿了个粉色的糖盒问,盒子上有一只俏皮的小猴子在玩巧克力球。 顾南枝一眼相中,“就它了。” “好的,我帮您一起装起来,您这边付钱。” 从甜品屋出来,顾南枝匆匆回去学校吃饭。 走到餐厅门口,手机连着震了几下。 顾南枝将购物袋换了只手,拿出手机,锁屏通知里提示她有三条来自林筝的微信。 【顾老师,我又满血复活啦!】 【图片】 【图片】 顾南枝解锁手机,点进微信。 图片是两个表情,第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小猫躲在门后偷看她,第二个——可爱的小猴子在对她么么哒。 顾南枝对着手机笑,小朋友自是有他们讨好人的方式,她嘛,对这方式很是受用。 顾南枝走进餐厅,趁着打饭的功夫回复林筝,【好好说,到底满血还是残血?】路都走不了整的还能叫满血复活?这是想糊弄谁? 林筝,【震惊.jpg】【顾老师还知道残血?】 顾南枝被林筝这反应搞得哭笑不得,她今年满打满算也就25,不至于老得连‘残血’这种游戏里的常见词都不知道吧。 不过,25啊,她比这些小孩儿大了10岁,10年的代沟怕是已经变成鸿沟了。 顾南枝走神地间隙里,林筝又发来一个惨兮兮的表情,幽怨道:【顾老师,不瞒您说,我现在就剩一点血皮了,随时都有可能阵亡。】 顾南枝放下餐盘,随手拉开凳子坐下,纤细指尖在屏幕上跳跃,【坚持一下,等顾老师给你喂大血瓶。】 林筝,【搓搓手.jpg】【血瓶甜吗?不甜不吃。】 顾南枝余光扫了眼身侧另一张凳子上的巧克力,笑从唇角溢了出来,【很甜。】 林筝,【星星眼.jpg】【好哒】 顾南枝隔着屏幕都能想象林筝暗戳戳傻笑的模样,先前因为那通电话坠下去的心也跟着渐渐浮起,【这会儿在哪儿?】她换了个随意的问题问。 林筝像是在那头等着一样,不等顾南枝放下手机就收到了回复,【教室。】 顾南枝,【趴一会儿,下午再有不舒服及时说,不要像上午一样硬撑。】 林筝,【嗯嗯,好的,谢谢顾老师。】 顾南枝,【快去吧。】 林筝,【ok.jpg】 结束聊天,林筝的好心情差点飘上天,等在校医室外面的时七就没那么好,她觉得自己快被晒化了。 “筝儿,你好了没呀?”时七抻着脖子喊朝里面喊。 她们刚才本来都快走到教室了,却突然发现校医给开的药没带,就又溜溜达达回了校医室。 这边,校医正好整以暇地等着。 “这回可不许再忘了。”校医把医嘱和药一起递给林筝,后接着问她,“和你们顾老师说了?” 林筝刚来那会儿,校医得知她还没告诉顾南枝身体已经恢复,就提醒她和顾南枝知会一声,免得她一直担心。 林筝听到这话,果断抛弃在外面等着的时七给顾南枝发消息,说自己满血复活,顺便骗了一个‘大血瓶’。 不过,她可不敢告诉顾老师自己不在教室,而是忘记东西又回了校医室,太丢人。 “说了。”林筝收起手机,礼貌地鞠躬,“今天谢谢您。” 校医和善,最喜欢林筝这种礼貌乖巧的学生,她放下手里的活站起来说:“我就不用了,要谢去谢你们顾老师,是她背你过来的。今天天热,她背你过来身上都湿透了,后来也一直在里面陪你,这么好的老师,你们以后可要好好听话。” “嗯!”林筝重重点头,“我一定好好学习,报答我们顾老师的悉心养育,不对,悉心教导之恩。” “知道就好,以后好好吃饭,别再晚饭连着早饭饿。”校医严肃地提醒。 林筝脖子一缩,弱弱道:“好。” “筝儿!我要被太阳晒化了!”时七又开始催。 “来了来了!”林筝应了声,再次和校医说了谢谢,急忙往出跑。 见林筝出来,时七气呼呼地问她,“你在里面干嘛呢?拿药还是现生产药?你知不知道今天的太阳有多大,我被晒黑了你赔吗?” “赔。”林筝用手帮时七挡着太阳,笑嘻嘻地讨好,“你说,怎么赔?洗衣做饭陪吃陪.睡?” “这就不用了,我筝儿只需要聪明的脑袋,不用勤劳的双手。”时七拖着下巴,琢磨了下说:“以后多给我补课就行。” “嗯??”林筝满脸不可思议,“七啊,你发烧了?怎么突然对学习上心了?” 时七推开林筝要摸她额头的手,叹气,“突然不想总考倒数了。” “为什么?平平安安地混到大学毕业不是你毕生所愿吗?” 时七两手环胸,笑得神神叨叨,“秘密。”她才不告诉筝儿自己和顾老师的约定,免得惹她心里难受。 林筝也不追问,丢给时七一个鬼脸,优哉游哉地拎着药往教室走。 时七瞧着林筝倦懒悠闲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感慨,“我会喘气的筝儿终于回来了。” 林筝下巴扬起,欢快道:“可不。”好像,只要有顾老师在,‘残血’的她即使没有小血瓶也能像追风少年一样有用不完劲儿,说不完的笑。 这个人,她到底有什么魔力呢? ※※※※※※※※※※※※※※※※※※※※ p.s.: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鱼海棠 1枚、jess soo 1枚、cy来看小百合 1枚、elin 1枚、晴晴 1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ocot 66瓶、是星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4章 因着惦记放学后补课的事儿,林筝一下午脑子转得飞快,到了自习给时七讲题更是能跳步骤就跳,只求速度,不看质量。 时七跟不上,气得咬笔,“筝儿,能不能不做附加题啊?老师都没要求的嘛。” 林筝嗯嗯两声,说出来的话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老师是老师,我是我,快写。” 时七难过地掉头发,“好吧。” 勉强赶在下课写完作业,林筝胡乱把东西往书包一塞,催促转到后面和于川柏和宋安树说话的时七,“七,快收拾东西走啦!” 时七慢慢悠悠,“不急,我妈今晚加班,回去早了没饭吃。” “不是回家,是去顾老师那里补课。”林筝急得小碎步踩起来,亲自过去给时七收拾东西。 时七想起这茬也急了,匆匆和后面俩人说:“你们先走,我和筝儿去补课,还不知道几点结束。” 宋安树稳稳坐着,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着急,万一补到天黑,我和老于送你们回去。” “对啊。”于川柏又在打游戏,一天天恨不能长进手机里,“不送你们自个儿回家,我妈分分钟把我扫地出门。她这辈子没生女儿的命,把你俩的事认得比自己亲儿子还真,我有时都怀疑自个儿是不是超市促销送的。” “可能真的是。”时七没良心地说,然后和林筝手拉着手往顾南枝办公室跑。 离得越近,林筝越紧张,她这会儿怎么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心慌,可问题是她不丑,顾老师也不是新婆婆啊。 她这颗奇怪的小心肝快跳疯了。 拐上二楼,林筝忽然扒住楼梯扶手死活拉不动。 时七奇怪,“怎么不走了?” 林筝笑得僵硬无比,“我进入一下状态。” “嗯?”时七凑近她,一双眼亮得瘆人,“你别是害怕见顾老师吧?” 林筝矢口否认,“你看我像是这么怂的人吗?况且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怕!” 时七龇着牙,笑得像只小恶魔,“对,我筝儿胆子正得很,把顾老师的头发和衣服都扒乱了,唔!” 时七话没说完,忽地被林筝狠狠捂住嘴巴,还要磨着小虎牙威胁她,“你再敢胡说一个字,信不信我揍你啊!” 时七呜呜啊啊一阵,听不懂说的什么,但看态度是服输了。 林筝试着松手,爪子还没完全挪开,猛地被时七捉住,生往前拖。 林筝一时不备,之后又挣扎无果,愣是被时七顺利拖到了顾南枝跟前。 “顾老师,我们来啦。”时七开心地说。 顾南枝正在备课,闻言抬起头,第一眼没看到林筝,再看,小孩儿正缩着脑袋往时七身后藏。 这突如其来的生疏,还是害羞? 顾南枝忍着笑说:“拿凳子过来坐。” “好!”时七放开林筝去拿凳子。 林筝突然失去遮挡,下意识去抓时七,不想撞上顾南枝笑盈盈的目光,心又开始慌了。 今天的顾老师好像格外亲切,多看一眼她都觉得压力大,至于这压力的根源,林筝一时半会想不明白,就觉得今天的自己怂且矫情。 顾南枝管不到林筝心里的弯弯绕绕,轻缓目光始终凝视着她。 过了一会儿还不见林筝主动打招呼。 顾南枝将身体后倾,悠闲地靠着椅背,如水目光浸着娇艳夕阳,“不想和我说话?”她故意问。 林筝拼命摇头。 “那怎么不出声?” 林筝两手抓著书包带,小声说:“顾老师。” 嗯,还成,能碰得出声就代表有的救。 顾南站起来,微微俯身,一手撑在桌边,一手去摸林筝的额头,“没再出虚汗,看来身体恢复了。” 林筝怔住,如果上午恍惚的记忆全都是梦,那现在真实地触摸就是火,慢慢烧着她的脸,刺激得她呼吸困难。 “筝儿,坐。”时七放好凳子说。 林筝两腿一软,直直跌坐下去。 时七挤在她旁边,两脚踩在凳子横梁上,坐姿乖巧,“筝儿,你的脸好红。” “刚跑得急,热。”林筝两手捂着脸,闪躲的目光不知道往哪儿放。 顾南枝笑着收回手坐下,翻开教案本正式开始给两人补课,“这次我们要写篇记叙文,记叙文讲求形象性、感染力和独特性……” 办公室里还有好几个老师在,林筝和时七不敢打岔,坐在桌边认真听顾南枝讲课。 下了课堂的顾南枝和初见一样,眉眼之间有些懒意,不如课堂上精神饱满,但讲解依然干净明了,不会让人感受到分毫枯燥无味。 讲到关键时候,顾南枝靠近两人,指尖在一处轻点,“细节和环境是对具有典型意义的情节所做的细腻描写,你们能不能就此举个例子?” 时七立刻举手发言,“走到二楼,筝儿忽然抱着扶手不走,神色装张,结巴地说:“我,我进入一下状态。”这些反常的举动说明她心里有鬼,但我不知道是什么鬼。” 为了回答问题,时七出卖林筝眼睛都不带眨的,还用了‘结巴’一词渲染效果。 林筝大眼睛瞪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让人肝疼的塑料姐妹情。 时七感受到一旁火辣辣的目光,两手抓起本子挡住脸,避开林筝的注视,替自己辩解,“顾老师说了,写作平淡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缺乏对生活的敏感和观察,我举身边的例子只是为了让它看起来更真实饱满。” 林筝内心在咆哮,举例子为什么要举她?她刚才就是怂了,那又怎么样?!可是!干嘛要说出来,她不要面子的吗? 林筝在发疯的边缘疯狂试探。 顾南枝就是那欺负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轻飘飘地压上了林筝怦怦跳的心头,“大概是一只胆小鬼。” 林筝第一反应,咦?顾老师说得还挺准,第二反应,噫!这群坏人,一个个都喜欢揭她的短。 不等林筝说出心里话,顾南枝又补了一句,“不想见我?” 林筝蹭一下挺直腰杆,说话跟发誓一样,“没有。”她都惦记一下午了好吗?可就不知道为什么呀,一想到真的要见就觉得浑身别扭,好像也不是别扭,哎呀,反正就是紧张,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嗯。”顾南枝点头,对林筝的话没什么想法,换个说法就是不相信? 林筝挫败地垂下肩膀,恨不得锤爆自己秀逗了的脑瓜子。 顾南枝离林筝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她呼吸之间的愤怒,得,她还是赶紧给个台阶吧,免得一会儿把小孩儿闷出毛病。 “你呢?想到了什么例子?”顾南枝话锋突转,岔开了刚才的话题。 她以为这是台阶,不想弯转得太急,直接问得林筝脑子宕机,但少年的骄傲不允许她回答不出来问题,于是,有些话脱口而出,“暮夏的黄昏,她坐在光里,光融进笑里,笑散在眼里,眼撞进我心里。我听她谈笑,看她落笔,夕阳装饰了她的温柔,而她,不经意成了夕阳的剪影。” 林筝说完,对面的李莉忍不住插话,“顾老师,你这个课代表厉害了,这段描述很有画面感。” “是啊,厉害。”顾南枝笑着,抬手抚弄发丝时,目光从窗外扫过。 窗外夕阳将落,她,正好坐在光里。 不到一个小时,顾南枝补课结束,早就坐不住的时七赶紧站起来说:“谢谢顾老师,我们走啦。” 顾南枝合上教案,望向窗外,“今天有点晚了,要不要我送你们?” “不用不用,宋安树和于川柏在教室等我筝儿呢。”时七赶忙说。 顾南枝不再坚持,嘱咐道,“路上小心。” “好的,顾老师再见。”时七拉着林筝往出走。 林筝始终木木的,不说话,也不看顾南枝。 顾老师应该没听出来她那个例子说的是谁吧?反正全天下的夕阳都一样,拿着放大镜也看不出来区别对吧?就算看出来又怎么样?栗子嘛,吃掉就没了。 林筝不断自我说服……完全说服不了……她当时肯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拿顾老师当主角举例子。 “七,你等我下,我有个问题没弄懂,去问问顾老师。”林筝忽然说。 时七不疑有他,“那你快点,我在楼下等你。” “好。”林筝大步朝办公室跑去,那里顾南枝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 听到脚步声,顾南枝慢悠悠地回头。 办公室门口,去而复返的林筝正扶着门框大口呼吸。 “忘记什么东西了?”顾南枝转身靠在窗边,夕阳照亮了半边身体,她的笑恰巧落在光亮里。 林筝站直身体,一步步朝顾南枝走过去。 “顾老师,我今天……”林筝欲言又止,没想好要说什么就跑来找顾南枝,她是嫌丢脸丢得还不够? 林筝想隐身。 顾南枝把林筝懊恼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联系小孩儿今天的反常,总结后说:“再坚强的人生病都会变得不像自己,老师生病了也会撒娇,你还小,闹一闹更正常,不用多想,另外……” 顾南枝停下,低了声儿,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可信度,“今天去校医室,你什么都没做,一路趴在我背上,很乖。” 事情说到点子上,林筝豁然开朗,缠绕许久的异样感快速消失。 看吧!她什么都没对顾老师做,时七再敢胡说一句,她就完了! “那您以后不能拿这件事笑话我啊。”林筝顺着竿子往上趴,明朗声音哪儿一点先前的别扭。 顾南枝还真没这打算,“不会。” “嗯。”林筝两手背在身后,指头搅着指头,小声说:“还有啊,刚才举例子……” “很好。”顾南枝先一步给了林筝答案,避重就轻,“没听见李老师都夸你了?” “听见了。”林筝说,所以,例子的事儿顾老师也没察觉喽? 林筝彻底放松下来,有些被忽略的话趁机偷跑出来,“顾老师,您今天上午在校医室是不是说,唔……” “说什么?”顾南枝听不清,俯身靠近了一点。 林筝抬眸,快速看了眼顾南枝,“说等我好了带我吃好的。” 顾南枝一笑,“是。”小孩儿迷糊起来还挺会挑点,该记住的一点也不含糊。 林筝惊喜,“什么时候呀?”说完又觉得自己太不矜持,掩饰地揉了揉脸颊。 顾老师又不是她的谁,没义务请她吃好吃的。 这么一想,林筝顿时觉得嗓子眼酸酸涨涨的很不是滋味,对顾老师,她好像越来越爱提无理的要求了。 “顾老师,我开玩笑的,您别当真。”林筝说,语气里藏不住的失落。 顾南枝皱了下眉,侧身拿起桌上的日历确认时间,然后指着一个日子说:“周末怎么样?” 林筝猛地抬头,笑容比正午的阳光还要灿烂,“好!” ※※※※※※※※※※※※※※※※※※※※ 顾南枝:小孩儿撩人还不自知,太坏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lin 1枚、晴晴 1枚、vermouth 13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y 20瓶、十三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说明:以下内容咨询了百度,请原谅我这匮乏的作文知识。 1、记叙文讲求形象性、感染力和独特性。 2、细节和环境是对具有典型意义的情节所做的细腻描写。 第15章 得到顾南枝的肯定答复,林筝高兴地一路哼着歌回家。 家里大门半闭,很久没出现的冯海安正坐在沙发上等她。 “妈。”林筝规矩地站在门口打招呼。 冯海安放下茶杯,目光冷清,“今天放学怎么这么晚?” “在学校写作业。”林筝说,潜意识里,她不希望冯海安知道自己生病的事,即便她确定,冯海安并不会为此着急。 “进来吧。”冯海说。 林筝换了拖鞋,单手拎著书包往里走,极慢的步子里是对冯海安的陌生和逃避。 “给你的钱不够用?”冯海安突然开口。 林筝不明白她这么问的用意,但还是照实回答,“够用。” 冯海安平淡语气沉下,“那怎么不吃饭?你还在长身体,成天饿着是想给谁看?” 林筝怔了怔,在心里苦笑,原来冯海安知道她在长身体,可她不知道还在长身体的她曾经因为吃了小吃街油腻腻的炒面吐到胃疼。 “说话!”冯海安猛地提高音量,不尖锐但格外刺耳。 林筝抬头,笑着迎上她满是质问的目光,“吃不下去。” 冯海安没想到林筝回答得这么直接,顿时面露不悦,“你都这么大了,把挑食的毛病改一改。” 林筝静在那儿没解释,顺着冯海安的话说:“好。” 冯海安站起来,卷着袖子往厨房走,“晚上想吃什么?” 突然软下来的态度让林筝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很快被压下来,轻声说:“稀饭就可以。” “嗯,你看会儿书,饭好了我叫你。” “好,谢谢妈。” 冯海安进了厨房,林筝低着头,慢吞吞地往卧室走,谁都看不到她高高扬起的嘴角有多开心。 冯海安亲自给她做饭,这算是因祸得福吗?如果是,她想计划计划下一次。 不到半小时,冯海安敲敲林筝房间的门叫她吃饭。 林筝正和时七打游戏,听到声音毫不犹豫地扔下她跑去吃饭,本来完胜的场面因此被惨虐,气得队友破口大骂。 时七忍不了,亲自开枪把那人了结,然后,她们两个被举报了。 林筝洗完手过去餐厅,冯海安正站在桌边盛饭,她急忙走过去说:“妈,我来吧。” 冯海安没拒绝,把碗递给林筝,自己走去对面坐下。 以前的林筝别说是帮忙盛饭,冯海安连碗都没让她端过,现在,林筝自己长大了,被迫长大。 冯海安放在腿上的手握紧,瞳孔深处的不忍随时可能溢出来。 “妈。”林筝端着碗,小心地放在冯海安手边。 冯海安笑了下,习惯性去拍林筝的脑袋,手一放上去两人都愣了。 还是林筝反应快,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绕着桌子走了半圈,在冯海安斜对面坐下说:“妈,我吃了。” 冯海安收回还僵在半空的手,声音低了几分,“吃吧。” 空气很静,筷子偶尔磕碰碗碟的声音是两人之间唯一的交流。 吃到一半,冯海安放下筷子,问林筝,“听顾老师说,你今天晕倒了?” 林筝一口咬在舌头上,疼得直冒眼泪,“也不是晕倒,可能太热了稍微有点不舒服,现在已经好了。”林筝忍着疼,快速解释,这模样让人心疼。 冯海安到嘴边的话转了又转,最终还是说出了口,“1楼有个补习班,晚上会开小饭桌,我给你交了一学期的钱,以后你在那里吃晚饭。” 林筝猛地握紧筷子,低垂的眸子剧烈震动。 冯海安给她订小饭桌的意思是以后都不会回家,不会给她做饭了? 这又何必?现在不就是这样?为什么要多次一举?还是……冯海安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人觉得她没有逃避自己作为家长的‘义务’? 如果是,那她领这个情。 “好。”林筝抬起头,情绪已经过去的她此刻笑容满面,“谢谢妈。” 冯海安知道林筝在强颜欢笑,沉吟片刻到底什么都没说,默默看着她吃完饭,睡觉,自己再悄悄离开。 林筝其实没睡着,他始终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发呆。 冯海安走的时候林筝听见了,那个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空了,周围的世界也空了,她一个孤独地在漫漫黑夜里行走,听不见声音,也看不清前路。 ———— 次日,林筝准时起床上学。 走到楼下,她敲开了小饭桌那家的门。 “阿姨您好,我不是没有地方吃饭,您这里我就不来了,已经交了的钱,您不用退,也不用和我妈说,打扰您了。” 她的卑微自己看见就好,让别人背后议论的那叫笑话。 ———— 早上第一节 是语文,顾南枝一进来顿时哀声连天,她笑着走上讲台,边开多媒体边说:“老实说,我也不想上第一节课,但‘东方第一几何学家’苏步青老先生也说了‘语文是成才的第一要素’,大家克服克服。” 好吧,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学习。 一旦进入状态,时间似乎也就没那么难熬,40分钟匆匆而过。 顾南枝关了麦,从过来时拎着的袋子里取出个糖盒放在讲桌上说:“为了防止再有人饿到晕倒,老师给你们准备了一些坚果巧克力,有谁觉得撑不住了自己上来拿。” 饿到晕倒?除了自己还有谁?正在补笔记的林筝听到这话,急忙抬头。 讲台上,顾南枝正好也在看她,“不能贪嘴,只当应急,课代表负责监督。” 顾南枝这话明明是对大家说的,林筝却莫名生出一种说给她听的错觉。 难道这就是顾老师说的‘大血瓶’?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我们负责监督的课代表同学不止没站起来领命,还偷偷拉高衣领把自己藏了起来。 这个血瓶果然很甜。 顾南枝见此,脸上笑意更浓。 不这么说,小孩儿估计不会上来吃,说了,小孩儿又不好意思,哎,难哄。 顾南枝摇摇头,拿着东西去了10班,下节是10班的课,她得提前过去准备。 顾南枝一走,同学们立刻挤到讲桌边去看她留下的巧克力。 时七凭借敏捷身手挤进去,拍了张照发朋友圈——【爱心巧克力呦,感谢全世界最好的顾老师[比心]】 林筝在下面刷到时七这条朋友圈停了老半天,心想这么好看的盒子,经手残七一拍怎么会这么丑?简直暴殄天物。 林筝怀揣着一股子郁闷坚持到了下午放学。 放学后,时七要去漫画社团报道,宋安树和于川柏陪着她,林筝被留下写作业给时七抄。 林筝写作业快,写完好一会儿还不见时七几人回来,只好无所事事地跑去擦黑板,整理讲桌。 顾老师都说她这个课代表当得负责了,那她自然要好好表现,不给顾老师丢脸。 林筝拿着抹布仔细擦着讲桌,尤其是顾南枝习惯靠的地方。 擦到右上方,林筝碰到了顾南枝留下的巧克力。 盒子比预想得更漂亮,上面印着一只喜气洋洋的卡通小猴子。 林筝放下抹布,两手在衣服上使劲儿蹭了蹭,确定没有粉笔沫了才敢打开盒子。 里面的巧克力被摆得满满当当。 林筝一瞬不瞬地盯着巧克力,眼前出现了一个非常温馨的画面——清晨,日光微凉,早到的顾南枝坐在办公桌前,慢悠悠地将巧克力一颗颗放进糖盒,摆正,然后用指尖点着糖盒上的小猴子,笑着问它,“喜不喜欢?” 林筝拿起一颗巧克力,剥开金色锡纸,轻轻塞进嘴里,“喜欢。” 巧克力入口,甜味自齿间迅速蔓延,一直甜上心头。 林筝不舍得咬碎,将它含在嘴里,一点一点抿着,等它慢慢融化。 不久,时七几人回来。 林筝正吃在劲头上,听到谈话声一紧张直接咬了下去,心疼得她直跺脚。 不对啊,怎么有酒味? 林筝眉头紧蹙。 “筝儿,回家啦!”时七从后门蹦进来,大声说。 林筝急忙把巧克力咽下去,小心地收起包装纸走过来问:“第一次社团会议怎么样?” 时七不说话,凑到她嘴边使劲儿嗅,“筝儿,你喝酒了?” 林筝立刻捂住嘴巴装傻,“木有的。” 时七才不信她,宋安树和于川柏一进来就冲他们嚷嚷,“筝儿喝酒啦!” 宋安树和林筝对视一眼,后者用眼神求助。 宋安树面无表情,看不出来态度。 林筝绝望,正打算如实交代,就听到宋安树对时七说:“想不想吃火锅?” 时七火锅脑爆棚,顿时什么都想不起来,“吃!变态辣!” 好吧,她们家七就是这么好骗。 林筝无语地想。 宋安树请几人去了附近很有名的串串火锅,吃到八点多才散场送两个女生回家。 林筝一进家门就钻进自己房间,小心翼翼地将藏在口袋的巧克力锡纸摊开、铺平,用彩笔在上面画了个大大的笑脸,之后,肆无忌惮地望着它傻笑。 她好喜欢这个别致的‘血瓶’,好像……也喜欢送她‘血瓶’的那个人。 林筝给笑脸拍照发了条朋友圈,配的文案和时七差别不大——【很喜欢,谢谢全世界最好的顾老师】。 这条朋友圈只对顾南枝可见。 ※※※※※※※※※※※※※※※※※※※※ 林筝儿:喵喵喵~卑微如我能不能得到顾老师的评论呢? 大家假期愉快哦(虽然一直在放假……)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晴晴、vermouth、elin、洛神的鲤鱼文身、cy来看小百合 1枚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啾咪 1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咪 6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6章 朋友圈的分组,有些是想防着谁,有些,只是为了专心等个人。 林筝在等顾南枝,一直等到早上也没等到评论和点赞。 这个阳光灿烂的清晨对她来说很不美丽。 林筝和丢了一半魂儿似的,怏怏地骑着自行车往学校飘,经过糖果屋,林筝看它一眼没多大反应,甚至生出一种莫名的傲娇劲儿——呵,也就哄哄小朋友。 几秒后,林筝小朋友单脚踩着路沿,幽幽倒了回来。 顾南枝放在班里的是酒心巧克力,万一被谁吃了出点问题,顾老师肯定会有麻烦,到时候再多好心也会被当成驴肝肺。 林筝决定斥巨资买盒更好的,赶在大家到教室之前把顾南枝那些酒心巧克力换掉。 换下来的,她要藏给自己慢慢吃。 ———— 课间,时七两脚踩着林筝凳子上的横梁,兴致勃勃地问她,“筝儿,周末爬山去不去?” 林筝正趴在桌上看书,听到时七的话手抖了下,书没拿稳,直直倒下来砸中鼻梁,瞬间的疼让她怀疑人生。 时七看到这幕气得心疼,一边给林筝揉鼻子一边凶巴巴地说:“筝儿,你好好坐着看书啦!” “哦。”林筝爬起来,和没骨头似的往后一靠,两眼望天慢慢道:“我周末有事,去不了。” 时七捏着林筝鼻梁不动,幽怨地问:‘有什么事比我还重要吗?” 林筝两眼盯着时七的手,把自己盯成了斗鸡眼,“我妈周末在家。” “哦哦!”时七的失望立刻变成惊喜,欢快地点点头说:“那筝儿你好好在家陪阿姨哈,咱们下次再约。” 林筝没说话,嗓子眼堵得很不舒服。 冯海安周末根本不在家,她是因为和顾南枝的约定才拒绝时七的。 对顾南枝……林筝想得其实不多,话到嘴边就已经拒绝了时七,潜意识里,她不想让谁知道自己和顾南枝走得很近,一方面她是老师,和学生私下走得太近,传出去了影响不好,另一方面,林筝想把和顾南枝有关的接触都变成自己的小秘密。 ‘秘密’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鲜少有人知道,它不被打扰,不被第三者界定,这样才能就给当事人足够单纯的空间和足够漫长时间细细体会其中滋味,可即使理由充分,林筝还是觉得自己变‘坏’了,这是她第一次骗时七,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再骗…… “七,我周末其实,叮铃铃!”林筝拧不过心里的膈应,决定和时七说实话,不想赶上上课,还是暴躁的数学,于是,这些话被被迫搁置,后来再想解释也没了当时的冲动。 林筝心里内疚,内疚背后有她不敢正面承认的期待,只能把它藏在心里,悄悄数日子。 万幸,紧张的课业占据了绝大部分精力,林筝一忙起来也就不太过分关注时间,一转眼的功夫,她就数到了和顾南枝约定的日子。 周末早上6点刚过,林筝就爬起来洗漱打扮,一直折腾到9点也没找到一件满意的衣服,急得她团团转。 顾南枝那边看着时间差不多打过来电话时林筝正在试裙子,听见铃声手忙脚乱地跑过去接,不料踩到被她扔在地上的衣服,脚下一滑猛得向前扑倒。 双膝着地也是尴尬。 林筝顾不得疼,踉跄着爬起来一点,趴在床边接电话,“顾老师!” 顾南枝被林筝一大早就高度兴奋的声音惊到,默了默才缓缓回声,“嗯,收拾好了吗?我几点过去接你?” 林筝急忙摇头,“不用接不用接,您说个地方,我自己过去。” “没事。”顾南枝好像在吃东西,声音听着有些含糊,“我过去就几分钟。” “真的吗?您知道我家在哪儿?” “知道,个人信息里有写。”顾南枝抿了口果汁,起身收拾碗碟,“你收拾好了发信息给我,我过去接你。”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显得虚伪了,林筝舔了下嘴唇,矜持地说:“那辛苦顾老师啦。”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顾南枝只当举手之劳,不甚在意地说:“没事,你先收拾。” 林筝,“好。” 挂了电话,林筝趴在床边,脸埋进被子里大叫。 顾老师要来接她,接她!她好喜欢这个字啊,有种被人放在心上,小心照看的感觉,可是!她没有漂亮衣服穿! 又折腾了十来分钟,林筝总算从一堆衣服里挑出条娃娃领的白色连衣裙,配饰则是只鹅黄色的小猴子斜挎包。 林筝背上包包在镜子前面转了个圈,然后拍拍小猴子的脑子,笑得格外腼腆,“我这样穿好看吗?” 小猴子自然不会回答林筝,她自己嘴角控制不住上扬弧度已经给了肯定答案。 林筝美滋滋地拿出手机给顾南枝发微信——【顾老师,我好啦!】 小区外面,顾南枝已经等了好几分钟,收到信息立刻回复——【我在小北门,你出来就能看到我。】 林筝‘哎呀’一声,踢上鞋子就往出跑。 小北门外是大马路,没什么人,林筝一出去就看到了靠在车边的顾南枝,她今天的打扮让林筝眼前一亮——粉色9分阔腿裤,腰身和裤脚压了褶,白色宽松落肩t恤则随意掖进裤子,再配着米色老爹鞋,蓬松波浪卷,这身活力中带着点特别的小可爱,还有几分酷酷的穿搭,和学校里知性的她截然不同。 这个顾南枝像邻家大姐姐,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顾南枝回完微信抬头,看到傻站在门边发愣的林筝时露出笑容,她收起手机,隔着不远的距离朝林筝招招手,“这儿。” 林筝两手抓着挎包肩带,压住步子往过走。 宽松衣服不如套装显身材,可对清瘦高挑的顾南枝来说却恰到好处,她只是随意往车边一靠就成了那里最亮眼的风景。 林筝看不够,更怕看多了被发现,于是,越走视线越低 “地上有钱?”顾南枝敲了下林筝低垂的脑袋问她。 林筝默默摇头,同时在心里补充,“钱哪儿有您好看。” “那你低着个头干什么?”顾南枝问。 林筝揪着小猴子的尾巴,闪烁目光扫过顾南枝不盈一握的腰,“我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嗯?”顾南枝没听清,弯腰凑近林筝问,“你说什么?” 林筝还没做好准备,突然看到眼前放大的顾南枝,下意识尖叫一声,后退了大半米,这一举动把顾南枝彻底搞蒙了。 “我今天的打扮吓到你了?”顾南枝不大确定地问。 这身衣服是她大学时常穿的,本想着今天要带小孩儿去吃零嘴,穿成这样比较不容易让人误会成母女,现在看来,是她计划失误,小孩儿可能还是习惯她当老师的样子。 “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换身衣服?”顾南枝说。 林筝两手猛摇,“不用换!” “你确定?”顾南枝不懂,刚不是都吓得尖叫了吗? “确定!我,您!”林筝急得出汗,怕顾南枝继续误会破罐子破摔地说:“我不看您,是因为您这样穿太好看了!” 顾南枝表情一顿,随即笑着弹了下林筝脑门,“你才见过多少人,这就知道什么是好看了?” “当然!”林筝气鼓鼓地退到路沿上,想尽量和顾南枝平视,好让自己不会输了气势,可一上去她突然发现个更残忍的问题,顾南枝以前就比她高很多,今天还穿了自带增高的老爹鞋,眼下她脚下垫了‘砖’还是差人半个头,这到底是什么惨烈的对比? 林筝郁闷地偷偷踮起脚,看着顾南枝的眼睛把方才未说完的话继续说完,“不论我以后见多少人,顾老师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看的!” 人越长大表达感情越是含蓄,顾南枝很多年没听到这么直白的赞美,这让她的心跳莫名加速。 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顾南枝抬起手,食指点在林筝眉心轻轻一推,“小朋友,你也不赖。” ※※※※※※※※※※※※※※※※※※※※ 同学们节日快乐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可可可乐 1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ide 5瓶 第17章 林筝晕乎乎的,脚下的地在旋转,她被那股绵长的眩晕感控制着,跟它一起在云端漫无目的地‘流浪’。 这种流浪不孤独,倒像心怀美梦的追逐,途中风景独好,终点也必将繁花遍野。 “林筝。”恍惚中,林筝听到有人在叫她,声音温柔得似暖春湖水,风带落春花浮于湖面,漾起层层波。 林筝迷迷糊糊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眉眼如画的顾南枝好似神仙降落,倚树而立,盈盈一笑便可撩动她这颗凡人心。 林筝彻底沉迷了,眉心残留的细腻触感让她心跳失衡。 顾南枝见叫不动林筝,提高音量,同时用拇指压着食指,对准林筝小巧的耳垂猛力弹出,“林筝!” “啊!”林筝吃痛,后退一小步捂住耳朵,可怜巴巴地瞧她,“顾老师,您干嘛呀,好痛。” “你还好意思问我,大白天走神成那样,想什么呢你?”顾南枝难得严肃,表情沉沉的,“就你这样的,谁敢放你一个人出去?” 林筝耳朵疼,还被凶,心里的委屈和气球似的快速膨胀,堵得胸口鼓鼓闷闷。 顾南枝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口气过重,想了下,将身体略微前倾,起食指和中指在林筝捂着耳朵的手背轻点两下,软着声音问:“真疼了?” 林筝抿着嘴不吭声,看顾南枝的眼神更加幽怨。 顾南枝看着林筝发愁,这小孩儿真是打不得骂不得,但凡动点真格就这样不说话干瞧着你,瞧得你再多狠话也说不出来。 “欸。”顾南枝又用指腹点了下林筝手背,偏过头看着那处说,“手拿开。” 林筝警惕地看着她,把耳朵捂得更紧了。 顾南枝被林筝此举搞得哭笑不得,一开口声音又软了些,近乎宠溺似的哄着她,“拿开,我给你揉揉。” 林筝对顾南枝刚才的行为心有余悸,看她好一会儿才半信半疑地移开了手。 几乎是同一瞬间,顾南枝用两指捏住了林筝耳垂,顺着一个方向缓缓打圈。 这样的温柔像醇香老酒,只是远远闻着就让人沉醉。 揉得差不多了,顾南枝手下稍加用力,自上而下扯过林筝耳垂后松手,侧身拉开副驾车门说:“上车。” 林筝的感官还停留在耳垂细微的拉扯感里,听到顾南枝的话时木讷地点了下头往车边走,没几步忽然停下,“等一下。” 顾南枝不解,“嗯?”话落,就见林筝两手握拳夹在身侧,和小跑一样在原地快速跺脚。 她刚才出来得急,踩到了小花园刚浇过的地,这么上去肯定会带一脚的泥巴。 林筝只顾脚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打扮配上这动作有多可爱,倒是一旁的顾南枝瞧着,心里隐约有了个打算——她以后要养个女儿,照林筝这样养,但不能由她磕着碰着,渴着饿着不管。 “好了!”脚下处理干净,林筝抬起头,笑声清脆。 顾南枝敛起心思,偏头指向车里,“走。” 林筝坐上车,两腿并拢,裙子整整齐齐地摊平放好。 “顾老师,我们去哪儿啊?”林筝问准备掉头的顾南枝。 顾南枝看着后视镜,答她,“现在商场还没开门,我先带你去学校转一圈。” “啊?”林筝一时忘形,说话比平时随意了很多,“不是刚放假吗?又去学校?” 顾南枝把林筝的怨念听得一清二楚,可这会儿她还不想哄,再怎么说她也是林筝班主任,总不能老被这个小屁孩的喜怒牵着鼻子走。 “不想去?那要不改天再约?到时找个你喜欢的地方。”顾南枝故意逗她。 “不要!”林筝急了,要不是有安全带勒着,她估计能蹦起来。 顾南枝听懂了,还要装作不明白的样子皱着眉问:“不要去?” “不要不去!”林筝硬生生拧过身子,小猴子包包的脑袋被卡进安全带里,整只猴非常扭曲。 “我超级喜欢学校!我们现在就去!要不要带作业?我……”林筝火急火燎地解释。 话说一半,顾南枝忽然笑了出来,“哈哈哈!” 小孩儿怎么连着急都这么可爱,脸颊红扑扑的,真诚的大眼睛里就差写几个字‘我说真的’,可这真诚假得呀,谁信。 林筝被笑得不知所措,傻愣愣地看着顾南枝不知道要做什么。 顾南枝余光扫她一眼,嗯?别是给欺负哭了吧?她下手也不重吧。 “开玩笑的。”顾南枝用指尖点了下方向盘,补救道,“我们不去附中,去我的大学。” 林筝大眼睛无辜地眨巴,可算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但是她怎么不生气呢?还有点,有点喜欢顾老师大笑的样子,比平时温柔的淡笑更真实。 “班长,学生会主席,党支部书记,兼职辅导员,培训班明星讲师,国奖,特等奖,各类竞赛奖拿到手软……” 开学第一天,老师们的对话忽然从林筝脑子里闪过,丢下一个让她百爪挠心的问题。 “顾老师,我能不能问您个问题?”林筝目光炯炯。 顾南枝刚惹了人,这会儿自然有求必应,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你说。” “您高中是不是学习很好啊?”所以大学才会那么风光? 顾南枝快速看林筝一眼,从她脸上看到了八卦的端倪。 “你觉得呢?”顾南枝反问,把问题抛回给了林筝。 林筝坐回去,把小猴子从夹缝里解救出来,一下一下扯它的耳朵,“我觉得肯定很好,很招老师喜欢。” 顾南枝笑,“一半一半。” 林筝迅速转过头,眼睛发亮,“另一半是什么样呢?” 顾南枝收回左手搭在车门上,单手开车的她多了几分帅气,笑,远了,“除了学习好,没干过几件像样的事,老师应该不怎么喜欢我。” 林筝年纪小,但心思敏感,很快就看出顾南枝情绪不对,顿时懊恼得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 好奇心又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她干嘛要多此一问? 林筝抓着小猴子,眼神黯淡,“顾老师,对不起。” 顾南枝揉揉林筝低垂的脑袋,轻松道:“干嘛道歉,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逃学旷课这些事很多人都做过,我也就多了一样。” 林筝没说话,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可顾南枝没给林筝机会,“我那会儿年纪小,性子野,偏偏学习不错,老师自然也就看中,即使犯错也不过小惩大诫,过后还是老师的宠儿。大概是那个年纪的逆反心理作祟,或者,只是腻了那种总被炫耀的感觉,我开始抵触甚至反感老师和家长给的条条框框,不止不按他们说的‘近朱者赤’做,还偏要找老师们眼中那些混日子的差生玩。” 顾南枝笑了声,脸上的柔情温暖了她微沉的声音,“老实说,他们其实挺可爱的,一点也不像老师们说的那样一无是处,我喜欢他们的真实、义气,也羡慕他们的自由和对未来天马行空的计划,他们活得让我羡慕。” “嗯,学习不是衡量好坏的唯一标准。”林筝说,甚至,学习好有时会是最大的压力,“顾老师,交朋友没有对错,您没错。”林筝坚定地说。 顾南枝笑着,表情没有丝毫异常,“是啊,交朋友没有错,错的是……” 顾南枝看着前方,放缓了车速,“我理解错了友情。” 顾南枝飘忽不定的一句话落地如有千斤。 友情会被错理解成什么?这么单纯的东西,除此之外还会被理解成什么? 林筝想不到答案,只觉得此刻的顾南枝远得她无论如何也抓不到。 ※※※※※※※※※※※※※※※※※※※※ 林筝:害,顾老师想把我当女儿养……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057881 19瓶;泱鱼 11瓶;寄份温柔给小选.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到了学校,两人在门口登记过后溜达溜达着就进了校园。 大学校园不同于中学,即便周末也保持着它该有的热情和热闹,今天是林筝第一次来大学,她好奇地一会儿跑去围观学院活动,一会儿又凑到人堆里看社团表演,乐得一刻也闲不下来。 顾南枝不爱热闹,不远不近地跟着,悠然目光总在怀念的间隙留意她的去向。 玩累了,林筝退回来顾南枝身边,小心地问她,“顾老师,您为什么会报师范呢?” 自从有了来时路上让人不悦的话题,林筝说话前总要再三考虑,生怕自己又说错什么惹顾南枝心情不好。 顾南枝倒没怎么多想,听到她的问题短暂默了会儿微笑着反问:“我说热爱教育,你信吗?” 林筝毫不犹豫地点头,“信!” 顾老师上课从不照本宣科,她有自己的重点和方法,再枯燥的知识她也会用浅显易懂的方式教给他们,如果不是热爱不可能做到那样尽心尽力。 顾南枝笑笑,淡声道:“小同学,别人说什么都信,你这样也太好拐了。” 林筝抬头看她,树荫下斑驳的光影仿佛揉碎的阳光缓缓落在她身上,清静,悠然,让人……心生向往。 最后几个字过分亲昵,烫了林筝的耳朵,她慌忙移开视线看向天空,小声反驳顾南枝方才的话,“就信您一个,我在别人面前聪明着呢,啊!” 林筝突然尖叫一声,吓得顾南枝一颗心陡然悬至高空。 林筝刚才只顾看上面,脚下的路越走越歪,歪到路沿没上得去,人惯性往一边摔,还好顾南枝离得近,及时拉了一把,不然林小筝同学的丢脸黑历史又得多这浓墨重彩的一笔。 “又走神?”顾南枝气笑,“林筝,你多大的人了,走路还不看路?” 林筝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弱弱地解释,“我抒发感情太投入了嘛。” “什么感情需要你这么投入?说来给我听听。”顾南枝说着把林筝往自己身边拉了点,这小孩儿几分钟不看就得闹出点事。 “就,可能,我对自己不好拐这件事还蛮自信的吧。”林筝扒拉着小猴子扇风,还被顾南枝紧攥着的手腕一跳一跳地烫。 这只手抚摸她的额头时轻柔温暖,救她小命时又强劲有力,现在只是这么拉着就好像在她心里塞满了安全感,要是,能一直拉着就好了。 林筝贪心地想。 顾南枝被林筝的话逗笑,松开手继续往前走,“行,那我等着看你表现。” 束缚感突然消失,林筝失望地摸摸手腕快步跟上,“真的,谁要是能骗得了我,我就步行去撒哈拉沙漠数沙子。” 顾南枝偏头看林筝一眼没说话,心想要真是这样,她工作到退休恐怕都见不到自家第一任课代表的面。 不过,就小孩儿这细胳膊细腿,能不能步行到撒哈拉还尚未可知。 顾南枝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刚才拉林筝时掌心的细腻感仍在,绵绵软软的很舒服,就是手腕太细,她生怕一用力就会给小孩儿捏疼。 “顾老师?”林筝连叫顾南枝两声不见反应,拉着小猴子的尾巴在她眼前晃了晃。 顾南枝回神,抓住尾巴拉下来问:“怎么了?” 林筝隔着小猴子向下指指,“您鞋带开了。” 顾南枝低头,还真是。 顾南枝捏捏还被她抓在手里的小猴子尾巴,看它瘪下去再胀起来,心里忽然有点痒。 上次林筝生病,她捏林筝脸颊好像就是这样,绵绵的,软软的,捏一下会出现淡淡红晕…… “咳。”顾南枝掩饰性地咳嗽一声,放开了猴子尾巴。 欺负小孩儿有违师德,她还是暂且忍忍吧,这种事绝对不能上瘾。 顾南枝将口袋里碍事的手机拿出来,蹲下后顺势放在路边好腾开手绑鞋带,林筝站在后面看她,视线飘飘忽忽的没个定形。 飘过顾南枝头顶,林筝停了停。 顾老师的头发看起来好软,想摸,可是大庭广众的,不对,反正顾老师蹲着也看不见,况且摸摸头发而已,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嗯! 简单的说服过后,林筝儿同学悄悄朝顾南枝伸出了罪恶之手。 指尖从一缕碎发中轻轻穿过,那感觉淡得几乎察觉不出,林筝的指头却像着火一样,顷刻窜上心头,她失衡的心跳在烈焰中持续加速,那感觉激烈得让她无法呼吸。 林筝屏着呼吸,极力压制心口强烈的异样。 窒息感渐渐清晰时,林筝慌忙收回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紧攥着摸过顾南枝头发的手指,指尖酥酥麻麻的,蜷不起来。 身前,顾南枝绑好鞋带站起来,脸上如常的笑让林筝心虚,“走吧。”她说。 林筝乖乖跟在后面,一句话也不说,她的心跳在恢复,身上的灼热也在消失,可指尖酥麻却像老故事里值得回味的经典桥段,只要看过就总念念不忘。 走到图书馆,林筝猛地停住,只一眼就被眼前浓郁的中国风完全吸引,它有着远离世俗的宁静,平淡或壮烈的故事仿佛都从这里讲起。 要是能进去看一看就好了,林筝心想。 顾南枝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停下,回过头问她,“想不想进去看看?” 林筝惊喜不已,“可以吗?” 顾南枝眨眨眼,交换秘密似的压低了声儿,“我们偷偷翻窗进去。” “啊?”林筝疑惑的目光绕着图书馆转了一圈,“可是窗户好高啊,唔!”话才说一半就被顾南枝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 “傻。”顾南枝取笑林筝的天真,图书馆四周都是监控,她们还没上墙就会被保安抓走。 顾南枝动作很快,只一下,拍完就收了手往前走,好像刚才的动作只是一个意外。 林筝却像被勾走了魂儿,愣愣地站在原地,保持着两手抱头的动作。 每次被顾老师摸头,她都觉得气短,这个动作是有什么魔力吗? 半晌,林筝揉揉脑袋,慢吞吞地跟上去。 她想,这个魔力大概就是喜欢,她喜欢和顾老师待在一起,喜欢她的每一个笑和每一个动作。 “嘿。”少女明朗又羞涩的笑自唇畔漾开,淡了夏日的热烈。 ※※※※※※※※※※※※※※※※※※※※ 今日主题:短……小…… p.s. 卑微作者在线求收藏求评论,(づ ̄3 ̄)づ╭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寄份温柔给小选. 3瓶 第19章 顾南枝毕业时一口气向图书馆捐了近百本书,按照图书馆的规定,可以永久保留她的借书证,以后自由出入不受限制。 顾南枝有时要过来查资料,习惯随身带着借书证,不想今天竟然也派上了用场。 “顾老师。”林筝拉住顾南枝手腕,紧张地问:“我们真的可以进去吗?” 顾南枝摇摇头,“不知道,没毕业之前可以带人混进来,毕业之后我自己进去估计都有困难。” “啊?”林筝心下着急,拉她的手劲儿更大,“那怎么办啊?” 顾南枝被拉得身体侧向林筝那边,小孩儿绵软的胳膊紧贴着她的。 顾南枝顺势凑近林筝,在她旁边说:“把你扣给图书馆当个小劳动力换我一个人进去怎么样?” 林筝郁闷了,“顾老师……” 顾南枝一笑,干净嗓音像被淙淙流水浸润过,轻软得不可思议,“逗你的。” 林筝心尖儿颤动,握着顾南枝的手发紧,很快又慌张地放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慢她一步顺着台阶往上走。 ……顾老师这么说话的时候好温柔。 走进图书馆,门口值班的老师一见顾南枝就觉得眼熟,回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名字,盯着她问:“你不是学生会那谁?” 顾南枝走到桌前打招呼,方才的悠闲很淡,言谈举止之间都是对值班老师的尊敬,“葛老师,好久不见。我是上届校学生会主席顾南枝,以前经常跟您借图书馆的场地办活动。” “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葛老师抚掌而笑,大概难得遇到毕业了还愿意返校的,一时心情大好,热情地站起来问:“你不是毕业了吗?毕业后去哪儿了?” 顾南枝微欠着身,配合葛老师被一生奉献压弯的脊背,“去了四中当语文老师。” 葛老师摇着头叹气,“可惜了,你啊,该有更好的去处。” “还行,我挺喜欢带这些小朋友的。”顾南枝勾勾手,招呼林筝过来,对葛老师说:“这是我班里的学生,小孩儿想进去看看,您给行个方便?” 林筝两手抓着挎包肩带,弯腰就是九十度,“谢谢您!”一句话把葛老师架到半空,答应不是,不答应也说不过去。 顾南枝及时拿出借书证,补充道,“我有借书证,您就通融小孩儿一个人。” 葛老师这才松了口,假装严肃地提醒,“下不为例。” “明白,谢谢您。”顾南枝单手背到身后,悄悄给林筝比了‘耶’,另一手拿起桌上的笔说:“过来登记。” 林筝立刻走到顾南枝旁边,接过笔登记个人信息。 林筝弯腰时,小猴子背包滑到前面,脑门一晃一晃地撞着桌子。 顾南枝看了几秒,俯身抓住小猴子的尾巴,将它拉了起来。 有些人啊,现在已经这么爱犯糊涂了,再磕脑袋,以后怕是更能给她惹事。 登记好,林筝再次道谢,葛老师提了几个注意事项便帮两人刷卡放行。 师大图书馆的藏书量在全国都排得上名,一砖一瓦间的历史遗韵也是它出名的原因之一,林筝走在里面,心里莫名生出一种向往。 这里是顾南枝生活了7年的地方,多少次她在这里看书到深夜,是不是偶尔也会打盹?有没有和她一样挂羊头卖狗肉? 想象着顾南枝坐在图书馆,表情严肃认真实际是在看电视,林筝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顾南枝侧身靠近她,压着声问,“小朋友,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林筝憋着笑,一板一眼地说:“哪儿有,我是在想象顾老师认真学习的样子呢。” 顾南枝挑眉,走到木质护栏前背身靠着,饶有兴致地问她,“我认真学习是什么样子?” 林筝跟着趴过去,下巴抵着手背,犹犹豫豫半天回了一句,“不知道,反正肯定是我喜欢的样子。” “……”顾南枝静默了一会儿,上半身后倾,小声提议,“带你去小说阅览室转转?” 林筝开心地点头,“好啊。”只要是顾老师待过的地方,她都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 三楼有三个社科阅览室,其中一个全部是小说,古今中外的名著典籍都有,也有很多时下流行的泡沫文学,偶尔用来打发娴静时光倒也不错,顾南枝以前就是这里的常客,心情好了过待一会儿,心情不好……在无人的角落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去找本书,你随便转转。”进了阅览室,顾南枝小声对林筝说。 林筝听这意思顾南枝要走,急忙拉住她说:“我跟您一起!” 林筝声音不大,但被里面的安静一对比就显得尤其明显。 顾南枝看了下前面,见管理员没动才回过头对她说:“我要找的书和下周的课堂小考有关,你确定要跟我一起?” 林筝水亮的眼睛盯着顾南枝,理解她这话的意思后放了手,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她才不要提前被透题,她凭的都是硬实力! 顾南枝随意靠在书架旁,如水目光跟着林筝气呼呼地背影。 这个小朋友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确定林筝那边没什么问题,顾南枝直起身体离开,她在书架之间慢慢走着,记忆很乱,眼前时不时闪过一张模糊的脸,还有那道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声音,“枝枝,我后悔了,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 顾南枝表情很淡,心头却似刀割,如果一句‘后悔’就能让往事重来,那她会虔诚地说上千次、万次,哪怕是一辈子都没问题,可‘如果’终究只是如果,谁都无权左右固执前行的时间。 顾南枝停在一处,从书架最上层取了一本书——古早风的小言情,现在的小孩儿估计都觉得乏味,她们当年却看得滋滋有味。 这本书的年代太久,被人反复翻阅后已经有了散页的迹象。 顾南枝将书放在胳膊上,小心地翻到第105页。 卷起的页脚下,一行字依稀可见——洞房花烛,地久天长。 ※※※※※※※※※※※※※※※※※※※※ p.s. 今日主题:短!小……嗷!小朋友们再不上学,我就要在辅导作业这个战场阵亡,一个字都码不出来了……对生活一无所知的我到底扛下了所有,每天都想把这个小冤家送还给她父母( 第20章 顾南枝恢复情绪,回过去找林筝时她正站在书架前看书,淡淡日光笼着她,平静而美好。 顾南枝放轻脚步,一步步走到林筝身后,借着身高优势扫了眼她手里的书。 呦,《杀死一只知更鸟》,小朋友还挺会挑书。 顾南枝不忍心破坏这难得的宁静,没出声打扰林筝,懒懒地靠在书架上等她自己发现。 顾南枝不知道,林筝这人有个毛病,做事一旦用心投入,外面就是打雷下雨也影响不了她分毫,于是,顾南枝这一等,把自己等乏了也不见林筝理人。 没关系,她今天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吧。 顾南枝这么安慰自己。 又过了很久,林筝自己也站累了,脚尖蹬地怼呀怼地放松。 林筝的脚踝和她的手腕一样,偏细,右脚脚脖子上缠了一根素净的银链子,干干净净,挺衬小孩儿的皮肤,如果换成红色…… “咕!”一串的骨碌声在寂静阅览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顾南枝思路被打断,下意识揉了下自己的肚子,不饿,甚至还有点撑,所以刚才那阵声响是从林筝肚子里发出来的?小孩儿怎么没有一点反应? 顾南枝哭笑不得,吃饭都要人提醒,这小孩儿也太让人操心了。 没办法,顾南枝站直身体,手从林筝身后绕过去放在她的肚子上按了按,“林筝儿同学,你的肚子说它饿了。” “呀!”林筝没想到身后有人,受到惊吓下意识缩起身体抱住了顾南枝的胳膊。 顾南枝没防备,被拉得身体朝前倾。 怕压到林筝,顾南枝只得单手撑在书架上稳住身体,这动作像极了从背后抱着她,少女香裹着温柔意,顾南枝被林筝夹在腹部的胳膊隐隐发麻。 “是我。”顾南枝低声说,声音就在林筝头顶,她几乎能感受到顾南枝呼吸间湿热的气息。 林筝同学不争气地腿软了,小脑袋颤颤巍巍地向后拧……自己正被顾南枝虚抱在怀里,她还贪心地搂着人家的胳膊。 丢人不要钱的吗?那她也不想一直丢啊! 林筝欲哭无泪。 顾南枝看着林筝这副模样,实在不想再刺激她,但阅览室里四处都是监控,她们再这么下去估计真得把管理员招过来。 “还不放手?”顾南枝提醒林筝。 林筝烫手山芋一样扔开顾南枝的胳膊转过来,后背紧贴著书架问:“顾老师,您怎么来了?” 顾南枝揉着被林筝推开时擦著书架撞过去的手背,无奈道:“来带某个肚子咕咕叫的小朋友去吃饭。” 林筝抱著书,小声嘟囔,“小朋友?哪儿来的小朋友?” 顾南枝忍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你这个一言不合就犯傻的糊涂蛋。 林筝反应半天,软软地出声,“……哦。” 顾南枝拿走她手里的书放回去,指着一边的路说:“走了,吃饭的地方也有书店,想看了我下午陪你。” “好。”林筝点点头,顺着狭窄的过道往前走。 顾南枝走在林筝后面,视线随意扫过她脑袋上被刮乱的一缕头发,应该是刚才的‘意外’里被她蹭到的。 林筝的头发没烫没染,乌黑发亮,摸起来应该很顺手,自己,顾南枝无声地笑。 她的头发应该也不错,不然小孩儿也不会趁她绑鞋带偷偷去摸,还笑得像个小傻子。 呵,小傻子估计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已经被她放在地上的手机出卖,如果知道,算了,小孩儿面皮薄,这次就放过她了,再有下次…… 下次怎么办呢? 顾南枝也不知道,对林筝,她好像总会多几分容忍。 ———— 顾南枝带林筝去的地方在离师大不远的购物中心,林筝以前和时七他们几个总来,对这里非常熟悉,一进去就自个儿找地儿窜,搞得想好好走路的顾南枝不得不时刻关注自己是不是会把人跟丢。 林筝轻车熟路地找到想吃的东西,跑回来拖着顾南枝往前走,“顾老师,快点!” “急什么,吃的又跑不了。”顾南枝还是那副慵懒模样,林筝拉一把她动一下,不拉了她就慢慢墨迹,哎,老年人对生活就是这么随心所欲。 好不容易把顾南枝拖到小吃摊跟前,林筝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顾老师,您想吃什么?”林筝眼巴巴的瞧着麻辣串串,疯狂咽口水。 顾南枝无语摇头,这一锅辣椒得有几斤?吃下去不怕胃疼? 林筝饿得肚子咕咕叫,管不了那么多,拿起餐盒就挑,一样两串,只管拿得爽,完全不考虑两个人吃不吃得完。 拿得差不多了,林筝献宝似的挑了一串丸子递给顾南枝说:“顾老师,您尝一下这个,超级好吃!” 顾南枝站在一边,对林筝的好意退避三舍,“你吃吧,我不饿。” 林筝耷拉下嘴角,失望地把丸子放回了餐盒,“好吧。” 顾南枝摸摸鼻子,林筝这不高兴表现得过分明显了些。 顾南枝看了看红彤彤的辣椒油,叹口气,朝林筝伸出了手,“给我吧。” 林筝喜出望外,拿起签子就往顾南枝嘴边送,“签子上有油,我喂您吃。” 得,这下刀直接架上脖子了,顾南枝张开嘴,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 好像也还行,没想象的辣,于是,一向惧的顾南枝放开胆子咬掉整个丸子含进了嘴里。 林筝一瞬不瞬地盯着顾南枝,等她吃完了给自己回复。 顾南枝抿着嘴,心里默念3,2,1。 这也太辣了! 顾南枝感觉一股子热意从嘴里疯狂往上窜,脸像被火烤着,一瞬间就把她的理智烫得荡然无存。 顾南枝想都想没,快步往垃圾桶方向跑,咚,丸子入桶,顾南枝松了口气,可嘴里的辣意和脸上的滚烫依然肆虐,看来她以后还是得正视自己与辣无缘的胃。 顾南枝温度略低的用手背贴着脸,转身……林筝站在一旁边吃边看她,那眼神,活像看神奇动物。 顾南枝放下手,靠最后一点意念顶住尊严,“味道其实还挺好的。” 林筝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坏心眼地问:“顾老师,您不敢吃辣?”顾老师刚才小跑着找垃圾桶的样子,林筝舔了下嘴唇,啊,有点可爱。 顾南枝非常肯定林筝问这话是故意的,但她不能戳穿,“也不是不敢。”顾南枝微微笑,“上了年纪的人都比较注重养生而已。” 林筝没笑,但眼睛弯了,“养生是老人家的事,顾老师,您啊,还小着呢。”林筝原地转了半圈,背对着她老气横秋地说。 顾南枝没出声,笑意已然明显,这小朋友胆子大得都敢打趣她了,啧,小孩儿果然还是不能太惯着,越惯越有恃无恐。 “挑好了?”顾南枝话锋一转,问道。 林筝开心地吃着东西,‘嗯嗯’点头。 顾南枝这会儿多看一眼都脸烧,吸了口气朝小吃摊走去。 林筝看到她拿手机的动作,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付钱,急忙跟着往过走。 “顾老师,我来!”林筝手忙脚乱地从小猴子肚子里掏手机,顺便问摊主,“老板,多少钱呀?” 摊主,“36。” 已经扫了码的顾南枝径直付钱,随后将手机转向老板,“小朋友的饭钱。” 摊主听到微信到账提示,满脸笑容地说:“好嘞!喜欢再来买!” 顾南枝收起手机,看了眼林筝,“好。”再来她只负责付钱,看都不想多看一眼这个丸子和吃丸子时的林筝。 林筝不知道顾南枝心里对自己的‘嫌弃’,笑盈盈地说:“谢谢顾老师啊。” “嗯,真想谢?”顾南枝意味深长地问,不等林筝点头,手机进了个电话,“稍等。”顾南枝说。 看清来电提醒,顾南枝温和的表情严肃起来,抬眼示意林筝等自己时又忽然温柔,这个反差这代表什么呢?林筝觉得自己知道答案——她是特别的。 “嘿。”林筝咬了一大口西蓝花,逆着人流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阳 1枚 第21章 小吃摊附近人流大,太吵,不方便顾南枝谈正事,她就近找了个卫生间去接电话,林筝远远跟在后面,确定顾南枝的去向后便没再继续跟着,乖乖守在出口边吃东西边等她。 今天的串儿好像比平时的味道更好,难道,因为是顾老师给买的? 这么一想,林筝撑起腰,肩膀顶着墙一晃一晃,自个儿把自个儿乐得天花乱坠。 “小筝儿!”满是惊喜的女声骤然传来,吓得林筝一口东西没咽下去,咳得撕心裂肺。 宋安树妈妈急忙走过来帮她顺气,“你这孩子,吃东西怎么老跟有人抢似的?” 林筝咳得泪眼汪汪,她也不想啊,可她的小心肝子就那么大,还脆,再加上‘心虚’,不被吓到就怪了。 她和顾南枝今天的约会是拒绝时七才得来的,被熟人撞见,再一不小心被时七知道……嘶,他们家七估计会让她跪pocky跪到断腿。 林筝的心在哭泣。 勉强缓过冲劲儿,林筝直起腰,试探着问宋妈妈,“阿姨,您也来逛街啊?” 宋妈妈笑眯眯地指指林筝身后说:“宋安树要买电脑,我跟过来给他当司机。”和宋安树对视上,宋妈妈立刻变脸,“纸!没看到小筝儿都咳出眼泪了吗?” 宋安树逆来顺受地从包里拿纸,对这种区别对待不要太习惯。 宋妈妈拿到纸,又恢复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心疼地帮林筝擦眼泪,“还难受不难受?让宋安树给你买果汁压一压?” 林筝立马摇头,“不难受了!”让宋安树给她跑腿,还不如让黄鼠狼给鸡送礼。 宋妈妈将信将疑,观察林筝好一会儿,见她没再咳嗽才作罢。 林筝这厢稳住了心神,偷偷摸摸地扒着墙往过看,果然,九十度拐角的另一边,宋安树正两手环胸斜倚着墙看她,那眼神,活像把剔骨刀,明晃晃得瘆人。 “你怎么突然要买电脑啊?”林筝心虚地问。 要说宋安树这人吧,嘴巴其实挺严的,但架不住眼下这个中二病隐约浮现的尴尬年纪啊,她可不敢保证宋安树不会为了图开心把自己出卖给七,如果只是碰到自己一个还好,万一撞见顾老师…… 林筝死盯着宋安树,想从他脸上看出点端倪。 宋安树默不作声地回望,稳重得林筝底气渐弱。 怕被宋安树反杀,林筝放弃挣扎,匆忙转过去和宋妈妈说话,“电脑买好了吗?” “还没,这小子刚来就说要上厕所,要不是这样,我们也碰不到你。”宋妈妈看林筝周围没熟人,遂问她,“你一个人来的?” “……啊”林筝卡带似的应声,脑子里全是宋妈妈前半句话——宋安树上厕所,上厕所……所以,他到底有没有碰到顾老师?碰到了会说点什么? 林筝被自己的猜测吓到,小心肝疯狂颤抖。 “啊什么啊。”宋妈妈被林筝懵懵的表情逗得乐不可支,“阿姨问你是不是一个人来的?要是一个人就跟阿姨一起,阿姨带你去吃好吃的。” 林筝吓死,矢口否认,“不是一个人!” “和时七?”宋妈妈猜想。 林筝欲言又止,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火辣辣地盯着自己。 林筝腰杆一软,弱弱道:“和我妈来的。” “哎呀,那太好了,我和你妈好几个月没见了,今天正好一起逛个街,你和宋安树……” “妈。”一直没说话的宋安树突然出声,“买完电脑我还有事,改天吧。” 宋妈妈犹豫,宋安树有事,她这个临时司机就不能提前下岗,“好吧,那改天再约。小筝儿,帮阿姨给你妈妈带个好。” “好的,好的。”林筝连声答应,心里没有一点底,宋安树这事儿来得还挺巧的哈? 正思量着,脚后跟被人用鞋尖怼了下,林筝回头,宋安树靠在墙边漫不经心地说:“肉。” “嗯?”林筝脑瓜子上的雷达接收不到任何有效讯号。 宋安树垂眼,用下巴指了指她手里的餐盒,“肉,你不吃了吧,最近又胖了。” 胖……?“宋安树!”林筝的怒吼吓得行人绕道走。 宋安树完全不受影响,不紧不慢地从餐盒里捡了串肉,淡淡道:“少吃点,真胖到锯门就尴尬了。” “要你管?你这个混球!”林筝气得想把一整盒汤汤水水全扣到他脑袋上。 宋妈妈听着两人针尖对麦芒的对话笑得肚子疼,“哈哈哈,小筝儿以后还是得给我当儿媳妇,每天看你们斗嘴就够开心的。” 林筝愤愤地踩宋安树一脚,无情拒绝,“我要嫁个成熟大叔,才不要宋安树这种气人的幼稚鬼。” 宋安树笑着,用口型说:“彼此彼此。” 林筝小拳头一攥,想锤爆他的狗头! “又说什么呢?!”宋妈妈虽然没看懂宋安树的口型,但凭直觉白他一眼,无情道:“你敢欺负筝儿就等着被我打断腿吧!” 宋安树无所谓地耸耸肩,直起身体走人。 林筝对宋安树哑巴吃黄连的处境喜闻乐见,开开心心地挽住宋妈妈胳膊和她撒娇,“阿姨,您真好。” 宋妈妈拍着林筝的脑袋,笑道:“知道就好,以后常来阿姨家玩,阿姨家里的水果零食都没人吃了。” “嗯嗯,好的。” “那阿姨可和你说好了啊。” “好!” 目送宋妈妈离开,林筝面对着墙,把它当成宋安树本人死命讨伐,然后,成功把自己气饱了。 “吃不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顾南枝淡淡道。 林筝心头一紧,立即回身,就见顾南枝站在不过离她两三步的地方笑意怡然。 林筝明亮的眼睛闪烁不定,压着嗓子询问:“顾老师,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顾南枝上前,拿走林筝手里的餐盒,顺手塞了张用水打湿过的纸巾给她。 “不久。”顾南枝说。 “哦。”林筝接过纸巾擦手,默默回忆这个‘不久’里她和宋安树的对话,好像只看了他哑巴吃黄连的戏?不重要,不重要。 “听说,我今天的角色是你母亲?”顾南枝笑问。 林筝擦手的动作僵住,不是说不久吗?怎么还是听见了啊,头顶的神仙爷爷就不能给她一个口无遮拦的机会? 好吧,做人还是得要诚实。 “刚才是形势所迫。”林筝低着头狡辩。 “嗯。”顾南枝捏着林筝擦完手后卷在指头上的纸巾往上提了提,林筝见此,故意蜷起手指往下拉和她作对。 顾南枝停住,抬眼瞧着使坏还那么开心的林筝。 后者抿嘴扬眉,小模样很是无辜。 “还不撒手?”顾南枝慢悠悠地反问,林筝傻笑一声抻开手指,由着顾南枝将缠在指尖的纸一圈圈抽走。 随后,顾南枝取了支小小的护手霜给她,继续刚才没完的话题,“按今天这个发展,我以后可能得叫宋安树妈妈一声亲家母。” “顾老师……”林筝无语地叫她。 宋妈妈从小就喜欢她,老爱拿她和宋安树开玩笑,这是她的错吗?显然不是,最多也就是她长得比一般人好看点,可顾老师怎么听一耳朵就当真了? 林筝脑子里的小人人按倒宋安树那个混蛋疯狂捶打! 顾南枝把林筝的郁闷尽收眼底,偏还要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心平气和地答应,“在。” 林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闷闷不乐地拧开护手霜盖子要往手心挤。 顾南枝曲指敲了敲林筝手背说:“手背上抹。” 林筝乖乖听话,心里那股被人照顾的安心快速萌芽、滋长。 吵嚷拐角,林筝和顾南枝占据寂静一隅,谁都没再说话,由着护手霜里的淡淡花香在空气中慢慢散开。 这香味让人平静,也让人贪恋。 林筝忽然想起时七很早以前问她的一个问题——如果生命的长度可计算、知始终,你会让谁等在起点,和谁走在路上,又把谁留在终点? 林筝当时正忙,想都没想就给了答案,“起点的肯定是我爸妈啊,路上嘛,你,宋安树,于川柏就够了,至于终点,你们谁走得晚谁就是留在终点的那个人。” 年幼时的林筝只看得到眼前,对未来的规划里自然只有眼前人,想的也都是眼前事,现在她长大了,心里有了其他的答案。 林筝抬起头,和一直望着她的顾南枝对视。 起点的人从她未出生就已经等在那里,她选择不了,至于以后的路,还长,她想多加一个人。 “顾老师,我能不能牵你的手啊?”林筝满怀期望地问。 顾南枝不知道林筝这句牵手意味着什么,只当和小姑娘们上个厕所都要手拉手一样心思简单,所以想都没想就把林筝擦了手的纸巾换到另外一边,朝她伸出了手。 “刚才还想着要不要买个防丢绳,这下省钱了。”顾南枝揶揄林筝。 林筝笑嘻嘻地甩甩手,借风吹干手心的汗。 以后,她的人生路多了一个人,这个人见得比她多,看得比她远,这个人教她学习,护她长大。 这个人,叫顾南枝。 ※※※※※※※※※※※※※※※※※※※※ 林筝:手牵手一起走,谁先放开谁是狗,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x 5瓶 第22章 牵手大概是女孩儿之间天生的优势,即使再怎么亲密也不会让人觉得怪异,这会儿林筝拉着顾南枝的手,开心得路都不好好走,一会儿拉着一副慵懒模样的她往前跑,一会儿又安安分分地贴在她身边,故意把她的手往下拉着玩。 顾南枝始终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偶尔听到林筝问话了答两句,没问题了就安静地看着她一个人自娱自乐。 转到中间,林筝被楼下的表演吸引,硬拖着顾南枝走到护栏前围观。 顾南枝听着能震破天的音乐一阵头疼,侧身凑到林筝旁边说:“我去书店坐一会儿,你看完热闹了过来找我。” 林筝听不清,大声反问:“您说什么?” 顾南枝摇摇头,作罢。 算了,也就这一次,由着小孩儿玩吧。 顾南枝单手插兜,随性地站在林筝旁边,后者则将两只胳膊撑在护栏扶手上,上半身一个劲儿往前抻,顾南枝瞧着不由得皱眉,看得这么投入也不怕一个没趴稳把自己栽下去。 顾南枝叹口气,认命地伸手,虚提着林筝后衣领以防万一,她这个老师当得都快成为小孩儿操碎心的老妈子了。 正当顾南枝无奈时,一道惊喜的女声突然裹着嘈杂音乐中传了过来,“顾南枝?!” 顾南枝偏头看过去,昔日旧友正推着婴儿车,站在离她不过四五米的地方。 这个偶遇,恍如隔世。 顾南枝收回提着林筝衣领的手,转身面对已经走过来的冯萱,“好久不见。”她说,轻缓声音漂浮难定。 “可不是好久不见,从高中毕业到现在有7年多了吧,你不参加班级聚会,也不在群里说话,搞得跟人间消失了一样。”冯萱心直口快地说,她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但说话依然带着年少时的那股冲劲儿,顾南枝听着恍惚又回到了那些让人怀念的青春时光,他们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去闹、去闯,去证明彼时年少,尚有来日可以挥霍。 如今,物是人非。 “对了,你一个人来的?”冯萱问,看到一旁背对她的林筝时眸子发亮,快步走过去勾住林筝的肩膀,兴奋道:“楚子,我就知道顾南枝是和你一起来的,你们,你是谁?”冯萱看到转过来的林筝,愣愣地问。 林筝扭头,茫然地看向顾南枝,后者上前,拉下冯萱的手,嗓音沉哑,“我现在在附中教书,这是我班里的学生,林筝。” “哦哦,不好意思啊,认错人了。”冯萱尴尬地抓抓头发说:“你和楚子好得跟连体婴一样,我下意识就以为你们一起出来的。” 顾南枝笑笑没回应,转而拍了拍傻兮兮站在旁边的林筝说:“去书店等我?” 林筝迟疑,她行事不算聪明,可对上了心的人总能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的不悦,她很确定顾南枝现在不开心,这样,她怎么敢走? 顾南枝看得懂林筝眼底的担忧,心头一软,揉揉她的脑袋说:“我没事,书店里有猫,去和它们玩会儿,我很快过去。” 林筝看了眼有一肚子话要说的冯萱,妥协道:“好。”老友相见,不论好坏都不该被生生打断。 林筝退到顾南枝后面,往另一个方向走。 临走之前,她站在顾南枝身后,拉着她腰侧的衣服,踮起脚,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顾老师,我喜欢看您笑的样子。” 顾南枝身形一顿,笑容很快在眉眼间晕开,“知道了。”她说,温和声音穿过刺耳音乐,从林筝耳尖飘过。 她松开顾南枝的衣服,抿了抿嘴唇,转身离开。 林筝不知道自己的‘喜欢’会不会成真,她只能小心的期盼——顾老师即使有不开心的经历,现在也一定是雨后天晴。 林筝一走,冯萱说话就没了顾忌,那些已经被尘封的陈年旧事终于找到机会重见天日,“你和楚子后来都考到师大了吧,听班长说你们是同专业、同班,连宿舍都在一起?” 顾南枝站在护栏边,沉凉目光看着楼下毫无美感可言的舞蹈,“是。”一字重千斤,缓缓压过顾南枝胀痛的喉咙。 冯萱神经大条,察觉不到顾南枝的异样,兀自激动地说:“我到现在都没办法想象楚子是怎么考上师大的,就她那成绩,在我们补习班都要垫底,别说考一本重点,连专科都难。为这,老师没少骂她,可就是不见楚子有一丁点长进,怎么你一教,她就跟开挂似的,第一年考上二本,不去,得,第二年直接进师大,看得我们这些勉强摸到二本大门的人眼红死了。” 话到一半,冯萱眯起眼,漫不经心地说:“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法宝不给我们用,只舍得给楚子?” 顾南伏低身体,用胳膊撑着护栏,右手拇指一下下摩挲着左手虎口,“没什么法宝,她一直很聪明。” “行了。”冯萱明显不信,蹲下.身子一边逗弄小孩一边玩笑着说:“知道你们关系好,背着我们能藏一火车的秘密,我问这话简直是在自取其辱,不过,她现在在哪儿工作,跟你回了附中?” “没有。”顾南枝说,声音喑哑难辨。 “那她去哪儿了,你们这对连体婴竟然舍得分开了。”冯萱打趣。 顾南枝眼底的黑沉入底,“她走了。” “走了?”冯萱不解,“走哪儿去了?” 顾南枝抬头,光影长廊的星空在旋转,一点一点把她卷入深渊,“她去了很远的地方。” “不是吧,还有你觉得远的地方。”冯萱站起来,背靠护栏戏谑地说:“我以为对你俩来说,除了天上地下,压根不存在距离这个概念。” 顾南枝低头笑笑,淡声道:“有时候,只是一公尺的距离也形同天涯。” 头顶光影忽明忽暗,仿佛撕碎的过往,从遥远天空缓缓飘落。 落在谁的心上,化成水,凝成霜,经年不散。 “行吧,怕了你们这些学文的人说话,听着难受。”冯萱搓搓胳膊,大剌剌地说:“留个微信,以后常联系呗,我家离附中不远,有机会让我老公请你吃饭。” “好。”顾南枝拿出手机和冯萱交换微信。 冯萱给顾南枝备注时想起个事情,顺口跟她说:“我老公是二建的,接了你们师大图书馆扩建的项目,听他说,除了样本书库,其他阅览室的旧书多少都会处理掉一些,你看看有没有想要的,我让他想办法给你弄出来,记得你以前旧爱屯书,这习惯应该还没变吧?顾南枝?” 冯萱见一旁的顾南枝眼神发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愣呢你?” 顾南枝勉强笑了下,低声道:“没什么。” “嗯。”冯萱不疑有他,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事儿也不着急,听他们说具体方案实施还没定,真动工肯定到明年四五月了,你想好了随时跟我说就行,我让他留意着。” 顾南枝,“好,谢了。” “跟我客气什么。”冯萱前后推着婴儿车,无不感慨地说:“补习那会儿虽说是沾了楚子的光才有你这个年纪第一每天给我们补课,可说到底还是你仗义,高考前都不忘给我们划重点、押题,这些好我得记一辈子,你以后有事尽管开口,我冯萱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顾南枝收起手机,神情有些恍惚,“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是是是,知道你不爱邀功,也不爱给人下话,我这话你记着就行,也不是非要你怎么样。”冯萱笑得爽快,“我先带这祖宗去上游泳课了,你快去找那个叫林什么的小姑娘吧,别让她等着急了。” “好。” 目送冯萱离开,顾南枝没有立刻去找林筝,而是俯身趴在护栏上看着楼下将近尾声的表演发呆。 楚子,楚子……楚梵迦,她高中最好的朋友,她们约定过一辈子。 “楚梵迦,以后我就叫你楚子了啊,别再指望我叫你姐。” “枝枝,你这样可就不乖了,我大你一天也是大,你好好叫我姐,我才能心甘情愿地罩你一辈子。” 她们的一辈子刚开始,就有人先放手。 她们写在书上的愿望——洞房花烛,地久天长,终究只能成为奢望。 顾南枝拿出手机,找到冯萱的微信发了一个图书编号给她——【k825.6=48/13-2】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挺远的、可可可可乐 1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碓冰菲 27瓶、光 20瓶、戴莫是真的 3瓶、coo 3瓶、小可爱呀^o^ 2瓶 第23章 顾南枝在书店找到林筝时,她正蹲在角落和一只懒洋洋的白猫说话:“小白,你有没有烦恼?” ‘小白’趴在自己爪子上,高贵地打了个哈欠,看起来不是很想理林筝,林筝刚好也没想等它的答案,问题一问玩兀自回答道:“应该没有吧,不是说心宽体胖么,你这么胖,进出笼子都卡门,肯定不会有烦恼。” ‘小白’被说胖,愤怒地冲林筝挠了一爪子,挠空了。 林筝后面,顾南枝单脚抬起,右手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拎到了自己脚上坐着,要不是这样,林筝现在恐怕得捧着自己被挠破的脸哇哇大叫。 “顾老师,您来了啊。”林筝仰着头,高兴地问。 顾南枝低头看她,对她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模样很无语,“我不来,等着店家打电话让我去医院领人?” 林筝讨好地笑了笑,两手撑地爬起来,站在顾南枝跟前问她,“您的事情谈完了吗?” “完了。”顾南枝随手将林筝身前的包拉正,询问她的意见,“现在去吃饭?” 宛如直肠子,刚吃完没多久就又饿到差点跟猫抢粮食的林筝连忙点头,“好啊。” 两人从侧门出来,往楼上走。 路上,耐不住安静的林筝找了个话题切入,“刚才那个姐姐是顾老师的高中同学吗?她没您好看。” 顾南枝笑,“只看脸?林筝,我上课可不是这么教你的。” 林筝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哎呀,我跟那个姐姐又不熟,第一次见面肯定只看脸了嘛,还有啊,那个姐姐说的楚梵迦是谁呀?她好像把我错认成这个人了。”林筝顺口问道。 顾南枝慵懒的步子卡了一瞬,侧身躲过错乱人流,轻声说:“很好的朋友。” “像我和时七那样?” “不一样。”顾南枝转到林筝右侧,将她和往来人流隔开,“她,很坏。” “坏?学习不好?”林筝眼里的坏只能局限于此,“那七也是个大坏蛋喽。” “大概。”顾南枝没做过多解释,林筝单纯的心思恐怕远无法理解她所说的坏,那还是不要说了,免得增加她的烦恼。 “顾老师,我们还挺像的,都是一个学霸带一个学渣。”林筝想起时七做不出来题的样子就乐,“对了,我和楚梵迦姐姐的背影像吗?” 顾南枝摇头,“不像。”林筝瘦小,楚梵迦……能轻易背起她。 “咦,那怎么会认错呢?”林筝百思不解。 顾南枝直接告诉了她答案,“冯萱只是觉得和我在一起的人应该是她,这是旁观者的本能。” “本,能。”林筝在心里默念,这个词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甚至她连重复都是本能,可越往深了想林筝越觉得哪里不对,能用本能去判断一个人身边的另一个人是谁,这得要多好的关系?可那个姐姐提起‘楚子’的时候,顾老师好像不高兴,她会是顾老师心里晴不了的那片天吗? 想到这个可能,林筝鼻子一酸,快步跟上已经超过她的顾南枝,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手塞进她的掌心。 顾南枝低头看眼林筝,笑容温软,“差点忘了你。” 林筝仰着头,表情执拗又坚定,“顾老师,您不许忘了我,我要一直在您身边看着您。” 顾南枝眉梢微挑,颇为好奇地问她,“看着我做什么?”她又不像身边这个小破孩儿,成天惹事需要人盯着。 林筝不假思索,“看着您,不给您不开心的机会。” 顾南枝怔愣一瞬,发凉的心口有暖流轻轻滑过,她将林筝的手握紧,在她绵软掌心捏了捏,“好……” 小孩儿自己的世界都不光亮,还能想着她,这份心意她收了,以后,自有回报。 ———— 短暂的周末结束,没玩够没睡够的时七同学瘫在桌上撒泼,“不想背单词,罚站都不想背!” 林筝转身对着时七,两脚踩在她凳子的横梁上哄人,“再背五个,背好了我中午给你买鸡腿。” 时七抬起头,从胳膊缝里往出来,“真的?” 四中的秘制鸡腿是食堂一绝,师傅们还尤其喜欢搞饥饿营销,每天只卖五十只,多一个都不干,留客手段非常之厉害。 时七嘴馋,还没开学就惦记上了食堂的鸡腿,不料9班在楼上,地理位置限制了梦想的实现,她严重怀疑自己到毕业之前都不能吃到一口鸡腿,现在有筝儿跑腿,嘻嘻,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第四节 英语课,时机正好。”坏蛋七算计道。 英语老师脾气好,人温柔,还喜欢会写花体的林筝,简直天时地利人和,最适合林筝找个理由提前走那么几分钟去给她抢鸡腿。 初中几年,林筝就没少为时七那张嘴翘课,有次被教导主任当场逮住,直接给拎到周一升旗仪式上做检讨。 本想着都公开处刑了,林筝应该长了记性,结果第二天又被堵在了食堂门口,气得教导主任差点犯心脏病。 林筝对这种事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只等机会到位。 今天就是个不错的时机。 “筝儿,还有十分钟。”英语课上,时七直勾勾地盯着英语老师,手下偷摸着把笔记本推到林筝那边说。 林筝低头,时七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大大的表盘,时针指向的地方是十二点。 十二点用了一个楚楚可怜的小恶魔表示,大眼睛圆溜溜,亮晶晶,还挂着眼泪,就这,哪怕是来取时七小命的死神看见也能乖乖放下镰刀替她去买鸡腿。 林筝瞬间就爱了,心软得一塌糊,但是!她就没想挣扎好吗?!时七用不着拿这种可怜兮兮的东西在她柔软的心窝子里戳一刀! “老师!”林筝情绪上头,蹭一下举起手,声音洪亮,气质到位,吓得时七赶紧拉住她的袖子低声提醒,“虚弱,虚弱!” 林筝一秒变脸,捂着肚子痛苦地说:“我肚子疼。” 英语老师轻轻地‘呀’一声,快步走下来问:“林筝,你怎么了?要不要老师送你去校医室?” 英语老师担心、关心、着急的声音听得林筝心里满是负罪感。 要么,就不去了?林筝弱弱地想。 时七把林筝看得透透的,趁她还没下定决心,狠心地在大腿上拧了一把,疼得林筝当场叫出来,“啊……”声音由强到若,还带转音,听得英语老师更加着急。 “老师送你去校医室!”英语老师难得强势。 林筝赶紧拒绝,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小声说:“老师,我就是想去个厕所。” “真的?”英语老师如释重负,“快去,同桌帮你记好笔记。” 时七拼命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林筝紧捂肚子,颤抖着站了起来,“谢谢老师。” 顶着一教室火辣辣的目光,林筝扶着墙出了后门,然后,在走廊里狂奔。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隔壁10班,顾南枝正在上课,听到脚步声转头,一个人影从门口一闪而过。 有点像林筝?顾南枝蹙眉,还有快十分才下课,她跑这么急干什么? “老师。”有人举手提问。 顾南枝回神,仔细回答学生的问题。 另一边,林筝对自己已经暴露这事一无所知,小心翼翼地苟在餐厅门口等机会往里跑。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生只爱一人 6瓶、小可爱呀^o^ 1瓶 p.s. 写得不好,感谢大家在看呦,么~ 第24章 叮铃铃……! 下课铃响起,安静的教学楼顿时热闹起来。 顾南枝慢悠悠地关了多媒体,拿著书往出走。 英语老师刚好也从9班出来,看到顾南枝叫了她一声,“顾老师。” 顾南枝回身停下,等她走近后笑问:“怎么样?那群小猴子有没有在课上捣乱?” “没有,孩子们都挺乖的。”英语老师笑得轻柔温婉,“尤其是林筝,上课回答问题很积极,发音和知识点的积累在这届学生里都很难得。” “是吗?”顾南枝表面上反应不大,其实心思已经轻扬,英语老师这话让她莫名有种家长会上被老师公开表扬的骄傲。 “是啊。”英语老师和学生一样抱著书,说到激动处眼睛闪闪发亮,很难想象这样的她已经工作了近十年,“而且林筝的花体英文写得非常漂亮,下次出板报,能不能请她帮我们班写几句话?”英语老师满是期待地问。 自家孩子争气,给长脸,顾南枝哪儿有理由拒绝,“这有什么问题,你也是她的老师,有需要随便使唤。” 英语老师喜上眉梢,“太好了,我今天下班就去准备板报里要用到的诗歌。” 顾南枝但笑不语,心里对林筝的好奇又深了一层,这小孩儿还真是多才多艺,总能在不经意的时候给人惊喜。 “顾老师,你先回办公室,还是直接去吃饭。”走到楼下,英语老师问顾南枝。 顾南枝,“回办公室。”大学到研究生7年的集体生活,她依旧不喜欢在饭点去食堂人挤人。 “那一起啊。” “好。” “对了。”顾南枝想起不久前一闪而过的林筝,疑惑地问:“快下课那会儿,我看林筝急匆匆地下了楼,是有什么事吗?” 英语老师听到这话,登时紧张起来,“我差点忘了,林筝今天上课突然肚子疼,顾老师你及时关注一下,我听说她前段时间才晕倒过,别是还没好彻底。” 顾南枝眉心微拧,沉声道:“好。” 说着,顾南枝就拿出电话联系林筝。 那头,林筝还在为抢到鸡腿沾沾自喜,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英语老师的关心推上了‘断头台’。 “筝儿,我爱死你了!”时七吃着鸡腿,恨不得用油腻腻的嘴巴亲她一口。 “客气客气。”林筝闷头扒饭,笑得格外谦虚,这种背地里的交易就不邀功了吧,做人偶尔还是要低调的。 吃完饭,宋安树和于川柏先回了教室,林筝和时七跑去小卖部买吃的。 “筝儿,我想吃可爱多。”时七眼馋地站在冰柜前头咽口水。 林筝找好吃的从旁边经过,听到这话手伸过去顺势一带,遮住时七的眼睛给人拖到了自己身边,“等过几天能吃了,我给你买。” “好吧。”时七两手扒拉着林筝的胳膊把它扒下来,拉到另一边变成勾着自己的肩膀,长叹口气说:“你说我们为什么要是女生呢?每个月都要流血肚子疼,难受。” 林筝把零食塞给时七抱着,空出来的手顺便又给她拿了一袋最近刚迷恋上的虾条,“因为我们天生就要被人照顾,被人爱啊。” “对哈。”时七黑亮亮的眼睛睁大,无不坚定地瞧着林筝说:“我们筝儿以后肯定会遇到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爱你一辈子!” 一辈子……林筝眼前忽然闪过顾南枝的笑脸,温柔可触,要是能一辈子和顾老师在一起……啊!她在胡扯什么呢?! 林筝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臊红了耳朵,慌里慌张地偏过头找吃的,敷衍地说:“我们还小,以后的事说不来。” “那我不管。”时七说着说着又开始不讲理,“反正我筝儿就是得要最好的。” “好,你说的都对。”林筝动动被时七拉在肩头的手,笑得窝心。 “就是嘛。”时七得意地靠着林筝,分分钟脑补出一个关于未来的温馨画面——她和林筝手牵着手,身后跟着一条狗。 嗯?好像哪里不太对?哎不管,反正有筝儿就没问题。 时七摇摇头,指挥着林筝不停拿吃的。 小姐俩把小卖部来回搜了个遍,抱着一堆吃的去结账。 时七转身,屁股对着林筝,边把吃的往袋子里装边说:“筝儿,我的手机在口袋,你拿出来付钱。” 林筝没拿,摸出来自己的手机付钱,看到屏幕上明晃晃的三个未接直接傻在了原地。 “筝儿?”时七装好东西见林筝不说话,凑到她跟前问:“你发什么呆呢?” 林筝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顾老师给我打了三个电话,我都没接到。” “哎?”时七拧过去看,“你还有顾老师电话啊?”这重点抓得林筝无言以对。 “筝儿,你快去回电话,我付完钱出去找你。”时七说。 林筝脑子嗡嗡叫,点了点头往出走。 顾老师一连打三个电话,肯定是很重要的事吧,可是这个点找她会有什么事呢?批评教育?她也没犯错呀,那会是什么? 林筝正琢磨着,电话被顾南枝接通,“林筝,我这边有急事处理,下午不在学校,你的事晚些再说。” 顾南枝的语气很急,一听就是出了不小的事,林筝的心也跟着提起,她压着手机,紧张地问:“顾老师,您没事吧?”字里行间都是担忧。 顾南枝笑笑,放松了语气,“别担心,没事。” 林筝,“嗯。” 简短的单音消失,听筒里静了几秒。 顾南枝正在开车,戴的蓝牙耳机,她将耳机按紧,好让有意软下来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进林筝耳中,“真担心的话,下午放学在教室等我?” 顾南枝轻快的尾音上翘,听得林筝耳朵上刚降下去的温度又飙了起来,烫烫痒痒的,感觉很怪。 林筝拿开手机,搓搓耳朵,完了又急忙贴上来小声说:“好呀。” 顾南枝轻笑一声,和她说了再见。 林筝拿着手机没动,嘴角的弧度不住上扬,没来由的。 “电话打完了?”幽幽女声飘到耳边,吓得林筝差点扔了手机。 “十七!你吓死我了!”林筝气得捏时七脸颊。 时七跑着躲开,“是你自己打得太投入,不怪我。” “怪你,就怪你!”林筝恼羞成怒。 时七躲在树后面,不止不认怂还急巴巴地火上浇油,“你知道你刚才笑得像什么吗?” 林筝隔着树捏她,“像什么?” 时七被捏到嘴巴合不上,咬字含糊,“诗春(思春)。” 林筝手下一抖来了劲儿,捏得时七哇哇直叫。 思春?她思得哪门子春?对自己老师思春,还是女老师?时七脑子被门挤了吧!没错!真是委屈挤她这颗榆木脑袋的门了! 林筝放开手,啧啧两声走到时七身边,同情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七啊,你这样的,以后可怎么办?” 时七揉着脸,郁闷地问:“我这样的怎么了?” 林筝面对着她,表情凝重,“总在不知不觉中拖社会主义大腿。” 林筝说完就走,两手背在身后,晃晃悠悠地像个老大爷。 时七晚几步跟在后面,仔细琢磨林筝这话的意思,他们现在还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以后要为祖国的繁荣富强添砖加瓦,拖后的腿那是…… 反应过来林筝的言外之意,时七大叫一声‘你这个坏蛋!’快步往上追。 林筝早有准备,扭头丢给她一个鬼脸,拔腿就跑,宁静的校园里,她们青春活力的笑声传得很远。 此时的林筝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更无法想象同性之情,她只是开始单纯地在意一个人,在意得听到她的声都觉得阳光分外明媚。 ※※※※※※※※※※※※※※※※※※※※ 鞠躬,感谢,么~ 变不成打字机器的手残作者攒不够v章,只能这么扣扣搜搜地墨迹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lways-severus 1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池余 7瓶、小可爱呀^o^ 1瓶 第25章 夕阳来得匆忙,放学没一会儿教室里就走得只剩林筝几人。 林筝和宋安树照旧负责写作业,时七和于川柏坐在一边玩游戏等着抄。 相比之下,时七最近还是有进步的,至少抄的时候不是单纯为完成任务,还会仔细看看解题步骤,懂的忽略,不懂的画出来问林筝。 今天自习那会儿,时七写完了物理,这会儿林筝想起来问她,“七,物理有没有哪里没看懂?” 时七崩崩崩,开枪开得格外流畅,“看啦,有两题不会。” “好,那你这把打完了过来,我给你讲。” “好哒。” 时七说完又冲进了战场,林筝光是听着就想替对家默哀,她们家七看着文文弱弱,然而正面刚枪永远不带怕的。 约莫十分钟,时七打完游戏,抱着练习册坐到林筝旁边,指着一道大题说:“筝儿,这题字里行间透露着一股味道。” 林筝疑惑,“什么味道?”书香味儿?他们家七能闻到可就怪了。 时七戳着它,愤怒地说:“看我不顺眼,不想让我做出来的嫌弃味道。” 林筝,“……啊。”所以真的不是人不行的原因吗? 林筝讲题深入浅出,很容易理解,时七每次听完都觉得自己的榆木脑袋开了光,等到作业本合上,嗯?我刚才做了什么? 时七时七,也就七秒的记忆。 “我去个厕所。”讲完题,林筝边收拾书包边说,“七,你继续写,不会的留着等我回来给你讲。” 时七单手比心,笑眯眯地说:“爱你呦。” 林筝也比了个心,和时七对了下,随即从桌后走出来,脚勾着凳子腿往桌下推,好让总风风火火地时七进出不至于磕到,顺便对后排已经写完作业,正在看杂书的宋安树说:“你和老于别一起出去啊,一定要留个人陪着七。” 宋安树淡定地抬头看她一眼,不屑道:“这事儿还用你教?” 林筝嘶一声,从后门走人,和这人说话每次都气得她肝疼,要不是惦记他偶尔表现出来的那点好,她非得送他一封按需绝交书不可。 林筝说是去厕所,其实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儿联系顾南枝,现在已经放学半个多小时了,她还没收到顾南枝的信息,这让她有些担心,顾老师今天在电话里语气太急了。 林筝偷偷摸摸地躲进厕所,拿出手机给顾南枝发微信,看到鲜红鲜红的未读消息提醒,她恨不得咬死自己。 上课期间,林筝的手机都是静音,回到家才会调成震动或者响铃,于是,静音的手机成功让她错过了顾南枝的微信——【林筝,我回来了,你还在学校吗?】 看时间,顾南枝一放学就给她发了微信,结果石沉大海。 林筝愤怒地在自己脑门拍了一巴掌,急忙给顾南枝回复——【顾老师,我在!】 一天之内忽略顾老师两次,她留着这对耳朵干嘛,剁了上桌估计都会被人嫌弃没用。 林筝死盯着微信对话框,恨不得把手机瞪出个窟窿,好顺着窟窿爬进去给顾南枝道歉。 顾南枝回得很快——【好。】 好是什么意思?林筝犹豫着问顾南枝——【顾老师,您在哪儿呢?】 顾南枝——【二楼东侧女卫生间,从窗边往过数第二个隔间。】 林筝仔细回忆卫生间的结构,哎?第二个不就在她隔壁?! 林筝喜出望外,拉开门就往出冲,然后,直直撞进一人怀里。 温暖的怀抱柔软安心,鼻尖淡香萦绕。 那人把她稳稳接住,两手圈在身后,轻声笑着,“这么着急见我?” 林筝顿了下,诧异地抬头,“顾老师!”兴奋的声音听得顾南枝心都软了,这小孩儿也太不会掩藏心情了。 顾南枝扶着林筝站好,问她,“刚才在做什么?没看到微信?” “在写作业,手机静音忘记调回来。”林筝郁闷地说。 “嗯,学习态度不错,值得表扬。”顾南枝转身往洗手池边走,林筝乖乖跟在后面等她。 洗好手,顾南枝站在一边看着林筝不动。 林筝笑着回望她,继续望,一直望。 顾老师怎么一直看她?她脸上有东西?林筝奇怪地想,表情很是生动。 顾南枝没忍住,用还在滴水的手指弹了下林筝额头,无奈地说:“傻站着干什么,洗手。” 水沾在额头,滴在鼻尖,凉凉的。 林筝下意识缩缩脖子,用手摸着额头说:“我忘了。”其实是因为没上厕所,觉得没有洗手的必要,但她不能说。 顾南枝哭笑不得,“忘吃,忘洗手,接下来是不是要把自己也忘了?” 林筝把手机装进口袋,傻笑,“不怕,我很少乱跑,忘也只能忘在学校,很好找。” 顾南枝扬眉,“言下之意,真丢了,我一下子就能找到你?” 林筝大眼睛滴溜溜地转,“那顾老师您会不会找我?” 顾南枝不答,食指蹭了下她额头未干的水渍说:“洗手。” 林筝哦一声,噘着嘴去洗手,小脑瓜里不时琢磨着,怎么样才能不突兀地开始下一个话题。 有了,林筝干巴巴地搓着手,背对顾南枝问她,“顾老师,您下午有事啊?” 顾南枝靠在墙边,放空思绪的她神色稍显疲惫,“嗯,我爸开车出了点小事故,下午在医院陪他做检查。” “事故?!”林筝提起声儿,担心地问,“师公有没有受伤?” 顾南枝对师公这称呼有些反应不过来,倾身关了林筝因为着急没上拧的水龙头,好半天才慢慢明白过来这是在说她爸。 “没事,检查结果一切正常。”顾南枝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林筝差点吓死,现在回想起顾南枝电话里着急的声音还后怕。 顾南枝一直看着林筝,把她从担心到紧张,再到心有余悸的表情看得清楚,原本乏累的精神忽然好了些。 忧他人之忧,小孩儿的善良让人欣慰,可对自己的身体…… 顾南枝突然想起自己匆匆回来目的,登时敛了表情问林筝,“我们是不是该说说你的事了?” “我?”林筝抬起手,指尖傻傻地戳在自己鼻头,“我有什么事?” 顾南枝提醒,“英语课。” 林筝暗道不好,转眼又抿着嘴笑了起来,“英语老师还挺喜欢我的。” 装傻充愣谁还不会了,小意思! 林筝得意地想。 顾南枝在怎么也比林筝多吃了十年饭,还能不懂她那点小心思,她不仅不戳穿,还给她递台阶下,“嗯,所以我把你借给英语老师出板报了。” “啊?”林筝苦恼,“我以前出板报出到手腕疼,心理阴影可重了,能不能不去呀?” “不能。”顾南枝毫不犹豫。 林筝瘪嘴,“好吧。”就当给顾老师面子好了。 “另外,英语老师说你不舒服,让我带你去医院彻底检查下。”顾南枝补充道。 林筝心头一紧,急忙拒绝,“不用了,我没事。”去医院只能检查出来一个结果——撒谎,到时候她真的要被顾老师打死了。 顾南枝捕捉到了林筝的慌张,心里隐约有个猜想,她像没听到林筝的拒绝一样,兀自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顾老师,我真没事。” “你去收拾东西,我在楼下等你。” “顾老师,我还能坚持,真的。” “对了,要不要我帮你拎书包?你现在身体还虚。” “顾老师,我错了。” 已经走到门口的顾南枝停下,转身,笑得和蔼可亲。 看来她的猜想没错,小孩儿说肚子疼真是哄英语老师脾气软。 “错哪儿了?”顾南枝心平气和地问。 林筝放弃抵抗,“不该装病翘课。” “翘课做什么去了?” “买鸡腿。” “嗯,买鸡,买什么?”顾南枝怀疑自己听错了。 林筝两手背在身后,尴尬地用脚丫子蹭地,“鸡腿。” 顾南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这事儿吧,真说错的确是错了,毕竟在老师眼里学习大过天,可要说没错……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好像是挺重口腹之欲。 罢了,小孩儿身体没事就算万幸,但死罪可免,让她担心一下午的活罪难逃。 下午在医院,顾南枝本就惦记着英语老师的话,看到被送来急救的高中生,更是担心得心神难安,她那边一处理好父亲的事立刻往学校赶,中间还闯了个红灯,结果呢,她赶在放学回来,给林筝发了微信,林筝倒好,理都不带理她。 顾南枝起初想直接上去找,半路遇到马小燕子,说是林筝几人在写作业,她不好打扰,转身又下了楼,之后再一等就是大半个小时,刚才看到林筝从教室出来往过走才终于放心上来看看。 她把林筝看得重要,林筝呢一天内踩了两个雷,一是害她白担心,二是让她干等。 这账虽是私事,也还是要得算算清楚。 顾南枝看了下时间,快七点,小朋友们该回家了,那就小惩大诫好了。 “手伸出来。”顾南枝说。 林筝不解,但还是在衣服上擦擦手伸了出去。 顾南枝从口袋摸出个包装精致的东西,放在她手心。 林筝拿起来,细细观察,哦,菠萝味的糖啊。 “收拾收拾,快点回家。”顾南枝严肃道,“鸡腿的事下不为例。” 林筝腰杆挺直,下巴扬起,“是!” 顾南枝笑了笑,转身下楼。 林筝送她到楼梯口,确定看不见后急不可耐地打开包装纸,把糖塞进了嘴里。 唔……好酸啊!!! 林筝第一反应要吐,一想这是顾南枝给的,硬生生含着不敢动,把自己酸得站也不是,蹲也不是,急得拿脑袋撞墙。 楼下,顾南枝去而复返,站在林筝看不到拐角笑得眉眼温柔。 这糖是她备考或者忙碌时用来提神的,酸到令人发指,今天给小孩儿吃了,应该会长记性的吧。 顾南枝心情愉悦地离开。 楼梯口,林筝终于撑不住的时候酸味慢慢淡了,内里的甜快速占据味蕾,也占领了她又酸又甜的奇妙心事——顾老师真的很好呀,连惩罚都是甜的。 ※※※※※※※※※※※※※※※※※※※※ 林筝:看到了吗?!学到了吗?!顾老师连生气都是甜的呢!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池余 1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池余 8瓶 第26章 吃完糖,林筝心情愉悦地回了教室,一路哼着小曲,走路带风。 教室里,宋安树还在看书,于川柏开始抄作业,时七则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林筝走过来,轻手轻脚地从时七胳膊下面抽出作业本看,从她离开到现在,时七竟然一个字都没写。 林筝突然觉得肩上责任重大,没她这个监工在,她们家七可怎么办呀。 林筝坐下,脑袋从时七胳膊下面钻进去,小声叫她,“七,写作业啦。” 时七没有一点反应,呼吸之间隐约有股异样味道。 林筝皱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太快,她没抓得住。 “吃饱就睡,猪都没她这实力。”宋安树无情嘲讽。 林筝缩回脑袋,疑惑地问:“七吃了什么?” 宋安树视线一偏,指向林筝桌兜,“你私藏的巧克力。” “什么?!”林筝猛地站起来,膝盖磕到桌子都顾不上疼,一脸着急地去翻桌兜。 她带来的5颗巧克力,竟然一个不剩。 林筝不知道该哭还是该大哭,这些巧克力她自己都舍不得吃,怎么到时七这儿就成填肚子的了?他们家七也太会暴殄天物了吧,不对啊,这可是被她从讲桌上换下来的酒心巧克力! 林筝急忙去叫时七,时七哼哼唧唧不想动,刚被拉起来一点又趴回去,几次折腾下来累得林筝气喘吁吁。 宋安树看出来不对,放下书问:“怎么了?” 林筝心急如焚,“七吃的是酒心巧克力!” 宋安树低声骂了句什么,迅速站起来说:“你出来。” 林筝赶紧出来给宋安树让地方。 后面的于川柏见事态不对,也急了起来,赶紧放下作业跑过来,逼逼叨叨个没完,“筝娘娘,你没事藏什么酒心巧克力啊?十七长这么大别说是喝酒,叔叔阿姨估计连酒味儿都没让她闻过,你今儿倒好,一次把路给她铺到位了,这要是出个岔子,咱仨怎么和她爸妈交代?” 于川柏家里没女孩儿,从小跟他哥混大,长了一肚子直男想法,说话又横又冲还不带脑,这会儿明明满是担心和好意,一经他的口全成了数落,字字句句都和小刀子一样直直往林筝心口戳。 林筝两手握拳,紧咬着嘴唇不吭声,藏酒心巧克力是她不对,可这些巧克力的来源并不光明,是她背着所有人偷偷换下来的,她没办法当着朋友的面把这个理由说出来。 她的初衷除了怕有人吃了酒心巧克力会给顾老师惹麻烦,还有私心。 这份私心,会让她觉得‘羞耻’,没有哪个学生会去‘偷’老师的东西,她,也不行。 时七那边还在闹,宋安树哄不听,不得已亲自上手把人拉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同时抓住她四处乱刨的手不让动。 时七不高兴,脑袋一低一仰,猛往后撞。 这一撞直接撞上宋安树下巴,疼得他忍不住凶人,“十七!你信不信我把你的游戏胜率刷回解放前!” 时七不动了,眼睛一眨,嘴巴一瘪开始大哭,哗啦啦的眼泪和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林筝看得心疼,一边给时七抹眼泪一边骂宋安树,“你有毛病啊,干嘛说她的游戏!” 宋安树气笑,“游戏比命重要?脑子呢?” 林筝不反驳,手背碰碰时七滚烫地脸颊叫她,“七?” 时七半睁着眼,糊里糊涂地看着林筝不说话,蓦地,时七开始皱眉,从宋安树那儿‘抢’回来的拳头一下下砸着脑袋,似乎很难受。 “七,你怎么了?头疼?”林筝紧张地问。 时七不说话,身体猛地朝前倾,捂着嘴剧烈干呕。 林筝吓坏了,紧张地说话结巴,“宋安树,七怎么了啊?醉了吗?” 林筝没真喝过酒,不知道多少酒会把人喝醉,巧克力她每次只舍得吃一颗,一次会吃很久,酒的味道的确不好,但除了心理上的抗拒,再没有其他异常反应,时七今天吃的多,林筝不敢确定她会不会因此吃醉,这会儿光是看她这么难受,心里就内疚得要死。 宋安树脸色不好,默了几秒说:“这个症状我见过,不是醉了,可能是酒精过敏。” 于川柏倒吸一口凉气,“过敏严重了会要命的。” 林筝的担心戛然而止,第一反应给顾南枝打电话求助。 顾南枝是林筝脑子里出现的第一选择,没有原因,就是信她。 林筝紧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害怕,她怕了就想不到办法救时七,时七比她爱哭,比她怕疼,她们在一起都是她替时七出头,这次她害时七出事,就不更能往后缩。 林筝拼命说服自己冷静,可还是控制不住发抖。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15岁的小孩儿,可以作天作地,远无法做到无所畏惧。 “林筝。”电话接通的瞬间,被林筝困在眼眶里的泪珠子拼命往下掉,一开口声音里全是哭腔,“顾老师,十七快死了!”一声孩子气的哭喊把她心底的恐惧全数暴露。 电话那头,顾南枝的心快速悬起,但她不能让林筝察觉出来任何一点异样,不然林筝会慌神。 “别哭,顾老师没走远,你们在哪儿?”顾南枝柔声问她。 “我在,我在……”林筝哭得眼前模糊,话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宋安树用眼神示意于川柏去接电话,后者立刻凑过去说:“顾老师,我们在教室!” 顾南枝沉声,“不要动,我马上过去。” 林筝抱紧电话,像是找到了救星,祈求似的问于川柏,“有顾老师在,七肯定会没事对不对?” 于川柏神经大条,不知道怎么安慰女生,哥们儿似的捶了下她的肩膀说:“肯定啊,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咱几个命长着呢。” 林筝不哭了,一动不动地看着于川柏,看得他后背发凉,“我说错了什么?” 林筝吸了下鼻子,冷漠地推开于川柏,“你走开,我不想和你说话。” 于川柏完全摸不着头脑,茫然地看着林筝蹲在时七跟前,拉着她的手,心疼得眼睛又红了。 顾南枝来得很快,几乎是全程跑着,林筝听到脚步声一抬头,顾南枝已经出现在了她面前。 因为着急,顾南枝额头渗出汗,长发散了,气息乱了,如诗如画的墨色眼睛却还是那样沉静。 她弯下腰,摸摸林筝的脑袋,笑着说:“没事,顾老师来了。” 林筝的骨气一下子没了,憋着眼泪把时七的手递给顾南枝问:“顾老师,您快看看七,她没事的对不对?” 顾南枝经得事多,不如几人惊慌,她简单问了几句就明白事情经过,当机立断说道:“时七交给我,你们几个收拾东西回家。” “不要!” “不行!” 几人同时拒绝,时七现在情况不明,他们就算回去也不会安心,而且朋友有难,他们如果只顾自己舒服,那也太对不起这份友情了。 