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COS拯救世界》 第1章 纯阳真仙 一 纯则粹,阳则刚,天行健,两仪遵道恒长。 这首纯阳剧情歌《江山雪》沈砚不可谓是不熟悉,毕竟为了配合帮里小姐姐们的漫展活动他也是专门花了不少时间练歌呢,只是沈砚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不过是穿着游戏里道长的c服上台唱了首歌,怎么下个台的功夫世界都变了呢? 沈砚原本认为是同伴的恶作剧,结果还没等他巡视完这个全新的环境便听到一阵悦耳的音乐声响起—— “纯则粹,阳则刚,天行健,两仪遵道恒长……吱——”随后便随着一阵电流声,一道机械音从他脑海中传来:“欢迎来到剑唐世界,我是您