顾南枝一笑,偏了下头对宋安树说:“带着人跟我下来。”孩子心性最是执着,她无谓地坚持不止不会给他们带来正面影响,可能还会让他们对她产生反感,大可不必。 宋安树得到肯定答复,松了口气,他攥紧时七的胳膊,侧身饶到她旁边,半蹲着把人拉到了自己背上往出走。 林筝跟在旁边,一路小心看护。 顾南枝的车就停在楼下,于川柏被赶到了前面,林筝和宋安树坐在后面照看时七。 路上,顾南枝要了四人家长的联系方式,挨个打电话说明情况,除了林筝母亲的电话始终未接通,其他几位家长都很理解和感激,并表示会尽快去医院会和。 林筝一个个听着,心里很难受,尤其是听到顾南枝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说是自己疏忽大意时,扑面而来的愧疚几乎淹没她。 她,好像总在给无辜的顾老师惹麻烦…… ※※※※※※※※※※※※※※※※※※※※ p.s. 酒心巧克力很难吃醉,但酒精过敏、未成年、酒量极差、开车的同学不能吃哦,传统的酒心巧克力多是浓度很高的烈酒,一口下去,嗯,面无表情地吐出来了[捂脸]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可可可乐、挺远的、富富贵儿、听说贝尔摩德喜欢我 1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呜=^?w?^= 8瓶、小可爱呀^o^,池余 1瓶 第27章 急诊中心,时七被推倒里面做检查,林筝几人站在外面等结果。 傍晚的急救中心依旧忙碌,阴冷空气里隐约能听到小孩儿的哭声,还有成年男人因为忍受不了疼痛的压抑呻.吟,各种声音混着消毒水的味道,搅得林筝紧张不已,她靠着冷冰冰的墙,身体无法控制地发抖。 和于川柏站在对面的宋安树看林筝一眼,走到她旁边伸出胳膊说:“害怕的话拉着我。” 林筝定了一瞬,很快笑着说:“没什么好紧张的,刚才进去的时候医生不是说了七这是小事吗,没问题。” 宋安树不坚持,垂下手,揣进兜里,和她靠在一起继续等结果。 林筝的性子他了解,天大的事只要她想顶就能顶得住,旁人没谁撬得开她的嘴,除非是她主动开口,这里应该没谁有这能力,不对,顾老师…… 宋安树眼前浮现出买电脑那日在商场看到的画面——林筝拖着顾南枝往前走,喂她吃的,还笑她怕辣,顾南枝对林筝没有一点‘师生’概念的做法始终笑得纵容。 她们之间,似乎发生过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可会是什么事? 宋安树想不出来,他只知道林筝对顾老师的态度不一样,或许,这个时候的林筝会需要她——那个能让她敞开心扉,有枝可依的人。 …… 另一边,顾南枝交完费回来就看到林筝低着头发愣,宋安树靠在一旁看她。 少年的眼睛很静,不掺杂质,那是一种对友情纯粹的尊重和担心。 顾南枝忽然庆幸,不论林筝处于何种困境,她的身边总有这些不计回报的朋友陪着,有时,比家人更甚。 “还没出来?”顾南枝把缴费单交给护士,随即走过来问。 宋安树摇摇头,“还没有。” 顾南枝,“嗯,别担心。” 宋安树没说什么,重新走回对面,踢了脚一直抻着脖子往里看的于川柏说:“换个地方,站这里碍眼。” 于川柏嗨一声,无语了,“你们能站,我就不行了?” 宋安树凉凉道:“路就这么点宽,谁胖到挡路谁知道。” 于川柏,“……”他这是壮好吗! 于川柏怨念再大,还是逃不过被宋安树拖走的悲惨命运,可他就不懂了,凭什么顾老师和林筝就能单独占着这么大的地方,他不就胖,呸,他不就壮点,贴着墙站还不如林筝和顾老师面对面占得空间大……嗯? “顾老师在和筝娘娘说什么?”于川柏好奇地看着两人问。 宋安树回头,顾南枝似乎碰了下林筝,“除了批评教育还能是什么?” 宋安树无情地把拖着于川柏又走远了一点,于川柏气愤得忘了继续好奇。 原地,林筝走到顾南枝身后,内疚地道歉,“顾老师,对不起。” 顾南枝正在留意里面的情况,听到声回头,小孩儿的头快栽到地上去了。 “为什么道歉?”顾南枝问,没有责怪,声音温和得让林筝鼻子发酸。 林筝歉疚的眼神黯淡下来,“都怪我,要不是我把酒心巧克力放在桌兜里,七就不会吃,不吃就不会变成这样。” “时七的事是意外,不是你的错。”顾南枝笑着勾了下林筝下巴,让她抬头看自己,“倒是你,不该跟我解释下为什么桌兜里会有酒心巧克力?” 酒心巧克力里的酒含量不高,但还没说未成年的小孩儿可以随便吃,林筝这点确实让顾南枝不高兴。 林筝攥着手不说话,视线偷偷从站在远处的宋安树和于川柏身上扫过。 今天她承认自己桌兜里的巧克力是偷偷从讲台上换下来的,明天她骗了时七,和顾南枝单独出去的事可能就会被发现。 林筝不知道怎么办,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自己的行为超越了一个课代表的职责范围,而这些行为不能被谁知道。 “不说?”顾南枝的语气明显严厉起来。 林筝心里着急,紧咬着嘴唇就是不说话。 顾南枝不是没底线的人,无论谁真正犯错,她都会一视同仁,林筝自然也不例外。 “林筝,我最后再问一次,酒心巧克力怎么回事?”顾南枝的态度彻底变冷。 林筝突然看向她,又马上避开,紧握的双手不住发抖。 沉默的对峙迅速拉开帷幕,没想参战的林筝从一开始就输了,顾南枝清楚,但她不能心软,一时纵容会导致怎样的后果谁都不知道,她不敢冒险。 孩子们成长的路上充满诱惑,他们作为老师,除了学习,亦有责任,有义务教会这些单纯的孩子如何区分善恶,明辨是非。 “林筝……”顾南枝下定决心的话刚出口,被匆匆赶来的时七父母打断,“筝儿,时七怎么样?” 林筝转过头往里看,眼睛红通通的,“医生还没出来。” “这都多久了,怎么还不出来?”时七父母着急的表情让林筝羞愧难当。 林筝自我惩罚般地攥紧双手,任由坚硬的指甲戳痛掌心,“阿姨,叔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林筝说,该是她的错,绝对不可以让别人替她承担。 顾南枝没拦着,15岁,该有半个大人的样子了,来的路上她之所以把责任懒到自己身上,一是她确实管教不严,二则是怕家长过分担心,毕竟孩子们犯的错有时没轻重,家长看不到实际情况难免多想,现在当事人都在,她有理由让犯错的林筝自己面对。 林筝把事情经过和时七父母一一说明,自始至终没有提到酒心巧克力的来源,只说自己有错连累了时七。 时七父母从小就疼林筝,不是原则问题,他们不会怪林筝,反而有些心疼她自责成这样。 时妈妈拉着林筝的手,不停哄她,“筝儿,听阿姨的话,不哭了,时七肯定会没事,不就几颗巧克力,肯定没事,不哭了啊。” 有人哄的小孩格外矫情,林筝刚才还能忍住,听到时妈妈的话终于大声哭了出来。 这一哭倒把时妈妈给惹笑了,也就是两人感情好才会担心内疚成这样,放在旁人估计这会儿只是躲在老师身后不敢吭声。 哎,对了,时妈妈看向林筝旁边一直没说话顾南枝,主动询问,“您就是顾老师吧?” 附中开学初的家长见面会不是顾南枝出席,家长都还不认识她。 顾南枝点点头,“是,顾南枝,9班班主任。以这样的方式认识实在有愧,您把孩子好好交到我手里,我却让她进了医院。” 时妈妈急忙摆手,“您千万别这么说,是小孩子调皮惹事,我们该跟您道歉才对,您费心了。” 时爸爸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您辛苦带班已经够忙了,好不容易放学还要为时七操心,真是太麻烦您了。” 顾南枝入职前听过各种版本的教师苦情史,对家长这块儿其实有点怵,今天见到时七父母,突然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班里的孩子听话,家长也通情达理,看来今后三年她不用心带都不行了。 “您二位不用太着急,时七的反应看着像过敏,不过她吃得不多,问题应该不大。”顾南枝解释。 时七父母连忙道谢,“好的好的,顾老师,您先回吧,这边有我们。” 顾南枝看了眼林筝,没答应,“不着急,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离开前,她至少得保证身边这个没人接的小孩儿不哭。 时七父母没坚持,一边安慰林筝一边等结果,后面赶来的宋安树和于川柏家人了解了事情经过,也跟着一起等。 林筝家人始终没有出现,也没有回复电话。 空荡走廊,别的小孩都有父母陪,林筝只有自己,也许……还有顾南枝。 顾南枝曲腿靠着墙,一直插兜的手抽出来,碰碰林筝冰凉的手指,轻声说:“林筝,需要肩膀的时候往后靠,我在。” ※※※※※※※※※※※※※※※※※※※※ 鞠躬,么~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池余 2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晨钟暮鼓 30瓶、wide 5瓶、夕凪-- 4瓶 第28章 不久,医生出来,检查结果和顾南枝说的相差无几。 医生给时七挂了水,说是等人醒来再观察观察,确认没问题就可以离开。 听到这,几人才算彻底放下心来,宋安树和于川柏家人带他们回家,时七父母留下照顾时七,就剩一个林筝孤零零的站在墙边没人管。 几个家长倒是都有说要带林筝一程,她均以一笑拒绝,安静地站在墙边看他们走远。 走廊很快安静下来,林筝两手垫在身后靠着墙,脚后跟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墙根,没有任何要和顾南枝搭话的意思。 “生气了?”顾南枝问。 林筝摇头,顾老师今天做的、说的都是为她好,她怎么可能生气? “那怎么不和我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 林筝说的是实话,她这会儿刚放松下来,脑子一片空白,没什么说话的欲望。 顾南枝不懂,还当林筝因为自己刚才凶她在闹别扭,顿时笑得有些无奈,“明明是你犯了错,怎么现在是我给你回话?” 林筝偏过头看顾南枝,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她话里的意思。 想明白了,林筝转回去,紧抿的嘴角露出点点笑意,顾老师这话听着怎么有点让着她的感觉? “行了。”顾南枝吐口气,好脾气地说,“跟我走,送你回家。” “不用麻烦顾老师。”林筝闷声拒绝,“我妈等会就来了,顾老师先回吧。” 顾南枝沉默,她有时候真的看不懂林筝,说这小孩儿心思重,可她在自己面前连最基本的掩饰都不会,说她什么都摆在脸上,这会儿骗起人来又装得毫无破绽。 小孩儿也不想想,冯海安的电话是她亲自打的,什么结果她能不知道?接?哪门子的接。 哎,顾南枝无声叹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说:“给你妈妈发条信息,说我顺路送你,让她别来回折腾了。” 林筝还是那句话,“不用了。” 嘶,这让人火大的别扭劲儿,顾南枝不给林筝说不的机会,直接上手揽着她的肩膀往出带,“少开一辆车,就当是为低碳减排做贡献,嗯?” 林筝侧目,肩头的手掌纤细白净,揽住她时温暖有力,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她的老师?她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大好事呢? 不管,反正现在是她的! 林筝终于笑了出来,她抬起头,凝视着顾南枝好看的侧脸,“嗯!” “早这么听话就好了。”顾南枝放在林筝肩头的手上移,胡乱揉揉她的脑袋,随即凶巴巴地说,“以后再嘴硬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筝不吭声,出神地看着顾南枝,看她长长的睫毛眨动,看她红润的嘴唇启合,看她柔和的轮廓被光影裁剪,看她温暖的笑一点一滴津润于心,直到顾南枝疑惑地叫了声‘林筝’,她才回过神,掩饰性地解释说:“我一直很听话呀。” 顾南枝可不想和小孩儿斗嘴,笑了笑,带着她往停车场走。 回去的路上林筝一直没太说话,傻愣愣地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发呆。 顾南枝中间试着和林筝搭话,小孩儿总和晃神似的半天才应一声,顾南枝当她是被今天的事吓着了,开了舒缓的纯音乐便不再打扰。 其实林筝的恐慌劲儿已经过去,她不说话只是在认真思考一个问题——酒心巧克力的事到底要不要和顾老师说实话。 不说的话,她在顾老师心里会变成一个不听话,乱吃酒的坏学生,可如果说了,她要怎么解释偷偷换掉巧克力的事? 少女心事没人摸得透,有时明朗得一目了然,有时又敏感得无法捉摸。 “到了。”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林筝的思路。 林筝飘忽的目光慢慢聚焦,她们已经到了小北门,好快,她都还没想好要不要说。 算了,下次吧。 林筝闷闷不乐地拉开安全带,和顾南枝说再见,黯淡的眼睛始终不看她。 顾南枝察觉出点异常,在林筝下车前,倾身拉上车门,问她,“是不是有话想说?” 车里的空间就那么大,顾南枝倾身过去时几乎贴上林筝。 她本能往后躲,无处可躲,意识顷刻被‘美色’包裹——长如羽的睫毛,润似水的眸子和……香绕魂的味道…… 顾南枝关好车门,退回去时见林筝神情呆滞,顺手勾了下她的下巴说:“怎么又不说话了?” 呼吸间的淡香让林筝呼吸困难,她脑子不受控地承认,“有,有……”说话时那个紧张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南枝把她怎么了。 顾南枝微微扬眉坐回去,煞有其事地打趣她,“是不是因为我今天在医院凶你,就不敢和我说话了?” 林筝矢口否认,“才不是!” “那是什么?” “是……就……”林筝低着头,努力忽略心头的燥意,犹豫着说,“我有吃酒心巧克力。” 顾南枝没插话,潜意识里,她觉得林筝后面的话才是重点。 果不其然,停顿几秒后林筝再次开口,“巧克力是您放在教室的,我怕同学们吃了会出事,就买了新的把那些悄悄换下来带回家。我没想给七吃,自己,今天也没吃。”但想吃。 后面几个字林筝不敢说,顾南枝好像不喜欢她碰酒。 林筝的答案出乎顾南枝的意料,她微愣片刻,轻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林筝,“您给我们买巧克力的第二天。” “嗯。”顾南枝后怕地想,如果不是林筝及时换掉酒心巧克力,事情可能真比现在糟糕,毕竟她是老师,犯这种错等于拿学生的安全开玩笑,林筝…… 顾南枝笑了出来,眉眼之间的暖色如星光般璀璨,“难怪这么多天都没出事,原来是有个小骑士在背后守着我啊。” 林筝讶异地抬头,“您不怪我吗?” 顾南枝不假思索,“怪自然要怪,毕竟我把看管巧克力的重任交给你了,你却背着我偷偷把它们换走。” “哦。”林筝垂下眼,看吧,她就知道说出来会惹顾老师不高兴。 “不过……”顾南枝拉长的声像根看不见的丝线,绑在林筝心头,将她的心慢慢牵起,“善意之举,功大于过。” 林筝紧张地看着顾南枝,小声询问:“那是不是可以不怪我?” “傻姑娘。”顾南枝的声温软轻扬,叩开心门,飘进了林筝心里,“你说,我为什么要责怪一个偷偷在背后保护我的小骑士呢?应该论功行赏才对。” 可这个小骑士贪了你的巧克力呀,林筝暗暗补充。 娇软笑容慢慢爬上来,林筝转过来,对着顾南枝,唇角弯弯,“所以,真的会有奖励吗?” 顾南枝目色柔软,没有水的温润,倒像风的悠然,“有。” 顾南枝身体前倾,拉开林筝前面的手套箱,示意她把最上面的盒子拿出来。 林筝一脸好奇地拿出盒子,问她,“什么东西呀?” 顾南枝懒懒地靠着座椅,把早就公之于众的秘密说了出来,“给某个总饿肚子的小可怜准备的巧克力,谁知道拿错成给自己买的那份酒心的,还差点因此犯错。” 林筝只顾惊喜,没听出来顾南枝的话外音,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很开心,“顾老师,这个真的给我了吗?” 顾南枝唇边挂着淡淡笑容,在林筝满是期待的目光里点头,“是。”本来就是给你,只是借着顾虑全班的深明大义放在了讲台上。 林筝欢天喜地把盒子抱进怀里,紧得恨不得把它揉进身体,“谢谢全世界最好最好最好的顾老师!” 顾南枝靠在一旁,看着林筝一脸兴奋的小模样,忍不住又勾了勾唇角。 林筝这张嘴,哄起人来一套一套,还总不自知,也不知道以后是谁三生有幸,会被这个小丫头的‘花言巧语’拐走。 “好了,上去吧。”顾南枝提醒林筝。 林筝正在兴头上,不想走,想想又没有好理由,只得断了继续墨迹的念头下车。 “顾老师,再见。”林筝弯着腰,站在车外说。 街灯在她身后缓缓落下,将拉长的影子推进车里,遮住了顾南枝嫣然的目光,“再见。” 夜幕下的城市褪去白日喧嚣,浸润在柔软夜色里,淡了疲惫,也缓了时光。 顾南枝开车从辅路穿过,闲懒目光偶尔投向窗外,看看行人,品品生活,也算是一份难得的惬意。 看到热闹的街边小食时,顾南枝目光紧了下。 林筝好像还没有吃饭,一路送她回来也没见冯海安回电话,小孩儿……是不是又一个人在家? 拥挤街巷,有车突然停下,然后艰难掉头,朝来时的路慢慢驶去。 ※※※※※※※※※※※※※※※※※※※※ 通知: 和编辑大人确定了入v的时间,明天哦,谢谢大家看到现在,明天要求更新万字,我,尽力,依旧小甜章,希望大家继续支持,么~ 小剧场: 几年后,林筝儿同学心情不美,和顾南枝闹上了。 顾南枝连哄带骗死活不见人松口,翻来覆去就那一句,“不用麻烦您了。” 顾南枝来了脾气,把人堵在浴室门口,两手环胸平静地说:“知道我怎么治嘴硬的女人吗?” 林筝看着她在胳膊上轻点的指尖,两腿发软,“顾老师,我错了。” 顾南枝微微一笑,“晚了。” p.s. 给预收文求个收藏,都是甜文啦,戳作者专栏就可以看到 1、《入骨》,破镜重圆,人前假高冷人后骚断腿流量明星vs嘴上说着不爱背地里想把命给她的忠犬救援队队长 2、《煞是欢喜》,年下攻,人前温柔优雅人后泡吧蹦迪的军医大老师vs你为她很奶其实无敌彪悍的腹黑漫画家 致谢: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富富贵儿、cy来看小百合、可可可可乐、池余 1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柒 5瓶 第29章 林筝一路疯跑回家,开心模样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此刻怀揣‘宝藏’,她把卧室里的大灯小灯全部打开,连写作业的台灯都摆了过来,对着巧克力就是一阵猛拍。 这张角角有阴影,这张曝光太厉害,这张,丑出天际……林筝从一堆照片里精挑细选,竟然没有一张满意。 她挫败地仰躺在床上,放空自己。 发个朋友圈这么难的吗? “啊!”林筝恼地抱着被子在床上乱滚,来电铃响,她没控制得住,裹着被子从床上滚了下去。 身体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林筝胡乱扒开被子钻出来,趴在床边接去抓电话。 顾老师?!林筝忧郁的心情瞬间飘上高空,她的身体像被丢进了绵软的云朵里,隔壁住着太阳,照得她全身都暖烘烘的。 林筝拍拍脸,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得过度兴奋,可一开口还是暴露了此刻的好心情,“顾老师!”女孩儿清亮愉悦的嗓音听得人格外舒心。 “嗯。”顾南枝将胳膊搭在降下的车门上,慵懒目光看着北门口进进出出的行人。 不知道小孩儿听到她去而复返,还准备带她回家吃饭的消息会是什么表情,呵,还是慢慢来吧,一步到位估计会吓得小孩儿拆房子。 “林筝,你们小区附近有卖辣椒油的地方吗?”顾南枝看着斜对面的超市问。 林筝从地上爬起来,跑到窗口比划了下方向,“北门外面有个超市,过了马路,往西走一点点。” “这个我刚去看了,没有停车位。”顾南枝睁眼胡说。 林筝不疑有他,想了下又说:“那您往东走,到第一个红绿灯路口往北拐,走大概50米有个粮油店,在左手边。” 林筝干净利索地在脑子里画小地图,她突然有点庆幸自己这两年一个人生活,不然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哪儿晓得粮油店这种东西。 至于顾老师,她好像刚毕业,之前在学校生活那么久应该对这种‘凡人’的地方不熟吧,所以,是不是到自己展现实力的时候了? “顾老师。”林筝极力掩藏兴奋,格外矜持地问她,“要不要我带您去买呀?” 顾南枝看破不说破,莹白指尖在车门上轻点,“作业写完了?” “完了!”林筝的回答无缝衔接,说完她就后悔了,哪有人这么着急赶趟子的嘛,跟没见过那什么似的。 唔,没见过什么?林筝皱着眉毛跑神了。 顾南枝那边叫了好几声,才听见小孩儿啊一声答道,“在!” 顾南枝乐了,林筝儿同学这脑子到底装了多少弯弯绕绕,怎么动不动就犯懵? “我问你,现在方便出来吗?”顾南枝笑着重复。 “方便!”林筝高兴地蹦到窗边,趴在窗户边往外看,“您在哪儿呢?我现在就下去等您!” 顾南枝抬眸,看着小区里星星点点的灯火,“我在你刚才下车的地方。” “呀!”林筝像被踩了猫尾巴一样,尖叫一声躲到墙后面,好像顾南枝有千里眼,能看见她急不可耐的模样。 顾南枝忍不住笑,夜幕将她清凉的瞳色浸染,像揉碎的星光缓缓入眸,温柔到了极致,“不着急,我在原地等着你。” 林筝悄悄将窗帘扒开一点缝隙,隔着月影望向有她的方向,“嗯。”简短的单音里藏满了旁人无法窥视的开心。 卧室外黑团团的家好像突然被什么照亮,从门下的缝隙亮到客厅,亮到玄关,亮过每一个她会经过的角落,亮过每一寸她将走过的路。 路的终点站了一人,她只说一句‘等你’,黑夜都好像不那么孤单了。 林筝顾不得换衣服,踢上鞋子就往出跑,中途遇到大爷遛狗,估计是看林筝跑得仓皇,逮着她就追。 大爷跟在后面,死活控制不住场面,偏还解不开绑在腰上的牵绳,于是饭后散步的悠闲画面,变成了狗遛大爷的滑稽闹剧。 林筝对此一无所知,满心都是顾南枝,顾南枝…… “顾老师!”林筝跑出门,远远地朝顾南枝挥手。 顾南枝在路灯下站着,听见声音懒懒回头。 那个画面像极了老电影里慢放的镜头,暖色光,温柔笑,俏丽人,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样,恍如初见,又仿佛久别重逢。 林筝的心跳被无限放大,时光被放肆拉长,她一步步走到顾南枝跟前,仰着头笑,“顾老师。” 顾南枝靠着灯杆,左手勾着钥匙,右手抬起,用手里的东西碰了碰林筝脸颊,冰凉之间带着点湿意,像是…… “啊!冰淇淋!这是给我的吗?”林筝惊喜若狂,动作先于脑子,一下子扑进顾南枝怀里,抱住她纤细的腰身,在她怀里又蹦又跳,“顾老师,您太好了!” 顾南枝身体有片刻僵硬,她已经很久没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抱过满怀了,男女都没有,眼前的这个小孩儿天真得让她不敢靠近,可这个拥抱,即便稚嫩却还是温暖得让人不舍。 顾南枝垂在身侧的左手慢慢抬起,生疏在扶在林筝背后,轻笑着打趣她,“吃人嘴短,老话说的一点没错。” 林筝抬起头,黑亮的眼睛如水样清澈,“我还没吃呀,现在说的话都是真情实感。” “好。”顾南枝一笑声音都软了,她把冰淇淋递到林筝面前,凝视她被吸引时灼灼的目光,“看看是不是已经开始化了。” “嗯嗯。”林筝立刻放开顾南枝,双手接过冰淇淋打开。 顾南枝还靠着灯杆,慢悠悠地撕开勺子递给林筝。 林筝顺手拿过来挖了一大勺,嗯,戳起来硬硬的,化得也不是很厉害呀。 林筝端着盒子,毫无征兆地将勺子凑到顾南枝跟前,笑眯眯地叫了她一声,“顾老师。” 顾南枝微愣,她还能记起周末最后带林筝去吃冰淇淋的画面,小孩儿吃得格外认真,到最后就差把盒子舔一遍,如此喜欢又怎么舍得把第一口给她? “菠萝味的。”林筝补充,雀跃语气之间净是期待。 顾南枝反应过来,不由地失笑,小孩儿这是对她给的那颗糖记忆深刻呢,可惜,她给的是酸溜溜的惩罚,林筝给的……是甜蜜蜜的期待。 顾南枝撩开长发,红唇微启,轻轻含住那只飘满奶油香的勺子。 入口是冰淇淋的甜腻冰凉,入目都是小孩儿满足的笑。 不喜甜的顾南枝忽然就不想囫囵吞枣了,她将小心地冰淇淋裹在舌尖,细细品尝其中滋味。 嗯,很甜,但,不如眼前小孩儿的笑甜。 “好吃吗?”林筝见顾南枝不说话,紧张地问。 顾南枝皱眉,意味不明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嗯……”,将林筝小小的心思勾起,不放。 林筝屏气凝神,生怕从顾南枝嘴里听到一句不好。 良久,在林筝亲手把自己憋得脸红之前,顾南枝悠然开口,“好吃。” “啊!”林筝双手举起,笑得欢天喜地。 顾南枝淡淡望着,嘴里的香甜味道逐渐变了味。 这个小孩儿对开心几乎没有欲望,任何一点关注都能让她开怀大笑,可对悲伤,她总逆来顺受,多大的困难都能报之以笑。 “吃完走,还是边吃边走?”顾南枝岔开话题,不让自己的坏情绪影响林筝的好心情。 林筝咬着勺子,笑盈盈地指向前方热闹的马路,“走着吃!” 顾南枝腰腹用力直起身体,顺着林筝所指的方向转身。 走出一段,顾南枝背于身后的手在车钥匙上轻按。 车门上锁,接下来的时间,她会寸步不离地陪着这个孤单小孩儿,而不是她带着自己去找什么粮油店。 一个几乎不碰辣的人,不嫌麻烦地四处找辣椒油?呵,如此牵强的理由也就林筝会信。 或许,她根本就不是相信,只是在开心面前忘了分辨真伪。 顾南枝走得很慢,本质里,她就是一个懒散的人,当初决定从事教育工作,没少让人跌眼镜,毕竟她高中时是个‘问题学生’的前科在哪儿,对人对事又缺乏‘激情’,这么一个性子,怎么看都不像能严肃搞教育的主,更不要说是人生第一道坎的高中。 顾南枝本人狡辩过,毕竟她这个问题学生是个优秀的问题学生,代课没问题,三观也勉强正常,对责任和义务的认识,肤浅是肤浅了点,但把这些孩子平安带到成年应该够用。 以上理由看起来挺有说服力,可惜不被接受,所以,她即使已经被孩子们认可,也还背负着朋友们的质疑,不得不说,压力大啊。 顾南枝无奈叹气,笑容里没有一点压力大的迹象。 “顾老师,这边!”跟在后面的林筝见顾南枝要过马路,扬着声儿叫她。 顾南枝收回踏出去的步子,顺势拐弯,从容态度看不出来一点走错路的尴尬,还很贴心地提醒咬着勺子偷笑的林筝,“跟紧了。” 刚才过来的路上人多,顾南枝怕林筝顾吃不顾走,让她跟在自己后面,万一真遇到什么意外情况了,也好从自己这里缓冲缓冲。 现在看来,她对林筝的好心倒成给自己挖的坑,小孩儿本人不仅不领情,还不遗余力地看起了热闹。 今天的晚饭,她有必要凑合了事了。顾南枝心想。 对了,小孩儿应该还不知道自己今晚要带她回家吃饭,那就暂时不说了吧,经过刚才那一幕走错路的袖手旁观,她现在也是有脾气了的。 顾南枝慢着步子,闲闲地踩着月光往粮油店走。 林筝说的粮油店不大,但种类齐全,隔壁还有蔬果超市,顾南枝两边一转就采购齐了所有东西。 满满两大袋,看得林筝忍不住咋舌,“顾老师,您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东西吗?” 等待结账的顾南枝随便翻看了下,表情似乎也很为难,“是太多了,可是都想吃怎么办?” 顾南枝纠结的语气听得林筝后悔不已,她就不该多这嘴,搞得谁都像她一样一个人住似的。 “也没事啊,一家人吃其实还好,两三天就吃完了。”林筝补救道。 顾南枝转过头看她,“我一个人住。”刻意低下来的语气让林筝生出一种强烈的同病相怜感。 她太懂这种感觉,一旦遇到就控制不住想伸出援手的冲动。 “顾老师,你跟我回家吧。”林筝严肃正经地说,称呼也从您变成了你。 您是尊称,中间隔着身份的距离,你,是认同,可与她平起平坐,愿与她同甘共苦。 顾南枝听到林筝小大人似的话第一反应想笑,想起自己的目的又马上忍住,装作不解地反问她,“跟你回家做什么?” 林筝小脑袋扬起,表情格外自信,“我做饭给你吃!” 顾南枝点点头,问她,“你会做什么饭?” 一个问题问得林筝哑口无言,她哪儿会做饭呀,泡面都泡得不如别人好吃,要不怎么能把自己饿到进校医室? 刚才说话怎么不过过脑子? 林筝懊恼。 顾南枝看出林筝的窘态,不想再逗她,“我……” 话刚出口被林筝打断,“我很厉害的,一下子就能学会!”发誓一样的语气里藏着远超这个年纪的担当和坚定。 顾南枝听得心头酥软,仔细体味时酸涩味道让她心情沉重,“顾老师信,但不是现在。” 林筝不解,“那是什么时候?” “等你长大。”等你的生活、情感都独立于父母时。 那时的你即使一人独居也不会让我心疼,不会让我觉得孤单,如此,我才能心安理得让你为我付出点什么,感恩也好,朋友也罢。 你好了,我才能安心接受。 后面的话,顾南枝没说,怕给林筝压力,更怕揭穿了被她藏起来的心伤,让她难堪。 林筝不知其中缘由,听话只听了表面,恰是因为只听表面,意义才足够纯粹得,像暖阳,将她的心塞得满满当当。 林筝弯弯唇角,脸上爬满笑容,“好呀。” 她已经15,离长大不过3年,转瞬即逝,那时,这个人肯定还在。 林筝的笑太暖,顾南枝一时没忍住捏了捏她稚气未脱的脸颊,笑问:“所以,今天怎么办?” 林筝嘟着嘴摇头,“不知道。”顾老师一个人做多了吃不完,带顾老师回家她又不答应,这事情好难办呢。 “女士,一共263。”蔬果店收银员扫完条码说。 顾南枝收回手,拿了手机付钱。 林筝站在一旁,手指在顾南枝刚捏过的地方戳呀戳。 她的脸看起来很好捏吗?顾老师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付好钱,顾南枝提着两袋东西叫林筝离开。 林筝回神,急忙就近去接顾南枝手里的东西。 顾南枝避开,把另一边的水果递给了她,“你提这个。” “哦。”林筝两手接过,心里甜得冒泡。 顾老师那里全是食材,分量至少是她的两倍,她呀,只要和顾老师在一起,不论做什么都是被照顾的那个,再这么下去她会不会生活不能自理? 林筝想到这低声‘呀’了声,顾南枝听到,回过头问她,“自己琢磨什么呢?” 林筝快跑两步,站在和她平齐的位置,踢着步子往前走,“没什么,在想今天的月亮为什么这么圆?” 顾南枝抬头,阴沉多日的夜空难得挂着一轮皎月,银色月光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将繁华都市照得分外安宁。 “为什么?”顾南枝问,这种没营养的对话也就对林筝才问得出来。 林筝两手背到身后,勾在手里的购物袋随着前行的步子一下下磕着她的腿弯,“因为有顾老师在身边呀,即使阴天下雨也会变得皎月当空。” 稚气的动作,天真的言语,粘人的语气,林筝一句简单的回答把生活描成了画,顾南枝本是过路人,却不料经她之手成了画中角。 不是主角,却也举足轻重。 她啊,有点受宠若惊。 第30章 重新回到小北门,林筝帮顾南枝把东西放到后备箱,依依不舍地说:“顾老师,您路上小心啊。” 顾南枝正在整理后备箱的东西,闻言没抬头,“你跟我一起。” 一起?林筝怀疑自己幻听了,并且证据充分,“顾老师,您说什么?” 顾南枝直起身体,一手拿着盒小蛋糕,一手去关车尾门,“我说,你跟我一起回家。” “嗯?”这话听着有点耳熟,“回哪个家?” “回我家。”顾南枝把蛋糕塞进林筝怀里,绕过她往前走。 林筝急忙抱住,跟在顾南枝后面反复确认,“您家?” 顾南枝拉开副驾车门,胳膊搭在车门上笑,“放心,不会把你卖掉。” 林筝倒不是担心被卖的问题,“可是去您家做什么呢?” “做晚饭给你吃啊,难道真要等你几年后学会了给我做?那我们两个岂不是都得饿死。”顾南枝清凉的眸子里有笑,望进林筝眼里,喜悦登时满得快从眼底溢出来。 林筝两手抱着蛋糕盒,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会不会打扰您呀?”去别人家里吃饭的事她常干,时七几人家里都有去过,毕竟他们之间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蹭饭蹭得没有任何心理障碍,顾南枝只是老师,最多……是她喜欢的老师,没义务照顾她至此。 顾南枝大概知道林筝的顾虑,笑容淡了些,语气却是更加轻缓柔软,“是我邀请你去替我解决想吃又吃不完的小麻烦,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怎么会打扰。” “真的?”林筝心里的疑虑放下,表情一下子明媚起来,“顾老师,我特别能吃,您吃不完都给我!” 顾南枝失笑,“我可不想养个小垃圾桶在身边,快上车,再折腾下去晚饭要吃到明天了。” “嗯嗯!”林筝急忙上车。 顾南枝在一旁等着,确定她坐好后提醒道,“先吃点蛋糕垫垫,晚饭还得一会儿。” 林筝仰着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好!” 顾南枝揉揉小孩儿乖顺的头发,唇边是被她乐天情绪感染的温软笑容,“安全带。” ———— 顾南枝家离林筝家是真近,前后不过十来分钟,两人就到了门口。 顾南枝打开门,侧身让林筝往里走。 林筝脱了鞋走进去,拘谨视线悄悄打量着这间不算宽敞的公寓——简约田园风,滕,竹,陶,木,没有精雕细刻的装饰,一切都是被自然妥善收藏安逸。 林筝闭着眼深呼吸,鼻尖有花香萦绕,和顾老师身上的味道很像。 似乎,有顾老师的地方,连空气都是温柔的。 顾南枝晚几步进来,带林筝认了一遍地方,最后将她安排到书房,问道:“喜欢背单词还是背诗词?” 林筝不太理解顾南枝话里的意思,想了下说:“单词。”一个个都不长,背得快,从数量上来说会更有成就感。 “好。”顾南枝从身后的书架上拿了个单词本放在林筝手边,又找了纸笔给她说,“乖乖在这里背单词,半个小时后我叫你吃饭。” “啊?”林筝脑瓜子疼,拉着顾南枝的衣服,大眼睛轻眨,软软地跟她讨价还价,“顾老师,能不能不背呀?就偷这一次懒嘛。” “一次?”顾南枝抬手按在林筝头顶,强行将她的脑袋转向桌面,“我怎么觉得有些小同学三天两头就会搞些学习之外的副业?” 副业?林筝惊诧,顾老师难道知道她在做直播?不会呀,顾老师这么忙怎么会看那些没营养的直播,对,不会! 林筝两手朝前伸直趴在桌上,脑门顶着桌面哼哼,“生无可恋。” 顾南枝知道林筝是故意的,压根不吃这套,她随手拿了支笔,搭在林筝的马尾上转了个圈,然后往里一别,挺可爱一个丸子登时出现在林筝脑后。 “不许挠头,不许撒娇,好好背单词。”顾南枝仔细交代。 林筝坐起来摸摸笔尖上的毛毛球,嘻嘻地笑,“好。” 安顿好林筝,顾南枝急忙出去做饭,现在已经过了九点,这顿饭吃到嘴里不到明天也接近明天了。 林筝一个人待在书房,手里拿着单词本,边背边靠着门板听外面的动静。 唔,什么都听不见,顾老师家隔音可真好,但是,她真的好想看顾老师做饭啊。 长得好看的人,即使穿上围裙应该也是养眼的吧。 “explode,爆炸。”林筝念着单词,突然叹了口气,“早知道就说喜欢背诗词了,在语文老师跟前说喜欢英语,什么猪脑子才能说出这种话啊。” 林筝被自己蠢到,单靠念已经记不住单词,她郁闷地走回去坐着,打算边抄边记。 顾南枝给林筝的纸是干净打印纸,林筝摸了摸放下,蹲到垃圾桶旁找了几张废纸当草稿。 草稿上写满了字,看内容像是读书笔记。 林筝读了几句,不太懂,满目心思很快被纸上漂亮的字迹占据。 顾南枝的字正经练过,写正式资料时惯用行楷,飘逸中不乏严谨,端正中又不失潇洒,林筝喜欢极了。 她将纸放在桌上铺平,拿起笔,一点一点寻着它们的痕迹,也循着顾南枝落笔的痕迹。 “叩叩!”很快,书房外传来敲门声。 林筝着急忙慌地把纸折起来塞进口袋,冲外面喊道,“在!” 顾南枝推开门,靠在门框上说:“洗手吃饭。” 林筝夸张地点头,随后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东西摆好往出跑。 经过门口,顾南枝看到林筝口袋露出的纸张一角,随口问道:“口袋里藏了什么好东西?” “没什么!”林筝矢口否认,两手捂着口袋,笑嘻嘻地贴着门板蹭了出去。 顾南枝瞧着林筝偷偷摸摸的表情,断定她此举不合常理。 不过,少女心事大多单纯敏感,给她们留够空间享受那些天真小秘密带来的乐趣也未尝不可。 等林筝出去,顾南枝关了书房的灯,跟在她后面往餐厅走。 晚饭已经摆上了餐桌,三菜一汤,两副碗筷,一盘餐后水果。 林筝和顾南枝面对而坐,一拘束,一随性,安静地对食让饭菜失去了它们的本来味道,留下的只有咽不下的堵和吞不干净的涩。 顾南枝的手艺不算出众,但平凡味道最能抓得住人心。 那是家的味道,也是林筝已经很久没尝过的味道。 “顾老师,谢谢您。”林筝低着头吃饭,顾南枝能看到她扬起的嘴角,看不到她黯淡的目光。 每个少年心中都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林筝这个很简单——回到初二之前,一个家,两代人,三餐食,四季春,她想每天回家都能像今天一样,有人催她写作业,有人为她备晚餐,有人笑骂她不听话,还有人心疼她学习苦。 这是家该有的样子,林筝做梦都想找回。 顾南枝笑笑,加了块排骨放进林筝碗中,“真要谢我就多吃两口,你这一筷子一筷子地数米粒,我还以为是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有多难以下咽。” 林筝急忙摇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饭。 简单咀嚼几次后林筝硬生生将米饭咽下去,抬起头说:“超好吃!我都被好吃哭了!”说话的林筝泪眼汪汪。 顾南枝眸子微敛,很快笑着抽了张纸贴上她的眼睛,“说的我差点就信了。” 林筝隔着纸捂住眼睛,向后仰着头,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浸入纸里,“真的好吃!” 顾南枝靠着椅背,脸上全无笑容,“信你了,感情抒发结束快点吃饭。” “嗯!”林筝擦干眼泪,把纸揉成一团放在手边,抓起筷子就往嘴里塞东西。 顾南枝没再动筷子,做饭的人多是油烟味闻饱的,她也不例外,再有就是林筝的反应,小孩儿明明不是因为好吃哭,偏还要笑着伪装。 顾南枝没经历过林筝的心里的苦,不懂其中滋味,可仅仅只是作为旁观者,她仍然觉得这一幕让人心疼。 顾南枝把一直焐在手心的果汁推到林筝跟前,提醒她说:“喝口果汁,别干吃饭。” 林筝笑眯眯地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了大半。 果汁的凉意很淡,入口酸甜,将堵在林筝心口的那口饭强行冲了下去。 很疼,疼得被林筝窝在心里的话纷纷跑了出来。 “顾老师,我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了。”林筝抿了抿嘴唇,与顾南枝对视着的眸子里多了些超越年纪的负担,“我父母很忙,每天放学回家,家里都只有我一个。他们给我钱,很多钱,可我不喜欢吃外面的东西,我宁愿饿着也不想总去外面吃,因为吃的次数多了,会被老板记住,我不喜欢被他们一眼认出来,甚至叫出名字的感觉,我也不喜欢他们总在背后说‘你看那谁家的小孩儿又来了,他爸妈干什么的啊,怎么老不在家?’,然后啊,我一不小心就把自己饿进了校医室。” 林筝始终在笑,越是灿烂的笑容背后越是旁人无法体会的心酸,“顾老师,您是不是把我晕倒的事告诉我妈了啊?”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顾南枝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有种错觉,自己的承认会成为某些人的‘帮凶’,和他们一起凌迟着林筝敏感的心,可她明明是林筝的老师,理应和她站在一边。 顾南枝的沉默没能击垮林筝的笑,她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果汁,然后低着头笑嘻嘻地说:“您说完,我妈当天就在楼下帮我订了小饭桌,听说饭菜挺好的,很有家的味道,不过我没去吃。” “为什么不去?”顾南枝问,话是脱口而出,林筝晕倒的事还历历在目,现在既然能有吃饭的地方,顾南枝自然希望她去。 林筝抬起头,黑亮的眼睛望着顾南枝,“那里不是家呀,我为什么要在别人的地方找家的味道?” 一句再正常不过的反问让顾南枝哑口无言。 林筝的反问没有错,花这种钱的根本不算上帝,只不过是高尚的‘乞讨’,早已成年的她尚不喜,何况是15岁的敏感小孩儿。 顾南枝站起来,从桌旁绕过,曲腿靠在林筝身侧问她,“希望我安慰你,还是想听听道理?” 说话的顾南枝语气平静,她不是喜欢多愁善感的人,既不能感同身受又何须故作姿态。 在林筝的故事里,她看得再清,靠得再近,也不过是个旁观者,注定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听她诉说,最多给予建议,无法左右。 林筝眉头一拧,反问道,“听道理?”安慰的话如果有用,她估计早就把自己说烦了。 顾南枝笑了声,“和我想的一样。” 顾南枝侧身,捏了块哈密瓜递到林筝嘴边。 她没说话,林筝亦没有反抗,乖乖张嘴咬住。 见此,顾南枝轻淡的眸子里笑意浮现。 肯吃就好,小孩儿难受了好哄,给吃给喝,她就会给你笑,怕就怕油盐不进。 眼下林筝还肯吃,就还有哄得余地。 “林筝,我们都是普通人,可能比上不足,但比下,说句绰绰有余也是恰当。”顾南枝懒懒的嗓音里裹满了温柔,“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十全十美。” “我知道。”一直知道,所以从不奢求,只盼望偶尔能够得偿所愿。 顾南枝将水盘拉到林筝跟前,拿了叉子给她,“你出门有望得到前路,转身有回得了的去处,烦恼时有朋友,困难时还有老师。林筝,除了自寻烦恼,你的生活其实很好。” 林筝不知道说什么,低低咕哝了声,拿着叉子在哈密瓜上乱戳。 孩子气的行为让顾南枝哭笑不得,曲指弹了下她的手背。 “嘶!”林筝吃痛,放下叉子去揉手背。 顾南枝随手拿起叉子,叉了块儿哈密瓜喂到林筝嘴里,然后继续说教,“当然,老师说自寻烦恼很不尊重你的感情,那是你的家,家里都是你爱的人,他们无缘无故淡了亲情,最伤心的莫过于你,这些老师都明白,但老师还是有句话想说。” “什么话?”林筝看着顾南枝,发音有些艰难。 现在的顾老师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投喂机器,她的嘴都快被哈密瓜塞满了。 顾南枝意识到自己喂得过于频繁,放下叉子说道:“困难不是你今天担心了,它明天就不会再来。” “那我该怎么办?”林筝闷闷地说,短暂沉默后又开始笑,笑着笑着嘴角再也扬不起来,她从口袋摸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后,将私密相册里的一张照片拿给顾南枝看,“顾老师,这个困难我没办法面对。” 顾南枝接过手机,看着照片里的内容心跳渐沉。 照片只有半张内容,顾南枝看不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所有感官都被下方那个鲜红的印章占据——确认无血缘关系。 “林筝……”顾南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林筝,她用叉子戳了很大一块哈密瓜咬在嘴边,听到自己叫她时抬头,眼睛亮亮的,已经没了方才的难过,这是一种怎么样的自我修复能力,甚至连时间都不需要。 林筝很慢地眨了下眼,将剩下的一半哈密瓜全部塞进嘴里。 小孩儿腮帮子鼓鼓的,说话很含糊,“这份是我和爸爸的亲子鉴定结果,结果证明我不是他的小孩儿,我妈妈是他的妻子,可我不是他的小孩儿,顾老师,您说这是为什么呢?” 顾南枝不知道怎么回答,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不等她去确认,又听到林筝开口,声音很娇气,隐约还有几分羞涩,“妈妈和爸爸是闪婚,刚开始过得很清贫,一年到头连买身新衣服都觉得铺张,可就算这样,妈妈也没想过放弃,她很爱爸爸,算是患难见真情的那种爱,很深。有一年生日,爸爸问妈妈想要什么礼物,她说很大很大,顾老师,您知道是什么礼物吗?” 顾南枝沉默地摇头,她的嘴边有千万句安慰想说,一看到林筝发亮的眼睛就沉得张不了口。 小孩儿在用全部真心在赞美父母的爱情,而她,只看得到这份赞美背后的心伤。 “妈妈说她想要爸爸的下辈子。”林筝笑得春光明媚,好像那份幸福也有她一份,转眼,她又被排除在外,“顾老师,我很确定妈妈爱爸爸,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那,我是从哪里来的?” 顾南枝无法回答,刚看到这个结果,她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冯海安婚内出轨,可当林筝说完后面的话,她茫然了,既无出轨可能,林筝和林杰的亲子鉴定结果又为什么会是这样? “顾老师,我看过很多书,书里总说爱情会让人变得笨拙,我想我的父母也是这样。”林筝低沉的嗓音里有了丝丝点点的怨,“他们都是名校毕业的,是很聪明的人,可当爱情遭到挫折时,他们选择了逃避,也许他们是在用互不相见来换一个时过境迁,我不知道这样行不行,以前,我以为可以,现在……时间过得太久了,我确认他们不会破镜重圆,那又何必继续拖着让彼此难受,也让我不知所措。” “可能他们也有不舍,不甘心就这么散了。”顾南枝说,很牵强的理由,林筝信了,她抓抓头发,疑惑地问:“顾老师,您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明明什么都知道,可什么都没做。” 小孩儿的疑惑浓得让人心疼,疑惑背后不也是逃避,她的父母想用逃避换一个雨过天晴的机会,她,想用逃避换一个冷清却完整的家。 她的逃避卑微得让顾南枝无法呼吸。 顾南枝按灭手机,将它扣在身后的桌上,“嗯。”她说,嘴角噙着笑,一样样数落林筝的‘没用’,“不吵不闹,不争不抢,连伤心难过都只能装作若有其事,我们林筝同学真是没一样本事拿得出手,可有一样,她能干得谁都比不上。” 林筝不解,软软地问她,“什么呢?” 顾南枝嘴角上扬,眼底的笑意加深,“遇到了一个好老师。” 林筝怔愣片刻,笑容很快爬上眉眼,“是!”顾老师很好,好得让她愿意把所有心事说给她听。 顾南枝注视着林筝落入灯光后异常明亮的眼睛,声音又软了几分,“林筝,以后再觉得难过了记得向前看?” “向前?”前面会有什么? 顾南枝俯身,凑近林筝,用笑容将她干净的瞳孔占满,“看到了吗?”她问。 林筝傻傻地摇头。 顾南枝摸摸小孩儿脑袋,轻声道:“前面有我啊。” 林筝恍然大悟,一瞬间,她像从迷雾深林走到了彼岸花海,入目是渴望的暖阳,回头是心尖儿的人。 顾南枝,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好? 顾南枝伸手,拔出别在林筝头发里的笔,对她说:“手伸出来。” 林筝没有任何迟疑,乖乖伸手。 顾老师又要拿糖哄她了吧,不知道这次是什么味道的?过程酸点没关系,最后是甜的就行。林筝心想。 可惜,这次顾南枝口袋没有糖,她捏住林筝指尖将它带到自己面前,单手打开笔帽,俯身,专注地在林筝手心写下了一串数字。 “知道这是什么吗?”顾南枝问。 林筝点头,“顾老师的电话。”她看过一次就记住了的。 “嗯,那知道我把它写在你手心的意思吗?” 林筝看着掌心的数字,仔细思考。 半晌,摇摇头,“不知道。” 顾南枝托着林筝的手腕,掌心贴着她的手背,让她的手随着自己的动作握拳,然后再摊开,“你看,握起拳,它就在你掌心,摊开手,它在你面前,触目可及。这样,还怕吗?” 顾老师就在你身边,在你触目可及的地方,这样,还有什么可怕? 林筝抬起头,坚定目光闪闪发亮,“不怕!” 第31章 第二天,林筝早起了半个小时,一是昨天突发情况去了医院,她的自行车还在学校,今天要坐公交去上学,二是着急见时七。 林筝到学校时时间还早,校园里空落落的,带着些初秋早晨的凉意。 林筝站在垃圾桶旁,几口吃完包子扔了垃圾袋,然后单手按著书包,一步不停地教学楼跑。 拐上二楼,隐约笑声拉缓了林筝急匆匆的脚步,没过几秒,忽又变得急不可耐。 林筝三两步走到后门,用力推开门。 “砰!”门板撞在墙上带出一阵突兀的响动,后排三人同时朝这边看过来,都是熟悉的笑脸,一切如常,好像昨天的紧张害怕不过是一场梦。 “筝儿!”时七开心地朝林筝挥手。 林筝低了下头,很快,再抬起时藏起来所有情绪,只留熟悉的笑脸。 “七!”林筝双臂张开,表情夸张地朝时七跑过来。 时七接收到求抱抱的讯息,赶忙扔下吃的站起来接她,两姐妹抱了个满怀,亲密模样看得于川柏直搓胳膊。 “两位娘娘,求你们照顾一下吃瓜群众的心情可还行?”于川柏卑微请求。 时七和林筝对视一眼,隔空就是一个亲亲,腻得无法直视,两人还乐在其中。 闹够了,四人各自坐在座位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林筝在帮时七检查作业,看到错处把作业本推过去仔细讲解。 讲完一题,林筝往回挪时忽然觉得左肩微沉,紧接着侧脸被一个暖烘烘的东西轻轻贴住,看角度,应该是正后方的宋安树。 林筝偏头,余光瞧见个白色的纸盒子,“什么东西?”林筝问。 “牛奶。”宋安树松手,盒子在林筝肩头晃了两下后掉进她怀里。 林筝接住,扬起手,愉快地说:“谢啦。” 宋安树高冷地‘嗯’了声,开始看书。 一旁,时七全程围观,撇撇嘴小声嘟囔,“太偏心了!” 林筝笑眯眯地扎开牛奶,递到时七嘴边,“也就一口奶的情分。” 时七不客气地咬住,笑弯了眼睛。 看吧看吧,关键时候还是女朋友靠得住,什么好事都第一个想着她。 时七明朗的笑和昨天晕沉沉的样子判若两人,林筝控制不住自己总去回忆当时惊慌失措的画面, 即便最后安然无恙,她一想起仍然觉得眼睛涩,喉咙堵,心跳重得呼吸困难。 “七。”林筝捏紧奶盒,态度非常小心,“你身体好了吗?” 时七拍拍胸口,情绪高昂,“好了呀,就像睡了一觉一样,睡醒精神棒棒哒。” 林筝明显松了口气,语气逐渐自然,“那就好,昨天真的吓死我了,你以后绝对不可以喝酒。” 说到这里,林筝表情严肃起来,“你要是敢沾一滴,我就打死那个骗你喝酒的人!” “啊?”时七顿了几秒,笑倒在林筝怀里,“筝儿,你也太可爱了,我喝酒不是应该打我吗?哈哈哈,你怎么会想着打别人?” 林筝哼一声,义愤填膺地解释,“我在的时候,你的错就是我的错,我不在,你犯错那肯定是别人哄你的!” 时七大眼睛晶亮,“万一是我自己一时想不开呢?” 林筝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万一,不听解释。” 时七敛了笑,坐起来抱住林筝,侧脸蹭着她的,“我筝儿实在太好了。” 林筝垂着眼皮说没说话,她还不够好,以后要变得更好,好得时七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受任何伤害。 “筝儿,你的眼睛怎么了?”时七忽然戳了戳林筝的眼睛问。 昨晚,林筝从顾南枝家回去后,一边担心时七一边又为顾南枝的那些话兴奋,把自己弄得一会儿窒闷一会儿飘飘然,折腾到后半夜才消停了些。 早起看到肿胀眼皮和黑眼圈,林筝仿佛见了鬼,然而补救为时已晚,她只能硬着头皮先跑来学校。 林筝抿了抿嘴唇,拉住林筝的手,焐在眼睛上,暖暖的很舒服,“想你想的失眠。”林筝回答,这个回答不算谎言,比起开心,她更担心时七。 时七听到这话,乐得咯咯直笑,“我太感动了。” 林筝拉下时七的手,凑到她跟前看,“让我看看哭没哭,哭了才算真情实感。” 时七嘴巴一瘪,眼角一沉,干巴巴地哭了起来,生动表情逗得林筝忍不住笑。 这一笑,压在心里许久的沉闷心情渐渐散了开来。 顾老师说得没错,即使有些感情求而不得,她也还是幸福的,她有友情,未来还有其他更珍贵的感情,它们会把她空了世界的一点一点填满,让那里的荒芜再次繁花似锦。 ———— 时七的安然无事对林筝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安慰,顾南枝的‘不怕’则成了意外之喜,她只要一回忆起那晚的画面,嘴角就会控制不住的上扬,时间越久越是欢喜,然而,她忘了还有乐极生悲这么残忍的词…… 数学课后,时七身心得到解放,拉着林筝兴致勃勃地说:“筝儿,下节音乐课,你陪我坐第一排好不好?我太想念徐芷老师的盛世美颜了。” 林筝听到‘徐芷老师’四个字,笑容立刻变得惨不忍睹,“能不能不去啊?”她跟这个老师的‘恩怨情仇’都能出本书了,太惨烈。 时七抿着嘴不说话,无辜的大眼睛眨啊眨,眨得林筝毫无招架之力,“好吧。” 这做人想要硬气啊,身边绝对不能有个可爱精,“哎!”林筝生无可恋地叹气。 林筝被欢天喜地的时七一路拖到音乐教室,坐在徐芷眼皮底下,她每抬一次头心里不详的预感就强烈一点。 上课铃响,这种预感得到了印证。 “这节课,我们来观看一部老电影《放牛班的春天》,请大家仔细体会其中的善与美,开始之前,我还是按照惯例点一名同学起来独唱。”徐芷站在钢琴边说,含笑目光从一众人身上悠悠扫过。 林筝低着头,拼命屏蔽来自徐芷的目光,恨不能把自己塞进桌兜里,隔壁的时七则摩拳擦掌,随时准备站起来为大家献唱。 徐芷捕捉到了时七的兴奋,也给了她回应,“那就时七……” 中间的停顿让时七屏气,林筝绝望。 “旁边的林筝来吧。”林筝和徐芷同时开口,内容只字不差。 林筝郁闷地抬起头和笑盈盈的徐芷对视,她上辈子偷吃音乐老师家大米了吧?!不然怎么每次点人独唱都是她?!她唱的是有多好听?! “筝儿,筝儿,老师点你了,加油哦。”兴奋落空,时七并没有失望,反而更加期待林筝接下来的表演,发光的双眼几乎亮瞎林筝。 林筝欲哭无泪,她们家七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对她盲目欣赏的毛病呢? “林筝,这次想唱什么?需不需要老师帮你伴奏?”徐芷贴心地问,问完自己回答道,“还是算了,老师的伴奏跟不上你的调。”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就林筝那跑调跟闹着玩似的唱歌水平,找遍全世界怕是都找不出个能为她伴奏的人。 林筝听着大家的笑,眉峰扬起,朝气的脸变成了一个大写的‘囧’。 她很清楚这些笑没有恶意,就是,可能大家对她的歌声记忆犹新吧,毕竟她是在第一节 课就成为音乐课‘扛把子’,让端庄优雅的音乐老师乐得趴在钢琴上笑得直不起腰的人,身份地位重要着呢,可是怎么办,她还是很想隐身啊! 林筝看着徐芷,用眼神求一个放过,可惜的是,徐芷和没瞧见一样,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提醒她,“林筝,你再磨蹭下去要下课了。” 林筝抿唇假笑,心里暗道:“刚上课就下课,徐老师当她是时间女神吗,手指拨一拨就能去想去的那刻。” 话虽这么说,林筝还是不好耽误大家的时间,只得硬着头皮站起来,干巴巴地清清嗓子说:“今天唱个《晚安喵》吧。” 时七第一个捧场,“嗯嗯,好的!筝儿唱《晚安喵》超级萌!” 林筝在下头摆摆手,让时七别瞎捧场,然后下巴微扬,两手贴在腹部,深呼吸,“早安喵,午安喵,晚安喵,喵,喵……” 一开口,全班笑疯,林筝的歌声绝对当得起音乐老师的评价——别致,每唱一首歌就会诞生一首新歌,调调……几乎全不在调。 隔壁录音棚,安排好作文课来找张老师讨论私事的顾南枝听到林筝的歌声,刚入口的水差点喷出来。 张老师不紧不慢地抽了张纸递过去,笑道:“自从这个小姑娘被小徐盯上,每次音乐课都会来这么一段,习惯就好。” 顾南枝没办法形容自己这会儿的心境,发了疯的想笑,偏还顾忌着小孩儿的面子,只能一边艰难忍着一边问:“小徐怎么会盯上她?” 张老师一边剪视频一边回忆当时的画面,“第一节 音乐课上小姑娘假唱,浑水摸鱼。” “……”顾南枝忽然感到一阵窒息,她走哪儿都被夸的课代表竟然会干出这种事,真是,太可爱了。 顾南枝唇角的笑压不下来,她走到玻璃墙前,在百叶窗上拉出一点小缝隙,透过它去看对面的林筝。 小孩儿已经唱完歌坐下,旁边时七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她气呼呼地用小拳头去捶时七的肩膀,捶完自己也乐了,靠着时七笑得前俯后仰。 顾南枝看林筝的目光说不出的温柔,有瑕疵的小孩儿好像更生动了,“呵。”顾南枝没忍住笑了声。 张老师听到,不解地问:“怎么了?” 顾南枝放下手,随口道:“没什么,我们说说正事吧。” 张老师没追问,很快打开电脑进入工作状态。 顾南枝今天来是受朋友之托请张老师帮忙给做个编曲,她努力屏蔽林筝刚才唱歌的声音,不想适得其反。 她平缓的心里好像钻了一只小奶喵,乖巧地趴在那里打着盹,偶尔摇摇尾巴,蹭着她柔软的心尖儿。 第32章 顶着徐芷内涵丰富的眼神熬到下课,林筝第一个冲出教室往厕所跑,时七跟在后面紧追慢赶也只得到一句,“帮我买份酸汤哨子面,不要哨子,谢谢!” 时七一听这话,扭头就往餐厅跑,差点和晚她一步出来的于川柏撞个正着。 “不是,时娘娘,你不陪筝娘娘去上厕所?”于川柏对时七‘丢下’林筝一个人去厕所这事儿实在难以接受,要知道,时七对林筝的感情可是深到她唱完《晚安喵》也能发自内心鼓掌的那种啊,盲目得让人发指,又怎么舍得让她一个人去那么‘阴冷’的地方? 时七懒得理于川柏,听到他的话头也不回地说:“我去给筝儿抢饭!” 于川柏无语,除了鸡腿,食堂的饭什么时候要靠抢了? 收拾好多媒体出来的徐芷见于川柏和宋安树杵在门口,笑着问:“怎么站在这里?不去吃饭?” “就去了。”于川柏毕恭毕敬地回答。 于川柏对徐芷这种举止优雅,会弹琴,还长了一副神仙姐姐容貌的女性没有一点抵抗力,每次和她说话都一脸没见过世面的土鳖样子,看得宋安树总想嘲讽。 今天要不是碍于徐芷说完话没走,宋安树这会儿可能已经讽刺得他生无可恋了。 “徐老师是在教师餐厅吃饭,还是自己带饭?”于川柏没话找话地问。 徐芷笑容和煦,“在教师餐厅吃。” 话落,徐芷随手勾了下耳侧的头发,温和目光不经意追上前面那个风风火火的小背影,“时七今天怎么没和你们一起走?”她问。 “还有林筝。”短暂的停顿后,徐芷补充道。 这两年身高越长越不受控的于川柏稍稍猫了腰,压着大嗓门说:“林筝去上厕所了,时七先走一步给她买饭。” “嗯。”徐芷依旧盈盈而笑,盯着前面那个背影的眸色却渐渐变浓,尤其是她转弯太快撞上墙角的瞬间,徐芷舒缓的呼吸明显顿了下。 撞这么很,肩膀怕是要青了…… 于川柏也看到了这幕,一时没绷住,捂着肚子放声大笑,“我时娘娘这让人难以捉摸的智商,哈哈哈。” 徐芷偏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问:“很好笑?” 于川柏登时卡壳,他的神仙姐姐明明还在笑,可这声,嘶,冷得能冻死人。 “徐老师,我们先走了啊,去晚就没饭吃了。”于川柏很识时务地说。 徐芷点点头,简单回应,没有一点平日里的温和优雅,吓得于川柏心里直犯嘀咕,两人一走远立刻疑惑地问宋安树,“徐老师今天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大高兴啊。” 宋安树两手插兜,闲闲地步子踩着地砖,“看到你,谁高兴的起来?” 于川柏,“……”就此绝交算了,一群没有良心的东西。 ———— 另一边,林筝着急忙慌地冲进厕所,完了又急匆匆跑出来,一阵风似的从过来洗手的顾南枝身边呲溜经过,要不是顾南枝反应过来叫了一声,林筝真会把她完全忽视。 “顾老师?”回过来的林筝趴在厕所门口往里看,“您上午没课吗?” 顾南枝甩干净指尖的水走出来,解释道:“后两节是10班作文,不用一直随堂跟着。” “哦哦。”林筝点头如啄米,躲到门边等顾南枝先出来,再乖乖跟在她身边往楼梯方向走。 “您怎么会在这里啊?”走了一小会儿,林筝无聊地问道。 顾南枝听到这个问题脑子里第一反应是林筝唱的《晚安喵》,实在‘不堪入耳’,不过,美感不足,可爱有余,她就不当面揭穿好了。 “咳。”顾南枝正正嗓子回答,“和张老师说点私事。” “嗯嗯,说好了吗?” “好了。” “哦。” 干巴巴的对话结束,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沉默地踩着楼梯往下走。 顾南枝走路慢,一步踩着一步,林筝则和小猴子似的一蹦一蹦,青春朝气的模样很是惹眼。 顾南枝不小心又想起她刚才唱歌的模样,没忍住问:“林筝,你唱歌好听吗?” 林筝一脚踩空差点扑下台阶,还好顾南枝一直记得这小孩儿干什么都会犯懵,一直留意着她,这才能及时给人拉了一把,不过小孩儿似乎并不领情,乍一站稳就虎着脸,严肃地问:“顾老师,您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呢?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嗯?”顾南枝若无其事地看着前方,避开她灼灼的目光把问题抛了回去,“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林筝不说话,就那么盯着顾南枝,盯得她浑身不自家,掩饰性地揉揉小孩儿脑袋说:“这不是看你刚下音乐课,顺口问一句吗,怎么,这事不能说?” 林筝好骗,见顾南枝不像哄人立刻作罢,两手背在身后,哼哼唧唧地走到前面说:“没什么不能说的啊,就,一般吧,不好听。” “嗯。”顾南枝附和,同时在心里补充,“甚至有点难听。” 走到楼下,顾南枝接到了冯萱的电话。 两人加完微信后单独聊过几次,多是冯萱一直说话,顾南枝偶尔回应,期间冯萱说要请她吃饭,她只当客气,不想今天电话竟然真的打了过来。 顾南枝犹豫,她这些年不大联系老同学,路上碰见了寒暄几句没什么问题,真坐下来聊,她估计会把场子冷死。 顾南枝看了眼走在前面,踩着自已影子玩的林筝,顺口问:“能不能带个人去蹭饭?” 冯萱咦一声,意味深长地反问:“什么人?男的?” “女的。” “不是吧,你都这个年纪还和女的玩?要不要让我老公拉个他们公司的过去,高富帅。” 顾南枝婉拒,“不了,我现在比较习惯一个人生活,你真给我找个男朋友,我还舍不得把时间分给他。” 冯萱对顾南枝的反应唏嘘不已,“你真是没得救了,行吧,这事儿也不急在一时半会,晚上见面再说,时间地点我一会儿微信给你。” 顾南枝,“好。” 挂了电话,顾南枝叫了声前面的林筝,后者三两步跑到顾南枝身边仰着头问她,“怎么了吗?” 顾南枝随手把林筝跑过来时被风吹到嘴边的发丝拨下来夹到耳后,然后不紧不慢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太瘦。 顾南枝都怀疑林筝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北方的冬天野风呼呼,就林筝这小身板,再不养一养真能给风吹跑,到时候她上哪儿找个这么称心的课代表。 对,必须要多多投喂。 “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顾南枝问。 林筝听到这话,鼓着腮帮子,眉头紧锁,认真地思考顾南枝话里的意思,想明白了,她惊喜地‘啊’一声,围着顾南枝转了个圈,跳到她跟前反复确认,“真的吗?真的要带我吃好吃的?” 顾南枝被林筝的好心情感染,笑了笑,两手捏着她的脸颊,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真,的。” 林筝开心地手舞足蹈,小小身体向前一探,扑进了顾南枝怀里,“顾老师,谢谢您,我最近的小日子过得也太美了吧。” 拥抱大概是小孩儿表达喜悦最直接的方式,顾南枝被林筝的好心情感染,她收回手,虚环着小孩儿柔软的身体,轻声说:“不客气。” 一顿饭而已,还是被她拉去解闷的,真不用感谢,不过小孩儿这反应倒是让她发现了一件事——她实在是……太矮了,自己要低着头才能用下巴碰到她的脑袋。 顾南枝摸摸林筝脑袋,叹口气,朝办公室方向走去。 林筝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大眼睛朝上看,嘟着嘴吹了吹刘海,对顾南枝的担忧一无所知。 ———— 下午放学,林筝借口有事,让时七几人先走,自己按照约定偷偷摸到停车场,藏在顾南枝的车子后面等她。 不久,顾南枝到了停车场,没见到林筝人,便随意靠在车边给她发微信。 一条信息过去,顾南枝隐约听到了什么响动,仔细辨认时又很安静,她没多想,安心等林筝的回复。 几秒过去,车尾巴处忽然探出来个脑袋,猫叫似的说:“顾老师。” 顾南枝被突如其来地声音心惊肉跳,手机一时没拿稳直直掉在了水泥地上。 啪一声脆响砸得林筝心肝疼,她赶紧跑过来捡,“哎呀,屏都碎了。”林筝心痛地说。 顾南枝脸色发白,缓不过神,这破小孩儿怎么老爱挑这种犄角旮旯待?!是嫌她年纪不够大,心脏还算强健吗? 林筝站起来,把手机摊在掌心,闷闷地说:“顾老师,怎么办呀,屏幕摔碎了?” “你还知道碎了?!”顾南枝一开口和闹脾气的小女生一样,语气格外怨念,“你上辈子是小地鼠吗?专找人看不到的地方打洞!你就不怕我一盆水下去把你的小窝给端了?” 林筝被凶得一愣一愣,小心翼翼地摸出自己的手机,两手捧着递过去,弱弱地说:“您看这个够赔吗?” 顾南枝板着脸和林筝对视几秒,忽地噗一声笑了出来,她没好气地把两个手机都拿走,故意吓林筝,“我手机里有很多重要资料,别说是原模原样的手机,就是再搭个你也不一定……” 顾南枝本想说‘就是再搭一个你也不一定够赔’,话到嘴边变成,“才差不多够赔。”潜意识里,她已经把这个小孩儿当成了宝,既是宝,还有什么比不起? 林筝听话只听到前半段,急得跺脚,“那怎么办呀,去维修店里找师傅修吗?” “修不好怎么办?”顾南枝就是不给台阶。 林筝默了默,极为委屈地说:“要不就按刚说的吧,把我陪给您,您吃点亏。” 顾南枝顿了下,曲指快速挑了下林筝下巴问她,“真赔给我了?” 林筝点点头,模样可怜兮兮的,“您不要嫌弃,我现在可能没什么用,等上完大学能挣钱就好了。” “嗯……”顾南枝拖长音,似乎再考虑林筝的提议,“会做饭?”她问。 林筝摇头。 “会洗衣服?” 林筝摇头又点头,“会用全自动的洗衣机,手洗洗不干净。” “我也会。”顾南枝说,言下之意,多个你和没多一样。 林筝挫败,她的生活技能近几年才开始有点长进,可也只是稍微,真让她做点什么,估计没戏。 “那你说,我要你干什么?”顾南枝最后补刀。 林筝咬着嘴唇看她,半晌,蚊子嗡嗡似的说:“我可以叫您起床。” “……嗯?”顾南枝怀疑自己听错,她将上半身前倾,几乎凑到林筝跟前问她,“你刚才说叫我什么?” 林筝别开眼,耳尖红透,顾老师离她太近了啦! 默默吸了口气,林筝稳着声音说:“叫您起床,我早上起的可准时了,以前爸妈上班都是我叫的,他们上班从来没迟到过。” “哦。”顾南枝映着晚阳的目光如水,缓缓扫过林筝耳尖,她说:“把我当你妈妈了?” 林筝立刻转过来,反驳,“才不是,顾老师是,是姐姐!” 顾南枝眉梢不经扬起,很轻,很快,扬起时眼睛跟着亮了下,被小孩儿叫姐姐的感觉,似乎不错。 顾南枝直起身体,松了口,“比起某个开学第一天就迟到的小朋友,我可能更相信自己的生物钟和闹钟。” 林筝疑惑,“您那天不是比我来得晚吗?怎么会知道我迟到?” 顾南枝低头翻看手机,嘴角的笑不断上扬,“晚只是进教室晚。” 开学那天,顾南枝到学校很早,本想着提前去教室看看,适应下环境,不料临时被抓去当壮丁,跑了趟校长办公室。 等顾南枝那边忙完已经打了上课铃,她怕落下重要的会议内容,抄近路往过赶,不小心在中途瞧见某个小可爱蹲在假山旁边喂小鱼小虾,还有字有句地和人聊天谈心,“吃过我的粮就是我的鱼了啊,等到毕业那天,我就把你们都捞回去下锅,你做个清蒸的,你做红烧,你,唔,头大,就做成剁椒鱼头好了……” 那天的林筝头顶着晨光,校服裤子一腿长一腿短,随意挽着,每次笑都在和朝阳比谁更灿烂,每秒沉默都让微凉空气为她凝滞。 在此之前,顾南枝在yy小小的直播间里见过林筝很多次,她几乎每次都带着小猴子的口罩,唯一一次见到真人还是在严冬深夜。 那天的夜色太浓,顾南枝看不清林筝的长相,仅凭身后那个曾经多次在直播间出现过的书包和挂在上面的小猴子确定她是谁,若非如此,顾南枝也不会好心地随便在路上‘捡人’。 顾南枝以为那次偶遇是第一次,也必定是最后一次,毕竟世界那么大,两个生活没有交集的人等同于两方天地,于是,那日学校里的再次相见,顾南枝始料未及,却也感谢缘分地温柔。 她想,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安排,一步步带她走进林筝黯淡的生活。 她想为这个小孩儿种下一轮只属于她的太阳。 它不会开花结果,但会以永恒之光照亮她的每一瞬孤单。 第33章 关于为什么会知道林筝开学第一天迟到的事,顾南枝最终还是没有细说,林筝的好奇心被勾起来,无力思考其他事,顾南枝让她解锁手机,她想都没想就乖乖把脸凑过去做面部识别。 等顾南枝那边拨出自己的号码想确认手机是不是还能接通时,林筝才慢半拍地去抢,顾南枝手长腿长,轻易躲开,还要故意火上浇油,“又不看你的秘密,急什么?” 林筝不说话,憋着口气可劲儿够。 顾南枝见此,不动声色地放低手,给她得逞的机会。 林筝拿到手机立刻藏到身后,探着脑袋往顾南枝另一只手里看,“手机还能用么?” 顾南枝翻过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也就听个声了。” 林筝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攥着手机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换个屏就好了?” “你说呢?”顾南枝收起手机,拉开副驾车门对林筝说:“先上车,一会儿吃饭还有两个人,不要让他们等。” “啊?顾老师的朋友吗?”林筝偷偷扯了扯校服,觉得自己用这么‘平庸’的着装去见顾南枝的朋友很不妥,有点土。 “我要不要回去换个衣服呀?”林筝问顾南枝,娇气声音里充满了小女儿家爱美又含蓄的矜持。 顾南枝很少见林筝这幅模样,心情顿时跟着她心思软了软,“带你去是帮我吃东西的,需要换什么衣服,舒服就行。” 林筝两肩一沉,重重叹气,“好吧,就算只做个饭桶也是我能力所及,走吧。” 顾南枝失笑,拍拍林筝腹部说:“总忘记吃的小饭桶可不是合格的小饭桶,再有下次,我就要亲自动手往这里灌了。” 林筝抱着肚子傻笑,“知道啦。” “好……”顾南枝偏头指指副驾方向,“上车。” ———— 顾南枝和冯萱约好的地方离学校不远,但赶着下班的点,人流很大,车子在路上龟速前行,磨蹭得林筝昏昏欲睡。 等红灯的间隙,顾南枝侧身过去将空调拨向一片,不让它直对着林筝吹。 林筝睡意不大,感觉到顾南枝的靠近后迷迷糊糊地坐起来问:“到了吗?” 顾南枝坐回去,稍显干涩的声音里夹着歌的温柔,“还没有,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现在这情况还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 林筝两手挡在额前,眯眼瞧了瞧前方,叹气道:“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路啊。” 顾南枝忍不住笑,林筝这一眼看过去也就能到前面那辆车的车尾灯,她到底哪儿来这么大感慨? 红灯变绿,顾南枝混着车流往前挪,想是无聊,她忽然想起刚才拿林筝手机给自己打电话时看到的备注——#顾老师,好奇地问:“为什么要在我的名字前面加个#?” 顾南枝的问题提得太突然,林筝反应了半天才像被扎了尾巴的猫,急呼呼地说:“输错了,错了。”她刚才都那么努力地去抢手机了,怎么还是被顾老师留意到了?过分。 “这样啊。”顾南枝佯装失望,“看来我在你心里的分量还是太轻了,连名字都能输错,错了还不给改。” “哎呀,不是的。”林筝说话不过脑子把自己绕了进去,心下更急,想都没想就招了实话,“我怕被人看到嘛。” 顾南枝侧目看她一眼,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我不能见人?” “当然不是!”小孩儿奶凶奶凶地反驳,完了眉眼一垂,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好东西要藏起来呀。” “什么?我不是东西?”顾南枝惊了,这小孩儿是看她开车腾不出手吗?上赶子找打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林筝刷一下扭过头死盯着顾南枝,表情说不出的幽怨,顾南枝被盯得发怵,手指轻点方向盘,不确定地问:“我听错了?” 林筝手里的‘刀’已经磨亮,这会儿就架在自己脖子上,她保证,只要顾南枝再敢多说一句,她就自裁! 做什么嘛,这种‘尴尬’的话怎么总要她说第二遍?她不要面子的吗? 好吧,她就是不要面子。 林筝放下‘刀’,舔了舔嘴唇,腻声道:“我说,好东西要藏起来才安心。” 藏起来?呵,小孩子心性。 顾南枝觉得林筝这做法好笑,细细一想又觉得挺耐人寻味,这小孩儿啊,总能在不经意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这种惊喜说多了,她会信的。 “想藏,就藏起来吧。”顾南枝说,“我不偷。” ———— 两人到达约定地方,冯萱和她老公也刚到。 冯萱看到林筝第一时间认出她,无不热情地说:“你不是那天跟顾南枝在一起那个小姑娘吗?顾老师又牵你出来遛弯了?” “小孩儿跟前说话注意点。”顾南枝不着痕迹地挡在林筝前面,提醒冯萱,她这个‘牵’字儿用的,跟自己领着什么小猫小狗似的,林筝小朋友……最多,也就是只小猴子,还是只不用牵,自己巴巴就会往上赶的小猴子。 冯萱无所谓地耸耸肩,退到自己老公旁边,挽着他的胳膊介绍,“我老公,韩东,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美女学霸顾南枝,旁边那个是她的学生,哎,小孩儿你叫什么?”冯萱侧过身体,问被顾南枝半挡着的林筝。 林筝从她身后探出来半个脑袋,格外乖巧地说:“林筝,能拨出声音的那个筝。” “哦哦,好听。”冯萱转回去,重复林筝的名字。 韩东是做市场运营的,经常和大大小小的老板打交道,为人处世很圆滑,他不用仔细观察就知道顾南枝是个‘清高’的人,所以冯萱那边介绍完,他没有伸手,而是朝顾南枝点点头,客气地说:“百闻不如一见,果然非我凡人。” “过奖。”顾南枝不紧不慢地和他打太极,“听萱姐说您是二建的,承接过很多市政的重点项目。” 韩东微笑,“混日子,勉强糊口。” 冯萱看不下去两人官方没有感情的对话,用胳膊肘在韩东腰侧杵了下说:“这是我姐们儿,你好好说话,少把酒桌上那些臭毛病带过来。” 韩东当了好几年妻奴,早就习惯了冯萱脾气,见她不爽赶紧赔笑,对顾南枝说话也多了几分真诚,“想吃什么随便点,不要客气。” “嗯。”顾南枝应声,随后将菜单放到林筝跟前说,“想吃什么自己点。” 从进来就坐得笔直的林筝见此动了动僵硬的小身板,翻开菜单仔细点菜。 半天过去,只点了一个椒盐小豆腐。 冯萱扫见,立马拿出自己这几年当妈的经验教育她,“你还没到减肥的年纪,好好吃才能长个儿。” 顾南枝原本虚靠着椅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韩东聊工作,听到这话抬起手在林筝脑袋上按了按说:“确实不高。”不等林筝反应过来闹,顾南枝又补充道:“我饿了,多点些菜,太油,太辣的不要。” 林筝听到这话,哪儿还有什么顾忌和不好意思,敞开胆子把喜欢的,符合顾南枝要求的挨个往上写,写完一看,7个,这是要喂猪?吓得林筝赶紧抹。 笔刚落下去,被顾南枝抽走,放在了冯萱面前,“你再看看。” 冯萱完全不知道客气怎么写,几笔下去又加了三个菜,看得林筝忍不住咽口水。 她侧身靠近顾南枝,用手挡着嘴巴,悄悄在她耳朵边上说:“顾老师,点多了。” 这一幕太‘明目张胆’,冯萱完全不给两人私下交流的机会,大声说:“背着我跟你们顾老师说什么呢?别是说我没她好看吧?” 林筝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这个姐姐好有智慧,一下子就说对了!可她刚才说的真不是这个! 林筝想解释,还没开口就听到顾南枝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是个人都看得到的事实犯不着小孩儿当面说。” 林筝,“!”顾老师这个话也太不给朋友没面子了,万一……没有万一,冯萱姐姐似乎很开心,“就喜欢你这股由内到外的自信。” 顾南枝笑得非常委婉,捏了被子一下下转着玩,“给小孩儿加个冰淇淋,她想吃了。” “就这?我还以为她拉着说什么悄悄话呢。”冯萱抓过笔就写,完了还不忘‘数落’林筝,“阿姨和你们顾老师的关系那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总归就一句话——老同学没有什么不能用的,你是她的爱徒,这会儿自然也是自己人,想吃什么尽管开口。” “好,阿,姐姐。”林筝无论如何也叫不出阿姨这两个字,她要是叫了冯萱阿姨,那顾老师岂不是也会变成阿姨?不行,太可怕了。 冯萱一天大喇喇的,怎么都行,点完菜等不及服务生过来就催着自己老公往过送,顺道又指挥他去外头买几杯酸奶,自己则留下一句‘尿急’也走了,留下顾南枝和林筝大眼瞪小眼。 “顾老师,您怎么一直看我?”林筝两手捧着杯子,咬在杯沿,小声问从冯萱夫妻离开就一直看着她的顾南枝。 顾南枝这会儿半侧着身体,胳膊撑在桌面,手掌拖着侧脸,姿势懒懒的,但很好看,听到林筝问话,她脸上露出点笑容,兴致颇高地逗林筝,“我这年纪听你叫一声阿姨不算占便宜吧。” 林筝懵,所以呢? “叫一声来听听。” “…………” 林筝觉得顾南枝不正常,女人不都怕别人把自己叫老吗?顾老师怎么是巴巴地等着她叫?她叫得比别人好听?荒缪! 林筝绷着脸,面色凝重地说:“顾老师,你是不是瞌睡了?”要不怎么净说胡话呢? 顾南枝偏着头,很配合地打了个小哈欠,“是瞌睡了,这不是等着你叫一声提提神吗?” 林筝狐疑,“假的?” 顾南枝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真的。” 林筝无语,好吧,瞌睡的顾老师脑回路有些怪异,她不能惊讶,可阿姨…… 林筝一动不动地看了顾南枝几秒,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叫了三个字,“小阿姨。” 顾南枝乐了,她将撑着侧脸的手挪到脖子后面,压低身体,整个人靠进臂弯,另一手则慢慢抬起,弹了下林筝白净的脸颊,“乖。” 第34章 冯萱上完厕所回来见顾南枝没有一点形象地侧趴在桌上笑,不可思议地问:“什么事把你乐成这样了?高中那会都没见你这么不注意形象,怎么越老越奔放了?” 冯萱说到‘老’字,顾南枝明显感觉旁边的林筝挺了下腰杆,仔细一看,小孩儿的脸快皱成包子了。 顾南枝的好心情继续,她懒懒地坐起来,敛了笑,含糊地说:“没什么,闲聊。” 冯萱明显不信,但也没多问,东一句西一句和顾南枝说着高中那几年的旧事。 顾南枝的情绪似乎不高,冯萱说三四句,她才会接一句,且都是短句,语气平平淡淡的,看不出真实情绪。 林筝乖乖坐在一旁不说话,她不是心思重的人,不大关注两人的聊天内容,偶尔被冯萱点到了才呐呐地回几句,始终懵懵的,和平日里同顾南枝说话的活力多动完全没办法比。 顾南枝看得出林筝的拘谨,等菜上来便开始不停地给她夹菜,好让她不至于无事可做了尴尬。 “媳妇儿,你和顾老师以前是同班?”韩东好奇地问,他看过冯萱高中毕业时和朋友的一些合照,要是有顾南枝这长相的,他不可能注意不到,男人么,心里有多爱的人遇到美女也会变成肤浅的视觉动物。 冯萱听到韩东的智障问题,很不给面地甩了他一个白眼,“她小我两岁,怎么可能同班,而且,我是在补习那年才认识她的,你觉得她一个学霸需要补习?”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韩东好脾气地顺着话问。 “通过楚子啊。”冯萱不假思索地说,“我和楚子高一就在一个班,关系好,她的朋友我基本都认识,顾南枝,听楚子说你们第一次见好像是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吧?”冯萱突然把话题扯到顾南枝身上,她拿着筷子的手不甚明显地抖了下,刚夹起来的虾掉进了盘子里。 正埋头吃东西的林筝头都没完全抬起来,快速伸出筷子把它又夹起来放在了自己盘子里。 顾南枝看了眼林筝,收回筷子淡声道:“嗯。” 那天是个大雨天,楚梵迦因为200多分的高考成绩被父亲当着满大街人的面打,她就那样站在雨里,不跑不喊也不哭,好像那支网球拍不是打在她身上,可去给父母送伞,从那里经过的顾南枝只是远远看着就觉得疼。 大概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没意思,旁边有人劝,楚梵迦的父亲就停了手,他用因为常年吸烟变得黑黄恶心的手指狠狠戳着楚梵迦的太阳穴说:“这两天别让我看到你!” 一直没动过的楚梵迦抬头看了眼他一眼,那一眼,顾南枝至今都记忆深刻——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顾南枝当时的脑子里不受控地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有人给楚梵迦一把刀,她会不会毫不犹豫地捅向自己的父亲?毕竟,那时的楚梵迦看起来就是个没什么感情的人不是吗?然而,当她晃晃悠悠地蹲下.身体,朝躲在门后的妹妹招手时,笑容又那样温暖亮眼。 顾南枝对那天最后的印象就是楚梵迦牵着妹妹的手,走在雨里,她会把那把破伞全挡在妹妹头上,会蹲下问她累不累,会用早就不堪重负的脊背背着她一直走,走到走不动,晕倒在路边…… “不是我说啊,我们几个一直怀疑楚子那天是故意装病晕倒在你跟前碰瓷的,就她那身体素质,运动会5000米次次破纪录,怎么可能淋一场雨就晕倒?别一开始就是看上你学习好,想给我们找个人免费补课吧,哈哈哈。”冯萱没心没肺地说。 顾南枝在笑,目光很远,“不管是不是装的,最后她都晕在了我面前,让我遇见。” “所以,你就真给她带回家了?顾南枝,你那时候也太好骗了吧,不认识的人都敢往回捡。”冯萱说。 “是。”顾南枝说,语气异常平静。 “要说起来,女生的友情也是蛮奇怪的。”冯萱咬着酸奶勺子,想了半天才继续说,“你俩这应该算是‘一见钟情’吧,友情。”冯萱补充,“就楚子那只想混个高中文凭的性子,竟然能因为你一句话就乖乖上学、听课,连作业都会按时交,你到底和她说了什么?简直有奇效。” “……”顾南枝沉默了一会儿,慢声回答,“不是什么很励志的话,我只是问她想不想考大学。” “就这?”冯萱难以置信,“她肯定回你‘不想’吧。” 顾南枝笑着摇摇头,低垂的眸子看着盘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块虾肉说:“她说‘想,想和你考同一所大学’。” “啧,楚子果然比我们有远见,不考则已,一考就是重本。”冯萱无不唏嘘地说,“不过,她对自己也够狠的,第一年差点因为通宵复习把自己送进医院,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年如愿和你考到了同一所大学,诶,对了,你上次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到底在哪儿?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顾南枝拿起手边的叉子,叉着虾肉,慢吞吞地送进嘴里,“不知道,很久没联系了。” “不是吧,你们感情那么好,怎么说断就断了。” “可能……这就是注定,人和人都会越走越远。” “好吧,本来还想着什么时候约出来见一面。”冯萱叹气,“我都快忘了楚子长什么样子了,高中那会儿瘦高瘦高的,穿身黑衣服的在街上追小偷的样子简直a爆,现在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不过肯定还是大美人。 顾南枝低低嗯了声,卡在嗓子口的虾肉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堵得难受。 忽地,手背被什么碰了下,冰冰凉凉的。 顾南枝侧目,已经空了的杯子此刻装了小半杯酸奶。 旁边,林筝正拿着杯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而林筝自己的酸奶杯已经见了底,她把喝完第一口就爱上的酸奶全倒给了她。 顾南枝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已经逼近炸裂的嗓子在酸甜奶味里慢慢敞开、畅快。 后来的话题基本都围绕现在的工作和生活,顾南枝搭话的频率高了些,韩东也能见缝插针地和她聊上几句,冯萱这边一说到顾南枝还是单身,韩东立刻接茬,“我认识个大学教授,四十出头,年纪可能稍微大点,但硬件条件绝对够硬,你……啪!” 从菜上来就只顾吃的林筝猛地把筷子拍在盘子上,硬邦邦地说:“顾老师才25岁,长得漂亮,教学能力出众,您给她介绍一个40岁的大叔合适吗?” 林筝此话一出,对面两人都愣了,就连顾南枝都有瞬间失神,很快反应过来,身体后倾靠着椅背,笑得一派从容,还很不客气地冲冯萱挑了下眉,意思你悠着点,别把小孩儿惹毛了。 冯萱气得对着韩东的胳膊就是一巴掌,吼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就别说话,那些都什么玩意也好意思介绍给我姐们儿,是你活腻了,还是觉得我冯萱的朋友就只能配得上这些歪瓜裂枣?” 韩东痛得吸溜,可怜巴巴地躲着冯萱说:“我这不也是替顾老师着急,你大儿子都两岁多了,二姑娘也快6个月,顾老师还单身多孤单。” “滚,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一看到女人就精虫上脑,套……”后面的话冯萱没说出来,被顾南枝用眼神制止了。 冯萱抱歉地朝林筝笑了下,后者板着脸,一肚子闷气把自己气得饱饱的,哪儿听得出冯萱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给顾南枝介绍对象的话题到底没能继续下去,不过事儿还是这么个事,马虎不得,离开时冯萱苦口婆心的劝她,“韩东虽然不是东西,但出发点没错,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赶紧找个合适的谈几年,差不多了就结婚生子,别老觉得不急,等年纪大了就不好找了。” 顾南枝隐约觉得头大,但还是耐着性子说:“明白,我会留意的。” “行,那我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啊。” “好。” 冯萱家二女儿太小,婆婆给限制了门禁,吃完饭,两人不敢久留,简单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开。 顾南枝和林筝送两人到电梯口,看他们下去又回了商场。 “8点,回家还是再转一会儿?”顾南枝问。 林筝打了个饱嗝,坚决摇头,“不想回家,老这么吃躺睡我要变成小胖猪了。” 顾南枝眉目微挑,瞧着林筝和孕妇似的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说:“嗯,是不能胖了。”不等林筝恼火,顾南枝马上接着往下说,“楼下转转?” 林筝一口气没撒出来,把自己气得哼哧哼哧。 顾南枝忍着笑,轻弹了下林筝下巴,语调轻快地说:“走了。” 林筝格外高冷地‘哼’一声,扭着小腰下楼,顾南枝跟在后面越瞧越觉得这小朋友气性大,以前乖巧模样怕都是不熟才跟她那儿装的?不过,她喜欢这样真实的林筝。 出了商场,两人去了在旁边的小公园散步,晚上的公园人很多,尤其是黑漆漆的角落,随便一看就能抓到小情侣在谈情说爱,过分的直接上嘴。 顾南枝看得无语,勾着林筝的衣领,把傻不愣登往前走的她拉到自己旁边,挡住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说:“去广场转会儿。” 林筝乖乖点头,“好。”转眼心里就犯起了嘀咕,广场都是大妈在跳舞,有什么可转的?还是顾老师已经到了喜欢看广场舞的年纪? 啊!林筝抬头,眉头紧蹙地盯着顾南枝看。 顾南枝察觉到,偏过头问她,“怎么了?” 林筝目光发直,一开口问的都是心里话,“顾老师,您会谈恋爱吗?” 顾南枝悠闲的步子慢了些,她看着前方几乎全国统一的舞蹈,闲闲地问:“为什么这么问?” 林筝支吾半天,如实交代,“冯萱姐姐说到什么年纪做什么事,您现在的年纪谈恋爱刚好。” “嗯。”25,正年轻,的确很适合谈恋爱。 “那顾老师,您会谈恋爱吗?”林筝执拗地想要一个人答案,一个不知道原因的答案。 顾南枝停了下,很快又提步向前,她走得很慢,轻缓声音落在步点上,就显得不那么清晰,“暂时不会。”她说。 林筝听到了,低沉的心情登时飞上高空,和小朋友分到糖果似的,跳着、笑着、闹着,跑进了广场舞队伍里,跟着她们一起跳,没有一个动作跟得上,可顾南枝还是觉得可爱。 她站在人群外,缓缓目光追着她。 自己不谈恋爱小孩儿就开心?为什么?小朋友的占有欲? 呵,那就先这样吧,不着急谈恋爱,先陪她长大。 ———— 玩累了,林筝跑回来,站在顾南枝身边,将带着些许汗意的手轻轻塞进她掌心。 顾南枝略显疑惑地转头看向林筝,小孩儿眼睛很亮,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顾南枝笑了笑,握紧林筝的手,习惯性在她绵绵的手心按了按。 林筝似乎是觉得痒,攥紧她的手,缩着身体朝自己这边拉了下。 顾南枝被拉得身体半侧,揶揄道:“牵了我的手还不给我捏,小朋友,你这样可过分了啊。” 林筝光笑不说话,俏皮的表情衬得她越发显小。 顾南枝不禁想感叹一句岁月无情,匆匆忙就把她送到了青年时代。 顾南枝没感叹完,身侧忽然传来林筝低软的声音,很轻,大半被广场舞霸道的音乐压过,但顾南枝还是听清了,她说:“顾老师,不开心的事您不要憋在心里,可以和我讲一讲,我不是很会安慰人,但我会很安静地听您说,一直听,一直听,或者,您不想说也行,那我就只是待着不出声。” 林筝的安慰很稚嫩,像温吞的水,一点一点渗进顾南枝身体里,从那些被藏匿起来的伤口上一一滑过,将年久未愈地脓带走,再留下她不敢奢望新生。 今晚的林筝温暖得让顾南枝窝心,从餐盘里剥好的虾肉到杯中爽口的牛奶,再到眼下稚嫩的安慰,她忽然觉得自己先前有点小看这个小孩儿,她总爱揣着明白装糊涂,其实早已经成熟坚强得足以支撑生活里所有的阴晴圆缺。 顾南枝看着前方平坦的路,侧身碰了下林筝的肩膀,闲聊似的问她,“我可是你老师,你这么要求我合适吗?” 林筝皱眉,好像也觉得这样不大合理,毕竟做老师得有老师的威严,不然怎么管教学生呀。 林筝郁闷了,她长得也太慢了,再不快点追上顾老师还怎么名正言顺地替她分担心事呢? 生气。 “不然这样。”顾南枝突然开口,林筝闷声反问:“怎么样?” “出了学校,我们做朋友。”顾南枝攥攥林筝的手,笑容逆着光,忽闪忽闪,“你是我的小朋友。” 林筝看着顾南枝不说话,黑亮的大眼睛眨啊眨,她把顾南枝的话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任由它们勾着她耳朵,在她砰砰乱跳的心里撒欢奔跑。 良久,林筝用手背胡乱蹭蹭发烫的脸颊,低声说:“好呀。” 少女独有的娇软声音将顾南枝心里所有的低落赶走,她像个贪玩的小姑娘,提着篮子,拿着铲子,不经意闯进她心里,在她不甚明亮的心头种下繁星皎月和徐徐清风。 她不讨厌她不经意的闯入,甚至,有点喜欢。 第35章 入冬后,林筝的状态越来越差,在顾南枝的课堂上都敢打瞌睡,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天天如此,顾南枝可不能忍。 “林筝。”顾南枝站在讲台上,叫一下早读就趴在桌上补觉的林筝。 林筝睡得迷糊,没反应,时七悄悄在她腰上挠了一把,想把人弄醒。 不料林筝这里的痒痒肉太多,时七一爪子下去,刺激得她猛坐起来,两眼发直。 时七小心翼翼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下,“筝儿?” 林筝身子一软,脑袋一偏,又瘫了下去。 这次,她的侧脸落下去碰到的不是硬邦邦的桌面,而是一只温软手掌。 林筝睁开眼,回不过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发呆。 嗯?这个两个g围了一个圈的腰带看着有点眼熟,被腰带圈住的腰,好细。 林筝抬起手,圆润的指尖贴上去,在眼前之人的腹部戳了下。 身后的时七倒吸一口凉气,想当场把林筝按到顾南枝跟前跪着。 林筝还是那副迷糊样,戳开心了收回手,一边抠着g上的那一横,一边将混沌的目光往上移…… “顾老师!”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林筝瞬间清醒,刷一下站起来,两手紧贴裤缝,和小兵站军姿一样端正,其实内心正在疯狂咆哮。 她是嫌活得太长了吗?抠哪儿不好,偏偏要去抠,咳,抠顾老师的腰带?还枕着人的手睡觉?她的脸够半米大吗?够吗?! 林筝心里的咆哮冲出胸膛,她不想活了。 顾南枝把林筝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她攥了下刚接住林筝脑袋时磕到桌面的手,忍着想笑的心情正色道:“跟我出来。” 林筝已然觉得人生无望,还有哪里是不敢去的呢?她垂着脑袋,一步步跟顾南枝出了教室。 身后,时七悲伤的目光追着林筝。 等看不见人,时七立刻亮起双眼,打开素材本,三下五除二,画出了一只被霸气师尊提溜在手上拖走的q版小筝儿。 她下本古风连载的漫画主题有了——冷面师尊和她软萌小徒弟,“棒!” 宋安树见时七自娱自乐的起劲儿,长腿伸出去,斜斜勾了下她的凳子搭话,“你一个人乐什么呢?” 时七蹭地回头,龇着牙,面目狰狞地瞅他一眼又转了回去,全程凶残。 宋安树无辜地收回脚,不再招惹人,转而凉凉地问正在补作业的于川柏,“厕所走。” 于川柏头也没抬,“什么毛病,上厕所也要人陪?” 宋安树嘶一声不说话了,一到冬天都炸了毛了?一个比一个难惹。 没找到人消遣,宋安树裹紧羽绒服决定自己出去透透气,冬天的教室闷得要死。 走到后门口,林筝撒娇似的声音拉住了宋安树闲闲的步子。 “我错了嘛。”林筝鼓着腮帮子求饶,“我保证明天,不对,今天开始就好好上课,绝对不打瞌睡。” 顾南枝手里的课本抬起,敲上了林筝脑袋,和平时教训不听话的学生一样表情严肃地说:“你都错多少次了,每次认错态度诚恳,过后呢?转眼就再犯,耳朵都长哪儿去了?” “耳朵就在这里啊?”林筝两手揪着耳尖,往上提了提,小模样可爱是可爱,狡辩起来理由也是真多,“这次真的是意外。” 顾南枝软了态度,但还是刻意压着表情反问:“什么意外?说不出合适的罚抄课文十遍。” 林筝放下手,掌心相对搓了搓,“最近天太冷,我家暖气片不热,我房间又没空调,晚上冷得睡不着,好不容易熬过去天又快亮了,所以晚上老睡不够,一到教室暖和了就容易犯困。” 顾南枝拧眉,“多久了?”林筝家是老小区,没地暖,漫长冬天就靠几片暖气取暖,连这都不热的话,林筝一整个冬天怎么过。 林筝抿了下嘴,无所谓地说:“入冬之后一直这样啊,找了几次物业,没见有人去就懒得打电话了,反正我在家待的时间也不长。” 顾南枝不赞同林筝破罐子破摔地做法,想了下说:“晚上在家等我,我开完会过去帮你看看。” “不用啊。”林筝赶忙拒绝,“最近不是期末教学检查么,您那么忙,不用管我。” “我不管你谁管?”顾南枝没好气地看她,林筝吐吐舌头不敢继续拒绝,笑眯眯地凑近顾南枝,讨好道:“那我在家等您啊。” 顾南枝满意地‘嗯’了声,从书里拿出一张通知递给林筝说:“下午课外活动,国外合作学校的师生代表会过来参观,学校组织了小型演出,黄老师想让你去表演书法,有没有兴趣?” 林筝想都不想拒绝,“没兴趣。”人前露脸的事,她以前喜欢做,现在再争气也没人为她鼓掌,何必浪费那个力气。 顾南枝点头,“行,那我找个理由回绝黄老师。” 林筝心思敏感,说完就后悔了,她沉了口气问顾南枝,“顾老师,您是不是不高兴?” “嗯?”顾南枝看她,笑了下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本来就是临时通知的事情,不去就不去,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私心里,顾南枝其实希望林筝多参加活动,才华这种东西藏着藏着就失去了它本该有的光芒,不过林筝既然不愿意,她也不想强求,反正时间还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可是这样会不会让您在黄老师那边难做呀?”林筝不确定地反问。 林筝对老黄的第一印象不好,之后一直喜欢不起来他,这会儿带着偏见看人,自然哪儿哪儿都不好,总觉得他会借机为难顾南枝。 顾南枝将通知夹回书里,温声宽慰她,“这些事我会处理,不用你操心,好好上课。” “哦。”林筝并没有因为顾南枝这么说而放心,她试着让自己答应,“顾老师,您想我去吗?” 已经准备离开的顾南枝停下,好笑地反问:“怎么这么问?我是选择题的答案?” “林筝,我虽然是你班主任,但没权利强迫你做任何事,你不用为了顾忌我难做难为自己。”顾南枝说。 林筝避开顾南枝的目光,孩子气地蹭蹭脸,小声嘟囔,“不是强迫啊。” “那是什么?” “就……”林筝用脚尖蹬着地,别扭地说,“有些事只想做给在意的人,单纯炫耀或者完成任务没意思。” “言下之意,我是你在意的人?”顾南枝问,不遮不掩地用词让林筝耳尖发烫,她是很在意顾老师,也很,喜欢她,毕竟,上了这么多年学还没有哪个老师能像顾南枝一样‘宠’着她,可被人当面说出来……感觉好怪。 “顾老师对我好,我肯定也要对您好。”林筝扭捏地说。 “这样啊,那我接受了。”顾南枝默认了自己的态度,很快又补充说,“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你‘委屈’自己为我考虑的,你说,我该怎么还你?” 林筝摇摇头,声音软软腻腻的,“不用还啊,我心甘情愿的。” “好,那我先记着,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要。” “什么都行?”林筝黑亮的眼睛迎着光,一副摩拳擦掌地狡黠表情。 顾南枝瞥她一眼,目光里有警告,声音依然和缓,“不许得寸进尺。” 林筝揉揉脸,“哦”了声。 顾南枝偏头指着教师方向说:“行了,回去准备上课,明天不许再在课堂上睡觉。” 林筝嘿嘿两声不吱声,黑亮眼睛像宝石一样夺目。 目送顾南枝离开,林筝乐颠乐颠地往回走,视线一转,和靠在后门口不知道多久的宋安树撞上。 林筝和做坏事被抓包一样,下意识回头看了下顾南枝,然后心虚地走到宋安树跟前说:“门口挺冷的哈。” 宋安树还是那副欠抽的平淡表情,下巴一抬,指指顾南枝离开的方向问:“你是不是又惹顾老师了?我看她走的时候表情挺难看的。” “啊?”难看?她觉得挺好的啊,在笑呢,不对,宋安树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吧,要不怎么会这么问。 林筝顿时放下心来,表情一垮,哀怨地说:“早自习打瞌睡呗,你是没看到顾老师凶人的样子,超可怕。” 林筝说着还学了个凶巴巴地表情,以表事件真实。 宋安树瞧了她几秒没说话,转身朝厕所方向走去。 林筝站在风口,冷得跺脚,但所有寒冷都比不过她心里的炽热,顾老师替她解决了那么多麻烦,这次终于轮到她为顾老师做点什么了。 心里有所期待,期待有归处可去的感觉,她很欢喜。 ———— 下午课刚结束,顾南枝就让人通知林筝去综合楼一号大会议室找活动负责的老师签到,流程听他安排。 林筝接到通知,马不停蹄地往过跑,她热情,但不爱热闹,到会议室后和负责老师说明情况便一个人坐在角落看闲书。 书是前段时间央求着顾南枝给推荐的,林筝喜欢得不得了,每次阅读都会想‘这里顾老师会怎么理解’,若是觉得自己的理解有偏差可能会僵持很久。 林筝不是个固执的人,却格外喜欢和这本书‘较真’,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如果两人理解一致会有种志同道合的亲近。 “同学,这里有人坐吗?”旁边有个影子压下来,儒雅声音打断了林筝思路,她抬起头,和身侧的人对视,第一反应在哪里见过,再仔细去辨认又没有太大印象,倒是她直勾勾的目光把对方看得笑了出来,“我脸上有东西?”男人笑问。 林筝反应过来,急忙合上书站起来说:“对不起,这里没人,您随便坐。” 男人笑着坐下,姿势随性但随意,“你也是来表演节目的?”他主动搭话。 林筝点点头,礼貌地回答,“是啊,不过不是什么很出彩的节目,就上去写几个字。” “书法?”男人笑容和煦,说话时看着林筝,经历过岁月沉淀的目光格外舒服,“现在的小孩儿多是学乐器,练书法的倒是少见,你怎么会喜欢书法?” 林筝将书放在膝头,两手抓着,笑起来眼睛很亮,“不是我喜欢,是爸妈喜欢,我就坚持练下来了。” 男人温和的眉眼闪过一丝紧绷,很快,林筝没抓住,顺着已经起了的头继续往下说,“他们很喜欢看我写字,说身上有书香气的女孩儿更招人疼……”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很难停下来,那边活动负责的老师过来叫人,林筝才着急忙慌地站起来说:“打扰您了,我要先过去准备了。” “好。”男人声音很淡,不知道是沉浸在林筝的故事里,还是被她的故事勾起了什么回忆,整个人陷在椅子里,也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很久,无人角落里再次传出他的声音,很轻一句——“筝儿……” 第36章 林筝的书法被安排得很靠后,她无聊地坐在旁边的准备室,听着会议室里的流程一项一项往下进行,副校长介绍到著名企业家秦有恒时,林筝漫无目的的目光闪了下。 这个名字她有印象,初中语文老师拿他当过教学素材,说他以前是反恐特战官兵,在执行任务时受了伤,不愿意退二线‘让国家白养’才转业回来接了家里的房地产生意,之后每年都会给山区建设和慈善基金捐款,方式虽然和之前不同,但同样始终在为家国安宁默默付出。 语文老师让他们以秦有恒的事迹为素材写过一篇作文,那篇作文林筝拿了优秀,在班会上被当成范文朗读,林筝以为这位曾经让她很认真地尊敬,甚至崇拜过的人只能活在那篇作文里,没想到今天竟然真真实实出现在了眼前。 林筝激动地跑到门口,扒着门框去看那个站起来仍未坐下的男人。 原来是他。 刚才只顾说话,她竟然忘了问他的名字。 秦有恒重新坐下后像是心有灵犀一样,准确无误地朝这边看过来,把躲在那里偷看的林筝抓了个正着。 林筝下意识朝秦有恒挥了挥手,看到他对自己笑时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急忙放下手,回了他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 林筝心跳很快,她从来不知道上过战场,无惧生死的无名英雄私下原来那样低调和善,这才是真正看透生命和生活的人吧,执念少了,世界就安静了。 “林筝!”负责节目流程的老师疾步走过来说,“你先上,把前面的琵琶换下来,她刚倒水烫到了手。” 林筝立刻收回目光,转过来点头,“好。”完了忽然紧张,“我还没准备好。” “没事,他们也看不懂毛笔字,你意思意思,差不多就行,听顾老师说你写得很好,不用紧张。” “好吧。”林筝不得已答应下来,脑子里却在想顾老师又没看过她写字,怎么会知道她写得好,奇怪。 林筝跟在老师后面往会议室走,那边已经有工作人员摆好了桌子,桌上放着笔墨纸砚,秦有恒坐在首位,望着她笑。 林筝刚鼓起的勇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偶像’面前班门弄斧,万一砸了多丢人? 林筝四肢僵硬地踩着主持人激情高昂的声音走到桌边,沉默地看着花笺宣纸久不提笔。 总负责的老师面色凝重,站在入口示意主持人不要冷场,主持人立刻开腔,“林筝同学这次会写些什么呢?少年热情,理想未来,还是家国情怀……” 林筝对主持人的话不予理会,她偷偷看向近在咫尺的秦有恒,这个人依旧在笑,笑里充满长辈对晚辈的安抚、关怀,甚至是宠爱。 啊,不要这么看她啊,紧张!林筝底气更弱,好吧,她承认自己就是个小怂包,所以,谁来救救她? 秦有恒接收到了林筝的求救信息,他转过椅子,半侧身体面对林筝,用口型对她说:“加油。” 林筝一怔,砰砰乱跳的心忽地平静下来,她忘了收回目光,就那样堂而皇之地和秦有恒对视。 长久的空场让气氛凝滞,会议室里的私语逐渐清晰,在尴尬气氛濒临极点之前,林筝快速拿起笔,沾墨,在宣纸上写下她觉得最贴合的一首诗——《出塞》。 这是她为秦有恒写的,这个人为了家国和平奉献了最好的自己,如今解甲归田依旧不忘凭一己之力造福一方,这样的魄力理当被人钦佩,她没有本事给他实质性的感谢,只能用这份小私心借花献佛。 林筝的字一气呵成,气势磅礴,即便是不懂书法的外国友人也觉惊叹,反倒是她,写完即收笔,从桌后走出来,朝着前方鞠了个躬便转身离开,旁人都觉得她那份洒脱颇有几分帅气,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行为完全是怂得逃跑了。 “啊……!”林筝脑袋顶着墙哀嚎,她实在是太没出息了,今天多好的机会给她在曾经的偶像面前显摆,她倒好,还要人鼓励才敢拿笔,太丢人了。 “被表扬,开心到哭?”有只温柔的手毫无征兆地揉上了林筝的脑袋,她冰凉脸颊袭上阵阵被暖意。 “顾老师!”林筝惊喜地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顾南枝就在她身侧笑得温柔。 “嗯。”顾南枝轻贴着林筝脸颊的牛奶拿下来,递给她说:“奖励。” 林筝嘴巴一瘪,眼角一沉,像看到救星一样扑进了顾南枝怀里喊道:“顾老师救命啊!” 顾南枝软下唇角的弧度,笑问:“怎么了?” 林筝哭都觉得自己不配,哀怨地说:“我刚在偶像面前丢人了。” “偶像?”顾南枝好奇,“谁?” 林筝从她怀里爬出来,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兴奋,“秦有恒,一个很厉害的叔叔,我初中还以他为主角写过作文,拿了优秀哦。” 顾南枝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隐约有点印象,她买房的那个楼盘好像就是他开发的,“所以,你在他面前做了什么?” 林筝肩膀垮下,不忍直视自己刚才的行为,“我紧张地连笔都忘了拿。” “只是这样?”顾南枝将插好吸管的牛奶送到林筝嘴边,耐着性子哄她,“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太久没在公开场合表现过,紧张是人之常情。” “好吧。”林筝像个没有生气的机器一样张嘴,郁闷的小模样逗得顾南枝直想笑。 “别想了,我刚才经过,听到里面的掌声很热烈,大家应该很喜欢你的字。”顾南枝说。 林筝将信将疑,心里的抑郁轻了些,转而问她,“您怎么会在这里呀?” “等你。” “嗯?” 顾南枝屈指弹了下林筝圆嘟嘟的脸颊,严肃道:“不许咬吸管。” 林筝哦一声,乖乖松了嘴。 顾南枝示意她自己拿着牛奶盒子,随后解释道:“说好开完会去帮你看暖气,忘了?” “对哈。”林筝喜滋滋地喝了口牛奶,问她,“您那边忙完了?” “完了,你去和活动负责的老师说一声,我们就可以走。” “好。”林筝欢快地说,随即转身朝准备室跑去。 林筝前脚走,后脚本该在会议室里继续看表演的秦有恒从大理石柱子后面走了出来,他站在远处,小心翼翼地凝视着林筝。 顾南枝认得那种热切、压抑,又小心的眼神——想要,却怕伤害。 “您是?”顾南枝率先开口。 只一瞬,秦有恒就恢复了自如,他微笑着走过来做自我介绍,“秦有恒,受邀来校参观。” “是你。”顾南枝下意识说。 秦有恒不解,“您认识我?” 顾南枝摇摇头,牵动唇角露出一抹友善的微笑,“我的学生认识您,也很崇拜您。” “哦?”秦有恒笑意更深,“我这么一个小人物竟然也能被人崇拜,不知道是您的哪位学生?” 顾南枝侧身看向会议室方向,绵长目光里的骄傲隐约可见,“林筝,刚才表演书法的漂亮小姑娘。” 秦有恒的笑有片刻凝滞,在顾南枝回头之前快速恢复,他微微颔首,谦虚地说:“受之有愧。” 顾南枝笑了笑,没再说话,倒是秦有恒缓慢的目光扫见林筝时低声道:“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顾南枝,“您请便。” 话落,秦有恒快步离开,着急模样和方才的沉稳相差甚远。 顾南枝觉得奇怪,却也想不出理由,只好就此作罢,等林筝过来后带她一起回家。 ———— 林筝家的温度比外面高不了多少,顾南枝刚进去就想出来。 “这么冷,你怎么住的?”顾南枝不悦地问。 林筝干笑不说话,蹲在鞋柜边找了双淡蓝色的小猴子棉拖鞋放在她脚边,然后抬起头,炯炯有神地看她。 顾南枝没脾气,把林筝的脑袋当凳子使,按着它稳住身体换了鞋往里走。 走出没几步,顾南枝嫌麻烦,脱了碍事的羽绒服。 林筝自然接过,抱在怀里,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屁股后面往里走,笑盈盈的小模样格外乖巧。 顾南枝径直去了卫生间,找到暖气片后对外面的林筝说:“找个可以接脏水的盆子和一字螺丝刀给我。” “好,稍等一下。”林筝扬起声回答,然后踮起脚,帮顾南枝把衣服挂好,又拍了拍平整才扭头去找东西。 不多会儿,林筝端着个盆子过来,蹲在顾南枝身边问她,“顾老师,这个可以不?” “可以。”顾南枝拧下阀门保险,用螺丝刀对上阀门螺丝,同时对林筝说:“把盆子接到下面。” 林筝立刻照做。 顾南枝逆时针拧了几圈,开始出现‘呲呲’的放气声,不多久,有水慢慢流出。 林筝一瞬不瞬地看着,怎么都觉得神奇,“顾老师,您怎么什么都会啊?” 顾南枝慢悠悠地回答,“活了半辈子,要是连这点基本的生活技能都没有还怎么过?” 林筝移开直勾勾的目光对上顾南枝,“顾老师,您别总说半辈子,搞得自己多老一样。” 顾南枝转过头,好整以暇地问:“那我怎么说?” 顾南枝这会儿在林筝旁边蹲着,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转着螺丝刀,和以往或是散漫或是精干的样子差很多,这样的她更有亲和力。 林筝越看越不觉得害怕,脑子一热,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说:“您就说‘哎,没办法,就是这么优秀’。” 顾南枝垂眸,看了眼肩头白净的小爪子。 啧,这小朋友越来越不把她的‘威严’当回事了。 “水已经放顺了,你把盆子放地上再接一会儿,等暖气片都热了再停。”顾南枝说。 林筝听话地放下盆子,站起来往外面看了眼,“其他地方的要看看么?” “不着急,一般卫生间的是入户阀,这里先通一通,再看后面。” “哦哦。”林筝脸上藏不住的崇拜。 顾南枝觉得林筝这眼神太晃眼,手从她脑袋上顺了下说:“去你房间等着,最终目标是你房间的暖气正常。” “好的。”林筝巴巴地拉着压根不用挡路的门,等着顾南枝先走。 顾南枝倒也没客气,在林筝的指引下找到她房间,坐在了书桌跟前。 小孩儿的书桌有点乱,扣着的书,没盖的笔,还有写满字的草稿纸。 这字,看着有点眼熟啊。 顾南枝朝跑去拉窗帘的林筝勾勾手说:“林筝,你过来。” 林筝胡乱拉上窗帘,蹬掉拖鞋踩着床往顾南枝那边走,“怎么了呀?” 顾南枝倾身拿过桌上的草稿纸,然后单手撑着身体后仰,问盘腿坐在床上的林筝,“什么时候‘偷藏’了我的字?” 林筝白净的脸瞬间红透,气急败坏地爬过去抢。 这是她第一次去顾南枝家吃饭,被‘关’在书房背单词那次捡的草稿,捡!怎么就成‘偷’了!她昨晚真是太大意了,临摹字就临摹嘛,完了也不收拾,活该被人当场捉住! “顾老师,您还给我呀!”林筝急乎乎地说,娇气声音听得顾南枝耳朵痒。 她啊,故意将纸藏在身后,不让林筝得逞。 小孩儿一急,想都没想就抱住顾南枝,两手伸到后面去枪。 顾南枝这会儿只用单手撑着身体,被林筝这么一抱,不得不同时承担她身体的重量,弄得手下一时没撑稳,失力地朝后倒去。 林筝为了抢东西,重心都放在了顾南枝那边,她撑不住,她自然也跟着一起倒下。 身体撞在一起的那个瞬间,林筝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顷刻便沸腾了全身的血液,她全部的感官都被身下那两团柔软占据,疯狂的,不可控的。 这是独属于女人的美,她,还未可及。 这美她在冯海安身上也见过,或许,还更近的接触过,可感觉为什么会差这么多?冯海安是安全、安心、安稳的护佑,顾南枝……让她的心脏快要爆炸。 “林筝。”顾南枝叫愣着不说话的林筝。 林筝僵硬的身体明显一抖,磕磕巴巴说不出话,顾南枝轻拍她单薄的脊背,笑道:“还不起来?” 林筝动了下,在顾南枝以为她准备离开时,忽然贴得更紧,“一下,再等一下。”林筝急切地说,她想记住这个感觉,然后,搞明白它为什么会与众不同。 顾南枝安静地躺着,呼吸跟随林筝。 林筝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发热,越想冷静越适得其反。 她想,顾南枝的属性可能是一把火,她,怕热,仅此而已,或者,是不是……还会有其他原因? 林筝无意识抱紧了顾南枝。 顾南枝本就被她压着,这会儿再一用力,顿时憋得呼吸不畅,她向后仰了仰了脖子,哑然失笑,“林筝,我是抱枕吗?” 林筝摇摇头,下巴蹭着顾南枝的颈窝,被萦绕在鼻尖的香味乱了心智,脑子里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顾老师,你身上好香。” 顾南枝一顿,被林筝孩子气般直白的赞美逗笑,她抱着林筝翻了个身,把她小小的身体放进堆在一旁的棉被里。 林筝反应不过来,傻愣愣地看着伏在她上方,笑容满面的顾南枝,她捏了捏她的脸颊,轻笑着说:“等你长大也会变得香香的,现在,有青春的味道就够了。” “是吗?可是,青春是什么味道?”林筝疑惑地问。 顾南枝坐起来,指尖拨弄着林筝耳侧俏皮的头发,“是无忧无虑,无拘无束,是执着热烈,坚韧坦诚,是想做就去做,喜欢就去追,林筝,青春只此一次,错过没有办法重来。” 说完,顾南枝顺手拍拍林筝肚子,语调轻扬,“‘偷’我字的事不和你计较了,快起来,水放好了带你去吃饭。” 林筝侧身抱住被子,脑袋埋进去嗡声回答,“好。”她的脑子里不断回味顾南枝刚才的话,她说青春只有一次,喜欢,就要去追。 喜欢……是什么? 第37章 尽管有顾南枝的‘倾力配合’,林筝最终还是没能搞明白拥抱与拥抱的区别,这个疑问盘踞在她心里久久不散,扰得她彻夜难眠。 她想,她需要尽快找到答案。 隔日上学,林筝总见缝插针地盯着时七看,时七瘆得慌,趁着课外活动人少挤过去悄悄问她,“筝儿,我的脸是不是又圆了?” 林筝脑子不在线,机械地点头,“嗯。” 时七夸张地叹口气,两手捏着肚子上的肉掂了掂,“自从徐芷老师开始协助管理社团,我只要一过去就会收到零食大礼包,还都是高热量的甜食,想不长胖实在太困难了,筝儿,你说我什么开始减肥好?三月,还是四月?筝儿!”见林筝不理自己,时七凑到林筝眼皮子底下,大声叫她。 林筝将木讷的眼神聚焦到时七气呼呼地脸上,两手一伸,抱住了她。 时七懵圈,奇怪地问:“筝儿,你干嘛抱我啊?” 林筝生气地拍了下时七的后背,低声凶她,“别动!” 时七委屈地瘪嘴,偏还一动不敢动,就着别扭的姿势等林筝‘恢复正常’。 约摸半分钟的样子,林筝松开时七,摸着自己胸口自言自语,“没感觉。” 时七,“嗯?什么没感觉?” 林筝眉心皱得和小老太太一样,思量片刻后无中生了个友,“七啊,我有一个朋友遇到了很难解的心理问题,你能不能帮她分析分析?” “好啊。”热心七上线,把凳子拉到林筝跟前,兴致勃勃地踩着她的凳子横梁问,“什么问题?” 林筝默了默,组织好语言后半遮半掩地说:“就是,她抱一个人的时候心跳特别快,还觉得热。” 时七连声点头,“嗯嗯,然后呢?” “怎么还要然后?”林筝抓抓头发,努力回忆和顾南枝在一起的那些珍贵画面,“然后,看见她就开心,什么事都愿意和她说,收到她给的东西会觉得兴奋,听到她不和别人谈恋爱会开心,还,嗯……还在某个瞬间想和她一辈子在一起。” “你朋友喜欢她。”时七的回答无缝衔接,吓得林筝愣在当场,“喜,喜欢?” “对啊,你朋友这症状和小说里写得一模一样,喜欢是□□不离十了。” “不可能!”林筝矢口否认,她才多大,怎么可能喜欢谁,还,还是同性?!简直荒唐! “我有证据。”时七偷摸瞧了眼四周,见零星几人都在各忙各的,快速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塞进了林筝怀里说,“言情小天后最新力作,你自己看。” 林筝很想扔了这本烫手山芋,心里又隐约有个东西在蠢蠢欲动,“真的吗?”林筝再次和时七确认,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结果,但看到时七毫不犹豫地点头,心跳明显乱了。 “七啊,我问你个更深奥的问题。”林筝吞吞吐吐地说。 时七来者不拒,“你问。” “如果是同性呢,你说同性之间会有爱情吗?” “会啊。”又是一句不假思索的回答,直击林筝灵魂深处,她的心上着了火,炙烤着她岌岌可危的理智,如此仍不肯罢休,还在坏心地谋划即将到来的烈火燎原。 “她们为什么会喜欢上对方?”林筝问。 时七啧啧两声,惋惜地摸摸她们家傻筝儿的脑瓜子,“喜欢就是喜欢,哪儿有为什么?” “可是,同……”林筝在此之前别说是‘同性’,连真正的恋爱都没围观过,一时难以启齿,话到嘴边改了口,“她们的喜欢是极少数,用多数人的标准来评判,她们会被归为异类,这样也没问题吗?” “当然啊。”时七无不肯定地说,“我们只是习惯了传统,其实国外早就有国家对同性恋合法了,说不定再过几十年,或者更久的时间,我们国家也会把同性恋合法化,到时候他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在公共场合手牵着手秀恩爱。感情只要有人认可就没有任何问题,哪怕只有彼此喜欢的两人。” 时七说得太坦然,也太有说服力,林筝慢慢觉得手里的书不烫了,堵在心口的东西正在缓缓散开,“七,你懂得真多。”林筝真诚地说。 时七得意摆摆手,“我哪儿知道这些事情啊,都是徐老师说的,她还问我有没有谈恋爱,吓死个人,徐老师当时的语气实在太像教导主任抓早恋了。” 时七心有余悸地舔舔嘴唇说:“不过我们马上就十六岁了,再不抓紧谈恋爱就会错过早恋的年纪,人家说没有早恋的人生不完整,我觉得我们应该找人谈一场恋爱,再不行,也要找一个人暗恋,这样才不会浪费大好青春,你说是不是?” “……嗯。”林筝两手紧抓著书,轻声回答,她明亮的目光闪烁着羞涩的光。 昨晚顾老师也说青春只有一次,所以,如果遇到喜欢的事,喜欢的,人,是不是真的可以无所顾忌地去喜欢? 顾老师……顾南枝的名字只是从林筝脑子里闪过,就再也无法‘驱逐’,她像个强势的入侵者,不断在林筝眼前出现——讲台上的博学,私下的包容,还有,阳光里的温柔。 如果她喜欢她,不可能! 模棱两可的念头刚起就被林筝压下,她把书随手塞进书包,捉着笔,一头扎进了艰涩的古文里。 半个小时下来,只字未写,倒是一旁总爱拖后腿的时七提前完成了作业,她收拾好东西放在桌上对林筝说:“筝儿,我去趟社团办公室,徐老师召唤,最多半个小时回来哈。” 林筝看着眼前个个都认识,放在一起像是天书的字说:“好。” 时七一走,林筝彻底放弃学习,她把自己瘫在桌上,无力地盯着前头发呆。 “吱!”忽地,凳子被人勾了下,凳腿摩擦地面发出一阵刺耳声音。 林筝坐起来,回头瞪着始作俑者的宋安树,语气不善,“干嘛!” 宋安树用下巴指指后门,懒懒道:“给你个免费谈心的机会。” 林筝正烦着,一张嘴全是□□味儿,“谁要和你谈心,走开!” 林筝这一嗓子嚎得斜后方于川柏差点吓尿,弱弱地问:“筝娘娘,您老今天心情不佳?” “佳!佳得很,都别和我说话!”林筝喊完,重新趴回去发呆,脑子被搅得更乱了,她好像有很多事情想理,偏偏一点头绪都抓不住,这种杂乱的无力感让她烦躁不已。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回家也没见消失,林筝浑身烦躁,从书包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笔,气得她把书包底部一拉,一股脑全给倒在了床上,书本作业顿时乱成了一堆。 时七塞给她的那本小说也在,被语文书压住了一角。 林筝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它,良久,将它从语文书下面抽出来,翻开了第一页。 “我喜欢你。”开篇第一句直入主题,也把林筝勾进了那个虚幻又美好的世界。 之后一整夜,林筝没有合眼,沉浸在主角的爱恨纠葛里,陪他们哭,陪他们笑,最后为他们送上诚挚的祝福。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爱情的模样,第一次知道男生和女生的爱情原来这么美,女生和女生……林筝把书抱进怀里,侧身看向窗外黎明的光。 女生和女生会更美吧,毕竟,彩虹都是在风雨之后。 林筝将下巴缩进被窝,藏住不知其因,却异常畅快的笑慢慢陷入沉睡。 今天是周末,林筝睡得格外踏实,时七那边电话打过来三次,她才恍恍惚惚地接起来说:“七啊,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电话那边的时七情绪高昂,“都快十二点啦!筝儿,你不是还睡着呢吧?” 林筝扒开被子朝外面看了眼,窗外阳光刺眼,“唔,我天亮才睡的。” “什么?啊!”时七受惊过度,一脚踢上了凳子腿,疼得嗷嗷直叫,“你昨晚干嘛去了?”时七忍着疼问。 “看书。” “啊?这还没到期末呢,你也太刻苦了。” “不是看这个。” “那是什么?” 林筝缩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变侧躺为俯趴,下巴顶着枕头,吹了吹被荼毒一晚上后翘得乱七八糟的刘海,“你给我的小说。”林筝说。 “哈哈哈!”时七笑得前俯后仰,“我自从看完这本小说就产生了一种自己这辈子都嫁不出去的感觉,你通宵看,比我中毒还深,筝儿,你完蛋了!” 林筝垂眼,不解地问:“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嫁不出去?” “因为现实里找不到这么完美的男生啊,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一开始标准起高了,后面稍微降一点就会觉得是在委屈自己,那我当然不干了。”时七捂着没有一点痛感的胸口唉声叹气,“长此以往,除非女娲娘娘按书里的标准单独给我造个人,否则,我真要一辈子嫁不出去了。” “哦。”林筝敷衍地回应,不止没有感受到的时七的悲痛,反而无意识翘起了唇角,“男生找不到还可以找女生啊。”林筝语调轻快地说。 “哎?”时七紧张兮兮地坐起来说,“筝儿,你可不许胡思乱想。” “有吗?不是你说同性恋没问题的吗?” “是没问题,但是,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啦。”时七纠结,“反正你不能喜欢女生就对了。” “好的吧。”林筝妥协,下一句的大转折差点吓死时七,“如果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办?” “林小筝!”时七隔着电话怒吼。 林筝揉揉耳朵,娇声道:“在的呀。” “……”时七想顺着电话线爬过去打她。 关于能不能喜欢,是不是喜欢了的话题,最后被林筝左一句右一句糊弄了过去,她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说,话到嘴边自然就出来了,也许是潜意识地试探,试探外人的反应,也试探自己,结果不甚明朗,可感情就像炸.药,哪怕只是一点微不可查的火星子落下去也会被引燃。 引燃炸.药的结果只有一个——爆发。 ———— 午饭后,于川柏组局,撺掇几人走后门,来了他哥哥的ktv。 时七就不明白了,于川柏那副‘惊为天人’的嗓子到底怎么好意思一再当麦霸的? “筝儿,我想去厕所。”时七承受不住于川柏的荼毒,凑到林筝耳朵边说。 林筝正有此意,“走。”两人手拉着手跑出去躲清静。 “哈哈哈,于川柏是想笑死我,然后继承我的歌喉吗?他唱歌也太难听了。”时七一路上笑得前俯后仰。 林筝就含蓄很多了,毕竟她自己的歌声也是让人无法直视的那类,五十步笑百步,算不得好朋友。 “筝儿,我们等下再回去吧,后面几首都是于川柏的歌。”时七说。 林筝扫了眼周围,指着公共区域的沙发说:“我们去那边坐会儿。” 时七,“嗯嗯,好。” 两人有说有笑地往沙发跟前走。 走到半路时,七忽然竖起了耳朵,认真地听走廊尽头一个包厢里传出来的歌声,“筝儿,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林筝点点头,“熟悉。”何止熟悉,这简直和电话里温柔的顾南枝一模一样!可是,顾老师唱歌这么好听吗? “都怪这月色,撩人的疯狂,都怪这guitar,弹得太凄凉……” 《我要你》,林筝记得这首歌,很凄凉,字里行间都是盼望。 顾南枝的声音比原唱低沉,很慢,像是耳边的低语呢喃,缠绵又撩人。 我要……你啊,这几个字从顾老师嘴里说出来……好温柔。 林筝不自觉地揉揉耳朵,学着已经摸过去的时七,慢慢靠近了包厢。 “你等一下,里面太吵了,我……你们是谁啊?”出来接电话的女人看到偷偷摸摸杵在门口的两人,疑惑道。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如惊弓之鸟,拔腿就跑。 包厢里,顾南枝正坐在高脚椅上唱歌,门刚被拉开,她就看到了林筝。 顾南枝第一反应是林筝怎么会在这里?第二反应,这小孩儿是不是又皮痒了?ktv禁止未成年进入的红牌就立在门口,她当那是摆设吗? 顾南枝暂停了歌,凑近话筒,凉凉地说:“林筝,过来。” 第38章 林筝听到顾南枝的声音一下子僵在原地,哭丧着脸问时七,“怎么办?” 时七摸摸发凉的脖子,悄眯着声儿说:“要不我一个人去厕所,你过去找顾老师?” 林筝看着她不说话,用凉飕飕的眼神威胁她,“你要是敢走,我就敢动手!” 时七干笑两声,还想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生机,“顾老师对你那么好,你一会儿进去,往她脚下一跪,抱着她的大腿,不行,摸到不该摸的地方就太过分了,你抱她小腿就行,然后直接哭着认错,我保证顾老师会对你网开一面。我就不一样了,我在顾老师那儿连一丢丢的存在感都没有,这会儿进去只剩被打死,筝儿,我还小,不想死这么早。” 时七一番话说得诚心诚意,然而无济于事,林筝抓着时七的手死活不放,和她多次把自己拖进‘火坑’一样给她拖进了包厢。 刚才开门的女人站在角落,一边接电话一边盯着两人往过挪。 这一幕‘心不甘情不愿’所为何事? 林筝拖着时七进去包厢时,顾南枝还坐在高脚上,一条腿随意弯曲,踩着凳脚,另一条腿伸直,前脚掌有规律在地面轻点。 “这俩小姑娘谁啊?”包厢里有人看热闹似的问。 顾南枝看着两人,淡淡道:“我班里的学生。” “呦,学生啊。”那人调转枪口,把问题丢给了林筝,“你们顾老师平时是不是很凶?” 林筝猛摇脑袋。 “不凶你怎么吓得不敢说话了?” “……”她也不知道呀,就,怂啊。 顾南枝瞟说话那人一眼,同时指尖在话筒上轻点。 细微的碰触声被放得很大,林筝听到声音抬头,弱弱地叫人,“顾老师。” “嗯。”顾南枝应声,“这几位都是老师,不用怕。” “哦。”林筝用余光扫了一圈,的确,这里的人穿着打扮都很‘正经’,包厢里也没有一丝烟酒味,反而有股淡淡的果香。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顾南枝问。 不等林筝说话,已经缓过神的时七抢先回答道:“吃完饭过来消食。” “跑到ktv消食,你们知不知道这里禁止未成年出入?”顾南枝反问。 时七脖子一缩,躲到了林筝身后。 林筝恨不得把说话不过脑子的时七拉去墙角打一顿! “我们走的后门。”林筝小声嘀咕。 顾南枝被自己听到的内容气笑,不动声色地反问:“你说什么?”这小孩儿都不用三天,三小时不打都想给她上房揭瓦。 林筝的小心脏砰砰乱跳,赶忙解释,“我们在包厢里待着,哪里都没去。” “哪儿都没去,怎么会在这里?”顾南枝的问题一针见血。 林筝想了下,丝毫不觉内疚地把于川柏拉出来挡刀,“于川柏唱歌实在太难听了,待不住。” 顾南枝差点破功,她很想反问林筝一句,“你当自己唱歌有多好听?还嫌弃别人。”无奈小孩儿面子太薄,她不忍心落井下石。 “有没有喝酒?”顾南枝问。 林筝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 还算听话,顾南枝心想,她站起来,对几个老同学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先送她们回去。” “别啊,难得见一面,时间还早。”有人说。 林筝也觉得扫大家的兴不好,急忙推辞,“顾老师,您不用送,我们等下坐公交回去。” “就是。”打完电话的女人推门进来,附和道,“难得有机会让学生们看看你私下的样子,急什么。” 女人顺势勾住林筝和时七的肩膀,把两人带过去坐下,然后对顾南枝说:“顾大主席,我们都多久没听你唱歌了,赏个脸,把这首唱完呗。” 顾南枝看了眼满脸期待的时七和躲躲闪闪的林筝,没办法,点了开始,继续方才未完的缠绵。 顾南枝一开腔,林筝立刻变得正襟危坐,如果刚才在门外只是耳朵的享受,那现在加上顾南枝慵懒的表情和随性的坐姿,就是感官与心里的双重刺激。 林筝从来不知道,顾南枝唱起情歌竟然是这副模样,那么随意,却那么让人心动,她的歌声里没有叹息和炎凉,有的只是低沉的爱意,那双启合之间道尽温柔的唇……让人觊觎。 “怎么样?你们顾老师唱歌好听吧。”女人说,为了让林筝听清自己的声音,女人离得很近,林筝几乎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打在自己耳边时的感觉——和顾南枝的心跳加速不同,她让她很不舒服。 林筝不自然地坐直身体回应她:“好听。” 女人笑得愉悦,随手端起一杯果汁递给了林筝。 林筝正尴尬着,接过来就往嘴边送,嘴巴接触杯沿的瞬间,她明显感觉到顾南枝低缓的声音提了下。 只是一瞬间,林筝几乎以为她听错了,可对音乐敏感的她怎么会犯这种错? 林筝想不通,摇摇头继续喝果汁,全然不知杯沿上残留的口红沾了她的唇,入了她的口。 “时间太漫长,我的情郎,我在他乡,望着月亮。”一曲唱罢,掌声不断。 顾南枝走下来,踢踢林筝身边的女人说:“让让。” 女人不满,“地方那么大,你干嘛非要坐这里?” 顾南枝看她一眼,不冷不热地说:“这是我的座位。” “脸呢?”女人努努嘴,指着林筝屁股下的地方说:“这个才是你的位置好吗?” 林筝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顾老师,您坐。” 顾南枝看到没看林筝,手一抬,直接按着脑袋给人按了回去,“好好坐你的坐。” 林筝,“……”屁股烫得坐不住怎么办? 女人惹不起顾南枝,玩笑着嘀咕两声挪到了旁边。 顾南枝在她的位置坐下,随手抽了张递给林筝说:“擦擦嘴。” 林筝下意识舔了下嘴唇,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呀,顾老师为什么要让她擦嘴? 疑惑归疑惑,林筝还是接过顾南枝手里的纸擦了擦嘴。 “小姑娘也唱一首?”被顾南枝强行‘赶走’的女人越过她,从后面问林筝。 林筝身体后倾,刚准备和女人说话,顾南枝抬手一拦,给人拦了回来,“坐好。” 林筝如临大敌,立刻做得端正。 女人瞪着眼,恨不得在顾南枝脸上瞪出个窟窿,“我也没把你学生怎么着,你干嘛这么紧张?” 顾南枝用湿巾擦着手,微笑着说:“近墨者黑,时刻谨记。” 女人一时竟无言以对,他们这些人经过社会的荼毒确实不如孩子们单纯了。 “好吧,我不和她说话,那你帮转达下。”女人妥协。 顾南枝直接拒绝,“不了。”林筝的歌声估计没人驾驭得了。 一旁的时七不知道顾南枝听过林筝唱歌,也不知道顾南枝此举是想给林筝留面子,她凭着自己对林筝的盲目偏袒拍着胸口说:“我筝儿唱歌超级好听!” 女人顺着话题往下说:“那必须唱一首啊。” 时七立刻去点歌,林筝想拉都没机会,急得直想遁地。 “林筝。”顾南枝靠近林筝,低声问她,“不想唱的话,我带你们走。” 林筝扭头,直愣愣地看着顾南枝。 顾老师刚才的语气……好像知道什么? 顾南枝被看得没脾气,掩饰地摸摸鼻子说:“音乐教室和录音棚挨着。” “?!”林筝猛地回忆起那次音乐课后和顾南枝的偶遇,原来!她听到自己唱歌了!嗷!不想活了! 林筝脸烫得要炸,要不是包厢里光线暗,她现在肯定会被当成‘奇葩’围观。 怎么办?!着急上头,林筝端起杯子一口喝光了剩下的果汁。 顾南枝静静看着,借着昏暗灯光抿了抿干涩嘴唇。 她今天要出来见人,刻意换了口红,正红色……不适合小孩儿。 “筝儿,点好了!”时七拿着麦招呼林筝。 林筝抬头,看清歌名后想在墙上拆个洞钻进去。 《乖乖》,这歌唱过一次之后就被她压箱底了好吗?!为什么她们家七总喜欢发现身边的不可能?! 《乖乖》没有前奏,坐在点歌机旁边的老师一切歌直接开始。 时七见林筝没动的意思,自己先跟着唱,然后摸着路往林筝那边挪。 挪到林筝跟前,时七一瞧马上到副歌,立刻把话筒塞给了林筝。 林筝握着话筒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开唱,“就这样先牵牵牵牵手,再摸摸摸摸头,把所有星星摘下来藏在你的身后……” 少女清亮、绵软的嗓音在包厢里散开。 顾南枝诧异地侧目,林筝今天竟然没跑调,还唱得格外,可爱,她的身边,空气仿佛都是奶油味的,甜得发腻。 几句过后,林筝的紧张松弛下来,声音更加甜软,她把一个小姑娘该有的可爱全部唱进了歌里。 顾南枝的笑迅速在嘴角蔓延,温柔目光包裹着林筝,眼里只剩一个她。 小孩儿可爱起来真没其他什么事了。 《乖乖》这首歌很短,林筝一唱完立刻关了麦塞回给时七,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她现在都不敢看顾南枝,实在太丢人了! 顾南枝坐在林筝旁边,把她的反应尽收眼里,她站起来说:“歌也唱了,时间也差不多,我可以带两个小孩儿先走了吧?” 话已至此也没人好继续挽留,简单说了几句便放师生三人离开。 林筝一出包厢,捂住脸就往外跑。 时七追不上,急忙对顾南枝说:“顾老师,我没带手机,您帮我找下筝儿,我去包厢叫宋安树和于川柏。” 顾南枝,“好,一会儿楼下见。” “嗯,谢谢顾老师。” 时七离开,顾南枝慢悠悠地走到电梯口,乘电梯下去找人。 外面的风很凉,林筝正站在路边踢马路牙子。 顾南枝走过去,忍着笑意说:“跑那么急干什么?我是狼,能吃了你?” 林筝瘪瘪嘴,欲哭无泪地说:“顾老师,我刚才是不是很丢人啊?” 顾南枝走到林筝身边,和她一起站在路沿上,看着前方匆匆而过的车子说:“不会,很可爱。” 站在同一高度的顾南枝高出林筝很多,她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顾南枝的侧脸。 顾老师紧致流畅的下颌线真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 啊!林筝暴躁地挠挠头,凶巴巴地对顾南枝说:“顾老师,您不许记得我唱歌!” “好。”顾南枝满口答应,哄小孩儿似的语气‘惹怒’林筝,气得她直跺脚,“顾老师!” 顾南枝非常好脾气地反问,“嗯?” 林筝要哭了,“顾老师,你欺负人。” “有吗?”顾南枝明知故问。 “有。”林筝欲哭无泪,挫败地蹲在路沿上揪鞋带。 顾南枝抬手勾勾林筝的马尾,问她,“生气了?” 林筝哼一声,把头偏向了另一边。 谁生气了?她看起来像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她就是,就是不想在顾南枝跟前丢人现眼而已。 顾南枝见林筝不理自己,指尖卷了一小撮头发扯了下。 林筝吃痛,抬起头控诉顾南枝,“顾老师,疼啊。” 顾南枝松手,转而用掌心在她脑袋上乱揉,“知道疼以后就不要来这种地方,你们几个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林筝几人来这里有于川柏的哥哥保驾护航,有专门的包厢留着,完全不用担心会遇到坏人,可未成年进出娱乐场所到底理亏,林筝不敢吭声,由着顾南枝把她的头发刨成了鸡窝。 ‘玩’够了,顾南枝拍拍林筝的脑袋说:“起来。” 林筝听话地站起来,不忍直视地上的影子,她这发型是要上天么? “以后不要随便喝别人给的东西。”顾南枝说。 林筝一门心思都在自己的发型上,一时没听懂,反问道:“什么?” 顾南枝点点林筝嘴唇,严肃地说:“公共场合,不要随便喝别人给的东西。” 林筝反应过来,解释说:“他们是顾老师的朋友,不是别人。” 顾南枝一想,小孩儿说的还真有道理,可这有什么用? “我说不行就不行。”顾南枝说。 林筝小眉毛拧起,死盯着顾南枝看。 顾老师这是不讲道理吗? 顾南枝被盯得莫名心虚,避开她的目光说:“我这个老人家吃的饭比你走得路还多,听一听害不了你。” 林筝眉头皱得更紧,不悦地说:“顾老师,您怎么总喜欢把‘老’挂在嘴边,我不喜欢听你这么说自己。” “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顾南枝顺手捏上林筝下巴,揶揄道,“林筝儿同学,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说话的顾南枝微弯着腰,几乎与林筝平视,浅笑嫣然的她勾着目光灼灼的她。 林筝失神了。 她听着自己快如擂鼓的心跳,心里从点燃就不曾彻底熄灭的小火苗火又开始蠢蠢欲动。 你朋友喜欢她。 同性恋没有问题…… 时七的话不断揪扯着林筝懵懂的心,她抑制不住自己已经萌芽的异样情愫,小声问顾南枝,“顾老师,您说,女生可以喜欢女生吗?” 顾南枝含笑的目光剧烈震颤,她直起身体,敛了笑,“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林筝的心早乱了,没精力注意顾南枝的微表情,只是顺着已经开口的话题继续说,“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顾南枝的笑彻底消失,声音僵硬单薄,“谁?” 林筝摇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出来,干净,纯粹,“我只是这样以为,还不确定,等确定了我再告诉您。” 顾南枝沉重的心无法被林筝的笑拉起来,她看着林筝的目光复杂难辨,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可被沉默孤立之后只剩一句淡淡的,“林筝,不要喜欢同性,想过得容易就不要喜欢同性。” 顾南枝说完,林筝脸上干净的笑瞬间僵住,她以为林筝听懂了,所以受伤了,她沉闷的心被林筝受伤的表情击中,一刹那的疼竟然让她难以忍受,“林筝……” 顾南枝刚开口,林筝忽然指着她身后的方向,脸色煞白地说:“顾老师,您帮我看看,穿黑色套装那个女人是不是我妈妈,拉着她的人是不是,是不是我和你说过的秦叔叔?” 第39章 顾南枝没见过冯海安,自然认不出她,可林筝是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怎么可能认错? 如果没认错,林筝如何接受自己的母亲和别的男人在街头拉拉扯扯? “林筝,可能有什么误会。”顾南枝第一次觉得自己说话这么没有底气,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林筝冰凉的脸,强迫她将目光远离那两个让她伤心的人,看向自己。 林筝无动于衷,执拗地看着他们。 “顾老师,您说我应不应该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林筝混乱的目光没有焦距,她的声,哑得让顾南枝不忍心去听,可除了自己,眼下还有谁能为她撑住摇摇欲坠的小世界。 顾南枝轻轻地叹息,再开口声音是林筝从没听过的温软,坚定,“林筝,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顾老师在。” 林筝很慢地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顾南枝,等看清她,林筝忽然笑了出来,“顾老师,您放心,只要他们的解释说得通,我就会接受,我很讲理的。” 理智的林筝让顾南枝心疼无以复加,她艰难地勾动唇角,笑着对林筝说:“筝儿,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更不要总无视顾老师,这会让我很难过。” 林筝失神的眼睛猛地睁大,她视线所及只有一个顾南枝,她叫她,筝儿…… 有些崩溃只需要一瞬间,林筝快速抱住顾南枝,踮起脚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后又立刻放开,头也不回地朝冯海安和秦有恒那边跑过去。 顾南枝知道自己应该去追林筝,看着她,在需要的时候陪着她,她很早就和林筝说过‘害怕的时候往后靠,我在’不是吗?成年人绝对不该对小孩儿食言。 可此刻她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无论怎么努力都抬不动分毫,而林筝临走的那句话则是绑住她的绳,毫不留情地捆缚着她难以平复的心,让她无力挣脱,又还有什么力气去‘救’她?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儿自己走入‘战场’,看她如何输掉那场绝无胜算的战争。 “我说了,别再来找我!”冯海安用力挣脱开秦有恒的手,克制又愤怒地低吼。 秦有恒的态度忍让谦和,和冯海安的激进是两个极端,“我不找你,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再见我了?” 冯海安冷笑一声,猩红眼底全是怒气,“见你有什么用?能回到当初,还是能解决当下?!” “海安,我们都不在年轻气盛,不要总说这种气话。” “哈哈,你还知道我们不年轻了?”向来注重形象的冯海安像个疯子一样放声大笑,凄厉地质问他,“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秦有恒靠近冯海安,想安抚她激动的情绪,手刚抬起来就被冯海安用力挥开,“别碰我!”她手里的钥匙从秦有恒手背上狠狠滑过,带出一串血珠。 冯海安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偏过头,不去看秦有恒沉默的表情。 秦有恒丝毫不在意手上的伤,更不在意冯海安对自己的冷淡,他压下眼皮,声音暗哑难辨,“如果可能,我宁愿一辈子不打扰你。” 冯海安脸上闪过一抹痛苦,很快被她抹去,冷冰冰地说:“那就请你说到做到,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看到我们。” 林筝一动不动地看着冯海安,脑子里不断回放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别想再见我们’。 我们,是她和谁? “你们在干什么?”林筝轻到及不可察的声音落入冯海安耳中变成了惊雷,她惊慌失措地推开秦有恒对林筝说,“筝儿,你听妈妈解释,妈妈和秦,和他……” 冯海安的理智只够她说这些毫无意义地话,牵强理由,或是□□事实她一句也说不出口。 林筝不急,她笑着叫她妈妈,然后问她,“您和他怎么了呢?” 冯海安害怕这样的林筝,她平静得太过异常,“筝儿,你先回去好不好,等妈妈,等妈妈处理好了就回家和你解释好不好?” 林筝摇头,第一次如此坚定地反驳冯海安,“不好,我现在就想听,当着他的面听。” 林筝看向秦有恒,他还和初见一样和善,这善上染了她的恨,就变得狰狞丑陋。 林筝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对上他全是难堪的尖锐,“你为什么要拉我妈妈?我爸爸还在,你为什么要碰她,你想让我们家妻离子散,还是家破人亡?” 林筝的话是把双刃剑,伤了自己也刺痛了别人,秦有恒的平静出现了裂缝,他弯下腰,两手轻轻按着林筝的肩膀试图和她解释,“我和你妈妈的关系不是你猜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林筝两手挡着秦有恒的胳膊,很慢很慢地挣开他的钳制,她还是那样笑盈盈的,眼眶里却蓄满了眼泪,“你说嘛,你们大人为什么总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直截了当说出来不好吗,我又不是非要谁和谁在一起,也不用非要和谁在一起,你们不要这样,我只是想要一个理由,好的,我以后就不用总担惊受怕,坏的,坏的……” 林筝支撑不住地蹲下,两手紧抱住自己冰凉的身体,“坏的,我就不用再做白日梦了。” 她的话是一枚出了膛的子弹,快速猛烈地打中了冯海安,疼得她步步后退,若不是有秦有恒搀扶,她连站着都是种奢望。 冯海安推开秦有恒,踉跄地走到林筝跟前蹲下,发抖的手不敢去碰她的眼睛,“筝儿,对不起,都是妈妈的错,你要怪就怪……” “怪我。”这话是秦有恒说的,刚说完冯海安突然爆发,站起来大力推了他一把说:“你滚!马上滚!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没有资格说话!” 冬天的风凛冽无情,刮过秦有恒平静的眼底,“我是她的亲生父亲,这个身份也不够资格?” 秦有恒的话出口,林筝的整个世界都静了,死一样的寂静,即使她为自己身世的曝光做了很多年心里准备,可当它真正被人说出来,当那个人真的出现,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从骨子里,她就是个喜欢逃避的人,总爱幻想早就一团糟的生活还有可能复原,她啊,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林筝站起来,冷冷地看着秦有恒,未开口,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世界跟着黑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她好像听到有人惊恐地叫她‘筝儿’,那个声音很远,很像顾南枝。 ———— 住院部外面的排椅上,秦有恒和顾南枝相对无言,顾南枝不知道如何开口,她怕自己一出声就是质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让一个小孩儿承担大人犯下的错,再问问他们,想把林筝怎么样?可她才是真正的外人,哪儿来的立场? “顾老师,很抱歉把您牵扯进来。”秦有恒率先开口。 “不必,林筝是我的学生,不在场我可以当做视而不见,在场就不可能视若无睹。”顾南枝放在腿上的手不着痕迹地攥紧,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林筝滚烫的眼泪。 方才,ktv外面的画面好像惊魂一瞬,从她抱起晕倒的林筝到上车,不过百米,她却好像用尽了一生的力气,生怕再晚一点,这个小孩儿就会彻底把自己封闭起来,再也不愿意苏醒。 她是受了多大的刺激才会变成这样? “我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很冒昧,但还是想请您如实相告。”顾南枝终是没忍住,压着喉间的颤音说,“您和林筝妈妈到底怎么回事?” 秦有恒看着前方,目光很远,“那是一个年少轻狂,男孩儿以为女孩儿会等,女孩儿以为男孩儿会追的荒唐故事。” …… 秦有恒和冯海安是大学同学,两人一见钟情,很快就因为郎才女貌成了校园里最让人羡慕的小情侣,他们在学业上相互较量,在感情上投入真诚,人人都以为这是开始,也是结束,他们的一生注定幸福。 谁曾想,大三征兵,秦有恒毫无征兆地放弃毕业后一起创业的承诺,选择了入伍。 冯海安是家中独女,被父母捧在手心宠着长大,她无法理解秦有恒口中所谓的‘家国热血’梦,只当这是他对他们感情的‘背叛’,冯海安和他吵、闹,最后眼睁睁看他离开。 热恋怕距离,更怕隔阂,秦有恒的‘自私’让冯海安如鲠在喉,好不容易接一次他的电话总闹得不欢而散,时间久了,冯海安感觉到疲惫。 她在毕业前夕给了秦有恒最后一次机会——明天你不出现在我眼前,我们就分手吧。 那时候的秦有恒深爱冯海安毫无疑问,他从来不舍得让那个骄傲的女孩儿哭,可那晚她哭得崩溃。 秦有恒深知这次错过可能就是一生,他害怕,所以想尽办法在当天出现在了冯海安面前。 久别重逢加上干柴烈火,两人那晚几乎没有休息,在学校外小小的宾馆里把所有热情都献给了彼此。 隔日,秦有恒的爷爷出现在了宾馆。 空气里残留的浓烈□□味道刺激了他作为大家长的权威,他命令秦有恒立刻返回部队,否则就不要再认他这个爷爷。 秦有恒是爷爷一手养大的,情分匪浅,又顾忌他的身体,不得已离开。 离开之前他让冯海安等她,冯海安答应了。 半个月后秦有恒收到了她结婚的消息。 十个月后,她生下了一个女儿,名叫林筝,之后就是长达十几年的怨恨。 秦有恒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冯海安,他们此生也不会再见,然而世事难料。 前年,已经转业回来的秦有恒事业有成,受人恭维,合作方在度假酒店给他安排了一出好戏,他清楚这出戏另有深意,但还是去了,因为那次合作是一个很大的援藏公益项目,那个地方有他一辈子的热情。 在度假酒店,秦有恒再次遇到了不论如何怨恨也无法忘记的女人——冯海安,她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还为他生下了孩子,秦有恒就是有再多不甘也不舍得去打扰她的生活,可命运总喜欢捉弄他。 当天晚上,想为父母准备惊喜的林筝被人迷晕带到了无人海滩,辗转难眠的秦有恒及时发现救了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也就是这个意外让秦有恒发现了林筝似曾相识的长相——她未长开的眉眼和自己已故母亲年轻时有六七分相似,这个发现乱了他的理智。 秦有恒没想去破坏冯海安的家庭,他只是抱着一丝侥幸,私下找关系给林筝和三人同时做了亲子鉴定。 当晚出的结果,结果表示林筝是他和冯海安的孩子。 秦有恒没办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兴奋又害怕,他兴奋已经做好孤独终老准备自己竟然有这么漂亮一个女儿,同时也害怕这个结果会害了她,所以秦有恒根本没有打算把这个结果告诉任何人,他会让这个秘密烂在心里,自己独享这份喜悦即可。 可惜造化再次弄人,有些事一旦浮出水面就无法再次沉寂。 林杰半夜忽然不舒服,冯海安不放心拖到天明,敲了林筝的门不见她回话,以为她睡了,便陪着林杰过来做检查。 几人在昏迷中仍未醒来的林筝病房外碰上,那几份还没来得及被深埋的结果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落在了冯海安和林杰眼里。 冯海安拿命威胁秦有恒这辈子不能出现在林筝面前,他答应了,也做到了。  …… “林筝妈妈为什么会突然和别人结婚?她不是答应等你了吗?”顾南枝不解,如果冯海安不这么做,根本不会有后面的事。 秦有恒摇头,顾南枝从他脸上看到了茫然,“不知道,我也以为我们说好了,所以很放心的离开,谁曾想这一走就再也不想重回这个地方。” 顾南枝明白这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事,不过,连秦有恒都不知道,她就更没有能力看透,于是,顾南枝硬着心肠,换了个话题问他,“您既然已经答应不打扰她们,为什么又要突然出现?您这么做等于把林筝推上了绝路,她再也没有办法继续骗自己。” 秦有恒和冯海安的这段过去说不清谁对谁错,也可能谁都没错,可顾南枝还是无法接受最后受伤的会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林筝。 秦有恒身体前倾,胳膊撑在膝头,那双经历了无数生死早已经无畏的双眼起伏难定,“林杰打电话给我的,他说自己没办法继续照顾林筝,海安,她最伤心,也最狠心。林筝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我的存在,我存在是她对林杰,对林筝,对那个家犯的‘错’,她面对不了。” “照顾不了,面对不了就可以无视?你们知不知道林筝这两年是怎么过的,一个人,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生活,他们怎么忍心?”顾南枝厉声质问。 秦有恒苦笑,“不忍心,他们从来就没有放心。” 顾南枝不懂,“是不是还有其他事?” 秦有恒沉默片刻,重重吐了口气,“林杰生病了,这两年一直在住院化疗,身边离不开人。海安不回家一是白天要赚钱养家,晚上要在医院陪床照顾,二是怕在林筝面前露出破绽,对林筝,她只有用最冷的态度才能赶走,她总说林筝是个很温暖的小孩儿,只要稍微给她一点关注,她就会加倍回报。日日被折磨着的海安承受不起这种回报,她会忍不住告诉林筝实情,海安……” 秦有恒顿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若有似无的叹息,“她未出阁时被父母捧着,成了家被丈夫爱着,她对生活其实没有多少经验,突然遇到这么大的事难免处理得有欠妥当,当然,我不否认她这两年亏欠了筝,亏欠了林筝。” 顾南枝沉默,在林筝的事情上她毫无疑问会站林筝,在此之前也始终觉得是冯海安对她太狠心,今天秦有恒这么一说,顾南枝虽然无法完全认同冯海安的做法,却也对她少了几分责怪,顾南枝尽量让自己公平地看待这件事,“林杰的病,说出来也许结果会不一样,不用非要瞒着她。” “是会不一样,林筝会一直爱着林杰。” “这样不好吗?林杰虽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但养了她那么多年,她爱他有什么错?” “是,他们都没有错,错在还有一个我是林筝,不对,是林杰的退路。” 顾南枝心头猛跳,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林杰……他的病看不好?” 秦有恒,“嗯,发现就已经晚了。林杰是福利院出来的,太珍惜亲人,他想把最好的都给林筝和海安,可他没有一点家底,只能用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去换,累出来的病,靠钱哪儿换的回来?” 顾南枝嗓子疼得发不出声音,难怪林筝在被‘推开’两年后还能笑着生活,原来他有一个这么好的父亲。 “对林筝的身世,林杰从一开始知道就没有怪过任何人,甚至会反过来感谢海安给了他一个那么可爱的女儿,让他感受到了圆满的幸福,他不想把遗憾留给自己疼了十几年的宝贝,所以宁愿当个坏人,把她推给我,然后默默离开这个世界。” “这对他不公平。”顾南枝说,她只能说出这么简短的话,再多一点,她都会失去旁观者的清晰。 秦有恒笑了笑,声音沉缓无力,“我们都是第一次做父母,没有谁能拿一百分,林杰或许‘太无私’,海安可能‘太狠心’,可我们不都是在学着让爱延续?方式也许不对,初衷毋庸置疑。” 顾南枝无法反驳秦有恒的话,她没有切身体会,无法理解,如果有一天这种变故真的落到她头上,她未必比他们做得好,只是……“林筝那边,你们打算怎么办?” 秦有恒看着前方冷冰冰地住院楼,声音低得可怕,“瞒不住的。” ———— 住院部13楼,已经被化疗折磨得身形消瘦的林杰躺在床上,艰难地翻着林筝的相册,他拍照技术不行,偏还喜欢给林筝拍照,从小到大拍了不下万张,精挑细选之后竟然只有这里区区百张值得他四处炫耀。 “这个是你家姑娘?可真好看。”隔壁病床的大爷带着老花镜和林杰一起看,“这张是什么时候照的?小丫头被奖杯压得都生气了。” 林杰笑容苍白但温暖,“这是我们家小筝儿第一次参加书法比赛,拿了第一名时拍的。” “呦,那可厉害了。” “是啊,我的小筝儿一直很优秀。” “我怎么没见她来看过你?”老大爷疑惑地问。 林杰低着头,慈爱目光贪心地看着照片里因为奖杯太重而眉头紧皱的小林筝,“她……” “爸爸。”久未听见却依然熟悉得不需要辨认的声音突然出现,林杰难以置信地看向病房门口。 林筝站在门外,小小的身体被恐惧包裹。 林杰以为他到死都不会再见到林筝,这样她会讨厌他一阵子,但不会为他伤心一辈子,可是,怎么还是被发现了?她的小筝儿,生命才刚刚开始,心里装着一辈子的伤心难过,以后怎么好好生活? 哎,林杰无声叹气,他放下相册朝林筝招招手,用最温柔的声音对她说,“过来,让爸爸抱一抱。” 第40章 林筝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整个人陷入阴沉空气里无法挣脱。 距离她上次见林杰已经过去太久,她以为习惯了‘支离破碎’的自己再次看见林杰,依旧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规规矩矩地喊他一声爸爸,如今真相摆在面前,懦弱的她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林杰对林筝太熟悉,即使落在她脸上的光不那么明亮,他依然知道林筝在怪他,除了这些,她还心疼他。 “筝儿,你不进来,爸爸就出去找你了。”林杰笑着说,他在医院待得时间太长,不要说靠自己的力量下床,现在只是坐起来都无比困难,林筝看到他疼得皱眉,每次望向自己却依旧在笑,这种极端反差让她心里所有的怨恨顿时都变成了心疼。 林筝快步走过去,拉高枕头靠在床头,随后小心翼翼地将林杰扶起来,帮他擦拭冷汗,同时用手掌在他急速跳动的心口缓缓抚摸。 这一整套的动作虽然生疏却仔细,把一个小女儿的爱和细心轻轻揉碎了放在林杰心头,抚平他被疾病折磨的痛苦。 做完这些,林筝从林杰床头绕过去,站在方才和他说话的老人家跟前,乖巧地朝他鞠了个躬,“爷爷,您好,我叫林筝,是林杰爸爸的女儿。” 这个自我介绍是她生来就有的私心——见不得家人受一点质疑和委屈,林杰既然喜欢在这个人面前‘炫耀’她,那她就配合他把该做的一一做完,“爷爷,谢谢您和我爸爸聊天,不然他会很无聊。” 人一上年纪就容易感慨,尤其是碰到林筝这种漂亮乖巧,有礼貌的软糯小姑娘,老人家一改往日严肃的模样,拉着林筝的手感慨道:“不谢不谢,小丫头今年上几年级了?在哪个学校,成绩怎么样啊?” “高一,在附中,期中考试考了年纪第二名。”林筝耐心作答,此刻,她心里有说不出的后悔,自己明明有考第一的实力,偏总故意屈居人下,如果这世上能有‘早知道’,那她…… 林筝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心里疼到麻木。 如果这辈子能有一个‘早知道’,那她一定不会幼稚地轻信什么‘爱哭的小孩儿有糖吃’,蠢笨得企图用失去光环的自己去换取父母的关注,她一定会用最好的成绩,最优秀的自己让林杰开心,让冯海安安心。 “对不起。”林筝背对林杰,歉疚地说,低哑声音让林杰的笑容消失,他费力地抬起胳膊,轻握着林筝的手腕说:“转过来,让爸爸看看。” 林筝很慢地转身,她不敢看林杰的眼睛,更不敢和他说话,说重了林杰伤心,说轻了自己心里的疙瘩无法释怀,现实生活里的矛盾比她做过最难的竞赛题都复杂,它们根本没有固定公式可以套。 林筝的沉默犹如千斤巨石重重压在林杰胸口,闷得他呼吸困难,这种感觉和发病时的煎熬不同,它不激烈,但更揪心。 数月不见,他天真爱笑的小姑娘变得更会‘看人眼色’了。 林杰忍着疼惜,极力让自己笑得没有破绽,“爸爸没事,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 “真的吗?”林筝喜上眉梢,转而又想到过来时护士站里病人家属的悲痛,他们说住进这栋楼就只剩下等死,能活着出去的寥寥无几。 林筝眼前一阵阵发黑,走进这里已经耗费了她大半的力气,现在,雪上加霜。 长久积攒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林杰清楚自己的情况瞒不住,他刚才说给林筝的话也的确不是谎言,他不想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这座看不头的‘监牢’里了。 “筝儿,你今天能来这里说明我们父女的缘分未了,爸爸不犯傻了,这两年亏欠你的,爸爸会用剩下的时间尽快补上,以后,爸爸每天早上送你出门上学,晚上等你回家吃饭,你想要的爸爸都会尽力满足,但也请你答应爸爸一件事。”林杰说。 “什,什么事?”林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最怕林杰煽情,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煽情,一想到这个人以后有可能不见,她先前所有的怨恨都变成了伤心,“只要你不走,我什么都可以答应。”林筝哭着说。 林筝这一哭,林杰倒是笑了,爱哭才是他熟悉的小女儿啊。 林杰攥着林筝手腕的手紧了紧,将她拉到自己跟前,笑着声音打趣她,“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这么爱哭?你要答应爸爸,爸爸走后不要太难过。” 林筝的眼泪珠子连成串,每一滴落下都砸得林杰的心口叮当响。他是欣慰的,一手养大的女儿即使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知道他联合母亲欺骗了她两年多,却还是肯为他担心,这份赤诚感情绝无仅有,欣慰之余,他更怕了。 “筝儿,爸爸会非常努力,争取多陪你一段时间好不好?”林杰笑问,他更怕死了。 林筝被眼泪模糊的双眼看不清林杰,她很想抱抱林杰,告诉他,“爸爸,你不用努力,好好休息,好好养病就行,该努力的是我,我会用短的时间成为你最想看到的那个优秀女儿。” 这些话就在嘴边,林筝却哽咽得说不出来,只能拼命点头,一直不断地点头。 林杰笑得更加开怀,“我们小筝儿什么时候变成打字机了,小脑袋点得这么勤快不累吗?” 林筝停了点头的动作,隔着眼里的水雾看他,“好。”一个字救出了等在门外即将溺水而亡的冯海安,还好,她盲目的推离没有失去这个女儿,以后,她无颜面对,只能尽力弥补。 林杰看到了站在门外没有进来的冯海安,也明白其中缘由。如果不是他,冯海安不会那么对林筝,说到底,错的还是他。 林杰收回目光,内疚地看着林筝,问她,“筝儿,你能不能帮爸爸一个忙?” 林筝抹了抹眼泪,哽咽道:“什么忙?” “这两年让你受苦,是爸爸当初决定错误,爸爸和你道歉,你可以生气,但不能打爸爸,爸爸现在身体不好,打坏了还是你心疼,你妈妈那边……”林杰偏头指指外面,小声说,“爸爸只让她瞒着你,没让她冷落你,爸爸现在很生气,你帮爸爸去骂她,怎么解气怎么骂。” 林杰说的是实话,这两年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对林筝生活上的了解都是从冯海安那里听说,她总说林筝很好,很听话,林杰尽信无疑。 前不久,林杰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情况越发不济,给秦有恒打电话‘交代后事’时隐约从他那里听出了些端倪。 挂了电话,林杰第一次和冯海安动气,冯海安不得已说了实话,林杰当时就激动地被送进了icu,等情况稳定已经是好几天之后。 林杰醒来看到冯海安因为担心疲惫越发显老的面容,什么火都发不出来。 结婚之初,冯海安还不爱他,他则已经以小学弟的身份羡慕、暗恋了她很多年,他太清楚冯海安和秦有恒的感情,也明白自己不过是在冯海安无路可走时‘捡漏的小人’,他不在乎,也有信心用时间和真心赢得她的喜欢。 事实证明,他成功了,冯海安现在爱他爱得连最疼爱的女儿也可以不顾,这份心意不可谓不让人心动,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想要的幸福是一家三口,缺一不可,冯海安对林筝的冷落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他放在心上的从来就不止冯海安一人,还有从出生就受尽宠爱的林筝,但是错已经铸成,冯海安对林筝的伤害已经存在,他现在能做的只有不偏不倚,让林筝发泄,让冯海安‘认错’,自己,不能沉默着离开,就高调地弥补吧。 林筝听到林杰口中的‘帮忙’停了哭声,低着头不说话。她肯理林杰是因为他的情非得已,冯海安给她的只有冷淡和一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她做不到心平气和地面对。 林杰清楚林筝心里的磕绊,他拉拉她的手,轻声哄着,“去吧,骂完了爸爸等你来诉苦。” 林筝回头看看门口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冯海安,再看看满面笑容的林杰,犹豫片刻后点点头说:“好。” 林杰欣慰地闭了闭眼,面露疲惫。 林筝轻手轻脚地扶他躺下,坐在床边陪了一会儿,见他逐渐陷入昏沉状态后和隔壁床的老人家小声说了句再见,而后垫着脚离开。 她前脚刚走,后脚本该睡着的林杰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太了解林筝了,这个小朋友……根本不知道怎么发火,“哎……” ———— 林筝和冯海安没有走远,她们就站在走廊尽头的床边,沉默无言,和秦有恒分开后准备来找林筝的顾南枝从楼下经过,她才下意识往前探了探身体。 冯海安见此回了神,迟疑着开口,“筝儿,你骂妈妈吧。” “嗯?”林筝茫然地回头,想明白她说了什么后摇摇头转了回去。 楼下,顾南枝已经不见了。 林筝说不出的失望,她还能回忆起晕倒前顾南枝惊慌的声音,好像每次她出事顾南枝都在身边,她就像她的守护神,只要需要,总在。 “妈,我不会吵架,爸爸让我帮的忙,我做不好。”林筝突然开口,缓和态度听不出一点生气,“如果您同意,我们合作一次吧。” 冯海安动动嘴没发出声音,林筝以为她不同意,回头确认,一看见她面白如纸立刻转了回去,不让她窥视到自己的不忍。她是不会吵架,不会爆发,但不代表她的忍让没有底线,冯海安这两年的所作所为不止伤了她的心,也害她失去了很多陪伴林杰的时间,这才是她最无法接受的,现在,她没有精力去怪谁,原谅谁,或者,认可谁,只希望林杰好好的……多留一天是一天,其他的疙瘩,继续堵着吧,她已经快习惯压抑窒息的生活了。 “怎么合作?”努力很久的冯海安终于发出一点声音,“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 林筝趴在窗沿,探着头去看一晃而过的顾南枝,“不要逼我去和那个人扯上关系,我这辈子只会有一个爸爸,他叫林杰,他现在身体不好,我很担心他。” 那个人,秦有恒,林筝不明说冯海安也猜得到,打从一开始她就没这个打算,所以一见到秦有恒才会那么激动,眼下事情到这个地步,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做了,“你希望我怎么做?”冯海安问,和林筝的理智对比起来,她反倒成了没见过世面,没有注意的小孩儿,可笑啊。 林筝看不到,兀自说着心中打算,“我们在爸爸面前演一出戏。” 冯海安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什么,苦笑着问:“什么戏?” 林筝望着终于完全走入视线的顾南枝,笑如春光明艳,“冰释前嫌,母女情深。” “!”冯海安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筝,冰凉的心快速跌入谷底。欠下的,总要还,偿还对象越是无所谓,偿还越是艰难,冯海安除了妥协答应,没有第二个选择,“好。”她说。 简单生硬的对话结束,走廊里只剩静默,林筝安静地趴在窗口,一瞬不瞬地看着在楼下慢慢踱步的顾南枝,耳边不停回放顾南枝喊她的那声‘筝儿’。认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听到顾南枝正儿八经地叫她‘筝儿’,可能只是情急,但林筝一想起来还是心口热热的。 “妈,麻烦您照顾一会儿爸爸,我去找下顾老师。”林筝回过身说。 冯海安连声答应,“去吧去吧,今天顾老师肯定吓坏了,你快去和她报下平安,让她赶紧回去休息。” “好的。”林筝隔着很远的距离从冯海安旁边侧身经过,随后快步朝电梯方向跑去。 冯海安定定地站在原地看她,绷着的心一片酸楚。走廊这么宽,林筝即使正面走也不会碰到她,可她……选择了侧着走。 林筝急匆匆跑到楼下,顾南枝还在,她单手插着兜,另一手不知道捏了什么东西,拇指来回不停地摩挲,看表情很平静,看动作很焦躁。这种状态林筝从没在她身上见过,是自己的话让她烦心了吧? 林筝热切的心思冷了些,原本着急的步子定在原地无法动弹,还是顾南枝绕回来看到她主动喊了声,“林筝。” 林筝下意识后退,见顾南枝朝她走过来才急忙稳住心思,挤出笑容回应她,“顾老师。” 顾南枝停在林筝跟前,习惯性摸摸她的脸,面色凝重地问:“怎么样,头还晕不晕?”她温暖的手掌是林筝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 林筝摇摇头,已经干涸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林杰的病,秦有恒的身份,冯海安的隐瞒和冷落一股脑全冲进了林筝脑中,她一样都接受不了,偏偏一样情绪都没有发泄出来,这会儿看到顾南枝,林筝所有伤心害怕像开了闸的洪水,挡也挡不住。 “顾,顾老师,我爸爸生病了,治不,不好,我一直以为他不,不要我了。”林筝哭得哽咽,“那个叔叔,我现在不喜欢他,不想见他……” 顾南枝总以为成年人沉默的崩溃是不可控的,现在看到林筝放肆地大哭忽然觉得小孩子的伤心才更让人心疼,至少她看得见,听得着,一声声抽噎直往心里钻。 顾南枝紧攥着双手,冗长地沉默之后到底还是没忍住,主动把小孩儿哭到发抖的身体抱进了怀里。 冬天这么冷,她的眼泪都变凉了。 “没事,哭,哭出来就好了。”顾南枝拍着林筝单薄的后背,轻声哄她,“虽然错过了两年,但总为时不晚,以后用心一点还能弥补。” “顾老师……”林筝哭得接不上气,紧抓着顾南枝身前的衣服,一遍又一遍叫她,好像只有确认她一直在,她才不用一直忍耐。 顾南枝始终耐心,句句有回应,字字落实处,“顾老师在。” 林筝这一哭很久没能停得下来,顾南枝怕她哭得太狠眼睛出问题,侧脸碰碰她的额角说:“筝儿,不哭了行不行?你看路过的人看顾老师都那么凶,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换了的称呼,‘可怜’的请求成功让林筝按下了‘暂停’,她从顾南枝怀里爬出来一点点,踮起脚,小小下巴搁在她肩头去看路过的行人,的确眼神怪异。 林筝心软了,抽抽鼻子把眼泪忍了回去,最后那两滴落在顾南枝肩头,隔着厚厚的衣服,她没有感觉,林筝却清楚的看到它们一点点渗入,最后消失不见。 顾老师,她好像一块海绵,总在帮她吸收难过,这些难过被她拿走,好心情是不是也会变坏? “顾老师,您不要管我了。”林筝很慢地说,浓重鼻音堵着顾南枝的喉咙,她突然有点生气,这破小孩儿害自己担心这么久,现在只有轻飘飘一句不要管她,那她之前在耳边说的…… 顾南枝眉心紧拧,不悦地说:“再胡说我生气了。” “哦。”林筝动动脑袋,偏过头将侧脸贴上顾南枝肩膀,因为眼眶肿胀而模糊的目光缓缓落在顾南枝耳后那颗小小的痣上。 为什么有人连长痣都这么好看? 林筝想不通,越这样越想弄明白,越想弄明白靠得越近。 顾南枝起初没察觉到林筝动作里的异常,只当小孩儿一难受就会变得粘人,等到耳后湿热的气息逐渐清晰时,她才意识到什么,立刻偏过头,凶巴巴地说:“别闹!” 林筝反应过来,耳朵快速变红,吸了吸酸疼的鼻子,顾南枝以为事自己吓到了林筝,顿时放软态度无奈道:“随你了。” 林筝弯弯嘴角,将顾南枝抱得更紧,这回她没去看那些不该看的,失神目光漫无目的地在空气里游移。 过了很久,林筝低下头,整个脸埋进顾南枝肩窝,恳求似的说:“顾老师,我今晚可以去您家里睡吗?医院只能留一个人陪床,我们家没人,害怕。” 顾南枝心里咯噔一下,什么都爱藏着的林筝竟然这么明白地把‘害怕’说了出来,今天的事,对她的刺激太大了,想找人陪无可厚非,可睡在她家……放在今天之前,她想都不想就会答应,今天之后,她迟疑了。 “不行吗?”林筝察觉到顾南枝的犹豫,语气瞬时变得低沉,“那就算了。” 顾南枝短暂一怔,无可奈何地笑了出来,这小孩儿太会掐人软肋了,不过,今晚除了陪伴,她更重要的任务恐怕是安抚。生老病死虽是人之常情,真碰到了谁能坦然接受?到目前为止,林筝除了哭还有其他更大的反应,一天之内碰到这么大的事,没反应才真的让人担心。 顾南枝调整情绪,很轻地点了下头说:“行。” 第41章 后来的时间,林筝和冯海安一直在病房陪林杰,母女俩相敬如‘冰’,林杰看得出两人之间的别扭,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静静地听冯海安说了很多陈年旧事。 他们三人都对生命的不公有怨,可没人始终沉溺悲痛,用有限的生命留下无限的美好,也许才更值得铭记。 晚上九点是规定的探视结束时间,林筝没有陪床证,不得不依依不舍地离开,林杰主动提议让冯海安陪她回家,说自己这边有医生护士,不会出什么问题。 林筝笑着拒绝,语气松软,但态度坚定,“不用了,妈留下陪你我放心点。” 已经拿起手机准备送林筝的冯海安一时僵在原地做不出反应。 林杰忧心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片刻,短暂尴尬后笑着说,“将心比心,送你到家,爸爸才会放心。” 冯海安急忙帮腔,“是啊,医院离家远,还没有直达车,妈送你吧。” “真的不用。”林筝懂事的笑不露破绽,“顾老师在下面等我,她家和我们家离得很近,可以顺路捎着我。” “这样啊。”冯海安失望,“那你们路上小心,记得谢谢顾老师。” 林筝,“好的,爸,妈,我先走了。” “好。”两人同时应声。 林筝一走,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疲累的林杰攥着冯海安冷冰冰的手低声说:“没事,会好的。” 冯海安点点头,眼眶泛红,她现在很想找医生给自己配一副后悔药,好回到过去,告诉那时偏执的自己做事不要太过生硬,可惜,她连做个相似的梦都是奢望。拧起来的林筝总不动声色,如此才让人难以捉摸。 ———— 林筝下去时,顾南枝就在楼前的路灯下站着,头顶灯光,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之后懒洋洋地朝门口看过来,娴熟动作好像已经做了很多次。 看到林筝,顾南枝敛起长久等待带来的疲惫,笑着对她说:“我过去,还是你过来?” 林筝想都没想,三两步跑到顾南枝跟前,仰起头看她,“顾老师,对不起,让您等这么久。” “没事,我今天一整天都闲着。”顾南枝说着,习惯性想帮林筝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指腹触及小孩儿绵软脸颊时顿了下,旋即恢复,神色如常地帮她弄好,随后收回手背插进裤兜,轻轻攥了攥。 有些感觉变了,习以为常的动作就该收敛了。 林筝没有察觉到顾南枝细微的变化,收起已定结果带来的难过,佯装欢喜地说:“医生说爸爸情况还可以,回家过年没有问题。” “嗯。”顾南枝避开林筝灼灼的目光,看着天边银白色月说,“既然如此,你就不要过分担心,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我知道。”林筝看着顾南枝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心里有个声音蠢蠢欲动,“顾老师,我累了。” “好,我们回家。” 顾南枝率先提步,背着月光往停车场方向走,林筝在原地停了几秒,快步跟上她,在她没有任何反应之前偷偷把手塞进了她掌心。 顾南枝第一反应握紧,而后慌忙松开,察觉到林筝诧异的目光后又松松握起。 自始至终,她没有看林筝,也没有说话,然而心中矛盾已然团成了一堆乱麻。 ———— 顾南枝家林筝来过,但没留宿过,进去之后拘谨地站在客厅不知道要做什么,在外面接电话晚几步回来的顾南枝见此,从后面顺了下她的脑袋说:“跟我来。” 林筝两手抓著书包亦步亦趋地跟着,书包是刚才回家拿的,这样明天就能睡到老时间,然后跟顾南枝一起去学校。 顾南枝家有客房,不过一年到头没人来住,门一打开全是土味,呛得很,顾南枝自己都不想住,更不要说给林筝,她拉上门,把林筝带到自己卧室说:“你睡这里。” 说完,顾南枝蹲在衣柜跟前,从下面的抽屉里给林筝找换洗的衣服。 她们两个也是够糊涂的,都专门去林筝家拿书包了,怎么没想起来把换洗衣服也一起拿着,就抱一套明天穿的校服能干什么用,睡觉总不能也裹着冬季校服吧。 顾南枝翻箱倒柜半晌,找到一件大学时和舍友一起买的‘舍服’,其实就是一件长款t,当时是准备当睡衣穿的,不想店员把码拿错了,顾南枝穿着有点短,就一直被压在箱底,现在给小孩儿穿也算勉强体现价值了。 顾南枝拿着睡衣把林筝带到浴室,给她指了各种日用品的位置,然后把睡衣挂在门上,嘱咐她说:“我去书房处理个邮件,时间可能有点久,你有问题的话去那里找我。” 林筝乖乖点头,耳根发热,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时七给她那本小说里的一个桥段——浴室y……书里的人好会。 顾南枝不清楚林筝的小脑瓜子里装了这些东西,若是知道估计当场就能给小孩儿揍一顿,她替林筝拉上门,隔着玻璃说:“不要怕,这是在家里,你叫一声我就会过来。” 林筝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消失,胸口胀疼滚烫,她下意识叫了顾南枝一声,后者侧身,几乎贴着玻璃门说:“怎么了?” 林筝小心翼翼地上前,指腹隔空贴着顾南枝落在门上模糊的轮廓,“没事啊,就是试一下叫您会不会真的立刻出现。”林筝欢快地说,模糊视线让她看不清眼前的画面。 若她的生命有光,时七他们无疑是朗日下最明亮的天空,而顾南枝则是缝隙里照进来的那束微光,不耀眼,却足够重要。 现在,她的世界虽然即将雨过天晴,可她还是留恋顾南枝细枝末节的感动。 顾南枝被林筝的‘胡闹’气得没脾气,屈指敲敲门警告她,“再谎报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筝歪着头,假意不解地问:“打?骂?您舍得吗?” 顾南枝一时无语,别说,她还真不舍得,可如果换一种,她倒是乐意得很,“罚抄古诗。”顾南枝轻飘飘地说。 林筝得意的表情立刻变得哀怨,“顾老师,您怎么老仗着身份欺负人?” 身份? 顾南枝眉眼微沉,语气依然轻松,像是玩笑,“小朋友,你还知道我是你的老师?以后乖乖记住我的身份,再做坏事、连说话我可要一视同仁地处理了。” “……”里面再无声音。 顾南枝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她这话旁人也许听不懂,林筝,必须懂。 顾南枝站了一会儿,确定林筝不会回应后离开。 隐约之间,她好像听到林筝说了句“不要”。 不要什么?顾南枝不敢细想,脑子里乱糟糟的,处理工作也是两份事情一份心,磨蹭到十点半才勉强完成。 她以为这个点林筝肯定睡了,结果一进客厅,小孩儿就盘腿坐在沙发上,和打坐似的腰杆挺直,手里抓着遥控器不停换台。 看到顾南枝,林筝马上扔下遥控器,想站起来和她说话,不料盘腿太久麻得刚站起来,就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咚一声响,听声就疼。 顾南枝冷着脸走过来,两手穿过咯吱窝把人提起来放回去,不悦地说:“怎么老这么毛毛躁躁的?” 林筝用小拳头敲着大腿,嘿嘿傻笑,“忘记了。” 顾南枝在林筝旁边坐下,两腿交叠,随意拿过遥控器给她的无声电视放了点声,“这么晚还不睡?”顾南枝随口问。 林筝被腿上越来越清晰的麻劲儿弄得龇牙咧嘴,听到顾南枝的问话反应老半天才闷闷地回了句,“我睡主卧,您谁哪儿啊?” 顾南枝拍拍身下的沙发,“这里。” 林筝一条腿放在沙发上,转过来对着顾南枝说:“我睡这里,您去里面。” 顾南枝偏过头,挑了挑眉,“这还没怎么呢,我说话就不听了?” 林筝噘着嘴嘟囔,“不是不听话。” “那是?” “我是客,您是主,不好意思让您睡这里。” “那你觉得我就舍得让你睡?”顾南枝这话完全是脱口而出,说完明显感觉到林筝低垂的眼睛抬了下,笑得像只为偷到小黄鱼暗暗窃喜的小奶猫。 顾南枝暗暗叹气,她什么时候被这个爱惹麻烦的小孩儿‘驯服’的,怎么张口闭口都是顾着她好的‘下意识’? “别傻坐着了,快去睡。”顾南枝催促,“明天上课敢打瞌睡就罚站。” 林筝笑得嘴角上扬,说话更加得寸进尺,“您舍不得。” “哎!”顾南枝气笑,“你现在是真不怕我了?” 为了让小孩儿长记性,顾南枝故意挠了下她腰侧,这地方可是林筝‘死穴’,林筝当下缩着身体往前趴,想避开顾南枝的突然袭击。 前面就是双腿交叠的顾南枝,她这一趴,下巴刚好放在顾南枝腿上。 顾南枝家里的暖气很热,有时穿长袖都觉得热,但做人还是要对冬天有最起码的敬畏,所以她都是挑很薄的长款睡衣穿,林筝现在的动作几乎相当于直接挨着她,她能清楚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在一点点渗入她的皮肤。 顾南枝放松的神经绷紧,身体逐渐僵硬,她压住呼吸,提着林筝的衣领,强自镇定地说:“躲起来倒是比谁都机灵。” 林筝顺着顾南枝手上的力道坐起来,娇声道:“我这里怕痒嘛。” 顾南枝没多话,用下巴指指卧室方向,再次提醒,“去睡觉。” 林筝一动不动,两手绞着睡衣下摆说:“我们能不能一起睡?” 顾南枝眉心一跳,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没等她说话,林筝急忙补充,“睡在这里会不舒服,而且,床那么大,一人一床被子也不会挤。” 林筝表情真诚,顾南枝要是多做推辞倒显得她不懂人情世故,无奈,顾南枝关了电视,从林筝斜斜挡在沙发前的腿上跨过去往卧室方向走。 林筝懵懵地看着她的背影不动,顾南枝走到客厅灯的开关前,准备按下时才发现林筝还坐着,好笑地问她,“怎么,准备把卧室给我一个人了?” “嗯?”林筝反应一瞬,开心地站起来往过跑,顾南枝含笑的目光一路随着她。 如林筝所说,顾南枝的床的确很大,她简单洗漱后平躺下,还和林筝跟着小半米的距离。 两人呼吸很轻,开了加湿器和香薰机的卧室让人安心。 林筝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酝酿很久也不见睡意,她躲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正对顾南枝侧躺下来,悄声叫她,“顾老师。” 顾南枝和林筝一样没有睡意,只不过她是生物钟还没到,听到林筝叫她,轻轻‘嗯’了声。 林筝抿着的唇角偷偷扬起,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给她一种就算明天天塌下来,自己也能全身而退的错觉。 她希望这错觉真实存在。 不多久,顾南枝困意袭来,渐渐陷入沉睡。 一旁的林筝依旧清醒,她借着不那么用心的黑暗,肆无忌惮地看着顾南枝平静的面容。 月上梢头,静夜空了城市。 有人干涩的嘴唇悄悄找上了她的绿洲。 第42章 隔日下了雪。 林筝喜欢的不得了,一醒来就趴在窗户边,用窗帘卡着脑袋兴奋地大叫,“顾老师,下雪了!好大啊!” 顾南枝没多大感觉,慢悠悠地踢着林筝的拖鞋走过来说:“穿鞋。”同时借着身高优势,站在她身后把只留一点缝隙的窗帘完全拉开。 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枯树开了六花,老屋换了新装,它们悄无声息地将粗糙生活变成了美丽童话。 林筝忙着欣赏雪景,不好好穿鞋,小脚丫子踩在上面,白得晃眼。 顾南枝别开目光,微微弯腰帮她把半卷的睡衣拉下来说:“去洗漱。” 林筝连声点头,落实到行动……没有任何行动。 顾南枝突然感觉到一阵头疼,小孩子皮起来打不得的骂不得,气得人肝疼。 顾南枝没办法,自己先去外面的卫生间洗漱,二十来分钟后再回卧室,林筝已经不见了,落地窗的玻璃上被她画满了脚印,大大小小,一步接着一步,一直‘走’到她够不着的地方。 “林筝?”顾南枝对着卫生间方向喊了声,不见有人回应,她疑惑地走过去看,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洗手台上几滴未擦干的水昭示了林筝曾在这里活动。 顾南枝心生不安,快步走到床头柜前,拔了还在充电的手机给林筝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不等顾南枝说话,林筝雀跃的声音就夹着呼呼冷风传了过来,“顾老师,您快来窗边啊!” 顾南枝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窗前,隔着雾蒙蒙的玻璃往下看。 她家楼层不高,隐约能看到楼下行人的活动。 穿着校服的林筝站在路那边,两手放在头顶,朝她比了个大大的心。 她的脚下还有一个用枯叶堆成的更大的心,她站在心里,笑得天真纯粹。 顾南枝打开系统相机,将镜头对上林筝,看着屏幕里她清晰的笑,绷紧的唇角也跟着弯了起来,很快又沉了下去。 这样明目张胆的示好,林筝有没有想过后果?还有昨晚…… 顾南枝收起手机,微凉手指在唇上轻轻摩挲。 ———— 下午放学,顾南枝罕见得没在办公室备课,从下课就一直躲在徐芷那里,叫也叫不动,说也说不听,徐芷懒得理她,兀自吭着歌去社团办公室骗时七吃自己亲手做的蛋糕。 半个小时后再回来,顾南枝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连带的偌大一个音乐教室都显得格外阴郁。 徐芷心情好,决定给顾南枝当回知心大姐,她走过来问:“被霜打了?” 顾南枝缩在椅子里,怀里抱着徐芷才买的暖宝宝。她这会儿不是很想理人,但有些事堵在心里实在难受,于是,顾南枝旁敲侧击地说:“你当了这么多年老师,长相勉强,性格凑合,才华还行……” 徐芷想一巴掌拍醒这个不懂感恩的女人,她踢了脚椅背,无情地说:“重点。” 顾南枝抬眸,凉凉道:“有没有学生喜欢过你?” “没有,不过快了。”徐芷干脆得顾南枝尴尬,“你准备怎么拒绝?” 徐芷看她仿佛在看一朵奇葩,“为什么要拒绝?” 顾南枝坐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徐芷的回答,“师生恋有违伦常,再者,年龄,我们和学生最小也有十岁的差距,这些难道不是问题?” “嘶,我一直以为你挺放得开的,没想到这么死板。”徐芷看着顾南枝的眼睛,一语戳穿,“顾南枝,谁喜欢你?” 顾南枝没想到徐芷说话这么直接,怔了下避开她的目光重新缩进了椅子里,低声道:“没谁。” 徐芷勾了勾唇,不追问,同她一起看向窗外遥远的天空,“顾南枝,我们是老师,也是人,人有七情六欲,喜欢谁,爱上谁,甚至想要谁,从来就不由我们全权控制。” “这不能成为师生恋的理由。”顾南枝说。 徐芷,“自然,如果是我们单方动心,或者仗着他们懵懂无知去诱导,那师生恋绝对不可以被包庇,甚至应该被批判,可如果两厢情愿,也愿意默守底线等到时机成熟,那为什么要拒绝?我们没有犯错,只是在错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等一等,不过分。” 顾南枝沉默,徐芷的话她无法完全苟同,仔细想想,感情的迸发确实不由人控制,可如果在错的时间遇到错的人……“是林筝吧。”徐芷突然开口。 顾南枝脸上闪过一瞬诧异,很快放弃了隐瞒,“你怎么知道?” 徐芷扯走被顾南枝抱着的暖宝宝,放在了脚面。 顾南枝满脑门黑线,感情她抱在怀里,甚至在脸上放过的东西是别人用来暖脚的,她真是脑子有泡才会跑来找徐芷这人前像人,人后不做人的女人说话。 徐芷感受不到顾南枝的郁闷,脚上感觉到暖意后舒服地叹了口气,回答顾南枝方才的问题,“你班时七是我们社团的,成天听她把林筝挂在嘴边,说她有多好,多招老师,尤其是你的喜欢,一来二去听腻了,随口猜的。怎么,猜对了?”徐芷明知故问。 顾南枝有种扭头就走的冲动,但她一时半会找不到其他可以谈心的人,只能勉强忍着继续说:“嗯。” “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徐芷兴致勃勃地问,“她表白了?还是你出手了?” 顾南枝听到这么无厘头的问题,站起来就想走,奈何徐芷早有准备,教鞭在她膝盖窝狠狠一抽,疼得她直接跌坐回去。 “你有病啊!”顾南枝恼羞成怒。 徐芷微微笑,“你有药,乖乖回答问题我就好了。” 顾南枝,“……神经病。” 话虽这样说,顾南枝想走的念头到底还是断了,她靠坐在椅子里神色凝重。 说林筝表白其实算不上,那日在街上看到冯海安和秦有恒,林筝不知道是情绪太激动,还是怎么了,突然在她耳边说‘顾老师,这样的我,能不能喜欢这样的你?’ 顾南枝当时是懵的,反应过来林筝已经走远,等她再追过去,连林筝不堪重负地身体都没来得及接住,关于那句话的疑问自然只能暂且搁置,再后来,林筝的身世,林筝父亲的病,一样样都让顾南枝心疼不已,她不止不忍心提起那个问题,还‘一时大意’把人带回了家。 黑暗里,林筝用实际行动再次向她证明了那句话里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喜欢’让顾南枝彻夜难眠,醒来还要装作若无事。 说实话,林筝那个连碰都只是试探的吻根本不能算是吻,可对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孩儿来说,应该就是感情的全部。 她把全部感情落在了初吻里,这份真心让顾南枝无法忽视,同时,也无法正视。 “你这有点难办。”徐芷说,“我以为她对你只是盲目的依赖,再多一点,也就模棱两可地喜欢,亲你,这……”徐芷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停了下才又继续说,“你会接受?拒绝?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顾南枝沉默,她要是知道也不会坐这里了。对林筝,她的确有诸多不一样的关注,这些关注不是以感情为目的去做的,她只是单纯心疼这个小孩儿,如果它们变了质,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保持初心,师生,同性,同性……林筝知不知道,这条路对她来说是条死路。 徐芷看得出顾南枝的矛盾,不好继续玩笑,沉了声说:“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想送你一句忠告——现阶段的感情纠葛对她、对你都只有百害,无一利,一旦曝光,你的事业,她的学业都会受到影响,尤其是你,你是成年人,而且,同性恋啊。”徐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顾南枝闭了闭眼,再睁开,目光异常疲惫,“我知道,我也,不能喜欢她。” “砰!”几乎是顾南枝说完的同时,门口传来一声清晰的响动,两人警惕地对视一眼,徐芷快步朝门口走来。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走廊里拉着垃圾桶往卫生间走的保洁,她年事已高,耳朵有些背,应该听不到她们的谈话。 徐芷松了口气,锁上门回去继续未完的谈话。 这段谈话持续了很久,到最后依然没有找打合适的解决办法,只有徐芷似是叹息的一句,“不能喜欢就躲着点吧。”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刺进了林筝胸口,疼得过度,人反而不那么激动,她蹲在录音室的墙角,两手环抱着膝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平静。 宋安树坐在她旁边,沉默无言。 刚才,两人本打算去找时七一起回家,经过音乐教室,隐约听到未完全关上的门里有人在说话,林筝对顾南枝的声音太熟悉,第一时间就确认那个人是她。 林筝不想偷听,但动了心思的小女生多少会对喜欢的人有一点占有欲,不管是她那个人,还是她的秘密,于是,林筝听到了最不愿意的答案,伤心和无力之下,林筝手里时七的书包掉在了地上。 宋安树反应快,一手提起书包,一手拉着林筝,迅速给人拉近了隔壁录音室。 张老师不在,宋安树作为他的吉他‘首席大弟子’可以自由进出,如此,才避免被徐芷发现,可她们的谈话,林筝听得一清二楚。 “你不觉得惊讶吗?”神情呆滞的林筝忽然笑着问宋安树。 宋安树起身关了收音器,淡淡道:“不觉得。” 林筝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容苦涩难辨,“你这人老爱装腔作势,不会是不想撕破脸才这么说的吧?我喜欢顾老师既占了师生,又是同性,放在旧社会估计会被沉塘。” “可惜你不是在旧社会,我也懒得虚与委蛇。”宋安树重新坐到林筝身边,后背贴着冰凉的墙壁,“我看到过你和顾老师在一起的样子,很开心,我们是朋友,能让你觉得开心的事就没什么是错的事,那我又为什么要惊讶?” 宋安树说得坦然,倒是林筝有一瞬间讶异,回想起教室后门和商场的偶遇,又觉得他的话好像也合乎情理,是自己想得太简单,总以为谁都看不见。 “谢谢你啊,没想到你还挺讲义气的。”林筝下巴抵着膝盖,低声说,“我以前总觉得顾老师好,偶尔会冒出来一两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但那是依赖,我清楚,喜欢她是最近才确定的。” 林筝抿抿嘴唇,笑了出来,“我发现我的胆子其实挺大的,几乎都没怎么纠结,不对,我根本没纠结,发现抱她和抱别人感觉不同,然后确定对她的心事是对喜欢的心事,还有啊……” 林筝眨眨眼,视线快速模糊,“她叫我筝儿可好听了。” “你……”宋安树欲言又止,思量很久把胳膊伸了过去,“要不要咬?” 林筝破涕为笑,推开他的胳膊,没好气地说:“你当我是狗啊?” “狗比你有脾气。” “滚。” 在熟悉不过的斗嘴让气氛有些许缓和,宋安树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枚硬币,放在拇指上弹起,然后抓住。 他将攥着的拳头伸到林筝面前,对她说:“花还是字?” 林筝怔怔地看着,问他,“赌什么?” “赌你能不能喜欢顾老师。” 林筝浮散的眸子骤缩,很久才轻声做了选择,“花。” 宋安树摊开手——字朝上。 林筝心里的侥幸彻底落空,“原来大家都不看好啊。” 宋安树收起硬币,语调轻快,“谁说了,我给你的选择是字朝下,还是花朝下,你选了花,正确。” 林筝一愣,笑了出来,“宋安树,你哄人的手法也太厉害了吧。” 宋安树偏过头,瞥她一眼问道:“那你被哄到了吗?” 林筝摇摇头,良久沉默后才说:“我很清醒。” 宋安树已经准备好的话无法出口,他以为林筝会争取,清醒……约定于放弃,如果他理解的没错。 “走吧。”林筝站起来说,“七那边估计都等着急了。” 宋安树没动,观察林筝几秒后没发现破绽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两人沉默着往出走,走到社团办公室门外,林筝忽然回头,“硬币能不能借我一下?” 宋安树没说话,直接掏出硬币给了林筝。 林筝用力朝上扔出,然后稳稳接住。 “什么?”宋安树问。 林筝笑笑没说话,把硬币塞进了他书包侧面的兜里。 硬币可能翻了面,这个答案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没人知道,就有无限可能。 第43章 林杰的最后一次化疗结束,主治医生终于答应‘放’他回家过年,他说他不想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没有转机的等待上。 时值深冬,风冷得刺骨。 在林杰回来的前一天,林筝把暖气片的水统统放了一遍,以确保林杰回来后不会觉得冷。 林杰回来当天,林筝请了假,和冯海安一起去接他。两年不曾真正回家,林杰乍一进门,心中闪过无限感慨,最多的,莫过于对林筝的心疼。 “筝儿,你这两年总一个人在家是不是很辛苦?”林杰无不心疼地问。 林筝一边帮他整理盖在腿上的毯子,一边笑盈盈地说:“不会啊,我们成天考试,忙得根本没时间考虑其他事情,辛不辛苦的自然也感觉不到。” 林杰疼惜地摸摸林筝脑袋没有过多在这个话题上停留,而是充满期待地说:“爸爸和妈妈想好了,等过完年,我们就卖掉这里的房子回老家去生活。” 林筝削苹果的刀滑过手指,血立刻冒了出来。 林筝不着痕迹地避开林杰抽了张纸压着伤口说:“怎么突然要回老家了?” “不是突然。”林杰悠长的目光里散着对过去的怀念,“你小时候回去过一次妈妈的老家,说那里有山有水,舒服安静,非要让我和她买块地,盖座小房子给你住,忘了?” 林筝摇摇头,笑着说:“没忘。”只是那时候不懂事,没想过有一天会喜欢上这里的人,然后,就想留在这座城。 林杰看到林筝笑,苍白唇色也染上了暖意,“我和你妈半辈子的积蓄不少,扣除给你上学用的刚好够置办新家。爸爸现在身体不好,不能出去赚钱,以后家里的开支都要靠你妈妈一个人,我们会过得很辛苦,你也要和朋友分开,去适应新的环境,如果我们搬过去,这些都是要面临的困难,筝儿,你考虑考虑,想回去的话我们就回,不想回,我们一家三口就继续留在这里。” 林筝将削好的苹果切块,用叉子戳了一块喂给林杰,“不用考虑,我想回。” 林杰打量林筝片刻,确定她的话没有掺假,顿时笑了出来,“好,那我们就回。” ———— 期末考试结束那天,林筝组局请时七几人吃火锅,在桌上,她说了自己要离开的事情,时七当场翻脸,怪她不提前说,更怪她说走就走。 林筝前前后后找了时七很多次,她总闭门不见,林筝以为她生气才不肯见自己,愁得只差跪着道歉。 时妈妈看不下去两个好姐妹一直这么闹别扭,无奈之下和林筝说了实话,“筝儿啊,时七不是真生气,她就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两天缓过神,一直在给你准备过去那边生活的东西,你别着急,等她彻底想通就会去找你的。” 林筝知道时妈妈不会骗她,可她还是放心不下,整天愁眉苦脸的,找不到一点临近新年的喜悦。 小年那天,时七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林筝家门口。 林筝激动地抱上去说:“七,你终于肯理我了。” 时七冷冷推开,塞给她一张银行卡,硬邦邦地说:“这是我给你存的钱,不多,你省着点花。” 不等林筝说话,时七又指指身后三个大箱子补充,“这里面是零食、日用品和下学期的学习资料,你先用着,完了我再给你买。” 林筝被时七一系列操作搞得不知所措,紧张地说:“七……” 时七抬手,做了个拒绝的手势,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人。 林筝全程犯懵,看到电梯合上才后知后觉跑去追,结果自然无功而返。 时七缓过神归缓过神,这不代表她原谅了林筝,她要跟她生很久的气。 之后几天,时七每天都会来林筝家一趟,有时候大包小包提一堆,有时候可能就一盒小饼干,全是给林筝的,东西放下就走,全程高冷。 林筝起初还觉得难受,时间一久看开了,她们家七啊,就是嘴硬,心里肯定早原谅她了。 这么一想,林筝心情好了不少,每天跟着冯海安置办年货,布置家里,忙得不可开交,一来一往,把顾南枝那边忘得干干净净,其实,是不愿想起……顾南枝也始终没有给林筝打电话或者发微信,两人都在自己的心事里做了自认为合适的决定。 除夕前几天,顾南枝回了父母那边,整日除了挨骂没有第二件事,不是嫌她懒得不动,就是说她一把年纪没有对象,顾南枝左耳进右耳出,实在觉得心烦了就拉着研究生的几个‘狐朋狗友’打游戏,想当年,她也是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网瘾少女,没少把生活费葬送在这些东西上面。 不过,耳机一戴,与世隔绝,她还挺感激那些发明降噪耳机的工程师。 一把打完,顾南枝几人在城外坐在闲聊,聊到学生,有人第一时间把话题扯到了顾南枝身上,“ktv里唱《小乖乖》的那个小朋友最近怎么样了?改天叫出来一起玩啊,我请她吃好吃的,为增进你们的师生情贡献一份力量。” 顾南枝随意点着鼠标的手抖了下,把打了好几天才掉的橙武卖进了商店,无法退还。 这学期期末考试,已经解开心结的林筝不负众望,以绝对高分考了年级第一,那次家长会,冯海安来了,顾南枝把能给的夸奖全给了林筝,只换来她的一个鞠躬和一句生涩的,“顾老师,谢谢您。” 顾南枝意识到她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也有想过去沟通,可惜,家长会后面连着寒假,离开学校,她不知道还有理由去找林筝,也不舍得打扰她用两年时间才换来的‘重聚’,于是,那次家长会成了她们最后一次面对面,之后,连一个朋友圈的点赞都没有。 顾南枝点进林筝的微信,她们最后一次聊天还停在一个多月之前,只有一句生疏礼貌的‘顾老师,我把作文抱下去发了’。 “老顾?你要是敢掉线,我就敢去剪你家网线。”yy里没听到顾南枝的声音,有人威胁道。 顾南枝按灭手机反扣在桌上,凉凉道:“你下巴掉了,我的网也不会掉。” 同学,“德性。” 话题被扯开,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顾南枝兴趣不大,偶尔回一两句,屏幕下方出现官方推送的直播弹框时,直接出了房间。 她的yy只关注了林筝的直播,这个提示她根本不用多想,下意识就点了进来,再出去,没有机会。 今天是除夕,团圆夜,连那些一年到头飘在外面的人都回了家,直播间里的人自然少得可怜,尤其是林筝这种‘没什么人气’的,除了她自己就只有一个顾南枝,进出一眼就能看到。 “你好啊。”林筝照旧戴着小猴子口罩,看不清脸,但能从声音和弯弯的眼睛上判断,她心情很好,也是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是比她这个天天被父母念叨一事无成的人强很多。 顾南枝依然不出声,在公屏打字。 体测八百米:新年快乐 林筝随手拨了下琴弦,笑眯眯地说:“新年快乐,今天没人,我单开个房间给你点好不好?” 体测八百米:待遇这么高,要不要多付费? 林筝:不用啦,你这几年给我送了好多礼物,够听很久的 体测八百米:那就多谢筝爷了,所以,筝爷今天心情好吗? 林筝不说话,凑近摄像头,认真地低着头打字。 不一会儿,公屏上出现一行字,紧跟着顾南枝的问题。 筝爷今天心情不好:好,特别好,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觉得生活这么让人期待。 顾南枝靠着椅子,舒展的眉目紧了紧。 似乎,没有她,小孩儿也能过得开心。 就是顾南枝走神的这几秒,林筝已经开好了房间,并在公屏留了id和密码给她,顾南枝看到后搜索id跟了进去。 虽然房间只有她们两个,林筝还是很有仪式感地给了她黄马,麦序开了自由模式对她说:“会爬麦吗?” 顾南枝下意识想说会,话到嘴边回了一句,“不会。” 林筝,“那我抱你上麦。”这是yy常用语,顾南枝混了好几年游戏,也进过公会不可能不知道,可‘抱你上麦’这几个字从林筝嘴里说出来,顾南枝总觉得哪里不一样。她无意识摸了摸耳根,比平时的温度高很多。 顾南枝起身,将正对书桌的窗户拉开点缝隙,又灌了几口已经凉掉的牛奶才又重新将思绪回到房间。 这时候,林筝那边也已经准备妥当,她问顾南枝想听什么,顾南枝说不上来,回了个随意,林筝真就弹得随意,没有一首完整,一首接着一首,弹得都是不为人知的心事。 临近十二点,顾南枝听到叫林筝那头有人在叫她,她将麦拉远应了声,而后拉回来对顾南枝说:“八百米,谢谢你这两年一直陪着我,很高兴认识你,今天之后我不会再上直播了。” 顾南枝被一晚上的专属小曲养得身心舒爽,听到这话心猛地坠了下,强烈的失重感让她皱眉,“为什么?”她问。 林筝,“我要走了,离开这座城市,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也可能……一直不回来,这里能让我的留恋的人都已经打过招呼了,你是最后一个,还好,赶在了年前。” 林筝说完,房间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顾南枝坐在那头,脸色难看,她知道自己很生气,气林筝的‘都已经打过招呼’,她连二次元的体测八百米都算了进来,却独独没有三次元的自己,她对她不够好,还是…… 顾南枝忽然没了底气,不能喜欢就躲着,这不是徐芷中肯的建议吗,她甚至都不用费心就达到了目的,难道不该高兴事情解决得如此顺利?生气,她哪儿来的资格,最初对她好,没想过回报,现在她走就不该存有私心。 林筝那边一直等不到回应,以为自己网不好,凑近麦‘喂’了好几声才看到顾南枝的回复,“去哪里?” 林筝的回答模棱两可,“很远的地方。” “嗯。”顾南枝没有多问,指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半天,只有一句“一路顺风。” 隔着网络,林筝只能听到顾南枝的平静,看不到说话的她生生捏断了桌上的铅笔,木刺戳进虎口,血,顺着掌心的纹路一直流到了桌面。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夜空被五色烟花照亮,顾南枝站在窗边,任由雪夜冷风吹过裙角。 真的就,这么走了? 顾南枝觉得自己心里空了一块儿,少的是林筝。短短半年而已,一直把离别看得很淡的她怎么会因为一个林筝有这种‘失去’的失落感? “枝枝,吃饺子了。”外间,母亲叫顾南枝吃饺子。 顾南枝应了声,硬生生将没有结论的问题搁置。她随意关上窗,重新走回桌前坐下。 林筝已经离开,只剩顾南枝的房间空空如也,她退出房间,点开任务栏隐藏图标准备退出yy。林筝都已经离开直播了,为她留下的自己又何必继续留着。 为她……顾南枝放在任务栏的鼠标没有点下,她松开手,将椅子往后推,拉开了身前的抽屉。 抽屉里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猴子,书签,油笔,便利贴……还有一只杯子和一柄勺子。 这是初见那晚,顾南枝请服务生帮忙给林筝送牛奶的杯子,她只用过一次,算上林筝是第二次,那之后就一直被妥善收藏在抽屉里。 当时的她没想过再见,收藏这套杯子不过是‘顺手’,现在,成了已逝缘分的祭奠,以后,也不用再买这些有小猴子的东西了吧,习惯是因为在直播间里看到林筝挂在书包上的小猴子养成的,日后看不到了就该戒了。 顾南枝关上抽屉,再次点开任务栏,原本黯淡的目光看到yy好友请求忽然亮了下,潜意识里,她觉得这个好友请求会林筝,事实也的确如此。 顾南枝说不出自己此时的心情,生气,失落,还有失而复得的愉快,隐约还有些什么,她顾不得思考,手不受控的发抖,点在闪动的图标上好几次才点到了正确位置。 同意,为独一无二的她分组——筝儿。 顾南枝这边刚同意,林筝的信息就发了过来,“去年,我们是网友,以后做朋友好不好?” 顾南枝苦笑,朋友,她们两怎么都这么喜欢和对方做朋友?这个朋友,她要。 “好。”顾南枝回复。 林筝回了一个喜气洋洋的表情,两人再次互祝新年快乐,然后下线。 顾南枝坐在桌前,台灯将光压得很低,照不到她眼里的起起伏伏。 以后,真的就只剩y友了? 顾南枝定定地看着手机,从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她的手机就一直在震,不用想就是各种官方祝福,顾南枝不想回,她拿过手机,按下电源键不放,几秒后手机震动起来,和关机时短促的震动不一样,是急促、连续的来电。 顾南枝敛了目光看向屏幕,上面赫然闪着林筝的名字。 顾南枝无意识笑了出来,里面有她没有发现的紧张。 “喂。”顾南枝轻声接听,不敢声张。 林筝不知道在哪里,很吵,她在笑闹声里大声说:“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顾南枝的心跳忽然很快,像是要从胸口跳出来,然后,戛然而止。 那头,林筝说:“可是,要再见了。” 这个‘再见’顾南枝一等就是五年。 第44章 【五年后】 春节后的机场人来人往,时七举着浮夸的接机牌站在出口翘首以盼。 今天林筝回来,后面几个月会在这里实习,她们以后又可以在同一座城市生活。 因为激动,时七一个星期前就做好了接机牌,午饭一过立马抱着牌子匆匆赶来机场,等6点才会落地的林筝。 接机牌上画了一个粉嫩软萌的卡通林筝,她被按在断头台上,哭着求饶。 这是时七准备对林筝说的话,这个坏蛋,一走五年,一次也不回来,今天除非她有办法让飞机掉头,不然!明年今日就是她的‘忌日’! 时七在心里把林筝‘摩擦’完没一会儿就看到她推着行李箱,慢悠悠地混着群走了出来,时七顿时什么都想不起来,热情地大喊,“筝儿!” 林筝被时七这一嗓子嚎得心肝乱颤,警惕地缩着脖子推了推墨镜。 五年不见,她们家七怎么还是这么喜欢‘丢人现眼’? 林筝无语地想。 林筝磨磨唧唧地躲在人流后面往出挪,时七等不急,把牌子往肩上一扛,踮着脚再次喊她,“筝儿!” 林筝明显感觉到周围有不善的目光投过来,她若无其事地偏过头,加快了步子。 林筝一走过来,时七立刻用大大的熊抱卡住她,怨念地说:“你怎么才出,我都等你一下午了!” 林筝的眼镜被撞得歪到一边,她抻着脖子,异常艰难地说:“不是说了我6点的飞机,你干嘛来这么早?” “我想你啊!”时七理直气壮地反驳。 林筝郁闷,想她能成为飞机早落地的理由吗?显然不能。 “快走了,别站在这里挡道。”林筝拍着时七的肩膀说。 时七撇撇嘴,不情愿地放开林筝,顺手把接机牌塞给她,凶巴巴地说:“扛着。” 林筝顺着肩头的东西一路看上去,嘶,几年不见,时七真是越来越血腥暴力了。 “你叫车了没?”林筝一手托着行李,一肩扛着接机牌问走在前面两手空空的时七。 时七回头,一副‘你看起来没睡醒’的模样,“有专职司机在下面候着,为什么还要叫车,钱太多,烧得慌?” 林筝连声哦哦,这才想起来时七早和她说过会有人开车过来接驾,“你对象?”林筝八卦地问。 时七高冷地哼一声不说话,脚下的步子更加六亲不认。 林筝吸吸鼻子,暗自替自己捏了把汗。 现在的时七看起来就很难惹,无论是口才还是气质,所以,这几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绕过行李等候区,两人到了停车场,时七念叨着车位号码,跟个路盲一样带林筝在里面绕圈圈。 实在看不下去了,林筝用行李箱怼怼时七问:“车在哪个区停着?” 时七,“c。” 林筝快速扫了一眼,然后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 时七立刻从反方向折回来,跟她一起往c区走,一直走到挨着d区的立体车位才放慢了步子。 “到了?”林筝问。 时七嗯一声,停在了一辆白色的suv前面。 “七,你发财了,买这么好的车?”林筝把行李箱扔在旁边,眼红地扛着牌子,准备绕车一周。 没两步,驾驶位下来个人,她曾经的‘天敌’——音乐老师徐芷。 林筝条件反射地挺直腰杆,收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憨样和徐芷问好,“徐老师好。” 徐芷面带微笑,和五年前相比基本没有变化,“你好。” 徐芷从车位里走出来,拉着林筝的行李箱往后走,显然是要帮她帮放行李,这怎么可以?! 林筝火急火燎地往上追,“徐老师,我自己来。” 时七见此,懒洋洋地拉了林筝一把说:“你别管,让她弄。” “……”林筝默默咽了口口水,总觉得哪里不对。 “七,你说的专属司机就是徐老师?”林筝挪到时七旁边,偷偷摸摸地问。 时七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别过头低声说:“嗯。” “你不是说是你对象吗?徐老师……”林筝一口气卡在胸口,震惊地看向时七。 时七扒扒刘海,避开林筝的注视望向一边。 徐芷放好行李后回来,见时七一脸便秘地看着自己,很快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她不止不给时七糊弄的机会,还很顺嘴地在她唇角碰了下,亲密地搂着她的腰说:“林筝,正式介绍下,徐芷,时七的女朋友。” 林筝惊讶地张着嘴巴,闪亮亮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反复徘徊,半晌,傻不愣登地吐出一个无比感慨的“啊。”同时在内心疯狂os,“出息了出息了,她们家七真是太出息了,几年不见不止有了对象,还是曾经的老师!嫉妒,不!恨!” 时七被林筝的眼神看得难受,不自在地拧巴两下挣开徐芷的手,对她说:“上车,我们去吃大餐。” 林筝点点头,镇定地扛着接机牌往车子后座走。牌子一角擦着徐芷额头过去,要不是她反应快往后躲了下,铁定被会被刮掉一层皮。 时七完全没有注意到徐芷刚刚经历的危机,乐颠乐颠地跑过去帮林筝拉开后座门,等她上去后自己也准备坐后面。 徐芷面带微笑,语气凉凉,“坐前面。” 时七下意识想反抗,脚还没抬起来,后门被林筝拉上了。 拉上了! 时七狠狠踹了一脚车轱辘,扭着腰坐到副驾,然后愤怒地甩上车门,把气全撒给了徐芷。 徐芷但笑不语,拿出手机不紧不慢地给顾南枝发了条微信,“你的人回来了,麻烦管管。” 顾南枝正在上课,手机不在身边,等她看到这条短信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彼时,林筝三人正在时七精挑细选的路边摊撸串。 “还是路边摊的东西好吃啊。”时七边吃边吸溜,辣得嘴唇发烫。 徐芷全程‘围观’,她实在想不明白,时七矫情的时候吃苹果都要削皮切块,大小不一样了不吃,块儿切得不好看了也不吃,可怎么一到吃饭就只知道惦记路边摊?嫌她赚得太少,家底太薄,还是……钱都攒给对面这个小鬼了。 徐芷端起杯子,想用薄荷水压压心里的邪火,结果,凉飕飕地目光瞟见水面飘着的一层油时又放了回去。 自己连口水都喝不顺,女朋友却陪别人吃得不亦乐乎?什么世道。 徐芷心里那口火顿时烧得更旺。 “筝儿,为什么你现在就开始实习了?”时七奇怪地问,她们开学才大三下,课程都没学完,哪儿学校安排这会儿实习的? 林筝吃得正得劲儿,闻言灌了一大口可乐说:“我不是跨专业考进实验班了么,实验班是导师制,课程进度比普通班快很多,实习也是看导师安排,她在这边有个垂直起降无人机的合作项目,知道我在这边长大就派我过来了。” “嗯嗯,听起来好厉害。”时七崇拜地点头,“那实习完还走吗?” “不知道,再看。” “好吧,我还以为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时七失望,“你也太狠心了,突然说要走就算了,还一走就是五年,这里又没有洪水猛兽,你干嘛一直不回来?难道是嫌弃我了?我对你那么好……”时七越说越伤心,串也不吃了,低着头眼眶泛红。 林筝坐在对面,明显能感觉到徐芷不动声色间就想吃了她的眼神,立马先把自己撇清,“你不要对我好,不值得,真的,谢谢啊。” 时七两眼一眯,目光格外凶狠,“你这个无情无义地东西,亏我不管看到什么好的都会惦记你一份,你就是怎么回报我的?!” 林筝两手捧着杯子,咬住杯口,圆溜溜地眼睛尴尬望天。 嗡! 徐芷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下,想是没放平整,震动声音很大,惹得正在气头上,看什么都不爽的时七又是一通抱怨,“吃饭就吃饭,干嘛老玩手机!” 林筝光是看着就觉得时七这日渐拧巴的狗脾气应该被‘打死’,偏生徐芷没有一点生气,随手给她涮了一片毛肚,好脾气地哄道:“正经事儿,不回不行。” 说话时,徐芷看了林筝一眼。 林筝觉得这一眼内涵丰富,可是,她和徐芷除了高一一学期的露水师生,也没什么特别交集,她们之间能有什么需要被内涵的正经事? 林筝想不通,默默抱着杯子继续假装喝水。 她头一次当电灯泡就遇见一个又大又亮的,太艰难了。 徐芷把凳子往后挪了挪,确保时七不会看见自己的屏幕后点开了微信,果然是顾南枝对她先前那条信息的回复,一连四个问题——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干什么?回来多久?现在在哪儿? 徐芷顿时心情大好,顾南枝以前可没少看她和时七的‘戏’,如今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顾南枝着急了。 急吧,越急越好。 徐芷靠着椅背,优哉游哉地回复顾南枝微信,一句话没打完,旁边时七的问题成功勾起了她埋在心底的恶趣味。 徐芷将已经输入的字全部删掉,连上蓝牙耳机,直接拨了电话过去,电话几乎刚响就被顾南枝接了起来。 “你们在哪儿?”顾南枝问,语速挺慢,就是吧,急得声音都变了。 徐芷笑得越发肆无忌惮,林筝神经绷紧,只觉背后一阵阵发凉。 徐芷没说话,随意将手机反扣在桌上,揪着时七裙子上的抽绳玩。 时七嫌烦,拍了下她的手,没好气地说:“一把年纪了,能不能做做成年人的样子?” 徐芷无所谓地偏了下头,没撒手,她有没有成年人的样子不重要,顾南枝能不能听清她们的谈话才是重点。 似乎,听见了,不然也不会不挂电话。 “筝儿,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时七酸溜溜地问,这可是她一手‘养大’的闺蜜,给谁配都觉得是自己吃亏。 林筝刚吃了口撒尿牛丸,抿着嘴不敢吱声,时七见此,叹口气自说自话,“肯定有,看看我筝儿这脸,这腰,这胸,咦,筝儿,你现在有c了吧?看着挺大。”时七话题一转,突然扯到林筝胸上,刺激得她一口东西没咽下去,咳得昏天黑地。 电话那头,顾南枝只是听着就觉得心口疼。 林筝爱吃辣,辣椒呛在嗓子里的感觉很难受,胸……顾南枝抿了口凉茶,倏地想起去年十月份迎新,林筝作为支持人,穿着礼服在台上落落大方的样子,成年后的她一日比一日漂亮,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可她只能从视频里捕捉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 视频还是她用一个承诺从徐芷那儿换的,承诺的内容是什么,徐芷至今没有告诉她。 顾南枝忽然觉得可笑,当初是她亲口说不能喜欢,人走了,她又巴巴地惦记着,这几年,“呵。”顾南枝自嘲地笑了声,她这几年干得蠢事实在太多了,那些事天知、地知、徐芷知,唯独林筝不知。 勉强压下去咳嗽,林筝一口东西也不敢吃,生怕时七再冒出一句惊心动魄的话。 时七对自己越来越像裸奔的说话方式没有一点感觉,边吃边继续问:“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林筝捧着杯子,没有正面回答,“追的人能从宿舍楼排到校门口。” 时七紧张了,“那你有看上的吗?” 林筝,“我……嗡!我接个电话。”林筝抱歉地说,随后接通,“喂。” 时七两只耳朵竖起,幽幽目光紧跟着站起来离开的林筝。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男人的声音,还是那种开口跪的磁性男低音,太苏了。 时七心生绝望,有种自家大白菜被王子看上的浓浓不舍。 “哎。”时七重重叹气。 徐芷则笑得春风得意,她按着蓝牙耳机的手指轻点两下,悠悠道:“给林筝打电话的是个男同学啊。” 话落,她很明显听到耳机里传来一声碰撞,大得时七都能听见。 “什么声?”时七疑惑地问。 徐芷垂下手,笑着解释,“没什么。” “好的吧。”时七垂着肩膀,继续忧郁,“也不知道是哪个坏小子拐了我家筝儿,这才几分钟不见电话就过来了。” 徐芷眉目微垂,看着反扣在桌面的手机,笃定地说:“放心,你这桶肥水留不了外人田。” 第45章 徐芷的话让时七‘放心’不少,没好几秒又开始无理取闹,“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吧,筝儿又不是你的人,随便让谁拐走你当然一点也不心疼,你这人总是这样,自己想要的不择手段,别人的事就只会冷眼旁观。” 时七不过脑子的话刺伤了徐芷,她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变淡,声音略低但始终控制着情绪不至于吓到时七,“所以,你把林筝当谁的人?把自己当谁的人?你又把我当什么人?” 时七被徐芷问得哑口无言,她和徐芷会走在一起全靠后者‘处心积虑’设的局,对此,时七心里的疙瘩一直没解,总认为徐芷是个自私又狠心的骗子,说话做事自然不会顾忌她的心情,有时候甚至带着发泄的情绪。 徐芷一直‘逆来顺受’,有时时七会觉得她‘软’得让人火大,可一说到‘不择手段’这个话题,徐芷必定会生气,她不会吵架,更不会动手,只一个冷冰冰的眼神看过来时七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每当这个时候,时七才会意识到,徐芷不是没脾气,而是有意让着她。 时七不认为这是爱,只当她心存歉疚,毕竟,她一手掰弯的是她曾经的学生,从没问过她愿不愿意。 时七一想到这里,心里刚生出来的那点歉意顿时没了,冷脸靠着椅背不说话。 徐芷亦没有和以往很多次一样‘低声下气’地哄她,她们在一起快三年,每次都是她先服软,自己消化自己的情绪,她是人,不是不会受伤的机器。 林筝接完电话回来,一眼就看出气氛不对,她小心翼翼地坐下叫了声时七。 时七立刻变得笑容满面,“给你打电话的人是谁啊?” 林筝下意识往徐芷的方向扫了眼,后者表情沉得吓人,时七同学就不能有点为人女朋友最起码的觉悟吗?! “我去趟卫生间。”徐芷站起来说。 时七冷淡地‘嗯’了声,看都没看徐芷,视线一对上林筝马上变得如沐春风,“快说快说,是不是我未来的妹夫?” 林筝能被徐芷的表情吓死,怎么敢和时七一样无所顾忌地说话,她谨慎地夹着尾巴出声,“啊。” 林筝说这个‘啊’完全是为了应付,可落进没挂电话的顾南枝耳朵里就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搅得她痛不欲生。 还是,晚了吗? “她有喜欢的人了?”顾南枝问,暗哑嗓音像落在悬崖边的一粒尘,轻易就会被风带入深渊。 徐芷没有马上回答,指尖在耳机上点了下表示自己还在,随后拿起手机离开,等走到没人的地方,徐芷望着早早落下的夕阳,沉声说:“不知道,打电话的是个男的,听声音很年轻,应该是同龄人。” 顾南枝那边静得没有声音。 徐芷从口袋摸出火柴,点了根女士香烟,“如果真是她男朋友,你怎么办?”徐芷问,香烟入肺,愁上加愁。 顾南枝动了动嘴没发出声音,她没想过这种可能,不敢想。 徐芷这几年和顾南枝走得很近,林筝一家离开后,她经历了什么,做了什么,徐芷一清二楚,如此就更能体会她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心情,可徐芷自己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了,还哪儿来的精力帮顾南枝。 “约林筝见一面吧。”徐芷说,“告诉她你现在的想法,她那里行不行的问清楚,不过,千万别学我。” 徐芷夹着烟,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青白烟雾将她的表情笼得很不真实,“逼一次被记一辈子,再多好也抹不平,还要担心人哪天真翻旧账了分手,呵,老顾,咱俩这算什么事。” 一个,人倒是留在身边了,可心不在,另一个,连后悔的机会都不知道有没有,早知道是这结果……早知道有什么用?就算上辈子知道是这结果估计也会在遇到那个人时一头扎进来。 感情这东西,遇见了就没得选。 “我知道。”顾南枝出了声,平静嗓音让人无端心生酸楚。 徐芷也不好再刺激她,再聊几句便挂了电话,烟已尽,徐芷的心情还没有恢复,她将残余的一点火星在地上按灭,狠狠嗤了声,“小孩儿是吧,就是欠收拾!谁他妈一天天都惯着你们!” 徐芷单手插兜,格外霸气地往回走,经过小卖部,脚下一转折了进去,隐约能听到她对老板说:“有没有纯牛奶?女朋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差这一口奶来哄。” ———— 饭后,林筝原本要去导师托人给她安排的住处,奈何现在的时七看不上撒娇卖萌,软萌硬泡的功夫倒是蒸蒸日上,愣是凭一己之力把林筝拖到了她和徐芷同居的地方。 进门后,林筝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 沙发上的内衣,茶几上的内裤,还有地上那几个没眼看的东西和成堆的卫生纸,这里曾经的‘战况’得有多激烈? 林筝扛着接机牌目光闪躲,白净的脸这会儿烫得能烧起来,反观时七,坦坦荡荡地往沙发上一坐,一边指挥徐芷收拾客厅的狼藉一边等她把扎好的牛奶递到自己嘴边。 林筝三观震碎,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时七?也太‘豪放’了吧。 时七喝上奶,心情好了点,见林筝傻站不动,随手拍拍身旁的位置说:“过来坐啊。” 林筝动了一步,看到她屁股下面压着的黑色性感内衣,身体和心理同时剧烈抗拒,请送她一张飞机票吧,她想飞回去重新来过。 徐芷动作很麻利,一看就是被时七长时间‘压榨’出来的结果,她没用几分钟就将满客厅的狼藉收拾妥当,随后拿起车钥匙和手机对时七说:“我晚上不回来,你们聊,不要太晚。” 时七摆摆手,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 那个瞬间,林筝清楚看到徐芷眸光暗了下,很快,林筝怀疑是自己看错了,默默站着没说话。 徐芷没有直接离开,她站在原地看了时七一会儿,见她完全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捏紧钥匙说:“除了主卧,其他地方随便你们睡。” 时七不乐意,随手将喝完的奶盒子扔在茶几上,极度不悦地说:“主卧舒服,你不让睡,我偏要睡。” 徐芷走近,一瞬不瞬地看着时七,“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时七是典型的外强中干,只敢窝里横,这会儿徐芷态度一硬,她立马慌了,站在沙发上大喊道:“不睡就不睡,你当我稀罕啊!” 徐芷气笑,冷冷地说:“随便你!” 话音未落,徐芷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关门声音很大,时七被吓得打了个哆嗦,一言不发地坐下来,神色怏怏。 林筝上前一步,小声叫她,“七。” 时七抬起头,灿烂笑容看不出一点破绽,“走,咱们去客房,今晚谁先睡谁是小狗!” 时七从沙发上跳下来,赤脚往客房方向跑。 林筝慢几步跟在后面,不知道怎么安慰时七。 她跟时七认识那么多年,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情到底好不好,刚才和徐芷吵架,时七表面上看起来很无所谓,其实心里早就后悔了吧,只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徐老师明明对她那么好。 想不出答案,林筝的心情也跟着沉下来。 如果她心里的人能对她这样,那她会用十倍百倍的好回报她,可是啊,那个人连‘不能喜欢’都不愿意跟她当面说。 顾南枝……这么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林筝睁大眼睛笑了下,夸张地吐口气跟上时七往客房走。 徐芷家客房很大,安顿好林筝后时七抱了一大堆吃的过来,两人盘腿坐在地上,毫无想象可言地靠着床边吃边聊,像是要把这几年欠下的话一次都说完。 林筝全程情绪高昂,话题冷不丁落到顾南枝色身上时忽然就低了下来。 时七自己也有心事,察觉不到林筝的情绪变化,她吃着东西随口问道:“你和顾老师还经常联系不?” 林筝咬了口果脯,很酸,口水混着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真切,“没联系。” “什么?!”时七难以置信,“你和顾老师的关系不是很好吗,怎么可能不联系?” 林筝假装吃东西避开时七的注视,含糊其辞,“顾老师带班那么忙,不好意思打扰她。” 时七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筝儿,你不知道顾老师从附中辞职了吗?” 林筝咀嚼的动作顿住,半晌出声,“不知道。”她以为顾南枝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学校的,她亲口说过自己热爱教育,即便后来说是骗她,可林筝信了,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辞职? “什么时候的事?”林筝问,声音很低。 时七,“带完我们那届就辞职了,不过顾老师没走远,徐芷说她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地方,和录音室的张老师合办了一个培训机构,挺有名气的,去年高考,顾老师还压中了作文。” 林筝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想问一个为什么,话到嘴边问了出来,“她,为什么辞职?” “太累了。”时七无不心疼地说,“高考结束那天,顾老师直接晕倒在了考场外面。” 林筝呼吸停滞,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发抖。顾南枝的身体一向健康,她要忙到什么程度才会把自己累倒? 怕时七看出自己的异常,林筝伸手去取一旁的水,不想拿空,手再往后一捞直接碰倒了瓶子,水顿时洒了一地。 林筝手忙脚乱地去拿抽纸擦,时七也赶紧跑过来帮忙,两人一个比一个动作笨拙,一看就是缺少生活经验。 勉强处理好地板上的水,林筝也缓过来一点,她平静地问:“附中高三很严?” 时七回忆了下那一年盛夏,语气里藏不住的怀念,“还好吧,高考么,各个学校都一样,顾老师那几天好像是有别的事,白天陪我们考试,晚上还要坐飞机去外省,可能来回奔波才撑不住的。” “知不知道是什么事?”林筝低着头,还在用纸擦拭地上几乎已经看不见的水渍。 时七摇摇头,“不知道,那几天我都紧张死了,哪儿有多余的心思关注顾老师,不过,顾老师带了我三年,高三还专门把我调到他们班,要不是这样,我估计也考不到重点,我一直挺感激她的。” “……嗯。”林筝沉吟道。时七于顾南枝而言不过是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学生,她为什么要把她调到自己班?因为什么事,还是,因为哪个人? 林筝不允许自己继续往下想,她故意笑着掩饰,“辞职也挺好的,当老师能赚几个工资,办培训班那可是躺着数钱的事啊。” 时七瞥林筝一眼,显然觉得她这想法太过于肤浅,“你当顾老师的思想境界和你的身高一样?” 林筝无语,“我的身高怎么了?172,比你足足高了10公分好吗?” “好好好。”时七都懒得理她,“徐芷说顾老师辞职的根本原因不是太累,是因为眼睛。” “她眼睛怎么了?视力不是很好吗?”林筝问,她记得顾南枝视力非常好,从来没戴过近视眼镜。 “那是车祸之前。”时七说,“车祸之后五米内也就辨个人畜。” “车祸?!”林筝手下一滑,指关节狠狠撞在了床边,“到底怎么回事?” 时七抓抓头发,一脸无奈地说:“你和顾老师还真是不联系了啊,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 林筝机械地摇头,这五年,她对顾南枝真的一无所知,不是因为喜欢就那一会儿,而是怕越来越深的惦念会给她带去麻烦,对顾南枝,林筝的喜欢一天也没有停过,它更像沉酒,历久弥香。 “好吧。”时七佝偻着身体,探手剥了瓣橘子塞进嘴里,“顾老师为了躲一个和老公吵架突然冲出来孕妇,跟对向过来的货车撞在了一起,伤得挺严重,视力就是在那次车祸里受损的,后来找了很多专家也不见好转。” 林筝梦游似的擦着已经干了的地板问,“多久了?” “多久?”时七一时回忆不起来,“让我想想啊。” 不久,时七坐起来,表情凝重地说:“就你离开的那天。” “!”林筝猛地抬起头,震惊得无以复加。她走,她伤,这只是巧合,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如果有,会是什么? 林筝脑子乱成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顺,后面时七说什么都是应付两句,听不大进去。 约摸十一点,时七的生物钟到了,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靠上林筝肩头,“筝儿,毕业以后回来工作好不好?我想你了,我们都很想你……” 林筝偏过头,静静地看着时七不安的睡颜。 真的要回来吗? 她的心很小,里面就住了顾南枝一个人,这些年始终没变。 这座城市不大,遇见只是迟早,那时,她会控制不住将顾南枝据为己有的欲望。 五年,她将喜欢困得太久了。 继续,不敢。 放弃,也绝无可能。 林筝靠着窗沿,听着时七绵长平缓的呼吸,心绪逐渐宁静。 她好像有了答案。 夜深人静时,林筝拿出手机,点进了微信联系人里最后那个带了#号的顾南枝。 【我回来了。】 第46章 办公室窗边,顾南枝从挂完电话就一直在这里枯坐,腿上放着的手机里反复播放林筝在迎新晚会上做主持人的视频片段。 这么耀眼的她有人追求不奇怪,只是,她喜欢的会是什么样的男孩子?长得高不高,帅不帅,对她好不好…… 顾南枝被自己‘多心’的想法逗得笑了出来,不畅快,只有说不完的酸涩,就算那个男孩子不好,她又能怎么样呢?左右不过是林筝喜欢的,她除了认可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暮色沉下,顾南枝摘了眼镜,被眼前模糊的世界慢慢带入沉睡。 连日疲惫的顾南枝睡得很不踏实,梦魇不断,或多或少都是她清醒时不愿意提及的,唯一一个美梦关于林筝。 那天,是林筝去大学报道的第一天,她穿着上学时的衣服,陪林筝一路从新生接待点走到宿舍。 18岁的林筝阳光爱笑,走到哪里都有青协的‘小红帽’帮忙指路,甚至和她并肩同行。 顾南枝跟在后面,希望时间慢一点,路长一点,这样她就能多看林筝的笑几眼,哪怕,这笑和她无关。 走到宿舍门口,林筝回头和‘小红帽’道谢,阳光将她清澈的眸子照得格外明亮。 隔着人群,顾南枝贪恋地林筝‘对视’,然后…… 嗡——!突如其来的手机震动打断了顾南枝的美梦。 顾南枝不悦地坐起来揉了揉眉心,她马上就要梦到林筝真正和自己对视了,到底是谁这么不长眼?! 顾南枝拿过眼镜戴上,看清屏幕上的消息提醒后整个人愣住。 时间在此刻停滞,顾南枝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林筝,她给她发微信了? 顾南枝惊喜地拿起手机点开,来来回回打了五六句话,没有一句合适,不是觉得太过亲密,就是感觉过分生疏,她是教语文的,装了一肚子‘墨水’,现在却连最基本的寒暄都做不到。 “呵。”顾南枝单手撑着额头,自嘲地笑了声,隔着刚才在黑暗里摸索时弄花的镜片,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四个简短却充满‘希望’的字——我回来了。 很久,顾南枝给自己无处可归的灵魂找到了方向,“方便见一面吗?”她在微信里问林筝。 十一点,这个无理要求是在扰人清梦,但长夜漫漫,她无法等待。 顾南枝安静地等着,静夜里她的心跳搅乱了呼吸。 一,二,三…… 好,在哪里?林筝的信息回了过来。 顾南枝立刻回复: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林筝:徐老师家 顾南枝:等我,二十分钟后见 林筝:好 约好时间地点,顾南枝一刻不停地离开培训班往徐芷家赶,她走得太着急,忘了穿外套,料峭春风吹醒了她的思绪。 见面后她该若无其事地问林筝这些年过得如何,还是旁敲侧击地打听她是否已经心有所属,亦或者仅仅只是见一面,确定她如今一切安好。 顾南枝反复思量,没得到明确结论就停在了目的地,时间太晚,她不敢继续耽搁,糊里糊涂地给林筝发了一条微信,“我到了。” 林筝收到微信,拍拍肩头的时七说:“七,去床上睡。” 时七迷迷糊糊地爬上床,被子一卷很快陷入沉睡。 林筝小心翼翼关了灯,踮着脚悄然离开。 寂静的夜,掩护着她躁动的心,如此,才能和多年前一样,笑着站在顾南枝面前说:“顾老师,好久不见啊。” 靠在车边的顾南枝站直身体,一时无法言语,小孩儿是真的长大了,且不说那张褪去青涩后越发精致的脸,光是高挑婀娜的身姿就足以让多数人侧目。 顾南枝不得不感叹时光对林筝的偏心,它把一个女人该有的好都给了林筝,“好久不见。”顾南枝说。 林筝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上前抱住顾南枝,娇声道:“顾老师,我好想你啊,你想过我吗?” 如今的林筝比顾南枝还高上几分,她抱住顾南枝时,不用再垫着脚看她,而是微微颔首,将湿热呼吸放在她的耳后、脖间。 不知道是不是成年人的身体和少年略有不同,这呼吸落下,烫得顾南枝身体发颤。 顾南枝僵直着身体,不着痕迹地偏头躲开,“想过。”顾南枝回答,更准确的说,她刚才还在想,这话顾南枝说不出口,尤其是对着别人的女朋友…… 林筝低低笑了出来,胸腔随着笑声有节奏震动,它们肆无忌惮地敲击顾南枝凌乱的心,“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就把我忘了。”小女生绵软的怨揪扯出顾南枝的抱歉。 顾南枝无比庆幸宋安树后来和她说了实话,告诉她林筝听到了自己和徐芷的谈话,不然她现在可能会用玩笑的方式反驳林筝,那对她无疑会是再一次的伤害。 顾南枝快速在心里对比多个答案,选了一个最中立的,“说过要做朋友的,我怎么会忘记你。” 语毕,顾南枝明显感觉到林筝身体绷紧,她放开自己,看起来仍然在笑,目光却比月色还淡,“如果我说我不想和你做朋友呢?” 顾南枝微怔,不等她做出反应,林筝大步走到副驾,欢快地坐进去说:“走,我们去找酒喝。” 顾南枝沉默片刻,上了车。 林筝真的变了,变得会在她面前掩饰情绪。 这种掩饰叫生疏。 车子很快驶上正路,林筝一直偏头看着外面,顾南枝亦没有说话,狭小的车厢里静得让人心慌。 过了住宅区,顾南枝到底还是没忍住,主动问林筝,“想去哪里?快十二点了,能去的地方不多。” 林筝没有回头,语调轻快地说:“说了去找酒喝啊,我记得有条酒吧街,街上有家叫‘归驿’的酒吧,很适合给夜深人静但是无法家可归的人打发时间,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不知道还在不在。”林筝怀恋地说,说话时她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一个穿着米色大衣的高瘦女人推开了‘归驿’的门,她是谁呢? “我好像去过那里。”林筝自言自语似的说。 顾南枝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收紧,张了下嘴,后又禁了声。 ‘好像’约等于遗忘,林筝都想不起来的事,她又何必再提,况且,那晚的初遇只是偶然,一味深究就没意思了,不过,那间酒吧还在,它的安静也的确很适合深夜打发时间。 “‘归驿’还在,我们就去那里吧。”顾南枝眯眼看着前方的岔路,光线一暗,她的视力真是越发不济了。 “好。”林筝回头,恰好看到顾南枝在费力的看路,一瞬间,时七说的那些话全冲进来林筝脑子里,她沉了沉声说:“停车。” 顾南枝不解,但还是很快靠边停了车。 林筝解开安全带下车,从车前绕到顾南枝那边,拉开车门说:“下车。” 顾南枝疑惑更深,“怎么了?” 林筝拍拍裤子口袋,笑得不露痕迹,“驾照都快在口袋捂发霉了,迫不及待想找个机会练车,您不会不舍得吧?” 顾南枝一下子笑出来,她边解安全带边说:“这有什么不放心,只要不伤人,不伤己,车随便开,蹭了有保险赔。” “嗯。”林筝望着顾南枝,心里很不是滋味,眼睛是人与这个世界最直接的联系,她伤了眼睛,世界就窄了,还怎么看清多余的事和人? 两人交换位置后,顾南枝坐在副驾当起了司机,林筝全程表现得紧张巴巴。 殊不知,她刚满18岁就去考了驾照,第一年在医院和家里来回奔波,后来考进实验班,成天跟着导师天南海北‘乱跑’,那么长的时间足够她成为轻车熟路的老司机。 可是,她不想让顾南枝知道,这个人为自己上心、担心的样子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样子。 到了目的地,林筝长舒一口气,拧巴着脸甩甩手腕继续装,“开车也太难了,才二十几分钟手就麻了。” 顾南枝轻笑,和以前一样随性地说:“开过一周就熟了。” “是吗?”林筝将信将疑。 “是。”顾南枝解开安全带下车,外面很冷,她不自觉裹紧了衣服,依然觉得冷风直往里钻。 林筝见此,有些不舍地问:“顾老师,你车上没有备用的外套吗?” 顾南枝想了下,“有。”她站在路沿上,俯身打开车门,从后座拿出了一件长款大衣,米色的。 林筝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顾南枝走到人行道上背对她穿上外套。 有个模糊画面在林筝眼前清晰起来——严冬深夜的路边,有个女人‘从天而降’捂住了她的耳朵,她的手是那个冬天最暖的温度。 林筝心里的激动无法言说,她一步一步,很慢地走到顾南枝身后,两手从身侧穿过,抱住了她近年来越发纤细的腰身,“顾老师,是不是你?”林筝没头没脑地问。 顾南枝有短暂茫然,很快明白过来,她真是太大意了,买东西总偏好几个固定的颜色和款式,又是‘旧地重游’,被林筝发现也属情理之中,只是,她该怎么解释当时的行为呢? 见顾南枝不说话,林筝轻轻放在顾南枝肩头的下巴往下压了压,然后偏过头,看着她耳后白净的皮肤,再次确认,“是不是你跟我的说‘小朋友,非礼勿视’?”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顾南枝总觉得林筝离自己太近,她掩饰性地低了下头,拉着林筝的手腕承认,“是。” 林筝将顾南枝抱得更紧,下巴在她肩头亲昵蹭了蹭,“难怪第一天在教室见到你,我就觉得你的声音很熟,原来我们早就见过啊。” 关于拥抱,15岁的林筝和顾南枝有过很多次,只是林筝那时天真,顾南枝心里亦没有杂念,现在……林筝有了私心,顾南枝也没办法再把她当小孩儿看,于是,有些情绪借着黑夜肆意膨胀。 在林筝的嘴唇马上要贴上顾南枝后颈时,一阵寒风吹过,顾南枝条件反射地缩了下。 林筝的小心思落了空,她放开顾南枝,绕到她跟前,两手背在身后,压低身体凑近她,笑得格外讨巧,“既然是天注定的缘分就不要辜负,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林筝坦荡的态度让顾南枝心里的别扭散了些,她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刻意,“都喝醉了谁开车?”顾南枝佯装不悦地说。 林筝只笑不答,挽上她的胳膊朝‘归驿’方向走去。 7年多不见,归驿还是老样子,三两朋友,一杯小酒,就是一夜畅然。 林筝和顾南枝都不是爱声张的人,她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果汁和几杯酒。 烈酒入喉,林筝‘醉了’,她单手撑着侧脸,目不转定地看着顾南枝依然如初的精致侧脸,“顾老师,那天晚上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你为什么要理我呢?” 那天晚上,初遇的那天晚上,顾南枝知道林筝会问这个问题,可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我……” “南枝姐?!”服务生惊喜的声音忽然插入,顾南枝和林筝同时朝她看了过去。 林筝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是你!”那晚在‘归驿’里卖给她牛奶的服务生姐姐,林筝记性不差,只要是正脸接触的人她多少都会有印象。 服务生不同,她每天见得人太多,记不住,看了林筝几秒后显然没什么印象,遂疑惑地问:“你是?” 林筝站起来,用手挡在额前做了个小猴子的动作说:“7年前,你给我过一杯热牛奶,勺子上有个很可爱的小猴子。” “我想起来了。”服务生恍然大悟,只顾高兴忘了顾南枝当时的交代,话一开就把真实的经过告诉了林筝,“牛奶哪儿是我给你的啊,是南枝姐亲自热的,杯子也是她私人的,我只负责端过来而已。” 林筝不可思议地看向顾南枝,后者则一脸无奈地看着服务生,说好的‘做好事不留名’怎么还是暴露了? 服务生后知后觉,尴尬地抱着盘子说:“南枝姐,对不起啊,我忘了你当时的交代。” 顾南枝还能怎么办,叹口气说:“没事,你去忙吧。” 服务生立马走人,跑到安全区域才敢回头看两人,嘶,她好像惹祸了。 “顾老师,除了理我,给我牛奶,你那天晚上还做了什么?”林筝平静地问,直觉里,她笃定那次偶尔还有下文。 事已至此,没办法继续隐瞒,也没这个必要,顾南枝一五一十地说:“你走后,我不放太心,一路跟着你回了家。” 林筝没说话,难怪高一那会儿顾南枝会知道她家的住址,原来还有这么一茬渊源在,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只是出于好心,那顾南枝的心也太大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林筝语速很慢地问,说话的她直视顾南枝的目光,不容许她有一点点欺骗和隐瞒。 顾南枝自知现在的林筝不好糊弄,只得如实回答,“那天之前我见过你。” “在哪儿?” “……你的直播间。” “!” 林筝的心脏急速收紧,愤怒直逼头顶,“你是体测八百米!”林筝压着声,近乎肯定地问。 顾南枝没有反应。 安静中,林筝红了眼,“这几年,你怎么做到心安理得地听我在yy里说有多喜欢你的?你明明可以不接受我的好友请求,不理我的留言,可你为什么总那么认真的回复?顾南枝,把我当傻子玩很有意思?” 过去这几年,林筝和体测八百米的关系很好,不论有什么心事都会和她分享,说的最多的莫过于她对顾南枝的喜欢。 如果起初少不更事,只凭感觉判断,那经历了分别后的林筝几乎一夜之间对顾南枝情根深种,时间越久,越无法控制。 她不敢和人说,更不敢表现出来,理所当然的,体测八百米成了她看不见,却唯一信任的倾诉对象。 林筝把所有秘密都托付给了八百米,她不求这些喜欢能够善终,只盼它能不受委屈。 现在……她希望秘密永远只是秘密。 林筝站起来,再也不愿意伪装,“给你添麻烦,我很抱歉,以后不会了。” 林筝诀别一样的语气让顾南枝慌了阵脚,她急忙跟着站起来拉住要走的林筝,“等一下!” 林筝回头,难堪和失望让她情绪崩溃,“还要等什么?!等着看你怎么笑话我?” 林筝声音很大,周围好奇的目光顿时都聚集到这处,将这一隅角落变成了焦点。 顾南枝站在焦点中心,轻声问:“还,喜欢我吗?” 第47章 世界安静了,所有人都在等着林筝的答案,她回过身,定定地看着顾南枝,像是不认识她一样,执意要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一些明里暗里的指示。 结果一无所获,独独顾南枝脸上的着急让林筝确定,自己刚才听到的话不是一时错觉,她确实再问自己是不是还喜欢她。 喜不喜欢的,林筝心里的答案一直很清楚,可……对着一个明确说过不能喜欢她的人,她要怎么承认? 况且,这个人伪装成体测八百米,在她单方面的喜欢里‘潜伏’了五年之久,这五年于她而言像个笑话,她卑微地把所有喜欢说给这个不能喜欢她的人听,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清楚自己是谁,然而,无一次亮明身份,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人因为美好的回忆开心,因为爱而不得难过,现在,突然问她还喜不喜欢又是什么用心? 林筝不舍得用‘卑劣’形容顾南枝,更不想费力揣测,她以绝对平静地声音问她,“都这么多年了,再问喜不喜欢还有什么意思?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不是你给颗糖就能傻笑好几天。” 顾南枝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攥紧,她的手在抖,攥得很吃力,相较白日里听到林筝有男朋友时的情绪碰撞更加激烈。她放下自尊和廉耻去问一个有男朋友的人还喜不喜欢自己已经违背了做人的底线,被人拒绝就更加无地自容。 她不能怪林筝拒绝得狠心,只怪自己问得太晚。 顾南枝低低笑了声,笑里都是对自己的嘲讽,她一点一点松手,念念不舍地放林筝‘自由’。 手未完全松开,顾南枝忽然觉得腕间一紧,猛地被林筝拉进怀里抱住,耳边是她委屈地抱怨,“顾南枝,你就会欺负我,就知道欺负我!多问一句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 说话的林筝和以前一样,绵软腔调里都是孩子气天真好欺。 以前,顾南枝总会因此对她有求必应或者另眼相待,如今,她只能捧着虔诚的心和她说一句,“对不起。” “只有这个?”林筝鼻头发酸,以前对她最好的人,现在只知道让她难过,可是怎么办,她还是很喜欢这个人,喜欢得一点也不想放手。 林筝贴在顾南枝后腰的手动了动,热度顺着她完美的脊柱沟一路上移,停于颈后。 是人总有脆弱敏感之处,有人或于耳后,有人或于胸前,亦或其他更为亲密之处,顾南枝不清楚自己的点在哪儿,只知道林筝的手从她背上划过的感觉比火烧还让她想要逃。 逃到离她更近的地方。 “林筝。”顾南枝难耐地叫了声林筝。 林筝没有回应,她慢慢离开了顾南枝,与她四目相对。 “顾南枝,你已经不是我的老师了。”林筝吸了吸酸疼难忍的鼻子,轻声道,“所以,对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有负罪感,更不会害怕,你懂吗?” 林筝的话没头没尾,顾南枝自然不懂,也没有机会思考……林筝扣在她颈后的手掌用力,将她带向自己,在她没有做出反应之前,俯身而上。 顾南枝下意识躲开,被林筝拉到身后手紧攥着她的衣服,“林筝,你要做什么?”顾南枝问,她的心跳很快,呼吸很沉,和林筝的纠缠在一起,织成了一张网,让她无路可逃。 “亲你。”林筝直白地说,她的唇就在顾南枝唇边,说话时若有似无地从她唇上蹭过,逼得她透不过气。 林筝感觉得到顾南枝的紧张,可她不止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放肆,“你不想?”她问。 短短三个字将顾南枝的身体彻底点燃,她经受不住地推着林筝讨饶,“你别乱来,这是在外面,那么多人看着。” “呵。”林筝短促地笑了声,从顾南枝唇侧离开,转而贴着她的耳朵说,“人多不好吗?她们都在帮我们见证彼此的初吻。” “初,吻?”顾南枝呐呐地重复,心脏一跳一跳地像是要冲出胸膛,直到不知何时回来的林筝含住了她的嘴唇。 一瞬间,安静的酒吧炸开,掌声混着口哨,像是为她们突破性别、年纪、身份而鸣的礼炮,她们在被祝福,而非非议。 “牵手,拥抱,亲吻,还有……”林筝在一片欢呼中开口,软腻的唇磨着顾南枝的,同时在她岌岌可危的心上放下最后一根稻草,“做.爱。我所有的第一次都可以是你的,你要吗?” 顾南枝耳边静得什么都不听见,所以感官被唇间的亲昵占据,满脑子都是林筝口中那个两个露骨的字眼。她今年30岁,不是13岁,正是渴望和心爱之人享受鱼水之欢的年级,林筝,从她问出‘还喜不喜欢’那句开始就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可夺人所爱,她真的敢? 顾南枝迟疑,不消片刻,顾虑被悉数烧毁,林筝蹭了蹭她的鼻尖,轻笑,“顾老师,你闭着嘴,我怎么亲你?” 顾南枝此刻只剩下本能,浑身酥软滚烫,在林筝的舌尖再次探入牙关时慢慢启唇。 林筝感受到顾南枝的动作,那是一种无声的迎合。 她再也无法克制和等待,不耐地从齿间一缕缝隙中挤入,找到她,咬住她,然后,一点点带回自己这里。 顾南枝心底的渴望支配着她的神经,她学着林筝,轻捻慢研,而后吮住不放。 此刻,任凭这世界如何嘈杂繁复,她们眼中只剩下彼此和对她最原始的欲望。 “去你家?”林筝压着顾南枝的唇,用最纯粹的声音说着最意味深长的话。 顾南枝低头,前额抵在林筝颈窝说:“好。”低哑声音不似平日清亮,却添几分成熟女人的妩媚。 林筝一刻也等不了,一手紧攥着顾南枝,一手拿过两人的东西拉着她快步离开。 酒吧里低缓的男声在用歌声为她们送别,“我要,你在我身边……” 回去路上是林筝开的车,一路高速,熟练地不需要任何思考。 顾南枝这才知道自己被骗,可她心甘情愿,甚至期待车速再快一点,路,再短一点。 …… 家里点着香薰,味道恬淡舒适,顾南枝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莹莹灯光,眼前水雾将光晕一点点放大。 “筝儿,我喘不上气了。”顾南枝无措地抓着林筝的胳膊,娇俏声音是她这辈子没有听过的。 林筝单手回握住顾南枝,与她手指相扣,按于身侧。 唇,依旧未离开那抹嫣红。 顾南枝像是被风浪推上岸的鱼,长久的干涸几近致命,她迫切想寻求眼前之人的帮助,偏生她天生爱闹。 她用温柔困着她,一点点将唇齿贴合,然后,轻而猛地咬下。 “嗯……!”光从眼前闪过,顾南枝终于肯放过自己的声音。 它们在她喉间徘徊,找到最极致的那刻时一涌而出,之后便再也无法管束。 林筝听见,顷刻爱上。她顺着残留的踪迹寻找它,倾听它,占有它……和她。 “顾老师,你的声音很好听。”林筝轻声说。 头顶的光亮得晃目,顾南枝张着嘴说不出话,可林筝想要听的,她予之不竭。 不知道过了多久,压在顾南枝身上的重量慢慢消失,空虚的怅然随之而来。 顾南枝本能弓起身体去追,“筝儿。” “我在。”林筝的声音很远,顾南枝听不清,模糊视线亦看清,只觉湿热呼吸又近了,落在她听见时七猜测林筝是否有男朋友时撞到的肩膀上。 肩膀依然很疼,林筝留在那里的热意让疼痛更加明显。 顾南枝难以忍受地想要侧身,林筝不让,轻轻贴着那处提醒她,“等下会有点疼。” 疼?什么疼?肩膀? 顾南枝想说没事,话未出口,只剩一声痛苦地惊叫。 那痛短促却激烈,过后,只留绵长余韵,像云雾,更像烈酒,让人无端上瘾。 顾南枝扣紧林筝压着自己的手,把最深的欢喜融进了给她的回应里。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种痛是人梦寐以求。 第48章 隔日醒来,阳光灿烂。 林筝在顾南枝怀里翻了个身,近距离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顾南枝睡着的样子,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着,呼吸平缓。 清晨微凉的光,穿透玻璃窗。 林筝轻手轻脚地爬上来一点,凑到顾南枝身边,呼吸着她的呼吸,指尖从她被阳光染成暖色的睫毛上轻轻滑过。 那感觉轻如羽翼,她却像得了什么好东西异样,宝贝似的抱着手,缩起脑袋躲到了顾南枝身侧。 隔了这么多年,顾南枝身上的味道依旧让林筝痴迷。 她贪心地呼吸,妥善地收藏,这感觉美如梦境。 她想躲在梦里永不复醒。 顾南枝的生物钟比林筝早,在她醒来之前就已经清醒,不起,不过是不想破坏这难得的温情,给自己,也给林筝一个缓冲的机会。 昨夜的一切来得太突然,她怕林筝离开,林筝怕她放弃,一人往前一小步就走到了最后水到渠成的圆满,可天亮之后呢?林筝的身份依然是别人的女朋友,而她……已经用五年时间,隔着网络,隔着距离爱上了这个人…… 林筝想得不如顾南枝多,她们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再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不过只是徒增烦恼。 现在,她只认一件事——以后,顾南枝再也不能在感情里对她说一个‘不能’,除非生离死别。 “顾……”林筝低唤顾南枝,惯用的称呼一出口林筝默了默。 几秒后,林筝凑到顾南枝唇边,一下下啄着她的嘴唇,笑着说:“枝枝。” 顾南枝平静的心突得跳了下,睫毛微颤。 林筝眼尖地发现了顾南枝的反应,她故意使坏,轻咬着顾南枝的下唇咕哝道:“枝枝,你确定要继续装吗?” 顾南枝不动声色。 林筝的唇角高高扬起,她从被子里抽出右手,紧贴着冰凉的床头。 待掌心温度降至体温之下后,林筝将右手重新放回了被子里,然后一刻不动地盯着顾南枝。 还是不醒吗? 林筝狡黠地眨眨眼,指尖挑开顾南枝睡衣的下摆,顺着她诱人的腰线滑进去,在她胸前恶意撩拨。 那是冰与火的矛盾,温柔与强势的对立。 顾南枝终于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她抓住林筝肆意妄为的手,无奈道:“别闹了。”长久的禁声加上昨夜迷醉的‘煎熬’让顾南枝的声音哑涩不堪,她不敢多言,如此倒更放任了林筝使坏的小心思。 林筝不听劝阻,动动手腕挣开顾南枝的牵制,快速将冰凉掌心完全按上去,揉了揉,“顾老师,你的这里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说话的林筝半趴在顾南枝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她的下巴。 小姑娘下嘴不知轻重,疼得顾南枝吸了口气,她快速翻身将林筝压在身下,同时抓住她的双手置于头顶,慢声道:“我的是最好看的?” 林筝太喜欢顾南枝霸道的样子,这才是她记忆里那个似天似地的女人,她俏皮地眨眨眼,分外认真地补充,“是啊,半球型,我最喜欢的形状。” 顾南枝压低身体,嘴角噙着笑,如水目光盯着林筝黑亮的瞳孔,“所以,你还看过别人的?” “嗯……”林筝的表情格外认真,拖着声儿,一听就是哄人的。 顾南枝也不戳穿,看着她的目光浓了些,在她的注视下以舌尖从唇间慢慢滑过。 这明明是很正常的动作,可如果同时用脚趾勾着联合在呢个的小腿,就显得异常色.情。 林筝咽了口唾沫,底气弱了,“你等下不是还有课吗?再不起要迟到了。” 林筝说着就要坐起来,奈何两手被顾南枝按在脑袋边,身体也被她死死压着,根本动不了,再加上顾南枝这会儿有意撩拨,她光是被顾南枝那双沉静的眼看着就有了感觉,更不要提此刻她已经低下了头,略显干涩的嘴唇含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低念,“昨夜全是念着我舒服,今天该轮到你了。” 顾南枝把她压得那么紧,身上每一处柔软都能清晰感知,连同她的心跳。 林筝拧巴着酥软了的身子,小声求饶,“顾老师,还疼。” 两人昨晚都是第一次,一个是惦记得太久,一个压抑得太长,碰到一起如同干柴遇到烈火,一直从床上折腾的浴室,好不容易收拾妥当准备睡觉了,黑暗和拥抱又给了那份还未沉寂的欲.望可乘之机。 折腾得太狠,林筝现在光是想想就腿软。 顾南枝从前就‘惯’着林筝,这会儿自然也不例外,她一听林筝可怜巴巴的语气马上心软,轻轻咬着她的耳朵问:“疼得厉害?” 林筝忙不迭地点头。 顾南枝‘嗯’了声,压着林筝的力道小了。 林筝一口气没彻底松下来,顾南枝忽然用力吮住她的脖子,声音含糊地说:“我一会儿轻点。” 林筝,“……”不等她的‘不’出口,顾南枝快速下移,隔着薄薄一层睡衣亲到了林筝胸前。 林筝脑子里炸开一道光,本能地弓起身体迎合。 待她沉溺其中,忘了拒绝,顾南枝松开一只手,顺着林筝的裤腰滑了进去。 一室温情很快点燃了春的凉意,也让顾南枝的顾忌短暂‘失忆’。 —— 上午十点,顾南枝有节课推不掉,所以,林筝一爽快了她便停下亲亲她,哄了哄,“下午在家休息?” 林筝一滩水似的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时七约了宋安树和于川柏,下午得过去和他们吃个饭。” “嗯,我下午回不来,车子留给你。”顾南枝用嘴唇碰了下林筝后背,坐起来说,“中午我给你叫外卖,你再睡会儿,不着急起。” 林筝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大叫一声给自己打气,然后一鼓作气爬起来说:“不!我要做新时代的好青年,热爱工作,积极向上,沉迷女色什么的……” 林筝卡壳。 刚才短暂的温情里,她已经被顾南枝剥光了,这会儿上身不着寸缕。 顾南枝则穿得整整齐齐,她单腿曲起,趴在膝头,就那么笑着看她,目光越是纯粹,林筝越是害臊。她昨天晚上绝对是酒壮怂人胆才有那勇气一再撩拨顾南枝的,酒劲儿一过立刻现原形。 林筝手忙脚乱拉起被子遮住关键部位,余韵未退的脸上火烧火燎,“你快走啦!”林筝恼道。 顾南枝转身下床,穿上鞋后会身体后倾,亲了下林筝因为害羞嘟着的嘴唇,低声道:“相较之下,我更喜欢你的。” 林筝懵,“喜欢我的什么?” 顾南枝你笑而不语,站起来往卫生间方向走。 林筝望着她施施然的背影,郁闷地自言自语,“奇奇怪怪。” 顾南枝收拾得很快,林筝这边还没眯过去她就出了门。 林筝听着隐约的关门声,心里空落落的也睡不着了,索性磨磨唧唧地起床收拾,等吃过顾南枝点的外卖,再背起包出去找时七玩。 林筝即将实习的地方也是所高校,在时七学校旁边,她打算提前去踩踩点,免得去报道的时候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时七今天有课,说是翘不掉就给林筝也占了个座,让她陪自己‘打发’时间,课后再陪她过去踩点。 林筝去的时候觉得这想法还行,再怎么说,她也是实验班的高材生,沉迷学习和实验什么的是家常便饭,可当她坐到教室,看见勾着个优盘走上讲台的徐芷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七,你怎么不告诉我这节是徐老师的课!她不是带我们高中音乐吗?怎么摇身一变又成大学老师了?!”林筝愤愤地问,恨不得把自己折起来塞进桌兜。 时七正在赶画稿,闻言头也没抬,“她本来就是大学老师,带我们那是帮人忙,你别担心,这就一选修课,不用大惊小怪,况且全班一百多号人,她根本看不到你……” “时七旁边的同学,你来给大家唱下这段。”徐芷说。 林筝定住,时七也吃惊地放下笔朝讲台上看过去。 徐芷此人真的只有一双眼睛?她们都挤到人堆里尽量降低影响了,她怎么还是会一眼发现? “怎么办?”林筝急得头大。 时七随意填了两笔头发,干巴巴地说:“要么,唱?” 林筝对着她微微笑,毫无感情可言。 讲台上,徐芷还在等着,林筝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迎上她和蔼可亲的表情。 “唱第二段。”徐芷说,“我记得这位同学的歌声很特别。” 林筝,“……”特别难听吧。 教室里隐约能听到同学们窃窃私语,估计是觉得面生。 林筝顶不住大家火辣辣的目光,想了下调子,然后开唱。 这批人的反应比林筝高中同学的反应还夸张,跺脚的,锤桌的,还有吹口哨的……林筝左耳进右耳出,倍速唱完后立刻坐下把自己藏了起来。 丢人丢到即将实习的地方,她后面几个月还怎么安心做项目? 林筝要疯了。 徐芷屈指敲敲黑板示意大家安静,随后问道:“大家觉得这位同学唱得怎么样?” 刚才夸张大笑的人这会儿全成了哑巴,独独坐在第一排最旁边的男生抬了下手说:“音色很好,很可爱。” 认真画画的时七和趴在桌上的林筝同时抬头朝声音来源看过去。 前者暗戳戳地琢磨,“这个声音怎么和筝儿回来那天给她打电话的人那么像?不对!简直如出一辙!” 林筝则欲哭无泪地想,“周师兄啊周师兄,您放着好好的国家重点实验室不待,跑到隔壁艺术院校蹭什么课啊?!” 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主动去问。 前排,周衍回头,高配版校草脸上挂着和煦的笑。 时七将屁股往旁边挪了挪,侧身看着林筝。她将幽幽目光拧成一条线,从林筝这头直直拉到了周衍那头。 啧,大庭广众的暗送秋波可还行? 第49章 正式上课后,林筝的心情极度抑郁,她就想不通了,她和徐芷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怎么老喜欢看自己出丑? 个人癖好,还是看她不爽? 林筝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用胳膊肘杵了杵埋头作画的时七,“跟你商量个事?” 时七不说话,画本往过一堆,很快又扯了回去。 林筝心明眼亮,隐约捕捉到一个暴躁的小人蹲在墙角疯狂画圈圈的画面,所以,这位同学又被谁惹得原地爆炸了? 林筝眯着眼细细一琢磨,自己回来之后和时七见面的时间统共不过几小时,肯定是无辜的,其他人吧,她管不起,那刚才的话题就还可以继续,“你和徐老师晚上是不是会那什么,趁她意乱情迷的时候帮我打听个事啊。” 时七极速移动的笔失控似的往下一拉,在纸上带出一串难看痕迹,“能不和我提她吗?”时七说,声音太小,林筝没听清,反问了一句。 时七一把将笔拍在桌上,大声吼道:“我说,别再和我提那个骗子!我们已经彻底分手了!” 时七这一嗓子吼完,整个教室死一般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们这边。 时七无所谓,一脸淡定地拿起笔重新投入创作,好像刚才的发泄不过是漫画情节里的一笔,离开那个故事,她就还是原来的时七,可讲台上徐芷难看的脸色在不断提醒林筝,刚才的一切不是假象。 时七可能真的和徐芷分手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林筝不敢多问,静静地看时七的眼泪迅速打湿画稿。 ———— 90分钟的课程结束,时七的情绪也几乎恢复,她边收拾东西边兴奋地盯着从正门离开的周洐说:“快走,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和妹夫正式见面了!” 林筝,“……妹夫?”这是什么东西? 时七不解释,火急火燎地挽着林筝的胳膊往出走。她故意绕的前门,徐芷正在门口给学生解答疑问。 和徐芷擦肩而过的瞬间,时七看都没看她一眼,还有意无意狠撞了下她的肩膀。 徐芷被撞得站不稳,旁边的同学快速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跌倒。 那人看着是个暴脾气,火大地冲着时七的背影喊道:“你长没长眼睛啊,没看到徐老师在这儿站着?” 时七脸上的笑戛然而止,她回过身,冷冰冰的眼神盯着那人,“您还真说对了,我就是没长眼,不然也不会被人耍得团团转。” 那人估计没想到时七是这反应,愣了下,脸色难看地说:“被人甩就被人甩,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冲无关的人发什么火?” 时七勾唇冷笑,生硬目光从徐芷阴沉的脸上慢慢扫过,“您说的对,我就是命贱、活该,落个什么下场都与人无尤……” “时七!”徐芷不悦地打断时七。 时七耸耸肩没说话,重新挽起林筝的胳膊离开。在徐芷还能看到的侧面,她脸上的笑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徐芷沉默地看着时七,脸色发青。 学生见此,紧张地问:“徐老师,您没事吧?” 徐芷收回凝固在时七身上的目光看向他,冷淡地说:“谁说她被人甩了?”说完就走,留下学生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 “七,你没事吧?”走到楼下,林筝担心地问。自从离开徐芷的视线,时七再也没能笑得出来。 时七没回答,直接转身抱住林筝,沉默的眼泪不停往她脖子里钻。 林筝很少见时七真哭,雷声大雨点小的时候居多,现在突然见她这样,很快也跟着红了眼睛。 时七应该是真心喜欢徐老师的吧,不然分手也不会这么难过,至于徐老师,光是从她对时七的态度就能确定,她是真的喜欢,既然两个人彼此喜欢,为什么会闹到分手? 林筝百思莫解,轻轻拍着时七的背,给她无声地安慰。 等情绪发泄出来,时七抹抹眼睛,无奈地说:“我这是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爱哭。” 林筝想说你是因为心里的‘喜欢’受了伤……刚离开的她也经历过同样一段时间,只要一空下来就会无缘无故地哭,然后没头没脑地笑,像个傻子。 可她不敢说,怕又一次戳疼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时七。 林筝牵着时七的手,歪头凑到她眼前,嘟着嘴说:“我们七一不开心就想吃辣,我们晚上和宋安树他们约饭还约火锅行不行?” 林筝搞怪语气和表情逗笑了时七,时七拉着她的袖子拧拧鼻子说:“我要吃超级无敌变态辣!” 林筝保持着胳膊抬起的动作,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斥‘巨资’买的衣服就这么变成鼻涕纸了? 时七这个暴殄天物的坏女人! 尽管心里怨念冲天,林筝还是得好言好语地哄着时七,“好,干吃辣椒都没问题。” 时七哼哼两声,不高兴,“你也要吃。” “好,好,吃,今天舍命陪我七。” “这才像话。” 时七一高兴,头顶的天也跟放晴,于是,那片长了眼的乌云飘到了林筝这边。 “你干嘛?”时七拧巴着身体和突然躲到她身后的林筝玩‘转圈圈’。 林筝不吭声,拉着时七的衣服紧张兮兮地说:“别动!” “咦?”时七好奇地瞅向远处,很快发现了亮点,“妹夫!”时七惊喜地朝正往她们这边走的周洐挥手。 林筝被时七惊为天人的话吓死,急得直跺脚,“七!你不要胡说啊!他就是我师兄!” 说话同时,林筝紧抱住时七的胳膊,不让她继续暴露两人的行踪。 不巧,周洐不止看见了热情的时七,还看见了闪躲的她。 周洐一笑,风流尽显,完全就是时七想画进漫画里的偏偏贵公子,对他的热情顿时更加膨胀,一见他走过,立刻拖着抱住她胳膊的林筝迎上去说:“妹夫,你好啊,今天课上那段‘昧着良心’的夸奖不错哦。” 周洐对‘妹夫’这个称呼很陌生,反应却非常快,他偏头看了眼时七身后恼火地恨不得打她的林筝,从容不迫地接话,“妹夫是我想要的最终结果,现在,正打算追求。” “师兄!”林筝顶不住周洐直白的话,欲哭无泪地说,“你不是音乐才子吗?我刚才唱歌你也听到吧,那么难听,真配不上你,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周洐皱着眉,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谁告诉你我女朋友唱歌要好听了?况且……” 周洐话留半句,突然靠近林筝,将本就优越的声线放得更低,“你唱歌很有自己的特色,不管被人怎么看,至少我很喜欢。” 撇开个人喜好不说,周洐和林筝的确算得上男才女貌,所以两人经常被导师放在一起开玩笑,但两人向来熟知彼此的底线,从不在人前人后搞暧昧,周洐这会儿的行为太反常,以至于林筝直接被吓傻,定了老半天才尖叫一声,后退好几步躲开。 时七全程围观两人‘眉来眼去’,见到林筝这反应以为她是被突然表白害羞,于是暗戳戳地笑了笑,决定帮这个怎么看怎么满意的‘妹夫’一把,“喂,你话别说得太早,筝儿现在还是我的,同不同意把她交给你必须看我心情,明白?” 周洐煞有其事地点头,“那么,怎么做你才会高兴?” 时七张嘴就来,“对我筝儿好,宠着她,让着她,不能让她哭,不能让她受委屈,最最最重要的,不能什么理由都没有就突然不理她了。” 周洐以为时七会提些很‘难为人’的要求,没想到一条条竟然真的都是为林筝好,能有这样一位朋友林筝肯定很开心吧。 周洐看向林筝,后者刚好也在看他。 林筝平静的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惊慌失措,取而代之只有绵长眷恋。 周洐的心剧烈跳了下,直觉里,林筝眷恋的对象并不是他,毕竟在此之前两人之间的相处很单纯,他总怕太突然会适得其反,所以从没表示过任何心意,今天说出来不过是顺了时七的话,也好像……快要‘逼’出林筝的心里话。 “七,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她有的样子就是你说的样子。”林筝说,随后走到周洐跟前,朝她鞠了个躬,“师兄,谢谢你一直带我做项目,我很尊敬你,但不能喜欢你,对不起。” 周洐脸上笑容如常,“能告诉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林筝低了下头,再抬起来时眼底独属于小女生的羞涩笑容让周洐嫉妒,“她可能不如你家境好,不如你学历高,也不如你会讨女孩儿欢心,但有一点,她一定胜过你。” 周洐敛了笑,沉声问:“什么?” 林筝,“我的喜欢。” 这个答案其实不算答案,不过是林筝的偏心,可有关喜欢的事,哪儿有不偏不倚的?她就是偏爱顾南枝,爱得可以忽略一切障碍,可以不去考虑将来,只管眼前欢喜。 林筝说完后,周洐一直没出声,林筝以为他生气了,到底旁边还有个时七在,她的拒绝放在谁身上都会让对方觉得难堪,被光环捧着长大的周洐就更不用说了。 林筝犹豫了下,选择沉默。 她的喜欢清清白白,并不需要一再对谁觉得抱歉。 “师兄,我先走了,我们下周实验室见。”林筝拉过搞不清状况的时七准备走。 周洐终于出声,“林筝。” 林筝停下看他。 周洐没有分毫不悦,相反的,语气很是真诚,“能让你喜欢的人很幸福,也祝你们幸福。” 林筝笑笑,只回了一个字,“嗯。”心之所向,仅此而已,所以,她只接受‘幸福’这一个结果,对周洐,她只能心存歉意了。 有时候,拒绝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门师兄,可暧昧、委婉也非林筝的做事风格,她宁愿撕破脸,也不想给不可能的人任何机会。 “筝儿,你喜欢的人是谁?”走出一段,一直没说话的时七突然开口。 林筝隐隐觉得后背发凉,一扭头果然看到了时七瘆人的目光,“你猜一个?”林筝弱弱地说。 时七不假思索,“宋安树!那货以前就爱在你跟前献殷勤!” 林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们那是革命情,谈感情就伤友情了。” “当真?”时七两手环胸,绕着林筝走了一圈,她觉得自己活像菜市场砧板上的肉,只有被人挑挑拣拣的份儿。 “总不会是于川柏吧。”时七满脸囧色,“虽然他现在在体校混得还成,但五大三粗,头脑简单,你应该不喜欢这样的。” 林筝缩着脖子,目光闪躲,“你往‘离谱’了猜。” 时七脑子里闪过一个可能,很快摇了摇头,“同性恋加师生恋这种事儿也就我干得出来,筝儿你是好学生,喜欢的人不会是顾老师吧?” 从否定到肯定,时七说非常流畅,林筝听完前半程反应不过后半句,愣了老半天才扭捏地点点头说:“啊,是呢。” 时七罕见得没有像往常一样激动,而是异常平静地问她,“两人的心意都确定了吗?” 林筝,“嗯。”有些事虽然还没机会敞开了谈,但林筝确定,顾南枝不是玩过就完的人,她只要知道这个就够哪里,以后时间还长,慢慢来吧。 “那就好。”时七叹口气,用伪装起来的轻松笑容说,“我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以后估计不会再喜欢女人,男人,好像也没什么兴趣。” 时七无奈,“怎么办筝儿,我要当一辈子孤家寡人了。” 时七提到自己和徐芷的事只有结果,林筝不知道经过,无法找到劝和的点,只能顺着她的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是啊。”时七重复林筝的话,喃喃自语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不在乎,“分就分吧,她会玩,技术也好,我跟她这几年挺爽的,不算亏,对了,你和顾老师,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话题突然被扯到林筝身上,她下意识抬手按在了领口,两颊泛红,“就,那什么了。” “昨晚?难怪悄没声儿就跑了,速度还挺快。”时七往林筝脖子里瞅了瞅,意味深长地问,“折腾到几点了?第一次都挺新鲜,不过,你俩这方面的经验都不太多,肯定没尽兴吧,要不要我分享给你几部教学片?” “不用!”林筝羞恼,“赶紧去隔壁踩点,再晚,和宋安树他们吃饭就迟到了。” “迟到就迟到,让他们等着,咱们来说说你和顾老师的事。”时七不放弃,一路上不停地给林筝灌输有关经验。 林筝听得面红耳赤,实在忍不住了,压着声反驳,“顾老师厉害着呢,不用你教!” 时七不杠,悠悠然的目光往林筝身后一飘,笑眯眯地说:“顾老师,好久不见。” 林筝震惊地回头。 顾南枝就站在离她不过两三米的地方,旁边跟了好几个学生模样的人。 第50章 林筝想把刚才的话吞回去,她上辈子到底犯了多大的错,这辈子才会一干‘坏事’就被人当场撞上!还有这个时七,什么塑料闺蜜啊,就知道亲手把她往‘刑场’上送! 林筝瞅着时七,恨不得在她后脑勺瞪出个窟窿,后者则一派从容地看着顾南枝和学生说完话朝她们走过来。 “顾老师,您怎么在这儿?”时七问。 顾南枝扫了眼后头面色尴尬的林筝,笑了,“有几个学生高考想报这里,我带他们过来看看。” “这里分数挺高的吧?” “嗯,这几年学生资源越来越好,招生条件也跟着升了不少。” “哦哦,那您这几个学生还是蛮厉害的,勇气可嘉啊。” “嗯,孩子们学习很认真。” 顾南枝说着说着,目光又飘到了林筝那边,以前不知道的时候,时七可能还会不识趣地继续和顾南枝说话,现在都知道人俩的关系了,她不得不飞速成长为一个善解人意的知心小姐姐,主动说道:“我去买瓶水,您和筝儿聊会儿。” 顾南枝看了眼时七,只赞一句,“谢谢。” 时七摆摆手,大步走开。 林筝没了地方躲,又因为刚才的话不好意思回视顾南枝,模样格外尴尬。 顾南枝走到林筝跟前,盯着她瞧了小半天才再次开口,“筝儿,有些事,其实不用和朋友说得那么清楚。” 说话的顾南枝多少也有些窘态,但毕竟年长,压得住,林筝不同,本来就尴尬得要命,被当事人直接说出来顿时臊得耳朵通红,“我不是有意的,七太烦了。” “嗯,我明白。”顾南枝特别好说话,倒搞得林筝不知道怎么接,随便找了个话题岔开,“你在这儿待多久?” 顾南枝略一思量,回答她,“不到一个小时,安全起见,参观结束后我会送他们回家。” “他们家里远吗?”林筝酸溜溜地问,她还是顾南枝学生的时候都没这待遇好吗,现在的小孩儿真是越来越‘不争气’了。 顾南枝忍笑,拇指与食指捏着眼睛往上推了推,“有点。” “好吧。”林筝这回彻底不装了,郁闷地说,“那你路上小心。” “好。”顾南枝答应,语气听起来有点‘听话’。 林筝心里那点酸意忽地就散了。 不管,反正顾南枝人已经是她的了,给别人的好那是她做人的情分,给自己的……是情意。 一字之差,相隔千里。 “你们晚上在哪儿吃饭?”顾南枝问。 林筝摇摇头,“不知道,我就是去混饭的,懵着去,懵着走。” “嗯,到了给我发个位置。” “做什么?” 顾南枝走到林筝跟前,手越过她头顶,去抓从空中飘下来的花瓣,“接你回家,别人有的待遇,你也得有,这是底线。” 林筝觉得脸热,她这颗糟糕的‘嫉妒心’啊…… “也不用吧。”林筝还想为自己挽回点面子,“我打车,晚的话宋安树他们肯定会送我的。” 顾南枝把攥着的拳头放在林筝眼前,否定了她的拒绝,“以前你们走得近,宋安树送你无可厚非,现在他只是个外人,怎么说都轮不到他。” “好吧。”林筝笑得合不拢嘴,她伸手接住顾南枝的拳头,“那我快完了跟你讲。” “好,我也会提醒你。”顾南枝慢慢松开拳头,像是在给林筝手心放东西,林筝偏着头去看,掌心空无一物。 “什么?”林筝不解地问。 顾南枝收回手插进口袋,笑着看向她的肩头,“没接住,落你肩上了。” “嗯?”林筝扭头看过去,果然,她肩头静静地躺了一片桃花,红得惹眼。 林筝没忍住,快速凑到顾南枝唇边亲了下,然后背着手站在她面前,笑得春光明艳。 三月的桃花,三月的人,一样赛过一样让人痴醉。 ———— 时七‘买’完东西回来,落单的林筝已经在桃树底下来来回回转了有十来圈,再没一瓣花落在她身上,她就奇了怪了,“为什么顾老师一来,它也就来了,长了眼?” 时七咬着颗催熟的果汁,酸得口水直流,“桃花桃花,不追着有心人跑,还怎么对得起人们这么叫它?” 林筝突然释怀,“也是。”她的桃花不少,想要的就这一朵,够了。 时七受不了林筝一副‘发春’的表情,坏心眼地给她也塞了一颗酸掉牙的果子说:“走了,宋安树他们已经往过赶了。” “哦,好。”林筝咬了口果子,脸色平静如常。 时七怀疑自己给她那颗是自己长熟的,“不酸吗?”她问。 林筝点点头,“酸,但我不觉得酸。” “为什么?” “因为嘴里是甜的。” 时七,“……”谁来救救这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 ———— 两人到了约定地点,宋安树和于川柏已经点好锅和菜在等她们,一看到林筝,于川柏兴奋地站起来说:“筝娘娘,您老总算回来了,这几年差点没想死我。” 林筝假装嫌弃地拍拍并没有并于川柏的口水渐到的肩膀说:“你都不去找我玩,还好意思说想死我了?” 于川柏挠挠头,卑微道:“天天训练,时间不允许啊。”他是体校生,时间就是前途,林筝他们做项目虽然也忙,但时间稍微自由。 这么一想,林筝倒有些同情他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去年世界大学生篮球联赛你们不是还拿到名次了吗,也算为国争光。” 于川柏被夸,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快坐吧,老宋去接电话,等下过来。” “好。”林筝和时七落座。 几年未见,少时友情不仅没有变淡,还因为想念太久变得越发深厚。 宋安树回来时,于川柏不知道说了什么,惹的时七直接笑倒在林筝身上。 宋安树被学校私事搅得不悦的心情霎时变好,他走过来,笑着问:“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于川柏用手挡着嘴,光明正大地和两个女生说悄悄话,“是不是没办法想象我们高冷的宋大少爷也有这么奶的时候?” “哈哈哈!”两人笑得停不下来。 宋安树不气不恼,慢悠悠坐下说:“能博君一笑,也算没白认识一场。” “呦,你现在都会说笑话了。”林筝惊奇。 宋安树没还嘴,桌上一时寂静,只有开了的红油锅在卖力翻滚。 “这几年还好吗?”宋安树再开口,语气忽然低了下来,桌上活络的气氛也被搞得有些伤感。 林筝随手转折水杯,眼里融了笑,“挺好的,生活学习顺风顺水,我爸撑得时间很长,到后面连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走的时候也很安详,没什么特别的意外,唯一一个,可能就是我和顾老师在一起了。” 林筝最后一句说的太平静,宋安树和于川柏反应好半天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后者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至于宋安树……给了她一句准备很久的‘恭喜’。 “老宋,你就一点都不惊讶?”于川柏还是没忍住问,完了尴尬地朝林筝笑笑,“我可不是歧视同性恋啊,就太突然了,之前完全没有征兆。” “嗯。”林筝笑得坦荡。歧视也没关系,她并不会觉得喜欢同性是件很羞耻的事情。 对面,宋安树抿了口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了滑,“你真当这世上有突如其来的感情?多是日久生情,一开始只当是平常相处,到了那个一触即发的点才会恍然大悟。” 于川柏糊里糊涂地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答案,可往日里一起长大朋友摇身一变成了自己‘师母’,这也太惊悚了,所以后面吃饭,于川柏始终对林筝客客气气,打从心底里觉得如今的她是自己高攀不起的那一辈。 吃到一半,林筝突然肚子疼,跑了趟厕所,再出来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宋安树正靠在斜对面的墙上,一看就是在等她。 “聊聊?”宋安树说。 林筝想拒绝,潜意识,她觉得宋安树会说些她不知道的事,这些事可能和顾南枝有关。好的,她自然乐意听,万一是坏的…… “走吧。”她还想听。 两人顺着安全通道下了一楼。 外面风大,吹得林筝睁不开眼睛,她背对风倒着走,时不时回头看路。 走出一段,宋安树毫无征兆地开口,“我把你听到顾老师和徐老师谈话的事告诉她了。” 林筝反应不大,裹紧衣服挡风,“没事,说就说吧,当时再怎么抗拒现在也在一起了,结果是我想要的就行。” “在你离开那天说的。”宋安树补充,他的嗓音暗沉,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林筝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她不太敢确定,“她去追我了?然后,然后……”林筝浮躁地搓了搓手,“然后出了车祸?” “嗯。”宋安树常常回忆起那天的惊险,却总模模糊糊不敢窥探全貌,“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那样,只是不想让你一直难受,也怕顾老师错过。” 林筝有些喘不上气,“我懂,眼睛,她的眼睛……” “刚醒来什么都看不见,治了一段时间才勉强恢复几成。” “……”林筝脸色一点点变了,低着头,靠想象去还原当是的画面,每一帧都被血色浸染,她突然开始害怕喜庆的红色。 林筝的反应撕扯着宋安树的愧疚,这是对他当年冲动的惩罚,他必须承担,他知道的事也必须和盘托出,“出院之后,顾老师照旧回去教书,她的能力你清楚,用不了几年就能当上年级组长、主任,一路高升。” “但她只带了一届。”林筝替宋安树把剩下的话说完。 宋安树不奇怪,这事时七也知道,肯定会告诉林筝,但有一点她不知道,“顾老师花了很大功夫把时七调到她班里,她说时七是你的好朋友,放在别人手下她不放心,我在火箭班周清老师那儿,于川柏在平行班李莉老师那儿,都是顾老师提前打过招呼的,她这么做是为我们,更为她的爱屋及乌。” “她一个人操心那么多,肯定很辛苦吧。”林筝笑得难看,高三压力那么大,她除了自己的本职,还要关注她的朋友,神仙估计都撑不住,更不要说是身体受损的顾南枝。 “辛不辛苦是次要,她开始正视你的心意和自己的决定才是最终结果。”宋安树语气沉缓地说,“我也是后来才明白,顾老师当时的拒绝有她的考量,身份、年龄都是问题,也可能还有其他原因,至于是什么,我不知道,她藏得很深,这得你自己去慢慢发现。” “好。”林筝心里拧着疼,说话声音被风吹得不稳,“你还知道什么?一起告诉我。”让我心疼心疼以前她,以后也努力‘心疼’她。 宋安树说了很多,说顾南枝一有时间就会去林筝在的城市看她,默默地去,然后一个人回,说她从没错过林筝之后几年里的任何一个重要时刻——第一次做校级活动主持人,第一次竞赛拿奖,第一次项目验收通过……还有唯一一次高考。 “林筝,你知不知道顾老师往返两城,陪了你整个高考?” 第51章 林筝和宋安树回去已经是大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两人有说有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有林筝依然泛红的眼睛提醒时七和于川柏,她刚哭过。 两人没戳穿,简单‘鄙视’两人掉厕所后不动声色地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你好。”林筝抬手招呼服务生。 服务生走过来,客气地问:“您需要点什么?” “帮我拿两瓶啤酒,常温。” “好的,您稍等。” 服务生一走,时七眉头皱起,不赞同地说:“啤酒难喝还胀肚,要不还是喝果吧,或者山楂汁?他们家的山楂汁超级好喝。” 时七说着就要去叫还没走远的服务生,林筝拦住,啜了口水,“突然想喝,一点点不会醉。” 时七不知道怎么反驳,快速看了眼对面,见宋安树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才作罢,不情愿地说:“那你少喝点啊,一会儿顾老师不是还来接你吗?她以前就不喜欢我们喝酒。” 提到顾南枝,林筝的表情明显变了,唇角扬得很高,眼里的光却很淡,“你们会不会觉得我配不上顾老师?” 林筝这问题问得突兀,几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对面的宋安树才淡淡开口,“会。” 话一出口,护短的时七立马火了,“你怎么说话呢?筝儿长得好看,学习又好,有什么配不上的!顾老师……” “七。”怕时七一时情急说出什么贬低顾南枝的话,林筝打断她,摇了摇头,“长得好是皮囊,学习好是本分,你说的这两样都和‘我对她好’没有关系,可是喜欢哪儿有单方面付出的道理,和她对我的好比起来,我确实配不上她。” “筝儿……”时七委屈,“你又不在,肯定不能对顾老师好啊。” 林筝笑了,“人不在,还有电话、微信、视频,只要我想就会有很多种办法对她好,但是我没有。”甚至在知道她是体测八百米时对她发火,觉得她故意躲在电脑那头看自己的笑话,现在想想,顾南枝可能只是在用尽可能多的方式了解她,关注她。 顾南枝……这个人怎么舍得这么‘亏待’自己? “她把女人最好的五年用来等远不成熟的我了。” 林筝压下眼帘,将几人的注视隔绝在外。 时七就在林筝旁边,她再藏,她也能看到她的后悔。她们都在边成长边辜负,分了倒还好,左右不过对方不行,我不好,林筝和顾南枝……哎,她这辈子估计都得惦记着亏欠顾老师的这几年。 嗡——桌上的手机短促震了下。 时七扫了眼,见是顾南枝的微信,急忙提醒林筝,“筝儿,顾老师找你!” 林筝眨眨眼,敛了眸子里的情绪去看顾南枝的微信:筝儿,八点半点了,我什么时候能去接你? 那么小心的语气,一下子将林筝没完全藏起来的心事勾起,她的世界顷刻被眼泪模糊:现在,现在就来。 顾南枝:好。 三句结束对话,林筝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一直没动,她将额头抵在桌沿,由着视线在清晰和模糊之前反复变化,一直到顾南枝发微信说已经到了,林筝才快速回她:能上来一下吗?我朋友都在,我想把你介绍给他们。 以‘心爱之人’的身份。 这句话林筝没说,不是不好意思,是想留在当面,亲口告诉她。 顾南枝回得很快:能。 林筝没再多言,她坐起来,用最耀眼的笑容迎接顾南枝的出现。 不到五分钟,顾南枝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找到了林筝几人。 “顾老师。”时七三人习惯性站起来问好,顾南枝笑笑,“不用客气,都坐下吧。” “谢谢顾老师。”几人默契地坐下。 林筝没动,顾南枝看向她时笑容明显比方才柔软了几分,“吃饱了?”她问。 林筝不说话,侧身去够顾南枝垂在身侧的手。 顾南枝看懂了,主动接住、握紧。 林筝借力站起来,站在顾南枝旁边,和她手牵手,靠得很近,“这是顾南枝,我喜欢的人。” 顾南枝上来之前已经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次这个场面,真当林筝说出来,她还是会觉得心跳加速,身体发颤。 林筝将手从顾南枝掌心抽出一点,与她掌心相对,转了个方向后重新握住——十指相扣,最安心的牵手方式。 顾南枝转头,两人相视一笑,有些话不言而喻。 “谢谢你们陪着从前的她,以后有我。”顾南枝顺着林筝的话说,很简短,却诚意十足,她那双浸了水的眼睛即使隔着冰冷镜片也依然温暖。 林筝一听到顾南枝说话,眼泪就涌了出来,但还是硬生生压了回去。 喜庆时刻,哭什么。 林筝半抱着顾南枝的胳膊,侧身靠着她,脸上笑意粲然,“改天再聚,我和顾老师先走了。” “好。”几人同时开口,目送她们一步步离开。自始至终,林筝都和顾南枝十指紧扣,偶尔偏头看她,眼里的爱意浓得让人羡慕。 “宋安树,你什么时候知道筝儿喜欢顾老师的?”时七问。 宋安树靠着椅背,手机捏在两指间来回转,“很早,早得她自己都没发现。” ———— 顾南枝的车停在路边,下去的时候不辞劳苦的交警叔叔正准备贴罚单,林筝赶紧跑过去又是作揖,又是认错,乖巧模样让顾南枝无端回忆起从前。 谁能想到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软,最后竟会换回来一个女朋友。 “女朋友。”顾南枝低声默念这三个字,每多说一个字唇角的弧度就高一分,到林筝那边解决完麻烦回头找她时,笑容已经在整张脸上铺开,“筝儿,有件事,我先征求你的意见。”顾南枝说。 林筝不假思索,“你说。” “下次,我们向朋友介绍对方的时候能不能换个身份称呼?” “换什么?”喜欢的人不好吗?还是,林筝忽地紧张。 顾南枝没有卖关子,把已经化在嘴里的那三个字说给林筝听,“就说,她是我的女朋友。” 林筝看着被月色偏爱的顾南枝,移不开眼,“为什么你想得总比我多,比我远,还比我全面?” “嗯……”顾南枝拖着音,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可能因为我年长你很多岁,相识又是在稚嫩年纪,再加上学生那层身份在,所以形成了惯性思维。” “会觉得累吗?”林筝喃喃两句,“我除了给你添麻烦,没为你做过什么。” 顾南枝看着街头散开的灯火,指腹在林筝虎口轻轻摩挲,“累倒是不会,就怕,时间拖久了,你会爱上别人。” “不会!”林筝的否认脱口而出。 “嗯。”顾南枝将林筝发凉的手放进口袋焐着,“我知道。” 林筝的心事体测八百米全知道,从朦胧到爆发,从克制到沉寂,包括大一迎新晚会上那句‘我喜欢的人独一无二,谁都不能替代’,她都一清二楚。 清楚了,才会去反复思量‘体测八百米’这个代号后面的自己要如何处理。 不舍得林筝伤心,也迈不过自己心里的坎儿,于是,一耽误就是很多年。 顾南枝的担心曾经真实存在,时常反复,搅得她心神不宁。 如今,总算尘埃落定。 顾南枝心里说不清的愉快,她说完那句‘我知道’后一直在等林筝的回应,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吭声,转过头去看时,她的眼睛竟然是红的。 林筝哭,顾南枝见过。 因为自己哭,难得。 顾南枝忽然发现自己有些恶趣味,竟然觉得看林筝为自己红眼很开心,故意打趣她说:“怎么,真会因为我一直不去找你就爱上别人?” 林筝摇头,一次不够拼命摇,眼泪都被她摇了下来。 顾南枝的开心顿时都变成了心疼,“我胡说的,你别哭。” 林筝边笑边掉眼泪,“嗯嗯,我知道啊,哎呀,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快走吧,一会儿又该被围观了。” 林筝拉着顾南枝快步走到车边,问她要了车钥匙,和她以前照顾自己一样,替她打开副驾的门,等她坐进去了再关上门,然后绕到另一边去发动车子。 顾南枝全程‘配合’,老实说,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得非常不错,只是……小姑娘今天的情绪似乎有点反常。 顾南枝心里不安,趁着林筝开车,抽空给宋安树发了微信问他怎么回事,他回答得含糊,只说告诉了林筝一些事,具体是什么没明说,不过顾南枝大致猜得到,无非就是说她有多‘可怜’。 “筝儿。”顾南枝叫她。 林筝看着路口的行人,低低‘嗯’了声。 “我会等你长大,我还很年轻,有足够的时间,你不用着急。”顾南枝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叹息,很轻,“我很享受照顾你的感觉,如果你太快长大,变得独立、自立,我反而会觉得失落,就像……” 顾南枝组织了下语言,补充道,“就像突然失去生活的重心,也失去了生活的中心,你,明白的意思吗?”顾南枝问得底气不足,她一直觉得自己拎得挺清的,现在看来不还是白搭一颗恋爱脑,到关键时候总词不达意。 林筝听懂了,她握紧方向盘,努力在笑,“明白,好,我不急。”不急着长大,但要用最短的时间学会付出。 顾南枝笑了,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喉咙里含糊的话像是对自己说的,“感情是我们两个人的,怎么处,怎么谈,外人插不着手,顺心就行。” 林筝听不清楚,车子进了地库停好才慢几拍地问她,“刚说什么?” 顾南枝摇摇头,没解释。 林筝亦没有追问,就那么看着她,心跳很慢,“为什么只带一届高中?”她问。 顾南枝迟疑地转过头和林筝对视,在隐瞒和坦诚之间选了后者,“视力越来越差是一方面,主要原因是我没办法继续心无旁骛地对待那个职业。” “为什么?”还是那个单调的问题,顾南枝却犹豫了,“因为一个人。” “谁?”林筝在问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顾南枝看着林筝,黑沉的眼睛像是要把她卷进自己的世界。 林筝放弃挣扎,随着她的目光一点一点沉沦,然后,在某个瞬间天光大亮。 “你。”顾南枝说。 林筝心一沉,很快悬起。 顾南枝的声音像无形的线,拉着她,也放飞她,“当我开始确定对你的心意,就没办法将教师当成一个单纯的职业来看,看着学生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你,想着如果你还在,是不是可以将问题回答得更完美,如果你在,是不是会在叫我‘顾老师’的时候眯着眼笑,敬我但不怕我,如果你在……” 顾南枝笑着,起伏目光压了诸多情绪,“如果你在,我会觉得教育其实也不是那么枯燥。”可你不在,而我不能违背自己入职时的宣誓,让它变得枯燥无味。 顾南枝的心事很淡,但落地有声,在林筝心头敲敲打打。她始终没说话,借着地库暗色的光看顾南枝。 忽地,林筝用手勾住顾南枝的后颈带向自己,将唇压了下去。 顾南枝有短暂失神,很快反客为主,舌头重重压着她,燃烧着热意的手指反复摩挲她耳后敏感的皮肤。 沉重呼吸和唇齿纠缠时发出的暧昧声音让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显逼仄。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意,林筝低低的喘息变成娇柔呻.吟时,顾南枝才意识到她已经从驾驶位挪到了自己这边,此刻正跨坐在她身上,用情人间最火热的亲吻去传递最深的心意。 有人夜半回家,车子驶入地库的声音让顾南枝一惊,搭在林筝腰上的手无意识捏了下,不重,对林筝来说恰是春风遇火,顷刻燎原,“亲我……” 车声渐近,而后人声远去。 林筝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软软地趴在顾南枝肩头,咬着她半裸的肩。 顾南枝仰着头,呼吸很重,“不开心?”她问。 林筝松了嘴,但没远离,被顾南枝亲得酥麻发疼的唇贴在她肩上留了浅浅牙印的那处,“没有。” “嗯。”顾南枝嘴上这样应,心里还是不大放心,手掌贴着林筝后来回抚摸。 余韵渐歇,林筝抱紧顾南枝,在她耳边喃喃地说:“枝枝,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顾南枝工作忙,时间过得紧张,想了下才慢声回答,“嗯,半个月左右。” “你有很想要的东西吗?”林筝问,只要顾南枝开口,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满足她。 顾南枝动了动发麻的腿,将林筝抱得更紧,“倒是真有一样,惦记很久了。” 林筝从顾南枝怀里坐起来,兴奋地问她,“什么?”好像要拿礼物的不是顾南枝,而是她自己。 顾南枝心情愉悦,她微微垂目,一点一点将林筝身前的衣服拉好,然后抬头,望进她黑亮的眼底,“你。” 第52章 林筝去项目组报道那天,顾南枝亲自送她去的学校,临下车前还不忘叮嘱她和老师同学好好相处。 林筝莫名有种自己第一天上学,家长放心不下的错觉,“顾老师,顾枝枝,我不是三岁小孩儿了,你快去上班啊,乖。” 林筝解开安全带下车,风风火火地往校门方向跑。 跑了几步像是想到什么,快步折回来,绕到顾南枝那侧敲了敲车窗玻璃。 顾南枝正和人在微信里聊工作,听到声音后抬头,见是林筝,严肃的脸上立刻露出点笑容。她将车窗玻璃放下来,单臂搭在车门上问她,“怎么回来了?忘记拿东西?” “不是忘记东西,是忘记了你。”林筝俯身凑近,沐浴露香甜的味道不经意飘进顾南枝鼻腔,让她本就柔软的状态更加放松。 顾南枝几乎趴在车门上,清秀面容上露出不解,“忘了我?” 林筝漆黑的眼睛被笑浸染,她快速靠近顾南枝,在红润的唇上啄了下,然后退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摆摆手催她,“快走,不要迟到。” 顾南枝还沉浸在林筝方才的动作里,反应很慢,老半天才摸了摸自己嘴唇说:“沾上了。” 林筝疑惑,“什么?” 顾南枝白净的指尖在自己唇间轻点,“口红。” “哦。”林筝用手背随便蹭了下,之后又用舌头舔了舔,很平常的动作,却看得顾南枝身体里生出隐隐躁意。 林筝的唇色很健康,还总润润的,是小孩子才会有的那种清纯干净,这会儿沾了淡淡一点口红,非但没有不适,反而多了几分女性的娇媚。 这张嘴好看……折腾起人来也是让她又爱又恨。 学校门口人多,顾南枝不好过分盯着林筝看,她掩饰性地咳了声说:“进去吧。” 林筝看了下时间,的确有点紧张,“好,你路上小心。” 顾南枝,“嗯。” 顾南枝一路目送林筝进去,等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才又拿出手机继续处理工作。 沾了去年高考压中作文的光,顾南枝的培训班现在很火爆,每天都有很多人慕名而来,还有家长之间宣传介绍的,照理来说,收费标准也该跟着培训班的知名度水涨船高,可顾南枝非但没有这么做,还进一步优化了培训方案,确保每一个学生都能被‘照顾’到,由此带来的后果是——很多老师怨声载道,觉得工作量的增加并没有和报酬的增加持平。 顾南枝理解老师们的心情,只是春季招聘已经开始,她有扩大培训班教师队伍的打算,再加上马上要动工的三个智能化教室,这势必又是一笔不小的投资,还有……谈恋爱。 这才是最花钱的吧。 “哎。”顾南枝突然觉得头疼,不似以往那种生硬的疼,这次是甜蜜的烦恼。 ———— 林筝找到工科3号楼后,给项目组负责的常越老师打了个电话说明身份和来意,她说会让人下来接她,结果林筝等了老半天也不见有人出现,只好无聊地背着手在楼下踱步。 “小师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周洐突然出现。 林筝回头看看紧闭的玻璃门,再抬头看看他,“你也刚来?” 周洐越过她往里走,随口解释,“不是,去了趟行政楼送固定资产登记表,顺便奉常老师的命来接你上去。” 周洐拿出门禁刷了下,推开门说:“请吧。”随性态度完全看不出窘态,好像昨天那番‘追求’的话不过是闲话之余的玩笑。 林筝见此也不好过多纠结,和平日里一样坦然地和他说话,“果然是早来半年的人,瞧瞧这主人家的从容气质。” 周洐瞧她一眼,按下了电梯,“下次再有破土开荒的事儿交给你先来?” 林筝嘿嘿两声,赔笑,“能者多劳,还是师兄您老继续打头阵吧。” 周洐能力出众,去年已经拿到了直博的资格,等毕业了公费出国交流两年,镀完金回来直接按副教授待遇留校任教,前途一片光明。 林筝和周洐师出同门,导师给她的规划和周洐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林筝在知道这个安排时一口拒绝,理由很简单——毕业后,我有想去的地方。 以前,周洐一直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会让林筝做出这么不理智的决定,现在想来,多半是为了那里的人,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为了这里的人。 “什么时候叫出来一起吃个饭?”周洐没头没尾地说。 林筝正在给上行电梯计时,听到周洐的话疑惑地问:“叫谁?” “你男朋友。” “哦哦,谢谢师兄的美意啊。”林筝背对周洐,低着头笑,“可是,我没男朋友。” 周洐随性地站姿僵住,心里有个不君子的声音催促他赶快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你说有喜欢的人。”周洐遵从了心里的声音。 “是啊。”电梯停住,林筝率先走去,在门口回身,笑得明媚耀眼,“很喜欢,这辈子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同样的人。” 林筝说完就走,不给周洐继续追问的机会。 周洐心里的疑问虽然没解,但眼下已经到了实验室,正事要紧,他收起私人情绪,快走几步跟上四处乱瞧的林筝说:“这层都是我们课题组的,这里是会议室,方案评审,周会,例会都在这里,这里是气动外形设计组的教研室……” 周洐带林筝简单转了一圈,先让她对整个团队的架构有大致了解,最后才带她去了常越那里。 常越是这个课题的负责人,能力和脾气一样大,两人还没走近就看到一个女生哭着从她办公室跑了出来。 看到周洐,女生可怜兮兮地走过来打招呼,“周师兄。” “嗯,蒋师妹又挨骂了?这周第三次了吧。”周洐笑问,显然对这场面已经习以为常。 蒋苒被说得下不来台,面色通红地说:“师兄!你又取笑我。”娇滴滴的声音听得林筝汗毛倒竖。 一旁周洐显然也被‘吓’得不轻,赶紧拉了林筝当挡箭牌,“我带个人去见常老师,你先回实验室。” 蒋苒这才注意到周洐斜后方表情精彩的林筝,“她是谁?”蒋苒问,眼神里明显带着敌意。 林筝不傻,立马就猜出来蒋苒是落花有意,奈何周洐流水无情,她可不想进项目组第一天就被人当成假想敌,不得不赶紧跳出来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叫林筝,是新进项目组的实习生,主要负责飞行控制,以后还请多多关注。” 蒋苒不屑地瞟了眼林筝,假意担心地问周洐,“我从大四毕设到研二跟了常老师三年都接触不到核心设计,她一个实习生行吗?” “行不行的要常老师说了算,我们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周洐一套太急打得贼溜,林筝忍不住在心里为他鼓掌,也为自己后面几个月的实习生活发愁。 “走了。”周洐提醒发呆的林筝。 “好的。”林筝应声,跟着他往常越办公室方向走。拐进办公室时林筝余光看见蒋苒还站在原地,如果她的感觉没错,蒋苒一直在看她,目光非常得不友善。 办公室里,常越正在忙,眉头紧蹙地盯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移动,“坐。”她见两人进来,言简意赅地说。 林筝谨慎地跟着周洐走到常越办公桌前坐下,偷偷打量她。 常越长得不错,就是一身黑色西装配一副黑色眼镜的打扮略显古板,再加上严肃表情和火爆脾气……林筝没忍住打了个寒颤,难怪来之前导师让她千万小心。 约莫十来分钟,常越那边的事情告一段落,她转正椅子看着林筝说:“你就是林筝?” 林筝赶忙站起来鞠躬,“常老师好。” 常越‘嗯’了声,没什么表情,“我马上要去出差,最快一周回来,你的工作周洐会安排,有困难自己想办法解决,解决不了的再找我,仅限科研。” “好。”林筝规矩地站着,心里竟然有点喜欢这个干练的老师。 常越没再多说,从柜子里拿了至少五公分厚的资料放在林筝面前,要求她在她出差回来之前务必看熟。 林筝抱起资料,压力突如其来。她这趟实习不止是为了那5个学分,更重要的是导师的面子和这个课题本身。 他们的垂直起降无人机搭载了云台,未来将被用在勘测和应急物流上,解决多种苛刻条件下的紧急物品运输、地形勘测和巡检等问题。 林筝曾经亲眼见证过使用垂直起降无人机完成器官运输的成功案例,对那条从死神手里拉回来的鲜活生命充满敬畏,也对这个课题充满信心。 她不是一个伟大的人,没有很多豪情壮志,只希望在有生之年不辜负这难得的大好时光。 “你带林筝去教研室认人,座位看着安排,不要和系统建模那帮人坐一起。”常越边收拾出差要带的资料边说。 周洐,“好。” 林筝心里好奇为什么不能和系统建模的坐在一起,但当着老师的面不好多问,遂压了心中疑问跟周洐往教研室走。 教研室不大,气压极低,里面坐了十几个人,都在各忙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 周洐进去,敲了敲桌子,让大家停下手里的活好正式介绍林筝,“林筝,我师妹,今年大三,后面几个月跟我们一起做无人机的项目,大家多交流,尽快度过磨合期。” 林筝抱着资料,稍稍欠身,“大家好,这几个月麻烦大家了。” 林筝说完,靠窗的位置突然冒出来个脑袋,那人先前蹲在桌子下头折腾串口,林筝没瞧见,这会儿乍一出现,林筝惊讶地看着她说:“班长!” 这人是马小燕子,林筝高一的班长,两人交情不算深,但陌生的地方遇到熟悉的人总归是种惊喜。 马小燕子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了碰见林筝,欣喜地从桌后绕出来说:“林筝,真的是你啊,我之前听周师兄提起,还以为是重名,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林筝连声点头,“是啊是啊,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这么多年,你是不是都把我忘了?” “哪儿能,你最后一次考试成绩的太优秀了,我们想不记住都难,顾……” “这里是教研室,要聊天请出去。”蒋苒突然打断马小燕子,林筝这才注意到她原来也在这个教研室,一时有些感叹命运的‘无情’。 “抱歉。”林筝说。 马小燕子拉了下林筝的胳膊,小声说:“别理她,大小姐脾气重得很。” 林筝眨巴眨巴眼睛,用眼神回应了马小燕子的话。 女生之间一有秘密,友情就会突飞猛进。 在马小燕子的强烈要求下,周洐把林筝安排在了她旁边的空位上,并嘱咐她中午带林筝去餐厅吃饭,他下午有事出去一趟,顾不到。 马小燕子求之不得,经过高考的洗礼和项目的折磨,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兢兢业业为同学们效劳的踏实老班长了,周洐一走,立刻凑到正在擦桌子的林筝旁边问她,“老实交代,你和周师兄什么关系?他对你好像很关心。” 马小燕子的声音很小,但架不住教研室里一片‘死寂’。 对面蒋苒听到这话,打字的声音明显变重,林筝总有种她想敲碎键盘的错觉。 所以,她的老班长到底知不知道这个问题就是个深坑,一旦说出来,不管事实到底如何,她都会被人在茶余饭后的闲聊里和周洐绑在一起。 心累。 ———— 午饭后,林筝不想回实验室被人围观,一个人跑到操场,躲在树下和顾南枝煲电话粥。 说的都是些没营养的闲话,林筝却笑得起劲儿,笑够了,林筝揉揉酸痛的脸颊,怨念道:“枝枝,我想你了。” 顾南枝在电话那头笑了声,很清楚,林筝差点以为她就在自己身边。 “有多想?”顾南枝问。 林筝靠着树干,舔了舔一上午没喝水而略微发干的嘴唇,“想得心肝脾肺一个比一个疼。” “这么可怜吗?要不要我给你揉一揉?” “要啊,当然要。” “那就等着我。”顾南枝说。 这话听着窝心,林筝却更加难受,“我要做实验,你要上课,怎么来?你说,人为什么要工作赚钱呢?大半辈子时间都浪费在这上面了。” 林筝小孩儿似的怨怼逗得顾南枝直笑,“坚持一下,晚上下班带你去玩。” 林筝立刻来了兴趣,“去哪儿玩?” “顾老师……”顾南枝那边好像有同事来找,她和对方说话时声音远了几秒,再回来,软得不可思议,“别人家女朋友都喜欢地方。我也想带你去看看。” 第53章 傍晚6点,顾南枝跟着晚高峰到了林筝实习的学校。 林筝还在教研室,她今天‘运气不好’,赶上了一周一次的例行汇报,现在进度才过半,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顾南枝不想干坐在车里等,到门口登记过身份证后徒步进了校园。 傍晚的校园热闹非凡,顾南枝身处其中,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她捡了条相对僻静的小道,顺着路沿慢慢往前,偶尔摇摇晃晃地踩上去,站不稳跌下来时总会想起林筝以前傻傻的可爱模样,然后不自觉地笑出来。 夕阳渐沉。 走累了,顾南枝找了个排椅坐下。 头顶,花开得正好。 顾南枝不知道是被校园里青春活力的气氛感染,还是谈恋爱人都会不自觉变得‘幼稚’,她瞧着四周没人,拿出手机,借了夕阳下的美景自拍。 花衬着人,人艳了花,树下明暗交织的光影里,顾南枝对着镜头笑得清甜似蜜。 顾南枝将原图发给了林筝。 林筝收到这张照片时,一旁的周洐正跟着马小燕子的汇报进度给她讲解模块功能,看到静音的屏幕亮起,林筝就猜想是顾南枝的信息,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张照片。 看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没有夕阳和花,顾南枝无疑也是林筝的‘温柔乡’。 有了,林筝觉得就算最后变成‘英雄冢’,她也心甘情愿。 周洐见林筝看着手机发呆,眉头微蹙,轻敲了下桌子提醒她,“汇报期间禁止玩手机。” 林筝急忙将手机收起来,用口型对周洐说了一句‘对不起’。 周洐没说话,眼前闪过刚才从林筝手机屏幕里扫见的画面——那个成熟漂亮的女人是谁?为什么林筝只是看到她的照片就会笑得失神? 汇报结束,周洐原计划是组织教研室的人一起吃顿饭,欢迎林筝的到来,不料,还没等他开口,林筝已经收拾好常越给的那叠资料匆匆离开了教研室。 隔着不远的距离,周洐隐约听到她对着手机叫了一声,“枝枝。” “周师兄,你现在方便吗?我有个问题没听懂,想请你帮我看一下。”蒋苒抱著书,害羞地问。 “好。”周洐答应,随后叫了个师弟过来说,“蒋苒的问题你帮她看看。” 周洐说完,也不管蒋苒作何反应,径直拿起自己的东西走人。 蒋苒看着他的背影,气得嘴唇发抖。凭什么林筝一来,周洐就各种围着她转,甚至亲自讲解,自己只是提出一个小小的请求,他就百般推诿!那个瘦得和竹竿似的女人有什么好!不过……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什么问题?”学术型师弟看不懂蒋苒的脸色,很不识趣地问。 蒋苒不高兴,并且表现得非常明显,她随手翻开笔记本,指着一处说:“这里的逻辑我不是很清楚,我们一起过一下。” 师弟推推眼镜,说话直接得让蒋苒肝疼,“常老师说这块比较复杂你做不了,你把数据整理好就行。” 蒋苒自尊心受挫,脸色更加难看,偏生遇到个天生迟钝的榆木脑袋,不仅没就此打住,还不嫌事儿大地继续火上浇油,“新来那个林筝挺厉害的,第一次听汇报就能提出不同见解,她刚才说的动态逆控制方法……” “你烦不烦啊!”蒋冉打断师弟,气呼呼地合上笔记本,扭头走人。 师弟推推眼镜,憨憨地说:“以后还是要少说话。” 林筝这厢只顾开心,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蒋苒‘惦记’上,看到靠坐在椅子上的顾南枝,快步跑过去抱住她撒娇,“对不起啊,我事先不知道今天要开会。” 顾南枝没觉得这事需要道歉,手指顺着后颈插进林筝的发间,轻轻揉了揉,“不着急,我今晚没事。” 林筝哼哼一声,舒服得脚指头蜷了起来,一叫她声音更腻,“枝枝。” “嗯。”顾南枝笑起来,拉拉林筝的手臂说,“坐下说话。” 林筝不情愿,将顾南枝抱得更紧,脸埋进她颈窝深呼吸。 湿热呼吸顺着毛孔浸入皮肤。 顾南枝偏过头,低哑的话几不可闻,“这里经过的人多吗?” 淡淡花香笼着两人,顾南枝等不到回应,凑到已经抬起头的林筝唇边,若有似无地蹭着她,“想亲吗?” 林筝没说话,直接咬住。 这会儿早已经过了下课时间,又值暮色昏沉,很少会有人过来这里,两人不着急,一点点濡湿对方的唇,搅着她的舌。 简单枯燥的重复,谁也不觉得无聊,只想让这感觉再烈些,再深些。 细微脚步声靠近,林筝离开顾南枝,扣着她的肩,低声喘息,“真想一直亲你到老。” 顾南枝被林筝带了怨气的声音逗得心情愉悦,她放开林筝,拽她起来,然后拉着她一路往出走。 走到大路上,人多了些。 林筝的表情还是不太好看,明明没涂口红,唇色却红得扰人。 顾南枝看得心痒,手指在林筝枝掌心抠了下,侧身问她,“第一天报到感觉怎么样?教研室的人都好相处吗?” 林筝精神不集中,胡乱应了声,换了个话题小声问顾南枝,“谈恋爱的人都这样吗?”少见一秒就觉得亏,总相亲、想抱、想要,多少都不够。 “不知道。”顾南枝回答得直接,“这样不好吗?” “好是挺好的。”觉得自己是真的被人喜欢,“就是……”林筝耳朵红红的,靠得顾南枝更近,“美色误事,我刚在会议室看你的照片被师兄凶了。” 顾南枝侧头看林筝,嘴角噙着笑,“怪我?那你把照片还给我吧。” “不还!”林筝一口拒绝,她不止不还,还要设置成桌面,每天看,一进去就看! 顾南枝但笑不语,看着从身旁跑过的年轻身影,感受着掌心熟悉的柔软触感,突然觉得这光景美得不可思议。 越是美,越会患得患失。 “筝儿,想不想去见见我的父母?”顾南枝试探着问,这一见,不论挑不挑明都真真定下了两人的关系。 顾南枝期望如此,但林筝……这对她可能是种无形的压力,顾南枝不舍得。 “想!”林筝的回答斩钉截铁。 顾南枝和林筝交握的手猛地紧了下,很快随着暖融融的笑放松下来,“好啊,那找时间我带你去见他们。” 这回轮到林筝紧张,两只爪子拉着顾南枝的手,纠结地问:“他们凶吗,不对,严肃吗?” “不严肃。”甚至有些为老不尊,这话顾南枝没说出来,暂且搁在自己心里,等林筝亲自去发现,不过,小姑娘会撒娇,父母偏巧觉得她‘冷淡’,说不定他们三人会相处得很好。 顾南枝开始期待这次见面,盼望那日早早到来。 ———— 离开学校,顾南枝带林筝去了南边承载着悠久历史的不夜城,那里华灯初上,见证了一切繁华的开始。 林筝还在这里长着的时候也来过,那时候多是去步行街找吃食,很少会像今天一样踩着阶梯,在古道钟声里漫步。 走进这里,时间好像都慢下来了。 “这就是你说的别人家女朋友都喜欢的地方?”林筝故意将身体的重量放在顾南枝那边,坏心地将她的胳膊往下拉。 顾南枝喜欢这种亲昵的感觉,脸上始终带着笑,她带着林筝从林间绕出来走上中轴景观大道,“嗯,以前来过几次,到处都是秀恩爱的小情侣,打打闹闹的很开心,想着你比那些小女生活泼,应该也喜欢这种热闹的地方。” “活泼?难道不该慢慢学着稳重?”林筝乐得眉眼弯弯,看到旁边的背着小女朋友的男生经过,兴奋地扯着顾南枝的袖子说,“我背你啊。” 顾南枝身上每个细胞都在抗拒,“不要。”背是肯定没问题,但对象错了,要背也是她背林筝,哪儿能轮到这么个小朋友背她。 林筝瘪着嘴不乐意,“就一下嘛,二十米?”林筝拉着顾南枝胳膊撒娇,“十米总行了吧。” 顾南枝习惯性捏着眼镜往上推了下,黑沉的目光被景观大道里华丽的灯光照亮,“我背你。” 林筝哼一声放开顾南枝,背对她,不高兴地踢着步子往前走,“说是带我来玩,结果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 顾南枝纠结片刻,跟上林筝,让了步,“五米。” 林筝立刻转身,明艳表情里哪儿一点郁闷,“好!” 顾南枝哭笑不得,“你就哄我。” 林筝光笑不说话,亮晶晶的眼睛四处瞅了瞅,然后看着路边的一个店铺说:“等我五分钟。” 顾南枝不明所以,“去做什么?” 林筝神秘兮兮地眨眨眼,悄声说:“给今晚的夜色增加一点情趣。” “……”顾南枝一时无语,耳根隐隐发热。情趣这东西,只要听见林筝的声音她就觉得够了,再多,“哎。”三十果然是让人‘无法正视’的年纪啊。 林筝小心躲着往来路人,快步跑进了对面的店里。 几分钟后再出来,长发高高束起,黑底红纹的汉服发带在身后随风飘扬。 她站在那头的树下,顾南枝站在这头的路边,拥挤人流成了影绰的背景,她们在沉寂的喧嚣里对视,像是跨越千年等待,只为此刻重逢。 顾南枝平静的心乱了节奏,她可以越过交错人人流走到林筝身边,和她说一句‘好久不见’,或者只是走到她身边。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脚沉得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筝一步步走近,将一条白色的发带缠上她的手腕,然后牵着她的手,看多情的风吹动轻柔的发带,“枝枝,绑住了,以后就是我的了。” 第54章 林筝在笑,顾南枝一瞬不舍地看着,眼眶发热,“当我这么好说话的?一根发带就能绑得住?” “绑不绑得住都是我的了,后悔已经晚了。”林筝拉下顾南枝的手,没放,顺势转身背对着她,曲起腿,将那只绑了发带的手放在自己肩头,跃跃欲试地说:“上来。” 顾南枝下意识看了眼四周,越晚,路上的人越多,情侣间的小亲昵随处可见,多她们一对完全不会显得突兀,就是…… “筝儿,我挺重的。”顾南枝声音小小的,罕见得带着些羞涩,像只毛茸茸的小爪子,轻重不一地勾在林筝的心尖儿。 林筝扯扯顾南枝的胳膊,将她朝自己这边拉,“放心,我每天都有锻炼身体,只是背个你小菜一碟。” 顾南枝没太多防备,被林筝拉得贴上她清瘦的后背,“筝儿……”顾南枝还是有点担心,“说好了,就五米。” “好好好。”林筝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再墨迹我就亲你!” 明知道林筝的‘威胁’只是玩笑,顾南枝还是主动攀上了她的肩膀,“你小心点,不行的话……” 顾南枝嘱咐的话没说完,林筝忽然两手勾起她的腿,将她背起来,没有一点缓冲地大步往前跑。 顾南枝吓得惊叫一声,抱紧了林筝,“筝儿,你慢点啊!”路上这么多人,万一撞到太危险了。 林筝像是没听到一样跑得更快。 顾南枝只得紧张地抱着她,同时帮忙看着路。 五米不过一瞬,顾南枝因为紧张忘了提醒林筝,林筝则因为爱上她对自己‘依赖’不想停下。 她们在人流里穿行,经过繁华,也经历寂静,然后,慢慢停于悠长历史的尽头。 夜风很凉,林筝背着已经放松下来的顾南枝在水边漫步。 水底藏着五色光。 它们穿透水面照向辽阔夜空,与繁星共舞,不待落幕便将夜的柔情降落于两人的交叠在一起的影子上。 影子被拉得很长。 顾南枝趴在林筝背上,下巴轻放于她肩头,被水光打亮的眸子很静。 “筝儿。”顾南枝叫了声林筝,同时抬起绑了发带的手,看着腕间发带随风轻晃。 林筝从台阶上走下来,再绕上去,以此往复,完全不觉得累,听到顾南枝的声音,林筝停下,稍稍往下俯身,“嗯?” 顾南枝有种自己要栽下去的错觉,急忙收回手又抱紧了林筝的脖子,恼她,“又使坏!” “哪儿有,我在认真看路。”林筝乐得咯咯直笑,她脑后的发带垂在脸侧,伴着风的温柔,若有似无地从顾南枝唇边擦过。 顾南枝看了几秒,抿着的嘴唇轻启,咬住了暗含淡香的发带,再一开口,声音含混软腻,“筝儿,我以前拒绝过你,虽然不是当面说的,但我知道你知道了。” 突然被提起的往事让林筝轻快的步子顿了下,她侧过头,嘴角扬起,“都是过去的事了,干嘛还提?” 顾南枝轻叹一声,也觉得自己越来越矫情了,“没想着要和你‘翻旧账’,可能你买完东西出来,站在我对面,看着很近,感觉很远的画面太真实,所以有感而发。” “不好看?”林筝问。 “不是,你怎么样都好看。”顾南枝松开唇间的发带,让自己的声音清晰起来,“你走之后,我有很仔细地分析过我们之间的关系,当时那种情况的确不合适在一起,但要说不拖泥带水就此忘记,我也没那么无情。” “所以呢?”林筝问,声音里的紧张只有自己知道,“你做了什么?” “做的挺多的,你和宋安树吃饭那天他应该告诉了一些,没说的都是一些小事,不值一提。”顾南枝说,这是她第一次将往日心情摊开来说,不羞耻,只觉得……后怕。 “筝儿,你知道不见面的日久生情是什么样的吗?”顾南枝问。 林筝点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她刚发现喜欢顾南枝就不得不离开,往后只能靠回忆和想念去加深这段喜欢,这种感觉她怎么会不清楚?顾南枝说出来的会相似但不会完全相同,她想听。 顾南枝猜得到林筝会是这个回答,她也没想总藏着过去,“那种喜欢就是看着谁都像你,但谁都不是你;想象你长大的样子,却总想象不到你长大的样子;你拿奖我高兴,你受挫我也会跟着难受;你每在yy里说一句喜欢,我想坦白的心就重一分;你回来那天和时七说有男朋友,我后悔但不敢找你反悔,如果没有你发的那条信息,我……” 顾南枝圈着林筝脖子的胳膊收紧,“我可能会在收拾好丧气心情后,放弃做人所有的底线走向你,然后,争取你。”现在似乎也是如此,她已经忽略掉这个事实,把背着她的姑娘当成了可以相守一生的女朋友。 顾南枝说完这些话,微垂眼睫去看林筝的表情,她眼神发直,像是很难想象这些话。 顾南枝忽然后悔,都已经走到这步了,还提这些做什么,好好的夜晚平白让她搞砸了。 “筝儿,你别……” “我没有男朋友。”林筝斩钉截铁地说,“我大概清楚你怎么知道的了,是不是徐老师一直在和你讲电话?”徐芷当时的手机反扣着,耳机也一直没拿下来过,这么明显,她当时应该有所察觉的。 林筝懊恼,说话语气略急,“七和徐老师那天的状态不对,我没多想胡说的,你让我回忆当时说了什么,我可能都回忆不起来。打电话的人是我师兄,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也不会有更多牵扯,我没什么男朋友,也没有其他女朋友,你是第一个,你能想象的所有第一次都是和你在一起。” 林筝说完,空气静了片刻,顾南枝苦笑出来,“我这是做了什么啊?” 顾南枝的语气像自嘲,她这反应更让林筝心疼,声音也跟着变了,“顾南枝,以后再有这种事你必须跟我当面求证!再自己乱想,我!” 林筝停了几秒,盯着前面的路眉头紧蹙。 看到台阶下的水,林筝双眼敛起,背着顾南枝猛地朝前一跳。 这一跳,林筝没有马上停住,而是身体惯性往前,停不下来。 前面再多一点就是清亮水池,停不住,就要跳进去。 顾南枝急得轻喊,“筝儿!” 林筝不为所动,依然不采取任何补救措施。 眼看着两人要一起掉下去,顾南枝闭上眼睛笑了笑。 这样也算是同甘共苦了吧,不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久,顾南枝睁开眼,她们将将停在水池边,再多哪怕半步就会掉进去。 关键时候,林筝还是‘保护’了她。 顾南枝拍怕沉默的林筝,后者动了下,放她下来。 顾南枝站在台阶下,仰起头,看着与水色对视的林筝,“再有下次,我一定会找你确认。”顾南枝‘讨好’似的说。 林筝转头看他,眼神僵僵的,“我刚才说错了,不会有下次。” “好。”顾南枝笑得豁然,“那现在都说开了,我们以后就能好好的了在一起了吧?” 林筝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行,还差一点。” 顾南枝不解,“差什么?” 林筝不做解释,直接拉着顾南枝往桥边走,她的步子很快,像跑。 桥的两端繁花似锦,桥的两侧流水似梦。 林筝拉着顾南枝站起桥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迷宫问她,“看到那个迷宫了吗?” 顾南枝点点头,“看到了,你想去玩?” 林筝光笑不说话,步子一转,将顾南枝拉到桥上风景最美的一处站下说:“你站在这里看风景,看腻了就去别的地方,想去哪里都行,不用告诉我,也不用等我。” 顾南枝疑惑更深,“筝儿,你想干什么?” 林筝快速抱了下顾南枝,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过去五年一直是你追着我跑,这次换我追你,再远,再难也追的到。” 顾南枝心头一跳,似乎猜到林筝要做什么,她急忙拉住转身要走的林筝,低声道:“不用,我不在乎这些。” 林筝笑着挣开她,在她不舍的目光里步步后退。 有人从两人之间插过,很高,顾南枝下意识踮起脚去看林筝。 可惜,只捕捉到一个毅然离开的背影,像极了那年的分别。 那次,顾南枝没有追到。 这次……真的能等到她去而复返? 顾南枝心口很空,比误以为林筝有男朋友那天还空。 她执拗地站在原地,目光始终追着林筝,看她混入人群,走入迷宫,之后,消失不见。 林筝想用这样的方式将顾南枝过去那些付出还回来,甚至还想感同身受,所以让顾南枝随便走,随便看,把所有不可能都留给了自己。 这是‘晚归’的林筝在努力示好。 顾南枝感动,但做不到袖手旁观。 她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着迷宫出口。 整点,主题演出开始,顾南枝身边的人慢慢远离。 他们挤在桥的另一边,去欣赏故事里的繁华,顾南枝独自留在原地,守着只属于她的热闹。 时间越久,她的热闹越孤单。 砰——砰—— 演出结束,‘告别’的烟花迎空绽放,那份绚烂与顾南枝无关。 等得太久,她的耐心已经耗尽了,除了林筝立刻出现在她面前,再没有第二件事能勾起她对外界事物的关注。 顾南枝拿出手机,忘记林筝的嘱咐,直接拨通了她的电话。 电话一响便被接通,林筝笑盈盈的声音近在咫尺,“枝枝,你不听话哦,说过不能联系我的。” 顾南枝愣了一瞬,猛地转身,她久等不回的林筝就站在离她不过大半米的地方。 焦躁与惊喜的极大落差让顾南枝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重新转回去背对林筝,看着前方已经渐渐疏散的人群笑了出来。 一下一下,偶尔回头和林筝对视。 林筝收了手机,两手背在身后等顾南枝恢复平静。 她已经走出了‘爱情的迷宫’,也走过了爱情的路,现在顾南枝就在眼前,只差一个回头。 林筝知道结果毫无悬念,可她还是紧张,像是能感受到顾南枝过去心情一样,各种不确定交织在一起,把自信豁然的生活变成了赌注。 成了,她赢得爱情。 败了,遗憾终生。 林筝庆幸自己没让顾南枝失败,也感激她给了自己成功的机会。 似乎,有顾南枝的世界,从来没有失望二字。 林筝安静地等着,等得人都散了,顾南枝才再次回头。 灯光暗去的夜色里,林筝看不清顾南枝的眼睛,只见她张开双臂,笑着说:“我等你,很久了。” 第55章 正式进入项目组后,林筝不是听汇报就是看资料,中间还因为赶上审计,被‘抓’去保密室整理了两天物料清单,忙得焦头烂额。 常越出差回来,第一时间把林筝叫到办公室,问了许多关于项目的基本情况,她基本能做到烂熟于心,常越这才算真正接受她进入自己的团队,让周洐把飞行控制部分的涉密资料分享给了她。 之后一段时间,林筝‘沉迷’学习,累得回到家倒头就睡,早上天一亮又匆匆起床,别说是和顾南枝腻歪,夸张的时候晾个头发都能把自己给晾睡着,当真是把为科技献身做到了‘极致’。 马小燕子和林筝的位置挨着,亲眼见证她如何从‘青春’走向‘衰落’,老同学被生活摧残得太快,马小燕子于心不忍,刚过十一点半就催她一起去吃饭。 林筝不敢走,“还没到十二点啊。” 马小燕子强行关了林筝的显示器,拽着她的胳膊把人往起拉,“人是铁饭是钢,不差这一会儿,快走。” 好的吧,‘老员工’都说能走了,她这个新人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林筝把资料锁进抽屉,跟着马小燕子出了教研室。 “蒋苒这两天怎么没来教研室?”林筝好奇地问,少了蒋苒,教研室和谐得有点过分。 马小燕子一直看不上蒋苒的大小姐脾气,听到她的名字直觉不舒服,嫌弃地嗤了声说:“跟队去做自主飞行测试了,没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哦哦,她还挺厉害的啊。” “就记录个数据,有手的都厉害。” “……”林筝无言以对,这吐槽也太犀利了。 “你俩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怎么感觉你对她怨念很深?”林筝问。 马小燕子摆摆手,颇有些不赞同林筝的用词,“不是我对她怨念深,是她自己把事做成那样了。” “怎么说?” “她小舅是谁你知道不?”马小燕子不答反问。 林筝摇头,“不知道啊。”她又不是查户口的,哪儿能知道这些东西。 马小燕子指指斜前方隐约冒出来个头的体育场馆说:“秦有恒,说通俗点,就一卖房卖的,不过人家卖得成功,随随便便就能给学校捐个体育馆。蒋苒是他的亲外甥女,自然也跟着沾了不少光。听人说,蒋苒考研选导师就是因为有秦有恒出面,常老师才在院长的施压下被迫答应的,不然以常老师挑剔的眼光怎么可能看上她那个生活技能为负,动手能力为零的大小姐。” “林筝?”马小燕子说了一大堆,却不见林筝有半点反应,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想什么呢?” 林筝木讷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哦。” 马小燕子不疑有他,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题,“不过蒋大小姐心态不错,被常老师骂得再惨,隔天也能规规矩矩地跑去她办公室报到,还有啊,她虽然有公主病,嘴巴臭,但本性不坏,就是眼瞎,看上谁不好,非要看上谁都看不上的周师兄……” 马小燕子后面再说什么,林筝一句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秦有恒’这三个字。 五年前的‘真相’来得太突然,林筝无法接受林杰的病,更无法认可秦有恒的身份,褪去偶像光环后的他对林筝来说不过是个避之不及的‘陌生人’。 秦有恒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主动找过林筝,让林筝和林杰的最后几年过得非常单纯,以至于林筝差点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现在突然再提,林筝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觉,除了陌生,她好像有点感激他的不打扰。 如果有机会再见……林筝还没想好怎么面对。 血缘,究竟是什么东西? 揣着满肚子疑问,林筝一下午都迷迷糊糊,临时被常越叫去带实验,精神才稍微集中了一点,等晚上回到家,又变成那副愣愣呆呆的傻模样。 顾南枝观察了林筝许久,终于还是没忍住问:“怎么了?” 林筝最近要看的资料很多,有时会熬得比较晚,顾南枝总会在一旁陪着她,等她一起睡。 每次,林筝都是曲腿靠在宽大的沙发里,顾南枝则懒洋洋地窝在她怀里,安安静静的,时间只管走它的,与她们互不打扰。 这会儿顾南枝突然一说话,林筝反应好半天才合上资料低头看她,“我爸不是我亲爸,这个你知道吗?” 顾南枝迎着灯光的眸子敛了下,伸手攀着林筝的肩膀,借力坐起来和她面对面,近距离看清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知道,有人来找你了?” “没有。”林筝倾身抱着顾南枝,下巴沉沉地放在她肩头。 顾南枝摸摸林筝后脑,手掌在她后颈轻轻按揉,“那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教研室有个妹子是他外甥女。” “她知道你的身份?” “不是。”林筝确定蒋苒对自己的敌意仅仅来源于周洐,照此看来,秦有恒应该没在家里人面前提过她的存在,身份暴露这一说也就不值得担心,她……“就是怕。” 怕什么不知道,可能潜意识里觉得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出现了,她的平静就要被打破了。 林筝将顾南枝抱得更紧,似乎只有她的心跳和呼吸才能让自己觉得安心。 顾南枝能感受到林筝对未知的恐慌,她不能替她做什么,只有尽全力让她享受当下的平静。 “别担心,没发生的事,我们很难猜中结局,走一步看一步吧。”顾南枝亲了亲了林筝光裸的肩头,低柔声音抚平了她心底的慌张,“再差,有我。” “嗯。”林筝笑了出来,每次顾南枝说这话,她就有种天塌下来也不会压着自己的错觉,可能也不是,这人就是会在每个需要的时候出现,哪怕只是陪着,她都无比安心。 “枝枝。”林筝埋头在顾南枝颈窝,小孩儿似的撒娇,“没有你,我怎么办呀?” 顾南枝无奈,“又说胡话,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可能没有我?” 林筝从顾南枝怀里爬出来,漆黑双眼被笑容衬得格外明亮,“就是,都这个时候了呢……” 林筝趁着顾南枝没防备,两手熟练地从她睡衣下摆钻进去,一手勾着背将她放倒在沙发上,一手流连于胸前柔软。 顾南枝仰躺着,忽然觉得头顶柔和的光晃眼,她偏过头,低声道:“抽屉里有新买的。” 林筝轻含着她仍带淡淡茶香的唇,含糊声音里满是笑意,“顾枝枝,我又没说要做,你干嘛这么着急告诉我?” 顾南枝半阖着眼,迷离目光笼着淡淡水雾,“坏蛋。”明明是凶她,一出口只有异于任何一次的娇柔。 林筝心软得一塌糊涂,只要顾南枝开始示弱,她对她就不会有任何抵抗力。 “好吧好吧,既然都买新的了,不用岂不是浪费你的期望。”顾南枝已经被林筝撩得有了感觉,始作俑者的小坏蛋却还在跟她耍贫嘴。 顾南枝唇齿微张,等林筝进来时猛地咬了她一下以示惩戒。 林筝疼得吸气,泪眼汪汪地盯着顾南枝看。 顾南枝微笑着回望,谁都没有说话。 几秒后,顾南枝脚趾蜷缩,咬紧了嘴唇。 林筝,她的手好烫…… ———— 隔日是周末,本该睡到昏天黑地的林筝罕见地比顾南枝起得还早,趴在她身侧软磨硬泡地要给人也拉起来,“今天不是要去见你父母吗?快起来啊。” 顾南枝累得很,胳膊一伸把林筝抱进怀里不让她乱动,“不急,时间还早。” 先前说带林筝见自己父母的事,顾南枝不是开玩笑,但拖到前一晚才告诉林筝,自然惹得她那个丑媳妇又气又急,折腾到后来没个节制,累得顾南枝受不了才翻身把人压住,草草了事。 这会儿她都没睡多久又开始闹,能给小姑娘称心就怪了。 顾南枝和抱抱枕似的,把林筝禁锢在怀里,还用腿压着她不停乱动的脚丫子,这才消停了点。 慢慢地,瞌睡虫找上林筝,她窝在顾南枝怀里重新睡了过去。 等林筝再醒来已经日上三竿,早就收拾妥当的顾南枝这会儿正坐在飘窗上看书、喝茶,一派悠闲,对比得林筝那一头鸡窝惨不忍睹。 林筝恼得光脚跑过去,抓着顾南枝就是一阵亲,非要把她整整齐齐的衣服和头发都弄乱才罢手。 顾南枝瞧着两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往卫生间走的小姑娘一时哭笑不得,“幼稚。”但是她爱。 顾南枝和父母约的是十一点半,在家,去之前已经说明了林筝的身份,所以当她出现在二老面前,他们不止没有惊讶,还端端坐在沙发上,指着茶几上已经没了热气的茶水说:“我们准备好了,开始吧。” 林筝搞不明白状况,偷偷扯扯顾南枝的袖子说:“我要做什么?” 顾南枝偏头,完全不带掩饰地说:“敬茶。” “???”林筝懵,这是哪一步? 顾南枝不帮忙,兀自走到餐桌旁坐下,趴在椅背上看热闹。 林筝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定定地瞧了二老一会儿,端起茶杯准备跪。 顾南枝父母急忙拦住,“站着就行。” “好的。”林筝乖巧地点头,“您请喝茶。” “乖。”顾南枝母亲率先接住,笑得合不拢嘴。 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顾南枝母亲放下茶杯,从口袋摸出张银行卡塞到林筝手里说:“红包。”然后是顾南枝父亲。 林筝的脑子全程脱线,等到父母俩笑眯眯地把她们推进顾南枝房间,上完锁才懵问顾南枝,“啥情况啊?” 顾南枝坐在新换的双喜被子上,两手撑于身后,懒懒道:“新媳妇敬茶,公公婆婆给红包,还没看明白?” 林筝白净的脸一瞬间红透,“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顾南枝拍拍身侧的位置说:“好歹过来坐一下,别辜负了老人家的好意。” 林筝站着不动,她还没坐就屁股烫。 这节奏也太快了吧。 缓了一会儿,林筝坐过去,拍着砰砰跳的胸口说:“我还以为公公婆婆和你一样稳重,现在看来显然是我理解有误。” 顾南枝乐了,“这算是认了?” “认什么?”林筝又开始犯傻。 顾南枝微微挑眉,慢声道:“我媳妇。” 林筝像被踩了猫尾巴,急得大叫,“谁认了!我,我那是……” “是什么?公公婆婆可都叫了,红包也收了。” 林筝熄火,挫败地低着头嘟囔,“人家都没点心理准备呢。” “五年还不够?”顾南枝凑到林筝跟前,轻轻含住她水润的嘴唇吮了吮,“再久我们就要变成老太太了。” 林筝和她四目相对,呼吸缠着呼吸。 是啊,太久了。 “好吧,我认了。”林筝回亲顾南枝,两手勾着她的脖子倒进松软的被褥里。 满床喜色是此时最美的颜色。 第56章 到底还有其他人在,两人不好太过分,亲亲抱抱就算完事,之后一个窝在书桌前的椅子里玩魔方,一个坐在地上,靠着床头回工作微信。 林筝对魔方一窍不通,七阶的就更不用说,掰了一会儿没什么进展,怏怏地扔回桌上,两手撑在桌边把自己转了个方向对上顾南枝。 “顾枝枝,你好忙啊。”林筝抻着脖子去瞧顾南枝的手机,结果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把自己栽下来。 顾南枝心惊肉跳地扶住椅子说:“坐就好好坐,不要乱动。” 林筝干笑两声,腻声反驳,“你太忙了嘛,都不和我说话。” 顾南枝放下手机,坐到床边,然后两手拉着椅子扶手,连人带椅子一起拉到自己跟前,护着林筝说:“培训班改革遇到点困难,过了这阵就好了。” “什么困难?”林筝不喜欢两人在一起还各坐的,两手朝顾南枝伸出做了个求抱抱的手势。 顾南枝熟练地身体前倾,让她环住自己的脖子,把人从椅子上抱到了自己怀里,“流动资金有点紧张。”她说。 “我……” “你不用管。”林筝一开口就被顾南枝打断,她还没毕业,不需要为这些事费心。 林筝撇撇嘴,脸上不悦,其实心里甜得冒泡,“我没钱,想管也管不了,但如果你缺老师,可以考虑考虑我啊。” “你?”顾南枝抬眸,眼底晕开丝丝点点的笑意,“工资怎么算?” “当然不要啊,谈钱多伤感情。”林筝忍不住又去碰顾南枝的嘴唇,“一节课多长时间,你原样还我就行。” “嗯?”顾南枝隐约猜到了林筝的小心思,但还是装作不知道反问,“怎么还?” 林筝不语,裹了蜜似的唇趁机挤出,重重压着顾南枝,沉重呼吸让一室安然更显寂静。 漫长的亲吻结束,林筝趴在顾南枝肩头,拇指留恋于她耳后细腻的皮肤,“只是这样亲一亲,当然不可能。” “那是?”顾南枝好笑,“别得寸进尺。” 林筝笑得花枝乱颤,不信顾南枝能把她怎么样,偏要提过分要求,“当然是让你哭都哭不出来了,而且,这种事怎么能说是谁得寸进尺,你敢说你不舒服?不喜欢?” “你……!”顾南枝被林筝越说越露骨的话弄得耳根发热,逃避似的拍拍她的背说:“行,我喜欢,喜欢行了吧?快起来,饭应该快好了。” 林筝难得看顾南枝‘吃瘪’,从她怀里爬到床上,乐得直打滚。 顾南枝侧身看着,有种时光静好的安宁。 多少同性的爱情见不得光,也有人掏心掏肺最后才发现不过是一场经不起考验的错付,她们二人有父母的祝福,也有彼此不遮掩地喜欢,这样的幸运实属难得。 “枝枝。”滚累了,林筝用脚丫子踩着顾南枝的腿,笑嘻嘻地说,“你怎么和他们说的?” 顾南枝低着头,安静目光凝视着林筝纤细的脚踝,“和谁?” “就……”林筝忽然扭捏,叫公公婆婆什么的太羞耻了,她换了个称呼说,“叔叔阿姨啊。” “嗯。”顾南枝回答,等于没说。 林筝还了她一个抑扬顿挫的“嗯?” 不等林筝继续问,脚踝毫无征兆地被顾南枝握住,很痒,林筝下意识往回缩。 顾南枝不让,小心地握着不弄疼她。 “顾老师。”林筝弱弱地叫她。 顾南枝应了声,放开林筝,起身去书桌上面的柜子里找什么。 林筝一逃脱,立刻把自己裹进被子,谨慎地盯着顾南枝的一举一动。 不知道为什么,被顾南枝攥着脚踝的时候,她心跳快得能冲出来,明明是这么平常的地方…… 几分钟后,顾南枝再坐回来,手里多个收纳盒。 林筝远远躲着她,谨慎地问:“你在找什么?” “一串链子,太久没回来,不知道被爸妈收哪儿了。”顾南枝解释。 林筝,“哦。” 找了一会儿不见,顾南枝舒展的眉心渐渐皱了起来。 林筝不喜欢看她这样,从被子里爬出来说:“什么样子的?我帮你找。” 顾南枝抬头,嘴角噙着笑,哪儿有一点方才的烦躁,“肯出来了?”她问。 林筝后知后觉被骗,急忙要往回跑。 顾南枝眼疾手快地把人抓住,不偏不倚又是脚踝。 林筝被突如其来的酥麻感弄得崩溃,委屈巴巴地趴在床上求饶,“顾老师,这里真的不能碰啊。” 顾南枝倒是有点好奇了,“为什么?不是就腰敏感吗?” “不是敏不敏感的问题,哎呀!”她为什么要在这么紧张的时候讨论这么不严肃的问题,林筝不说话了,踢着脚要挣脱。 顾南枝身体压得很低,差点被她踢到眼镜,警告性地用空着的手拍下林筝屁股说:“别动。” 林筝登时僵住,一动不敢动地趴着,等顾南枝对她‘为所欲为’。 顾南枝瞧着林筝视死如归的模样,静了好半天,笑了,“放心,不会把你怎么样。” 林筝光哼不出声,脚踝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坏心的还要点把火,一直往上烧。 林筝扯了个枕头过来抱在怀里,拼命压着随时可能跑出来的尖叫。 顾南枝已经听到了外面走动的声音,不好继续耽搁,她从口袋摸出早就找到的脚链,绕上了林筝的脚踝。 第一次和林筝私下接触,顾南枝就萌生了一个念头——如果缠在她脚踝的链子有一点红,那必定是别样的美丽。 这个念头当时只是一闪而过,顾南枝没放在心上,前年受朋友邀请去一位古董收藏者家里做客,有幸见到了不少藏品,其中不乏有价无市的饰品,脚链便是其中一样。 那抹红,顾南枝只是看到就再也无法忘记,当初那个不被重视的念头也跟着回来,于是,她数次造访,请求对方把它卖给自己。 无奈对方是个‘清高’的人,根本不在乎钱,只说这里的故事有关她的前世今生,无法卖,也不能卖。 顾南枝无奈之下放弃,不想几天后突然收到一个同城包裹,里面除了这串链子,还有一封泛黄的彩笺,上面写了一句诗——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想必这串链子里真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顾南枝不敢收,当日就找了过去,谁知道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顾南枝知道再见恐怕已是无期,于是将链子妥善收藏,幻想有一日能戴在林筝脚上。 今天,终于得偿所愿。 它坠着的那抹红果然和她很配。 “好了。”顾南枝敛了情绪,让林筝起来。 后者警惕地先滚了一圈躲到安全区域,之后才慢吞吞地坐起来,念念有词地数落顾南枝,“就会欺负人,说好的相亲相爱的呢……” 看到脚踝上的链子,林筝的话戛然而止,她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然后惊喜地问:“这个是给我的吗?” 顾南枝点头,“对。” 林筝喜上眉梢,“真好看!” 林筝的好心情感染了顾南枝,她站起来走到门边,敲了敲,外面立刻有钥匙拧动门锁的声音。 下一瞬,顾南枝母亲出现在了门口。 门只开了一条缝,小老太太笑眯眯地趴在门口说:“方不方便出去吃饭?不方便的话再给你们留半个小时,够不够?” “够!”林筝下意识回答,说完恨不得咬自己一口,什么叫够?光天化日的,她们独处这么久是要做什么! 顾南枝看到林筝懊恼的样子,好心地替她解围,“妈,你和爸先上桌,我们五分钟后过去。” 母亲看向随意靠着墙的顾南枝,意味深长地问:“就五分钟?” 顾南枝,“嗯,加上锁着门的一小时,差不多了。” 母亲恍然大悟,赶紧拉上门走人。 门一关上,又是一室静谧。 林筝直勾勾地盯着顾南枝,怀疑自己听错了,咽了口唾沫弱弱道:“阿姨还挺开明哈。” 顾南枝靠在墙边没动,笑得让林筝格外垂涎,“再不出去还有更开明的,想不想见识?” 林筝脑袋猛摇,蹬上鞋子,快步走到过去拉着顾南枝往出拖,“可能我还是比较传统,所以我们快走吧,不要让叔叔阿姨久等。” 顾南枝单手插兜,一副提不精神的慵懒模样,林筝喜欢看她这样,顾母可不这样认为,顾南枝刚一露面就被她劈头盖脸一通骂,“你看你这样子,走路都没个正行,以后怎么养媳妇儿?” 林筝急忙摆手,“不用养啊,我明年就毕业了,能找着好工作,现在也有导师每个月发的补贴,够花。” “你看看你看看!”顾母沉声叹气,“一个小孩儿都比你上进。” 林筝惊叹,这话说得重了吧。她偷偷看了眼顾南枝,后者刚好也在看她,温和目光地看不出一点生气。 顾南枝拉开凳子让林筝先坐,自己在她旁边找了个位置,随后迎上母亲‘愤怒’的目光,“我努力。” 顾母的表情这才好看了点,转头对上林筝笑得春光灿烂,“筝儿不要客气啊,都是家常菜,尝尝合不合胃口。” 一旁的顾父也跟着附和,“对对,吃不惯了咱就出去,让枝枝请客。” 林筝受宠若惊,“不用不用,看着就很有食欲,我不挑食。” 二老满意地点头,同时还不忘给顾南枝一个‘你看看人家’的嫌弃眼神。 顾南枝哑巴吃黄连,觉得自己之前就低的地位现在更是惨得没边。 顾南枝放在腿上的手戳戳林筝,和她咬耳朵,“看到我的处境了吗?惨不惨?” 林筝咬着鸡腿,喜滋滋地点头,颇有落井下石的味道。 顾南枝一看林筝这副狡黠模样就移不开眼,惹得对面俩人很是不满,“我和你爸还在呢,收敛点。”顾母提醒道。 顾南枝收回目光,淡淡地反驳,“让我养总得让我看清楚怎么养,糊里糊涂的养生气了还得反过来跟我闹,得不偿失。” 顾母才不信她的花言巧语,话题一转和林筝聊了起来,从两人相识到在一起,包括中间分开,事无巨细,一一问了个遍,尽管林筝一再帮顾南枝说好话,还是免不了被一通说,到最后林筝只敢答是和不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一顿饭下来,林筝觉得自己身心俱疲,等回到家,立马往沙发上一瘫,生无可恋地说:“阿姨太凶了。” “对你还是对我?”顾南枝明知故问。 林筝索性不答,凑到顾南枝旁边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等我有钱了都给你,你就不用努力了。” “这算是让我明目张胆地吃软饭?”应该挺合胃口?顾南枝心想。 林筝脑袋朝后仰,对正往过走的顾南枝伸出手,“不想?” 顾南枝接住林筝的手,握紧捏了捏,然后坐到旁边,将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一下下拨弄着她的刘海,“想。” 想这样一直到老。 两个人,一条狗,就是一辈子。 第57章 谷雨之后,下雨的次数明显增多,林筝不爱这种湿漉漉的天气,整日不是泡在实验室就是窝在家里,精神看起来总不大好,熬到立夏可算活泼了点,结果常越一句出差又给她打回了原形。 “这次飞行测试你跟我一起去。”常越隔着她那副新的黑框眼镜,面无表情地说,“明天上午10点的飞机,至少去一周,把生活用品带齐全。” 事情来得太突然,林筝愣了几秒才点了点头说:“好的。” “嗯。”常越一如既往地严肃,她叫了声蹲在小型无人机旁边记录数据的蒋苒,后者立马规规矩矩地走过来听从安排,“今天午饭后,你们就不用来教研室了,回家收拾东西,明天直接机场集合。” 说完常越想到什么,眉心皱了下问林筝,“你在哪儿住?” 林筝想说‘我女朋友家’,话到嘴边怕太过分改成了,“朋友家。” “离得远不远?”常越问,蒋苒经常跟她出差,对机场那块儿很熟,家里也一直当公主宠着,车接车送,犯不着常越担心,林筝是第一次,常越怕她找不到地方,遂提醒道,“远的话打车去,收拾好□□回来报销。” 林筝还是第一次见常越这么关心人,受宠若惊地说:“好的,谢谢常老师。” 常越没再说什么,和周洐确认了一遍人员安排和这次飞行测试的工作计划便匆匆去楼上开院系例会。 常越离开,蒋苒一对上林筝又变成那副得理不饶人的‘刻薄’模样,林筝无语,“你就不能对我好点?” 蒋苒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哼’,高冷得不像话,“你看我像那么随便的人吗?” “……”对她好就随便了?这女人的脑回路真是有够随便的。 有常越的‘圣旨’在,刚过十二点,林筝就带上资料离开了学校,她没有按常越说的回家收拾东西,而是坐公交去了顾南枝的工作室。 回来这么久,她都还没见过顾南枝的工作环境,也不知道她前段时间说的资金问题有没有解决。 林筝揣着满肚子疑问上了楼,前台看到门口探头探脑的林筝,微笑着站起来问她,“您好,这里是春风教育,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林筝笑了声跑进来,趴在前台和人聊起了人生,“姐姐贵姓啊?” 前台被这一声甜腻腻的‘姐姐’叫得通体舒畅,对林筝的各种奇怪问题自然有问必答。 顾南枝那边处理好问题送家长出来,远远就看到林筝趴在前台说话,不知道聊了什么,笑得天花乱坠。 顾南枝前一秒舒展的眉目顿时拧了下,家长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急忙解释道:“顾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您的教学能力和人品我绝对相信,课程怎么定,您全权做主,我一定倾力配合。” 顾南枝笑了笑,恢复温和表情,“您放心,我们会为小葛量身定制一套冲刺课程,他的资质很不错,我和您一样期望他的成绩在最后这几个月能再上一个台阶。” 家长大喜过望,说话嗓门不自觉提高,“顾老师,真的太谢谢您了。” 前台听到,率先反应过来,赶紧正了表情,拘谨地朝已经走过来的顾南枝打招呼,“顾老师。” “嗯。”顾南枝送家长到门口,等她乘电梯下楼后走回来,淡淡地说,“茶水间的咖啡没了。” “好,我马上去换。”前台说,其实心里奇怪地想,她今天早上才检查过的,至少还能喝三天,怎么这么快就没了?不过,老板就是老板,她的衣食父母,老板的话她只能听。 前台走之前还不忘给老板拉生意,“林同学,这位是我们老板,也是这里最好的老师,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咨询一下顾老师。” 林筝眨巴着黑亮的大眼睛,笑得格外甜,“好的,谢谢姐姐。” 前台不好意思,害羞地说了句‘不用谢’,随后快步离开。 林筝一路目送,确定看不见了,滴溜溜的眼睛一转对上了意味深长的顾南枝,“顾老师,您现在方便吗?我今年高考,但几次模拟考成绩都不理想,有点苦恼,想和您聊聊有什么课程能快速提高成绩。” 顾南枝抬眼,看了眼斜前方的监控,微笑道:“方便,来我办公室细谈吧。” 林筝就这么装腔作势地跟着顾南枝去了她办公室,路上遇到几个老师打招呼,顾南枝均笑着回应,林筝则‘紧张’地低着头缩在顾南枝身后一直不说话,就是,小动作不停,不是戳顾南枝的腰带,就是扯她的袖子,过分的还想踩她鞋跟。 不巧,顾南枝在日常工作里都穿的都是高跟鞋,林筝踩不到,反而把自己给折腾郁闷了。 等进了办公室,林筝一秒破功,毫无形象地坐在顾南枝的老板椅上瞎转。 顾南枝不紧不慢地从小冰箱找了瓶果汁给她,经过门口顺手上了锁,免得有哪个不长眼的突然进来,看到些不该看的。 “怎么突然跑这儿来了?项目进度不是很赶吗?”顾南枝斜坐在桌边,拧开果汁递给了林筝。 林筝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小半瓶,“明天出差,常老师给放了半天。” “去哪儿?”顾南枝明显不悦,“去多久?” 林筝瞧乐了,随手把果汁放在顾南枝身后,小拳头交叠,放在她腿上撑着下巴,幸灾乐祸地说:“两小时飞机,去一周,蛮久的了呢。” ‘呢’字林筝说得实在太嚣张,顾南枝也不说穿,只是抿着唇微笑,但看着就不怎么善良。 “很想出去享受自由?”顾南枝笑问。 “对呀。”林筝像模像样地计划着,“最近不是在家就是实验室,窝得都快发霉了,我得赶紧出去浪一浪,看看天,看看地,也看看,嗯……” 林筝笑得像只准备干坏事的猫,“人就不看了,野花妖艳是妖艳,可惜带刺,还是眼前这朵家花好摘。” “嗯,有点道理。”顾南枝还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越是平静,林筝越是心慌。 好吧,还是惹不起。 林筝收了继续贫嘴的念头,两腿用力,将椅子往前拉了一点,抱着顾南枝的腰哼哼,“还没走就想你了。” “不是要去浪吗?不用惦记家里。”顾南枝拿林筝的话噎她。 林筝不高兴,隔着衣服在顾南枝平坦的腰上咬了一口。 北方的天说热就热,顾南枝早几天已经换上了轻薄的雪纺衬衣,被林筝这么一咬约等于直接咬上皮肤,再加上衣料柔滑的冰凉,触感更加真实撩人,顾南枝原本随性的坐姿顿时绷紧。 “坐好。”顾南枝毫无威慑力地凶人。 林筝不情愿地放开她,靠回椅子里嘟囔,“世风日下啊,才半天不见,女朋友就不让亲热了。” 顾南枝被林筝幽怨的语气搞得哭笑不得,将手边仍有凉意的果汁扔给她说:“这里是办公室,你真当没人啊。” 林筝手忙脚乱地接住,偏着脑袋看了眼顾南枝身后,“你不都把门锁了吗?” “锁门只是防止有人进来,万一听到,嘶,我为什么要和讨论这个话题。”顾南枝在被林筝带进沟里之前打住,她将身体后倾,拿过电脑旁边的平板低头翻看。 林筝小口抿着果汁,好奇地问:“你还有工作?” “没有,看看明天的安排能不能往后推。”顾南枝说。 林筝不解,“为什么要推?” 顾南枝抬头看了她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送你。” 这次出差是林筝回来后第一次离开顾南枝,一走就是一周,太久,她只是想想都觉得漫长,况且,她们之间上一次的分别对顾南枝来说仿佛就在昨天。 那次,她被迫停在了半路,什么都没追到。 这次,至少要亲自看到林筝离开的方向,也要一个明确归来的时间。 林筝想象不到当时的画面,却能读懂顾南枝此时的心情,她抱着没喝完的果汁,心口闷闷的,“就一周,我肯定按时回来。” 顾南枝已经看好了时间,她放下平板,勾着椅子扶手把林筝勾到了自己面前,“晚一分钟我就亲自过去找你。” “这么严格?”林筝扔下果汁站起来,腻歪地贴在顾南枝怀里,两手圈在她后颈说:“放心吧,一秒都不会晚。” 一秒的差也会差了焦急等待的心情,林筝知道自己无法控制一秒的时间,但还是愿意为了顾南枝争取这一秒。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她再次体会一个人默默等待的滋味。 “临别之吻,要不要?”林筝单膝跪在桌边,膝盖若有似无地顶着顾南枝腿心。 顾南枝无奈地叹口气,勾住林筝的腰压向自己。 ———— 办公室外,合伙人张峰领着一对父子过来找顾南枝,助理看到急忙站起来说:“张老师,顾老师在会客,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有什么事您自行决定就好,顾老师那边只需要知会一声。” 助理深知张峰和顾南枝的关系,也有顾南枝明明白白的交代——她不方便的时候,张峰可以全权处理培训班所有事物,这会儿才敢这么说。 不过,张峰似乎有些疑虑,“这位家长指明要找顾老师,说是远方老家的人,想请她帮个忙。” “顾老师家就在这里啊,没听说有什么老家?”助理疑惑,“先生您贵姓?” 张峰身后满脸褶痕的男人拉着儿子站出来,点头哈腰地说:“楚,我叫楚志强。” 第58章 楚志强一开口,因为常年吸烟,再加上不注意口腔卫生的难闻味道让人忍不住反胃。 助理忍下恶心,笑着说:“好的,您的名字我登记一下,等顾老师那边忙完,我马上告诉她。” “哎,好好好,那我就在这儿等她。”楚志强说着就要往顾南枝办公室门口走。 助理急忙拦住,“今天可能不行,顾老师那儿忙完就□□点了,您看如果不是什么着急事儿的话是不是改天再过来呢?” 这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真给放进去,指不定会给顾南枝招惹多□□烦,况且,真要是急事,电话可比拖家带口找上门来得快。 助理深谙其中道理,也了解顾南枝不喜欢招惹是非的脾气秉性,她几乎断定,这人是来找茬的,所以在没和顾南枝通好气之前绝对不能放进去。 楚志强一把推开助理,满脸狰狞地冲她大喊,“我身上连一毛钱都没有,你让我今晚住哪儿?!” 助理被推得踉跄,及时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但脚踝还是一抽一抽的疼,“这样,给您500块,您先将就着用,等顾老师那边方便了我们再说行吗?”助理好声好气地说。 楚志强一听到钱立刻两眼放光,马上又不满地把只顾玩游戏的儿子扯过来,吼道:“我们两个人,你就给500,打发要饭的呢?” 助理还想妥协,说话前被张峰用眼神制止,他挡在助理前面,冷声道:“离这里2公里有个城中村,一晚房租60,给你500块绰绰有余,还是,你想让我叫保安上来请你们走?” 楚志强外强中干,见张峰脾气硬立马不闹了,拿着钱,骂骂咧咧地扯着儿子往出走。 “看着他,让他走消防电梯,尽量避开学生和家长。”张峰沉声交代。顾南枝就算离开学校也还是老师,任何一点不好的影响都会降低家长对她的信任。 助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立刻把正在查电表的安全员叫过来,让他仔细盯着。 他们这个安全员打小练武术,真动起手来绝对不带怕的,对付楚志强这种人刚刚好。 确定楚志强父子俩进了电梯,助理后怕地拍拍胸口说:“我刚才都以为他要打我,张老师,你认识这个楚志强吗?感觉顾老师不像是会有这种亲戚的人。” 张峰随意说了句‘不知道’,而后看向办公室方向问:“谁在里面?” 助理摇摇头,也是一脸摸不着头脑,“好像是来咨询的学生,不过顾老师进去之后锁了门,应该不是一般人。” 张峰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紧闭的办公室门。 顾南枝从来不锁门,最多是会客的时候闭着,里面这位客人究竟是谁,竟然能重要到让她这么小心翼翼。 这个疑问盘踞在张峰心里很久,一直到晚上的课程全部结束才终于有了答案。 “张老师。”林筝站在顾南枝身边,乖巧地和过来找她的张峰打招呼。 张峰对林筝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一,乍一看到身材高挑,落落大方的她反应不过,疑惑地问:“你是?” “林筝。”顾南枝主动解释,“就音乐课上总被徐芷欺负的那个小朋友。” “我想起来。”张峰无不感慨地说,“时间过得真快,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 “她来找我。”顾南枝打断林筝,和她交握着的手攥了攥,“我们在谈恋爱,有段时间了。” 张峰难掩惊讶,这才留意到她们一直牵着的手,难怪他刚看到两人会觉得她们离得太近,原来如此啊。 张峰以前是搞音乐的,算半个艺术家,对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比一般人高点,顾南枝说的这件事虽然在他以往的认知之外,但很快适应,笑着说:“难怪你这些年一点也不着急婚姻大事,原来是有人要等,恭喜。” “谢了。”顾南枝和林筝对视一眼,后者眼里的笑容让她肯定了自己的方才的决定。 “对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顾南枝问。 张峰用余光扫了眼一直看着顾南枝的林筝,小姑娘眼神炙热干净,充满爱意,这样一双眼张峰不忍心让它们惹上烦恼,于是打消了告诉顾南枝关于楚志强这个人的念头,转而说道:“没什么重要事,想找你聊聊下个季度的安排。” “改天吧,筝儿明天跟导师出差,我要回去帮她收拾东西。”顾南枝说。 这还是张峰第一次听到顾南枝以私事为由延迟工作,她的语气依然是公事公办的干练样,但字里行间的喜悦藏不住。 这或许就是恋爱里关于付出的小情趣,张峰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愿意成人之美。 “行,等你有时间了,我们再聊。”张峰说。 顾南枝,“辛苦。”然后带着林筝往电梯方向走。 张峰站在原地没动,隐隐看到等电梯的顾南枝和很多热恋期的小女生一样,从后面抱着林筝,下巴压在她肩头,和她说着只有彼此才懂的心事。 林筝听得开心了会转过去亲她,长达五六分钟的等待被她们用恬静的爱意填满,于是,等待似乎也就不那么漫长了。 ———— 回到家,林筝被赶去洗澡,顾南枝则在卧室里忙忙碌碌地帮她收拾东西,生怕差了哪样。 等林筝裹着头发出来,顾南枝已经给她整理了满满一行李箱,手里还拿着个装内衣的袋子不知道怎么放。 “顾枝枝,我就去一周,你这是把一个月的东西都给备上了?”林筝惊悚地说。 顾南枝不理她,蹲在行李箱旁边给内衣找地方,“你就是去一天也得带这些东西,都是必备,没有多余。” 林筝,“……好吧。” 这种时候的自己和顾南枝对比起来简直糙得不像个女人。 林筝郁闷地想,转眼又乐了起来,“枝枝,还好你是我的,不然我得吃别人的醋吃到撑。”林筝坐在床边,两腿斜斜放在顾南枝身侧,边擦头发边说。 顾南枝盖好行李箱,拍拍林筝的脚丫子让她挪挪地儿,“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快去吹头发。” “哎?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你现在不应该主动拿过我手里的毛巾替我擦头发,然后一不小心擦枪走个火滚上床?”林筝对现在的状况很难理解。 顾南枝站起来,在她湿漉漉的脑袋上顺了下,没好气地说:“我还要给你准备零食,哪儿来的功夫帮你擦头发,自己擦,擦完赶紧去吹,今天不能磨蹭太晚。” 林筝抑郁,“好的吧。”比起零食,她其实更需要女朋友深层次的身体慰藉。 林筝嘴上答应得好,可等顾南枝那边收拾妥当回来,她不止没吹头发,还因为趴在床上玩游戏把被子弄湿了一大坨。 顾南枝气得头疼,勒令她十分之内结束必须战斗,林筝只用了一秒——直接退出游戏,坑了时七,然后盘腿坐在床边,格外听话地看着顾南枝不说话。 顾南枝气笑,俯身拿起扔在被子上的毛巾给林筝擦头发,吹干,然后关灯睡觉。 这一夜两人睡得都不踏实,当适应了时时有‘她’的生活,即使短暂分别也让人无法忍受。 林筝表现得尤为明显,从起床到登机一直拧巴着脸。 临行前,顾南枝好说歹说才稍稍缓和了点,转身坐上飞机,又是一口气接着一口气地叹,搞得旁边本来就和她不对盘的蒋苒直接火了,“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坐一起?” “啊?”林筝一脸沮丧,“没有呀。” “那你干嘛一直叹气?” “心里难受。” 蒋苒狐疑,“你怎么了?” 林筝捂着胸口,表情异常难过,“我患了心病。” 蒋苒吓得张大了嘴巴,“心脏上的病不好治?你,绝症?” “差不多吧。”她的心病除了顾南枝无人可医,现在顾南枝又不在,可不就成了‘绝症’。 蒋苒这下真急了,啪一下合上无聊杂志就要去找常越。 林筝赶紧给人按回座位,捂住她的嘴低声说:“此绝症非彼绝症,不死人。” 蒋苒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挣扎着伸出手‘求救’。 后排常越看到,狠拍了下蒋苒手心以示警告,后者立马安静下来,凶残眼神恨不得杀死林筝。 林筝干笑两声松手,后半程再也不敢惹蒋苒,不过接触的多了,她对这个小姐姐的印象倒是有所改善——除了本质善良,她哪儿哪儿都不好,不过,本质善良就是她最大的优势。 接下来的一周,林筝决定暂且和她和平相处。 ———— 到了落脚的酒店,林筝第一时间给顾南枝发了视频。 顾南枝正常说话,林筝这边戴上耳机,光听不吭声。 顾南枝以为旁边有人,也放小了声音,“和老师在一起?” “不是。”林筝摸到角落,压低声,偷偷摸摸地说:“有个研究生的师姐跟我住一屋,她吧,‘胆小如鼠’,我怕她知道我有个女朋友,吓得半夜起来谋杀我。” “你呀。”顾南枝无奈地笑,“背地里说人坏话也不怕被听见。” “不怕啊,她在洗澡。”林筝二郎腿翘起来,神情格外只在,“话说,我之前都没发现她还是个小洁癖,坐趟飞机的事儿都得洗遍澡,粗略估计得有三十来分钟吧,这时间用来搓陈年老泥儿也该完事了,可她依然没有出来,她都不想想缺水地区有多难……” 林筝说得正起劲儿,镜头里的忽然多出来张黑乎乎的脸,对着视频那头的顾南枝打招呼,“你好,我是蒋苒,林筝的临时舍友。” 林筝见鬼似的抱着手机缩到墙角,颤抖的手指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蒋苒说:“你,你你!” 蒋苒端着和面膜的小碗,边往脸上继续糊那些黑乎乎的东西边眯着眼笑,“我都看到了,也听到了,林筝你完了。” 林筝对蒋苒的了解太表面,不确定她会怎么做,于是快速和顾南枝说了声回头聊后挂断视频,表情凝重地问蒋苒:“你想怎么样?” 蒋苒把碗往林筝手里一塞,舒服地坐到椅子上说:“给哀家敷面膜。” 林筝,“???”什么节奏。 看不透蒋苒,林筝只得认命地过去给她敷面膜,就这,人还嫌她手艺差,气得林筝想把碗直接扣她脑门上。 当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反抗林筝暂时不敢,她只敢偷偷在蒋苒脑门画上一只无形的猪。 敷完面膜,林筝往蒋苒跟前一站,一副你死我亡的表情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蒋苒兰花指翘起示意林筝给她‘端茶递水’,同时和蔼可亲地说:“后天晚上陪我去趟夜市,不告诉常老师。” 林筝把水送蒋苒手上,有点怂,“周师兄不是说行程结束之前,任何个人活动都要和常老师报备吗?” “我知道啊,不然干嘛要偷偷跑出去。”蒋苒坐起来,小口抿水的姿势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林筝想揪掉这只小孔雀的一撮毛,“不能等试飞结束吗?” “等结束黄花菜都凉了!”蒋苒忽然暴躁。 林筝两手在唇边画了个八字,提醒她,“冷静,面膜,面膜。” 蒋苒哼一声,重新恢复高贵,“丑话说在前头,我这次偷跑出去是要给周师兄准备表白惊喜,我要和你公平竞争,你别仗着是她师妹就觉得他会喜欢你,只要我用心,周师兄最后肯定是我的。” 林筝挠挠头,觉得这妹子脑子不大正常,“你刚不是看到了吗?”她问。 蒋苒高贵气质一泄,懵头懵脑地问,“看到什么?” “视频啊。”林筝无语。 蒋苒恍然大悟,“对啊,我看到你和你妈妈视频了,不过你刚坐那位置太黑,我都没看清她长什么样,这和周师兄有什么关系?” “……”妈妈?林筝放弃挣扎,面带微笑地说:“没关系,绝对没有关系,我只是想澄清一件事。” “请说。”蒋苒的手势和姿势标准得不去当礼仪林筝都觉得可惜。 “我有对象,不是周师兄,我们感情非常好,所以你不用和我竞争,我谢谢您嘞。”林筝说完往床上一趴,再也不想理这个神经兮兮的女人。 蒋苒不行啊,她高兴,睡衣裙子一撩就趴在了林筝旁边,“你刚才那个话什么意思?没骗我?喂,你别睡觉啊!” 林筝累得要死,随手扯过被子盖住脑袋不理蒋苒。 林筝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到半下午才揉着肚子爬起来觅食。 此时,蒋苒早已经不见踪影,林筝慢吞吞地走到窗前,将半拉着的窗帘全部打开,然后坐在窗前发呆。 也不知道她们家顾枝枝现在在干嘛,有没有想她,还是暂时把她丢在心里,正在认真给学生上课或者给前来咨询的家长讲解课程要点。 林筝想不到,反正她确定自己这会儿很想顾南枝。 想得实在心痒了,林筝摸出手机给顾南枝发了个贱兮兮地戳手表情,问她:有没有想我? 这条微信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顾南枝那边根本无暇顾及。 楚志强的出现像掉进油锅里的一滴水,不论她怎么努力压制都无法抵抗它的疯狂迸溅。 那些被油点灼伤的皮肤可以复原,可烙在心底的往事却无法再次沉寂。 第59章 培训班,楚志强已经在门口闹了一个多小时,助理实在无法忍受。 她今天一早过来就遇到堵在门口的楚志强和他儿子楚一鸣,起初还能好好说话,眼见着陆续有家长带学生过来,怕影响不好才下了逐客令,希望他们重新找个时间过来,顾南枝去机场送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楚志强一连听到两次推诿的话,和被点了火.药桶一样,直接在大门口开始吵吵. 就他那大嗓门,百米之外都觉得震耳,放在安静的培训班里就更显得突兀。 很快就有家长找过来问怎么回事,助理只得赔笑说是学生家长,有点事情没说开,没什么大事。 家长不疑有他,楚志强却像是怕事儿闹得不够大一样,操着他那口粗鄙的口音说:“我可是你们老板好朋友的亲爹,你们快把她叫出来,不然我今天就不走了!” 家长凑到助理旁边,小声说:“找顾老师的还是张老师的?” 助理笑笑没正面回答,不想给顾南枝招惹是非,“没事,您先去忙,我这边很快处理好。” 家长看了眼楚志强,显然也不想和这种人扯上关系,说了句‘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开口’便转身离开。 等到门口只剩下内部工作人员,助理终于忍无可忍,冷着脸说:“楚先生,我再说一次,顾老师今天有事不在,您再这么闹下去,我们报警了。” “好啊,报,马上报!”楚志强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样杵在门口大喊,“让大家都看看你们这副唯利是图的嘴脸!看我们穷就要报警,哎呦,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助理三观震碎,惊得说不出来话,这人到底是朵什么奇葩? 楚志强还当自己的话有威慑力,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说:“你们都还不知道吧,顾南枝,就你们那个老板,她就是个同……” “爸。”楚一鸣忽然用胳膊肘顶了下楚志强,后者猛地回头,面目狰狞,“叫什么叫,我还没死呢!” “……”被惯得嚣张难伺候的楚一鸣罕见地不说话,不停往楚志强后面躲。 楚志强发觉不对,眼光一远看到了不知道什么出现在过道里的顾南枝。 那里光很暗,不笑的顾南枝满身寒意。 楚志强第一反应后撤,想到自己手里有顾南枝的把柄又立刻硬气起来,“我说的不对吗?你那点丑事我早就知道了,不说是想给你留点面子,你如果不想要,那我不介意说出来让大家都笑笑。” 楚志强,楚梵迦的亲生父亲,这个男人除了打骂,没给过她一天好日子,是楚梵迦拼命想逃,却始终无法逃脱的枷锁。 顾南枝厌恶他的程度超过楚梵迦,她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这个人,可老天爷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总喜欢把恩恩怨怨都搅在一起。 顾南枝走上前,一步步很慢,很沉。 走到楚志强跟前站定,没有温度的目光看着那张化成灰也能复原的丑陋嘴脸,“你想怎么样?” 楚志强伸出手比了个数字,“楚小妹下个月结婚,我要给她置办嫁妆。” 楚家是重组家庭,两个女儿都是随母亲改嫁过来的,只有楚一鸣是他亲生,所以从小到大,两姐妹吃的、用的都是最差的,很多时候根本吃不上饭,碰到楚志强心情不好还会挨打。 就是这样一个从没尽过当父亲义务的人,现在跑来跟她说需要钱为女儿置办嫁妆?就算只是笑话也不应该这么讲。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顾南枝直接拒绝。 楚志强没想到顾南枝的会这么强硬,哑巴了一瞬语气恶劣地说:“怎么跟你没关系了,不是你答应楚梵迦会帮她照顾楚小妹吗?怎么,楚梵迦才死没几年你就变卦了?” 顾南枝勾着车钥匙的手慢慢扣紧,“我没钱。” 见顾南枝松口,楚志强更加咄咄逼人,“你别想框我,来之前我可都打听好了,你的培训班现在生意特别好,十万块对你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 “培训班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和普通员工一样每个月从财务领工资。” “你别欺负我不懂。”楚志强一把将缩在门口的楚一鸣扯到跟前,戳着他的脑袋说,“我问了你们工作人员,就他这种初三复读生,二十几节课的费用就会上万,一天招一个,一个月也三十万了,你们收费那么黑心,怎么可能只有工资!” 楚志强越说越激动,话赶到后面完全不考虑后果,“楚小妹可是楚梵迦护着的人,你作为她的‘好朋友’总不会忍心看她因为亲妹妹嫁得不够风光死不瞑目吧,你们干什么!”楚志强正说着,被突然冒出来的保安架着胳膊硬往出拖,保安后面是有事来找顾南枝的徐芷和刚赶过来的张峰。 “能扔多远,给我扔多远。”徐芷凉凉道。 “徐芷。”张峰心有顾虑,楚志强这种人最会蹬鼻子上脸,遇到软的了狠劲儿捏,真碰见硬的也有破罐子破摔的做法,昨天助理给钱,张峰之所以没拦着就是想暂时息事宁人,缓一缓,现在看来是直接引狼入室了。 已经动了恶心的狼被赶出去,日后必定会加倍报复,张峰不敢冒这个险,“把人带到我办公室。”张峰对保安说。 徐芷眉头紧蹙,不赞同张峰的做法,“带进去干什么,找骂?” “小徐,没事。”顾南枝按了下徐芷肩膀,让她放心,然后对左右不是的保安说,“把这这位先生请到员工会议室。” “好的。”保安立刻照做。 楚志强觉得自己被打了脸,吵吵嚷嚷又开始闹。 顾南枝本来背对她准备和徐芷说话,听到声音,随手从门口的架子上扯了几张宣传图册揉成团,然后快步走到楚志强跟前,趁他‘口吐芬芳’之际硬塞进了他嘴里。 顾南枝整个过程动作流畅,表情平淡,看得徐芷身心舒畅,“这种人就是挨打太少,真遇到比他横的,一个就能学乖。”徐芷单臂搭在顾南枝肩头说风凉话。 顾南枝没接茬,转头问她,“怎么突然跑这儿来了?” 徐芷看热闹的脸顿时变得难看,“就我和时七那点破事,你先处理楚志强这个麻烦,我去你办公室静会儿。” “好。”顾南枝说,她现在确实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徐芷被助理请去了顾南枝办公室,楚志强也已经被保安带走,眼下门口只剩顾南枝、张峰和哑口不言的楚一鸣。 顾南枝最早见他还是高中那会儿,小小矮矮一个,多年不见竟然长得比她还高,眉眼也和楚梵迦越来越像,只是……楚梵迦再难也不会露出这种害怕讨好的神情。 “你二姐真的要结婚了?”顾南枝问,如果她没记错,楚小妹今年刚满18,还没到法定的结婚年龄,若楚志强的话为真,那不等于是在卖女儿? 顾南枝表情难看,希望自己猜测不要为真,不然楚志强可真是该死。 楚一鸣是楚志强一手养出来的,内里的性子和他一样面,他以前怕楚梵迦,连带的也怕顾南枝,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改掉一见她说话就结巴的毛病,“不,不是,大姐没了之后,二姐就再,再没回来过。” 顾南枝松了口气,没回来就是最好的结果,“张老师,帮我照顾他一会儿。”顾南枝对张峰说。 张峰什么都没问,直接答应,“好。” 顾南枝看了眼时间,林筝的飞机还有半个小时才落地,这些时间够她处理好楚志强了。 顾南枝大步朝会议室走去,里面,楚志强二大爷似的坐在椅子里抖脚,见顾南枝进去,他一巴掌拍在实木会议桌上,大声吼道:“顾南枝,你竟然敢这么对我!你不怕我把你那些事抖出来?!” 顾南枝轻飘飘地扫他一眼没说话,转而锁上门,打开窗,找了个通风的地方站着,这才舍得正眼看他,“我一不偷,二不抢,你想抖我什么料?同性恋?我既然做得出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你呢?你敢和我撕破脸?你有那个资本?” 顾南枝一番话说得楚志强哑口无言,他这辈子没干过几件人事,真被告发了肯定得吃牢饭,可如果拿不到钱,他过几天就会被高利贷砍死在荒郊野外。 楚志强不想死,改了套路,笑呵呵地说:“小顾啊,你咋还跟叔生上气了?叔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楚志强边说边观察顾南枝的表情——没有表情,他一时猜不透顾南枝的决定,继续和她打根本不存在的感情牌,“叔这不也是担心小妹的陪嫁太寒碜,怕她嫁过去吃亏,你得理解理解叔的苦心啊。” 顾南枝不屑和楚志强这种人绕弯子,一针见血地说:“我就一个问题,你知道小妹在哪儿吗?” 楚志强被问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低声骂了句楚一鸣,这才说了实话,“也不怕你笑话,叔前段时间做生意亏了,把借朋友的钱都给搭进去了。那边最近催得紧,叔才想着找你来凑凑,你要不帮叔,叔真得把房抵给人,带着楚一鸣流落街头了。叔是吃得了这苦,楚一鸣哪儿行,他可是楚梵迦的亲弟弟,她们有血缘关系,你真忍心?” 楚志强说到最后语气小心翼翼,本想搬出楚梵迦,顾南枝肯定会松口,可不知道哪句话踩到雷,顾南枝的表情直接沉到了底,“钱,我一分都不会给你,小妹,你要是敢打一点歪主意,我保你下半辈子局子里过,还有……” 顾南枝眸子微敛,低压温度让楚志强莫名害怕,“楚梵迦的名字,别让我从你嘴里再听到一次,不然,她当年没弄死你的事,我替她做完。” 楚志强感受到了危险,说话顿时更加小心,“小顾,你看你这话怎么说的,我虽然没生楚梵迦,好歹养了她几年,她妈还在的时候不也规规矩矩叫我一声爸,咋会想弄死我,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是不是误会,你我心知肚明。”顾南枝偏头避开楚志强谄媚的表情,冷声道,“我还是那句话,帮你还债,不可能。” 楚志强眼见钱没戏,亮出了最后的底牌,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塑料袋扔在顾南枝脚下,表情格外阴狠,“如果你看了这些照片还不打算给钱,那我们就鱼死网破吧。” 第60章 顾南枝眉心猛跳,潜意识里,她觉得这些照片和楚梵迦有关。 与楚梵迦有关的事,顾南枝并不愿意提起,尤其是在有林筝之后。 静了片刻,顾南枝还是俯身捡起了塑料袋,将它一点一点拆开。 饶是顾南枝动作很慢,给了自己足够的缓冲时间,可当她看到里面露骨的照片时,还是忍不住身体发寒。 全是两个女人的裸.照,接吻,上床,尺度之大让顾南枝无法直视,其中有几张,楚梵迦肩头的牙印渗着血,表情痛苦不堪…… 顾南枝不知道自己怎么一张张看下来的,每往后翻一张血液里的寒意就重一分,到后面已经无法呼吸,但她还是全部看了下来,然后,发现了一个共同点。 楚梵迦的每一个表情都清晰可见,而另一个女人,从头到尾没露过一次脸,只有后肩那朵玫瑰让顾南枝确认,这是同一个人。 可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 顾南枝紧捏着照片的手不住发抖,看照片里的时间,她们那时候刚刚读大一,读同一个专业,住在同一间宿舍,每天同进同出,可她竟然对这个女人的存在一无所事。 在她看不到的背后,楚梵迦到底经历过什么? 顾南枝不敢继续往下想,她脑子里每出现一幕画面,最终都会变成楚梵迦痛苦的表情。 她那双不敢直视镜头的眼睛里究竟藏了什么? “怎么样?这些照片够精彩吧,你想要多少,我就有多少。”楚志强稳操胜券地说,“我只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你要是拿不出钱就等着上新闻吧。你说,要是被家长知道他们信任的顾老师这么会‘玩’,还会不会把学生送来给你教?”楚志强的表情突然变得玩味,露出来的一口黑黄牙齿让人作呕。 顾南枝眉目微垂,窗外一缕亮光让她的侧脸完全落入黑暗,“照片里的人不是我。” 她这辈子只碰过一个女人,也只被一个女人碰过。 这个人是林筝,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楚梵迦……她们之间从来就没有相互的爱情。 “你骗鬼呢!”楚志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显然清楚这里面的人不是顾南枝,但怕她看出端倪不给钱,故意指着她大喊,“楚梵迦因为你一句话好好考学,还为了你和那些狐朋狗友断绝关系,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为了脱离那个圈子,楚梵迦差点从摩托车上摔死,还有!她的日记里明明确确写的喜欢你!你们大学那几年,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她还对你有那心思,你们之间怎么可能清清白白的!” 顾南枝抬头,黑沉目光让人不寒而栗,“我比你更想知道。”想知道楚梵迦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怎么忍住喜欢,若无其事地和她做朋友,还想知道她最后既然决定说出‘喜欢’,又为什么转眼放弃,毫无征兆地选择用最极端的方式——和楚志强同归于尽来逃离现状。 楚梵迦死了,留下安然无恙的楚志强和不知所措的顾南枝,她怪自己后知后觉没发现楚梵迦的喜欢,怕因为同性困住了楚梵迦的喜欢才害她走到那一步。 于是,顾南枝开始拒绝感情,在校不谈,得知林筝对自己的心意,也是第一时间说出了‘不能喜欢’,然后,一耽误就是五年…… 顾南枝将照片一张张收好,反扣着放在一旁,沉寒目光慢慢对上楚志强。 楚志强从椅子里站起来,下意识后退,“照片我已经备份了很多,你要是敢乱来,我马上把优盘寄给八卦媒体。” 顾南枝在笑,笑里没有一点温度,“试试看,看是你的腿快,还是我的刀子快。” 话落,顾南枝手里凭空多了一把刀,这是她给林筝削铅笔用的,小姑娘写代码喜欢先把逻辑画出来,等前前后后都理顺了再动手。 林筝这样做的效果很好,会给她省去很多返工的次数,加班也就不用那么晚。 顾南枝觉得这样的结果正合自己心意,给她削铅笔时自然也就多了几分乐趣,久而久之,随身带着一把小刀成了她的习惯。 小刀捅不死人,但割得破皮肤和血管。 楚志强吓得退到门边,想跑,奈何顾南枝进来时已经锁了门,电子锁,他开不了。 “楚志强,同样的话我只问一次,你想清楚了再回答。”顾南枝一手随意转折明晃晃的刀,一手插兜按了下什么,“楚梵迦为什么要和你同归于尽?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没有。”楚志强矢口否认,看到顾南枝手里的刀停下,刀尖正好对着自己,他心里一慌立刻改了口,“我要钱,没钱还债我会死。” 顾南枝没说话,沉凉目光里寒意更浓。 这些年被酒精掏空,已显老态的楚志强光是看着就觉得恐惧,他不敢继续隐瞒,一件件把当年的事和盘托出。 楚梵迦考上大学没多久,楚志强就因为耍手段侵害年轻女性差点害了地头老大的妹妹,还好对方发现得及时才没酿成大祸,但他还是因此被打得半死死,后来答应赔偿100万精神损失费才捡了条命,但以他嗜酒成性,好赌成瘾的做派,家里怎么可能有存款?100万对他来说是绝无可能的天价。 为了保命,楚志强和人贩子做了交易,把楚小妹和楚梵迦母亲卖给他,大的能生养,会伺候人,小的性子没定,好调.教。 楚志强知道这样还是凑不齐100万,也不想真落个卖妻卖女的骂名,他这么做只是想逼楚梵迦出面。 楚志强知道楚梵迦很早之前就有个固定的相好,对方是个女人,很有钱。 后来因为顾南枝的出现才断的关系,可只要还能联系上就有可能弄到这些钱,而且,他非常确定楚梵迦会这么做。 楚梵迦骨头硬,要是只有一个人估计早跑了,她之所以会留下忍受楚志强的打骂不过是因为母亲和妹妹。 楚梵迦重情义的性子是她最大的软肋,有楚小妹和母亲在手里,楚志强根本不怕她不就范。 事实也的确如此,楚梵迦前一晚答应,楚志强的事第二天就了了,可楚梵迦为此付出的代价是重新回到那个人身边,取悦她,满足她,还有……承受她的愤怒。 没有谁会心无芥蒂的被一个人挥之则来呼之则去,尤其是对方那样的有头有脸的成功人士。 楚梵迦的命运从回头那刻起就已经无法改变——这辈子的她只够看一眼幸福。 那时的楚梵迦早已经喜欢上了顾南枝,白天她是名牌大学的乖学生,心里藏着喜欢的人,一到晚上,她就成了躺在别人床上,任人摆布的‘妓.女’。 这种心理落差她不能和人说,更无处发泄,日积月累,她终于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那天是个大晴天,楚梵迦穿了最好看的衣服,和高三复读那年一样,躺在顾南枝腿上看书、聊天,头顶是穿透葳蕤树叶洒下来的点点阳光。 那天的美好是楚梵迦给自己的送别,临行前她问顾南枝,“枝枝,我后悔了,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顾南枝当时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会在意,随口回了句,“我更期待以后,等我们都自由以后。” 楚梵迦没有解释,目送顾南枝回宿舍,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 她的想法很简单,亲手了结楚志强,然后自我了断,结束这让人操蛋的生命,给母亲和妹妹后半生的平静。 可事实总不尽如人意,楚志强那天没有喝酒,和清醒的成年男人比起来,楚梵迦的力量太弱小,她的失败毫无悬念。 最终楚志强被判正当防卫,无罪释放,楚梵迦永远的离开。 她在宿舍里真正的遗物只有一样——一个图书编号【k825.6=48/13-2】,一个页码105,一句留言‘给深爱的你,枝枝’。 到那一刻,顾南枝才发现自己一直珍惜的友情原来早就变了质。 很早的时候,顾南枝和林筝说过一句话——她说她‘理解错了友情’,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她理解错了,而是没有发现。 楚梵迦伪装得太好,到死都不肯露出一点破绽,如果没有她留在宿舍的遗物,顾南枝这辈子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曾经被最好的朋友喜欢过。 知道了,顾南枝就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去喜欢一个人,她觉得自己不配成为楚梵迦心里的‘第一’。 这个不配是一把锁,锁住了顾南枝对楚梵迦的记忆,也锁住她对‘喜欢’的渴望。 林筝……是个意外。 这个‘意外’觉得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顾南枝转刀的动作停下,随即手指轻轻一勾,将它挂上指尖,在楚志强的注视下重新开口,“楚志强,你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女儿,现在还有脸打着她的名号来找我要钱?你知不知道,单就100万那一件事就够你吃半辈子牢饭了?” 楚志强当然知道,来之前他都算了好的,感情牌打不赢了,就用照片威胁,再不行还可以拿顾南枝是同性恋的事,天天在培训班闹,她这种身份最怕污点,到时肯定会被逼得无计可施对他妥协。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顾南枝不止不怕同性恋的身份公开,还敢明目张胆地拿刀威胁。 “我,钱我不要了,你让我走,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来找你麻烦。”楚志强嘴上让步,心里已经在做散布顾南枝是同性恋的打算了。 顾南枝活得不如楚志强长,但脑子比他好使,他一开口顾南枝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顾南枝没挑明,反而顺着楚志强的话说:“钱我会给你,但有个条件。” 楚志强大喜过望,“什么条件?” “把照片的所有备份和原件销毁。”顾南枝说。 楚志强警惕地裹紧了衣服,“你当我傻吗,我现在就把东西销毁,你还怎么可能给我钱?” “的确。”顾南枝笑着拿出手机,问楚志强要了银行卡号,当着他的面转了5万块给他,“剩下的5万,等我确认所有东西已经销毁马上转给你,这样可以了吗?” “可以可以。”楚志强宝贝地揣着卡,拍了拍顾南枝肩膀,“你早这么做叔也不会带着楚一鸣来闹,平白让人看了笑话不是。” 顾南枝侧目,看着肩头粗糙的手,只一眼就吓得楚志强收回去,尴尬地说:“你放心,今晚回去叔就把照片全部销毁。” 顾南枝假意不信,反问:“我怎么相信你是真的销毁,而不是等着下一次继续勒索我?” 楚志强想了下说:“这样,叔把房产证压给你,这可是叔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你拿着它就等于捏住了叔的命根子,叔还哪儿敢骗你。” “可以。”顾南枝微笑,“那我等你好消息。” 顾南枝用遥控打开了电子锁放楚志强离开,他前脚走,徐芷后脚就推门走了进来,“怎么样?我看那个老混蛋走得挺开心。”徐芷问。 顾南枝脱下外套,随手扔进了垃圾桶,楚志强碰过的东西,她只是看见就觉得恶心。 “我给了他5万,等他手里的东西销毁还会给他另外5万。”顾南枝轻飘飘地说。 徐芷难以置信,“你就这么由着他骑你头上拉屎撒尿?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顾南枝,万一他得寸进尺,以后找麻烦找上林筝你怎么办?她还是学生,经不住这些事!” “我知道。”顾南枝将手机放在桌上,亮着的屏幕上录音还在继续,“就是知道才想彻底处理好。” 徐芷粗略听了遍录音,可算明白过来,“还是你牛。” 5万在敲诈勒索罪里已经算的上数额巨大,有录音为凭,再加上门口几个工作人员的证词和转账记录,楚志强三年打底的牢狱之灾绝对免不了,再加上他前面说的那些——用下作手段侵害女性,组织参与贩卖人口等,无论哪一样都是重罪。 “数罪并罚,保守估计他搭上整个下半辈子都不够还。”徐芷说。 顾南枝‘嗯’了声,准备趁热打铁,“你帮我联系下时七,她学法律,应该认识一些律师。” 提到时七,徐芷整个人都阴沉下来,“我们分了。” 顾南枝顿了几秒,这才想起徐芷不久前说了她和时七有事,“好好的怎么分了?”顾南枝问。 徐芷不想说,敷衍了句,“她误会我要和发小结婚,解释不通。” “你……”顾南枝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可能。”她看上人,死也要死和她死在一起。 顾南枝有时是真佩服徐芷的果决,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她……“我想林筝了。”她只能说说。 说还不如不说,徐芷被刺激得整个人都不太好,“这种时候,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秀恩爱?” 顾南枝无辜,“我只说想她,又没做什么,你太敏感了。” 徐芷爆炸,“行,行!顾南枝,还是你厉害!” “还成吧。”顾南枝笑得格外含蓄,“律师的事就拜托你了,记得,一定要找时七。” “滚吧你!我又没答应。”徐芷下意识反驳,看到顾南枝意味深长的表情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乐呵呵地勾着她的肩膀说,“谢了,如果我们这次能顺利和好,绝对给你包个大红包。” 顾南枝原地转了半圈,让徐芷的手落空,然后叹了口气说:“一想到今晚要独守空房,我就觉得长宵太慢,夜太黑。” 徐芷,“……!!!”谁能收走这个越来越幼稚的女人! 顾南枝面上表现得轻松,徐芷那边一走,情绪立刻低了下来。 楚梵迦,这个名字已经她被埋得太久,以前她只觉得‘亏欠’了她的喜欢,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连朋友都做得如此失败。 也许,她欠楚梵迦的不止一句‘抱歉’,还有一声‘对不起’。 顾南枝简单安排好工作后,驱车去了城西的墓园,那是楚梵迦下葬的地方。 每年忌日,顾南枝都会一个人过来,在门外一坐一整天,然后独自离开。 以前,她从不不敢走进去,看看那座印有楚梵迦照片的墓碑。 今天,她想‘当面’告诉楚梵迦自己的决定——她依然期待以后,有林筝的以后。 过去……它们终将过去。 第61章 晚上,常越一行人在测试基地负责人的陪同下,来到了当地极具特色的饭店用餐。 周洐陪常越和领导们坐在一桌,林筝、蒋苒挤在另一桌的角落,随时准备开溜。 今天白天,蒋苒单方面‘威胁’林筝过几天陪她去夜市,林筝原想着她都没听到什么重要信息,这事儿糊弄糊弄也就过了吧。 谁料临出门前,消失一下午的蒋冉突然出现,勒令林筝今晚就陪她去。 林筝一口拒绝,这不止是她第一次跟常越出差,还是出差第一天,这么快就闹幺蛾子,万一被抓住肯定会给她直接扔火上去烤,不烧秃噜翅膀不停手的那种。 林筝光是想想都觉得惊悚,怎么可能答应。 蒋苒不行,她今天下午出去是去见本科舍友,两人以前就不对付,学习、长相、人气、家境,能比的全比过,蒋苒完胜,本来想着这次见面她依然会实力碾压,谁知道!只男朋友这一项就让她下不来台! 这口气,蒋苒一点也咽不下去,她必须用最短的时间拿下周洐,所以!林筝今晚不陪她去夜市也要去!这可是她表白成功与否的重要环节! “筝筝,小筝筝……”蒋苒使劲浑身解数,只求林筝松口。 林筝受不了蒋苒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折磨,不得已答应。 这下好了,本该大快朵颐的事儿,硬是变成了林筝的催命符,一顿饭吃得很是胃疼。 林筝心里忐忑得不行,但看蒋苒……这‘贼眉鼠眼’的模样一看就是老手,“嘶!你掐我干嘛!”林筝腰侧最软的地方一阵阵抽疼,罪魁祸首蒋苒则一脸‘娇羞’地和对面座位惦记她许久的奶油小哥哥眉来眼去。 “准备准备,表演马上要开始。”蒋苒面带微笑,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林筝并不是很情愿,眼巴巴地瞧着蒋苒盘子里最后一块牛肉不争气地吞了口口水。自从进了项目组正式开始做开发,她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正经饭,更夸张的是有时候做梦,常越都在问她问题,全是细节,答错任何一个,无人机就有可能飞不起来。 林筝做正事有自己的原则,不犯错只是最基本的一条。 常越的问题虽然刁钻,但还难不住她,几次来回下来也算给常越留下了不错的初始印象,要是因为一个蒋冉坏掉,她非当众表演手撕活人。 这个蒋苒真的太会给她找麻烦了! 林筝的愤怒已经涨到了嗓子眼,在小火苗从嘴里喷出来之前,她偷偷把扔到屁股后面的手机摸出来给顾南枝发微信,按键力道重得恨不得戳碎屏幕。 【顾枝枝!我现在非常非常生气!】 【你快哄我!】 【要揉揉脸,摸摸头那种!】 【嗷!】 【你都一整天没理我了!】 【摔.jpg】 一通愤怒表达完,林筝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理智也逐渐回复。 她随手往上翻了下聊天记录,最后一条还是上午落地发给顾南枝报平安的,她到现在还没有回复。 林筝忽然心慌,随手拿过冰镇可乐灌了一大口,继续给顾南枝发微信,态度软了很多。 【枝枝,你在干嘛呢?还在上课?】 【不能太辛苦,要注意休息知道不?】 【你要是不听话,我后面七天,每天都不理你一小时。】 【不行,一小时时间太长了,我要改成一分钟。】 【一分钟有60秒,很长的。】 【你不怕么?】 【……枝枝】 【忙完了早点回家睡觉,睡醒了再回复我,不着急。】 【想你,还有啊……】 【爱你。】 “干嘛呢?”蒋冉幽幽地声音飘在耳边。 林筝来不及收手机,也没贴防窥膜,被蒋冉看了个正着,她惊讶地‘啊’了一声,凑过去问:“这你男朋友?还爱你,啧,酸不酸啊。” 林筝关了手机,重新扔到屁股后面的椅子上,还报复性地夹走蒋冉的盘子里牛肉,磨牙道:“你很烦。” 蒋冉不生气,余光瞟见周洐已经走到两人身后,故意提高了一点声音说:“你男朋友干嘛的?是你们学校的吗?长得高不高,帅不帅?” 林筝不想理她,随口敷衍,“不是我们学校的,她已经上班好多年了,高,帅,不对,美。” “美?”蒋冉看林筝的眼神多了点不一样的味道,“原来你喜欢娘里娘气的啊。” “你才娘里娘气。”林筝扔下筷子,气呼呼地掐着她的脖子前后摇,“当着我的面,说我的人坏话,蒋冉,你这个女人也太恶毒了!” 蒋冉被掐得咳嗽不止,惨兮兮地捶着林筝的胳膊求放过,“我错了,咳咳,我错了。” 林筝哼哼两声‘扔’开她,准备去看手机,她嘴上说着不着急,等顾南枝休息够了再回复,其实心里记挂着呢。 林筝这边一回头看到了周洐,愣了下,很快从容地拿起手机,笑着问他,“师兄,你可是常老师那桌的主力,怎么跑这儿来了?” 周洐表情如常,走到两个女生中间站定,冲他们举杯,“你们不找我,我只能过来敬你们了。” “哪儿敢啊。”林筝将手机塞进口袋,给空了一晚上的酒盅满上,站起来和他碰杯。 杯中酒尽,林筝没有马上坐下,而是单腿跪在椅子上,胳膊撑着椅背,右手食指和中指勾了握柄轻晃,“师兄,求你个事儿呗。”她还是不想瞒着所有人偷跑,风险太大。 周洐挑眉,对她这态度很诧异,“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怕男朋友生气?” 林筝笑笑没反驳,开门见山地说:“我和师姐晚上要出去一趟,啊!你又干嘛!”林筝正说着又被蒋苒拧了一把腰,疼得差点崩溃。 蒋苒对上林筝凶残的目光,可怜巴巴地眨眨眼,意思是——不要暴露我,求你了。 林筝无语,给蒋苒一个假笑后重新看向周洐说:“我第一次来这里,心里有点痒,想出溜达溜达。” 周洐是个明白人,怎么会看不懂林筝和蒋冉之间的小动作,他不明说直接答应,“放心去,不要太晚回来,常老师这边有我。” 林筝,“谢啦。” 周洐,“客气。”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见常越和测试基地负责人离开,马上背着包走人,火急火燎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怎么了。 一路跑到外面,林筝才发现蒋苒早就叫好了车,光看连号的牌子就知道不便宜,这种车拿来开网约车着实暴殄天物。 林筝搓搓手,很没见过世面地扯着一脸高贵的蒋苒问:“车费很贵吧。” 蒋苒扭头,睨她那眼好像在说‘哦,我的师妹怎么是么一个蠢货’,还是译制的那种夸张腔调。 林筝受到伤害,撇撇嘴不招惹她了。 蒋苒直接走过去拉开了副驾的门,急得林筝赶紧拦住,“坐后面。”网约车的管理虽然越来越趋于智能规范,但总有人钻制度的空子,对女乘客意图不轨,尤其是她们这种年强漂亮,还有个不长脑子的。 蒋苒实在受不了林筝一惊一乍的模样,白眼翻上天,无语地冲里面喊了一声,“小舅。” 林筝震惊地撒手,‘连滚带爬’跑去了后座。 蒋苒全程看着,没忍住笑了出来。好的吧,这小妮子还蛮可爱的,以后就不把她和马小燕子那个讨厌鬼划在一起了。 “还不上车?”驾驶座的人对站在门边不动的蒋苒说,他侧着脸,脸上温和的笑和声音一样让人舒服。 林筝喜欢这样的人,可这一刻眼里只有难以置信……秦有恒,他……竟然是蒋苒的小舅。马小燕子说的时候她就应该有所察觉的,秦有恒这些年发展得越来越好,也一直在为各行业的基础建设出力,给学校建一座体育馆不夸张,只是,她对秦有恒太陌生了才不会有意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五年前,林杰的病,她的身世,冯海安和秦有恒的关系,这些事情的暴露都在同一天。 那天之后,林筝再也没有见过秦有恒。 他出现得意外,消失得突然。 今天再见,林筝只想离开这个狭小的空间。 “师姐。”林筝拍拍蒋苒的肩膀叫她。 蒋苒正在系安全带,没回头,倒是在附近应酬被蒋苒临时拉过来的秦有恒主动搭了话,“你好,我是苒苒小舅秦有恒,你……” 四目相对,秦有恒眼底的惊喜不加掩饰,林筝只有闪躲,“您好,叔,叔叔,麻烦您了。” 一句满是距离感的‘叔叔’拉回了秦有恒的理智,他收起所有惊喜,用最平淡的语气回应,“不用客气,晚上好好玩,结束后我送你们回去。” 林筝低着头,搅在一起的手微微泛红,“谢谢。” “小舅,快走啦。”蒋苒准备好,突然插话,打破了两人之间几近凝固的气氛。 “好。”秦有恒转回去,打转向、换挡、放手刹,然后驱车离开。 去夜市的路不太近,林筝全程沉默,蒋苒则始终兴奋,不停和秦有恒说身边的趣事。 秦有恒很配合,总向着蒋苒,俨然就是林筝听过的那种‘别人家的舅舅’。 林筝不羡慕,不嫉妒,安分地躲在后排角落里,做着那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外人’。 没事啊,别人有车接车送,处处维护的小舅,她有让着她,宠着她的女朋友,小舅只能陪一时,女朋友能陪一世,她比蒋冉幸福多了,就是……女朋友现在不理她。 林筝拿出手机,看到干干净净的新消息提醒,突然嗓子一阵发酸,眼睛也跟着模糊起来。 顾枝枝,你别理我,一直别理我!哼!我可是有脾气的! 林筝一眨眼,金豆豆掉了下来,她快速擦干不让前排两人看到,然后快速戳着屏幕给顾南枝发微信。 那‘咬牙切齿’的表情,活像要隔着屏幕吃了顾南枝。 【顾枝枝!】 【我!】 【超!】 【级!】 【想!】 【你!】 结果毫无意外,顾南枝还在墓园未归,她的手机一直放在车上,从低电到没电自动关机,根本没机会看到林筝的微信。 林筝越等越着急,越等越失望,打过去的电话提示‘关机’时所有情绪顷刻爆发。 生气只是一闪而过,剩下的都是担心,以至于整个晚上都心不在焉,蒋苒问什么她否定什么,气得蒋苒直接一巴掌招呼上了她的脑门。 “啊!你打我干什么!”林筝疼得尖叫。 蒋苒高冷地从鼻孔里丢出一句‘哼’,继续去看手里花里胡哨的礼物,“我不打,你的魂儿都飘了好吗?” “……有吗?”林筝的声音低了下来,按在桌沿的手烦躁地抠着。 蒋苒察觉到不对,放下礼物,转身靠在桌沿和她一起去看玻璃橱窗外的人来人往,“有心事啊?” 林筝只见过蒋苒‘犯病’的样子,还从没见她用这么认真的‘关心’语气说话,心里暖了下,但还要保持‘距离’,“有心事也不会跟你说。”林筝矫情地把话顶了回去。 蒋苒‘呵’一声,斜她,“还挺有性格。” 林筝和她对视,有些友情在悄悄萌芽,“彼此彼此。” 沉默了一会儿,林筝主动打开了话题,“她不回我微信,也不接我电话,我很担心。” “谁?”蒋苒想了下,反应过来,“你男朋友?” “不是。”林筝摇头,又连着点了下,“你就当是吧。” 蒋苒无语,“什么叫当?” 林筝没解释,也不说话,蒋苒以为自己语气重了,咕哝两声再次示好,“她不接,你打电话给她朋友问问呗,活人还能给尿憋死?不对,要是你,有这可能,喂,别这么看我,我实话实说。” 林筝讨厌蒋苒这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林筝急忙摸出手机想给徐芷打电话,翻到通讯录突然想起来,她根本没徐芷电话。 犹豫了下,林筝打给了时七。 “七,你忙不忙啊?”林筝小心翼翼地问。 时七刚想说不忙,肩膀忽然被人咬住,她一时没忍住叫了声,那嗓音……林筝不用猜就知道怎么回事,她揉揉发烫的耳尖,直奔主题,“你把手机给徐老师。” 时七下意识想反驳,怎料徐芷一直听着,听到林筝的话直接拿走手机接听,“林筝,是我。” 林筝三两句把自己这边的情况说清楚,徐芷想了下说:“她,出了点意外。” 第62章 徐芷这边一张嘴,时七就知道她可以让这个女人滚了,什么叫‘出了点意外’?律师她给找了,照片的事也解决了,现在就等证据收集齐了送楚志强进去吃牢饭,真要说意外,难道不该是楚志强的意外? 徐芷这女人明摆着故意骗林筝担心么! “你把手机给我!”时七不想助纣为虐坑闺蜜,闹着要抢手机,可她也不想想自己刚经历了什么,哪来的那劲儿和徐芷正面刚,脾气还没硬起来就给徐芷轻松压住,还趁机吃了把豆腐,搞得时七身体里还没散的那股火再次燃烧起来。 等她重新缓过神,黄花菜早凉了。 时七一滩水似的趴在床上,捶床头的力气像给木头挠痒痒,“我就不该让你进这扇门!”时七抑郁。 她好恨啊!明知道徐芷这女人是什么德性,偏还信了她的苦肉计,现在好了,不止搭上了自己,还害了筝儿! 徐芷这会儿身心舒坦,摩挲着时七肩上牙印的跳跃指尖如同恬淡音乐在琴键上缓缓流淌,听她舒服的哼哼时便会笑得媚色十足,“放心,林筝那儿出不了什么大事,我已经让人去找老顾了。” 时七不满地反驳,“找顾老师有什么用,远水解不了近渴,筝儿不还是会担心!” “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徐芷说,她啊,早就把顾南枝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楚志强的事,时七今天已经帮忙联系了可靠的律师,那边第一时间解决了照片备份问题,后续就是搜集证据,立案,开庭,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她们只需要安心等着。 至于顾南枝,楚梵迦的事就算已经成了往事,也始终在顾南枝心里停留过,她一时半会儿估计做不到完全释然,倒不如出去走走,离开这个会让她触景生情的城市,离开忙碌的生活,去找林筝谈谈恋爱,也,松松筋骨……毕竟,一旦对这种感觉上瘾,还哪儿有精力去思考其他? 徐芷散漫的眼神敛了敛,她顺着床头慢慢滑下来,湿热气息萦绕在时七颈窝,“休息够了?” ———— 徐芷那边挂了很久,林筝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没动,蒋苒见她长时间不说话,凑过去听了一耳朵。 “……”这孩子傻了吧,都没声音了啊。 蒋苒奇奇怪怪地瞧了林筝一会儿,从她耳边拿走手机,然后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你?接个电话的时间眼神都直了。” “嗯?”林筝缓过神,唇色泛白,“我先回去了。”她说,心里慌慌的,总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可这么远,她能做什么? “不行。”蒋苒单腿挡在林筝跟前不让她走,“说好陪我的,都还没看几家店呢,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林筝勉强笑了下,后退一步想往旁边绕,“师姐,我真的有事,改天,改天一定补给你。” 蒋苒公主病重,人没毛病,很快看出来林筝的异常,她收回腿,担心地问:“是不是电话接得不顺?” 一句猜测的关心,把林筝压着的心事全部勾起来,她还是保持着抱歉笑容,但眼睛明显红红的,“她出了意外。” 蒋苒心头猛跳,态度严肃了起来,“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林筝看着蒋苒,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蒋苒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一天之内,她的两次白眼都丢给了同一个人,这人的智商可见一斑。 蒋苒懒得绕弯子,直接拉着她往出走,边走边快速解释,“人脆弱的时候就是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有人在身边,哪怕帮不上忙也好歹是份看得见、摸得着的依靠。你是他女朋友,这时候你不回去陪着他谁去?” 林筝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自己心里的慌张所因何事,对,她要回去,立刻回去,看到顾南枝安然无恙才能放心。 这次飞行测试可以没有她,以后也可以没有她,就算常越把她赶出项目组都没关系,以她的能力很快就可以在别的领域重新开始,最多只是遗憾于无法为这个项目价值的体现做出贡献。 顾南枝就一个,谁都不能居她之上,更无可取代。 “小舅,你在哪儿?”蒋苒和林筝回到下车的地方不见秦有恒,急得赶紧给他打电话问。 秦有恒听出不对,没多问,简单说明自己的方位后让她们不要动,他会尽快回来。 蒋苒等不急,拉着林筝跑去路边等他。 约莫五六分钟,秦有恒的车停在两人跟前,蒋苒立刻拉开后座车门,先把林筝赶进去,自己随后挤到了她旁边。 “小舅,回酒店。”蒋苒急乎乎地说,林筝的证件还在酒店,拿了才能去机场。 秦有恒没有马上说话,而是从车内后视镜看了眼林筝,见她不停在打电话,每打一次脸色就难看一分。 毕竟血浓于水,秦有恒这辈子就爱过冯海安一人,对林筝自然也爱屋及乌,见她这样心里很不好受,什么不挑他人烦心事的规矩忘得一干二净,边开车边状似无意地问:“怎么这么着急回去?” 蒋苒没什么心思,为了表达事情紧急,引起秦有恒的重视,直接告诉他是林筝男朋友出了事,她要连夜赶回去。 蒋苒这话刚出口便在秦有恒的急刹车下‘飞’出去,一脑门撞在了前排座椅,疼得她眼泪汪汪,不停哭诉。 一旁的林筝满心都在无法接通的电话上,没防备,但好在反应快,及时撑了一把没撞上。 秦有恒不知道,只当座椅上的推背感是林筝撞到后产生的,他想都没想,赶紧靠边停车后转过来问:“筝儿,撞到哪里了?疼不疼?”焦急声音让车内两人同时愣住。 林筝就那么干巴巴地看着秦有恒半跪在座椅上,伸手抚摸她的额头。 他的指腹比正常人粗糙,应该是在军中多年留下的老茧,手劲也因为着急略重,所以摸上去时林筝觉得疼,但她没动。 这只手上的温度比它本身柔软许多。 “说话!”秦有恒得不到回应,急得加重了语气。 蒋苒最怕他生气,登时反应过来,一把将林筝拉到自己这边护着,替她解释,“小舅,林筝没事,我刚看到了,她没撞上,你别凶她。” 秦有恒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收了手,软下语气说:“没事就好。别害怕,我一会儿开稳点。” 蒋苒得理不饶人,非得再嘟囔两句,“本来就急,你就好好开嘛,她刚都快急哭了,你……” “师姐。”林筝拉了下蒋苒,不让她继续说话。 蒋苒虽然不高兴,到底还是听了她的,主动和秦有恒道歉,“小舅,对不起啊,我太着急了。” 秦有恒摇摇头,“没事。”随后坐回去,重新发动车子往酒店方向开。 他刚才太过惊讶才会将刹车踩得那么急,林筝,这个女儿没在他的生活里停留过一天就要去别人身边,这种心理上落差于他而言一时无法接受,但如果林筝真的喜欢,那他会尽快适应,只是,那个人一定要把她当成一生所爱,要有给她一生幸福的能力。 “找时间去看看那个被她喜欢的男孩儿吧。”秦有恒心想,他不会打扰,不会质疑,就远远看一眼,确定他是否符合自己心中所列的标准。 ———— 回去的路上经过市中心的景点,正直热闹时候,车子开得非常慢,林筝看着眼前红压压的一片,心里始终静不下来。 她太糊涂了,听到顾南枝出意外就乱了心神,竟然忘记问徐芷到底是什么意外,等她想起来去回电话,却再也没人接听,不用想都知道那边的人在干什么。 林筝虽然恼火时七见色忘义,但深知时七不时荒唐的人,如果顾南枝真出了大事,她不可能是这态度,这么一思量,林筝总算放松了一点,但未窥全貌之前,她依然不能完全放心。 今晚这一趟,她跑定了,累……肯定很累吧。 顾枝枝,陪我高考那几天,你也是连日往返,来回奔波。 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是不是总想着飞机那头有喜欢的我,所以,再多疲惫也会变成期待? “呵。”林筝低低笑了一声,僵硬的坐姿逐渐轻松,之后,他们与时间的僵持似乎也就不那么生硬漫长了。 到了酒店,秦有恒和蒋苒在下面等着,林筝独自上去拿证件。 林筝一路飞奔,进到电梯才稍稍缓了口气,她拿出手机,最后一次尝试给顾南枝打电话。 电梯里的屏蔽效果很好,提示‘关机’会比平时晚很多。 林筝不着急,耐心等着。 “叮!”电梯停下,林筝握着手机快步往出走,几步后猛地停下。 这次,听筒里传来的竟然不是机械的‘关机’,而是一声长长的‘嘟……’ 林筝的心揪紧,她屏住呼吸,把极致的安静留给耳畔最‘美妙’的声音。 提示音响过两声,被顾南枝接通,她和往常一样,声音又软又懒,“筝儿。” 林筝在顾南枝跟前的矫情向来不加掩饰,她害她担心一整天,这会儿却若无其事地叫她筝儿,她不生气倒不像她自己,只是一张嘴,嘴唇在抖,甚至失声,还是在她意料之外。 这次,她是真的害怕了。 顾南枝看不到林筝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变重的呼吸,她笑了声,问她,“怎么不说话?” 回应顾南枝的依旧是长久静默,林筝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旁边的房间有人出来,看到杵在门口的林筝吓了一跳,赶忙扯着浴巾又退了回去。 林筝动了动僵住的步子继续往前走,走到门口,小虎牙磨得发亮了,凶巴巴地回嘴,“你,说,呢!”一字一顿,看来真是气得不轻,不过,小姑娘连生气都奶凶奶凶的,倒像撒娇。 顾南枝没忍住笑了声,很清晰,真实的林筝以为她就在身边。 这种错觉加速了林筝想回去见顾南枝的心,她着急忙慌地拉过包翻找房卡。 包里东西太多,林筝一时找不着,恼得她踢了脚房门,看到脚印又泄气地蹲下去擦。 顾南枝听到了,再次开口,“不用着急,等我给你开门。” 说的跟真的一样,林筝倒是想信,可也不看看眼下什么情况,“这又不是在家里,你开得了嘛。”林筝没好气地反驳。 “是啊,是不在家,所以才能给你开门啊。”顾南枝还在说,笑声里没有一点异样。 林筝身子往后一倒,盘腿坐在了门口,“枝枝,你别哄我笑了,你现在是不是心情很不好?” “是。”顾南枝轻声认,继而笑,“不过真不是哄你,等我找到眼镜了就去给你开门。” 正说着,门里传来磕碰声,很轻,林筝还是听到了。 她诧异地抬头,定定地看着房门几秒,泪珠子忽地就掉了下来,“找什么眼镜,我叫你,你听着声音过来就好了啊。” “嗯,是个好主意。”顾南枝笑了声,嘴唇贴着话筒,好让自己的声音丝丝都入林筝的耳,“那我挂了?” 林筝笑着哽咽,“挂。” 很快听筒里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短暂响过后回到了通话记录界面。 林筝看着为首顾南枝的名字叫她,“枝枝。” 门里有人应声,“哎。” “咔嚓。”门开启,顾南枝站在门口,身后是夜的繁华。 第63章 人就在跟前,真实感反而没了。 林筝傻不愣登地盯着顾南枝,为了确认她是真人,还伸手拽了拽她的裤子。 顾南枝瞧着林筝的傻模样,眉眼之间的笑藏不住,她在林筝跟前半蹲下来,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问:“怎么还哭上了,见到我不开心?” 林筝不吭声,水亮双眼里倒影着顾南枝的笑脸,在她的注视下慢慢伸出了双手,“枝枝,要抱抱。”抱到了,才算真的心安了。 顾南枝唇角的笑彻底漾开,她就势将右膝压到地上,以单膝跪地的姿势接住林筝,用最热烈的拥抱给她最真切的回应。 林筝埋头在顾南枝脖间,贪恋那里熟悉的香味。 顾南枝偏头挨着林筝,手掌贴于后心,将那里的不安一点点抚平,也将自己的思虑一丝丝捋顺。 她枝今天在墓园待得太久,和楚梵迦说了很多陈年旧事,越说越怀念当时年少,事事天真,越说越以为姻缘恩怨皆是命中注定。 她和楚梵迦一起走过的那段是冬日的艳阳,承载了很多年少轻狂,她不会忘;林筝出现后的生命则是暖春的繁华,一幕幕都饱含爱慕,她分外珍惜。 她们都是她人生路上不可或缺的那一笔,无法攀比,但总有始终。 她的终点,是这个不成熟、不强大,但已经知道担心她的小姑娘。 “筝儿,再哭我要亲你了。”顾南枝低低的笑勾着林筝的耳尖,顿时红了一片。 林筝埋首在顾南枝颈窝蹭了蹭,闷声说:“都说了没哭。” “好,那我不亲你了。” “……不哭也可以亲的吧。” “好。” 廊道里的摄像头依旧在闪,规律,缓慢,一帧一画地记录着门口这一隅的温馨。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南枝拍拍林筝后脑勺,颇有些可怜地说:“筝儿,我腿麻了。” 林筝晃神得厉害,停顿好久才明白过来顾南枝说的是什么,她急忙站起来,拉着顾南枝的双手,将她也拉了起来。 顾南枝像是真的腿麻一样,刚站起来就因为身形不稳倒向林筝。 林筝匆匆接住,让她伏趴在自己身上,带着她缓缓退入房间。 单薄门板,关不住走廊里男女的调笑。 “以后再也不和你去私人影院了。” “不和我去你还想和谁去?” “喂,手别乱动啊,讨厌。”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 “……” 林筝靠着门板,与单手撑在她身侧的顾南枝的对视,昏暗灯光将她的眸色拉得很低,如墨,裹上笑意后又显得明亮。 “真哭鼻子了?”顾南枝笑着问,她没找着眼镜,房间里的灯又暗,需要离得很近才能看清楚林筝的模样,如此,气氛就更加暧昧。 林筝扯着顾南枝腰侧的衣服,噘着嘴吸了吸鼻尖,“谁哭了。” “你啊。”顾南枝见她的睫毛被润湿,抬起另一只手,指腹轻轻从她眼前扫过。 那感觉轻如丝,缠绕着顾南枝缓缓跳动的心尖儿。 “今天遇到点意外,后半天手机没带在身上。”顾南枝贴近林筝,能味道她身上的花香,估计是陪蒋苒去花店挑选时染上的,淡淡的甜,和她很配。 “临过来这边才发现手机没电,徐芷托人给安排的飞机又踩着点……”顾南枝堵住了林筝微张的嘴唇,舌尖跟着闯入,与她肆意纠缠,而后贪恋地吮吸。 顾南枝的力道太重,没几下林筝就隐隐觉得舌根发疼,哼了声,却也没退缩,偏过头,把自己往顾南枝那边送。 顾南枝忍不住笑,放缓了动作,“其实中间有机会充电,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你一个惊喜。”结果吧,好像成了惊吓。 顾南枝一手勾着林筝的后颈压向自己,除了干涩,林筝嘴里还有爆米花的味道。 林筝被顾南枝带入自己的节奏,身体迎合着她。 顾南枝的唇在她唇上逗留,时轻时重,总与她想要的结果背离。 林筝得不到,恼了,主动贴上顾南枝,把沉重呼吸一寸寸渡给她。 单薄衣衫勾勒着林筝日渐成熟的身体,顾南枝爱它爱得忘我,手移到林筝腰侧时,她轻轻吸了口气。 顾南枝停下,嘴唇似有还无地贴在她唇间问:“腰上怎么了?” 林筝离开一点,后面是门板,撞到了脑袋,“被我师姐拧的,那女人下手也太狠了。” 顾南枝将手放到林筝脑后,五指插入她发间轻轻按揉,“她掐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纯粹毛病。” 林筝吐槽地格外直白,想到她刚才帮自己,突然记起个事,“呀!她还在下面等我!” 林筝麻溜地从顾南枝怀里钻出来,拿着手机跑到窗边,边给蒋苒打电话边朝下面挥手。 顾南枝没跟着,转身靠在门板上望向林筝,两手环胸的姿势格外悠闲。 不知道是电话没人接还是怎么回事,林筝打了老半天也不见说话,倒是顾南枝听到了两声敲门的‘叩叩’。 她直起身体,转身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等着急了匆忙跑上来的蒋苒,她挂了一只耳机,刚接通林筝的电话。 看到自己房间出来个陌生人,还是颇有姿色的美人儿,蒋苒的脑子有瞬间卡壳,一边拍着因为着急而急速起伏的胸口,一边直勾勾地盯着顾南枝,话却是对电话那头的林筝说的,“啊,我好像看到你男朋友了,确实很美。” 顾南枝几不可察地‘嗯?’了声,这人说的‘美’指她?那男朋友是什么?谁的? 顾南枝想到了什么回头,已经悄悄摸回来的林筝正站在她身后巴巴地眨眼,“就那个,顾老师啊,这是我师姐蒋苒。” 林筝说完也不好好站着,有意讨好地扒着顾南枝胳膊,从她身侧探出个脑袋去看蒋苒,“师姐,这是我女朋友顾南枝,女朋友哦,你明天快去配眼镜,两米之内分不清男女也是厉害了。” 蒋苒一脑门的省略号,什么叫她两米内分不清男女?!明明是林筝忽悠她在先!气愤!还羡慕! 为什么别人不是有帅帅的男朋友,就是美美的女朋友,她活到24岁高龄竟然还是朵‘牡丹’,这个世界对她的恶意实在太大了。 蒋苒深深陷入和命运的对抗中无法自拔。 “你好。”顾南枝率先开口,“谢谢你帮我照顾她。” 林筝觉得这话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别说照顾,之前的蒋苒不看她不爽就谢天谢地了好吗? 顾南枝动了下胳膊,夹住林筝的手示意她不要把嫌弃的心思都表露在脸上。 林筝接收到顾南枝的信息,立马变得喜眉笑脸。 蒋苒看到就觉得毛骨悚然,在自己女朋友面前对起她女性笑得那么灿烂,是自己活够了,还是不想让她活了。 蒋苒忽略林筝的灿烂,对上顾南枝微微笑,态度好得不了,“客气客气,都是一个项目组的,相互照顾是应该的,不过,您真是林筝女朋友?” 顾南枝以为蒋苒是对同性恋抱有怀疑态度,刚想说话就听到蒋苒继续开口,“我怎么觉得你的声音很像林筝妈妈?” 顾南枝,“……”林筝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 林筝嘿嘿两声干笑,弱弱地解释,“我先前不是和视频来着么,师姐的眼睛是真的不太好,把你看成我妈了。” 蒋苒‘嗨’一声冷笑,想撕了林筝这张骗人的嘴,但是!顾南枝竟然信了,“嗯,下次记得解释清楚。”那软乎乎的声音像是要给林筝惯上天。 呜,蒋苒的心在哭泣,这样的女朋友她也想要。 哭完了,蒋苒叹口气,对正用眼神打得火热的两人说,“这是不是表示你不用连夜赶飞机了?” 林筝喜滋滋地抱着顾南枝的胳膊摇头,“当然啊,顾老师都来了,我还回去干什么。” “好的,那我下去和小舅说一声,让他别等了。”蒋苒神色怏怏地低着头离开,走了两步回头,可怜巴巴地问,“我晚上还能回来吗?” “不回来你去哪儿?”林筝奇怪。 蒋苒一瞬不瞬地瞧着她,明晃晃的眼睛里装满了不可言说的东西。 林筝和她对视几秒,可算看懂了,红着耳朵要指控她一脑袋的黄色废料,不想刚开口就被顾南枝拉到跟前捂住了嘴,“你正常回来,我带她重新开一间房。” “!”开,开房!林筝的心态有点崩,这俩字经顾南枝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嘶,这么好听呢?! “好嘞!您可放心去吧,天塌下来有我!”喜欢成人之美的蒋苒同学格外膨胀地说。 林筝只想呵呵呵,天要真塌下来,她估计第一个跑到高个子身边躲着,不过,‘善解人意’这一卦,她勉强算灵。 林筝从取电处抽出房卡扔给蒋苒,然后笑盈盈地冲她摆摆手,示意她赶紧滚蛋。 蒋苒朝她做了个鬼脸,跑着离开。 没了房卡,房间里因为没电很快黑了下来。 顾南枝保持捂着林筝嘴巴的姿势将她带进屋里,关了门,借着对黑暗的熟悉肆意撩拨靠在她怀里的小姑娘,“要不要跟我去开房?”她问,低哑声音包裹着湿热气息,一点点刺激着林筝敏感的神经。 林筝脑袋后仰,望着头顶一点微弱的光,“要。” 黑暗里,顾南枝低低笑了一声,柔软的唇亲上了林筝因为后仰而格外修长的颈。 林筝抖了下,靠得顾南枝更紧,脑子糊里糊涂地问她,“你是怎么进来的?” 顾南枝不满林筝这种时候还在分神,惩罚性地轻咬了一下她说:“和前台工作人员说家里小女儿第一次出远门,不放心,所以来看看。” “顾老师……”林筝悲愤了,这种时候突然冒出来一句女儿,也不怕她受到惊吓。 哼!都怪蒋苒那个大嘴巴!林筝在心里把她狠狠摩擦了一遍。 顾南枝挺心安理得,两手环着林筝的腰,照着她的敏感处肆意撩拨。 林筝受不住,想转身和顾南枝面对面,顾南枝不让,下巴在她肩头按了按。 林筝会意,乖乖待在顾南枝怀里不动,一时间,空气前所未有的宁静。 顾南枝迎着满室月色,揽着满怀温暖,轻轻开口,“骗你的。” 林筝,“嗯?” 顾南枝,“说来看小女儿是骗你的,我其实是这样说的……” 话留一半,顾南枝停了片刻,等到林筝秉着的呼吸顺畅下来才又继续说道:“我说,‘我来找心仪的姑娘,她想我了,我也很需要她。’” 第64章 蒋苒下去的时候,秦有恒已经等不急站在了车外,见她独自一人过来立刻上前去问:“林筝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下来?” 蒋苒脸颊红扑扑的,语气异常兴奋,“她女,她对象过来了。” 秦有恒眉心紧蹙,对这个词非常陌生,“男朋友?” “啊。”蒋苒不能暴露林筝,只好扯了其他话题糊弄,“反正她这会儿不用着急赶回去了,小舅,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买个酸奶也就去睡觉了。谢谢小舅,今天辛苦啦。” 蒋苒一口气把话全说完了,秦有恒没应声,他抬起头,远远地望着酒店玻璃窗上零星的几扇亮光,目光温暖却也无奈。 蒋苒从没见过这样的秦有恒,好像那个方向有什么他极度渴望,但又无能为力的问题,甚至,连参与都没有办法参与。 “小舅。”蒋苒心慌慌地叫他,“你是不是在担心林筝啊?”可是为什么呢?秦有恒这些年是做过很多慈善,但不代表他会博爱到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姑娘上心,难道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猫腻? 蒋苒忽然回忆起回来路上急刹车时秦有恒的反应,自己是她的亲外甥女,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去问她有没有事,而是那么紧张地问林筝怎么样,还叫她筝儿,小舅,难道……! 蒋苒看着秦有恒的表情逐渐变得一言难尽,“小舅,你是不是看上林筝了?” 秦有恒有些走神,一时没听清,转过来问蒋苒,“刚说什么?” 蒋苒连忙摇摇头,摒弃了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法,“没什么。” 同时在心里不断说服自己,老牛吃嫩草,外加挖人墙角,小舅不是干这种事的人!可可可,如果真的是,她帮谁啊?! 她实在太难了。 秦有恒不知道蒋苒脑子里正在进行天人交战,他迟疑了几秒,问她,“林筝晚上怎么睡?” “和她对象啊。”蒋苒想都没想,答案脱口而出,然后就看到自己小舅一张脸冷得能冻死人。 “小,小舅,成年人吧,多少会有这方面的需求。” “砰!”蒋苒一口气没喘利索,差点被秦有恒的车尾气呛死。 不就说个事实么,至于这么大反应?! 蒋苒捂着嘴,望着绝尘而去的秦有恒,脑子里亮起了红灯。 她家小舅舅变了,变得会吃醋了……夭寿啦! 为了不让自家小舅变成一个为人不齿的第三者,蒋苒决定从今天,从此刻开始,不遗余力地为顾南枝和林筝的幸福付出努力! 幸福第一步:问林筝现在在哪个房间,然后打电话给客房服务。 ———— 楼上情侣主题房,林筝正躺在窗边的大浴缸里泡澡,水上飘了一层玫瑰花瓣,浓郁香味驱散了一整天的疲惫。 对面阳台,顾南枝在和张峰通电话,她今天走得急,有些事没和张峰交代清楚。 听到门铃,林筝转身趴在浴缸边,从放水果饮料的小圆桌上掐了朵花,朝顾南枝砸了过去。 顾南枝像是感觉到了一样,恰好转身,于是,原本应该砸在她后脑的玫瑰落在她轻抿着的嘴唇上。 一刹那的香让顾南枝如怀春少女般悸动,心跳跟着乱了几拍。 她不闪不躲地和林筝对视,眼底掬着一捧春水。 电话那头的张峰等不到回应,叫了顾南枝一声,她回神,简短回应,落在纯净月色里的漆黑眸子却是看着林筝的。 林筝指指顾南枝,指指自己,最后指指门口,用口型说:“门铃在响。” 顾南枝走进来,果然听到了又一声清脆铃音,她边往过走边对张峰说:“发满这个月的工资,让她主动离职,被辞退的话对她日后找工作影响不好。” 林筝不敢说话,直勾勾地看着顾南枝往里走,清澈眸子映着桌上一盏烛火。 这火搅乱了她那捧春水。 顾南枝看得心动,从林筝身旁经过时在她半湿的脑袋上揉了下。本是很轻的动作,不想水的浮力加着打了沐浴液的滑腻让林筝身形不稳,呲溜一下滑进了水里。 好在林筝水性不错,只扑腾一两下,就把自己从水里捞了出来。 不过,经这一折腾,小姑娘倒真成出水芙蓉,清纯美人了,白净脸上染着水样红晕,柔嫩肩头落着火红玫瑰,看到,便能让人忘了世间其他美景,独独贪她这一处。 顾南枝停下步子,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按在浴缸边,在林筝的注视下俯身,快速凑到她唇边,向她要了湿漉漉的亲吻。 浅尝辄止,余味却更剩以往。 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对林筝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顾南枝亲完立刻站起来朝门口走,林筝瞧着她的背影,顺着浴缸壁悄悄滑了下来。 水漫过鼻尖,只留一双清亮眸子。 那里面的笑就像这满缸的水,融了淡淡暖香,满得随时想要溢出来。 ———— 不消片刻,去开门的顾南枝重新回到屋内。 林筝还在水里泡着,不知道是水温太高热得她脑子不清楚,还是去而复返的顾南枝真的这样勾魂,她只是靠在墙边一笑,就让林筝的心跳不再畅快,一下下重重地撞着胸膛,好像要冲出来。 “谁啊?”林筝压着娇俏的嗓音问。 顾南枝没动,隔了不远的距离笑着说:“客房服务。” “哦,你叫什么了吗?” “不是我叫的。” 林筝缩进水里,不让顾南枝看到她裸露的肩头,“那是谁啊?” 顾南枝看不到想要的美色,心里痒痒的,索性走过来坐在了一旁的小凳子上,“你师姐。” 林筝被盯得不自在,将水面的花瓣都扒拉到胸前,遮住几点春色,“她给我们叫客房服务干嘛?” “可能怕你饿着,叫了几样吃的过来。”顾南枝眉眼微垂,慢悠悠地将左边袖子卷到手肘处,指尖从水面轻轻滑过,然后提起,让指尖残留的水慢慢落下,落在林筝额间。 林筝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滴水,光从中间穿透,亮得晶莹剔透。 水滴落下,林筝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没了光的夺目,而是火的炙热。 顾南枝站在林筝眼前,衣衫半褪,她看着她,嘴里咬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从莹白指尖缓缓套入。 林筝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快速炸开,酥麻感直冲尾椎骨,她还来不及收拾,便听到顾南枝说:“你师姐的好意,我领了。” 说话的顾南枝还是那副平缓腔调,林筝却觉得那是一团火,顷刻就能将她的理智焚毁。 这份‘好意’只是顾南枝想要?她呢?恐怕也是求之不得吧。 林筝抬起胳膊,用滴着水手将顾南枝拉到身前,仰起头,用最热烈的眼神给这夜最激烈的开始。 ———— 隔日,林筝早早跟着常越一行人去基地做飞行测试,剩下顾南枝赖床到中午才悠悠转醒。 难得今天是个清闲日子,她也不着急,安静地躺在床上享受夏的灼热。 十二点多,结束上午测试任务的林筝偷偷给顾南枝打电话提醒她吃饭,顾南枝其实已经到了餐厅,偏还要故意和林筝‘作对’,说不想吃,不好吃,非要林筝软言软语的‘哄’上半天才认。 林筝乐在其中,自然不会觉得麻烦,好话说尽还要加一句,“乖乖的哈,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哄小孩儿似的语气听得蒋苒一阵恶寒。 “求你克制一下行不行?这里是工作的地方,不是让你来调情的。”蒋苒觉得自己快要被溺死在醋缸了,她真的好!嫉!妒!不过看这情形,她昨晚那盒东西应该是送对了呢。 林筝挂了电话,不止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刺激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吧,师姐,做人做成你这样的,也是让人无地自容呀。” 林筝说完就跑,完全不给蒋苒翻身的机会。 蒋苒气不过,满世界追着林筝打,“你这个坏丫头!别跑!” “啊!”林筝撞到人,急忙停下道歉,“对不起。”一抬头竟然是常越,她本就严肃的表情这会儿像极了活阎王。 “公共场合打打闹闹像什么样子!”常越当着几个基地领导的面训人。 林筝和随后跟上来的蒋苒乖乖站着不敢吱声,倒是其中一位圆憨憨的大叔帮忙说了两句好话,“小孩子家家的,活泼点挺好的,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想闹都闹不动喽。” 他说完,在场几人俱是一笑,气氛顿时缓和不少,常越也不好继续端着,象征性地说了两人几句就放她们离开。 走出没多远,林筝隐约听到刚才替她们说话的大叔和常越说什么晚上聚餐把孩子们也带着,热闹。 林筝暗道不好,她都答应晚上带顾南枝去吃好吃的了啊! “怎么办?食言而肥,我会遭天打雷劈的!”等通知真的下来,林筝只想一头磕在大号无人机上。 蒋苒宝贝地护着无人机,边整理数据边说:“这有什么,周师兄不是说可以带家属么,你把你们家顾老师也带着不就完了。” “她要是个男的,我巴不得天天牵出来溜好吗,女的……”林筝蹲在无人机旁,情绪低沉,“女的多半会遭人歧视,我不想她好好吃顿饭还要受这份委屈。” 蒋冉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多少能明白林筝的处境,她看了眼常越,见她和周洐正在分析结果,没工夫关注她们,遂蹲到林筝旁边,假装和她在干活其实说着只有两人才能懂的悄悄话,道理不深,也算宽慰,“今天就以朋友或者往日老师的身份带来吧,偶尔委屈也是为了以后。” 林筝转过头,两人相视一笑。 蒋苒用肩膀撞了下林筝,悄声问:“顾老师是你什么老师啊?你上大学也没几年,顾老师看着又那么年轻,别是公选课上勾搭了毕业留校的师姐?” “你才勾搭师姐呢!”没等林筝说话,马小燕子也凑了过来,替她把问题回答了,“顾老师是我们高中班主任。” “我去!”蒋苒来劲了,“感情你是顾老师一手养大的啊。” “怎么,羡慕?”林筝皮笑肉不笑地讽刺她,“你这把年纪就算有人愿意养,也是养老。” “哎!你这女人!”蒋苒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把自己憋死,“少说一句能死?” “显然,不能。”林筝说话大喘气,完了也不管蒋苒什么反应,拿着一份主控芯片的白皮书,问马小燕子几个管脚的配置问题。 问题一起,两人瞬间进入工作状态。 蒋苒插不上话觉得无聊,耸耸肩,站起来去干自己的事了。 林筝这边请教完问题也准备走,人没站起来忽然被马小燕子拉住,“等一下。” “嗯?”林筝不解。 马小燕子摸出手机,在相册里翻找半天,将一张陈年旧照转发给了林筝,“看看吧,这是高中毕业那天去顾老师办公室拿东西无意拍下来的。我以前不知道被偏爱的人能有多幸福,直到遇见你才明白,从一开始就被偏爱的人结局只有一个。” “是什么?”林筝下意识问。 马小燕子笑了笑,站起来,“你是她的一往情深,也是那个独一无二。” 林筝没再说什么,愣愣地看着马小燕子走远,然后拿出手机点开了她发来的照片——是她们高一入学的花名册,上面有她的名字,旁边是顾南枝的笔记。 【爱笑的小孩。】 【我的小孩。】 第65章 下午的测试结束,一行人分了四波去约定地点吃饭。 林筝和蒋苒跟着常越,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尤其是被蒋苒出卖,塞到副驾的林筝,心里一边吐槽学术圈有事没事就吃饭的‘奢靡’,一边惦记着顾南枝的回复。 她下午太忙,想起来给顾南枝说吃饭已经是测试结束后的事,也不知道她那会儿在干嘛,电话打不通,微信也没回复,急得林筝现在如坐针毡。 “电话不接?”常越等红灯的间隙瞟了林筝一眼,问她。 “啊?”林筝的魂儿早被顾南枝勾走了,木木地摸了把口袋,手差点被来电提示震麻。 看到电话是顾南枝打的,林筝的腰杆不自觉挺直,她当着常越的面接通,假装正经地问顾南枝,“看到我发的微信了吗?” 顾南枝一听就知道林筝现在说话不方便,偏要故意逗她,“看到了,可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吃好吃的吗?我都等你好久了。” 顾南枝那边很吵,她有意软下来的声音夹在一众叫卖声里显得给外娇气,再加上林筝这边过分安静的空气,她觉得自己俨然就是当着常越的面表演调情,高调得过分。 “咳!”林筝正了正坐姿,假模假式地看着前方说,“卖萌可耻,但是我吃,所以,微信里说的事考虑怎么样了?” “不大想去。”顾南枝慢吞吞地说。 林筝听出来了她的‘不高兴’,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她刚想说‘那就不去了’,又听见顾南枝开口,“不过,你要是跟我撒撒娇,我倒是可以考虑。” “!”当着常越的面撒娇,是想要她的小命吗? 林筝摸了摸自己发凉的脖子,有种摇摇欲坠的空荡感。 短暂权衡后,林筝私以为还是顾南枝比较重要,于是,她半转过身体对向窗外,压低声音说:“枝枝,求你呀。” 顾南枝乐了,爽快地答应下来,“我就在附近,过去最多十分钟。” “好,我们也差不多,到时楼下见。”林筝说。 顾南枝对这决定没什么疑义,她只是‘家属’,独自上去不合适。 “那我挂了啊。”林筝问。 顾南枝,“不急。”她那边好像在付钱,声音短暂远离后很快回归,“晚上介绍我的时候就说是你的老师,出差到这里恰好遇到。” 林筝一愣,没想到顾南枝说的是这。 下午蒋苒提醒她的时候,她觉得这么介绍没问题,可真由顾南枝亲口说出来,她还是觉得委屈了她。 “好。”林筝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点歉意,“你不要不高兴。” “话是我主动提的,我能有什么不高兴。”顾南枝贴近话筒,吃东西时的嗓音不那么清亮,但很舒服,“你也不用想得太多,你还在上学,同学关系没那么可靠,万一在外面被人说三道四,回来哭鼻子怎么办?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你一哭,我什么办法都没有。” “知道啊。”林筝本能地用手指蹭了蹭鼻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其实也没那么爱哭,对的吧?” 顾南枝犯了愁,反驳吧,显得她计较,不反驳吧,又是事实,哎,“一半一半。”顾南枝糊弄她。 林筝皱皱眉,转而慢慢地松开,算了,在喜欢的人跟前爱哭也不是什么丢人事,她就着轻飘飘的语气结束对话,“等下见。” 顾南枝,“等下见。” 挂完电话,林筝的笑容依然没有落下,兀自沉浸在顾南枝给她营造的粉色泡泡里无法自拔,后排蒋苒作为旁观者,这会儿恨不得跳车。 你说,打电话就打电话,好好说不行?那娇滴滴的语气刺激谁呢?好的,蒋苒承刺激到她了,那常越呢? 额?笑,笑了? 蒋苒被常年只有一副表情——没有表情的常越吓懵了,更恐怖的是,她!竟然!主动找林筝聊天了! “打电话的是你晚上要带的那位家属?”常越问林筝,她开车很认真,不听音乐,也没什么小动作,所以坐她的车会让人无端紧张,这会儿突然说起话来倒显得气氛不那么尴尬了。 林筝仍然拘谨,回答问题和平时被提问一样字正腔圆,“是的,给您添麻烦了。” “不会。”常越说,态度随和,“听周洐说,她是你老师。” “嗯,高一班主任。”林筝如实作答,“只带了一学期,后来我搬家就没再带了。” “挺好的,难得过了这么多年你们还有联系,听你和她说话不像师生,倒像……”常越停顿的空档看了林筝一眼,平平淡淡的,后者却心慌得不行,直到她说出那句“情侣”,林筝的心慌好像忽然就有了着落。 她坦然地望向常越,在她似有还无的余光里慢慢开口,“是,我从15岁开始喜欢她,到现在是第六个年头。” “同性?”常越问,平静语气听不出多少情绪。 林筝不会看人脸,更不会猜人心,她既然敢承认前半段,就没想着藏着后面的重点,“是。”她说。 简单的音节后是长久的静默,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不知道惊雷会在哪一刻落下。 “林筝。”常越毫无征兆地出声。 林筝握紧了腿上的手机,“在。” 常越打了转向灯,准备换道。 路上车多,还有行人,不好走,常越要看路,话题被迫夭折,连带着提走了林筝的心,再还给她时多了一片艳阳天。 “好好珍惜。”常越说。 ———— 到了目的地,常越去停车,把林筝和蒋苒放在了路边,让她们去接顾南枝。 蒋苒不想人在路上走,狗粮天上掉,自觉先上了楼,林筝乐得清静,踩着路沿边玩边给顾南枝打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被挂断。 林筝疑惑地拿过手机查看,刚低下头,眼前忽然多出来一个本子,很普通的那种软皮记事本,连封皮上的字都是板正的黑体,对小女生不会有任何一点吸引力,可如果拿着它的人是心尖上的人,那林筝觉得自己还能忍。 “你怎么买这么丑的本子?”林筝随便翻了两页,忍不住吐槽顾南枝的审美。 顾南枝对她的吐槽恍若未闻,兀自说着自己心中的打算,“我想让你帮我写一个故事。” “可我不会写故事。”林筝说,她一个工科生,几年开发下来笔杆子早丢了,还哪儿写得出故事。 顾南枝目光纯粹,丝丝缕缕都想和林筝沾点关系,说话自然也都向着她,以至于连解释都是哄人的语气,“不用很认真,当成随笔就行,写写你的心情、心事,好的坏的都行,只有一点要求。” “什么?” “和我有关。” 顾南枝下午闲着没事,跑去了附近的书店看书,临走看到有人在买笔记本,心里忽然动了下。 笔记记的都是当时心情,最真实,却也最容易遗忘,她现在的记性还算不错,林筝为了什么笑,因为什么闹,她都记得一清二楚,但记忆总有一天会被塞满,多出来的终是要被丢弃,她想不出来要丢掉哪些,和林筝有关的都一样重要,无法取舍。 所以她想让林筝帮她把这些记下来,这样,即便有一天真的要做选择,她也还能从她的笔下找到退路。 由林筝亲自写的就是最真实的,她不需要辨别,只用回味当时美好,就是…… “这个故事很长,会花你很久的时间。”顾南枝提醒林筝。 林筝心神不定,满脑子都是顾南枝方才的话,听她继续说也不过是木讷地反问,“多久?” 顾南枝靠向身后的灯杆,忽然认了真,“一生。” ———— 楼上包厢里,常越和基地领导还没到,来的一波都是年轻人,会玩,把气氛炒得很嗨。 蒋苒和马小燕子是仅有的两个女生,不得已统一战线,在唱歌这一才艺上把以周洐为首几个男生打得落花流水。 蒋苒一时激动,姐俩好地勾上了马小燕子的肩膀。 马小燕子偏头看了一眼没拒绝,和她继续胡闹。 唱得累了,蒋苒问马小燕子要不要去厕所,后者果断拒绝,然后被强行拖走。 “没想到你唱歌还挺好听的。”蒋苒别扭地说。 马小燕子并不是很想和她‘私聊’,高冷地敷衍一句‘还行’就不再说话。 蒋苒自认为她已经把身段放得很低了,如果马小燕子再接收不到她示好的讯息,那这个人的脑子肯定不大灵光,她随便找了个话题问她,“林筝的事你也知道?” “你指什么?”马小燕组不接茬。 “哦,看来你不知道。” “……”找人聊天都不会,追问一句能死? 马小燕子无语地把话题又扯了回来,“知道她们在一起不久,知道林筝对顾老师有意思很多年了。” “嗯??还是林筝单恋开的头?”看起来不像啊,感觉那个老师对她更好呢,蒋苒心想。 马小燕子摇摇头,“谁都不是单恋,不过,中间确实有分开过。” “哦。”蒋苒大概能想到是什么原因,但还是觉得有时候对感情糊涂些更好,“你是怎么知道林筝喜欢你们老师的呀?” “她走的第二个月回来过。”马小燕子说,她到现在都还能清晰回忆当时的画面。 那天是很普通的一天,学校照常开学,他们照常上课,差得可能就是时七没了同桌,顾南枝没了课代表。 她后来一直没再找新的课代表,都是作为班长的马小燕子兼着,不然也不会有机会拍到给林筝的那张照片了。 马小燕子当时也不过16,还不懂顾南枝的心意,只知道那天的林筝为了她,好像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她是偷偷跑回来的,不敢在顾南枝跟前露面,一直远远的站在路边,看着对街的顾南枝和学生有说有笑。 马小燕子起初并没有发现林筝,走到半路想起来练习册没带,折回去拿时才碰到了蹲在路边哭的林筝。 她们一起去了附近的饮品店,林筝一开始总不说话,喝最甜的奶茶也能把自己喝哭,哭得哭不出来了才哑着嗓子说:“我爸上周进icu了,我要照顾他还要上课,很累,回去之后就忘记了收拾桌子。” 桌子上有菠萝味的糖,有画了笑脸的巧克力锡纸,还有林筝写给顾南枝的一封信,没来得及寄就被冯海安看到了。 冯海安的反应很平静,她把林筝叫到跟前,问她顾南枝是怎么想的,她自己是怎么打算的。 林筝说了实话——她不能喜欢我,但我会一直喜欢她。 冯海安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疲惫不堪,“筝儿,是不是妈妈和爸爸这两年对你不好,你才会,才会喜欢一个人比你大这么多的女人?” 林筝不否认顾南枝的出现是她寂寞生活里的转机,可喜欢,也的确是发自内心,“和年龄没关系,就算她比我小,我还是会喜欢上她。” 冯海安知道多说无益,但袖手旁观她也没那么心大,“筝儿,18岁,等你18岁了再去考虑这个问题行不行?如果那时候你还是喜欢她,妈妈一定不会拦着你。你现在太小,见的人就那么几个,想得、看得自然也非常狭隘,等你在长大了,有自主能力了,妈妈绝对不会干涉你的决定,现在,听妈妈的话行吗?” 林筝很安静地听完了冯海安的话,但没有答应,真正让她下定决心在18岁之前不去考虑这段感情的人是从icu死里逃生的林杰。 他说:“筝儿,喜欢是你自己的事,不用担心爸爸妈妈,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爸爸妈妈都会站在你这边,你想跟她走,我们不会拦着,你想回头了,家也还在,不用怕。” 林杰的理解让林筝羞愧不已,她在一夕之间长大,会为家人的担心考虑,也在好好计划将来。 她的喜欢会继续,会有人知道,不用很多,一个体测八百米就够了。 等到时机成熟,她会再问顾南枝一句‘现在,你能喜欢我了吗?’ 如果喜欢,就在一起吧。 “所以,林筝后来真的就没再联系顾老师了?”蒋苒问,语气慌慌的,她不知道有多少感情可以打败时间和距离,万一输了,一辈子真就错过了。 马小燕子依然摇头,“不知道啊,那之后我们也没见过。” “好吧,没想到她人小小的,胆子还挺大。”蒋苒叹气,自己怎么就没这命? 马小燕子实在不想刺激蒋苒,但,林筝小? 马小燕子上下打量了蒋苒几秒,不到160的她有脸说林筝小? 呵呵。 蒋苒在马小燕子的‘鄙视’下拐进厕所,走廊另一边,林筝和顾南枝手牵着手慢慢出现。 林筝将笔记本搁在肩头,不知道聊起了什么,笑眯眯地靠在顾南枝肩头说:“原来我还是个爱哭鬼。” 第66章 林筝突然提到这个话题让顾南枝小小惊讶了一下,她转过头问林筝,“不联系我,却知道我的事?我身边有你的人?” “哪儿有。”林筝反驳,娇俏语气听得顾南枝心痒,“我的人就你一个好吗?” “好,那你说说看,怎么知道我的事的?” “就……” “林筝。”林筝刚想交代,身后突然传来常越的声音,吓得她赶紧把自己从顾南枝身上‘撕’下来,回过身规矩地和常越打招呼,“常老师。” “嗯。”常越走到林筝跟前,见她和顾南枝十指相扣,猜想这应该就是她家的那位,刚从后头看背影,应该是位美人。 “你好,常越。”常越抬头看向顾南枝,目光相接的瞬间,剧烈震颤。 常越的反应实在太明显,不止顾南枝,连一旁的林筝都明显感觉得到,她握紧顾南枝的手,不着痕迹地把她往自己身后拉。 “常老师。”林筝主动打破凝滞气氛,宣誓主权和自己的立场,“您要是觉得不方便,我们就不进去了。” “怎么会?”常越一笑,所有情绪都回复如常,她看向被林筝半挡着的顾南枝,语气格外平静,“抱歉,刚才失态了。” 顾南枝回以同样的微笑,按了按林筝手心让她不要紧张,同时对常越说:“能冒昧问一句原因吗?” 常越沉默片刻,半启的唇间飘出一声恍惚,“似是故人。” ———— 正式开始用餐后,学生们那桌特别乖,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盯着,所以连开玩笑都正正经经,这恐怕就是学生对老师天生的‘敬畏’。 林筝也不例外。 顾南枝和她一起来的,自然也坐的那桌,偶尔有人找林筝喝酒,顾南枝都不需要眼神,搭在杯沿的指尖轻轻一敲,林筝就会乖乖拒绝,“对不起啊,我酒量不好,就以果汁代酒了。” 几次下来,有人实在看不下去,撺掇着周洐去打破‘僵局’。 周洐作为大师兄被寄予厚望,不得不端着酒走过来,无奈地说:“师妹,这杯酒你要是不喝,我可坐不回去了,同门一场,你多少心疼心疼师兄吧。” 周洐说得‘可怜’,熟稔语气一下子把自己和林筝的关系同其他人区别开来,明白人一听就知道两人关系匪浅,有喜欢看热闹的立马跳出来乱点鸳鸯谱,“酒肯定得喝,还得换个方式喝,依我看就大交杯,一次到位怎么样?” 到你奶奶个腿!林筝气呼呼地瞪着那人,恨不得把刚倒的一整杯快乐肥宅水全泼他脸上去,然而内心戏表现到脸上,林筝游刃有余地推诿道:“师兄可有人惦记着呢,我一有主的就不凑这热闹,给人添堵了。” 林筝一句话既撇清了自己,也‘出卖’了蒋苒,吓得她一筷子没夹好,最后一颗丸子葬送在了马小燕子脚下。 马小燕子微微笑,白得晃眼的牙看着非常瘆人。 蒋苒悄默声地转回去,抓起杯子灌了口柠檬水。 啧,真酸。 属于林筝的‘战争’还在继续,她说不出来惦记周洐的人是谁,也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名花有主,旁边心急看热闹的几个人自然不会放过她。 林筝眼见着没办法,求助地看向了顾南枝,后者悠悠然地抿着果汁,活像找不着热闹心慌的吃瓜群众。 顾南枝可没忘,林筝刚回来那天就给了她一记重击——有男朋友,虽然后来有说清楚,但造成的‘伤害’已经存在,她记‘记恨’着。 如果没猜错,这个周师兄应该就是她的那位‘男朋友’。 曾经的‘敌人’就在跟前,顾南枝还真想看看林筝打算怎么处理。 林筝也是想到了这茬,心虚地笑了笑避开顾南枝的注视,可是问题还得解决呀,哎。 林筝脑壳疼,余光看到蒋苒屁股后面的笔记本,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了什么。 “喂,电脑借我。”林筝扒拉着正在吃东西的蒋苒说。 蒋苒被打扰,心烦得很,挥挥手随她,“自己拿。” “谢了。”林筝赶忙拿过来电脑打开。 一通折腾后,一份pcb图纸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10层板?秀技术?”蒋苒酸溜溜地说,她一个研二老油条,连6层板都画得磕磕绊绊,人一本科生出手就是12层,对比实在惨痛。 林筝眨眨眼算是默认,她点开属性,隐藏了5层,只留1、5、8、9、10这5层。 即便少了三分之二,依然只能看到一堆花花绿绿的线,瞧不出什么名堂,但是大家的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尤其是旁边的顾南枝,她心里有个模糊的念头在盘绕,说不出来。 “这是什么?”顾南枝问,她是纯粹的文科生,对工科这些东西一窍不通。 “我之前参加过一个电子设计大赛,这是获奖作品的图纸。”林筝转过头,盯着她笑,“至于里面的秘密,你很快就会知道。”一句看似如常,却饱含深意的话将顾南枝心里的期待完全勾起,她看林筝的目光顿时更加灼热。 林筝不再卖关子,又关了3层,只留下1和9,她将图缩小到满屏可显示的程度,然后转过电脑对象众人。 “d,e?什么意思?”刚才起哄的男生看着一堆线里藏着的那两个不规则,但还算明显图形问。 “debut,初遇。”林筝对他说,目光却悄悄缠上了顾南枝。 顾南枝似乎懂了,9月1日,她们正式相遇的日子,林筝把它放进了第一次获奖的比赛作品里,那5和8呢?这两个数字组合起来是她的生日。 她的生日对林筝意味着什么? 灯光笼着静默,顾南枝能看到自己的笑在林筝眼里晃动。 林筝移开视线,将可见图层调整为5和8,依然是两个字母——m,l。 my life. she is my life. 5月8日出生的那个女人与她的生命同重。 林筝解释时只说了后面两个单词,她知道,顾南枝会懂。 她真的懂,于是,已经翻涌的情意成了静谧深海下的狂狼,浓烈得快要将她溺亡。 顾南枝不敢声张,安静地等着林筝去揭晓第10层里最后的秘密。 林筝将这5层全部显示,杂乱却有章的布局布线里奇迹般地出现了一个e——eternity,永恒。 十全十美的永恒。 【遇见她,我遇见了永恒。 她的爱与生命同在。】 林筝‘秀’完,没一个人说话,能在这么复杂的10层板里藏下秘密绝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这里的每一根线,甚至每一个过孔都有可能影响板子的性能,想做到‘随心所欲’,不止是技术,光是耐心这一样就能耗死人。 林筝不止做到了,还让这个作品于千万人之前登上了最高领奖台,其中心意可见一斑——那个人在她心里的分量无人能及。 明白这点,没人再好拿林筝和周洐开玩笑。 周洐不觉得尴尬,重新拿起酒杯平静地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为你送上祝福。” 话到这个份上,林筝再不情愿也得喝,她给自己满上酒,笑着同周洐碰杯。 白酒入口,一路烧进心窝。 顾南枝将自己的茶杯放到林筝手边,缓声说:“压一压。” 林筝接过来抿了口,想吐槽这酒的口感太刺激,却见顾南枝已经拿起了她放下的酒杯。 杯中酒已满,她在和林筝的对视里将其饮尽。 既是祝福,哪儿有让林筝一人担着的道理。 顾南枝这一杯,明里自酌,暗里敬天地神明,也敬她给的永恒。 短暂的小插曲结束,桌上又恢复了先前的小团体扎堆互聊。 林筝是新人,和这里的人都不咋熟,仅有两个能说得上话的,还由先前互看不爽的孽缘变成了相亲相爱的师姐妹,林筝听着蒋苒激动的‘演讲’只想叹一句造化弄人。 “累不累?”林筝半靠着椅子,问开了头后就一直在独自喝酒的顾南枝。 顾南枝松了领口的扣子,和她一样靠着椅背,只留侧脸一抹浅笑,“不累,就是有点无聊。” “嗯,是挺无聊的。”在坐这些人都是未来的技术大牛,开口闭口不是数据就是代码,好好一顿饭快开成学术讨论会了。 “要不我们先走?”林筝小声问南枝。 顾南枝偏过头,被酒色浸染的颊边浮着淡淡红晕,“走得了?” “当然。”蹭饭而已,她们又不是主角。 顾南枝不如林筝处事干脆,她抿抿唇,看向隔壁领导那桌。 常越中途接了个电话,之后就再没回来,没人管,那她们倒是真可以先溜了,不过,似是故人......常越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像她的哪位故人? 顾南枝确定自己没见过常越,很快摒弃心中疑问,她单臂搭着椅背,随意放着的腿移到林筝那边勾了勾她。 林筝扭头,“嗯?” 顾南枝没出声,用口型说:“走了。”‘做贼’模样挺像以前翘课的林筝,她配合地点点头,同样用口型回应,“你先走,我垫后。” 顾南枝明白林筝走前肯定是要再‘应酬’一番,她不做停留,拿了东西起身离开。 顾南枝太长时间没喝酒,乍一站起来竟有些犯晕,好在她意识还算清醒,硬是忍着不适,走直线出了包厢。 包厢外冷清,偶尔有服务员匆匆经过。 顾南枝靠在门边等林筝,心底一片宁静。 知道的人总说她为林筝做得多,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她大林筝的那些岁数理应把该做的都为她做好。 偶尔收到林筝的好意,她自然也会觉得开心,可像今天这样盛大的,她现在回想还是会觉得胸腔在剧烈震动。 那场电子设计大赛的决赛她其实有去现场,就坐在场馆无人问津的角落,用那双已经模糊的眼睛记录林筝的成长,看她在掌声和鲜花里绽放耀眼光芒。 那时的顾南枝以为顶峰的荣耀只属于林筝,现在…… “呵。”顾南枝低低笑了声,冷清空气都软了下来。 原来,这份荣耀真正的赢家竟然是她。 第67章 离开后,两人没有马上回酒店,而是在附近的夜市闲逛。 有烟火气的地方有人间百态,也有普通人的情情爱爱,林筝和顾南枝手牵着手,跟着人流慢慢往前走,到了终点再一步一步往回折。 很没意思,却是忙碌生活里难得的自在。 “枝枝,你想不想吃小奶糕?”林筝巴巴地瞧着旁边一对小情侣说。 顾南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小女生正拿了小奶糕往并男生嘴边喂,男生并不是很情愿吃这种小玩意,但经不住女朋友软言轻语地撒娇,只好无奈地摸摸她的脑袋咬了一小口,女生顿时开心地抱住他又蹦又跳。 在女生看不到的那面,男生眼里的无奈也都成了甜蜜的笑。 这吃的哪儿是小奶糕,分明是爱情的甜蜜。 顾南枝拉拉林筝的手让她回神,“想啊。”她说,娇俏语气一点也不符合这个年纪该有的稳重。 林筝乐得眉开眼笑,“那我买给你吃。”说完还拍拍包,得意地补充,“我收了叔叔阿姨的红包,现在也是有家产的人了,养得起一个女朋友。” 一个,女朋友?顾南枝歪了歪头,故意找茬,“言下之意,家产丰厚点还可以再养一个?” 林筝真就点了点头,“对呀,一个顾南枝像天,给我明亮和温暖,一个顾枝枝像地,让我安心踏实,缺一不可哦。” 林筝说完就跑,认真地趴在装满小奶糕的冰棍旁挑选口味。 顾南枝于吵嚷人群中看着她,矫情地以为夜把喧闹都给了不识爱情滋味的旁人,独独宠了眼前这个越来越会‘花言巧语’的小姑娘,如此,才能哄得她满满一颗心塞得全是她。 “红豆,原味,想吃哪一根?”买完小奶糕回来的林筝问看着她出神的顾南枝问。 她去之前也是想买一根,两人分着吃的,奈何老板就是那么会,一块五一根,两块两根,这个便宜她忍不了。 顾南枝敛了思绪,认真挑选,半晌看着林筝黑亮的眼睛说:“想吃你那一根。” 林筝一愣,笑意顷刻点亮眉眼,她将红豆那根的包装纸撕开,咬了一大口,然后转手递到顾南枝跟前说:“呐,我的。” 顾南枝接过来,就着林筝刚咬过的位置抿了口,评价道:“果然是你的比较甜。” 林筝顿时笑弯了眼睛,会把甜言蜜语融入生活,这样的女人谁会不爱? 这个女人只能她爱。 林筝走到顾南枝身边,很具占有性地挽着她的胳膊往前走。 两人的过分亲密,偶然会吸引不同目光。 有人在近处窃窃私语,也有人在远处静静观望。 “她到最后还是没有选你,失望吗?”消失许久的常越问身旁一身黑衣高瘦的女人。 女人不语,倨傲神情让这一处的阴影更显黑暗。 常越冷哼一声转身离开,褪去死板妆容的她一身火红礼裙,与这里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女人收回落在顾南枝身上的目光看向常越,只余冷色的眸子慢慢染上了水样的光,她快走两步跟上常越,在她不悦的表情里淡淡开口,“十四年了,醋意还这么大?” 常越不理她,兀自上了停在路边的黑色商务车。 女人跟进去,在她旁边落座。 等到司机拉上车门,将外面的吵闹彻底隔绝时,女人再次开口,平缓嗓音里是对往事的释然,“常越,我喜欢过她,这点不用怀疑,现在属于你,也毋庸置疑,你不用总拿自己和她比较。” 女人的话像浇在火上的那滴油,瞬间点燃了常越,“一个是喜欢,一个只是属于,你把爱都给了她,还让我不要做比较?你的公平呢?” “我的公平早就给你了。”女人在常越压抑的愤怒里笑了出来,“在你把我从死神手里救回来那刻起,我就从顾南枝的生命里消失了,现在的我完完全全属于你,我的忠诚,我的身体,还有,我的爱情。” “你……”常越靠在后座,手背压着酸涩的眼睛,“你永远知道我的软肋在哪里。” 女人拉下常越的手,黑沉目光撞碎了她眼里的水雾,“现在,你也是我的软肋。每到九死一生的瞬间,我的脑子就会想起你,只有你。” 常越坐起来,一字一顿,“我不要你只是想起,我要你每次都平安归来。” 女人轻笑,“好。”她侧身对着常越,抱过她的身体,褪去她的红裙,用最虔诚的热情回报她最漫长的等待。 情到浓时,常越轻吟出声,她从不克制,一遍一遍叫着这个让她沉迷的女人,“楚梵迦……” 楚梵迦拨开常越的长发,粗粝指腹在她肩后重重摩挲。 那里有一支永不凋谢的玫瑰。 在楚梵迦还不曾爱上时,她已然为她‘种’下。 这份美,此生只为她一人绽放。 ———— “枝枝,你看什么呢?”林筝不解地问看着远处发愣的顾南枝。 顾南枝摇摇头,笑得勉强,“看错了。”她不信神佛,逝去的人自然不可能在她的世界再度复活,楚梵迦,这个名字回不来的。 顾南枝稳了稳心神,问一旁没有丝毫怀疑的林筝,“筝儿,为什么不问我突然跑来这里做什么?” “不用问。”林筝咬着小奶糕,声音含糊不清,“徐老师刚说你出意外那会儿,我很担心,想立刻回去找你,后来情绪稳定了,想到你可能已经处理妥当,不然徐老师也不会说的那么平静,在酒店看到你,我完全确定,既然那么肯定,我干嘛还要多问?” “不担心我只是在你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不担心。”林筝歪着头,笑容狡黠,“你忘了?你的事我都知道,如果麻烦还在,你瞒不住我的。” 林筝这么一说,顾南枝还真想起来先前没结束的话题,她饶有兴致地反问,“老实交代,谁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 “就……”林筝拖着音,不好好说话。 顾南枝也不着急,反正林筝不工作的时间都是她的,她有一百种办法让她出声。 林筝玩够了,自觉交代,“于川柏的堂姐。” “于川柏?”顾南枝想了下才记起这个人是谁,四人小团体里他的存在感最低,没想到任务最重,“他堂姐是谁?”顾南枝问。 林筝舔舔嘴唇,弱弱地说:“你的助理。” “……”顾南枝一时哭笑不得,这小姑娘也太会挑人了,助理就在她办公室门口办公,她每天要干什么,见谁,助理一清二楚,有她在,还真是事事都逃不过林筝的耳朵。 “你啊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了?”顾南枝点点林筝的额头问她。 林筝缩着脖子,亮晶晶的眼底溢满笑容,“不敢主动找你,更不敢对你一无所知啊。” 那时的林筝对自己太没信心,她怕联系着联系着就想回去。 回去了,顾南枝要怎么‘处理’未成年的她? 处理不好,父母要怎么替她承受外界压力? 现实逼着林筝躲起来不见。 幸运的是,一次电话里和于川柏的敞开心扉让她多了一双‘听得见声音’的眼睛——他的堂姐。 “枝枝,你不止不能怪于姐姐给我当卧底,还要奖励她知道吗?”林筝得寸进尺地要求顾南枝。 顾南枝望向路边自弹自唱的两个小女生,声音略低,“知道。”要是没有她当这个‘传声筒’,林筝的日子可能不会好过,一边是需要照顾的父亲,一边是时刻担心的她,还有繁重学业,林筝……她那几年过得恐怕还不如她。 “想不想听我唱歌?”顾南枝忽然问林筝。 林筝不假思索,“想!”顾南枝的歌声她只听过一次,就是多年前ktv里的那半首《我要你》,虽然久远又过分短暂,但只要回忆总觉得恍如昨日,她连顾南枝的每一个眼神都记得清清楚楚。 “好,那我唱给你听。”顾南枝走到两个小女生旁边,和她们说了几句什么,就见两人同时朝林筝看过来,暧昧的笑让林筝很不好意思,但还是悄悄朝她们摆了摆手。 不多时,顾南枝站到了其中一个麦架前面,另一边负责伴奏的小女生凑近话筒说:“这个姐姐喜欢的人就在现场,她想唱首歌给她听。今天不是什么节日,也不是她们的纪念日,但她希望给那个她的每一天都与众不同,充满惊喜。” 小女生说完,围观的人纷纷看向旁边,猜测这个幸运的人可能是谁。 林筝没有动,隔着人群和顾南枝对视,她身前放着琴盒,盒子里有零碎的纸笔、硬币,像流浪的人在为下一段旅途的开始积蓄资本。 不经意遇到林筝,流浪有了终点。 港湾,是她。 “偏偏秉烛夜游, 午夜星辰似奔走之友, 爱你每个结痂伤口, 酿成的陈年烈酒, 入喉尚算可口……” 顾南枝一开口,林筝的世界都安静了。 《世间美好与你环环相扣》,这是一首男声的歌,女声唱调太低,但不知道为什么,放在顾南枝这里所有低沉都变得别有味道,不疾不徐,缓缓诉说,像情人的私语,到了副歌又那样轻快美好,像傍晚的风,抚过情人的脸,温柔入骨。 林筝在顾南枝注视下走失,又循着她的歌声找到了来时的路。 路上繁花绕着她,她看着她。 “当樱花开得纷纷扬扬……” 歌至结尾,顾南枝没有唱完最后一句,她握着话筒,对亿万人中只属于她的那个人说:“筝儿,这世间美好,只和你环环相扣。” 第68章 后面几天林筝在基地和合作学校两处跑,忙得脚不沾地,今天熬得最晚,凌晨十二点还在等测试数据。 这是本次试飞测试的最后一组数据,分析结果直接决定项目前期的努力是否能得到相应的回报,所有人都不敢大意,安静地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等蒋苒汇报最终结果。 约莫半个小时后,蒋苒终于出现在了测试基地临时给他们分配的办公室门口,“常,常老师,结果出来了!”蒋苒气喘吁吁地说。 站在窗边一身疲惫的常越立刻站直身体走过来问:“怎么样?” 蒋苒双手将通知单递到常越面前,兴奋地说:“相对误差不到1公分,过了!” 一瞬间,沉寂的办公室沸腾起来,所有人都在激动地鼓掌,欢呼,为这一刻的成功庆祝。 林筝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她的兴奋不在表面,而是选择第一时间和顾南枝分享。 【枝枝,我们试飞过了!】【嗷.jpg】 林筝的信息刚发过去就收到了顾南枝的回复,很短的两个字,【恭喜。】 林筝郁闷,【只有这个?】 顾南枝,【再加一个我够不够?】 林筝乐了,踩着凳子横梁的脚丫子抖啊抖,【这话怎么说的?难道是……】【害羞.jpg】 “呵。”靠在车边的顾南枝轻笑出声,寂静月色下,这笑温柔至极,【胡思乱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当面和你说恭喜。】 【嗯?】【探头探脑.jpg】 【我在基地正门东侧的停车场。】 林筝蹭一下站起来,凳子摩擦地面带出一阵刺耳声响。 旁边兴奋劲儿还没下去的蒋冉用胳膊肘怼怼她,意味深长地问:“和你们家顾老师私聊呢?说什么了啊,激动成这样。” “你管。”林筝藏起手机,唇角越来越明显的弧度压不住。 蒋冉啧啧两声,不烦她,兀自开心去了。 这个项目她虽然不是主力,但每次测试数据都烂熟于心,给他们后期修正提供最大的支持,在别人看来这或许是本分,不值一提,但对她而言,要是没有很多个日夜的努力,根本不可能做到‘张口就来’。 在这份成功的喜悦里,有她自己才能体会到的满足感。 “安静一下。”已经恢复严肃的常越突然开口,办公室里顿时一片死寂,所有目光都集中到常越身上,紧张地等她‘发号施令’。 常越冷淡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推推厚重的眼镜,放缓了语气,“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我们能提前完成试飞任务离不开各位的努力,为了犒劳大家,后面三天老师带你们去山下的度假村放松放松,可以带家属。” 常越说到后面几个字,林筝明显感觉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逗留了片刻,平淡语气里还有点笑意。 林筝简直‘受宠若惊’,尴尬地猫着腰冲常越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她的家属‘暴露’得越来越彻底了。” 哎。 简单定好明天集合出发的时间,常越让周洐安排大家分批打车回酒店休息,周洐把自己和三个女生安排在一起,太晚,他不放心。 其他两人乐得轻松,到林筝这里,她小声拒绝,“周师兄,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哈,有人在门口等我。” 正在叫车的周洐抬头她一眼,瞬间明白过来,“吃饭那天,和你一起的那位女老师?” “啊。”林筝不想多说,扬扬手机准备跑路,“我先撤了啊,她等好久了。” 周洐‘嗯’了声,若有所思的目光没有离开林筝的背影。 蒋苒看到他这副‘恋恋不舍’的模样,心里的小鼓立马敲了起来,“师兄,你不会还对林筝有意思吧?她有喜欢的人了。” 周洐收回目光,继续未结束的网约车订单,“她喜欢的人你认识?”周洐答非所问。 蒋苒支支吾吾不吭声,生硬地岔开了话题,“你为什么喜欢林筝?好看?学习好?” “不是。”周洐下好单,拿起包对两个女生说,“我们去南门等,车子五分钟后到,现在过去时间刚好。” “哦。”蒋苒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不高兴全表现在了脸上,全程没说话的马小燕子见此故意火上浇油,“怎么,你放在周师兄身上这一腔热血还没凉呢?” “关你什么事!”蒋苒凶巴巴地反驳,完了跑到周洐身边继续一头热地拉着他说话。 走到一半,周洐忽然开口,“师妹,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很伤人,但还是想让你知道。” “嗯嗯,什么话,你说。”蒋苒笑嘻嘻地说,她已经猜到周洐要说什么,笑不过是想让自己不那么难堪。 周洐斟酌几秒,尽量放缓语气,“我即使不喜欢林筝,也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们不合适。” 蒋苒怔了一瞬,低头避开了周洐的注视,“哎呀,你不用说得这么沉重,我早就知道了,有心里准备的。” “师妹……”周洐欲言又止,总觉得眼前这个少了骄横脾气的蒋冉和自己认识的那个她不一样,犹豫片刻,周洐把原本不准备说的话说了出来,“我对林筝有好感不是你问的那两个原因。” “那是什么?”蒋冉闷声问道。 周洐站在路边,看向车子会来的方向,“大一迎新晚会上她报了节目,古筝,不知道那届的节目是谁排的,她被夹在了一堆非主流唱跳节目中间。” 时隔多年,周洐一想起当时的画面还是会觉得眼前一亮,“她穿了一身齐腰大袖交领裙,坐在舞台中央,水色灯光绕着她,很漂亮。我当时正处在项目瓶颈期,状态非常差,看到她像看到了一束光。” “所以,还是见色起意。”蒋苒说。 周洐笑了笑没反驳,他真正对林筝上心其实是台上的表白和台下邮件里的倾诉。 林筝入校成绩好,人长得漂亮,短短两周的军训就让她收获了不少人的倾慕,可她均无动于衷,为了避免麻烦还在节目表演结束后当众表白。 很简单,却足够真诚,“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 周洐还记得林筝当时的表情,笑着,一转头哭了。 周洐那时候根本不关注科研以外的事,自然不知道林筝这号人物,所以即使有一瞬间的心动也该在她当众表白后断了念头,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在后台,周洐看到林筝因为着急没关的笔记本,里面有一封存进草稿箱的邮件,标题是《喜欢你的第四年,我将它公之于众了》。 草稿箱里类似的邮件还有一百二十多封,一周一封的话,也持续快三年。 那一刻,周洐确定了一件事——林筝是个长情的人。 想打动这样的她没什么可能,所以即使后来成了同门师兄妹,他也没有开口。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倒是给自己留了面子,越来越爱笑的林筝好像已经等到了那个人的回应。 ———— “顾老师!”林筝一口气跑到门口,直接扑进了顾南枝怀里。 顾南枝堪堪接住,笑着‘数落’她的一惊一乍,“多大的人了,还是没有一点正行。” 林筝抱着顾南枝的脖子,侧脸一下下蹭着她,“想你了嘛,你过来都不跟我提前说,是不是等很久了?” “刚到。”顾南枝说。 林筝不信,放开顾南枝绕到车头摸了摸,没有一点温度,根本不是刚到。 “骗人。”林筝戳穿。 顾南枝侧身靠在车边,朝林筝勾了勾手,“九点到的,怕打扰你就没说。” 林筝走过去,拉着顾南枝的手,凑上去亲了她一下,不舍地说:“下次不要这样,我们加班晚的话会打车回去,你一个人等着多无聊。” “不一样。”顾南枝拉开副驾门,让林筝坐进去,然后俯身在她跟前说,“你自己打车还要留心线路和安全,我来接你,你就什么都不用管,就算睡着了也有我抱你回去,这样你安心,我也放心。” “枝枝。”林筝被顾南枝轻描淡写地话感动得一塌糊涂,两手抓着安全带冲她撒娇,“要亲亲。” 顾南枝不矫情,单手托高林筝的下巴,将自己送了过去。今天的她格外温柔,连呼吸都是缠绵味道。 林筝爱她的温柔,更喜欢她偶尔霸道,“枝枝,重一点。” “……” 不过片刻,顾南枝离开林筝,压着下身难忍的感觉说:“今天太晚了,忍忍。” 林筝望着她,眼里水雾朦胧,“一天为什么不是48个小时?” 顾南枝好笑地帮林筝拉上安全带,指腹从她唇角残留的水渍上轻轻擦过,“多出来的24小时要做什么?” 林筝抬眼,用不太清朗的目光瞧着她,“做.爱。” “你……”顾南枝真是怕了她了,“说话怎么越来不越避讳了?” 林筝答得理直气壮,“我这么想当然要这么说,做人要诚实。” “好好好,诚实。”顾南枝退出去,扶着车门说,“闭着眼睛眯一会儿,很快回去。” “嗯。”林筝一闭眼困意马上来了,偏着头迷迷糊糊地问顾南枝,“车是哪儿来的?” 顾南枝没说话,抬头看向路对面同样停了整晚的黑色轿车。 车窗膜很深,她看不清里面的人,但她确信不愿意露面让林筝困扰的秦有恒和她一样心疼这个忙碌到深夜的小姑娘。 方式不同,但都在用最真的心给她最好的爱。 第69章 隔日醒来……林筝醒不来。 “枝枝,我太困了。”林筝赖在床上,头沉得不行,先前忙得要死要活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突然闲下来怎么反倒还累了?林筝郁闷。 顾南枝虽然也睡得晚,但生物钟实在太准,6点一过就悠悠转醒,见林筝还睡得沉就没起,躺在旁边静静地看她到现在。 这会儿人都有意识了,她可不能继续由着她赖床。 “不是说今天十点集合,出发去度假村吗?”顾南枝低声哄道,晨起未经润色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诱人。 林筝转身缠上顾南枝,手直往她衣服里钻,“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吗?” “不然呢?”顾南枝抱着林筝翻身,变侧躺为仰躺,让林筝趴在自己身上,这样更方便她‘胡作非为’。 可不知怎的,林筝却是不动了,安分地趴在顾南枝身上,一下下玩着她的下巴,“谁家姑娘这么听话?” 顾南枝垂着眼看她,语气很是玩味,“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家的,小朋友,你可真没心。” 林筝光笑不说话,呼吸时,身体摩擦着她,紧隔两层单薄衣衫的心跳勾在一起,震动着。 半天,林筝软软地‘啊’一声,藏进了顾南枝颈窝。 晴天朗日的,不要用这种暧昧的眼神看她啊,顶不住! 林筝在心里嚎叫。 顾南枝将林筝的腰压向自己,偏头去找林筝的嘴唇。 窗外的烈日烘烤在脸侧,软哄哄的,最是撩人味道。 “不想起的话不如做些别的?”顾南枝轻抿着林筝的下唇,低声问她。 林筝不应声,直接张嘴含住了顾南枝的唇。 正是浓情时候,林筝的手机骤然响起,气得她抓过来就想扔。 大早上的搅人好事,不怕天打雷劈吗! 顾南枝抓住林筝的手腕,取笑她,“不看看是谁?” “是谁都不行!”林筝气呼呼地翻身到一旁坐起来,接通了电话,“喂!”凶残语气让人胆战心惊。 电话那头,时七拿远手机确认自己是不是打错了,“没错啊,怎么火气这么大?筝儿?”时七小心翼翼地确认。 林筝冷酷地丢出一个字,“说!” 时七心里慌慌的,看了眼对面悠闲喝咖啡的徐芷,后者唇色红润,睡衣薄得能看见胸前两点暧昧颜色。 啧,一大早就色.诱她,这人也忒不地道了。 时七舔舔嘴唇,光裸的脚丫子顺着她的小腿爬了上去,然后冲她扬扬眉,意思“你知道什么不?” 徐芷握着她的脚放在膝头,手指贴在她的小腿上轻轻按揉,“这么早就发火能是什么事?” 时七舒服地蜷起脚趾,悄声问:“什么?” 徐芷笑而不语,将常年精心护理,只迷恋琴键和时七的指尖落于唇间,在她火热的目光下张开嘴,慢慢吮住。 时七一个激灵,差点咬到舌头,她只是问个问题,这女人为什么要身体力行地演给她看,要了命了! “我,我明白了。”时七收回脚,连滚带爬地躲到阳台上和林筝说话,“那个,筝儿啊,我忘了你和顾老师在一起,我……” “说重点。”林筝在爆发的边缘疯狂探脚,随时准备爬进电话灭了时七。 时七偷偷摸摸地回头,见徐芷还在悠闲地喝咖啡才缓了口气,捂着话筒悄声问:“你们试飞什么时候结束啊?我和徐芷准备过去那边玩呢,你和顾老师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啊?徐芷掏钱,包吃包住包玩。”时七说得卑微,生怕林筝一个不高兴原地爆炸,她可太清楚那什么的时候被打断的感觉有多不爽了。 林筝听到‘包’这个字,已经心动,但还要保持一下高冷,“我们项目组安排去度假村了,谁看得上你们家徐老师的‘包’啊。” “度假村?哪个度假村?”时七暗戳戳地激动了,“山脚下死贵死贵的那个?” “贵不贵的不知道,但的确是在山脚下。”林筝据实回答。 时七一声尖叫,大声道:“我和徐芷也是去那里啊!约起来,速速约起来!” “真的?”林筝彻底放弃伪装,两腿一盘真就和时七规划起了后面三天的游玩计划。 顾南枝靠在一旁,有种被冷落的‘失望’。 眼看着时间要晚,顾南枝拿过自己的手机给徐芷发了条微信,【麻烦管管?】 徐芷看到这话,唏嘘不已,风水轮流转啊,现在的顾南枝像极了当年的她。 “时七。”徐芷走到阳台,靠在推拉门上俯瞰兴奋到脚指头的时七。 时七一脸戒备,“干嘛?” 徐芷微微笑,格外温和地说:“和林筝慢慢聊,细到几点吃什么都聊清楚了,不着急。” 时七眼睛一亮,清脆道:“好嘞!”于是,两人这没完没了的电话终于把顾南枝聊‘火’了。 “筝儿。”顾南枝从身后拉了下林筝的睡衣。 林筝头也不会地摆摆手说:“别闹,我和时七还没说完呢。” 顾南枝收回手,靠在床头笑得善良仁慈,就是眼睛里没什么温度。 林筝聊得忘我,完全不知道‘危险’正在步步紧逼。 “对对对,我也想去撸串,再来两罐冰镇可乐,啊!唔……!”林筝的开心还没彻底铺开,忽然被顾南枝从后面勾住了脖子,她手掌托着林筝的侧脸,迫使她转头,在她尚未作出反应之前堵住了她的嘴唇。 时七没防备,下意识出声。 时七听到,误以为她那边正在进行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赶紧挂了电话,拍拍发烫的脸颊批评道:“大白天的就这么奔放,不要脸!” “说谁呢?”神出鬼没的徐芷突然出声,吓得时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气愤道:“你属鬼的啊,走路有点声可还行?” 徐芷难得不和时七杠,她拉了个垫子在门口坐下来,懒懒地靠着门框,一腿伸直,一腿随意屈着,单臂搭在膝头拇指和食指一下下相互摩挲。 阳台有风,将徐芷单薄的丝质睡衣吹得异常贴服。 时七望着她胸前明显的凸起,脑子里快速把她扒了个精光。 “徐芷,小芷,阿芷,我能不能不要脸一会儿啊?”时七怂怂地问。 徐芷偏头,语气平淡,“我说不能你就听了?” “当然不听。”时七嘿嘿两声,两手拖着脚踝把自己拖到了徐芷面前,“你就这姿势了?”她还没试过在阳台门口,心里没底啊。 以往遇到新环境,解锁新姿势,徐芷可都会主动引导她的,今天咋就没反应了?时七心虚地想。 徐芷没说话,直接把人抱了过来,之后再无动作。 时七坐在她身上不知道怎么做,琢磨半晌,慢慢伸出了手。 当她握上去时,徐芷整个人都酥了。 “时七,你就是我命里的克星。” ———— 中午十二点,林筝一行人率先到了度假村。 常越的安排很周到,给林筝和顾南枝分的房间在走廊最里侧,不止少了被打扰的烦恼,还能从窗口看到远处的悠然山色。 林筝满意得很,一进去就躺到床上打滚,舒服地直哼哼。 顾南枝则任劳任怨地蹲在行李箱旁收拾东西。 林筝打包的时候吃穿用度压根不分,一股脑全给塞进了箱子,顾南枝这会儿想收拾都动无从下手,头疼得厉害。 “筝儿,你过来。”顾南枝叫她。 林筝爬起来,蹦到她跟前问:“怎么了?” 顾南枝点点箱子里乱糟糟的东西,无语道:“你到底是怎么给它们塞进来的?” “就这样。”林筝坐到地上,以屁股为轴心转了半圈,背对顾南枝说,“坐在箱子上压一圈就好了啊。” “你这小孩儿。”顾南枝嘀笑皆非,“就会这些小花样。”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把你哄到手了?”林筝两手撑在身后,笑嘻嘻地后倾着身体和顾南枝说话。 这个角度的她俏皮可爱,如羽睫毛刷得顾南枝心痒难耐,她将胳膊搭在腿上,起来一点,伏到林筝上方和她对视,“是,那我是不是要问你讨点好处了?” 林筝皱皱眉,假意为难,“怎么讨呢?我可就一穷学生,没房没车也没钱。” 顾南枝摇摇头,“物质了啊,这样就行。” “什……么……”林筝乌亮的眼睛在顾南枝缓缓靠近的如画面容里逐渐瞪大,她润泽的唇贴上来的瞬间,林筝撑不住向下倒去。 顾南枝早有准备,单手接住她的脑袋按向自己,加深了这个意外之吻。 林筝做不出反应,本来就不怎么灵光的脑子被顾南枝温柔缱绻的吻搅成了一锅浆糊。 完了完了,她们家顾老师真是越来越会了。 林筝用仅存的一点理智评价。 “叩叩!”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随之而来的是蒋冉夸张地声音,“林筝!去打真人cs了,快点!” 林筝没料到还有这出,一时紧张咬到了顾南枝的舌头,疼地她倒吸一口凉气,眼底的春色却是更浓。 “吓成这样?”顾南枝问,温热鼻子洒在林筝下巴,点起了她身体里那团不知名的火焰。 在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之前,林筝赶紧从顾南枝下面钻出来,矢口否认,“胡说!我那是,是……” “是什么?”顾南枝坐回去,笑问。 林筝哪儿知道是什么,话赶到那儿就直接开口了,“是……我去开门哈。”林筝不要面子地逃跑。 顾南枝不为难她,头疼地继续去收拾东西了。 门外蒋苒还在吵吵,“大家可都在等着了嗷,嗷!” “嗷什么嗷!狗啊你!”林筝一把拉开门,没好气地讽刺蒋苒。 蒋苒笑嘻嘻地往里瞄,“狗是汪,有点文化行不行?” 林筝按着肩膀把她推出去,将门从身后关上问她,“真人cs不是三点吗?这还不到一点,急什么急?” “我不是怕你美色当前把持不住,好心来提醒一声么,你这人可真不识好歹。” “我识不识好歹姑且不讨论,你不是好人铁板钉钉,烦得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门口‘吵’了起来。 一同跟来的马小燕子和门里收拾东西的顾南枝从旁听着只觉头大,小朋友斗嘴真是太不讲理。 “咦,那人谁啊?”蒋苒忽然指着对面石板路上一闪而过的背影嘟囔,“怎么有点像常老师?” “很奇怪吗?常老师带队过来,看到她不是很正常?”林筝嘲讽得明明白白。 蒋苒罕见地没反驳,望着常越离开的方向,眉头皱成了一团。 在这里见到常越的确不奇怪,可被女人搂着腰,这事儿就惊悚了。 航院第一女阎王的‘美名’要倒了? 第70章 午饭后休息了一会儿,周洐组织一行人去玩真人cs。 林筝对这种体力活儿是真没什么兴趣,奈何除了‘因伤’无法上场的蒋苒,就只剩下她和马小燕子两个女生,一边分一个‘首脑’刚刚好。 不得已,林筝背着自己的枪走进了‘战场’。 ‘上了年纪’的常越和顾南枝则站在一旁闲聊,后者时不时给被追得满场跑的林筝拍照。 一连输了两场,林筝气得龇牙咧嘴,顾南枝远远地从镜头里瞧见她这表情也跟着乐了,本就只愿意捕捉她的镜头直接黏在了她身上。 顾南枝看得太投入,没注意到旁边的常越已经注视了她许久,在她终于将相机镜头从林筝脸上移开时,常越毫无征兆地开口,“顾老师,冒昧问一句,你和林筝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顾南枝举着相机的手缓缓落下,一张张翻看着屏幕里的小图并没有抬头,“您觉得我们不配?”顾南枝不答反问。 “没有。”常越摘了眼镜,视线反而更加清晰,“只是有点好奇林筝哪点吸引了你,她看起来还是个小孩儿。” 顾南枝重新拿起相机,对准了靠在掩体后面一脸紧张的林筝,“可能,就因为她是小孩儿吧。”小孩儿才能让她一开始就心无芥蒂地对她好,小孩儿才敢把心事都表露出来,让她想躲都躲不掉。 常越沉默片刻,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顾南枝没听清,也没多问,而是想起了早先堵在心中的一个疑问,“上次见面,您说‘似是古人’,不知道我像您的那位故人?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我们应该没有见过。” “嗯,没见过。”常越戴上眼镜,微敛目光投向远处河边的一抹高瘦身影,“是我认错人了。” 常越的话明显是敷衍,顾南枝顿了下,没有追问,继续按着快门记录林筝的每一个笑容。 真人cs结束,顾南枝临时接到张峰的电话,要回房间处理个紧急邮件。 林筝嘴上说着不乐意,表现到行动上格外通情达理,“你快去吧,不要让张老师等急。” 小姑娘太讲道理,反倒弄得顾南枝心口酸酸的,觉得自己已经在她面前失去了新鲜感。 哎,女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多愁善感,她也难落俗套。 顾南枝无奈地想。 顾南枝一走,林筝立马扔了‘烫脚’的拖鞋,撒丫子跟着蒋苒跑去玩水。 蒋苒对她这行为很是不齿,“林筝,你也太怂了吧,顾老师不让你脱鞋你就不脱?她要是让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是不是还得练出一身大家闺秀笑不露齿的本事?” “那你可当。”林筝蹲在水边,折了树枝去欺负从眼前游过的小鱼,“对我来说,顾老师的话就是‘圣旨’,怂不怂的,我乐在其中,不像某些人,连怂的机会都没有,啊!你干嘛!” 林筝被戳到痛楚的蒋苒弄了一身水,恼地跑去报复,不料长满青苔的石头太滑,她一下子没踩稳,差点栽进水里。 危急时刻,有人用力拉住她的手腕往后一带,她便稳稳地跌进了那人怀里。 霎时,一股凉意顺着林筝后背渗入,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林筝下意识抬头,不经意撞进楚梵迦沉到寂静的眼睛,它像被遗忘的荒野,没有生气,更没有温度。 “林筝!”被吓得惊魂未定的蒋苒站在五米开外的石头上大喊,“你怎么样?” 林筝回神,急忙站直身体道谢,“姐姐,谢谢你。” 楚梵迦没有回应,径直转身离开,她的动作很轻巧,三两下就跳上林筝想都不敢想的高台,消失在另外一侧。 不过,她的心情没有这么干脆。 说好不见顾南枝她做到了,谁曾想竟然撞见了她的小女朋友差点失足,还是在这片不太平的水域。 这份巧合让楚梵迦心生不安。 今晚,在这里有一场践踏人性的交易,她的出现是阻止这次交易,将背后那些揪出来接收人性的审判。 这里本不该有其他人出现……她总有种要出事的错觉。 ———— “刚那个人是谁啊?”蒋苒磕磕绊绊地挪过来问。 林筝木讷地摇头,疑惑目光始终盯着她离开的方向。她还从来没见过那样一双眼睛,冷得让人恐惧,还有……白得病态的脸。 “喂,想什么呢?”蒋苒伸手在林筝跟前晃了两下,给她招魂儿。 林筝无语地拍掉她的爪子,不想做多余的解释,“走了走了,从这一刻开始我恐水,不玩了。” “别啊。”蒋苒紧跟着要走的林筝,卑微请求,“我和小燕子打赌,在她安排好晚上的活动之前抓条大鱼给她炖汤。” “哦。”林筝坐在石头上往下滑,“关我什么事?” 蒋苒怒了,“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 林筝抬头,凉凉道,“对你有情有义了,我们家顾老师怎么办,你这人,总是这么自私自利。” “……”蒋苒无语,同是一个项目组出来的,一定要这样互相伤害吗? “诶?那是什么?”蒋苒眯眼瞧着林筝脚边一个亮晶晶的东西问她。 林筝猫下腰捡起来,是串银质的项链,做工不是很精致,坠子上也已经有了划痕,但能从依旧明亮的色泽看出来主人对它很爱惜。 “会不会是刚帮你那个姐姐掉的啊?”蒋苒猜测。 林筝没答话,小心翼翼地收起项链,再次看向她离开的方向。她好像凭空出现,又那么干脆地离开,她是谁? 林筝这边还没想出来个所以然,周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通知他们去古道探险,练练胆。 林筝对这种活动的拒绝从头发丝蔓延到了脚趾尖,但还是免不了被硬拖上‘刑台’。 一整个下午的刺激游戏玩下来,林筝觉得自己快要灵魂出窍。这哪儿是休闲旅游,分明就是跑来找虐的。 到了晚上的烧烤和篝火晚会,林筝才觉得自己缓过来点神,怏怏地靠着顾南枝不说话,等她投喂各种美食。 “枝枝,我的心到现在还在砰砰乱跳。”林筝没事瞎找安慰。 顾南枝正在准备给林筝喂食,听言手下一转,把她刚馋上的小土豆送进了自己嘴里,“跟同学们玩得挺开心啊。” 林筝眯眼笑,这浓浓的醋意。 “也就一般啦。”林筝故意火上浇油,转眼不满地噘嘴控诉顾南枝,“现在连吃的都要克扣了吗?” 顾南枝倒是不怕林筝发脾气,大庭广众的,她就是想抢也没那个胆子,“给你吃,你会记点好?”顾南枝故意冲林筝扬扬眉,一口小土豆嚼得奇慢无比。 林筝被当面挑衅,诧异一瞬后,忽然笑了出来。 顾南枝太懂这笑里的不服输和势在必得,本能想哄哄人以示补救。 刚启唇,被林筝带着果汁酸甜滋味的嘴堵住。 一道阴影落在脸上,是林筝撑起的花束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花很香,缠着顾南枝轻缓的鼻息,让她莫名生出一种当众‘偷情’的错觉,竟然有点……刺激。 顾南枝心念微动,反客为主,将林筝想要的悉数推进她嘴里,再勾回来一点细细品味。 她所有的动作不过只在一瞬,离开时却觉得时间漫长如斯,连整晚未见的月亮都已经悄悄爬到了半空。 顾南枝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林筝,在她几近凝滞的目光下慢慢舔了舔唇角,“味道不错。”那语气,极尽暧昧。 林筝的心跳乱的像放烟花,后悔莫及地想,“她就不该主动挑事!到头来‘吃亏’的总是她!” “顾枝枝,迟早有一天,我得死在身上。”林筝郁闷地说。 这话还挺稀奇,顾南枝想了下问:“牡丹花下死?” “好吧。”林筝瓮声,言罢,又笑,“做鬼也是风流。” 无人关注的角落,两人越说越是没边,越说越觉得这情让人难以自控。 “筝儿!我来啦!”时七骤然出现的欢脱声音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激得林筝摔了外套直直跑去和她‘厮打’,“你怕不是和我有什么过节?!” 徐芷自认惹不过,绕了一大圈绕到顾南枝那边坐下,问她,“什么情况?” 顾南枝笑笑没回答,反问:“怎么这个点才来?” 徐芷往后靠着栏杆,懒懒地动了动脖子,“和时七做过了,累。” 顾南枝,“……”春天不是都过了吗?怎么一个个还这么觊觎春色妖娆。 “对了,楚志强那事基本没转圜的余地了。”徐芷话锋一转,突然说道,“到死之前,他铁定出不来,你这趟回去了正常上培训班,不用担心。” “嗯,意料之中。”顾南枝说。 “你……”徐芷欲言又止,想了下还是没忍得住,“楚志强那个儿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没人接手的话就只能送福利院了,这结果你能不能接受?” 顾南枝捡起林筝扔在一旁的外套,慢慢叠好,“真没人管就送吧,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他是楚梵迦同母异父的亲弟弟。”徐芷沉声提醒。 顾南枝抬头,目光很淡,“有什么问题?” 徐芷和她对视几秒,忽然笑了出来,“嗯,没什么问题。” 都翻篇了。 “顾老师,时七打我脸!”林筝打赢了还要找顾南枝告状,气得时七扑上去就要揪她的耳朵。 关键时候,顾南枝故意板起脸,严肃道:“时七!” 时七立马熄火,抱着熊猫垃圾桶哭诉自己活得太卑微。 “哈哈哈!”林筝乐得在草地上打滚,滚着滚着,下午在水边捡到的项链掉了出来。 林筝怕弄丢,急忙捡起来吹了吹,对顾南枝说:“枝枝,帮我拿一下。” “好。”顾南枝起身往过走。 徐芷看着她这幅言听计从的模样,忍不住唏嘘,“一个个都是惯出来的。” 说这话的她语气嫌弃,脸上的笑却丝毫不加掩饰,完全不记得自己不久前才信誓旦旦地撂了一句,“小孩儿是吧,就是欠收拾!谁他妈一天天都惯着你们!” “什么东西啊?”顾南枝伸手去接,顺口问林筝。 林筝把拳头放进她掌心,含糊其辞,“项链,路上捡的。” 顾南枝不疑有他,小心接住,然后,借着昏暗灯光细细打量。 “在哪儿捡的?”顾南枝问,缓慢声音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林筝察觉到顾南枝的异常,站起来担心地问:“枝枝,你怎么了?这个项链有什么不对吗?” 顾南枝向来平静的眸子里波涛汹涌,像从深海卷起的巨浪,让人恐惧,“筝儿,告诉我,这条项链是在哪儿捡到的?” 林筝浑身发寒,一张嘴,声音在抖,“河,河边。” 话落,顾南枝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跑得那么急。 急得忘了去问林筝需不需要一个解释来安心。 第71章 顾南枝的突然离开让所有人措手不及,连没心没肺的时七都看出来点不对劲,求助地朝已经站起来的徐芷使了个眼色,后者快步走过来问林筝,“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林筝下意识低头,再抬起来时脸上笑容如常,“没什么啊,谈恋爱么,无非就那些情情爱爱的腻歪话,您和七都说烦了的。” “是吗?”时七狐疑,“那顾老师怎么,唔!”时七话说到一半,猛地被徐芷捂住嘴拖到身前,不让她火上浇油。 “没事儿就行。”徐芷笑着说,“两个人在一起难免磕磕碰碰,这个。”徐芷用下巴怼怼时七后脑勺,无情地翻着她的黑历史,“就这个,脑子不行,闹起来一个顶俩。” “唔唔唔!”你说谁!时七气得跳脚。 徐芷对已经烧上身的火置若罔闻,兀自继续这个让时七火大的话题,“前段时间就因为自己瞎听了一耳朵有的没的,就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我承认有些事处理得不是很妥当,做法也太过强硬,但还是想说一句,当面求证一句能死?” “唔!”徐芷你完蛋了你!时七恨不能用眼神恐吓她立刻闭嘴! 徐芷低头看时七一眼,捂着她嘴的手在她气鼓鼓的两颊捏了捏,挺软,徐芷想无情吐槽的心顿时也跟着软了下来,“当然,我那段时间过得也不好,尤其是知道这小家伙表面狠心,背地里哭得要死要活的时候,呵。” 徐芷无可奈何地笑了声,把仅有的那点微薄面子也扔了,“说句不夸张的话,我那时候简直生不如死。” 奋力挣扎的时七忽然在徐芷怀里安静下来,不可思议地仰头看向她。 徐芷眼底泛红,再多伪装的笑也挡不住她提及往事时的辛苦,“怎么,不信?是不是觉得我就会逼你,自己的心一点也不疼?” 时七愣愣得没有反应,她,真的这么以为。 徐芷叹口气,不想继续纠结已经过去的事,“林筝,我说这话不是想搁你面前秀恩爱,只是让你看看‘自以为是’和‘糊里糊涂’导致的前车之鉴,这个结果里没有一个人是好过的。” “嗯,我明白,谢谢徐老师。”林筝说。 徐芷放开时七,将背对自己的她转个方向抱进了怀里,好让她的下巴能放在自己肩头,而不是在后悔里一点一点低下去。 “林筝,老顾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你心里要真有什么想不通的不要憋着,去问问她,她骗谁都不会骗你。”徐芷直接把话说开,顾南枝走时着急的样子和林筝白惨惨的表情她看得清楚,要说没发生点什么,鬼信。 “也谈不上想不通,就是……”林筝揉揉被夜风吹得发凉的脸,定定地看着顾南枝离开的方向,眉头紧蹙,“有点担心她。” 徐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林筝年纪不大,做事却比她想得靠谱许多。 “没事,徐老师,您快带七去玩吧,我在这儿等会儿顾老师。”林筝笑了笑说,她在两人地注视下,快步朝顾南枝刚才坐过的地方跑去。 “筝儿真的没事吗?”时七担心地问。 徐芷握紧时七的手,肯定道:“放心,她们两个一个懂事,一个会处事,不会有问题的。” 时七,“……但愿。” 寂静夜色下,林筝在顾南枝先前的位置坐下,两手撑在身侧,垂着的脚丫子在空中一晃一晃,不乱跑,也不乱看,乖得和等人来接的小朋友一模一样。 她左边是被篝火点亮的热闹,右边是叠得整整齐齐地外套,她爱热闹,也守得住寂寞。 时七抱紧徐芷的胳膊,眼眶酸胀,“筝儿小时候长得慢,再加上是外来户口,抢不到幼儿园的名额,所以她上学很晚,我记得,她第一天上幼儿园也是这样。” “林叔叔和冯阿姨那时候还在日企,工作节奏快,压力大,临时被安排加班是家常便饭。平时也就算了,筝儿在我家待着一样,可是好巧不巧,筝儿才第一天上学,他们两个就同时被派到项目上加班。马上要发版本的项目,别说是请假,打电话都要看领导脸色。” “你可以带她回你家。”徐芷说。 时七摇摇头,“真那么容易,筝儿就不是筝儿。她说和叔叔阿姨有个小秘密,要第一时间让他们知道,走了就不灵验了。” 时七那时候也不懂事,天真的以为,林杰和冯海安真答应了她什么不得了的事,回去路上还不高兴的和自家父母发脾气,其实,不过是一盒冰淇淋。 林杰和冯海安答应她,如果上学第一天就能拿到小红花,他们可以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林筝皱着小脸想了老半天,只要了一个焦糖口味的冰淇淋球。 在她小小的意识里,父母的钱来之不易,带她吃一次冰淇淋已经是很奢侈的要求。 一天的适应课程结束,林筝真的拿到了小红花。 她宝贝一样攥在手里,心心念念地等着给林杰和冯海安看。 “谁知道,到了放学,老师才告诉筝儿,没有人来接她。”多少年不提的事,时七以为她都忘了,今天突然说起来才意识到个问题——林筝从小就犟,她的犟不给人添麻烦,只委屈自己。 “听到没人来,筝儿只失望了一下,很快就重新笑了出来。”时七说到这里黯淡的双眼忽然发亮,“筝儿笑你见过的吧,是不是看着就心情好?再加上她那时候就小小一只,穿着粉蓝色的制服,圆头小皮鞋,特别可爱,一笑,就更让人挪不开眼。” “那么可爱的筝儿,明明心里难受得不行,还要奶声奶气地安慰老师说‘没关系,爸爸妈妈要赚钱养筝儿,很辛苦,筝儿不着急,叶叶老师不要皱眉。’” 时七记得很清楚,林筝说完这话,年轻的实习老师当时就有点想哭的样子,大概是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小朋友,才硬忍了下来。 “后来,筝儿搬了个小板凳,在门口等他们来。等得天都黑了,想哭也不敢哭。”时七揉揉眼睛,还是看不清林筝的微情绪,“她当时的表情就和现在一样,若无其事的,看到有人经过还会主动示好,对人笑一笑,其实心里早就哭过八百遍了吧。” “那时候太小。”徐芷搂着时七,上下搓了搓她的胳膊,“现在都长大了,回家等,或者打电话找,这点判断她会有的。” 时七抬头看着徐芷,目光怔然,“徐芷,我保证,如果今晚等不到顾老师回来,筝儿会在这里或者我们看不到的地方等她一晚上。” ———— 近凌晨十二点,手机提醒低电5%。 林筝终于断了不停看手机的念头,慢吞吞地站起来,抱着外套往回走。 她真的长大了,不会和以前一样傻傻地等着什么都不做,也怕什么都不问,就又是一个‘不能喜欢’的五年错过。 所以,她给顾南枝打了电话,打到手机都提示低电都没人接。 深夜的山风很凉,林筝抱紧外套抬头看向遥远天空。 月已过半,她的耐心快被消磨没了。 被顾南枝遗忘在房间的手机则是敲碎林筝理智的最后一击,当她回到房间,看见书桌上的手机时,喜悦从天而降——顾南枝不是故意不理她,不是故意不解释,她只是打不了电话,可能,可能她也在等着她? 林筝的思绪全部被喜悦侵占,她没有考虑任何后果,拉开门就往出跑。 等不到林筝回来,准备去找她的时七远远看到,大声叫她,“筝儿!” 林筝一颗心全是‘顾南枝可能在等她去找’,什么都听不见,连对深夜加水的恐惧都被抛之脑后,可明明她生命里所有的不幸福都是从深夜的海边开始——想为父母准备惊喜,却被人迷晕差点受到伤害,所幸被秦有恒发现,却又牵扯出另一层让人难以面对的身份,她寂寞的开端是那个深夜的海边。 林筝喜欢夜晚,喜欢水,但不喜欢夜晚的水。 现在,她义无反顾地朝河边奔跑,原因无他。 顾南枝可能会在那里。 ———— 去河边要经过一片树林。 初夏的树木正是枝繁叶茂,月光几乎落不下来。 林筝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摸着路往里走。 走到一半,手机突然响起几声短促的提示,随后彻底没了反应,林筝眼前的世界也跟着陷入黑暗。 一瞬间,树林里阴冷的风将恐惧无限放大。 林筝僵硬地站在原地,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秉着呼吸回头,来时的路已经看不到入口,往前,也不知道还有多远。 她不擅长处处树敌,此刻却终于明白四面楚歌的无助。 有东西从身侧一闪而过,在林筝还没有反应时又骤然停下。 林筝看不清那是什么,但直觉和若有似无地喘息告诉她,它正在看她。 林筝彻底被恐惧包裹,她发了疯地想尖叫,张开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知敌手的对峙最易让人崩溃。 林筝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呼吸停滞。 前面什么都看不到,可危险随时可能爆发。 夜,静得可怕。 终于,在林筝因为憋气,胸腔胀得几乎要炸开时,它走了。 不疾不徐,像残暴的胜利者在昭示它伪善的仁慈。 这样的场景如果出现第二次,林筝会崩溃。 她深吸一口气,双眼紧闭。 当耳边狂乱的心跳逐渐平静,猛地睁开眼,一头扎进了黑暗。 林筝拼命往前跑,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迅速剥离她的勇气。 在它们枯竭之前,林筝终于跑出了黑暗。 迎接她的是皎洁月光,青山绿水,还有……痛彻心扉。 河边隐蔽的树下,下午救过她的人正压着她爱的人,她们吻得那样缠绵。 她靠过无数次的肩,美色得那么不可思议。 第72章 徐芷说感情的纠葛曾让她生死不如,如果有机会,林筝想想问问她,这种感觉是不是就像在清醒的状态下被人用刀一下一下地剜着心?疼得她连最基本的呼吸都是种煎熬。 她应该立刻走过去拉开她们,问问顾南枝那个姐姐是谁?问问那个姐姐知不知道自己是谁?再,问问她,“你为什么要捧着我喜欢的人脸,吻得这么认真?”可当她看到完全不做反抗的顾南枝,两腿沉得似有千斤,根本无法动弹。 “枝……”林筝张大嘴巴,发出来的声音小如蚊蚋。她低下头,在刘海落下来的稀薄阴影里无声地笑,五年后的林筝依然还是这么没出息,连名正言顺地质问都要躲躲藏藏。 名正言顺……林筝猛地抬起头,在后退和往前里,坚定地选择了后者。她才是这份感情的主角,有权利去要求任何解释,即便,难堪。 然而,不等她完全走入光亮,口鼻没有预兆地被人狠狠捂住。 强烈的窒息让她头脑犯晕,失去意识前,她隐约听到顾南枝在叫她,声音那么着急和……无力。 ———— 次日,天将亮,找了林筝一整晚的时七和徐芷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房间。 时七因为担心哭得眼睛红肿,一开口依旧带着浓重的颤音,“筝儿会不会出事啊?还有顾老师,她怎么也没回来?” 徐芷走到时七跟前,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腹部不停安抚,“不要担心,再等等,说不定她们等下就一起回来了。” 徐芷说这话她自己都不信,打从认识顾南枝那天起,就没见她做过什么什么出格的事,唯一一件,大概就是爱上自己的学生。她早就过了肆意妄为的年纪,若非真的遇到困难,不会莫名其妙的不见,还有林筝,她又为什么会追出去就再也不回? 徐芷脑子很乱,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她用力闭了闭眼睛,缓声说:“时七,去休息一会儿。” 时七不假思索地拒绝,“不,我要等筝儿回来。” 徐芷太清楚时七执拗的性子,想了下,忍着身体的困倦和异样说:“好,那你跟我去最后一个地方。” 时七抬起头,肿胀双眼里充满不解,“哪里?” 徐芷不忍地摸了摸时七的眼睛,天大的秘密都不想再对她有所隐瞒,“去机房调监控。” “可,可以吗?”时七急得说话磕巴。 徐芷很慢地点了点头,“可以。这里是我家的产业,严格来说,它现在属于我。”她以老板的身份去机房查监控不会有任何困难,只是……“时七,我不只是老师,可我一直只想做个普通的老师,我的身份是瞒你的最后一件事,我发誓。” 两人这次和好,徐芷答应过时七,不会对她有任何隐瞒,话说完到现在不过几天,她就食言了,以她对时七的了解,这将是又一次难以弥补的错误,尤其是在时七满心担心和烦恼的时候。 “时七,我,对不起。”徐芷除了道歉,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时七没应声,躲开徐芷轻按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径自往出走。 徐芷的手僵在半空,身体快速向下坠落,强烈的失重感让她头部的不适越发明显。 在她终于要借助外力才能站稳时,时七折了回来,一言不发地拉着被‘遗忘’的她一起往出走。 徐芷一瞬不瞬地看着时七紧绷的侧脸,她猜不透此刻的时七在想什么,只能什么都顺着她,然后,等她回过神来‘审判’她。 ———— 机房的监控很全面,从林筝出门到跑入树林都有记录,包括顾南枝,她们最后出现的地方都在那片树林。 那之后的区域不完全属于度假村,他们无权设置监控。 “我去找筝儿。”时七一刻也不能等。 徐芷紧跟着她,把度假村的巡逻队也一同带了过去。那一带地势不好,多个人就会多一分可能。 昨晚是她考虑不周,总觉得林筝和顾南枝都是成年人,不会出多大问题,早知如此,哪怕料定时七会和她闹,她也会在一开始就这么做。 徐芷站在一侧,余光不停打量着时七的表情,她的脸白得吓人,“时七,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有结果了我马上通知你。”徐芷商量着问时七。 时七摇摇头,身体不稳地打了个趔趄。 徐芷没来得及出手帮忙,就见她已经强忍着再次站稳,和腻歪时候上个厕所都要她抱过去的矫情有着天壤之别。 “大小姐!” 巡逻队队长老高急匆匆地朝这边走过来。 徐芷敛了心神,问他,“怎么样?” 老高一脸凝重地指着岸边一株古树说:“那边发现了血迹。” 他的话刚说完,已经摇摇欲坠地时七直直向后倒去。 徐芷看着时七倒下,她的世界仿佛也在刹那之间轰然倒塌,恐惧顷刻席卷而来。 “报警。”徐芷抱着时七,沉着声说。 老高迟疑,“报警对度假村的影响太大了,马上到旺季……” “我说了,报警。”徐芷一字一顿地打断,沉郁表情让人心生惧意。 老高不敢犹豫,立刻朝跟在后面的徒弟使了个眼色。 徒弟会意,急忙拿出手机拨打110。 号未播出,手机进了电话,来电提醒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 “师父。”徒弟不敢妄动,问道,“接不接?” 巡逻队用的都是定制号码,除了紧急电话,其他号码拨不出去,外面的人自然也拨不进来,这个号码能打进来,那头的人必定不一般。 老高看向徐芷,后者给了一个字,“接。” 电话立刻被接通,“喂。” 短暂的静音后,低缓女声慢慢响起,“她们两个没事,一周后完璧归赵,嘟嘟嘟……” 只有这一句,完全有效。 老高前半生也是经历过不少风雨的人,虽然不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但很快听出端倪,顿时松了口气,谨慎地请示徐芷,“还要报警吗?” 徐芷抱起时七转身,“保护好现场,一周内禁止任何人踏入,一周后没有结果立刻报警。这期间所有的责任,我担。” 老高,“是。” ———— 徐芷带时七回去没多久,她从噩梦里惊醒,紧抓住徐芷的衣服问她,“筝,筝儿是不是,她是不是……”时七满脑子都是血,视线所及也都是刺目的红。 “她没事。”徐芷低头,用下巴碰碰时七冰凉的额头。 “真的吗?”时七轻声问,生怕被谁听见了,林筝就有会有危险。她们只是普通人,过着平凡的一生,意外,在她无法接受的计划之外。 “真的。”徐芷不厌其烦地回答。 时七抱紧徐芷,紧紧揪着的心始终难以平复,“可那些血是谁的?” 徐芷摇摇头,“不知道。”她不止不知道血是谁的,也不知道不报警的决定是不是正确,万一是她判断失误,“呼……”徐芷很慢地呼出一口气,思绪逐渐清晰,她拍拍时七,柔声说:“时七,我打个电话。” 时七急忙放开徐芷,规矩地跪坐在床边,看她拿过手机,快步走到阳台去打电话。 电话是打给老高的,接通后,徐芷言简意赅地说:“把那个号码发过来。” 收到号码,徐芷立刻回拨过去。 不久,女声提示她号码是空号。 徐芷刚有点眉目的线索断掉,无力地伏趴在围栏上发怔。 时七不敢打扰她,安静在玻璃另一边守着她。 不过须臾,徐芷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直起身体,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按键。 她给那个号码发了一条信息过去,【你是谁?】 这个做法不过是在不可能里找心里安慰,她不求……嗡!手机震了下。 徐芷眸子一收,立刻点进去看,提示空号的那端竟然回复了,内容是一张照片——林筝在昏暗的灯下沉睡。她似乎睡得很不踏实,眉心紧蹙,抿直的双唇隐约泛着青色。 不等徐芷细看,第二条信息很快跟了过来,【她很好,她要找的人也会安全回来,不必报警。】 徐芷呼吸加重,【什么叫会安全回来?她现在不安全?】【她们在哪儿?】【我要怎么相信你说的话?】【你到底是谁?】 徐芷一连数条信息发过去,均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回复。 她惶惶不安的情绪在沉默里膨胀,爆发,然后,戛然而止。 时七从后面抱着她,第一次用心叫她的乳名,“阿芷,我不闹了,以后都不跟你闹了,你别这样?我害怕。” 徐芷的紧张消失,胸口酸胀却在快速发酵,她伏低身体,不敢回头,连说话都要小心翼翼,“不怪我到现在还对你有所隐瞒?” 时七摇头又点头,“筝儿和顾老师现在下落不明,我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但有一点我确定。” “什么?”徐芷哑着嗓子问她。 时七抱紧她,“看你难受我心疼。” 徐芷笑了声,泛红的眼睛里有东西接连掉落,一滴滴全都掉进了她的掌心。 她悄悄握起了拳,不敢声张,“时七,你放心,她们不会有事的。” 时七,“……嗯。” ‘嗯’之后的沉默让谁都无法安心,而照片里的林筝依旧在沉睡中无法醒来。 临近十点,她终于从接连噩梦里挣脱,茫然地坐起来,环顾着这个暗色调的陌生房间。 视线经过窗前,猛地顿住。 窗下放了一张榻子,有个女人背对林筝躺在上面,她双脚□□,姿势慵懒,质地精良的红色长裙勾勒着她窈窕的身形。 想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女人慢悠悠地坐起来打了个哈欠,随后转身。 四目相对,林筝瞬间睁大了眼睛,“常老师!” 第73章 不对,这个人不是常越。 蒋苒说常越一年到头就一副打扮,一个表情,死板得总让人忽略她的性别和年纪,可这个女人,她坐在窗口,一侧脸落在光里,一侧脸藏在暗处,红衣艳丽,妆容精致,一点也不像她所熟知的那个常越。 “你是什么人?”林筝从床上下来,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问。 常越好笑地看了眼林筝,身子一侧,软软地倚回了榻上,“你不是已经认出来了吗?” 林筝盯着常越不说话,静谧空气将她的记忆迅速拉回昨晚,那种混乱让她浑身无力,被人强行打断的窒息则让她愤怒。 “昨晚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的人是你,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林筝几乎肯定地问。 常越以手掩唇,又打了个哈欠,眼底被逼出来的水渍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很不真实,“是。” “为什么?”林筝两手握拳,愤怒就在唇边,却因为眼前这人是她的老师变得克制,“你明知道那里有一个是我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到底想干什么?!”林筝到底还年轻,忍耐有限,说到后面还是没空的制得住,大声朝常越喊了出来。 门外有人听见,叩了两声门,准备进来。 常越适时阻止,“没事。”随后眉眼沉下,从塌上坐起来,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向林筝,“林筝,别把人都想得那么龌龊。” “不是我想,是事实就在眼前。”那个画面,她只要一回忆就觉得心口疼,但凡,但凡顾南枝反抗一下,她都会努力去说服自己没关系,可她没有,自始至终都没有,她们还想让她怎么办呢?为了爱可以不要尊严,不顾感受?抱歉……如果有合理解释,她可能真的会这么做。 “她在哪里?”林筝冷淡地问,既是敌对立场,她也就不用考虑什么‘尊师重道’的狗屁玩意。 “怎么,想当面对质,问问她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有染?”常越冷哼一声,命令似的说,“把你的心给我搁进肚子!” 话落,常越越过林筝,大步走进了一侧门里,她留下的那句命令盘踞在林筝耳边,久久不肯散去。 常越语气里的不屑像当头一棒,打得林筝头晕目眩。她认识顾南枝不是一两天,理应比谁都确定她是什么样的人,可在选择面前,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相信顾南枝,而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样的她真的配爱? 过去种种,一幕幕从林筝脑中闪过。 顾南枝说她是她的小孩,不爱之前,她对这个小孩处处迁就,分开以后,她为了这个小孩默默付出,久别重逢,她问这个小孩是不是还喜欢她,那份小心掺不得假。 这样一个从遇见就和她的生命缠绕在一起的女人真的会突然变心? 不等林筝去思考,消失在门后的常越重新出现在了林筝眼前,她妩媚的红裙变成了帅气黑衣,□□双脚踩着同色短靴,看起来飒爽又干练。 这是林筝从常越身上见到的第三副面孔,她越来越觉得她深不见底。 “你跟我来。”常越说。 林筝不做犹豫,远远跟在常越身后往出走,中间拐了多少个弯,过了多道少门禁,她记不清,仅有的感觉是她好像闯进了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这里充斥着黑暗,沉得让人无法喘息。 进到最后一扇门,林筝终于看见了那个漆黑世界的一角。 有人因为忙碌不修边幅,也有人守在饮水机旁等开水泡面,它平凡得和她日日都要去的教研室相差无几,可不知道为什么,林筝总有种错觉——这里平静的表象之下其实深藏暗涌。 常越带着林筝往里走,突兀地问她,“林筝,你觉得法律公平吗?” 林筝毫不犹豫地点头,常越却笑了,“果然天真。” 林筝皱眉,不觉自己的回答可笑,常越也不做过多解释,把她带到一人身后,让他打开了一组照片,“法律只辨得清黑白,管束不了盲区的灰色地带,看看吧。”她说。 林筝将疑惑目光投向了屏幕里自动播放的照片上。 照片里是一个个乐天的少女,她们在阳光下笑得天真无邪,“这些照片有什么问题?”林筝不解。 “你看到的没有问题。”常越平淡地说,“这里面的女孩儿都是花季少女,她们未来的人生各有不同,但终是善良,可如果这份善良被人强行剥夺。” 常越屈指在桌上敲了下,电脑跟前的人会意,退出自动播放,打开了另外一组照片。 这组照片的色调骤变,从彩色的纯真变成了单调的黑,常越的语气也从平淡变得沉抑,“她们会突然消失,然后在某个肮脏阴暗的角落凭空出现。她们中的有些人被迫卖.淫,有些人在性.器官尚未发育成熟时成为某些人的生育工具,还有些人过着你远无法想象的低贱生活,一辈子活得暗无天日。她们渴望自由和释放,可法律太严谨了,纵使它的拥护者如何强大、努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林筝。” 常越忽然叫了林筝一声,她回不了神,被眼前一张张无助、绝望的脸撕扯着坠落。 常越于心不忍,让人关了照片,捂住林筝的眼睛,带她走到一扇鲜花盛开的窗前。 “常老师,你,不是……”林筝回头看了眼各自忙碌的人,语速很快,“你们是在救这些人?”林筝的表情像天真的小女孩儿遇见了理想主义的盛大,亮眼得让常越无法与她对视。 常越推开窗,看着外面的宁静说:“我们的确是在救人,但同时也在试探法律的底线,说白了,我们不过是在拿钱的同时‘与人方便’,这只是一份工作,一个无法放在台面上被品评审判的职业,别把我们想的那么无私和伟大。” 林筝不知道怎么反驳,在她的世界里,‘恶’等同于小偷小摸,再大不过公交车上被人恶意动手动脚。 常越说的这些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如果真实存在,她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们一直在做这样的事?” “没有。”常越摇摇头,冷冰冰的眼神没有温度,“只要给钱,我们什么都做,这个不过是其中很普通的一件,唯一的区别,大概是这是我们做得最长久,想做得最彻底的一件。” “为什么?”林筝问,为什么只有这件做得最长久? 常越转过头,棕色瞳孔里映着林筝满是探究的脸,“我爱的人有个妹妹,她的出生带着不幸,但幸运的是她有个肯为她忍受一切不幸的姐姐。可是,有一天妹妹不见了,作为姐姐,她不得不从死亡的边缘爬回来,重新接受这个已经让她不再留恋的世界。从那以后,她活着的目的就只剩下一个——找到妹妹,不论生死。她找了很多年,从九死一生的困境里让很多人重获新生,可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她的妹妹。林筝,换做是你,你会失望甚至绝望吗?” 林筝不知道,她的经历远不够描绘这段想象,站在当事人的角度去体会思考。 常越清楚,她这么问只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她不会,她会一直找,一直到找到或者找不下去,而我,会无理由为她创造条件。” “她,是谁?”林筝问,她心中恍惚有了答案。 常越在林筝的注视下缓缓开口,结果和她想得一样,“河边树下,那个让人厌恶的陌生女人。” “老大。”有人匆忙走过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常越顷刻恢复冷艳表情,利落地说:“什么事?” “联系上了,那个女老师一切正常,不过……” “不过什么?”常越不喜人说话吞吞吐吐,这个习惯林筝刚进项目组就知道,这会儿看到她不悦的表情竟然觉得她在校时格外仁慈。 来人看了眼常越,快速道:“楚姐情况不好。” 那个瞬间,林筝明显感觉到常越的气息乱了,可当她转头去看,常越挺直的腰身和冷淡的表情只能让她感觉到了高高在上的冷漠,“死不了就还有机会,计划不变。” 来人似有短暂迟疑,最终还是没有反驳常越的命令,“是,可是万一那个女老师坏事怎么办?那帮人现在已经开始怀疑楚姐了。楚姐帮她挡的那下伤得不轻,那个女老师又对我们的事一无所知,万一她说错什么,别说是端了这个窝点,连楚姐恐怕都得搭进去。” “她不会。”常越语气肯定,说话时看着林筝,让她莫名心慌,“对楚子的过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我知道楚姐的能力,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常越厉声打断,“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给我盯紧了,绝对不能出一丝纰漏。” “是!” 来人一走,常越身上的戾气很快消失,剩下的只有藏不住的担心。 “常老师。”林筝已经在常越和那人短暂的交流里理出了思绪,她岌岌可危的心好像突然活了过来,“刚才那个人说的女老师是顾老师?” “是!”常越身上的暴戾骤然浮现,“顾老师,顾老师!为什么你们都只关注她的生死?!有谁能来问问我到底想让谁活!你知道昨天有多重要吗?昨天是她等了无数个日夜,终于等来的机会,成了,她就能找到妹妹,以后过上安稳日子,可你和你那个顾老师,一个白天差点掉水里,逼得她不得不暴露行踪,另一个晚上突然出现,被人当成目标还不自知,林筝,你知道顾南枝这种姿色的女人被卖进夜店有多值钱吗?” 常越猛然阴沉下来的声音让林筝身体发寒,她的喉咙像被人狠狠扼住,真实的窒息感让她难以站立。 常越不给林筝逃避的机会,她紧攥住林筝的手腕拉向自己,逼她直视自己的眼睛,“我说了,把你的心给我搁进肚子。呵。”常越笑了声,笑得极为讽刺,“你只看到她把你的女人压在身下,没看到她暴露在外面的背伤得多重,她放弃了所有隐忍和等待只为保全区区一个顾南枝。老实说,你的死活我一点也不在乎,我大可不必费心费力地把你带走,相反的,我巴不得你上去拉开她们,可如果你踏出那一步,她所有的牺牲都会化为泡影,她会死,你的顾老师会死,我们所有的计划都会付之东流!林筝,你信命吗?” “我……” “我不信!从来不信!可你那个顾老师的存在就像主宰我命运的神,只要她出现,我就要往后靠!你以为就你们爱得干净,爱得深?我,常越,我爱她爱得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了别人不要自己的命!”常越说到激动,表情阴沉得恐怖,“林筝,知道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说爱另一个女人,还要和她演一出深情戏码时我是什么感觉吗?” 常越狰狞的笑靠近,在林筝耳边扔下几个阴冷的字,“我想那个女人死,就算那只是为了保住她的权宜之计。” 林筝震惊地看着前方,每说一个字都艰难无比,“你把她怎么了?” 常越离开林筝看向窗外,也把笑里的苦涩都留在了无人看到的角落,“你刚不是听到了吗?一切正常。只要楚子活着就一定会把你的顾老师平安带回来。” “常老师,我不知道这些,我……”林筝心乱如麻,此刻震惊已经大过了担心,她突然想知道那个楚姐的名字,“她叫什么名字?”楚子,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常越眉眼间的戾气温软下来,所有柔情都被收进了那个刻入骨血的名字里,“楚梵迦。” 第74章 临近晌午,离度假村不远的村落里炊烟袅袅,日出而耕的人们陆续回家,准备迎接午后的片刻清闲。 这里远离繁华城市的快节奏,只是干坐着什么都不做就好像偷了时间才换来这难得的舒适惬意,可谁能想到,这样的安逸之下藏着无数双罪恶的手。 在村子最深处的平凡院落里,有人把酒豪饮,也有人房门紧闭。 阴暗房间里,楚梵迦趴在霉味厚重的土炕上冷汗不断,她的背半裸着,后肩伤口狰狞。 光线不足的床尾坐着眼下泛青的顾南枝。 昨夜种种,如同噩梦。 她在林筝手里看到了属于楚梵迦的项链,在她所说的河边遇到了三个奇怪的男人,他们大概是见色起意?顾南枝不知道,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到突然出现的楚梵迦一棍子打折了其中一个人的腿。 另外两人当即恼羞成怒,但他们似乎不敢惹楚梵迦,所以想把怒火撒在她身上。 楚梵迦再次帮了她,作为‘交换’,她被伤得很重。 后来,后来…… 顾南枝从心口的抽疼里猛然惊醒,本能喊了声“林筝”,入目却是陌生的房间和几乎认不出来的楚梵迦,她已经坐了起来,此刻正斜靠在窗边,从无法合拢的缝隙里去看外面的情况。 确定短时间内不会有人靠近,楚梵迦收回视线看向了顾南枝,后者脸上的担心不加掩饰。 这份担心自然不是为她,而是昨夜那个小孩儿。楚梵迦清楚。 “抱歉。”楚梵迦说,“昨晚的事让那个小孩儿误会了。” 顾南枝生硬地目光对上她,惊喜里透着难以置信,“你还活着?” 楚梵迦动了下,扯到伤口疼得她忍不住皱眉,“嗯。” “活着为什么不回来?你知不知道你突然……”‘死’是禁忌,顾南枝顿了下,换了个用词,“你知不知道你突然离开,我有多难以接受?这么多年,我连墓园的门都不敢进,总觉得是我做得不够好,才没有及时发现你的异常,害你走到那么激烈的一步,我甚至……”甚至连遇到喜欢的人都要再三思量。 最后一句话顾南枝不敢说,若楚梵迦‘遗物’里所说为真,那这句话对她无疑是另一种伤害,顾南枝对她没有爱情不假,可已经沉寂的友情从不曾死去也确实为真,两相权衡,她做不到无所顾忌地控诉。 楚梵迦太懂顾南枝,有些话她不愿意说,那就换她来说,“小妹不见了,我要找她,这是原因之一;我已经对你说了‘喜欢’,你不能接受,我也无法收回,再见不过徒增烦恼,这是原因之二;三,我答应了一个人,这辈子除了她在的地方,哪里也不去。” 顾南枝没想到楚梵迦会这么直接,短暂沉默后问了一个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谁?” 楚梵迦说得坦荡,“常越,你们见过。我14岁就认识她,中间有段时间没联系,后来再见就在一起了。” 楚梵迦对常越不过一语带过,以为顾南枝什么都不知道,殊不知,楚志强的出现早已经承认了全部的过去,所以对楚梵迦的话顾南枝只有惊讶,“你爱她吗?”还是,只是屈服于她的钱和那些照片? “爱啊。”楚梵迦没有任何思考,笑得干脆,“她人挺好的。” “……嗯。”顾南枝将信将疑,想了想,爱情就是没什么道理,也可能在她不知道的背后,她们已经通过了爱情的考验。 “外面那些人是干什么的?你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顾南枝话锋一转,问楚梵迦。 楚梵迦偏头看了眼外面,沉了声,“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小妹,前段时间常越的人查到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是这个村子,所以我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什么秘密?” 楚梵迦收回视线,唇角绷直,“就是你昨晚遇到的,贩卖人口。” 这个词顾南枝不陌生,法制新闻里从来不缺少践踏人性底线的案例,可真的遇到,她还是觉得后背发凉。 昨晚要不是楚梵迦及时出现,她恐怕真的在劫难逃。 “你准备怎么做?”顾南枝后怕地问。 楚梵迦不做犹豫,“最初我只想找到小妹,顺便将这几个人送去他们该去的地方,后来我发现他们不是个例,这里整个村子都靠它维持生计,这件事涉及范围太广了,靠我一己之力处理不了。” “那就报警。”顾南枝说。 楚梵迦摇头,“报警的话,我,常越,我们背后所有的人都会被问责。” “你们是在救人。” “我们也伤过人。” “……” 楚梵迦的话让顾南枝沉默,她们都变了,变得陌生难懂,但她还是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 “如果我能找到人打通警方的关系,还不会牵累你们,你愿不愿意信我?”顾南枝问。 楚梵迦没有犹豫,“我信。” 顾南枝吊着心落了下来,“好,能不能让我打……” “嘘。”楚梵迦忽然上前,单手按着顾南枝腰,将唇落在了她的颈侧。 下一秒,门被人狠狠推开,一个酒气熏天的男人闯了进来。 看到两人暧昧的姿势,男人猥琐地咽了口唾沫,“静姐,这真是你高中相好的?”静姐,杨静,楚梵迦在外的化名。 楚梵迦离开顾南枝,一瞬对视用眼神告诉她不要主动搭话。 顾南枝会意,坐在原处一动一动,她颈侧被楚梵迦碰过的地方没有一点感觉,就像昨晚,楚梵迦总会在最后一刻找到东西挡在两人之间,让那些暧昧变得干净。 昨晚是她给林筝剥完糖后没舍得扔的糖纸,今天是她的头发。 楚梵迦,再变,她也还是顾南枝熟悉的那个不屑拖泥带水的楚梵迦,即使眼前的她看起来不那么重视感情,“说相好的重了点,我哪有那么长情,最多就是当年被人甩,心有不甘,现在突然遇到想找回点面子,不过看在她还算配合的份儿上,就暂时留着玩段时间吧。” 男人下流的目光越过楚梵迦看向被她半挡在身后的顾南枝,“那咱可说好了,你玩够了第一个让给我,我很久没碰过这么正的了。” “这是肯定,就冲你昨晚替我说话,让他们相信我没有勾结外人陷害大家,我也得第一时间想着你。”楚梵迦笑着说,顾南枝却看到她按在炕边手抠进了瓷砖缝里。 “自己人说这话就见外了。”男人走近,压低声说,“不过你要小心,老四还是不信你。” “是吗?” “对啊,要不是这女人突然出现,咱们昨晚定的那几个货主怎么会临阵反悔?”交易失败已成定局,但男人现在说起来依然愤愤难平,“哥几个费了多少口舌才谈出来的价,被这女人一出现全给搅黄了,搁谁谁咽得下这口气?本来把她给大家分一分,最后转手卖出去,也能平了众怒,可怎么说呢,衣服差点都扒了,你却突然冒出来插一脚给保了,那种情况下谁敢拍着胸口说都是巧合?静姐,干我们这行的,巧合就等于出卖,也不能全说老四想太多。” “我明白。那你为什么还要相信我,替我说话?”楚梵迦问。 男人笑着挠挠头,倒显几分憨厚,“上次出活,你不是把我从警察眼皮底下救出来了么,这恩我得报啊,咱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楚梵迦顺着他的话勾了勾嘴角,笑意停在表面,“谢了。” 男人摆摆手,指着外面说:“你们继续,我出去汇报情况了,被他们赶进来的。” 楚梵迦,“嗯。” 楚梵迦盯着男人摇摇晃晃的步子,目光一沉到底。 门关上的瞬间,她抠掉了炕边的一块瓷砖,因为过度用力,她后肩未愈合的伤口崩开,血顺着胳膊流下来,滴在了炕边。 “楚子!”顾南枝一着急叫了最顺嘴的称呼,她拉开楚梵迦的手,担心地说,“让我看看你的伤。” 楚梵迦抽出手,无所谓地甩了甩,“没事。” 顾南枝不悦,“你在流血。” “习惯了。”楚梵迦随口道,她不想都说自己的事,故意玩笑似的把话题扯到了顾南枝身上,“这么多年不见,你不高兴还是只会皱眉,没有一点凶人的样子。” 旧事重提,顾南枝忽觉遥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梵迦亦知道往事成烟,笑道:“你这点脾气管得住那个小孩儿?” 提起林筝,顾南枝的表情顿时软了下来,她心口空空的,说不出的担心,“她现在肯定很生气,我先是扔下她不管,后来又让她看到那样一幕,她现在肯定恨死我了。” “放心,常越会和她说清楚的。”楚梵迦说,“不过,常越那性子得理不饶人,你们家小孩儿估计得吃点苦头。” 顾南枝一颗心悬起,紧绷地问:“她会把筝儿怎么样?” “口头吓唬而已,动不了真格。”楚梵迦低头转了转酸疼手腕,语带无奈,“倒是我,这趟回去免不了又是一通折腾。” 这个语气的楚梵迦有血有肉,很真实,无形之中缩短了她和顾南枝之间多年未见的距离感。 顾南枝呼了口气,没忍住心中担忧,“我们回得去吗?” 楚梵迦看着坑洼不平的地面,眼神异常坚定,“不能也要能。” 楚梵迦让顾南枝栓上门,从一堆废旧杂物里摸出来支功能机递给她,“你能打两个电话,一个给你说的那个可以打通警方关系的人,另一个给你的小孩儿,一共三分钟,多一秒都不行。” 顾南枝双手接过来,凭借记忆将第一通电话拨给了借她车时互留电话的秦有恒。 秦有恒无疑是经验丰富的,简单几个问题就将线索串成线,给了她们肯定答复,“保持警惕,今晚尘埃落定。” 他的话是一剂强心针,不止顾南枝,连一向独来独往的楚梵迦都恍惚觉得有后援支撑,人才能无惧。 “不打了?”楚梵迦问挂完电话后就一直看着手机发呆的顾南枝,外面的人声还在,她不能保证不会再有人突然闯进来。这次被发现,她们两个谁都跑步了。 顾南枝念着烂熟于心的号码,手心冒汗,“现在这样,如果她在生气,我没办法哄。” “那就别打了。”楚梵迦说着就要拿走手机。 顾南枝紧张地躲开,“打,打。” 楚梵迦笑着摇头,她真的是疯了才会陪顾南枝这么‘玩’。外面坐着的那些人虽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但手上多多少少有点人命,她们现在的行为是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找刺激。 顾南枝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明白楚梵迦的担心,她不敢再耽搁,破釜沉舟般按下了呼叫键。 手机刚响便被人接通。 那头,林筝紧张地大气不敢喘一口,“枝枝,是你吗?” 一句只有担心的反问让顾南枝鼻头发酸,她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林筝再次开口,“常老师说你和楚姐姐现在不安全,你不要说话,听我说。” “请你一定、务必安全回来,和楚姐姐一起安全回来。” “我会准备好生日礼物等着你,你想知道是什么礼物吗?” “是356封邮件,全是写给你的,都在说一样事——我喜欢你。” “等你回来,我一封一封念给你听。” “……” 林筝说得很急,都是小短句,就更显得语无伦次,但顾南枝一句句听着窝心的暖,还有心疼。 “枝枝,楚姐姐还活着,你是不是就不会总惦记着她了?是不是就不会害怕爱人?” “你放心,我不会吃她的醋。” “所以,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爱我,就我一个。” “知道吗?” “你不要说话,不要让人听见。” “你要是答应就敲一下话筒。” “我听着。” 林筝将手机贴紧耳朵,压得耳廓生疼。 “嗒……嗒,嗒……”耳边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急,最后汇成了一句私语,“筝儿,枝枝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人,以后,也只会爱你一个人。” 第75章 打完电话,顾南枝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多少,相反的,距离和秦有恒的约定时间还有很久,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顾南枝关了手机递回去,定定地看着楚梵迦蹲在一旁,将手机艰难地放回去。 “楚子,你和以前不一样。”顾南枝略带怀念地说。 她第一次目睹楚梵迦的生活,把雨里的她和妹妹带回家并不是两人友情的开端,她们真正成为朋友是在一次晚自习之后。 那段时间正直数学竞赛,顾南枝被竞赛负责老师‘扣’到很晚才得以回家。 路上实在太累,她骑车迷迷糊糊的,差点撞到突然从路口跑出来几个人。 还好刹车及时才免去了不必要的麻烦,但他们似乎不想小事化了,几人一字排开横在路上想讹点好处。 顾南枝那时候年少气盛,性子很冲,文绉绉几句骂人的话怼过去直接把人给惹毛了。 楚梵迦就是那时候出现的,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汗,看起来很狼狈,但酷酷的表情能拽上天。 “喂,我说,光天化日的,干嘛呢?”这是楚梵迦说的第一句话,说完顾南枝就抬头看了眼天,心想,不错,这乌漆嘛黑的‘光天化日’。 于是,她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楚梵迦表情怪异地问她,“我长得很搞笑?” 顾南枝急忙摇头,笑得怎么都停不下来。 楚梵迦扯扯绑在腰上的校服,后面慢慢露出来个小脑袋,大眼睛眨啊眨,很是可爱。 顾南枝这才注意到她不是一个人,还用校服袖子牵着自家小妹。 小妹懵懂地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 楚梵迦拍拍她的脑袋,用下巴指着顾南枝说:“去,保护好这个小姐姐,姐姐要去打架。” 顾南枝有瞬间震惊,觉得小妹那么小,楚梵迦怎么能和她说‘打架’,还让她现场看着,这对小妹的心理成长无疑会产生很深的负面影响。 可当小妹娴熟地张开胳膊挡在她顾南枝身前,她忽然明白了点什么——一个人的□□乏术让楚梵迦根本无法兼顾,她只能一边保护一边伤害。 再后来,她看到了一个真实到虚假的楚梵迦。 她逃学、打架、骂自己的母亲没骨气,离不开男人,坏得让老师当众动手,同时,她拼命保护生命里那些光点的样子又温柔到不可思议。 顾南枝想过楚梵迦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也为她的将来努力过,只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她们到底还是分道扬镳了,现在的楚梵迦让她陌生。 楚梵迦不如顾南枝想得多,对未来也没有那么多执着,她坐在炕边,有些无力地靠着墙,声音很远,“哪有什么不一样的,想好好不了,坏得也不那么彻底,以前不也是这样?” “以前至少安全。”顾南枝余光看到炕边的血迹就再也移不开始视线,“如果这次能找到小妹,你会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吗?” “不会。”楚梵迦没有犹豫,她转过头,脸上几乎没有血色,“从我妈带着我和小妹改嫁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再也做不了好人,可是怎么说呢,还活着就想再挣扎挣扎,但你看,挣扎的结果是没保护好我妈,还弄丢了小妹。枝,顾南枝,我做不了好人的。” “你是。”顾南枝执拗地肯定,“你一直是好人。” 楚梵迦笑了笑,不反驳她,“有了坏人的对比才有好人的善良,有时候想想,我也不全一无是处,至少在找小妹的这些年,我做过很多好事,不算亮堂,也,算是好事吧。” 楚梵迦最后一句像是反问,很茫然。 顾南枝想给她肯定的答案,看到她垂眼笑的样子还是决定沉默。 现在的她,已经左右不了楚梵迦的想法了,也无权左右。 她们都有各自的生活,有想尊重和爱惜的人。 ———— 午夜两点,楚梵迦和顾南枝依然没有入睡。 屋内的静谧让人心慌。 “会有人来吗?”等得太久,顾南枝已经不确定秦有恒的话是否可信了。 楚梵迦比顾南枝沉得住气,她将窗户推开一点缝隙,警惕目光看向了外面一望无际的黑,“再等等。” 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过去,“砰!”剧烈的撞击终于撕裂寂静黑夜。 楚梵迦第一时间拉着顾南枝从窗户跳出去,躲进了屋后一片墓地。 幽幽磷火追着人跑,它将黑夜慢慢点燃,从晨光微熹烧到天光大亮。 顾南枝神经紧绷得太久,身体开始吃不消,被高烧模糊的意识想要彻底沉寂的刹那,她听到了久违的呼唤,“枝枝。”是林筝,是她生命里的天籁之音。 再次醒来,一切似乎回到了从前。 那两个惊魂夜像是一场梦境里的探险,突然出现,又戛然而止。 梦醒,她还是她,心里少了诸多牵挂的她。 “咔嚓。”病房门被人推开,顾南枝一寸寸转头看过去。 没了眼镜的顾南枝视线很模糊,但她肯定,来的是林筝。 “筝儿。”顾南枝干涩的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你走近点,我看不清你。” 林筝站在原地不动,天知道,秦有恒带她在墓地找到顾南枝时她的心有多疼,好像她头顶的天已经塌了,可说好要做她身边那个高个子的顾南枝却倒下了。 她气她丢下她,却还想拼命抱起她。 顾南枝知道自己这次太过分,她不奢求林筝会大度到自己想通,只求她不要过分难哄。 如今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视若珍宝。 “你不过来,我就过去找你了。”顾南枝掀开被子,费力地垂下腿去找拖鞋。 无奈地面和鞋子都是浅色的,她看不清,想弯腰去分辨时,沉闷后脑袭来一阵眩晕,她没稳住,身体无力地向前倒。 手臂上扯到的针头,一瞬间剧烈的疼让她轻吟出声。 只一霎,后面绵长尾音全被林筝堵回了嘴里。 她在关键时候接住了顾南枝,一切怨、忧全融进了这个不算吻的吻里。 她粗暴地闯进去,扯着她,咬着她,迷恋地缠着她,过后,安静地抱着她。 病房外有护士匆匆经过,估计是要进来,看到两人紧密相拥的姿势默默退回去,和跟在身边的小女孩儿吐槽,“现在的病人真是娇气,看着挺成熟稳重的,一到打针又是哭又是闹,非要人小姑娘抱着哄,哎,我要是这,都不好意思清醒。” 小女孩儿捂着嘴笑,“我觉得挺好的啊,小姐姐哄人很可爱,大姐姐撒娇也很友爱。” 护士无语,“得,又是一个难伺候的。” 病房里的顾南枝完全不知道自己会有被人这么‘嫌弃’的一天,更不知道烧到糊涂的自己有多不讲理,任医生护士怎么好言相劝都是那句委委屈屈的“你们走开,我只要筝儿。” 林筝差点被她那孩子气的模样笑疯,一想到她为了别的女人丢下自己,心里又气得不行,索性硬着心肠不管,整得护士没办法,请了秦有恒过来才说服林筝哄一哄。 哄了还不如不哄。 林筝左一句‘枝枝乖’,右一句‘枝枝听话’,软绵绵的声音听的人脸红。 万幸最后总算消停下来才不枉他们忍那么辛苦。 这会儿烧也退了,人也清醒了,那攒下的账就该算算了。 林筝无情地伸出手,用一根手指戳在顾南枝肩头将她推开,然后冷着脸问她,“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顾南枝坐在床边,因为看不清林筝,目光有丝茫然,再加上病恹恹的可怜模样,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好欺负,尤其是乖乖点头的时候,林筝一个没撑住差点心痒地叫出来,但她必须要保持高冷,“不要点头,自己一样样往出数。” 顾南枝舔了舔嘴唇,想去拉林筝的衣服。 林筝眼疾手快地躲开,凉凉道:“别跟我装可怜,没用。”怎么可能没用,现在就想抱上去!林筝在心里精分。 顾南枝连林筝的脸都看不清,自然也看不清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她只得自己坐好,一样样承认错误,“我不该突然走掉让你担心,不该和楚梵迦那样让你难过,不该……” “那样是哪样?”林筝打断,明知故问。 顾南枝高烧昏迷期间,她其实已经见过了楚梵迦,她们谈了很久,说的全是和顾南枝有关的往事,从初识到分开,事无巨细。 楚梵迦承认爱过,否认这爱曾有回应。 她也承认那晚的行为是有不妥,但事有缓急,当时已做妥善处理,两人并未真的发生什么。 她说她找到小妹了,即将和常越带着小妹一离开。 她说,这世上以后再无楚梵迦,只有常越的常悦。 顾南枝是她的过去式,她,只是顾南枝善良里的幸存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林筝听完,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她庆幸地想,还好顾南枝那时‘愚钝’,还好楚梵迦始终‘心软’。 但凡楚梵迦那时候狠心一点,不顾顾南枝的感受逼她一把,那后面可能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临走之前,楚梵迦给了林筝一个包裹,她说里面有她对两人的祝福,顾南枝知道怎么找到它。 林筝接受,真诚地感谢她救了顾南枝一命,也感激她把顾南枝留给了她。 事情到此已经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但林筝还是想给自己立个善妒的人设,她必须让顾南枝知道,对她,她没有原谅不了的事,但同时,她也小气得可怕。 顾南枝感受得到林筝的不悦,她抓紧床单,难得慌张,“衣服不是她扯的,是个男人,楚梵迦打断了他的腿,接吻有,但没有碰到,真的,我们如果不那样做,就会有人怀疑她进村是另有打算,我也会被当成同伙。筝儿,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好。”林筝走到顾南枝身前,居高临下地说,“你演示给我看,真的如你所说我就相信。” 顾南枝大喜过望,“好。”很快又失望地垂下了肩,“我没有糖纸。” “我有。”林筝说,说话同时,她俯身凑到顾南枝唇边,隔着一层薄薄的塑料纸去找那个让她无数次沉迷的缝隙。 找不见,林筝离开一点,和她四目相对,“为什么不张嘴?” 顾南枝漆黑的眸子聚焦到林筝脸上,慢慢启唇,“因为不是你。”不是你,所以那晚的亲吻仅仅只是最敷衍的配合。 林筝低头,前额抵在顾南枝肩上,伪装的冷淡被悉数卸下,“顾枝枝,再有下次,你还要这样保护自己,我能接受,但有一点,请你一定记得。” 顾南枝握紧林筝发颤的手贴在脸侧,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下次不论要做什么,我都会在离开之前和你说一声,如果你想去,我会带着你一起。” 顾南枝所说即林筝心中所想,她心里最后那点不适迅速消失,直起身体说:“楚姐姐走之前留了个东西给你,她说里面有对我们的祝福,你知道怎么找。” 顾南枝第一反应是楚梵迦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转念一想,再见又什么意思?不过是让彼此身边的人多点烦恼而已。 楚梵迦考虑的比她周全。 顾南枝笑笑,和楚梵迦上次离开时的轩然大波不同,这次她的心情异常平静,她拉下林筝的手,笑着问她,“是什么?” 林筝将包裹从斜挂包里找出来递给了顾南枝。 顾南枝一点点拆开,惊讶一闪而过。 楚梵迦留下的包裹是五年前她请冯萱帮忙在图书馆扩建时找的书,编号k825.6=48/13-2。 这本书应该放在她书房已经被尘封角落才对,怎么会辗转又回到她手中? 顾南枝怀着心中疑问,翻到了第105页。 已经模糊的‘洞房花烛,天长地久’被人重新描了一遍。 下方多了两个名字——筝儿&枝枝。 第76章 顾南枝这次发烧是精神压力太大导致的,眼下事情虽然已经暂时解决,但常年不生病的她突然倒下还是有些适应不过来,怏怏地躺到下午也不见状态好转,急得林筝不停跑医生办公室。 跑到第三趟,医生被她搞得实在头痛,签字笔往桌上一拍,面无表情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筝完全不觉得自己此举很烦,笑眯眯地跑到办公桌跟前,跟医生汇报顾南枝的情况。 医生听完就给了她两个字,“出去。” 林筝,“……哦。”好凶。 林筝把办公桌上排了一溜的检查结果整理好,郁闷地用脚底板蹭着地出了办公室。 门刚关上,她突然想起个事,反手就给人重新推开,探进去个脑袋,急乎乎地说:“医生,我们家枝枝……” 医生火了,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家枝枝,你们家枝枝,就你们家枝枝金贵,全医院的医疗资源都给她拿去治发烧行不行?” 林筝稍一琢磨,郑重其事地点头,“行。”然后,她收获了医生的一只室内拖鞋。 林筝手忙脚乱地推上门躲开,动作太快差点卡到自己脑袋。 林筝心有余悸地将没有幸免于难的头发从门缝里扯出来,无不郁闷地说:“发烧重了也是要烧坏脑子的好吗?” “顾老师还没有退烧?”身旁忽然有人说话,紧接着林筝低垂的视线里多了一双男人的脚,她认得这个声音,是秦有恒的。 林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脚后跟踢到门才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激,忙又往前走了一点,糯糯地“啊”了声。 这次顾南枝和楚梵迦的事情,多亏有秦有恒从中帮忙,才能那么快就平息。 整个过程林筝很清楚,从秦有恒根据楚梵迦的指引联系上常越到制定最终计划,他全程参与,忙前忙后,重视程度不比警方。 一直到出发前的倒数,他还在确认细节,生怕有任何一点疏漏害某个人哭。 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他的好林筝都看在眼里,只是,一句‘谢谢’够吗? “谢谢。”林筝朝秦有恒鞠了个躬,还是选择用最真诚,也最陌生的方式回应。 低垂的视线里,她看到秦有恒垂在身上的手猛然握起,她的心也跟着快速紧了下,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很快,秦有恒适应过来,笑容温和有礼地说:“不用客气。能不能请你喝点东西?” 林筝攥着化验单,边角被她捏出很深的褶痕,“我要去给顾老师取药,马上到晚饭,取完药我还要给她买吃的。”林筝说得很急,生怕自己把活儿安排的不满给谁‘钻了空子’一样。 秦有恒笑了笑没多说什么,“那下次有机会再说。” “好。”林筝火速逃跑,跑到拐向药房的路口又突然折回来,在秦有恒没做出反应之前快速抱了他一下,同时用手掌在他左臂上轻轻抚摸,“谢谢你。” 同样都是谢谢,这一句让秦有恒连生生死死都能看淡的眼眶突然酸涩。 昨夜和警方的人一起去救顾南枝和楚梵迦时,林筝也跟着,她知道自己没那份能力,所以和接应的人一起乖乖守在外面,等到形势差不多稳定,要去搜寻提前躲起来的顾南枝和楚梵迦时,她才小心翼翼地问秦有恒能不能带着她。 如果可能,秦有恒自然不想带,在事情没有彻底解决之前,任何危险都有可能突然发生,带着她,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安心,但林筝熬了一夜,通红的眼睛让他无法忽视,不得已,秦有恒带了林筝一起。 一路波澜不惊,快到墓地才碰见了一个漏网之鱼,想拿林筝给自己换个逃生的机会。 林筝胸中没有什么大仁大义,但分得清是非黑白,再加上顾南枝在这次的遭遇,她根本不可能让他得逞。 于是,在莫名的默契指引下,他看懂了秦有恒的手势和眼神,同他两方配合,将人轻易制服。 不过,意外总是在所难免,没有任何经验的林筝在给秦有恒成功创造机会后激怒了对方,他发狠似的将刀朝林筝身上捅。 距离限制了秦有恒及时阻止,只来得及替林筝挡下。 万幸,他挡下的这刀只刺中了胳膊,血流得凶,但其实没有伤中要害。 甚至,在林筝急得为他掉眼泪时,秦有恒很不严肃地笑了出来。 这要是放在以前,不用上头开口,他自己就去领罚了。 放在当时,他就一个感觉,这刀挨得值,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挡,看到林筝急哭,还是会笑。 尤其是刚才这个拥抱和关心。 如果世上能有早知道,他一定早早想办法这么做。 秦有恒被自己的想法搞得无语,他竟然也有为了私心变得这么工于心计的一天,他迅速打消了脑子里不着边际的想法说:“血止住了,伤口也不疼了,不用担心。” 林筝被看透,耳朵很快红了,她低着头,视线乱转,“我没有担心,就是谢谢你。” 秦有恒格外配合地接茬,“好。” 他这么‘好说话’,反倒让林筝不知道怎么办,她尴尬地揉揉耳朵,咕哝道:“我走了。” 秦有恒,“好。” 什么都是好? 林筝眉心堆出一座小山,狐疑地抬头看秦有恒,见他满脸都是‘我很高心,随便你说什么都好’的表情,顿时像被踩了猫尾巴一样拔腿就跑,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嚷了一句,“好可怕。” 跑就跑吧,中途还不忘心虚地回头观察情况,见秦有恒一直盯着她不放,脚下跑得更快,不好意思的小动作逗得秦有恒直乐。 乐完了,不被这个女儿接纳的心就更加失落。 秦有叹了口气,提步往顾南枝的病房走去。 那边,顾南枝正靠在床头看林筝给她搜罗的电视剧。 听见敲门声顾南枝没抬头,随口应声说:“进来。” 她下意识以为是林筝,不客气地指挥,“帮我倒杯水,谢谢。” 秦有恒没出声提醒,慢步走过去给顾南枝倒水递到了她手边。 顾南枝伸出去接时察觉到了不对。林筝的手瘦瘦小小的,很白,眼前这个明显是男人的手。 顾南枝防备地抬头,以为昨晚那事的‘后遗症’来了,看到是秦有恒才松了口气说:“您怎么来了?” “路过,来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秦有恒将水放在床头柜上,远远退到窗边站着。毕竟男女有别,顾南枝和林筝又是那层关系,他不适合和林筝一样坐在床边和她说话。 顾南枝取过水抿了口,笑问:“真是来看我的?”他们的交情远没到这一步。 秦有恒不做掩饰,“来看林筝的。” “见到了?”顾南枝问。 “嗯。”秦有恒停了下,罕见地在外人面前有了笑容,“感觉我们的关系在慢慢拉近。” “意料之中。”顾南枝说,林筝一直不是狠心的人,最多只是陌生。 “你对她很了解。”秦有恒言语之间竟然有点羡慕,“看来你那天说的话我要更加慎重地考虑了。” 林筝忙着试飞测试期间,顾南枝和秦有恒见过一面,他借了车给她,方便接送林筝,除此之外,还聊到了她们两人的关系。 顾南枝没有任何隐瞒,说之前也想过秦有恒可能会反对,不料他只是沉默,然后在离开之前说了一句,“我想想怎么接受。”之后就再没什么联系。 这会儿突然提起,顾南枝难免多虑,“不管您能不能接受,我和林筝都不会分开。”顾南枝果决地表明态度。 秦有恒淡淡地‘嗯’了声,辨不清态度。 “昨天林筝一直和我在一起。”秦有恒突然岔开了话题。 顾南枝不知道秦有恒想说什么,选了一个最显而易见的切入点,“她是不是吓坏了?” 秦有恒否认,“没有,她很冷静。她说相信楚梵迦会保护好你。” 顾南枝没说话,心里酸酸的。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林筝一直在快速成长,不只为人处世,还有她的信任,她却始终原地踏步,甚至让她失望。 “你可能不知道,在那之前常越不止和她解释了那晚的误会,还用后来的一整个下午说了你和楚梵迦过去的关系,包括楚梵迦曾经喜欢你。”秦有恒说。 顾南枝端着杯子的手握紧。知道了,林筝怎么一句都不问她?只让她认了突然丢下她那个已经‘无关紧要’的错。 秦有恒不去看顾南枝的反应,兀自将林筝那天的话告诉她,“我不是个悲观主义者,但我喜欢未雨绸缪。知道你和楚梵迦曾经要好,我自然会想护着林筝,所以我问她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顾南枝不敢猜,“什么?” 秦有恒,“如果楚梵迦还喜欢你,如果患难真的见了真情,她会怎么做?” 那种情况下的林筝确实该有这个疑问,毕竟,在旧识和现爱之间,顾南枝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找前者。 秦有恒也始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直击要害,可他得到的答案完全出乎意料。 “她怎么说的?”顾南枝问,嗓子压得很低,像在害怕。 秦有恒摇摇头,有种女大不中留的无奈,“她说‘那我会一辈子恨她,也会用一辈子继续爱她。’” 这话让顾南枝羞愧不已,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有分寸的人,对比起现在的林筝,她冲动得让自己不耻。 秦有恒原打算说到这里就打住,让顾南枝也体会体会林筝两难的感受,看到她真得满脸后悔,他突然怕会挨林筝的骂,嫌他多管闲事,只得把剩下的话也跟着说完。 “除了刚才那句,她后来还说一些话。” “……” “她说‘你不用这么吓唬我,我知道她是什么人。’” “我问她你是什么人。” “她说,‘我尊敬的人’。” 这个人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从一开始的尊敬到现在的喜爱。 这样的人,如果薄情寡义到连已故挚友都会忘记,那才是真的让她失望。 第77章 林筝买好吃的,蹦蹦跶跶回来时秦有恒已经走了,只有顾南枝和她离开时一样,靠在床头看电视。 从密密麻麻的弹幕可以看出剧情很精彩,但顾南枝一幕也没看得进去,脑子里还在时不时回放秦有恒最后那番话。 看到林筝回来,顾南枝关了平板,沉默地望着她在小餐桌前忙碌。 “筝儿,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顾南枝沉吟着问。 林筝抽空抬眼,觉得她哪里怪怪的,“随便问啊,你又不是别人。” 林筝的态度太坦然,顾南枝被她感染,心里因为秦有恒的话积聚的郁结顿时散了,那些敏感矫情的问题也问不出口,转而说道:“昨天的电话里,你不是说会准备好生日礼物等我回来吗?” “啊?这个啊。”林筝搓搓手,跑去扒拉餐盒了。 顾南枝拉开被子,盘腿坐在床边瞧她,“是没准备好,还是反悔了?” 林筝背对她,咕哝一声,“没反悔。” “嗯,那还给念吗?”顾南枝问,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林筝的耳朵。邮件里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吗?怎么小姑娘的耳朵都红了? 顾南枝抿了抿发干的嘴唇,伸出手,微凉指尖碰上林筝耳尖,“筝儿,你耳朵红了。” 林筝端着碗站起来,面不改色地把一块素菜塞进顾南枝嘴里,凶巴巴地说:“吃饭就吃饭,哪儿那么多话。” 顾南枝眸子掩笑,她将菜含在一侧,不管任何用餐礼仪,含糊着追问:“给念吗?” “哎呀,你烦得很!”林筝恼得去捏顾南枝被撑起来的腮帮子,“给!一过十二点就给!” 顾南枝满意了,拍拍她的手说:“撒开。” 林筝‘嘶’一声,莫名有种卸磨杀驴的凄凉。 “之前一直没见你准备,我还以为你只是问问。”顾南枝边嚼边看着林筝刚夹起来的米饭说。 林筝把米饭送到顾南枝嘴边,见她稳稳咬进嘴里才收了筷子,回忆着,“都准备五年了,不用临阵磨枪。” 一石激起千层浪,顾南枝前一秒还觉得香甜的米粒顿时变了味道,她将堵在嗓子口的食物硬生生推下去,笑着说:“越来越觉得我对你不够好了。” “够好的。”林筝单脚勾过凳子坐下,仔细从菜盒子里挑选卖相优质的少数,她这会儿有点爱上给顾南枝喂饭的感觉,连带说话也格外甜腻,“谁会喜欢对自己不好的人?我又不傻。” 顾南枝笑而不语,她看得见的好只有短暂一学期,实在寒碜。 “对了,有联系时七她们报平安吗?”顾南枝突然想到。 “有了。”林筝放下米饭,转而夹了一大口菜送到顾南枝嘴边,见她拒绝还故意往前怼了下。 顾南枝惹不过,认命地吃了进去,无奈太多,嚼起来实在费劲,而且,这个菜实在难吃。 林筝见她乖乖吃菜才肯把剩下的话补上,“现在还不能回去,常老师让我们一周后再出现,她要在这段时间安排和楚姐姐离开的事,估计是怕我们无意说漏什么吧。你放心,该安排妥当我早就处理好了。” “嗯,那就好。”顾南枝嘴里食物太多,只能发出这种简短的单音,低低的,像是从胸腔一点一点推出来的,很平静。 果然,又是都考虑周到了啊,现在的林筝只要在,她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这感觉,不好。 林筝盯着顾南枝的脸看,总有种这次突发事件之后,她变得不一样的感觉。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林筝说不上,单单觉得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自信耀眼,她的‘光’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 顾南枝吃饱后,林筝就着她吃剩的饭随便扒了几口,然后拿起餐盒说:“我去洗碗,很快回来。” 顾南枝点点头,不多说话,也没有和以前一样仔细叮嘱她好好走路,小心留意,就像,她已经不准备再事无巨细地管她了。 这让林筝心里的疑问更深,以至于洗碗时频频走神,手指什么时候被割破了也没感觉,一直到揣在口袋的手机震了下,她才慢吞吞地甩甩手拿出来看。 是时七发来的微信,一张图片,从消息通知里看不出什么。 凭林筝对她的了解,估计又是表情包开头的闲聊。 林筝手上还有水,指纹解锁不了,恰巧这会儿也心烦得很,顺势把手机塞回口袋准备等下再回。 这一等,直接等到了晚上护士来查房,让她去打点热水给顾南枝擦洗。 林筝得了令,马不停蹄地跑去接水。 水房不远,三分钟一个来回绰绰有余。 林筝端着水回来时,护士还没走,说是要下班了,等人来接,正好有空和顾南枝闲聊会儿。 两人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家长,凑在一起的话题是林筝不大喜欢的学习。 她不想进去被问东问西,索性把水放在一边,斜靠着墙玩手机。 时七的微信还没回,这会儿刚好是个机会。 时七发来的图片是张微信聊天记录的截图,顾南枝和徐芷的,截图里多是顾南枝在说话,徐芷只有一句,【烧糊涂了?】 林筝一句句看着顾南枝的信息,看得很慢。 【有没有哪个瞬间,你觉得自己突然老了?】 【不是身体上的老】 【就是】 【她开始面面俱到,而你变得一无是处。】 【……】 一无是处……林筝憋在心中一晚上的疑问突然有了答案。 ———— “去打水那个小姑娘是你学生?”病房里,护士八卦地问。 顾南枝像是刚喝了水,嗓子异常得软,“不是。” “是女朋友。”这话是林筝说的,她用胳膊肘顶开门,身体转了半圈绕进来,两手端着水,边往过走边说,“护士姐姐,我俩的关系没那么含蓄吧?”林筝说着弯腰,凑到顾南枝跟前努努嘴,后者会意,熟练地将嘴唇碰了上去,动作非常干净,而后和林筝四目相对,一切言语都被融进了笑里。 这是情人之间才会有的默契,护士作为旁观者,觉得自己被强行喂了一把狗粮,“打扰了。”她站起来,皮笑肉不笑地说。 林筝乐得心安理得,“姐姐慢走,辛苦了。” 林筝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出去,门一关,笑眯眯的嘴脸立马变了,“这个姐姐也太不会说话了,还学生?我都到法定结婚年龄好吧,什么眼神啊。” 顾南枝单腿曲起,两手撑在膝头顶着下巴,认真地盯着林筝看。 半晌,软绵绵地吐出三个字,“好眼神。” “……”林筝无语,她们家枝枝这胳膊肘哪儿是朝外拐啊,都快折在外面了。 算了,念她人在病中,说话都格外好听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林筝暗自思忖,随后拿了洗漱用具过来,蹲在床边给顾南枝拧热毛巾。 顾南枝垂眼看着她,目光流转得异常缓慢,“我看过你很多种打扮,参加项目答辩时干练,做主持人时精致,平时上课就普普通通,衣服穿得宽大,头发也不爱扎,尤其是早上一二节的课,脑袋一低,谁都看不到你在偷偷睡觉。” 顾南枝说的这些都是上大学时的林筝,她不问缘由,也想得通顾南枝为什么会知道。 无非就是像高考一样,挤着忙碌时间,只为过去看她一眼。 林筝忍着心里的酸意,笑着问她,“出于职业本能,是不是特别想去找老师告发我?” “嗯……”顾南枝摇头,“我总在想,这小孩儿是不是又熬夜看电视?” “才没有。”林筝站起来,撩开顾南枝的头发帮她擦脸,“沉迷电视都是小时候干的事了。” 顾南枝仰着头,温热毛巾轻轻滑过眉眼,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她还从来没被人这么照顾过,尤其,这还是个小了她那么多岁的小姑娘。 毛巾落到鼻尖,顾南枝睁开了眼,和林筝的目光对上。 现在的林筝没了初识的稚嫩,但目光依旧纯粹,察觉到她的注视,慢慢看过来时,眼睛会亮。 “干嘛这么看我?”林筝托着顾南枝的下巴,毛巾从下颌一路擦到脖间。 不是她没定力,实在是病服领口太大,她稍不留神就能看到顾南枝没有任何束缚的胸。 还是那么好看,摸上去,“咳。”林筝掩饰性地咳了声,加重了擦拭的力道。 顾南枝觉得痒,忍着没动,整个人看起来会有些紧绷,和紧张……或者兴奋时的状态很像。 林筝怕自己一不留神对还病着的顾南枝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急忙别开眼说:“我去换盆水,你等下。” 顾南枝拉住林筝的手腕,在她疑惑的目光下缓缓开口,“看过你那么多的样子,每次看到不一样的还是会下意识和穿校服的你对比。” “然后呢?” “怎么都好,一开始的总是最好。”很清晰的怀念,可能,也是对现在这个自己的不自信和失望,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里终于不再被人‘需要’。 林筝没接话,她也觉得开始的就是最好的,不然也不会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谁都不如她,但这不能成为顾南枝怀疑自己‘一无是处’的理由。 林筝反手抓住顾南枝的手腕捏了下,语调轻快地说:“顾枝枝,你会算天干地支吗?” 话题突转,顾南枝下意识点头,“会。” “你会背中国历史大系表吗?” “会。” “你知道两个‘呆’怎么念吗?” “知道。” “对啊,你什么都懂。”林筝笑得灿烂,“你懂的这些我都糊里糊涂,需要你教。我呀,一开始追着你的背影,后来踩着你的步子,不管怎么样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已经存在的那个你是让我变得强大优秀的方向。只要你站在那里,我就永远不会走错。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教我’变得力不从心了,那么,那天一定要成为你最开心的一天。” “为什么?”难道不该失落? 林筝偏着头,对她说:“因为,我终于追上你了呀。” 第78章 帮顾南枝擦洗完,时间已经快接近十点,尽管她一再强调自己一点也不困,还是在林筝的强势手段下躺进了被窝。 五月的夜晚仍旧清凉。 林筝关了灯,打开窗,躺在窗边的陪护椅上看着夜空发呆。 听到顾南枝翻身的声音,林筝转过头,望着她模糊的轮廓说:“睡不着?” 顾南枝在黑暗里与她对视,“不是,是在努力保持清醒。” “嗯?”林筝抱紧身前的被子,觉得自己应该知道她不睡的原因,“离十二点还有很久。” “不久,只有两个小时。”生日的事虽然没有惊喜,但明知道它在,却看不见的期待也够顾南枝等到心焦。 “筝儿,要不就现在?仪式感什么的,没那么重要。”顾南枝半撑着身体,趴在床边和林筝商量着说。 林筝将下巴缩进被子里翻身不看她,同时一口拒绝,“不要。” 顾南枝瞧着她坚决的背影,无可奈何地躺了回去。 想是夜□□静,身边又有熟悉的人在,再加上药物的镇定效果,顾南枝慢慢有了困意。 迷糊中,她感觉胳膊被人轻轻拉开,紧接着怀里多了个绵软温暖的身体。 顾南枝下意识抱紧,下巴蹭了蹭林筝的脑袋,“怎么跑上了?”静谧空气里,她沙沙的声音很有质感。 林筝缩在顾南枝怀里,手指一下下抠着她病服的扣子,挺规矩,就像上学那会儿睡糊涂了抠她的腰带。 在顾南枝以为这个动作绝对安全时,林筝忽然改变‘策略’偷偷钻进去,然后,丢给她一个没有半点可信度的理由,“冷。” 顾南枝一时无语,所以,林筝这个惹火的行为,她是该拒绝还是默许?拒绝了,小姑娘冷,默许了……也不知道她的歪心思会打在哪里。 这里可是病房。 趁着顾南枝左右为难,林筝手下更加过分,但也仅仅只是摸一摸,抱一抱,轮到真刀实枪,她现在还有点舍不得。 林筝被黑暗勾起的那点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反而是顾南枝被她弄得起了一身燥意,原本擦得清爽的身子很快覆了一层薄汗。 “故意的?”顾南枝无奈地问。 林筝在她脖子里拱了拱,打在皮肤上的呼吸比平时烫了很多,“不是。”她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不想做肯定是哄人的,但是你现在不是还病着呢么,我不能那么禽兽。” “那你为什么要起这个头?”起了头不收尾,比禽兽到底更过分。 林筝这会儿借着天黑没人看见,脸皮越发得厚,“是你自己定力不够,干嘛怪我?” “只有我?”顾南枝被这不讲理的小姑娘气笑,扣在她身后的手挪到前头,捏着胸前一处小小的坚硬说,“那这是什么?” 林筝抖了下,抱她抱得更紧,“正常生理反应。” 好吧,这样都能忍住,她以前真是小瞧她了。 顾南枝撤回手,重新扣到林筝身后,将她往怀里压了压,“等回去了,你得还我。” 林筝抿着嘴笑,“好。” 小小的一团火烧着两人,不热烈,熄灭时带来的都是倦意。 很快,顾南枝绵长的呼吸开始变轻、规律。 本该和她一同入睡的林筝却悄悄睁开眼,隔了极近的距离呼吸着她的呼吸。 确认顾南枝不会再醒,林筝轻手轻脚地挪开她的手,爬下床,踮着脚尖出了病房。 门锁落下带着细微声响。 门里,顾南枝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笑得温柔似水。 ———— “姐姐!姐姐!”林筝火急火燎地跑到护士站,趴在导医台上往里看,“我的蛋糕呢?” 值班护士不紧不慢地从下面的柜子里拿出来个盒子,放在台面说:“还以为你不来拿了。” 林筝宝贝地拎起来,反驳道:“怎么可能。”这可是她趁着买饭,跑了好几家店才找到的。 护士不想受刺激,摆摆手,撵人,“赶紧走。” 林筝笑眯眯地点头,“谢谢姐姐,你今天可真好看。”撩完就跑,护士也就看她是个小姑娘,不然立马请保安给人带走。 林筝回去病房,顾南枝还‘睡’着。 她把鞋脱在门口,光着脚,悄默声地走到床边蹲下,看了顾南枝半天。 也不知道黑灯瞎火的她能看见什么,愣是把自己给看乐了。 怕一不小心笑出声吵醒顾南枝,林筝缩回搭在床边的脑袋,猫着腰往窗边挪。 背对病床的方向,她看不到顾南枝弯弯的眉眼有多好看。 ———— 十二点整,顾南枝被林筝‘叫醒’。 她推着顾南枝肩膀,让她对着窗口方向。 原本放着陪护椅的窗边此时多了一张凳子,凳子上放着蛋糕,插了已经亮起的蜡烛。 微弱烛光在风里轻轻摇晃。 林筝快步过去,将凳子一点点推到顾南枝跟前,看着她被烛火照亮的双眼说:“枝枝,生日快乐。” 顾南枝的目光始终凝聚在林筝脸上,以前就看不够,这会儿就更挪不开眼,“能不能许愿?”她问。 林筝连忙点头,“当然能,蛋糕又不是假的。” “好。”顾南枝不合掌,不闭眼,就那么看着林筝,一字一句极慢地说,“我命里个姑娘,希望她健康快乐。” 林筝没想到顾南枝会许这个愿,愣了下坐到地上,仰着头看她,“一年一次,浪费了。” 顾南枝俯身,嘴唇轻启,吹灭了蜡烛。 光暗下去的瞬间,她再次开口,“就因为一年一次才要把重要的都留给这次。”平铺直叙的语气点燃了林筝心里的烈火,“那再给你一次机会,还有吗?” “我想想。”顾南枝假意思考了一会儿,笑着说,“想她亲口念给我一些心里事,不要从别人那里听说。” “嗯,可以。”讲‘故事’谁不会呢,“完了?” “想要那些心事是些不快乐的事。” “哪儿有人自己找虐啊。”林筝笑得眼睛酸疼,她知道自己的眼睛肯定红了,庆幸的是,顾南枝看不到,但她摸得到林筝不自然的表情,“不是找虐,是想更了解。” “好吧。”林筝拉下她的手,从陪护床上摸来了平板。 亮起的屏幕里有一封已经发出的邮件。 邮件标题:给18岁的自己 发件人:林筝 收件人:顾南枝 “这是我成年那天写给你的。”那年的生日是林筝这辈子过得最惊心动魄地一天,先是林杰病情反复,后是冯海安在赶过去的途中遇到拦街抢劫,好在最后都有惊无险。隔着观察室的玻璃墙,冯海安在走廊里帮林筝过了一个不可以点蜡烛的生日。 “那年生日我贪心地许了两个愿望,第一个,爸爸再多陪我一点,第二个。”林筝抬起头,平板的冷色光从下往上,将她的眼睛照得格外明亮,“在梦里见到你。” 心上一瞬间揪得疼,顾南枝拉起林筝,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而不是虚晃的梦,“筝儿……” “嘘。”林筝轻声打断,“不要影响我酝酿情绪。” “我虽然贪心,但好像很好运,那天的两个愿望全部都实现了。”林杰一直陪她到大二的冬天才不舍地离开,顾南枝……“我在空荡荡的走廊里一转头就看到了你,但是那个梦太短了,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我妈叫醒了。” 顾南枝搂紧林筝,有些话啊就在嘴边,却被心疼堵得严严实实,怎么都出不了口。 林筝也不想拿这些事儿害顾南枝难受,她让顾南枝坐进被窝,自己挤到她旁边,靠进她温暖的臂弯里一句一句,说着18岁那年的心事。 其实,总共就三句。 林筝,18岁的你,还喜欢着她。 她呢? 她是不是依然不能喜欢你? “你说,如果我当时把这封邮件发给你,结果会是什么样子?”林筝问。 以前,她连打开这些邮件的勇气都没有。 现在,说起来无比轻松,好像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去回顾一段感同身受的‘暗恋’。 顾南枝没说话,她从枕边拿过手机,在林筝的注视下给她想要的回复,【她在一个人的夜晚,悄悄回忆着你,在一次次不远千里的窥视里,偷偷爱上了你。】 这份迟来的告白不如宿舍楼下大张旗鼓的‘点蜡’,也没有明里暗里勾心挠爪地试探,它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进了林筝的邮箱里,跟她荡漾的心一起飘上远空。 ———— 隔日,顾南枝被批准出院。 秦有恒来接了,带她们新的落脚地,先前度假村的房子已经到期退了。 林筝对秦有恒心存感激,但暂时无法坦然地和他交流,可她和顾南枝两人都坐后座实在不太礼貌。 于是,林筝暗戳戳地拉过顾南枝,软硬兼施地把她赶去了副驾,自己则一个人坐在后面,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盯着顾南枝,给她发了条微信,【枝枝,我们还有四天才能回家,你要不要去我这几年生活的城市看一看?我带你去。】 顾南枝回复得很快,【想。】 林筝,【那我马上订票,今天就走!】 顾南枝,【好。】【用我的账号,绑定了银行卡。】 不等林筝拒绝,顾南枝就把账号发了过去。 她现在还是学生,手上的钱能省一分是一分。 林筝美滋滋地对着输入,顺便问她,【银行卡密码要不要也给一下呀?理财这方面我不太擅长,但可以学习呢。】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顾南枝当了真,言简意赅地回她,【你生日。】 林筝查询机票的手停了下,笑容很快爬上唇角。 查好机票,林筝点进历史里确认。 这是强迫症的本能,这个本能让她18的美梦变成了现实。 顾南枝公出的票务全是助理在打理,她个人账号里的出行记录都是私人行程,很单一,近五年的往返记录几乎全是林筝在的那座城市。 不算密集,但只要是林筝能想到的‘大事’,她都在,包括18岁的生日。 林筝退出购票app,重新进入微信,发了条微信给顾南枝,【我18岁生日那晚,你在哪里?】 对方正在输入…… 【在你身边。】 第79章 林筝的‘想一出是一出’真把秦有恒变成了司机,听到她们不打算回落脚的地方,秦有恒倒也没说什么,他就近找了个路口掉头,改道直接送两人去了机场,她们的行李会有人同步打包送过去。 约摸四十分钟,几人到了机场。 这会儿时间还早,林筝本想着对秦有恒说句‘谢谢’,他就可以回去了,不想,秦有恒在她开口之前率先发问,“牛肉面,鸡肉饭,三明治,这三种食物喜欢吃吗?”问题奇奇怪怪。 林筝警惕地看着秦有恒,总觉得这个问题回答不好会有意想不到的下文。 “辣吗?”林筝琢磨了下,谨慎地问。 秦有恒笑得和煦,“不辣,还是提前做好的,面会有点酥,米也不太好吃。” “那肯定不喜欢啊。”林筝下意识说,她又不是真的饭桶,随便什么都能往里倒。 谁知道她一说完就听见一旁的顾南枝笑了声,再看秦有恒,也是满面喜色。 所以,她究竟说了什么搞笑的话呢? 林筝拉紧顾南枝的手,扒拉着她的袖子,小声问:“啥情况啊?你笑什么?” 顾南枝学着她的样子,侧了头,用手挡着嘴巴说:“有人想请你去吃好吃的。” 林筝狐疑,这里就他们三个,难不成…… “不用了,我什么都能吃。”林筝这一句说得那叫一个坚决,甚至还有点拧折不弯的意思,本想着足够体现她的意志了吧,其实就是怂的……然后,她就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了。 秦有恒看向顾南枝,笑得绅士得体,说话不紧不慢,“顾老师,方便请你共进午餐吗?”他刚说完,顾南枝就感觉胳膊上闪过一阵尖锐的刺痛,往旁边一看,林筝撅起的嘴上都能挂油壶了。 啧,自己想‘矜持’,还不想她好好做人,小姑娘够不讲道理的。 顾南枝忍着笑,同样客气地回应,“让您破费了。” 秦有恒,“我的荣幸。” 两人一唱一和,搞得林筝成了左不疼,右不爱的外人,她也不跟顾南枝拉手了,郁闷地跟在后面嘟嘟囔囔。 顾南枝要‘陪聊’,不能只顾林筝,以至于林筝莫名生出一种被人‘冷落’凄凉,心里的郁结顿时更深。 顾南枝偶尔回头,眼看着林筝越跟越远,巴掌大的脸皱成了一团。 老实说,她觉得这一幕挺好玩,但还是要时刻认清自己的立场,不然又得‘出事’。 顾南枝认真听着秦有恒的话,仔细回应,同时单手背到身后,朝被落下的林筝勾了勾。 后者瞧见,异常高冷地‘哼’一声,头偏向一边,余光却还不忘盯着顾南枝的手看。 哦,还在呢?看起来诚意还行?那就勉为其难答应吧? 林筝舔舔嘴唇,偷偷把笑容藏进了乌亮的眸子里。 她跳上上坡的台阶,快跑几步跟上顾南枝,手指碰碰她的掌心,在她想要握住手时快速收回,见她没捉住重新张开手掌,手指又凑了过去。 一来二去,林筝玩上了瘾。 顾南枝也不嫌这行为孩子气,林筝想怎么玩,她就陪她怎么玩。 远远看上去,顾南枝就像带了什么诱人的宝贝,恰好是林筝觊觎的那一件,于是,她紧追慢赶地跟在她身后,想一窥究竟。 哎呀,被抓住了。 林筝一乐,准备强行抽出来,不经意听到顾南枝的话,慢慢松了力道,任由她抓得更紧。 “您条件这么好,对您倾心的异性应该很多,您怎么一直不结婚呢?”顾南枝问。 秦有恒还是那么笑着,丝毫不觉得顾南枝的问题会让他这个‘高龄’人士难堪,“对现在的我而言,婚姻不过是生命的延续,或者寂寞的时候有个伴儿。后者,我有很多员工要养活,有很多公益要做,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思考什么是寂寞,至于前者……” 秦有恒的声音断了下。 那个瞬间,林筝明显感觉到有什么落在她身上。 她知道那是秦有恒的目光,疼惜、珍视,她能想到的慈父目光里会有的东西,他都有。 还多了两样——遗憾和渴望。 “我已经有了。”秦有恒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拉着父亲的手,仰头和他说话的小孩儿,声音更加温暖,“既然有了就该好好珍惜,该想方设法给她最完整、最轻松的爱,而不是让她为难,或者让另一个人来分走。” 林筝被顾南枝握着的指尖蜷起,没来得及修剪的指甲戳着她,很疼,也很心疼。 顾南枝拉着林筝的手,将她拉到另一侧,好让秦有恒的声音隔了她,再落入林筝耳中,“确实是你的,但也不是你的,可能一直都不会是你的。”顾南枝硬着心肠说,每说一句,掌心的疼就重一分,被林筝抱住的胳膊就紧一分。 秦有恒看不到林筝的反应,他说的,不过都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我认为她是我的,她就是我的,就算看不到,她也是我的。” 两人绕口令似的话像一根看不见的麻绳,它将林筝的心脏捆缚得密不透风。 尽管仁慈如他们,不会狠心地去肆意拉扯,林筝也还是会在一次次本能的心跳里被它磨得生疼。 那种折磨人的束缚感只是一时,留下的痛意却持续了很久。 整个用餐期间,林筝几乎没有说话,全程都是顾南枝和秦有恒在‘有说有笑’地闲聊。 饭后,时间差不多,林筝和顾南枝过去安检,秦有恒送她们到入口。 进去之前,秦有恒对顾南枝说:“谢谢。”谢什么,只有他们彼此清楚。 顾南枝没说什么,只回了一个‘客气’,然后拉着林筝的手腕,将一言不发的她往里带。 林筝木木地跟着,马上要走到黄线处,她忽然挣开顾南枝的手往出跑,一直跑到还没走的秦有恒跟前。 “怎么了?”秦有恒笑问,插在裤兜里的手不自觉握紧。 林筝呼吸很急,说话不那么自然,却是秦有恒这半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叔叔,如果你有女儿,她对你提很无理的要求,你会怎么回应她?” 秦有恒想让林筝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一笑,才意识到他的嘴唇在抖。 他握紧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我会摸摸她的头,说‘只要是你想要的,只要是爸爸能做到,一切都不是问题’。” “嗯。”林筝声音很轻,她回头看了眼顾南枝,见她正对着自己笑,呼吸渐渐松缓下来。 林筝重新转回来,直直目光盯着秦有恒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 良久,在秦有恒以为林筝不会再说话时,她忽然拉起他的手放在头顶,仰起头,表情严肃地说:“马上到六一,你要送我礼物,这是第一年,往后还有十三年,等你送够十四年,我就不会再叫你叔叔了。” “那叫什么?”秦有恒问她,声音里带着自己察觉不到的紧张、激动和难以置信。 这一刻是秦有恒梦寐以求,如今突然实现反倒体会不出真实感。 他被林筝‘按’在头上的手几乎不敢用力,生怕男人天生的‘粗鲁’会弄疼她,破坏了这一幕美好。 可是,他好希望这个动作能成为日日的习惯。 林筝动了动嘴,第一次没说出来话,但白净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红。 在脸颊热意和心头羞涩马上要占领理智时,她匆匆开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我就叫什么?但要补够十四年才作数。” 十四年,是一个小孩儿所有的童年。 林筝给他机会补全。 秦有恒终于没忍住,放在她头上的手重重压了下。 林筝没准备,下意识缩起了脖子,看着秦有恒的目光充满疑惑。 秦有恒立刻松了手,但没有挪开,他小心翼翼地问她,“叫爸爸也行?” 林筝别开视线,抿抿唇,声音很小,“也行,吧。” 秦有恒绷着的情绪和身体瞬间放松,他看着林筝泛红的脸,放在她头顶的手掌很慢地揉了揉,“好。” 林筝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张开嘴,只有一个短促的‘啊’。 只是这样,秦有恒也已经满足,他不舍地收回手背在身后,贪心地攥紧,像是怕张开了,掌心暖意和期盼已久的感觉就会立即消失。 “去吧,她在等你。”秦有恒说,他还想说,“我也会等你。”但现在不是时候,压力只会将好不容易想走近的她重新推远。 林筝点点头,没看秦有恒,直接转身朝顾南枝那边跑。 顾南枝将林筝接了个满怀,近距离感受到她随时要蹦出胸膛的心跳和藏不住的喜悦。 不远处,秦有恒看向顾南枝,无声地对她说:“谢谢。” ———— 上飞机很久,林筝的兴奋好像才真的开始‘清醒’,一会儿和顾南枝十指相扣,玩她的手指,一会儿靠在她肩头,兀自傻笑,不和她说话,也不回她的话,一个人躲在自己阳光明媚的小世界里扑腾。 扑腾累了,林筝靠着顾南枝慢慢睡了过去,这一觉格外踏实。 顾南枝轻轻拉下挡板,看着光从她脸上一点一点消失,最后,只余唇边一缕。 她天生微笑的唇,就连熟睡也不忘扬起。 第80章 飞机落地,已经到了半下午,去太远的地方玩回不来,近了,没什么可玩的,时间也是尴尬。 顾南枝想了下问:“筝儿,我们一会儿去哪儿?” 林筝伸出手比了个ok,“给你三个选择。” “说说看。” “第一,景点看人,第二,学校遛弯,第三,回家睡我。” 顾南枝眉毛扬了下,饶有兴致地看她,“能不能选第三个?” 林筝微微笑,“不能,走,去学校遛弯。” 顾南枝,“……”所以,给她选择的意义在哪儿呢? 客随主便的顾南枝在林筝的地盘没什么发言权,被她强行带到了自己的大学。 林筝去年刚搬到了新校区,很偏远,和机场一南一北是两个方向。 两人想着反正下午也没什么重要事情就没打车,结果一路大巴换地铁,地铁倒公交,公交中途抛锚还把一车人过给了另外一辆,折腾得够呛。 等到了学校,林筝一屁股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哼哧哼哧地发誓,“我以后一定要做个出门有车,回家有房的有钱人!” “嗯,想法不错。”顾南枝站在林筝旁边慢悠悠地说,云淡风轻的模样让她眼红,“不过,其实有个捷径。” “什么捷径?”房子车子还能从天上掉下来啊? 顾南枝单手按着她的脑袋,逗猫似的挠了一把,“跟我。” 林筝一愣,总觉得这话有点让人脸红,“不是已经跟了么。”她小声嘀咕。 顾南枝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逗她,“有吗?我怎么觉得一路过来都是你指挥,我跟你?” “这两个‘跟’能一样吗?亏你还是语文老师。”林筝没好气地扯着她朝校门口走。 顾南枝顺着她的劲儿往前走,还不忘就地取材反驳她,“你看,现在不还是我跟你?” “哎呀!”林筝气得跺脚,但看顾南枝,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等着她跳脚的散漫模样。 林筝两眼一眯,发现点异常,“顾枝枝,你今天有点奇怪。” 顾南枝两手摊开,让林筝把自己从头看到脚,“哪里怪?” 林筝,“怪好看的。” “……”这突如其来的土味情话,不过,倒是真把她刚占到的‘优势’给比下去了。顾南枝心想。 行吧,现在的林筝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干点什么都会脸红的小姑娘了,有些她不好意思直说的话,人张口就来。 长进。 ———— 两人登记完进去时,刚好赶上最后一节下课,学生们有说有笑地从教室里走出来,都是青春模样。 林筝挽着顾南枝的胳膊,顺着人流往图书馆方向走。 图书馆前面有一片很大的广场,许多大型活动都是在这里举办,今天似乎也是。 林筝随手拦了个胸前挂着学生会工牌的学生,指着舞台上正在说串词的主持人问:“今天是研究生院的毕业晚会?” 学生,“是啊,7点开始。你不是本校的?” “我……”林筝刚想说话,舞台上突然跳下个人,快步地跑到她跟前说:“林筝,你不是去实习了吗?怎么在这儿?” 来人是现任学生会主席韩格,也是林筝刚进学生会那会的部长,他比林筝高一级,每次大型活动都会折磨林筝到‘生不如死’,不是让她表演,就是让她主持表演,吹毛求疵的程度令人发指,以至于林筝看到他就有点发怵。 韩格本人对自己的‘恶行’一无所知。 “试飞过了,可以放松几天,我就顺便带女……”林筝停了下,转头看向一旁正在打量韩格的顾南枝,“朋友来转转。” “哦哦。”韩格连连点头,“不是你那个闺蜜吧?我记得她矮点。” “嗯,我老师。”林筝说。 韩格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他虽然没明说,但林筝能用韩格的语气把他的心里活动描述出来,“和老师做朋友,还有比你变态的人吗?” 林筝微微笑,心想,更变态的打死你都想不到,但她不敢。 “格格!”有人叫韩格,用最欠的语气,叫最让他窝火的称呼。 韩格立马炸毛,“找死呢!”他回头骂了一句,匆匆对林筝说,“既然回来了,晚上就过来看看热闹,给你们留最好的位置。” 林筝想说‘我并不想看’,可惜韩格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话都没怎么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跳上舞台继续指挥彩排。 林筝无语地对顾南枝说:“怎么办?我本来想带你去找好玩的,吃好吃的。” 顾南枝倒是无所谓,“我都行。”这里是林筝的主场,留下看看她怎么在这里发光发热也未尝不可。 “好吧,那我们先去食堂垫吧垫吧,一会儿过来估计得帮忙组织。”林筝说。 顾南枝,“好。” 林筝带顾南枝去了今年年初才盖好的新食堂,这里可以点菜,运气好占到靠窗的位置还能看见几乎大半个学校的风景,挺适合小情侣优哉游哉地享受。 饭后两人溜溜达达地回去了图书馆前头。 和林筝猜想的一样,她果然被韩格当成了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顾南枝对这里不熟,被林筝安排给了摄像带,她们两人的位置就在摄像旁边,正对舞台,视野绝佳,也就因为这,林筝才能没有怨言地帮忙。 顾南枝站在摄像旁边,淡淡目光始终追着林筝。 她还从没见过林筝认真工作的样子,干脆利落,面面俱到,只是需要一个拧眉,而后快速做出应急策略的瞬间,顾南枝心里那个稚嫩的小孩儿就彻底消失,留下的,是对感情热烈,处事妥当的林筝。 以后,她可能会在很多时候想要依靠的林筝。 “姐姐,我在哪里见过你。”调好设备的摄像助理挠挠头,紧张地和顾南枝搭话。 顾南枝回神,笑着说:“可能我长得普通,大众脸。” “不是不是。”摄像助理性子比较腼腆,急忙摆摆手说,“很好看。” 顾南枝下意识摸了下脸,好像很久没人这么直接地夸她好看了,“我不是你们学校的,你应该没见过我。”顾南枝笑着说。 摄像助理也觉得自己模棱两可的,认错人的可能性比较高,他说了句‘不好意思’便继续去忙了。 7点,晚会正式开始。 林筝还在帮忙控制流程,一时半会回不来,顾南枝一个人坐在摄像旁边有些无聊,刚好徐芷发来微信,问她和林筝怎么样,顾南枝稍作犹豫,决定当回不合格观众。 她拿起手机,对着舞台拍了张照片发给徐芷,同时回复她,【一切正常,安心。】 信息刚发出去,徐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顾南枝接通,捂着话筒说:“稍等,这里有点吵,我换个地方。” 顾南枝站起来,从最近的过道离开。 摄像助理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背影,在她走到尽头转弯,露出半张侧脸时惊喜道:“我想起来了。” 旁边的摄像被他一惊一乍地反应吓到,一口水没喝进去洒的满衣服都是,“想起什么了你?” 摄像助理兴奋地指向顾南枝离开的方向,“那个姐姐,我真的见过她。” 摄像拧上水,不咸不淡地说:“行了啊,找美女搭讪不是这个搭法,人都走了你才说,谁都听得到?改天哥哥教你一招绝的,别瞎搞。” 摄像助理还想解释,却见韩格忽然猫着腰过来。 两人一说正事,顾南枝那边就给忘了。 ———— 晚会结束,韩格说公费请客,‘被功臣’的林筝推不掉,和顾南枝也跟了过去。 学生会吃饭不比和老师,吃是附带,喝酒才是正题。 林筝折腾一天,状态不好,喝了没几杯就开始犯晕,顾南枝怕她不舒服,扶她去了沙发上休息。 林筝酒品不错,喝多也不过是安静地躺着,自己消化身体里的难受。 顾南枝看得心疼,找服务员要了热水,一点一点喂给她喝。 胃里舒服点了,林筝半睁着眼,看着近在咫尺地顾南枝说:“要不是有这些人在,我这会儿就亲你了。” 顾南枝侧身放下杯子,用手指帮林筝擦着唇边的水渍,“知道我们第一次接吻是什么吗?”她问。 这个问题虽然突然,但林筝记得清楚,想都没想就回了她,“我刚回去那天啊,在酒吧。” 顾南枝摇摇头,“不是。” 林筝卡壳,脑子里忽然冒出个想法,“不会是……” “不是高一你睡在我家那晚。” “!”林筝惊坐起来,“你不是睡着了吗?” “没有。”顾南枝坐到她旁边,波澜不惊地说。 林筝死盯着顾南枝不吭声,心底莫名有点躁。 亲自己老师,还被发现,她当时到底干了什么啊! 顾南枝看出林筝的懊恼,她下意识摸摸嘴唇,笑着说:“而且,那个不叫吻,只是碰了一下。”可即使这样,她还是失眠到了第二天。 话虽然是这样说,林筝还是觉得脸热,“那你说,我们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顾南枝带笑的目光和偷看她许久的摄像助理身上扫过,“你第一次当迎新晚会主持人那晚。” “……” “我亲了你,伸舌头那种。” 第81章 听到顾南枝的话,林筝因为喝酒,本来就不怎么灵光的脑子更加糊涂,呐呐地摸着嘴唇问她,“为什么我没有一点印象?” 顾南枝收回目光看向她,唇角的笑像极了暖春艳阳,“观看那场晚会的人有好几千,我只是那几千人里站得最远的一个。”她躲在暗处,用不会骗人的双眼和不会遗忘的手机记录着聚光灯下的林筝。 整场两个小时,她只关注林筝上去说串词的那些短暂瞬间。 “枝枝……” “林筝!”被灌得上头的韩格忽然吼了一嗓子打断了林筝的话,在她幽怨的眼神里晃着步子走过来说,“你今儿可帮了大忙,晚上这顿酒谁躲你都不能躲!” 韩格拉住她的手腕就要往桌边拖。 林筝吃痛,‘嘶’了声。 不等她开口,顾南枝已经攥住了韩格的胳膊,面无表情地说:“你弄疼她了。” 顾南枝很少有生气的时候,至少在林筝的记忆里,她从没有过这样的表情,不狰狞,但冷冰冰地态度莫名让人惧怕。 韩格回了神,赶紧放开林筝赔罪,“抱歉抱歉,喝多了,我自罚一杯,不,三杯!” 韩格说完就准备喊人拿酒,林筝急忙拦了一句,“不至于。”随后拉住顾南枝的胳膊,冲她笑了笑,“没事。” 顾南枝的表情还是很淡,但不像刚才对韩格那么冷,“少喝点。”她没有完全限制林筝,喝酒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是很单纯的交际方式,不过,“不想喝了告诉我,没人能逼你。” “好。”林筝两手拉着顾南枝的手腕,说话时身体前倾,笑得很腻人,“都听你的。” 顾南枝一看她这样就生不出脾气,也跟着笑了笑说:“去吧。”声音轻软、平缓,在一室喧闹里显得格外舒服。 林筝眨眨眼,放开她,踢了一脚韩格,骂骂咧咧地跟着他往过走。 韩格全程不敢顶嘴,确定走到顾南枝听不见的地方才抓抓头发,小声问她,“那人真是你老师啊?” “怎么?不像?”林筝悠悠地反问,“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看见老师就怕,老师看见你就烦。” 韩格回头,偷偷看了眼顾南枝,见她正闲闲地靠在沙发边用手机,没工夫关注他们才又继续说:“老实说,真不像。” 林筝抿了口酒,声音润润的,“那像什么?” 韩格看看她,再看看顾南枝,脑子里的灵光就是不闪,“说不上来,反正不像老师。” “哦,那就好。”林筝轻笑着说。 韩格神经大条,听不懂林筝的话外音,自己也想不通,就懒得费这劲儿,左右一招呼,酒量好的几个人很快又喝在了一起。 林筝对酒没什么瘾,多数时候是只是望着不远处在低头看手机的顾南枝,有人把话题扯到她身上了才会象征性回一两句。 临近十一点,韩格结了账,组织大家回学校。 林筝不住校,在店外和他们分开后拉着顾南枝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今晚月色皎洁,地上偶尔交叠在一起的影子看起来格外清晰。 林筝追着影子,也追着不紧不慢地顾南枝,“枝枝,韩格说我们不像师生。” 顾南枝看着地上属于林筝的影子,学着她单手比了个心,“那像什么?” “他说不上来,但我觉得我好像知道。” “嗯,像什么?”顾南枝问。 林筝走到顾南枝身前,与她面对面两手交握,倒着走,然后在她的注视下慢慢开口,“像‘存在’变成习惯和自然,任何行为都变得理所当然的人,简单来说就是——爱的人。” 顾南枝停下,两手用力,将林筝往自己这边拉。 林筝没防备,被拉得撞上她。 极近的距离里,顾南枝温热的呼吸是一勺滚烫的油,恰是倒进了她这汪看似平静的温水里。 林筝索性就这样抱住她,隔着薄薄的衣料去感受她的心跳,“我示好,你怎么都没点反应?” “这样不算?”顾南枝低头,微张嘴唇落在了林筝脖子上,舌尖从她细腻的皮肤上缓缓扫过。越是轻,越刺激着她敏感的神经。 林筝身体轻颤,一股无名火直冲下腹,绷得一处隐隐生痛。 “我想听你说。”林筝说,她染上□□味道的嗓音像入了口的烈酒,压不住的都是热烈。 顾南枝留恋她脖间的细腻,不愿意多说话,每多一句都是在挑战林筝的极限,“直接做不好吗?” “好是好,但不能把便宜都给你一个人占了。”林筝忽地松开扣在顾南枝身后的手,拉开她掖在裤子里的衬衣钻了进去。 林筝的手凉,按在顾南枝臀上两处凹陷的腰窝,成了两个极端。 她就只是那么放着不动,就能让顾南枝心神荡漾。 “回吧。”顾南枝说,像是叹息,“再这么下去,我们要在大马路上表演一出活色生香了。” 林筝靠在她身上,乐得肩膀直颤,“是谁先惹事的?” “不是你?”顾南枝假装疑惑。 林筝抬头,嘟着嘴碰了碰顾南枝的下巴,反问她,“不觉得应该是你这个实践派?” 顾南枝低垂的目光锁着林筝时进时退的嘴唇,在她又一次迎上来时含住。 旁边有脚步声靠近。 顾南枝没有离开,贴在林筝已经张开的唇间低声说:“一切实践都基于理论的铺垫,没有你的那番话,我也不会有这个领悟。” “歪理。”林筝还在和她纠缠这些没有营养的废话,“我看你就是见色起意。” 顾南枝不知道戳中了哪里的笑点,在她疑惑地注视下开怀大笑。 “喂,我看起来那么好笑吗?”林筝不满她的反应。 顾南枝抹了抹眼角溢出来的湿意,笑容收敛了不少,“不是你好笑,是,15岁的你有什么‘色’可以让我起意?” 像是怕林筝不会回答一样,顾南枝说完还补了一个尾音上翘的‘嗯?’ 这个单音藏着情人之间不可言说的温软。 林筝想到什么,看着顾南枝瞳孔里完整的自己,笑容在唇侧快速晕开,“所以,15岁那年,你就喜欢上我了?” 顾南枝摇头,目光凝固在林筝扬起的唇角,“不是,15岁太小,我还得做人。” “好吧。”林筝被酒精支配的敏感情绪缓缓坠落,落在顾南枝掌心被攥紧,“回去了。”她说。 林筝怏怏地垂下头,地上萎靡的影子好像都在对顾南枝说着她的丧气。 顾南枝忍不住笑,用肩膀碰碰林筝,对着她的影子说:“但那之后,别人再也入不了我的眼。” ———— 两人住在秦有恒让人安排的酒店,离学校有些远,打车也跑了近二十分钟,等拿刀房卡上去已经快十二点。 林筝累得慌,趴在床上死活拉不起来。 顾南枝没办法,只能自己先去洗澡,过后再来哄这个‘娇气’的小姑娘。 嗡—— 顾南枝进去卫生间没一会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接连震了好几下。 林筝强撑着坐起来,抓过手机查看。 是徐芷的信息,问顾南枝睡了没,方便吗,最后撂下带了一串叹号的‘有急事’。 林筝怕真是急事,匆匆站起来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被热气笼住的玻璃门,“枝枝,徐老师的微信。” 浴室里水声不断,落在门上的模糊影子却在靠近,“帮我看下什么事,密码0008。” 林筝转身靠在墙边,懒洋洋地解锁,“徐老师要培训班的秋季课程表,高三的。” 顾南枝,“在相册里找找看,我应该有保存。” “好。”林筝回了徐芷一句‘稍等’,从照片点进去,一张张往上找。 顾南枝的相册很简单,基本都是工作材料,突然出现一张与私生活有关的内容就显得格外突兀。 林筝知道自己应该先给徐芷找课表,可看到缩略图了的自己,手指还是不受控地点了进去。 照片里醉意朦胧的她长发盘起,画着精致的舞台妆,乖乖趴在顾南枝背上,和镜头里的她对视。 这是她做迎新晚会主持人时的妆容。 那时候她们还没有再见,可为什么会有这张合照? 有些被遗忘的记忆在快速苏醒。 ———— 林筝升到大二那年,已经从文艺部小干事升到了副部长,按韩格成天挂在嘴边的‘以身作则’来说,她这个副部长不止不能只干指挥别人的事,还要身体力行,去挑主持人的大梁。 林筝逃了几次没逃掉,最后连常越都搬了出来也没见韩格松口,不得已,她这个没有任何经验的主持小白,只得从写串词开始,一点一点往出熬。 好在最后反响不错,那届迎新晚会被校团委书记评为五年来最成功的一届,晚上的庆功会自然也就给拨了‘巨款’。 林筝那时候的酒量还没完全练出来,脸皮也薄,喝了几杯觉得有点飘,就赶紧趁着脑子还算清醒找了借口离开。 韩格一根筋惯了,直男没眼色的毛病他全有,压根没考虑林筝是女生,可以有特权,非要她和提前离开的几个学长一样,连罚三杯才准走。 林筝没办法,一口气又灌了满满三盅白酒。 等出了酒店,林筝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糊里糊涂地往路边一坐,靠着灯杆睡觉。 恍惚之中,她感觉头顶有阴影压下来,可当她睁开眼去看,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像是女人,她梦里梦外都见不到的女人。 “原来喝醉才会看到你啊。”林筝摸着她脸,笑得那么开心。 下一瞬,眼泪决堤,“为什么只有喝醉才会看到你?我不喜欢喝酒,一点也不喜欢,我现在都看不清你的样子。顾老师,我看不请你。” 喝醉的林筝说话总爱重复,像是只有这样才能把强烈的情绪表达出来。 顾南枝在她跟前蹲下,沉默地帮她擦着不会干的眼泪。 “你为什么不说话?”林筝两手捧着她的脸,凑得那么近,“是你,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 “嗯,是我。”身前的人终于开口,“我来看你了。” 林筝喜笑颜开,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话:“顾老师,我想你。这里的老师也对我很好,可他们都不是你,这里有很多人喜欢我,但是,我好像没办法喜欢上他们里的任何一个,男生、女生都不行。顾老师……我好像……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看不到,也,越来越喜欢你。” 那之后的事情,林筝实在回忆不起来,似乎是她被一路背回宿舍,送到了宿管阿姨那里,还在离开前叮嘱过什么。 这些她都想不起来,再加上记忆被翻新,林筝的心跳在顾南枝先前那句‘知道我们第一次接吻是在什么时候吗?’重新回归时被彻底搅乱。 她忘了回复徐芷,硬直的手指再次敲响了浴室的门。 顾南枝靠近,“找到了吗?” 林筝没回答,一步步站在门前,看着门上让人浮想联翩的诱人轮廓说:“枝枝,我想起来了,但不全。” 水声停了。 门里的人走远,很快又回到门前,将隔开两人的门拉开。 带着沐浴露香味的热气烘烤着林筝,她看着顾南枝,很慢地问:“迎新晚会那晚我喝醉了,是你把我送回宿舍的?” 顾南枝低头,看到被林筝紧攥着的手机很快明白过来,“是。”她说。 林筝,“回去的路上我们接吻了?怎么样的吻?把我送到宿舍后,你和宿管阿姨说了什么?” 一连三个问题,条理清楚。 顾南枝不认为这是什么丢人事,她从门里走出来,两手握着林筝的腰,将她压在墙上,然后,在她的注视下俯身。 刚洗过澡的顾南枝很香,她单手放在林筝颈侧,摩挲着她的侧脸,润泽嘴唇找上她,没有任何迟疑,直接用舌尖顶开她紧闭的牙关闯了进去。 林筝本能含住,随后就听到一声笑在齿间漾开。 顾南枝离开林筝,没有走远,在她不解的目光下开口,“就是这样,我亲了什么都不懂的你,你本能回应了我,只是,那次没有这么温柔。” 那次的回应带着怨气,狠狠咬下时,顾南枝尝到了血腥味。 林筝对这部分没有一点印象,更不知道,咬完了,顾南枝没觉得有多疼,倒是她,担心地嚎啕大哭,怎么都哄不下。 眼看着门禁要到,顾南枝没办法,只得一边哄人一边给宿舍送。 宿管是个严肃的小老太太,看到林筝喝酒气得不行,连带顾南枝这个‘辅导员’也挨了不少骂。 索性顾南枝认错态度挺好,宿管才软了态度,让她先回去休息。 顾南枝不放心,走了又回来,不舍地说:“我们家小孩儿爱哭,醒了之后,您别骂她。” 第82章 “这些事为什么不跟我说?”林筝眼睛红红的,要不是今晚偶然发现,她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可这明明很重要。 顾南枝摸摸林筝的脸,神情坦然,“这不是知道了吗?” 林筝生气,“也可能一直不知道。” “嗯。”顾南枝严肃地点头。 林筝,“……”就这?太敷衍了! “顾枝枝,你老实交代,还有哪些事情瞒着我!”林筝凶巴巴地揪着她身前的‘衣服’质问。 顾南枝低头,慢条斯理地说:“浴巾要散了。” “啊?”林筝下意识松手。顾南枝身上本就是因为着急随意裹着浴巾一层层散开,滑落在两人脚边,成熟女性姣好的身形毫无保留地曝露在了林筝眼前。 一股热意直冲林筝脑门,她赶紧别开眼,心里默念,“非礼勿视。” 转念一想,这是自己女朋友,看哪里都是她的权利,于是,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转回来,盯着已经弯下腰去捡浴巾的顾南枝,小声说:“就会转移话题。” 顾南枝在林筝的注视下重新裹好浴巾,用手背碰了碰她发烫的脸颊说:“以后慢慢告诉你。” 林筝抓住顾南枝的手,拉下来,热意滚滚的视线不停往她胸前飘,“说好了,不许骗人。” “嗯,不骗人。”顾南枝抽回手,挑了几缕还在滴水的头发说,“我拿吹风机出来在外面吹,你进去洗澡。” “哦。”林筝跟顾南枝后面走进卫生间,身后的门被她慢慢拉上。 顾南枝找到吹风机回身,见林筝一动不动地堵在门口,提醒了句,“我要出去。” 林筝还是不动,清亮眼睛已经被情.欲占满。 “筝儿?”顾南枝伸手在林筝眼前晃了晃。 林筝拉住她的手按在身前,看着她的眼睛说:“要不要跟我做.爱?” 顾南枝,“……嗯?” ———— 隔日一早,林筝罕见地比顾南枝起得早,偷摸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去抓手机。 顾南枝警醒,听到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没睁眼,凭感觉把人从背后抱进怀里,用下巴蹭着她的脑袋问:“怎么起这么早?” 顾南枝早起的声音有清晨独特的低哑,沙沙地刮着耳膜,很舒服。 林筝边回时七微信边回答,“我今天得出去一趟,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为什么不?”顾南枝抱紧林筝,将她单薄的后背完全贴到自己身前,软软的触感让林筝心猿意马。 林筝将手机放回床头柜,在顾南枝怀里转身,一下下亲着她,笑眯眯地说:“不问问去哪儿?” “总不至于把我卖了,你还舍不得。”顾南枝稳稳地说。 林筝的威胁没有成就感,郁闷地扯着她睡衣的扣子撒娇,“你就不能表现出一丢丢的危机感?”小姑娘软腻腻的声音让人无法拒绝。 顾南枝觉得自己再不配合会有罪恶感,她在林筝的注视下突然翻身,把人压在身下准备去亲。 林筝眼疾手快地捂住嘴巴,呜呜啊啊地说:“我还没刷牙。” 顾南枝就势在她手背上亲了亲,低声说:“我又不会嫌你。” 林筝乐得不行,想反驳她,不想刚开口就被顾南枝拉开手亲了上去,很深,很烈。 林筝晕乎乎地回应,不知不觉勾住了顾南枝的脖子,在她炙热的吻里留下婉转的低吟。 感觉到顾南枝的手顺着裤子钻进去时,林筝急忙按住,可怜兮兮地说:“下面还疼。” 顾南枝停下,看她几秒后收回手坐了起来,“去洗吧。” 林筝扯好睡衣爬起来,噘着嘴讨好,“不要生气啊,会赔你的。” 顾南枝拍拍她的脑袋,笑着说:“说什么呢,赶紧去洗。” “遵命!”林筝亮声道,明明自己一转身就能够到床边,非要从顾南枝身上爬过去,踩着她的拖鞋往卫生间蹦。 顾南枝瞧着她欢快的背影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悠闲地靠在床头玩手机。 两人收拾好出门时刚过八点,在酒店餐厅吃完早餐,便打车往林筝说的地方走。 一路上林筝没怎么说话,和顾南枝十指相扣,看着外面的繁华或者冷情的街景发呆。 车子最后停在郊外的一处墓园。 林筝攥紧顾南枝的手,直愣愣地望着墓园入口说:“今天是我爸忌日,他走的时候一直不放心,所以我想把你带给他看看。” 顾南枝抱着花,声音很低,“嗯,是该见见了。” 林筝转头,看着顾南枝的神色有些紧张,“没提前说你会不会不高兴?” 林杰的忌日,林筝自然记得清楚,在带顾南枝回来之前就知道会碰上,只是,要不要带顾南枝过来看她还不确定,过来……势必会碰到冯海安。 昔日班主任成了女儿现在的女朋友,这种事只是嘴上说说谁都可以,真变成现实了,不知道冯海安会是什么反应。 “不会。”顾南枝笑了笑,真诚目光让林筝觉得安心,“我那么早就带你见了我父母,你却拖现在才带我来见你爸爸,你说,你是不是应该挨打?” 林筝抱着顾南枝的胳膊,脑袋凑到她跟前说:“打吧,只要你忍心。” 顾南枝肯定不会打,低头亲了亲她的后脑勺说:“走吧。” 林筝站直了身体,“好。” 这会儿时间还早,过来祭拜的人不多,两人进去之后远远就看到了站在墓碑前的冯海安。 她穿着黑色套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和多年前的冷漠或是尖锐判若两人。 “我妈一会儿要是说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了话了,你别在意,等回去了我随便给你撒气。”林筝担心地说。 顾南枝安抚般捏了捏她的手心,“放心,我脾气很好,只是不要骂你,我怎么都好说。” 林筝笑笑没说话,和她继续往前走。 冯海安听到脚步声,高兴地转头,“筝儿。” 看到林筝旁边的顾南枝,冯海安明显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望着她说:“顾老师,好久不见。” 顾南枝上前,“您好,好久不见。”她蹲下.身体,将花放在墓前,然后抬头看着照片里年轻和善的男人说,“您好,我是林筝女朋友顾南枝。” ‘女朋友’三个字一出,冯海安诧异地看向林筝,见她满目笑容全放在顾南枝身上才明白自己不是听错。 冯海安的诧异慢慢消失,欣慰眼神里浮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林筝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和林杰打完招呼,顾南枝站起来,把位置让给林筝,给她最完整的时间去和林杰说说最近的心事。 “爸爸,又过了一年了,你在那边过的开心吗?” “我很开心。” “我和顾老师在一起了,她还是那么好。” “你不要担心。” “……” 在林杰面前的林筝就是个娇里娇气的小朋友,说开心了会笑,说到郁闷事则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抹黑’对方。 林筝这做法不地道,但可能是人都爱偏心,顾南枝听着只觉得可爱,敛起的笑不自觉跟着展开。 冯海安一直若有似无地盯着顾南枝看,见此拍拍她的肩膀,指着远处的树荫,用口型说:“过去走走?” 顾南枝短暂迟疑,然后点头答应。 “筝儿,我和顾……”冯海安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顾南枝,停了下还是觉得以前那个叫法比较顺口,“我和顾老师去那边走走,你不着急,有什么不开心的尽管和爸爸说。” 林筝站起来看向顾南枝,见笑得没什么异常才‘嗯’了声说:“好。” 冯海安和顾南枝相视一笑,两人同时转身离开。 林筝望着她们并在一起的背影,绷直的嘴角逐渐扬了起来。 ———— “顾老师今年带高几?”冯海安主动打开话题,温和态度不似从前。 顾南枝倚着树干,随性姿势像是在老朋友闲聊,“我已经辞职了。” “辞职?”冯海安没想到会是这样,想了下问,“什么时候辞职的?” 顾南枝,“快三年了。” 冯海安几乎不用思考就能把顾南枝辞职的时间和林筝高中毕业的时间对起来,一时竟有些感慨,“听说那年的文综状元是你们班的,那会儿辞职不会觉得亏?” 顾南枝远远看了眼林筝,笑着说:“多少有点,不过现在培训班做得不错,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嗯。”冯海安顺着顾南枝的视线看过去,林筝也恰好转头,三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竟然没有分毫违和。 “因为筝儿?”冯海安直截了当地问。 顾南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她另外一个问题,“我们在一起,您会反对吗?” 冯海安摇头,淡淡的表情看不出态度,“高一那年,要不是有你,筝儿的不会那么开心,我很感激你。老实说,喜欢同性,还是自己的老师,这放在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冯海安后半段的话让顾南枝眉心敛起,她收回目光看向冯海安,很慢地说:“您的反对不会成为我们分开的理由。” “我知道。”冯海安直视顾南枝坚定的目光,“我也没想着要反对。这几年我已经想开了,一辈子就那么点长,天大地大,哪儿有孩子的心事大。筝儿开心就好。” 顾南枝注视冯海安几秒,确信她的话没有掺假后再次笑了出来,“谢谢。” 冯海安扬眉,“那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辞职的理由了?” 顾南枝低了下头,再抬起时目光柔得能滴出水来,“怕真的在一起了,那个身份会给她带去麻烦,您就当我是在未雨绸缪。” 在不能喜欢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为日后的喜欢未雨绸缪。 第83章 从墓地离开,冯海安请林筝和顾南枝吃了顿午饭。 用餐期间冯海安和顾南枝聊得不错,林筝则只顾闷头吃东西,吃渴了还要顾南枝提醒她喝水。。。 两人之间的小细节冯海安都看在眼里,心里对师生和年龄的那点小膈应渐渐有了着落。 “这次回来几天?”冯海安突然问林筝,无奈后者吃得太卖力,一时腾不开嘴回答。 顾南枝随手扯了张抽纸给林筝,同时对冯海安说:“后天就走了。” “这么快。”冯海安下意识说,说完觉得不太对,话锋一转问顾南枝,“那你们这几天住在哪儿?” 这次不等顾南枝开口,林筝抢先回答道:“酒店。”过门不入家,这种事由顾南枝说出来不合适。 冯海安闻言看向林筝,林筝恰巧也在抬头。 目光对上的瞬间,林筝能看到冯海安眼里的失望。 林筝是大度的,可也是敏感的。 冯海安那两年的冷淡是她心里的一道疤,在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愈合。 冯海安没看过它‘狰狞’的样子,想去抚平它,自然也无从谈起。 母女俩这些年的相处,看起来没有异常,实则就是最大的异常。 林筝对她,尊敬但不知道怎么爱了。 “酒店条件怎么样?住得舒服吗?”冯海安问,字里行间都是关心。 林筝垂着眼点了点头,“挺好的。” 冯海安眼里最后一点光熄灭,她想笑着说句“那就好”,一张嘴喉咙涩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南枝很快看出两人之间有隔阂,她夹了只虾,和很多年前的林筝一样,剥好,放进了不太开心的她碗里。 不过,顾南枝没有和林筝一样沉默地听着,而是选择问她一句,“酒店的早餐好吃吗?” 林筝将虾肉塞进嘴里,闷声说:“不止不好吃,甚至还有点难吃,对不起那么贵的房费。” “那,要不要回家住?妈妈做给你吃。”冯海安接话,小心态度让林筝心里很不是滋味。 林筝放下筷子,捧起顾南枝还剩一点底的果汁,咬着杯口,一点点抿着说:“你不上班吗?” “可以请假。”冯海安急不可耐地说,“妈妈现在的工作不忙,偶尔请个假没问题。” 林筝藏在杯子后面的唇角微动,含糊地说:“哦,那辛苦了。” 冯海安喜极,说话声音不自觉提高,“不辛苦不辛苦,你想吃什么,蒸蛋?妈妈记得你爱吃这个。” 林筝放下杯子说:“行啊。”随后又扭头问顾南枝,笑得特别乖,“你想吃什么?我妈厨艺还挺好的。” 顾南枝对林筝这表情没有任何抵抗力,要是放在只有两个人的地方,这会儿必须做点什么,眼下冯海安还在,她不好太过分,把被林筝攥着的手抽出来,反手勾到自己腿上按着,然后对已经看向她的冯海安说:“我随她就行,谢谢。” 冯海安心里高兴,丝毫不觉得‘伺候’两个人是件多辛苦的事,开心地‘哎’一声说:“好,明天你们好好睡,做好了我叫你们。” 提到睡,林筝忽然感受到了一丝丝刺激的尴尬。 在家长面前谈恋爱,还睡一起,这也太挑战心脏了。 林筝的手指下意识往里抠,不想手正被顾南枝按在贴近腿根的地方。 她这一抠,扣得顾南枝浑身紧绷,原本放松的坐姿渐渐直了起来。 冯海安只能看到两人面上的云淡风轻,不知道桌下是什么样的惹人光明,兀自畅快地挖着林筝小时候的糗事闲聊。 顾南枝认真听着,要不断回应冯海安的话,还要关注林筝的小动作,后半顿饭吃得也是煎熬。 饭后,冯海安开车带两人去酒店拿了东西,她下午还有排班,走不开,把两人送回家后便驱车离开。 林筝和顾南枝闲着没事做,一下午全靠电影和腻歪度过。 到了傍晚,林筝实在闲不住,硬拉着顾南枝溜达去了小区旁边的市场闲逛。 市场上摆摊的小商贩很多,仔细逛的话,真能淘出不少有趣的小玩意。 林筝的孩子心性仍在,爱这些,走一步停五步,挑得格外认真。 顾南枝陪在旁边只需要做一件事——付钱。 买完第五件,顾南枝扫码支付时,感慨地说:“还好你只喜欢这些。” 林筝疑惑,“什么意思?喜欢这些不好?” “好。”顾南枝收起手机,帮她把新买的头绳换上,“照这个频率去买贵的,我估计要养不起了,怎么能不好?” 林筝得意地抬起下巴,问她,“是不是突然有种捡到宝的感觉?” 顾南枝眼尾上扬,嗓音清淡但肯定,“不是。” “不?是?”林筝眯起眼,凶巴巴的表情里全是威胁。 顾南枝‘不怕死’地点点头,“嗯,不是。” “!” “是一直这么觉得。” “……” 林筝一愣,欢欢喜喜地抱住了顾南枝,明明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嘴上偏还不忘数落她,“这么说话,你不嫌不喘得慌啊?” 顾南枝扶着林筝的背,抱着她左一晃右一晃地往前挪,“喘得挺顺,没觉得慌。” “啧!”林筝转了半圈,绕顾南枝身边,和她并排往前走,“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我帮你挑啊。” 顾南枝低头看了眼林筝刚绕到腕间的手绳,摇摇头,“敬谢不敏。” 林筝这回真郁闷了,“你看不起的审美。” “倒,也不是。”顾南枝说,实在是她的年龄限制了林筝的发挥。 “那边有卖小吃,想不想要?”顾南枝生硬地岔开了话题。 林筝摸摸肚子,上了当,“我去买根烤玉米,你要不?” “不了。”顾南枝本能拒绝路边摊,看到林筝炯炯有神的目光后被迫改口,“你的分我几口,尝个味儿就行。” 林筝满意地点点头,小跑过去排队。 顾南枝望着她的背影,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她这恋爱谈的,也太小心翼翼了。 顾南枝无奈地摇摇头,脸上的笑没有一点不适。 等林筝的时间里,顾南枝站在路边无所事事,余光瞟见吹糖人的门店,慢步走了过去。 老板是个年轻小伙子,看到顾南枝热情地问:“美女,来一根?” 顾南枝弯下腰,仔细打量插在前面的成品,别说,手艺还真不错,就是太幼稚了点。 “这是哄小孩的吧。”顾南枝很不给老板面子地说。 老板一噎,笑道:“你的年纪看着也不大啊。” 顾南枝直起身体,微笑道:“不爱这玩意。” 老板无所谓地摊摊手,不在乎她这个不诚心的难缠顾客。 顾南枝没走,认真挑了一会儿问他,“小猴子能吹出来吗?” 老板态度冷淡,“不是不爱么?” 顾南枝单手插手,拿了手机去扫付款码,“家里有个小孩儿,她喜欢。” 老板立马变脸,“行,给您吹个大只的。” “不必,小只的显可爱。” “没问题。” 林筝那边买完玉米回来,顾南枝已经拿着糖人回到了原地,乍一瞧见,惊喜地问:“哪儿来的?” “买的。”顾南枝把小猴子递给林筝,同时拉起她拿着玉米的手送到嘴边,就着她刚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辣得简直变态。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林筝用自己的标准问她。 顾南枝没说话,看了她举着的小猴子几秒,嘴巴凑过去,把人猴子尾巴给咬走了大半。 林筝,“……”就不能留具全尸? ———— 两人优哉游哉地逛完回家,刚好赶上吃饭。 冯海安做了满桌家常菜,还开了瓶好酒,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吃到了近十点。 酒足饭饱,林筝躺在沙发上开始犯困。 顾南枝见她眼皮打架,撑得难受,避开正在接电话的冯海安说:“去睡觉?” 林筝打了个哈欠,泪眼汪汪地说:“第一次上门,不能把你一个人扔下。” 顾南枝低头,灯光落下来,将她的影子带进了林筝眼睛里,“这么有良心?” 林筝咯咯地笑了两声,脑袋向后仰,见冯海安没看她们这边,快速扯着顾南枝的前襟,将她拉到自己跟前亲了下,然后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主要是想在我妈眼皮子底下来一次,睡着不就浪费机会了?” 顾南枝沉默两秒,突然去捏林筝的脸,“你最近越来越嚣张了。” 林筝扒开她的手,一股脑坐起来,神神道道地盘着腿说:“不趁着年轻找刺激,难道要等老了干瞪眼?” 顾南枝靠回沙发,瞅她,“开始嫌我老了?” 林筝眨巴眨巴眼睛,想说越‘老’越有味道,看到顾南枝充满‘爱意’的笑容后立马怂了,抱着她的胳膊讨好道:“谁敢说你老我跟她急!” 林筝这一嗓子说得义正言辞,恰好冯海安接完电话回来,听了个没头没尾,笑问:“想跟谁急?” 林筝吐吐舌头,小声支吾,“没谁。” 冯海安没多问,看时间差不多,催着两人去睡觉。 顾南枝让林筝先去洗澡,自己等下再过去。 林筝没多想,打着哈欠往卧室走。 等到客厅只剩下顾南枝和冯海安,后者一改和气态度,正色道:“顾老师,你真的准备好了?筝儿还在上学,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你等得起?陪得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我贪心地希望她能有最好的归宿,希望她离开学校那天,迎接她的不是工作压力,生活压力,而是不愁吃,不愁穿,不为房贷车贷劳累,也不用为生活琐碎烦心。顾老师,你明白的意思吗?” “明白。”顾南枝语速很慢,每一句都像是再三斟酌后才敢立下的誓言,“在一起,是我们彼此考虑和坚持很久的结果,这点请您放心,至于您担心的这些事……” “我工作这么多年,手里多少有一点积蓄,房、车也都在早几年已经购买。” “您如果觉得房子小,我会在她毕业之前换个大点的,名字写她的。” “我现在不算多有钱,以后可能不会成为挥金如土的富翁,但……” 顾南停了下,绷直的唇角在看到墙边露出的小脑袋时勾了勾,“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用我能拥有的全部。” 第84章 顾南枝和冯海安说完话进去卧室时,林筝已经洗漱完毕,正趴在床边笑眯眯地看她。 顾南枝直觉这眼神‘不善’,不动声色地避开,蹲在行李箱旁找了件保守的睡衣说:“我去洗澡,你先睡。” 林筝两手捧着脸,笑得分外乖巧,“我等你呀。” “等我做什么?”顾南枝下意识问,问完就后悔了,叹口气,无奈地说,“你别说话,我知道了。” “哈哈哈。”林筝用力捶着床,差点乐疯,“枝枝,你,哈哈哈,你这样子太好玩了。” 顾南枝憋笑没成功,抱着睡衣走回来,坐在床边,捏捏林筝后颈说:“是不是觉得这是你的地盘,我就拿你没办法,什么都要顺着你了?” 林筝翻了个身,仰躺在顾南枝身边,反问得格外心安理得,“难道不是?你刚才和我妈说的话,我可都听到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以后可能不能赖账。” “赖账自然不会,不过……”顾南枝话留半句,勾得林筝心痒,她抓着顾南枝的袖子,巴巴地问:“不过什么?” 顾南枝拍拍林筝光洁的额头,唇角的笑怎么都藏不住,“不过,你准备用什么方式让我心甘情愿地把一切都给你呢?” “我……”林筝刚开口,顾南枝马上替她去除了一个无效答案,“你不算,你身上有哪一处不是我该有的?” “好吧。”林筝愁眉不展地坐起来,两手拎着自己睡衣的肩带问,“你看我还有没有哪里的潜力没被挖掘出来?” 顾南枝隐隐觉得头疼,“说点人能懂的话。” “哦。”林筝砸吧砸吧嘴,难得正经起来,“我就一种方式。” “什么?” “用尽全力喜欢你。” ———— 隔日,冯海安把家常早餐做出了餐馆售卖的丰富感,林筝和顾南枝吃到撑也不过尝了三四样,饶是这样,冯海安还是觉得不够,认真计划着明天的早餐食谱,林筝光是听着就觉得已经吃到嗓子眼的东西随时有可能溢出来…… 好不容易熬过早餐,没什么好安排的林筝和顾南枝又被冯海安‘强行’带去了单位的附小看热闹。 今天是六一,附小组织了很多趣味活动。 冯海安作为工会主席,代表工会致辞,过后顺便留下看演出。 林筝和顾南枝沾了冯海安的光,竟然也坐到了前排领导席,桌上磕不完的小零食完全满足了林筝今日出行的直接目的。 顾南枝对口腹之欲的要求不高,看林筝吃得开心,她就会觉得满足,倒是旁边的冯海安忍得太久有点忍不下去了。 冯海安身体后倾靠着椅背,凑到顾南枝身边小声说:“你太惯着她了。” 顾南枝正在给林筝剥松子,太小,捏不住,剥多了卡得她指甲疼。 听冯海安这么一说,顾南枝放下剥到一半的松子,和她一样靠着椅背,身体斜向她那边,低声回应,“我也觉得,您瞧,吃得光认东西不忍人了。”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看向了去顾南枝盘子里扒松子的林筝。 林筝扒了两爪子,没扒到想要的,转头来看,一下子撞进两人直勾勾的注视里。 她们像是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接近一致。 这一幕‘惊悚’的和谐让林筝莫名心慌。 她抓抓头发,再摸摸嘴角,不确定地问:“我吃相很难看?” “不难看。”顾南枝说,还挺,“可爱。”像明明屯了一窝粮,还和没饭吃一样,见到点好的就往嘴里塞的小松鼠。 林筝狐疑地看她们一会儿,把头转了回去,没过几秒又忍不住转过来,“那你们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这回冯海安没忍住说了话,“看你吃东西很有食欲。” “哦。”换而言之就是吃什么都香的‘饭桶’? 林筝不乐意,抑郁地拨拉着桌上的果壳不吭声。 顾南枝无声地对冯海安笑了笑,继续给林筝剥松子。 这次不像之前,剥出一座小‘山’了,林筝自己就知道过来‘搬’。 顾南枝这会儿剥一粒喂一粒,每次送到林筝嘴边,她就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哼,然后非常娴熟地抿着松子送进嘴里,偶尔……还要趁人不注意,快速舔一下顾南枝的手指。 姑娘舌头软软的,勾心的撩。 演出结束是现场颁奖环节,所有小朋友都有礼物。 主持老师将小朋友们一个个叫上台,给他们送去节日祝福,也让他们成长的痕迹被永远记录进和家长笑容灿烂的合照里。 林筝一瞬不瞬地看着台上,扬起的嘴角始终不曾落下。 这些小朋友都不如她,不是只有爸爸来就是只有妈妈来,哪像她小时候,每次都是父母请假一起来,尽管他们有时候很忙,但总会想办法补偿。 林筝的童年,快乐得谁都比不上。 “羡慕吗?”顾南枝忽然出声。 林筝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还好吧,多大的人了,谁还羡慕这些。” “这样啊。”顾南枝插在口袋的手微动,像是惋惜地说,“那我的礼物是不是就不用送了?” 林筝惊喜地看向她,眼睛发亮,“都准备了,就勉为其难送一下?” 顾南枝被林筝假意矜持的表情逗笑,慢吞吞地从口袋摸出来个小方盒子递到她跟前说:“不知道合不合适。” “什么东西啊?戴的吗?”林筝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到里面璀璨的光时笑容突然凝固。 钻石,永恒。 戒指,爱与承诺。 顾南枝把它们同时送给了她。 “是真的吗?”林筝呐呐地问。 顾南枝想过很多种林筝的反应,这模样她还真有点始料未及,“不然你咬一口?磕牙的话硌牙的话可能是真的。” “才不!”林筝宝贝地抱紧盒子,脑袋抵在顾南枝肩头,小声说,“这个你准备多久了?” “买得很久,打算给你是这次出来临时做的决定。”顾南枝说起旧事的语速总是很慢,像在思考,又像在筛选,挑些抹去烦恼,值得被记住的开心事,“这枚戒指是我用大学一半的奖学金买的,原是想着女人一辈子总得有这么一枚,不管戴在哪个手指,总归是在感情上有点东西拿来说道。我那时候其实是想买尾戒,奈何经不住柜姐忽悠,买了这么个不尴不尬的玩意。带钻的尾戒,估计没人会这么戴,所以就一直放着,以为不会再用得上,现在看来,倒像是命中注定,它就该是你的。” “嗯。”林筝看着盒子里素雅的戒指,声音很轻,“可我没有给你准备。” 顾南枝笑了声,单手托起林筝的下巴,让她能看到自己的表情,“这事不用内疚,我呢,算是脾气好的,但不会无私到光付出什么都不问你要。” “那我现在就给你买。”林筝说着就要拉顾南枝走。 顾南枝反手把林筝按回座位,笑她说风就是雨,“我这买多少年了,怎么比都得给你足够的时间准备,不着急。” “可是……” “没有可是。”顾南枝难得强势,“在你‘欠’我的没还上这段时间力,我有三个要求,第一,毕业之后回去找我,第二,第一个月工资有多少在我身上花多少,第三,在我32岁之前,给我一个‘归宿’。”这个归宿不需要多盛大,一枚小小的戒指足以。 顾南枝一番话差点给林筝说哭,这哪儿是要求,说是请求还差不多,“你这人也太没底线了。”林筝的抱怨里全是心疼。 顾南枝笑得坦然,“随便怎么说,我反正就这点心事,你记着满足我就行。” “一定。”林筝盖上盒子,举起手发誓,“我要是有一样做不到,就……” “就把自己卖给我。”怕林筝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顾南枝抢先接了茬,“一辈子听我使唤。” 林筝放下手,吸了吸酸疼的鼻子,“你这人也太会了。” “会吗?”好像是有点,“不会的话,你妈妈怎么放心把你让给我,都是被逼无奈。” 顾南枝收尾的一声叹气把林筝逗笑,她重新打开盒子,将戒指拿出来放在顾南枝手心,然后伸出自己的手说:“为表诚意,帮我戴上?” 顾南枝握着她的指尖,笑得温暖如春,“行,别的小朋友都是礼物发下去,自己拆,我们家这个搞点特殊,送到手。” 凉意顺着指尖慢慢滑入,套上连通心脏的那根手指,也套上了林筝的心口。 以后,这里只能任顾南枝一人常住。 “筝儿。”去给小朋友派发礼物的冯海安突然出现,手里提着个精致的礼盒。 看到林筝手上的戒指,冯海安没说什么,笑容却更加灿烂,她快步走过来,将礼盒递给林筝说:“有人寄给你的礼物。” 林筝快速看了眼顾南枝,后者及不可察地摇头,看来不是她。 那会是谁? 林筝满心疑惑地接过来,拿出了里面的贺卡。 【儿童节快乐,这是欠你的第一份礼物。——秦】 林筝捏着贺卡笑了出来,眼里藏着薄薄泪光,“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啊?” 第85章 离开那天,冯海安亲自送林筝和顾南枝去了机场。 到了之后,顾南枝借故有工作电话要接,把时间留给了林筝和冯海安两人。 经过两天的相处,林筝对冯海安的感情不能说完全改变,但对她笑的时候总爱带着点撒娇的味道,这个变化于冯海安而言就是最大的进步。 她和林筝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着,从穿衣吃饭到项目学习,一样样仔细交代。 林筝乖乖听着,时不时点头答应,说到不乐意的还不忘顶两句嘴。 冯海安全都由着她,只有最后那句叮嘱平淡,但不容拒绝。 “常回来看看。” “好。” ———— 短暂的请先过后,林筝和顾南枝又恢复了各自忙碌的生活,尤其是林筝,无人机的项目临近收尾,各种测试要做,偶尔还要被老师提溜到区里去做新项目评审汇报,忙得她担心自己的发际线,担心到让顾南枝给她找个老中医开药。 那焦虑的场面,给顾南枝乐得窝在沙发里直笑。 边笑边挨打,完了还得给人百度各种养头发的‘土方子’,结果也就坚持了三天。 吃到第四天,林筝终于被黑乎乎的不知名汤药打败,决定放弃治疗,破罐子破摔地说:“秃就秃了吧,反正丢的是你的人,我无所谓。” 顾南枝摸摸姑娘脑门,连声唏嘘,“我在你眼里已经这么没有吸引力了吗?随随便便就能打发?” 林筝很有年代感地甩了下头发,让她认清现实,“签字留名了的,概不退货,顾枝枝同学,你且受着吧。” 顾南枝被林筝这模样笑得肚子疼,“行了行了,知道了。”她现在的笑点一天比一天低,实在经不起林筝每天变着法的耍宝。 “好的吧。”林筝勉强接受,端着碗继续吃饭。 饭后,顾南枝捎林筝去了学校,自己再往回走一段去培训班。 三个月前,今年的高考才刚刚结束,下一届又走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从7月开始,顾南枝每天光是接待前来咨询的家长就够她忙的,再加上小班满满当当的课程,着实累得够呛。 不过,一想到这是在为林筝攒‘聘礼’,再多辛苦好像也都值得。 忙到傍晚,顾南枝准备走,东西还没收拾好,突然来了个家长,说是一直在外地出差今天刚赶回来的,想赶着优惠活动结束前给孩子报个名。 这种情况顾南枝自然不可能把人拒之门外,她提前给林筝发了信息让她在学校吃点东西,自己晚点才能过去接她。 那头,林筝恰好在琢磨怎么推掉蒋苒的火锅邀请。 老实说,这个邀请她并不是很想拒绝……可是,和吃的比起来,女朋友还是更重要点 看到顾南枝的信息,林筝也不用纠结了,立马开心地回复,【好哒.jpg】。 顾南枝看了眼林筝发的表情,仿佛透过它看到林筝此时此刻的心情。 这才多久就耐不住‘单调’,要去找别人玩了? 看来有必要找时间和林筝讨论讨论‘家教’问题了。 顾南枝心想。 ———— 回完顾南枝,林筝一把薅过蒋苒问:“真要请我吃好吃的?” “这能有假?”蒋苒小流氓似的单脚踩着凳子说,“变态辣,就说我懂不懂你吧。” “懂,太懂了。”林筝光是想想就能流一嘴哈喇子。 自从和顾南枝住一起,林筝就没怎么吃过太辣的东西,不是顾南枝不许,是林筝自己心有余悸。 从冯海安那边回来没多久,林筝作为代表,过了项目阶段评审的答辩,她一时心情好,晚上九点多了还要拉着顾南枝去吃火锅。 吃的时候挺开心,半夜顾南枝胃疼到冒冷汗,林筝才知道害怕。 那之后,林筝不止自己戒了变态辣,连带顾南枝也不能吃生冷油腻,尤其是沾辣的东西。 这条‘禁令’和顾南枝的‘佛系’饮食不冲突,做起来没有任何困难,苦的是林筝,天天喊着食不知味,天天陪她‘清汤寡水’。 今天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林筝可不会放过和她有一同嗜辣癖好的蒋苒。 “咱得吃快点,一会儿顾老师还要来接我。”林筝拖着还在催马小燕子的蒋苒往出走。 蒋苒话没说完就被林筝拖走,烦得很,说话也跟着暴躁起来,“你能不能有点自理能力,天天麻烦顾老师良心不疼啊?” “不疼。”林筝半眯了眼,一根指头戳着蒋苒的肩膀落井下石,“总比某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好。” 蒋苒突然沉默,弄得林筝心慌,“咱俩不都答应要做彼此的塑料朋友了吗?你怎么还把玩笑当真了?” 蒋苒看她一眼,难得正经,“我不喜欢周师兄了。” “哦,嗯?!”林筝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说说,怎么回事?” 蒋苒高冷地扭头,“臭男人有什么好的,哪儿有漂亮妹妹会疼人。” 林筝,“所以呢?” 蒋苒脸颊红红的,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别扭劲儿,“不告诉你。” 林筝无语,“吊人胃口会被乱棍打死的,你不知道吗?” 蒋苒眉头一蹙,好好思量了半天,“不知道。” 林筝,“…………”就让这份塑料友情断了吧,她不需要。 ———— 蒋苒请吃饭的地方是离学校不远的私房火锅,味道好,价格公道,不论什么时候去人都多,她们三人运气不去,到的时候刚有一桌走了,还是临街的小单间,门一关,里面怎么作都不会被人看到。 林筝是憋久了,蒋苒则是心情不好,需要食物来治愈,两人凑在一起,不出三分钟就点了至少有5个人的菜量。 马小燕子看着,只觉得胃一阵阵抽疼。 等锅烧上,菜煮上,桌上忽然安静了。 林筝在兢兢业业地看导师发的毕设资料,马小燕子时不时拎着漏勺去锅里搅一搅,话最多的蒋苒则用没开的酒瓶托着下巴,一言不发地发呆。 “林筝。”呆头苒没有征兆地开口,“我跟你咨询个事情。” 林筝头也没抬,“你说。” 蒋苒想了下说:“就我有个哥,他高中毕业就去了美利坚,后来直接定居那边,做了医生,把社会主义无私的九年义务教育全忘了。我吧,虽然学习比不上他,但我有一颗爱国报国的心。” “于是乎?”林筝觉得蒋苒这故事的结尾一定很狗血。 “于是乎,我不接受他给我找一个刚过18的金发妹子当嫂子!”蒋苒炸了,“18啊,他怎么下得去手?!畜生!” 蒋苒说到义愤填膺出处,一巴掌拍得碗筷颤抖,林筝急忙扶了一把,问她,“那你打算咋办?” 蒋苒两手环胸,一脸冷笑,“我要飞过去劝分,然后,用爱国的热情焐热他那颗被狗啃了石头心。” “没看出来啊,你的精神境界还挺高尚。”林筝吃了块剁椒牛肉,辣得直吸溜,“你哥是哪个科的?”她随口问。 “眼科,医学博士。”蒋苒说到这就来气,“你说,同是一个爸妈生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我别说是考年级第一,能进班级前十就烧高香了,人家呢,每天吃了睡,睡了玩,一到考试总能秀一波智商,气!” “智商这个事儿,它确实是门玄学,咱们暂时不讨论,我有个正事儿问你。”林筝把凳子拉到蒋苒旁边,认真确认,“你哥水平怎么样?” 蒋苒摇摇头,一脸不屑,“谁管他厉不厉害,良心喂了狗的人不配谈这个话题!” “是呢,但是咱做人也得面对现实是不是?该给人的认可还是要给的。” “好吧。”蒋苒承认自己就是小心眼,“听我爸说,他发了很多论文,好像很厉害。” “嗯嗯,那我求你个事儿呗?”林筝双手合十,讨好地说。 “你求我?”蒋苒狐疑,“什么事?” 林筝,“顾老师不是视力不好么,我想着给她找个专家瞧瞧,看有没有办法治。” “嗨,就这啊,等着。”蒋苒说着就去翻蒋哲的电话,“嘟……”被挂了。 蒋苒愣了两秒,咆哮道:“这个老兔崽子!” 眼看着蒋苒要把手机扔锅里煮了,林筝赶紧拦住她替蒋哲说好话,“可能你哥正忙着,别冲动。” 林筝话刚说完,蒋苒的手机就响了,是蒋哲给她回电话了。 蒋苒接通就是一顿吼,“你挂谁电话呢?啊?你再挂一次试试!” 然后,真的被挂了。 林筝无语望天,摸摸刘海,这兄妹俩都是什么奇葩? 蒋苒被蒋哲一通操作气得眼睛泛红,马小燕子好心地给她捞了个丸子,一本正经地胡扯,“把它当成蒋哲,嚼碎了,吐垃圾桶。” 就这馊主意,蒋苒竟然当真了,嚼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吐得也绝对干脆。 吐完,蒋苒面带微笑,再次拨通了蒋哲电话,“跟你聊个事。” 蒋哲一声冷到太平洋地“放”差点又给人激怒,林筝两手按着蒋苒的膝盖,把她按在椅子上,可怜巴巴地求她把话说话。 蒋苒深呼吸,态度格外地好,“我师妹的朋友眼睛有点问题,你给看看?” “什么问题?”蒋哲冷淡地问。 “稍等。”蒋苒忙不迭地把手机给林筝,让他们直接聊。 蒋哲这人脾气虽然不怎么样,但对待病患的态度绝对配得上那身白大褂,和林筝聊了有五六分钟后建议道,“让她过来一趟,只是听你说,我没办法准确判断。” “好的,去了之后直接找您可以吗?”林筝问。 蒋哲,“可以,手机号问蒋苒要,来之前提前给我打电话。” 林筝连声道谢,“谢谢哥哥。” 蒋哲笑了声,再开口时语气非常温和,“叫我蒋医生就行,叫哥有人得撕了我。” 林筝下意识看了眼蒋苒,果然见她正在瞪自己。 林筝刚拿了人的好处,不敢‘造次’,再次说了感谢,赶紧把手机还给蒋苒。 蒋苒面无表情地接过来,不出三秒,又吵到被挂了电话,速度之快也是匪夷所思。 林筝不想给自己摊事儿,拿起手机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蒋苒瞅着她,凉凉道:“干嘛出去啊,秀恩爱不得让人看到才作数?” “额??”林筝诧异,蒋苒怎么知道她要给顾南枝打电话? 蒋苒把林筝看得透透的,心里的郁闷顿时更加深,她怨念地开了酒,和白水似的往嘴里灌。 林筝左右不是,只得低调地给顾南枝发起了微信。 【枝枝,忙完了吗?】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师姐的哥哥是很厉害的眼科专家。】 【他人在国外,暂时回不来。】 【我已经和他约好了,等你空出时间,我们就过去检查。】 林筝发消息过去时,顾南枝正在送家长走,两人在电梯口又聊了一会儿,等她再回来办公室已经是十来分钟之后。 看到林筝消息,顾南枝眉头紧蹙,心里有个不好的念头快速滋生,【怎么突然想着要给我看眼睛了?】她问。 林筝回得很快,话很简单,却很戳心。 【你为谁变成这样,谁就该为你负责。】 【这人是我。】 【我知道。】 第86章 晚上回到家,林筝一头扎进浴室,说是要洗掉身上的罪恶感——火锅味。 她这一去就是大半个小时,等得顾南枝昏昏欲睡时才裹着浴巾跑出来,兴奋地趴在她身边说:“枝枝,我翻墙谷歌了下蒋苒哥哥的资料,特别厉害,你的眼睛他肯定能治。” “嗯。”顾南枝侧身躺着,神色懒懒地应声,“现在这样也不影响正常生活,治不治的无所谓。” “不行。”林筝拉了个枕头过来趴着,向来明亮的眼睛黯淡无光,“不治的话,它会一直是我的一块儿心病。要是七没说还好,她说了,我就会一直记得。枝枝,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南枝闭了下眼,晚上收到林筝的微信时。她就知道林筝肯定会提这件事,只是…… “我也不知道当时的心情到底什么。”顾南枝慢慢回忆着那天的兵荒马乱,“说喜欢,我那时候其实不如你直接,顾虑很多,年纪,身份,楚子的‘死’,样样都会让我退缩,可一想到你走了,这辈子可能就见不到了,我就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 林筝拿下顾南枝的眼镜,被水浸过的柔软手指从她卷翘的睫毛上轻轻滑过,“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你呀。”顾南枝苦笑,“自从听到我和徐芷的谈话就没再主动理过我,我也想打电话,而且第一时间就打了,但是你关机了。” 林筝怔住,很快垂下了眼睛,“我怕忍不住打给你,听到你的声音就不想走了。”所以那天出发赶往机场之前她就关机了,如果她当时再成熟一点,不用关机去躲避问题,那顾南枝现在肯定还好好的。 林筝越想心里越难受,咬着牙不吱声,也不看顾南枝,小模样闷得不行。 顾南枝往林筝那边凑了点,手指勾了勾她绷紧的侧脸,“那天的事是个意外,我赶去机场的路上确实开得快,不过,出事是为了躲人,跟你没关系。她出来的太突然了,我的反应是正常反应,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你就别哄我了,要不是开得太快,哪儿用得到‘躲’?”林筝闷着声反驳。 顾南枝开车向来很稳,真遇到意外,一脚刹车下去也是妥妥的事,那天的情况能用到‘躲’,肯定是已经刹不住了。 那得开得多快啊? 林筝偏头躲开顾南枝的注视,鼻尖酸得厉害。 “也是。”顾南枝笑,“那你想怎么样?难不成还想把时间倒回去?” “倒不回去。”这么一说,林筝巴巴地瘪嘴,“我以前怎么那么坏啊?” 这话一下子说到了顾南枝心坎里,她收回手,凑到林筝跟前,碰碰她撅着的嘴,笑道:“成天闹幺蛾子,可不就是个十足的小坏蛋?” “枝枝。”林筝脆弱的小心脏被戳了一刀,苦着脸,抱住顾南枝的脖子求和,“我以后肯定不这样了,你再坚持一下,我很快就能毕业,等毕业了我赚钱养你,你乖乖在家休息,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顾南枝翻身,变侧躺为仰躺,好让林筝抱得舒服,“真的?” 林筝坚定地点头,“真的,就是天上的月亮,我也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这倒不必,我的心没那么大。”顾南枝抱紧林筝,手指顺着她后背那条凹进去的线一路往上,“只要每天一睁眼能看到你,就比什么都好。” 林筝身子绷着,喷在顾南枝颈侧的呼吸慢慢开始加重“你都快赶上无欲无求了。” 顾南枝轻笑,“那是圣人,我是凡人。”她偏过头,嘴唇贴在林筝耳后,轻声说:“重欲。” ———— 隔日吃早饭时,林筝再次和顾南枝提起去找蒋哲的事,顾南枝犹豫了一会儿说:“筝儿,你的好意我懂,不过,最近培训班事情太多了,过阵子再去行不行?” 顾南枝是商量的口气,林筝却听出了拒绝,心情顿时变得低落,但还是想再劝一劝,“这次去只是检查,不会耽误很久,来回最多也就三天。” 顾南枝迟疑,“……好,我今天找时间去办签证。” “后天吧,今天项目组例会,我走不开。”林筝说。 顾南枝,“没事,你忙你的,只是检查的话我一个去就行。” 林筝还想和顾南枝讨价还价,她却已经收了自己的碗筷往厨房走,完全不给林筝多余的机会。 林筝心里很不是滋味,闷头咬了口包子,继续吃饭。 饭后,两人照常上班上学,林筝的郁闷一直持续到中午才终于爆发。 她躲开蒋苒给顾南枝打了电话过去。 顾南枝那会儿正在准备办理签证的材料,接到林筝的电话时态度如常,“会开完了?”她问。 林筝‘嗯’了声,开门见山地说:“你是不是不想去?” “嗯?”顾南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想了下才知道林筝说的是什么,她用眼神示意助理先出去,等办公室只剩下她自己的时候才又再次开口,“不是不想去,是不想让你失望。” 眼睛的事,顾南枝最初也难以接受,尝试过很多办法,找过很多人,结果都是满怀希望而去,最后失望而归。 这对人是一种心理上的折磨,尤其是在意的人。 林筝说她要为此负责,如果负责不起,她可能会觉得内疚。 没必要。 林筝忽然明白,在后门的台阶上坐下,一下下揪着从围栏里冒出来的草尖,“尽人事,听天命,我保证不纠结,这样行吗?” “行。”顾南枝没有纠结,“我已经在准备材料了,下午就过去办签证,至于你,安心做项目,不用想着陪我。” “你不怕吗?”一个人去医院,还是绕了一半地球的另一个国家,身边要没个熟悉的人多难受的? “不怕。”顾南枝说,目光落在桌上摆上的和林筝的合照时多了点笑,“和你一起我才是真怕。” “为什么?” “怕你为我哭。” ———— 最终,林筝还是没有陪顾南枝一起去,她在国庆后的第二周,一个人踏上去了国外寻医的航班。 第二天,林筝作为项目代表,去省里做了项目验收评审的汇报,结果出乎意料得好。 一切都在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 “看什么呢?”去卫生间释放紧张情绪,晚一会儿才出来的蒋苒勾着林筝的肩膀问,“天上除了太阳还有什么?” 林筝揉揉脸,长时间看着天空的眼睛干涩难受,“还有顾老师。” “对哈,顾老师已经出发去找我哥了,今晚九点多就该到了吧。”蒋苒说,“你别担心,我哥那个脾□□是狗了点,但做人还算靠谱,他一定会好好照顾顾老师的。” “嗯,谢谢。”林筝说。 蒋苒猛地用胳膊勒紧林筝的脖子,生气地说:“再这么客气,我放小燕子啄你了啊。” 林筝笑笑没反驳,不知道该不该和她说自己也要离开的事实。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我下周就走了。”林筝说。 蒋苒一愣,问她,“走哪儿去?” “回我们学校准备毕设。” “哦,我都把这事儿忘了。”转眼大半年过去,两人每天在实验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蒋苒差点把林筝当自己亲师妹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蒋苒无不感慨地说,“再过几个月就过年了,过完年你马上毕业,有想过毕业后的打算吗?” “不用想,我就一个去处。” “哪里?” 林筝抬起手,指了一个方向,“顾老师那里。” 蒋苒被强行喂了一把狗粮,心情挺好,就是有点心疼自家小舅舅,“虽然我不赞成老牛吃嫩草的行为,但是吧,我小舅舅难得心动一次,结果就这么胎死腹中,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蒋苒这话让林筝有点懵,稀里糊涂地问:“你小舅舅有喜欢的人了?” 蒋苒看林筝一眼,莫名替秦有恒脸红,“你没发现?” “我应该发现什么?” “行吧,呆头呆脑有时也是一种态度。”蒋苒摸摸胸口,颇有些义气地说,“哎,我小舅舅这个光棍好老了,看在他对我很好的份儿上,我决定以后给他养老送终。” 林筝,“……这就不必了吧。” 蒋苒皱眉,“难道要我放着小舅不管?” “也不是吧。” “那是什么?” “就,有我啊。” “…………”蒋苒彻底糊涂了。 林筝看到有出租过来,伸手拦住,等车停下时,蒋苒忽然凑到她旁边,幽幽地问:“你难道移情别恋,想抛弃顾老师跟我小舅?我告诉你,我小舅年轻的时候确实很帅,人也不错,还有钱,但是你不能因为这么肤浅的理由就选择跟他,他太老,你……” “你的脑子是不是缺根弦?”林筝无语地拉开车门坐进去。 蒋苒紧随其后,继续给她灌输正确的三观。 林筝实在受不了,脑袋偏向一边,小声嘟囔,“他不是喜欢的人,是第二个爸爸。” ———— 晚上快九点半,林筝终于接到了顾南枝的电话。 她刚落地,蒋哲正在出口等着,会直接带她医院做检查,结果当天出。 顾南枝想着结果一出,立刻订机票回。 林筝怕她来回奔波太辛苦,很大方地多给了她两天时间。 顾南枝听着小姑娘明明已经在颤,却还要装作大度的嗓音,软声说:“乖乖在家等我,回去后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林筝,“你好像特别喜欢给我讲故事。” 顾南枝笑了声,在那边和人问路,很快回来说:“小朋友不都爱听故事?” “也是,那你说吧,什么故事呢?”林筝问。 “有一年国庆,还在读研的我,在省图旁边的星巴克遇到了一个小孩儿。” “她正在yy上直播补作业,把我带的几个学生都拐了过去。” “我本来想很凶地警告她不要仗着做题快,字儿漂亮就跑来直播带坏其他小孩儿,让她们养成‘抄作业’的坏毛病。” “后来啊……” “我发现小孩儿写着写着就哭了。” “她对着没开的麦说‘一个人怎么这么寂寞。’” 于是,毕业后本可以有更好工作的顾南枝选择了附中,选择让这个小孩儿不要继续一个人寂寞。 第87章 “能治。”这是蒋哲拿到检查结果后和顾南枝说的第一句话。 顾南枝无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像沉寂的希望忽然苏醒,太意外反而没有了踏在实处的真实感。 “您确定吗?”顾南枝第一次不顾‘礼貌’,当着权威专家的面质疑他的能力。 这样的反应蒋哲见过很多次,早已经习以为常,他一点也不在意,不过是平静地放下检查结果,把一切风险和顾南枝提前讲清楚,“只要是手术就一定会有风险,即使是世界顶尖的眼科专家也不能百分百保证一定会成功。” “我明白,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顾南枝问。 蒋哲,“比现在更差。” 顾南枝犹豫了,比现在更差,是不是戴着眼镜也看不清林筝?这样的话……“算了吧,现在这样也挺好的。”顾南枝笑着说。 蒋哲没劝说,把检查结果整理好,推到顾南枝跟前说:“还有一种方案,治疗周期会很漫长,但没有风险,最坏不过是维持原样。” 顾南枝低垂的眸子亮了下,“什么方案?” “中医针灸。”蒋哲说,“我爷爷在中医上的造诣很高,我可以不夸张地和你说一句‘无人能出其右’,只要他肯点头,你的眼睛就还有得治。” “有‘但是’吗?”顾南枝问,天降馅儿饼的好事多半会有转着。 蒋哲被问到,笑着点头,“有,但是他因为我学了西医,单方面宣布和我‘断绝关系’,早几年就带着我奶奶去了乡下,他在那边开了一个小诊所,每天和一群老头老太太吹胡子瞪眼。这几年我没少过去‘请罪’,每次都会被送一碗闭门羹。” “爷孙之间没有隔夜的仇,他心里早就不怪你了。”顾南枝肯定说。 蒋哲,“嗯,爷爷家里是南方的,早年支援大西北才带着一家子背井离乡去了北方,后来是真的爱那里,奶奶总说他去乡下不是生我的气,是想‘落叶归根’,把最后一点养分留给他热爱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老人家比我们伟大。” “是啊,但是,又是一个‘但是’了。”蒋哲拿过笔,低头在自己的名片上写着什么,“他不愿意离开乡下,你就要过去找他。针灸治疗的过程很漫长,坚持下去,效果喜人,一旦放弃,前期所有努力都会付之东流。你,离得开现在生活的地方?” 离不开。 这是顾南枝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林筝还在上学,时间和精力都不自由,她走得远了,她就瞧不见了。 蒋哲看得出顾南枝的顾虑,他没多说,把写了中文地址和联系方式的名片递给了顾南枝,“这是我爷爷诊所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如果决定了就按照这个地址去找他。” 顾南枝双手接过来,真诚地道谢,“谢谢您百忙之中抽时间帮我做检查,我会好好考虑的。” “应该的。”蒋哲站起来,送顾南枝往出走,“你是我小舅女儿的女朋友,我们之间不用那么客气。” 顾南枝有刹那诧异,很快笑了出来。 远在万里之外的蒋哲都能知道林筝是秦有恒的女儿,那他本人,应该正在为这个终于被承认的身份开心吧。 你看,时间它是多神奇的东西? 旧日里再大的隔阂也能在‘将来’的某一天慢慢缓和。 ———— 确定不做手术,顾南枝当天就定了回国的机票。 时间不好,飞机落地在凌晨。 她不想让林筝干等就没告诉她,不想一出来,林筝正提着食物在出口翘首以盼。 那个瞬间像是过尽千帆。 身边的她却依旧如初。 “顾枝枝,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林筝快步走到顾南枝跟前,虎着脸凶她。 要不是蒋苒闲得无聊去找蒋哲麻烦,她真得等到顾南枝出现在家里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 顾南枝心里胀胀的,感动满得要溢出胸膛,她弯腰,凑到林筝还没来得及喝的可乐前吸了一大口,讨好似的软着嗓子说:“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林筝扭头不看她,从鼻孔里挤出一声不屑地‘哼’。 不过几秒的时间又看向顾南枝,挂了好几个食物袋的手张开,和她求抱抱。 顾南枝倾身,胳膊从林筝腰侧穿过环在身后,轻轻抱住了她。 凌晨的机场很静,偶尔有人匆匆经过看她们几眼。 她们不觉得这目光另有歧义,相反的,“有人来接的感觉是不是很窝心?”林筝问染了一身倦色的顾南枝。 顾南枝放在她肩头的下巴点了点,“嗯,从来没觉得自己可以这么矫情,只是看到你,心跳就变快了。” 林筝很满意这个回答,拧巴两下身子说:“给你买了吃的,还是热的,一会儿在车上先垫吧垫吧,等天亮了再好好补。” 顾南枝放开林筝,左右看了看她手上的东西,“飞机餐吃的有点反胃,正好需要这些。” “看吧看吧。”林筝的小脾气又蹦了出来,“还不告诉我,哼,我不来谁给你买?” 顾南枝拿过林筝手里的东西,把视线挪到她绷直的唇角上,“我真的错了,下次,不对,没有下次,以后去哪里我都会提前和你说。” “这还差不多。”林筝看了眼时间,马上三点,再墨迹她们今晚都不用睡了,“先回家。”她说。 顾南枝,“好。” 机场离家很远,最短也要近一个小时,林筝路上虽然开得快,但稳,顾南枝坐了没一会儿就开始犯困,神色倦怠地靠着座椅放空自己。 蒋哲的话里有一丝希望,可这希望成真的代价是让两人再次天南地北的分开,林筝…… “枝枝,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林筝忽然出声。 顾南枝转过头,将视线聚焦到林筝的侧脸,几日不见,小姑娘怎么又好看了呢? 顾南枝忍不住笑,这好看只属于她。 “检查结果说有得治。”顾南枝说。 林筝的反应很平静,像是早知道一样,“你怎么想的?” 顾南枝没应声,她想了很久,没有结果。 视力好不好的对现在的顾南枝来说,其实没那么大影响,可林筝说这是她的心病。 这病,只有她能医。 “筝儿,你希望我怎么做?”顾南枝问林筝,她的答案她几乎了然于心。 林筝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朝顾南枝伸出,很快被她接住,“去吧。”林筝说,“我问了蒋苒哥哥,他说最多半年,半年刚好够我做完毕设,回来找你。” 顾南枝握着林筝手的力道收紧,“这半年我会一直待在乡下,那个地方我查过,很远,而且交通不便,每天只有固定几趟车可以到镇上,再往里只能搭便车,出去一趟非常麻烦。” “那不是刚好?”林筝收回手,两手打着方向转急弯,“眼睛问题最根本的治疗方法就是休息,等你去了那里,不用操心工作,生活圈子也不会再局限到办公室和家里,可以看得很远,那里的安逸环境有利于恢复。” “但……”顾南枝刚开口被林筝打断,“是不是担心钱的事?” 顾南枝没有隐瞒,“嗯,培训班是我和张老师一起办的,表面看起来我是半个老板,但总因为私人原因耽搁课程对家长和学生的印象不好,这次要是一走半年就更说不过去了。” “没事,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把培训班给张老师吧。”林筝轻松地说。 “那我就真的失业了。”顾南枝叹气,“我还答应你妈妈要换大点的房子的。” “我没觉得现在的房子不够住。”林筝看了顾南枝一眼,坚定的眼神莫名让她安心,“况且,两个人的世界,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努力。” 话是这样没错,只是,“人过三十,一事无成,有点失落。” “胡说。”林筝将车子稳稳停在斑马线前,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顾南枝说,“我会努力成为你最大的成功,可以让你吹一辈子。” 顾南枝柔和的眼底闪着细碎的光,“你会很辛苦。” 林筝耸耸肩,从容地说:“值得。” 红灯倒数结束,路再次继续。 林筝慢慢追着天边的月亮,把银色的光一点点捧到顾南枝跟前。 “我们这次无人机的项目做得很成功,常老师借这个机会帮我联系了一个兵工研究所,晚几天我会过去面试,过了的话可以马上进去实习,等拿到毕业证了再正式入职。” “应届生工资不高,税前8500,年终有项目奖金,2万起。” “工作期间需要不断考职称,做到研高工的话,一个月工资在2万以上,还可以外聘去高校当研究生导师,这部分也会有工资和项目分红,一年收入少说也有50万。” “我不知道做到研高工需要多少年,我只能保证8500的工资,我舍得全部花给你。” “……” 车子驶入地库,车牌识别成功后自动抬竿。 林筝踩着刹车,顺着平缓的坡道一点点往下。 等车子停入车位,林筝拉下安全带,望向一直注视着她的顾南枝,“枝枝,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就算你以后没工作我也养得起你。你从第一次遇见就舍不得骂的小孩儿长大了,她有能力为你的将来负责。” 第88章 会说话的人知道如何打动人心。 顾南枝从来不否认这点,也时常被林筝的‘花言巧语’搞得蠢蠢欲动。 今天这句尤其。 月色的光影从林筝脸上消失又重回的瞬间,顾南枝觉得自己仿佛找到了一生的依靠。 往后那些漫长的日子里,只要有林筝在,她不需要多努力就能过得很好。 ———— 去乡下找蒋哲爷爷的那天,林筝和导师请了假,坚持要陪顾南枝一起去。 顾南枝拧不过,只得答应。 蒋苒以想爷爷为由也跟了过去,其实是怕自己爷爷那个拧脾气说话太难听…… 等到了目的地,蒋苒发现自己实在想得太多。 就林筝那张抹了蜜的嘴,只要是她想哄的人根本不存在失败。 自家爷爷那张煤球脸都快笑成向日葵了。 蒋苒自己给自己酿了一罐儿醋,郁闷地喝了起来。 蒋苒爷爷的诊所开在大队委员会的大院里,隔条路就是附近唯一一所小学,十里八村的适龄小孩儿都在这里上学。 学生人数不算多,教师更少。 听蒋爷爷说,这里的老师都是‘全能’,什么课都得会带,遇到家长常年外出打工的留守儿童,还得充当保姆的角色。 老师们高强度的工作配不上低廉的工资,恶性循环下来,几乎没有年轻教师愿意留下来‘吃苦’,坚持下来的都是本村老教师,他们用惯了粉笔,即使蒋爷爷捐了全套的多媒体设备也不会使,全搁教室浪费了。 说到这,爷爷不免唉声叹气,感慨脱贫脱贫,脱了生活的贫,却没能脱掉精神上对‘落后’的畏惧。 他们等了好几年,始终等不来一个愿意静下心,改变那些陈旧教学方式的新人。 蒋爷爷语气里的无奈让顾南枝无法忽视。 她读了7年师范,一届高中加培训班5年不间断的代课,总共做了8年老师,15年对同一件事情的坚持让她对这个职业的热爱早已经根深蒂固。 听到爷爷的感慨,她的本能反应是想在这里代课,想把自己这些年积累的经验带到这里来。 可教育最怕虎头蛇尾,她只会在这里留短短半年,这个时间和培养一代人的重任比起来,连真正的开始都算不上。 她走之后,留下的残局谁来收场? 与其这样,不如不要开始。 可她明明有能力改变些什么…… “爷爷,我们家枝枝也是老师哦。”一旁的林筝忽然开口,“她带过一个高考文科状元,后来做培训班压中了高考作文,很厉害的。” “真的吗?”爷爷满脸惊喜地问,“您真是老师?” 一句恭敬的‘您’让顾南枝无地自容,她正了正坐姿,郑重其事地点头,“是,不才读的是师范,勉强算得上一个不称职的教育工作者。” “太好了。”爷爷站起来,诚挚地恳求,“顾老师,我们这边太缺像您这样经验丰富的年轻教师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您有时间,不能不能给我们的老师做做培训?让他们也长点‘见识’,看看大城市是怎么搞教育的。” “不敢。”为了以示尊敬,顾南枝也站了起来,“教育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只是教育设施和方法会因为教育环境的不同有所变化,您说的事……” 顾南枝停了下,语气里多了几分肯定,“我义不容辞,另外,我还有一个请求。” 蒋爷爷,“您请说。” 顾南枝,“我语文教得不错,唱歌勉强能听,英语读写能力比上不足,比下的话,说句自夸的话,应该能称得上优秀,对了,我的教资是高中的,可以教小学。” 简短几句话里,顾南枝把自己的优势全部摆了出来,这之后会是什么,蒋爷爷心里有个模糊的答案,但他不敢相信,“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爷爷不确定地问。 顾南枝转头和林筝对视,后者的笑里满是支持,“可以的话,请你帮我在学校安排几节课,比起‘教’老师,我更想直接去教孩子们。” 蒋爷爷对顾南枝的‘请求’求之不得,当即给校长打电话说明情况。 为了表示感谢,蒋爷爷还把自己在学校旁边新盖的两层小楼给了顾南枝住,同时承诺她,后期所有的治疗全部免费。 真心是相互的。 蒋爷爷的这份好顾南枝全盘接受,后期,她也必将全力回报。 ———— 安顿好顾南枝,林筝和蒋苒还要往回赶。 顾南枝一路将她们送到了村口。 临别前的小面包车上,林筝和顾南枝始终十指相扣。 她们这一别,再见虽不至于遥遥无期,但总归是隔了山,隔了水,夜深人静时如有眷恋也不过全靠想念。 “筝儿,在这里代课的事,事先没和你商量会不会不开心?”顾南枝主动问她。 林筝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侧身将脑袋靠在她肩头,软言道:“你忘了?是我主动和爷爷说你是老师的。” 林筝看得出顾南枝听到爷爷那些感慨时的纠结,懂她心里左右为难的考量。 她既然已经做好为顾南枝后半生负责的打算,自然就会成全她对事业的热爱。 不过是距离而已。 没关系,如果半年后顾南枝决定继续留下,那她也会想方设法陪着她。 “枝枝,兵工企业有个优势,你知道是什么吗?”林筝玩着顾南枝的手指卖关子。 顾南枝摇头,“不知道。” 林筝握紧她的手,看着窗外绵延的远山说:“要经常去靶场做实验呀。” 常越帮林筝联系的研究所是做军工项目的,一是保密,二是危险系数高,所以实地测试的地方都很偏,最远的在沙漠,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里与世隔绝。 林筝先前会担心影响生活,现在看来倒是刚刚好。 “看到那座山了吗?”林筝指着半藏在雾里的青山问顾南枝。 顾南枝点头,“看到了。” “那座山下有个靶场,我以后会经常在那里做实验。”林筝说,隐隐期待,“别人可能会觉得山里‘凄凉’,我一抬头就能看到学校,那里有你,是不是突然觉得我还挺幸福?所以呀,喜欢的你就去做,不管在哪里,你都还是你,我想跟着的那个你。” 顾南枝抽出被林筝紧握的手,放在她肩头,将她一点点搂进自己怀里。 林筝在城市中心长大,在她还没有经济能力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五彩的生活,现在她终于要走出校园,开始独立,有能力自主,却要陪她回归质朴简单的生活。 这种落差连她自己都不敢想象,林筝却说得这么轻松。 “谢谢你,真的。”顾南枝说。 林筝抬起头,躲开车内后视镜快速亲了顾南枝一下,小声说:“不要再跟我说谢谢了,简单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你的选择也帮我确定了一条适合的路,双赢,谁都没吃亏。” 顾南枝放在林筝肩头的手上下搓了搓,把所有感激都放进了这个亲昵的动作里。 林筝爱顾南枝这样,两手环在她腰间,紧紧抱了下,然后突然放开她坐起来说;“我要走了,照顾好自己。” 顾南枝的心猛跳了下,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村口,想等时总等不到的长途汽车也正从不远的后方快速驶来。 几乎没有告别,林筝和蒋苒就踏上了返程的汽车。 她没和电影里一样回头,顾南枝也没有疯狂去追,她们一个望着前方的路,一个望着远去的姑娘,心里异常平静。 “你要是想哭,我的肩膀借你啊。”蒋苒吸吸酸疼的鼻头,靠向林筝的方向说。 林筝嫌弃地推开她,眼睛终于红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干嘛要哭。” 蒋苒不戳穿她,回头看了眼蜿蜒的乡道。 顾南枝还站在原地没走,她背后是绵延青山,围绕着袅袅炊烟。 “你有没有想过,下次见会是什么时候?”蒋苒问了林筝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这次回去,林筝要马上回自己学校见导师说毕设的事,寒假前剩下的时间要准备开题,同时去研究所面试,过了之后开始实习,计划排得很满,应该没多少时间老往出跑。 更讨厌的是今年的假已经用完了,最近一个小长假也是在明年元旦,前后不过三天。 林筝打开窗,趴在车窗上去感受乡间清凉的晚风,“不知道。” “你不想顾老师吗?”蒋苒不解,她只是离家一天就格外想念家里的父母,亲情尚且如此,热恋期的爱情就更不用说了。 林筝闭上眼,把眼里的疼都藏回了心里,“想啊,但是时间又不是我说了就能算的。” 蒋苒叹气,“哎,也是。”她都有点害怕谈恋爱了,异地太难了。 “要不要睡会儿?到车站要两个多小时。”蒋苒说。 林筝低低‘嗯’了声,趴在窗边没动。 蒋苒见林筝情绪不高,不忍心一直骚扰她,兀自靠着椅背去养神了。 马上要坠入梦乡之前,蒋苒听到林筝再次出声,她说,说了什么呢? 好像是…… “我不知道下次见会是什么时候,但我确定,下次见,以后每一次见,我都会比前一次更爱她。” 第89章 返程后,林筝先回了趟自己学校弄毕业设计的事。 差不多到十一月初,毕设选题结束,林筝用最快的时间确定方案,和导师反复讨论确认,同时,开始了她在研究所的实习生活。 出于保密制度和6s考虑,林筝办公区的电脑不能联网,有时进实验室,连手机信号都没有,她几乎过上了半与世隔绝的生活,中途去卫生间或者吃饭才能抽空连着4g看看微信。 顾南枝的很少,她多是晚上备完课才会打过来视频。 两地分隔,各自忙碌。 这是林筝第一次真正体会到成年人的‘无助’——想要惬意的生活就没有时间赚钱,想要钱就不得不克扣生活。 成年人的世界,不会同时拥有鱼和熊掌。 林筝认得清这个事实,也在慢慢学着妥协。 被思念填满的日子漫长也飞快,转眼就到了新年。 上班族的春节只有一周假,林筝一直上到29才收到群邮件通知,说是今天考勤到中午十二点,领了节日福利就可以提前下班。 这消息太振奋人心,以至于后面几个小时没人能坐得住,大家不是凑在一起聊天,就是进进出出上不完的厕所。 林筝坐在工位上没动,一松下来,她忽然觉得疲惫、茫然。 别人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她回家,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熬到下班,林筝背了包,裹上羽绒服,漫无目的地在路上游荡。 他们单位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入目都是新年喜庆色,却没有一样属于她,身边匆匆而过的情侣亦没有一个像她心里的人。 今年冬天下了两场大雪,风冷得刺骨。 ———— 冯海安担心年跟前回去的机票不好定,早早和公司请了年假过来这边陪林筝过年。 时七父母得知后,立马给冯海安打电话,‘命令’她和林筝一起去他们家过年。 盛情难却,冯海安只有答应。 除夕这天,林筝和时七两个‘年轻人’早早就被薅起来擦玻璃、贴对联,好不容易把体力活干完了,还要干包饺子这种技术活,累得两人叫苦连天。 傍晚,三个大人开始准备年夜饭,林筝和时七这才找到了偷懒的机会。 两人躲进时七房间,门一锁,外头有什么动静都当听不见。 “筝儿,顾老师过年真不回来?”时七边和徐芷微信边问窝在懒人沙发里发愣的林筝。 林筝翻身看向窗外,天空又开始飘雪。 “大雪封路,出不来。”林筝说。 顾南枝之前其实已经做好了计划,说是等学校那边家访结束就可以买票回来。 不想,出发前一天,有个学生的奶奶忽然中风。 家里当时只有小孩儿一个人,在外地打工的父母为了节省路费,不打算回家过年,所以没有提前准备。 老人出事那会儿,刚好赶上春运最高峰,临时过去根本买不到票,黄牛手里倒是有,价格贵得吓人。 不得已,两人只能拜托村支书和顾南枝帮忙照料,好在发现得及时,问题不大。 不过,顾南枝这一忙直接忙到了年底,再想回来时,一场大雪把路全部封死,她被迫留在了那边。 乡下只通了自来水,没有暖气。 和顾南枝视频时,林筝清楚看到她纤长白净的手上已经生了冻疮。 它们,明明那么温暖。 林筝两手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眼底的雾气不争气地冒了上来。 时七一扭头就看到这幕,她三两句和徐芷结束闲聊,从床上爬下来挤在林筝旁边安慰她,“筝儿,你别难过,等路通了,我陪你去看顾老师。过完年,马上就会立春的,春天的雪化得很快。” 林筝原只是稍稍矫情,时七这么一安慰,她反倒绷不住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我就是觉得工作太忙了。上学的时候总想赶紧工作赚钱,自己养活自己,现在真开始上班了才发现要学的东西太多,自由的时间太少,连吃饭都跟打仗一样。有时候事情做不好,还要挨骂,同事也和同学不一样,一旦涉及到利益,就会互相推诿,甚至背后捅刀,这样的日子很累。” “干得不开心咱就辞职,你那么厉害,还怕找不到工作?”时七气呼呼地说。 林筝坐起来,小孩儿闹脾气一样边哭边说:“不能辞职,现在这个是央企,工资虽然不如私企涨得快,但稳定,福利好,后面所有的规划都比私企给人打一辈子工好。” “那你这……”舍不得的,受不了,哎,时七突然开始担心自己的工作问题。 林筝抹了把眼泪,深呼吸平复心情,“我能吃得了这些苦,就是太久没见到顾老师,再一想到过年她还是一个人在那边,没亲人,屋子里没暖气,心里就难受。” “我知道。”时七拉着林筝的手,抱了抱她,“等吃完饭,我们出去看热闹,到时候你和顾老师视频,一起跨年倒数,这样她就不是一个人了。” 林筝,“……嗯。”可越是这样,她会越想顾南枝。 ———— 时爸爸和冯海安都是厨艺高手,准备的年夜饭很丰盛,时七爸爸还非常大度地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拿了出来,边喝边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巴掌大’的光屁股小孩儿就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很快,她们会毕业,参加工作,然后和喜欢的人一起生活,留下他们这些跟不上时代的老家伙相依为命。 生命的轮回好像就此进入了另外一个阶段,这是又一次的重新开始,但他们已经不再年轻。 时七爸爸伤感的话把一桌子气氛搞得格外低沉。 林筝心里本来就有事,听到这些眼泪又绷不住掉了出来,气得时七妈妈差点把时七爸爸赶出家门。 两个年龄加起来已经过百的人,在客厅里你追我躲,‘打’得不亦乐乎,连带低沉气氛也开始逐渐缓和。 林筝感受不到这份热闹,闷头扒着饭,心里满满的全是顾南枝。 等到年夜饭结束,时七马不停蹄地拉着林筝出门。 这会儿离跨年倒数还有一个多小时,广场上却已经挤满了人。 两人在人群里窜了半天,终于找着个看烟花的绝佳位置。 “筝儿,你快给顾老师打视频。”时七催促。 林筝搓搓冻得通红的脸颊,隔着手套,笨拙地拿起手机进行人脸视频。 识别通过,她找到顾南枝的微信,紧张地打了视频给她。 周围人声很大,林筝听不太清呼叫时的提示音,只能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上方的‘正在等待对方接受邀请…’ 【对方手机可能不在身边,建议稍后再次尝试】 看到这个提示,林筝所有的紧张冷却下来,她挂断视频,平静地放下了手机说:“顾老师可能在忙。” 手机挂绳的下坠感明明勒在颈后,林筝却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人紧紧扼住,胀疼得几乎说不出来话。 时七不知道是这结果,无措地说:“可能手机真没在身边,等下再试试,或者打个电话,对,我给顾老师打个电话。” 林筝想说顾南枝要是有时间,肯定会主动找她,没接就代表她腾不开手,就算打电话也没用,可惜时七的动作太快,林筝还没开口,电话已经拨了出去。 侥幸地期待让林筝无法拒绝,她秉着呼吸等待时七宣告结果。 “关机。” “哦,看来是真有事。”林筝笑着说。 时七见不得林筝强颜欢笑,别开眼,和她一起靠着护栏说:“你就不该让顾老师在那儿教书,顾老师那么厉害,在哪里不比还靠农耕维持生计的小乡村好?” “是啊,在哪儿都好。”林筝承认时七说的事实,可是,“顺势而为和努力改变的意义不一样,前者或许能让她借着先进的教学手段和丰富的教学资源‘成名’,收获家长和学生的‘追捧’,后者,她几乎是从零去做改变,如果成功,她得到是尊敬和喜爱,即使失败也无愧于心。” 林筝从不觉得顾南枝对名、对钱有多大执念,她爱的,自始至终都是她的学生和那个职业本身。 林筝这么一说,时七忽然觉得自己肤浅,她将已经到嘴边的吐槽咽回去,语调轻快地说:“顾老师这么厉害,你作为她媳妇儿可千万不能拖后腿。” “我哪儿有拖后腿。”林筝红着耳朵反驳。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人这么说她和顾南枝的关系,怪不好意思的。 时七一句话打乱了林筝郁闷的小心思,她慢慢被新年欢快的气氛感染,不断接受陌生人的新年祝福,也真诚地回他们一句‘新年快乐’。 临近十二点,两人挤入人群,跟他们一起准备新年倒数。 “10,9,8……2,1,新年快乐!”欢呼就在耳边,夹着热烈绽放的烟花声。 林筝安静地站在人群里,仰起头,漆黑瞳孔被夜色一点点浸亮。 烟花结束之前,林筝拿出手机,将自己的笑脸和半空明亮一起放进了照片里。 等夜空重新回归寂静,林筝躲开人流,走到无人角落给顾南枝发微信。 第一条是刚才的照片。 第二条,【顾老师,新年快乐。我想你了,你呢?】 发完微信,林筝将手机从脖子上拿下来塞进了口袋。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收到顾南枝的回复,她怕自己会等急。 这会儿跨年已经结束,广场的人流开始散去,留下的满地狼藉让深冬夜晚更加寒冷。 林筝两手捂在嘴边哈了口气。 时七还在路边和徐芷视频,一时半会估计回不了。 林筝一个人闲得无聊,踢着地上的盒子、袋子,一点点往垃圾桶旁边踢。 踢到装可乐的易拉罐,林筝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大冬天的喝可乐,不怕冻在肚里了么? 林筝舔舔嘴唇,有点想吃冰淇淋…… “哎。”确定吃不到,林筝重重叹口气,继续踢着易拉罐往垃圾桶方向挪。 踢到一半,前方忽然多出来一只脚将它卡住。 林筝疑惑地顺着那只脚往上看。 黑色马丁靴,浅色牛仔铅笔裤,白毛衣,米色羊绒围巾…… “顾老师。”林筝不敢置信地叫顾南枝,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她就站在离林筝不远的路边,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身中性打扮帅气又温柔。 这个画面像梦,美得不真实。 天空还在洋洋洒洒地飘着雪花,一片不经意落在顾南枝睫毛上。 她眨了眨眼,笑着对一动不动盯着她的林筝说:“我也想你。” 第90章 我也想你,四个字把林筝心里的想念和打不通电话的委屈全部勾了出来,还有这身恍如初见的相似打扮…… 她知道自己应该激动地跑过去抱住顾南枝,亲亲她,问问她怎么会突然回来,可此刻,双脚却像定在地上一样,怎么都提不起来。 林筝的呼吸很静,目光发直,在框里打转的眼泪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犟。 冷风那么烈,吹不掉一滴。 顾南枝就那样看着林筝,一步一步,很慢地走近,“为了见你,特意选的这身,不认识了?”顾南枝笑问,温热指尖触及林筝眼角时,那些难过再也藏不住,决了堤似的往下掉。 顾南枝的笑也跟着维持不住,她收回手,朝林筝倾身,和抱小孩儿一样将她抱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说:“路太远了,回来花得时间有点久。” 其实何止是远,顾南枝一个人拖着行李,步行从村子里走出来用了将近四个小时。 一路磕磕绊绊,每次抬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尽头。 冷风割着她的耳朵,可一想到走出去就能赶在过年前见到林筝,她的心就始终炙热。 林筝能感受到顾南枝的寒意,她哽咽得厉害,两手揪着顾南枝的衣服说不出话。 顾南枝其实不想把‘久别重逢’搞得这么伤感,只是,林筝一哭,她的眼睛好像也跟着湿了,“筝儿,你再哭下去,我要跟着你一起哭了。” 林筝身体一颤,生怕这是梦,醒来顾南枝就没了,她将抱紧顾南枝,哑着嗓子说:“你不许哭。” 顾南枝忍不住笑,几个月不见,小姑娘怎么连生气都凶不起来了? 这样,她更喜欢了。 “今晚能不能不回去?”顾南枝低声问她,声音还是那么静,落入林筝耳中却像烈火,将她沉睡的欲望瞬间点燃。 林筝等不及,从顾南枝怀里退开一点,而后偏过头,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唇,强势顶入,狠狠研磨。 顾南枝唇不如以往润泽,今天格外得凉,唇瓣上的干皮像刀,刮得林筝心尖生疼。 她不敢用力,却还是在短暂地吮吻里尝到了淡淡血腥味儿。 林筝不敢再动,隔着极近的距离与顾南枝对视。 一帧一帧,像是要把她刻进心里。 周围有人经过,掩饰不住地惊讶。 林筝置若罔闻,执拗地盯着顾南枝,盯到她心虚,不得已按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松了口。 “换季嘴唇发干是正常的。”顾南枝没有底气地解释。 林筝不吭声,直直目光紧锁着她唇间还在流血的裂痕。 很深,周围残留着反复裂开、愈合后结的痂。 “别看了,抹几天唇膏就好了。”顾南枝试图用手掌盖住林筝的眼睛。 林筝察觉到她的动作,受惊似的后退躲开。 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把两人都搞蒙了。 顾南枝愣愣地抬着手,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筝眼神慌乱地看着她,很久没有反应。她被恐惧紧紧包裹,浑身都在发抖。 顾南枝知道林筝在害怕什么。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就把自己搞成了这样,以后的日子那么长,留在她身上的生活痕迹会越来越多,每一样都是岁月的证明,也是时间的无情。 林筝怕得不是她老,是怕她吃苦。 “筝儿,你……”顾南枝想说,“你要是不愿意,我就不在那里久留了。”人活一辈子多少得有取舍,她舍不得林筝为她担心,自然要舍得那个让她担心的源头。 可不等顾南枝真的说出来,林筝突然抱住她,心疼地问:“现在这样的生活,你觉得满足感多一点,还是辛苦多一点?”她没有问‘开心’,谁都知道这样难熬的异地日子不会开心,所以她不问,只问顾南枝是不是觉得满足。 顾南枝迟疑地开口,“满足感。”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筝笑了出来,“好,那你就继续留在那里。以后,我不能去的时候会每天打电话给你,提醒你对自己好点,能申请去那边做实验了,我就亲自盯着你。枝枝……” 林筝的声音忽然低下来,黯淡无光的眼睛看着湿漉漉的地面,“我嘴上说着养你,实际一点也没有照顾好你。” 一句歉疚的自责让顾南枝平静的呼吸无法继续,她以为林筝只是在害怕她吃苦,原来,她还在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她。 顾南枝仰起头,模糊的双眼看不清从漆黑夜空慢慢飘下的白雪。 她再没什么可说的,好的,坏的,所有话都让这个小孩儿说完了。 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要她,发了疯地想要她。 “筝儿,打电话回去,说你今晚不会回家。”顾南枝不再用商量的口吻,今晚,她只接受林筝和自己在一起这一个结果。 林筝不扭捏,直接打给了时七,让时七代为转达。 三两句说完,林筝拉着顾南枝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家的车程不过二十分钟,对两人来说度日如年。 门被关上的瞬间,欲望倾巢而出。 “帮我脱衣服。”顾南枝暗哑的嗓音在黑暗里极尽诱惑。 林筝一刻不停地吻着她,滚烫的舌在她口中肆意搅弄。 她剥掉顾南枝的外套,隔着毛衣去亲她。 隔靴搔痒的亲法,一点也不尽兴。 顾南枝的忍耐被挑到极致,她管不得许多,直接抱起林筝,将她带回卧室。 “啪!”台灯被打开,突如其来的光亮迫使林筝闭上了双眼,她皱着眉,难耐的表情撕扯着顾南枝身体里蜂拥而至的欲望。 她掀开林筝的衣服,单手伸到背后,解开她胸前那层碍事的束缚。 吻从眉间一路往下。 暖色光烘烤着空气,如同烈火,一寸寸灼烧着林筝的身体。 她的感官被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充斥,干涸嗓子里似有千言万语,出口不过一句浅吟抵唱般的,“枝枝……” 顾南枝深爱着这些属她独享的撩人声音,她咬着林筝的耳垂,借着夜的暧昧哄她,“筝儿,想叫就叫得大声些。” 这一年。 辞旧的不是钟声,迎新的也非炮竹,是一室炙热和满腔热烈。 ———— 隔日一早,林筝想死的心都有了,腰酸得压根坐不起来。 反观顾南枝,优哉游哉地坐在飘窗上看书、喝茶,满身惬意。 林筝郁闷,“同样都是折腾到大半夜,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轻松?腰不酸吗?” 顾南枝抿了口茶,润着昨晚被过度‘消费’的嗓子,“腰不酸,下面有点疼。” “……”林筝悄悄拉起被子捂住了脸,她下手果然还是太重了,但是……后半程的顾南枝太热情,她把持不住。 顾南枝把林筝害羞的模样看在眼里,已经得到满足的身体再次生出异样感。 怕一弄又到中午,更没脸去见冯海安,她放下茶杯,走到床边,隔着被子拍拍林筝的脑袋说:“我去准备早餐,你洗好了出来。” 小鸵鸟林筝同学藏在被子里‘嗯’了声,不见一点动静。 顾南枝摇摇头,笑着离开。 确定没人了,林筝龟速挪起来,两手扶着腰进了浴室。 两人收拾好出门已近10点,到了时七家免不了被一顿‘围观’。 林筝早早躲去时七房间避难,留下顾南枝一个人面对三个家长,可以说是非常没有良心。 时七对林筝这行为很不齿,边数落边往她领口瞄,“啧,不得了!我和徐芷都没搞得这么凶过。” 林筝臊得慌,捂住衣领躲她远远的不吭声。 时七没有半点自知之明,非要跟过去同她讨论姿势和感觉。 林筝一张脸红得滴血,想装死都能被时七说到诈尸。 撑到顾南枝过来,林筝立马跑到她身后,小声说:“我们走,别理时七那个疯女人!” 顾南枝饶有兴趣地和时七打招呼,问她怎么了。 时七敢在徐芷跟前横,敢跟林筝闹,至于顾南枝……“顾老师,我错了,我以后绝对不在你跟前欺负你家筝儿。” “嗯,言下之意我不在的时候,你还是会欺负她?”顾南枝笑得分外和蔼。 时七嘴疼,她就不该没事找事,“您放心,我一定会把筝儿当成我小师母来尊敬的。” 顾南枝满意地点点头,“好,那她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我随时找你。” 时七,“……嗯?”哪里好像有点问题? ———— 见完冯海安,还有顾南枝父母那边要去,一碗水得完全端平。 等两边都忙下来,林筝只觉得身心俱疲,后面几天死活不愿意出门,每天和顾南枝窝在家里腻歪。 年初七,春节假期结束,林筝云里雾里地被顾南枝送到了单位门口。 顾南枝还有一周多的假,承诺每天接送林筝。 林筝看到公司大楼就心慌,“都21世纪了,上班还要断网,什么毛病。” 顾南枝把餐盒给她,笑着说:“军工项目特殊,小同志思想觉悟要跟上。” 林筝腰杆一挺,情绪高昂地说:“好吧,为了祖国的明天,我不牺牲谁牺牲。” 顾南枝被林筝慷慨的语气逗笑,看着时间催她,“赶紧去,再不刷脸要扣工资了。” 林筝‘哎呀’一声,拎着餐盒就往大门口跑,紧赶慢赶,终于赶在最后一分钟刷脸成功。 顾南枝收到林筝‘报平安’的信息后发动车子离开。 她开得很慢,用心感受清晨难得的安逸。 ———— 元宵节前两天,顾南枝再次离开。 林筝送她到车站时没哭,但有点凶,愤愤地用手指摩擦着她已经养好的嘴唇说:“再有下次,知道怎么做了?” 顾南枝无辜,“下次什么?” 林筝气得戳她腰窝。 顾南枝怕痒地求饶,“知道知道。” 林筝收回手,笑闹的气氛骤然低沉,“我说真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一有机会就会申请过去那边。” 顾南枝,“嗯,最多再一学期,所有工作就会走上正轨,到时就没那么忙了,我会看情况决定后面的去留。” 林筝对这个倒是不强求,反正在哪里都是工作,没有哪个工作十全十美,“进去吧,我看你走。”林筝说。 顾南枝抱了下林筝,拉着行李朝检票的队伍走去。 坐这趟车的人很多,没多久顾南枝就被后面的人挡住。 林筝看不清她,潜意识里却觉得她会回头,所以没有马上走。 约莫三四分钟,顾南枝走到了闸机跟前,她将车票放进去,检查通过后拖着行李往里走。 后面的人催得很紧,那里不是可以久留的地方,回头只会招人厌烦。 林筝失落,下一秒,唇角高高扬起。 在她以为顾南枝不会去招惹这样的麻烦时,她突然转过来,把最灿烂的笑容留了下来。 这天,林筝更新了许久没发的朋友圈。 配图是车站检票口。 文字——等着我。 第91章 六月,毕业季。 林筝暂时中断实习,回了学校专心准备答辩。 校级毕业典礼那天,林筝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全程脱稿。 她站在台上,从容地感谢父母,感谢恩师,感谢这座校园,也感谢那个让她变得优秀的人。 这个人是谁,不得而知,好像,也不言而喻。 典礼结束,林筝跟着同学从礼堂往出走。 过了今天,她就再也没有对生活肆意的权利。 说伤感,有点。 不过,新的开始会有别样的美好,且走且看吧。 “我们去拍照,估计这辈子最后一次合照了。”舍友感慨地说。 林筝反驳一句“咱宿舍四个人,你们三个进了同一家单位,还都在我隔壁,见面不就是一个电话的事?”结果一抬头,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礼堂前的广场上,冯海安,秦有恒,时七、宋安树、于川柏和他们父母都来了,就连徐芷都在,声势搞得还挺浩荡。 时七最先看到林筝,她快步跑过来,笑嘻嘻地拨了下垂在林筝脸侧的流苏穗说:“筝儿,恭喜毕业。” 林筝侧身看着后面的冯海安他们,心窝子发热,“怎么来这么多人啊?” “你毕业呀,当然都得来。”时七认识林筝的舍友,热情地和她们打过招呼后,理直气壮地说,“我就不客气了哈,筝儿今天是我们的,我先领走了。” “不是吧。”舍友们一阵哀嚎,没恶意,耍了几句贫嘴就让她们走人。 时七把林筝拉到一字排开的几人跟前说:“有什么祝福要说的趁早,不要耽误后面的重头戏。” “重头戏?”林筝疑惑,“还有什么?” 时七神秘地站眨眨眼眼不明说。 林筝无语挠头,一点头绪也没有。 在她心里,再大的重头戏也比不过一个顾南枝。 可惜,她那边正忙着学生们小升初的考试,走不开。 林筝扬着唇笑,把失望全部藏进了心里,“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准备好了。” 话落,冯海安第一个上前,“筝儿,长得再大,再能干,你在妈妈眼里也是需要疼爱的小孩子,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随时回来找妈妈,妈妈哪里都不去,就在家里等着你。” 第二个是秦有恒,他说:“今年才第二年,很多话我还没有资格说,但我希望你记住一句——有生之年,你的任何要求我都会无条件答应,只要你肯开口。” 第三个宋安树,他就一句,“有机会一起回高中看看。” 第四个…… 爱着她的人一个个将诚挚的祝福送上,林筝满心接受,在阳光下,用最灿烂的笑容给予最热烈的回应。 “接下来,有请最后一位重量级嘉宾闪亮登场。”时七以手握拳,当成话筒放在嘴边宣布。 林筝被她搞得一头雾水,“还有谁啊?”林筝踮起脚,抻着脖子往挡路的宋安树和于川柏后面看。 两人相视一笑,侧身往不同的方向后退。 林筝的视线随着他们后退的动作逐渐开阔。 看清楚藏在他们身后的人,林筝偏头笑了出来,灼灼日光滚烫了她的眼泪。 顾南枝抱着花,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林筝跟前,笑着说:“筝儿,毕业快乐。” 林筝管不住眼泪,又哭又笑地问她,“不是说回不来吗?骗我。” “想给你惊喜。”顾南枝把火红的玫瑰捧到林筝跟前,望着她泪眼婆娑的眼睛说,“从你入校到毕业,之前的每次重要场合我都只敢站在很远的地方悄悄注视,这是最后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如果缺席,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林筝抱过花,指间戒指泛着亮眼的光,“谢谢。”谢谢你总考虑得这么周到,谢谢你送了我最圆满的结局。 “花到了,人来了,接下来,是不是该亲亲了?”时七举着手机录像,唯恐天下不乱地说,可惜周围都是人,看到还不翻天。 林筝气得踹了时七一脚,凶巴巴地说:“少胡撺掇!” 时七敏捷地跳开,将镜头凑近林筝,继续煽风点火,“来,看看我们害羞的林筝儿同学。”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讨厌啊,别拍了。”林筝单手去抢时七的手机,行动限制发挥,不止没抢到,还差点把自己绊倒。 顾南枝眼疾手快地从身后给人扶住,随后看了眼镜头。 一辈子只此一次的时刻,是该被妥善记录。 顾南枝一手扶着林筝的腰,一手从她颈后绕过来,托着她的侧脸转向自己,在她还没有反应时低头吻了上去。 一霎心跳。 金色的光在唇间悄悄晕开,被刻成永恒。 ———— 后来的时间,林筝变成了工具人,被轮番拉着拍照。 拍到后面,她已经笑得嘴角抽搐,表情僵硬。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林筝准备回家睡大觉,却看到班长在群里通知晚上吃散伙饭,还在最后放了把狗头铡,残忍地说:“只要有口气的就必须到,不然狗头铡伺候!” 林筝丧气地趴在顾南枝肩头吐槽,“就不能给人喘口气的机会?” 顾南枝正在看下午拍的照片,听言头也没抬,“人生是一次无法回头的远行,这顿饭过后,你们中的很多人一生都不会再见,你可能会忘了他们的长相,但一定会记得分别那天有谁哭得难过。以后,你不会再遇见那样的纯粹。” 顾南枝的话里都是林筝之前没来及思考的‘分别’,现在突然被她直接了当地说出来,林筝心里的伤感才终于开始肆虐。 “我要是也哭了怎么办?”林筝闷闷地问,本质里,她是个不喜欢分别的人。 顾南枝关了相机,和她一起看着湖里盛开的荷花,“今晚我会一直外面等着你,想哭的话就出来找我,哭够了再回去。” “枝枝……” “我还没说完。”顾南枝打断林筝,她将视线收回,握紧林筝的手,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格外得慢,“这是最后一次,没有下次。”除非生死。 林筝笑着挽住顾南枝的胳膊,靠在她肩上喃喃道:“好,最后一次,只在你面前。” ———— 晚上7点,林筝班里32个人准时出现在了大学城边上最‘上档次’的饭店包厢里。 一向不怎么唱歌的班长和变了个人一样,霸着麦,净唱些悲情的调调。 有人受不了,一颗花生米砸过去,正中他后脑勺。 班长恼羞成怒,“这还没毕业呢,就打算造反了?”被麦放大的怒吼吵得人心肝发颤。 不过,这么一闹,班长也没了心情继续伤感,一屁股坐回自己的专属宝座开始闷头喝酒。 酒精上头,班长忽然抹起了眼泪,“单身四年实在太难了,啪!”班长一巴掌拍在桌面,吓得一桌人整齐划一,全跟着缩起了脖子,“虽然咱们学校没正式进行校花评选这么肤浅的活动,但是!林筝同学有才有貌,还会弹琴,这难道还够不上校花的标准?!” 话题突然被扯到林筝身后,她愣了两秒,立刻把自己撇清,“愧不敢当,也不想参与,谢谢。” 班长瞪她一眼,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宛如为她操碎了心的老父亲,“咱们马上就要分道扬镳了,你老实跟我说,入校那年迎新晚会上说的话都是真的?” “嗯?”林筝想了下,印象挺深。 大一入校,第一件事就是军训,高矮胖瘦的塞在一起‘处’将近二十天,晒到同一个肤色才算到位。 林筝也是奇怪,不管怎么晒都比别人白几个度,再加上出挑的身高和长相,很快就被远近好几个学院的男生给塞了礼物。 拒绝人是门技术活,林筝觉得自己经验不足,怕拒绝得不够彻底出岔子,索性在不久后的迎新晚会上当众表白,永绝后患。 表白对象是顾南枝。 即使,那时候的林筝心里明白,她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林筝靠着椅背,指尖若有似无地敲着过来之前专门去买的蓝牙耳机,“表白这事儿吧,一辈子也就这一次了,你说是真是假?” “不是吧。”班长悚然,“你是哪个朝代穿越过来的人?人结婚都有离婚的,你表白竟然只有一次?” “很奇怪?”林筝皱着眉,假装疑惑,“我这辈子就打算喜欢她一个人,巧的是,她刚刚好也喜欢我,这样,还需要第二次?” 班长了然了,“是不需要哈,不过话说回来,你年纪小,当时还不满十八吧,谁这么奔放,和一个未成年的小屁孩儿谈恋爱?同学?” 林筝摇头,“不是,嗯……”她故意拖着音,吊足了众人的胃口,结果只有一句,“比同学远点。” 班长差点被这回答闪到舌头,无语地挤兑她,“能说点真实有用的不?一个关子卖了四年,也不嫌累。” “就是。”旁边突然有人插话,“你就算不屑当校花,好歹也是咱班花对不对?平白便宜了外人,还不知道这人长得像人还是像鬼,你说,这口气谁咽得下去?” “咽不下去有用?”林筝舍长无情回怼,“人就是像鬼也肯定比你这歪瓜裂枣强个几倍,你可别不服气,喂,动手就过分了啊。” 舍长一句话成功点燃了战场的硝烟。 林筝光看热闹,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闹够了,舍长坐回来,喘着气说:“要不就叫过来给大家看看?你能看上的人绝对不差,就当是发善心给他们看清差距的机会吧。” 舍长这话说的林筝下不来台,无奈之下敲敲耳机,压了声,对着话筒说:“听见了?要不要上来?” “我去!”林筝这行为惹火了一众人,班长悲愤地指着她怒吼,“你这做法太不地道了吧,敌在暗,我们全在明,再加上你这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小叛徒’,我们哪儿一点胜算都没有。” 林筝冷漠地抬头,“说的敌在明,你就有胜算一样。” “……”班长泪目,现实就像裸奔,完全不给他想象的空间。 顾南枝那边一直在车上坐着,听到林筝的话,反问了一句,“你想不想让我去?” 林筝垂下头,咬着装满酒的玻璃杯口,低声道:“想。”想把你公之于众,让所有人羡慕。 顾南枝没有迟疑,“好。” 通话结束,林筝一口灌下杯子里的冰啤酒,站起来说:“她认生,我出去接一下。” 不等有人发话,林筝已经推开凳子走了出去。 隔着不远的距离,她隐约还能听见班长‘撕心裂肺’地叹气,“管不住了,管不住了,哎,胳膊肘已经折在外面了。” 林筝好笑,以前只觉得他们班这些人不正经,现在要走了才突然察觉到,他们身上所有的‘不正经’都是青春宝贵的记忆。 ———— 林筝走到楼梯口,和迎面而来的顾南枝碰上,她衬衣的领口湿了一片,很透。 “怎么回事?”林筝快走两步过去问。 顾南枝扯着衣服抖了抖,“饭点人多,服务生没看清路,把水洒我身上了。” “热的?”林筝从她衣服上捏了一片茶叶,表情很难看,“烫到了?” 顾南枝笑着摇头,“没有,夏天的茶水都是提前凉过的,没多少温度。” 林筝还是不信,径直拉着她往二楼的卫生间拐。 卫生间里没人,林筝把顾南枝推进最后一个隔档,自己慢半步也跟了进去。 她在满室静默里一言不发地将顾南枝的衬衣从裤子里扯出来,去解那些捏都捏不住的小扣子。 卫生间里很静,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熏香味道。 担心让林筝的耐心很快耗尽,她泄气地看着一颗都没解开的扣子说:“还好上床的时候你不穿这件,不然早给我撕了。” 林筝突然‘豪放’的用词让顾南枝哭笑不得,自己动手解了最上面两颗给她看,“稍微有点红,不疼。” 林筝靠近,手指凑上去摸了摸,“真不疼?” “真的。”顾南枝看着林筝,亮光落下的阴影掩盖了她眼底波荡的情愫,“就是,你不能再摸了。” “小六约了一会儿泡吧,去不去?”外面突然有声音靠近。 林筝往里挤了点,拉上门扣住。 一时间,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显逼仄,任何一点暧昧都会被无限放大。 林筝近距离望着顾南枝的眼睛,无声地问她,“为什么不能再摸?” 顾南枝没说话,滚烫目光凝视着炙热的她。 刚才说话的女生就在她们隔壁,正用扬声器模式播放着女朋友色气的微信语音,“在哪儿?想你想得下面胀疼。” 女生笑骂了一句,小声回她,“今晚和小六她们出去玩,不回家,疼也给我忍着。” 很快,女生和朋友离开,卫生间里再次剩下林筝和顾南枝两人,明明不会有谁打扰,林筝说话却还是压着声。 几乎听不见,喷洒在顾南枝下巴的灼热气息却越来越明显。 “枝枝,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林筝倾身贴着顾南枝,说话时唇瓣擦着她的下巴,“为什么不能再摸?” 顾南枝稍一低头,下唇被林筝含住,小姑娘清澈的眸子映着明亮的光,“是不是,会有反应?” “是。”顾南枝两手按着林筝的身体,将她压向自己,用最轻的耳语扔下最爆裂的炸.弹,“我想你的时候,下面也胀得疼。” 林筝乐得抱住她撒娇,“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顾南枝侧身靠着单薄的隔板,低垂的视线落在林筝短袖宽大的领口处挪不开,“我们还没试过在公共场合……” 顾南枝没把话说完,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林筝心里是觉得这还挺刺激,就是,“我不能出来太久,同学还在等着。” 顾南枝没忍住,笑出了声,“放心,虽然好久没见,但还能忍。不过,我这样去见你同学是不是不太好?” 两人同时低头,视线齐齐落在顾南枝缓缓起伏的胸口。 湿了的衬衣勾着内衣的边。 不知道下面是何种风景时,无端猜测,知道了,更惹遐想。 林筝伏低身体,隔着湿漉漉的衣服咬在顾南枝胸前。 一瞬间的感官冲击太强烈,顾南枝没忍住哼出声,很短促一声,还是快速挑起了林筝心里的恶劣因子。 她抬头和顾南枝对视,唇下却不忘放肆撩拨。 外面再次近来人时,顾南枝反客为主,强势地挑起林筝的下巴和她吻在一起。 暧昧声音在耳畔环绕,生怕被人听见。 不想,越是克制越是激烈。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稚嫩.女声奇怪地问。 同行的人默了一会儿,声音发干,“不知道,快走吧。” “我还没上厕所呢。” “去楼下。” “……” 不久,热情渐歇。 顾南枝艰难地伏在林筝肩头喘息,“你快回去吧,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忍不住了。” 林筝没比顾南枝好多少,她现在特别想任性一回,直接甩头走人,可一想到顾南枝下午的话,还是不舍得把最后一次齐聚搞砸。 林筝直起身体,随手拉着顾南枝虚挂在肩头的衬衣,“那你回车里等我,我尽量早点走。” 顾南枝‘嗯’了声,慢条斯理地帮林筝擦着唇侧的口红,“不急,多久,我都会等你。” 林筝抱抱她,不舍地离开。 走到包厢附近,手机接连震了两下。 是顾南枝的微信,一段视频和一条信息,【29秒有我想对你说的话。】 林筝靠在包厢外的墙边,点开了视频。 视频是她第一次做迎新晚会主持人时说节目串词的片段,她好奇顾南枝为什么会有这个,她不知道,这是顾南枝想她时仅有的‘良药’。 后面的节目是首男女对唱的情歌《天下有情人》。 林筝说完串词后,问台下的观众‘爱是什么?’ 回答她的除了杂乱尖叫,还有顾南枝低沉眷恋的声音,“是你。” 这是顾南枝的告白。 早就存在,却迟到多年。 她的爱是林筝。 早就是她。 一直是她。 第92章 这么多年过去,林筝几乎忘了自己当时的模样,可总有人在想方设法地帮她记住。 这人不止替她留住了只有一个人的过去,还用自己的方式将它拼凑圆满。 如今再看,林筝还是想问一句,“爱,究竟是什么?” 有人为情爱,有人为生活。 她们,就为了心里那个人。 ———— 林筝收了手机站直身体,待情绪平复后推门进了包厢,里面热闹的气氛登时变得安静。 班长站起来,抻着脖子往她身后看,“人呢?” 林筝顶着一波注视,不紧不慢地往自己座位旁走,“临时有事,回去了。” “唬谁呢!”班长暴躁,“咋早不早晚不晚的,偏偏这会儿有事?” 林筝抬眸,淡定道:“嗯,唬你呢。” 班长一口气没上来,让人给他上速效救心丸。 舍长挺喜欢看这种热闹,就是,“林筝,你脖子里这什么?”她指着林筝脖子里一块儿鲜红的痕迹问。 林筝摸了摸,指下隐隐发烫。 “不会是吻痕吧?”舍长觉得自己发现了华点,兴奋地瞧着林筝说,“啧,唇膏也没了啊姑娘,还有这头发,狗刨都比这整齐,说!刚才是不是情难自禁,这样那样了?” 舍长说得露骨,林筝脸皮还没这么厚,在不是特别熟的人跟前,她要脸的。 “你想多了。”林筝扒扒头发盖住脖子,模棱两可地说。 这一欲盖弥彰的动作倒是把大家的好奇心挑得更加蠢蠢欲动,不知道是谁带头吹了声口哨,一时间,整个包厢都是拍桌声和口哨声,吓得准备进来送水的服务生又默默退了出去。 “你就老实交代吧,这到底是哪家的小狼狗?够野的啊。”班长唯恐天下不乱地说。 林筝被吵得脑仁疼,吸口气,淡定坐下,说话时眉眼微挑,“我家的。”字里行间都是炫耀。 班长实在受不了,‘痛苦’地捶着胸口说:“我后悔了,我没事就不该来找这份刺激。” 林筝仿佛没看见,端起酒杯,对着一众人致歉,“见笑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人就在家,跑不了,等过两年脸皮养厚了,再带过来给你们看。”她这话妥妥一火上浇油,刺激得班长胸腔一口老血能喷两米远。 起哄声里,林筝一手端着杯子,慢悠悠地抿着酒,另一手按着耳机,去找那里面若有似无地呼吸。 “小朋友,耳朵又痒了?明目张胆地打趣我?”一直只是默默听着的顾南枝忽然开口,调笑声里的纵容不加掩饰。 林筝扫了眼四周,见已经没人看她,于是身体后倾,将酒杯贴在唇边和顾南枝聊起了私密话,“耳朵不痒,心痒,顾老师要不要感受下?” “怎么感受?” “你把手放在左边胸口。” 顾南枝坐在车里,按照林筝说的去做,“放好了。” 林筝侧身趴在椅背上,瞧着窗外渐浓的月色轻声说:“i am catastrophically in love with you.” ——我爱你爱得要命。 ———— 这场聚会持续了很久,到晚上十一点,一行人依然没有回宿舍,围坐在操场中央,肆意感慨过去和天亮后即马上就要来临的分别。 一墙之隔的路边,顾南枝靠在车边,听着墙里传来的隐约歌声。 【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一字一句都是青春渐行渐远的背影,最怕听懂,却不得不懂。 顾南枝也经历过毕业,也曾天真地希望时光机真的存在,这样,人生才有可能在一次又一次的重来中试图圆满。 到如今,看得多了,她慢慢发现,生命里所有的不圆满最终都会被一个人填满。 这个人只是存在就是生命最美的样子。 顾南枝拿出手机,对着墙里的光拍了照发给林筝,问她,【哭了吗?】 林筝一直在忍,看到这句话终于还是没忍住,哭着、笑着去抱身边的人,承诺有机会再见,即使这承诺很快就会被现实打破,也不影响它在某一刻足够珍贵。 哭够了,闹够了,是该分别了。 32个人一起看太阳从天边升起,在阳光还无法照亮他们眼底的不舍时,一个一个背起行囊独自远走。 林筝离入职还有好几天,不着急回,和班长用两天时间,不厌其烦地把所有人送走,最后一个是班长本人。 离开那天,快一米九的他,蹲在学校门口放声大哭。 林筝难得没有嘲笑,送了他一个拥抱和一句“再见”。 再回去,宿舍空空如也。 林筝把党员宿舍的牌子摘下来夹进书里,笑着对每一张床头卡说‘改天再聚’,然后,蹲在宿舍中央无声地哭泣。 毕业不止是远行,还有青春的告别,就算珍惜的人未远走,也始终无法留住匆匆而过的时间。 这才是毕业真正的含义。 去倒垃圾回来的顾南枝看到这幕放轻了脚步,她走到林筝身后,俯身抱住她,把全部温柔放在了轻缓的声音里,“回家了。” 林筝跌坐在地上,两手抱着顾南枝的胳膊哭出了声,“枝枝,人为什么要走?” 顾南枝蹲下身,心疼地亲着林筝的额角,“为了让你看看能留下的有多不容易。” “太少了。”留下的少,亲密得更少,到最后只会剩下相知相伴的那个唯一。 林筝转过来,仰视着蹲在身前,比她略高的顾南枝,“枝枝,你不能走,不能比我先走。” 顾南枝笑着帮她擦眼泪,“我大了你十岁,比你先走是必然先结果。” 林筝说不出来话,紧握着顾南枝的手,拼命摇头。 顾南枝手掌发疼,这疼远不及心疼,“好,那我努力一点。”努力让生命的长度和你对等。 离开前,林筝要去宿管阿姨那儿排队还钥匙,再出来,顾南枝随意靠在车边,手里多了一杯绿豆沙冰。 这是餐厅‘夏季限量’的招牌,林筝爱了四年,今天是最后一天,顾南枝悄无声息地帮她做到了‘从一而终’。 顾南枝把沙冰给林筝,开着车,绕了最大的圈带她离开。 最后一眼,看得最全。 林筝的大半行李已经寄到了顾南枝公寓,剩下的几件零碎,过去时随身带着就行。 她原计划是直接从学校走,到了之后休息两天好去单位办理入职,冯海安舍不得,留她们多住了一晚。 隔日,两人正式踏上了属于她们的半生之旅。 林筝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上飞机后没多久就靠着顾南枝睡了过去。 从烈日睡到大雨,又从乌云一路睡到天晴。 飞机落地,林筝坐起来,从小小地舷窗往外面看。 眼前,阳光热烈。 “枝枝,省图第一次遇见,你是不是坐在窗边?靠马路的那边。”林筝很慢地问。 顾南枝刚解了安全带,听到林筝的话,眼神软了下来,“嗯。” 林筝转过来,乌亮双眼被笑填满,“我记得你。”在睡梦里的某个瞬间不经意记起。 那天写完作业结束已经将近7点,天很黑,林筝却依然不愿意回那个空空荡荡的家。 她收拾好东西,找了本小说打发时间。 约摸半个小时,寂静空气里忽然传来一声短促手机的震动,太突兀,吓得林筝一瞬间心跳加速,本能地抬起头,往声音来源方向看过去。 那里有个带着小猴子口罩的漂亮姐姐被吵醒,她烦躁地坐起来抓了抓头发,看都没看就把手机扔进了挂在凳子后的书包里。 想是好梦被搅,漂亮姐姐没了睡意,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继续翻书。 光从头顶落下来,在她好看的眉眼落下一层阴影。 林筝不喜欢光下的阴影,那种孤独像踽踽独行的自己,可落在她身上,一幕幕都成了夜的馈赠,像画,美得不可思议。 安静的阅览室里,她看著书,林筝看着她,直至,闭馆的音乐突然打破心头宁静。 自那天起,林筝喜欢上了小猴子,她专门去买了个小猴子的挂饰,把它挂在书包上,待在她日日都能看到的地方。 为什么会这样?时间太久,林筝已经想不起自己当时的冲动来自哪里,“大概,黯淡的生活里突然闪过一道光,就想想方设法把它留住。”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下意识去买有小猴子的东西吗?”顾南枝问,她的声音在颤。 林筝摇头。 “口罩是因为感冒,从舍友那里随便拿的。”那时的顾南枝对这种‘幼稚’东西没有任何好感,戴,纯属没得选,后来…… “我在直播间里看到你书包上一直挂着它,所以,‘莫名其妙’地开始喜欢它。” “……”林筝怔住几秒,畅快地笑了出来。 原来,她们都因为对方的‘喜欢’而喜欢上了一样东西,因为这个‘莫名其妙’地喜欢走近她,靠近她,最后,爱上她。 “枝枝,从现在起,我开始相信缘分。” 顾南枝站起来走到过道,拉着林筝的手让她出来,“我也相信。”信它不会亏待人心,信它会让所有美梦成真,信它,把那个人送过来了,就不会再带她离开。 “走吧。”顾南枝看着已经空了的机舱说。 林筝抱着她的胳膊,笑容灿烂,“走去哪儿啊?” 顾南枝,“去你想去的地方。”看你想看的风景,用一辈子去感受爱情炙热的绽放。 【完】 第93章 “小林,你真想好了?那地方穷乡僻壤的,出门就是山,别说是好吃好喝好玩的,除了同事,你连多余的活物都见不着,这一去个把月咋受得了?”师父把林筝叫到实验室,苦口婆心地劝说她。 林筝入职后,直接被师父要去跟项目,到现在一年半多,终于进入了实地测试阶段,需要派人跟过去做驻地调试。 林筝从初期的需求调研到设计开发全程参与,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师父是真喜欢这个灵气还用心的小姑娘,不舍得把她丢到那种方圆十里人都见不着的地方。 这不,他刚接到通知就把人给叫了过来。 “师父知道这是你一路做下来的项目,跟自个儿姑娘似的,心疼,不过师父还是得提醒你啊,去那地方必须耐得住寂寞,你一小姑娘成天和群单身油腻老爷们待一起肯定会闷坏。”师父为了留住小徒弟,不惜自损形象,“你看到师父这让人绝望的发际线了没?在那儿熬了3年熬的,你思量思量吧。” 林筝搓搓胳膊,确实有被师父的发际线吓到。 她师父今年满打满算也就32,却已经到了要靠刘海保命的阶段,掉头发的速度实在让人惊悚。 “可是我已经把申请教了。”林筝弱弱地说,“而且,我对象在那边,我……” 林筝一句话没说完,师父突然痛心,“你不是要等我儿子长大吗?怎么说变就变?” “师父!”林筝无语,“你儿子才两月。” “那又怎么样,我不介意姐弟恋。” “我介意母子情。” “……”师父突然卡壳,摸摸‘光亮’的脑门再次确认,“真去啊。” “嗯。”林筝郑重其事地点头,“您也别把我想得那么热爱工作,我是个俗人,去那里大半的心思是为了见她。” “对嘛,这才是小姑娘该有的样子。”师父扒拉着电烙铁,无不感慨地说,“想当年,你师父我也是为爱冲动过的,懂这感觉,哎对了,你对象是做什么的?也是咱系统里的?我记得那片除了兵工的几个研究所,好像没什么单位。” “不是。”林筝摇摇头,脸上的笑里多了点恋爱中的小姑娘才会有的崇拜,“她在那里教书,两年了,学生们很喜欢她。前几天刘师傅不是说今年全国小学生作文竞赛的金奖是个乡村小学的学生吗?那个小孩儿就是她带出来的。” “厉害了啊。”师父叹口气,挥着手说,“那你就去吧,这么能干的小伙子肯定很多人惦记,你去看着也好。” 林筝,“……啊。”这么一说,她好像是得有点危机感,顾南枝的身材长相放那里可太招人了。 ———— 隔周,林筝随车出发。 他们要带设备过去,高铁飞机过不了安检。 一车四人,一路紧赶慢赶,还是在第二天下午才到了基地。 见过对接的领导后林筝请了假出门。 同行同事好奇地问:“你在这里也有认识的人?” 林筝正在研究借来的小电摩怎么骑,听言抬头,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国旗说:“嗯,她在那里。” “哪里?”同事只看到茫茫青山。 “我看得见的地方,啊!”林筝一个没控制油门,刷一下冲了出去。 同事急得大喊,“你小心点啊,下雪天路滑!” 林筝背对他挥手,很快消失在大门外头。 大约三十来分钟,林筝踩着下课铃出现在了学校对面的路边。 她没有进去,而是趴在车头上,笑盈盈地瞧着从门里出来的学生。 孩子们排着队,唱着歌,单纯模样让人羡慕。 “顾老师!”突然有个小姑娘大声朝校门里的一个背影叫了声。 林筝笑容一顿,将目光放远。 视力恢复良好,已经摘了眼镜的顾南枝转过来,笑着走到她跟前问:“怎么了?” 小姑娘五指并拢,偷偷对顾南枝说:“顾老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顾南枝在她身前蹲下,侧过耳,笑问:“什么秘密?” 小姑娘害羞地绞着手指没说话,顾南枝也不着急,耐心十足地等着她。 不久,小姑娘像是攒足了勇气一样,飞快地在顾南枝脸上亲了下,红着脸说:“顾老师,我喜欢你!”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筝低声骂了句,“屁!”她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克制,声音大小估计也就够传个两三米,但还是被顾南枝抓了个正着。 看到林筝的一瞬间,顾南枝的双眼明显亮了下,很快被笑意浸染。 她收回目光,声音轻柔地和小姑娘说:“你可以喜欢老师,但不能再亲老师。” “为什么?”小姑娘以为自己的行为惹顾南枝生气了,一时难过差点哭出来。 顾南枝摸摸小姑娘的脑袋,指着她身后的方向,“那个姐姐看到了会跟老师闹脾气,她呀,闹起来很凶的,不像你这么听话。” 小姑娘顺着顾南枝指的方向看过去,懵懂地问:“那个姐姐是谁?” 顾南枝隔着不远的距离和林筝对视,每一丝目光里都藏着浓浓爱意,“是老师心里的人。” “哦,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人。”小姑娘还听不懂顾南枝的言外之意,只觉得既然是重要的人就不能让她生气,于是很大度地说,“好,那我以后只喜欢顾老师,不亲你了。” 顾南枝站起来,笑道:“回家路上不要贪玩,注意安全。” “好的,顾老师再见。” “再见。” 小姑娘离开,顾南枝继续疏导学生回家,她会一直注视着他们走远或是转了弯再也看不见。 林筝始终趴在车头上看着这个画面,像是最引人入胜的经典电影桥段,百看不厌。 每次看到顾南枝弯下腰和孩子们说话,林筝的心就像被什么戳着,一下一下的,让人心痒。 她奇怪地想,顾南枝带小朋友的样子怎么能这么戳心?她的声音那么轻,笑容那么软,每一个小动作都温柔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似乎,这里的真的是个好地方。 有她喜欢的工作,还有她向往的生活。 ———— 送完学生,顾南枝和其他几个老师说了些什么,就见他们结伴离开,自己则朝林筝招招手说:“站了一整天,太累了,你过来。” 林筝坐起来,往上托了托头盔,然后发动车子往校门口骑。 林筝的技术还不大熟练,马上要到跟前才堪堪刹住。 意识挺清,但还是没逃开撞上围墙的命运。 林筝的身体跟着惯性往前,马上要撞上仪表盘时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嗯?预期的疼怎么没有来? 林筝偷偷睁开眼,视线所及是一只手,正托着她的脑袋。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救我的。”林筝撑地的两脚翘起来,开心地晃了下说,“上车,回家。” 顾南枝没好气地拍了下林筝脑门,表情严肃地说:“怎么每次都这么冒失?” “有吗?”林筝认真回忆两人过去的几次见面。 好像……还真是。 第一次是毕业那年十一,她带顾南枝去看县城看电影,路上差点窜沟里; 第二次是年前接她回去,骑太快,不想雪地里刹不住车,连人带车撞进了草垛里; 第三次…… 林筝不敢往下回忆,皱着眉,嘟着嘴,凑到顾南枝跟前撒娇,“以后会注意的啦。” 顾南枝没忍住笑了,跨坐到她身后说:“先去办公楼,钥匙和手机没拿。” “好嘞。”林筝后退,拐弯,一溜烟骑进了学校。 拿完钥匙,两人直接回了顾南枝的住处,就在学校旁边。 顾南枝的存在给封闭陈旧的小学带了新面貌,蒋苒爷爷为了感谢她,把自己在学校旁边新盖的两层小洋楼借给了她住,承诺她多留一天就可以多住一天。 现在,这房子都快成顾南枝的私人领地了。 林筝一进门就跑去通炉子,没有暖气的冬天实在要命。 顾南枝跟在后面,先给她倒了热水暖手,而后上楼,去卧室找暖宝宝。 等她烧好暖宝宝再下来,林筝已经披上了小毯子,整个身体缩成一团,冷得直哆嗦。 顾南枝走过去,在林筝旁边坐下,把暖宝宝递给她说:“知道下雪,怎么还往过跑?来之前也不打招呼。” 林筝扯着凳子挤在顾南枝身侧,吸吸溜溜地说:“外派,待半年,非本人意愿。” “真是这样?”顾南枝显然不信。 林筝嘿嘿两声,靠着顾南枝,把一半毯子分给了她,“当然不是,我主动申请的,这样就能离你近点了。” 顾南枝侧身把林筝抱进怀里,同时将裹住两人的毯子拉紧,暖意快速顺着僵硬的骨缝往里钻,“这里条件不好。” “不好就不好呗,能看见你什么都不是问题。”林筝怕顾南枝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在为她牺牲,说完很快又补了句,“这次的项目是师父带我一手做出来,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顾南枝抱紧林筝,下巴压在头顶蹭了蹭,“……嗯。” 林筝话里的真假,她能辨认,辨得出就更加心疼,“周末我们去县城看看,给卧室装个空调。” “有用不?”林筝掰着手指头给她数利弊,“卧室太大了,四处漏风,装空调没什么用吧,还浪费电。” “多少会起点作用,装了你睡得踏实。”顾南枝说。 今年是她在这里过得第三个冬,多少能习惯深冬刺骨的干冷,林筝不一样,她第一次过来常住,不能给冻坏了。 “那我就不客气啦。”林筝在顾南枝怀里转了个圈,和她面对面坐着,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书里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感觉我都大半辈子没见到你了。” “这么夸张?”顾南枝凑近林筝,亲了亲她无精打采的唇角,“后面这半年住我这里?” “当然了。”林筝拍拍胸口,认真地说,“我这怎么都算得上千里寻爱了吧,不住怎么对得起来回辛苦跑。” “住下可能会更辛苦。”顾南枝提醒。 林筝,“嗯?”相思苦都解了,还有什么会比这更辛苦? 顾南枝被火光染红的目光低垂,落在林筝润泽的唇间,“我会控制不住地想碰你。” ———— 夜半,空气里透骨的凉意被灼灼情意点燃,几乎没什么隔音的卧室回荡着林筝压抑的低吟。 顾南枝热烈地吻着她身上每一处敏感,指下虔诚的爱意一刻不停。 自从第一年冻伤手后,顾南枝保护得再好也会起一两个冻疮,不严重,但遇热痒得难受。 偏偏,林筝身体里的温度像火,烧着她的热情,也折磨着她指上无法褪去的焦灼感。 她越想缓解动作就越快,越快,那份抓不住的难受就越让人崩溃。 “筝儿,周围没人。”顾南枝滚烫的气息贴在林筝耳边,同时,指尖刮过她最敏.感的那处。 林筝身体绷紧,终于没忍住叫了出来。 深夜,厚重冬雪慢慢压低了枯枝。 第94章 对接好测试计划后,林筝一行几人立刻投入了忙碌的工作。 他们白天紧张地测试设备、调试代码,晚上还要挤时间和师父那边远程会议汇报进度,有时碰到问题,一讨论准过十二点,工作节奏快得她完全忘记了时间,要不是公司群组邮件祝大家圣诞节快乐,她都不知道今晚是平安夜。 对有恋爱对象的人来说,平安夜相当于情人节,怎么腻歪怎么过,对活儿没干完的来说,别说是平安夜,就算是除夕夜也得背着电脑继续卖命…… “林筝,信号线没数据,看下是不是驱动没下。”同事拿着一个设备过来说。 林筝接过来,挂了示波器验证现象,果然是没数据,“稍等。”林筝说,她没有重下程序,而是从电源开始,一级一级往下查,查到通讯模块时初步确定了问题,“电容断了,c93换了试试。” 同事立马开了电烙铁去换,然后重新上电等结果。 不久,通信指示灯正常闪烁,同事崩溃地吐槽,“不是吧,我多少也做了三年硬件,还是第一次碰见电容有问题的。” 林筝笑笑没说话,她曾经为了调一块儿简单的两层板花整整一周,也见过复杂的六层板一次过,电路里的问题只有想不到,没有它不会出现的。 他们做硬件的,有时真得‘靠运气’。 反复测了两次没问题,同事火急火燎地送去做电磁兼容。 一项一万二,三分钟出结果。 林筝每次看到带队老师签字都一阵肝疼,虽说是左口袋掏右口袋,钱最后还是落自己人手里,但亲兄弟明算账,年终算绩效还是没他们什么事儿。 “哎。”林筝忍不住叹气,对面和她一起调程序的同事听到,打趣道:“是不是晚上有约?心急了。” “何止急,眉毛都快被火烧光了。”林筝瞧了眼时间,马上三点,等这轮测试结束至少还有4个小时,完了复盘测试流程,和师父那边汇报测试结果,事情还多着。 今天这平安夜,她多半是要在单位过了。 林筝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给顾南枝发了微信说明情况,让她晚上早点睡,不要等自己。 顾南枝回得很快,【好,记得吃饭。】 隔着屏幕,林筝感觉顾南枝语气挺平静的,越是这样,她心里越不是滋味。 她来这边快一个月了,每天都在实验室窝着,都没时间好好陪顾南枝,反而因为每天早出晚归,打乱了她原来的生活节奏。 【对不起啊,说好的晚上一起吃饭又食言了。】林筝歉疚地说。 信息发过去不出五秒,顾南枝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方便吗?” 林筝站起来,指着门口方向,悄声对同事说:“接个电话。” 同事点头答应。 林筝快步走出去,靠在墙边和顾南枝说话,“课间休息?” “嗯,今天学校有点事,下午放学不能马上走。” “我也是。”林筝烦躁地扒扒头发说,“第一次测试没过,第二次才刚开始,结束会很晚。” 顾南枝像是在外面,声音很空,夹着风声,“不着急,快结束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过去接你。” 这边冬天太冷,顾南枝不舍得林筝每天骑着小电摩上下班,所以请退休在家,时间比较宽裕的父母帮忙把自己的车开过来给林筝代步。 林筝下班在8点之前的话,第二天会自己开车过去,要是在11点之后,顾南枝会早上送,晚上接,尽量给她腾出时间休息。 林筝昨晚回来已经过了十二点,身上脏兮兮的盖了一层土,听她说是因为白天做的爆破实验,十几公里的荒地里背着电脑来回跑,腿都快跑折了。 顾南枝担心她今天自己开车跑神,早上就给亲自送了过去。 林筝没了车,小电摩又被顾南枝强行‘封印’,晚上自然得靠她接。 顾南枝对这事乐在其中,甚至享受。 至于林筝,要说喜欢肯定有,情人之间,大概没人会拒绝这种无微不至地关心和照顾。 只是今天日子特殊,再加上她食言在先,难免想得多比平常多一些。 “改天一定补给你。”林筝保证。 顾南枝笑了声,含着润喉糖的嗓音裹了一层薄薄的水,“行,我先给你算着利息,到时一块儿还。” “没问题。”林筝说,她这边还有正事,不能耽搁太久,和顾南枝又简单说了几句便匆忙挂上电话,回去干活。 此时的她,完全想不到待会儿会有多大的惊喜。 ———— 顾南枝接到林筝电话时,正站在操场的运动器材旁看着她所在的地方出神,身后跳远的沙坑里是她班上班长家的小妹妹,今年3岁。 班长和妹妹都是留守儿童,平时在舅舅家生活,最近舅妈生了二胎,没精力管她们,班长不得已,只能带着妹妹一起上下学。 等会儿,班长要跟顾南枝一起出去办事,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位老师和5个学生代表,他们现在正在教室做最后的准备,妹妹没人照顾就放在了顾南枝这里。 “顾老师。”顾南枝的裤子忽然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妹妹拉住,她仰着头,一派天真地问,“你在干什么?” “看着你啊。”顾南枝笑着刮了下妹妹鼻尖,轻声说,“也看看我们家的小朋友。” “顾老师的小朋友在哪里?”妹妹懵懂地问,她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顾南枝俯身抱起妹妹,让她踩在乒乓球台子上,同时两手环在身前将她稳稳抱住,和她起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工业风建筑说:“在那里。” 妹妹皱着眉,看得格外认真,可她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呀。 其实,不是妹妹看不见,是真的看不见。 顾南枝看得不是也林筝,是她所在的方向。 她知道林筝在那里,潜意识里就觉得她近得触目可及,看,可能看得只是已经被刻进她心里的那张脸。 “顾老师,准备好了。”班长那边准备好,急乎乎地跑过来说,看到自家满身泥巴的妹妹正靠在顾南枝怀里,吓得她赶紧跑过去抱起妹妹说,“对不起啊顾老师,我妹太调皮了。” 顾南枝收回目光,笑道,“没事,是我主动抱她的。” 班长还是不太好意思,放下妹妹,蹲在她跟前小声教育。 妹妹被说的心情不好,拧巴着小表情不理她,跑过去抓着顾南枝的裤子仰头对她笑。 小朋友的笑都奶奶的,只是看着就让人心软。 顾南枝冲班长眨了下眼睛,示意她不要紧张。 班长没办法,只得小心翼翼跟在顾南枝的‘小尾巴’后面看着她。 很快,师生5个人一起坐上校车,向目的地出发。 每年圣诞,学校的师生都会去三个地方送‘平安果’,第一个是县城旁边的敬老院;第二个是还在世的退休老教师家,严格来说老师家不是同一个家,但对学生来说都是‘老师家’,远了近了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同样尊重;第三个,也是最远的一个——山下的兵工研究所测试基地,林筝在的那个地方。 测试基地隶属陆军,很多实弹测试都在这里进行,村民们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是干什么的,但大雪封路时他们会帮忙铲雪,汛期他们会帮忙疏散群众,转移财产,在大家心里,他们就是那些最可爱的人,送‘平安’的时候自然不会漏了他们。 这件事顾南枝早就知道,但没有提前和林筝说,一是想给她惊喜,二是想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兵工人,把最单纯的敬意和祝福送给她。 ———— 大约5点,校车停在了基地大门外。 门口执勤的哨岗认识他们,登记过后直接放行。 进入内部道路不久,一声隐约的爆炸让车里的气氛变得严肃。 妹妹不懂这代表什么,乖乖坐在顾南枝怀里啃苹果。 顾南枝手里拿着纸巾,时不时低头给她擦着唇角的水渍。 已经亮起的路灯从车窗落进来,将顾南枝的笑揉得格外温暖。 车子停下,顾南枝牵着妹妹的手下车。 外面已经有基地领导等在他们。 和往年一样,老师带着学生们去送祝福,基地工作人员和学生代表同步派发平安果。 发到实验室那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顾南枝忽然和领头的老师说:“王老师,这里能不能让我来?” 王老师很感激顾南枝为学校发展做出的努力,肯定不会拒绝,和基地负责人说明情况后退到后面,让顾南枝跟着他一起往里走。 “啪啪啪!”基地负责人拍拍手,让大家停下手里的活儿,“这位是咱们小学的顾老师,专门过来给大家送平安果,大家鼓掌感谢。” 林筝正在看电路图,闻言没有感情地拍拍手,头也没抬。 她这反应倒不是她不尊重人,实在是沉迷工作无法自拔,所以当阴影压在图纸上时,她下意识拨了一把说:“让让,谢了。” 几乎是林筝说完的同时阴影没了,她满意了,下一秒,暴躁了——一颗红艳艳的苹果直接把她焊接的视线完全挡死,你说烦人不烦人?! 这个实验室是专门分给林筝他们的,她下意识以为是同事没事找虐,想都没想就爆了粗口,“我去,哥哥!你没看到我……”看到跟前的人是谁,林筝后半段话直接卡了回去,兴奋地站起来抱住顾南枝说,“顾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场的人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这个温柔女老师回抱住林筝,一点一点,慢慢拔下她用来别头发的螺丝刀说:“来给你送平安果。”给你,不是给你们。 别人听不懂这个细节,林筝抓得住,顿时给她高兴坏了,但碍于有人在,还要很矜持地放开顾南枝说:“谢谢顾老师。” 顾南枝把苹果递给林筝,看着她发亮的眼睛说:“不客气,圣诞快乐。” 林筝冲她眨眨眼,笑眯眯地说:“圣诞快乐呀。”散下来的头发遮着脸,也藏起了林筝心里的雀跃。 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被众人看在眼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说不上来,还是基地负责人慢板怕地走过来问林筝,“你们认识?” 林筝两手抱着苹果,笑得嘴角压不下来,“啊,认识。” 基地负责人一脸懵,“嗯?” 林筝没看她,高兴的小眼神全在顾南枝身上,后者无奈地笑了声,接过负责人的话说:“家里的小孩儿。” 基地负责人看似了然地点点头,实则心里更懵,这女老师看着也就二十来岁,怎么生的出林筝这么大的小孩儿?亲戚?嗯,有可能,负责人觉得自己看懂了。 “难怪你不住宿舍,是在顾老师家吧?”负责人肯定地问,这事大家都知道,林筝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干脆地说:“对啊。” 负责人摇摇头,叹气,“每天对着这么一美女老师,你以后怎么找对象?不对啊。”负责人忽然又想到什么,奇怪地问:“你师父不是说你来这边找对象的吗?怎么和顾老师住一起?” 林筝笑而不语,偏心的视线只舍得给别人一会儿,剩下的时间全在顾南枝身上。 负责人见问不出什么,也怕耽误太久拖到下班,于是带着顾南枝继续去发苹果。 林筝坐在桌边,全程瞧着顾南枝,抖腿抖得分外嘚瑟。 发完实验室,还有一个大办公区,等全部弄完已经是十来分钟之后。 负责人带着师生一行人原路返回,顾南枝落单,一个人折去了实验室。 里面,林筝已经重新投入了工作。 顾南枝敲敲门,等林筝看过来时笑着说:“回家了。” 林筝为难,“测试还没结束。” 没等顾南枝解释,对面的同事突然接到电话,老师通知他说:“第二轮测试延后,大家今晚正常下班,去过平安夜。” 林筝听到这个消息,兴奋地蹦起来,存程序,关电脑,断电源,一波操作溜得同事叹为观止。 “走吧。”林筝背着电脑包,跑到顾南枝跟前说。 顾南枝熟练地拿走她挂在肩头的包,把另一只手递了过去,“好。” 林筝急不可耐地握住,在同事诧异地注视下跟着顾南枝一起离开。 往停车场走的路上,林筝闲聊着说:“我以为今晚又是十二点,没想到我们项目组长还挺有人性的。” 顾南枝把要撞上柱子拉到自己身旁,不紧不慢地说:“不是他有人性。” 林筝半边身体贴着顾南枝,疑惑地问:“那是?” 顾南枝没有马上回答,等转过弯,能看到白色的校车时才懒懒地开口,“是我在你们项目组长面前卖了下惨。” “卖惨?卖什么惨?”林筝彻底糊涂了。 顾南枝把她带到校车旁,看着趴在窗户上满脸好奇的妹妹说:“我说,‘家里的小孩儿在您这里上班,本来想一会儿回去的时候顺便捎着她,明天再给您送过来,没想到你们这么忙,看来今天只能让她一个小姑娘自己走那条黑乎乎的山路回家了。’” 顾南枝说到最后,声音里全是失望,但凡有点心的人都会被她的‘悲伤’感染,反观林筝,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枝枝,你确定不是在给我们组长挖坑,还是只要想做人就必须跳的那种?” “有吗?我只是把事实摆在他面前,怎么选由他自己决定。”顾南枝敲敲林筝的脑袋,低声提醒,“车上有老师和我的学生,不要笑得太过分。” 林筝捂着肚子憋笑,完全憋不住,“下次再有这种‘卖惨’的事,记得叫着我看。”林筝实在想象不来,顾南枝一本正经地给人挖坑是什么画面,不过,“枝枝,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在天亮着的时候一起回家。” “嗯。”以往都是林筝自己回,或者天黑了她来接,今天这样真是第一次。 顾南枝拉着林筝上车,和她坐在靠后的位置。 回去的路上一直朝南,晚霞烧着半边天空。 林筝靠在顾南枝身上,同她一起感受自然的温柔。 “筝儿,过完年就是我们认识的第十年了。”顾南枝和林筝十指相扣,她纤长白净的指间圈着一枚戒指,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感觉只是弹指一瞬,我还在教书,你还在我身边,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可真的回头去看,周围的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一个人一个圈,各自忙碌。” 林筝转过头,下巴搭在顾南枝肩头,明亮眼底藏着不曾被时间消磨的光,“我是不是你身边运气最好的那个?” “我怎么觉得是我?”顾南枝低头碰碰林筝鼻尖,笑得万分庆幸,“最初爱的,就是最后有的。” 林筝眯着眼笑,“你怎么把我要说的话都给说了?” “这说明我们心有灵犀。” “真的?”林筝摸出手机,瘪着嘴,假装难过地说,“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向你‘表白’就被你无视的时候有多失望?” 表白被无视?顾南枝的记忆里只有一次拒绝,“什么时候?”顾南枝不解地问。 林筝打开微信,当着顾南枝的面儿点进朋友圈,按时间搜索,然后,将一条没有任何评论的状态翻给她看。 图片是巧克力锡纸上画的一个笑脸,文字——【很喜欢,谢谢全世界最好的顾老师。】 顾南枝不知道,这是她的小课代表偷吃巧克力留下的‘证据’。 那些巧克力是她给她的第一份看得见、摸得着的温柔。 假借公事之名,只为成全心疼她的私心。 “这条朋友圈只对你一个人可见,可是你都不给我点赞,也不回复我。”林筝郁闷地说,即使时间过去这么多年,她好像还是能回忆起当时的心情——小女生稚嫩的心事得不到回应,连带整个世界都变得不那么美好。 顾南枝对林筝这条状态完全没有印象,准确来说,她几乎不怎么看朋友圈,不想竟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一条。 那时候的林筝,最需要的恐怕就是她和她的好。 “筝儿,你想要什么回复?”顾南枝问,只要她说得出,她就一定做得到。 林筝收起手机,看着顾南枝眸子里的浓情说:“你就说‘筝儿,回家了’。”那时的她想要一个温暖的家,现在,她正被这个给她了家的人接回家。 顾南枝坐起来,看了眼前方的路。 再拐一个弯就到学校了。 学校旁边是她们临时的家。 顾南枝侧过头,笑容迎着夕阳,“筝儿,回家了。” 林筝牵起顾南枝的手,将被戒指圈住的无名指送到唇边,看着她的双眼说:“好。” 那双眼,被夕阳晕染得格外温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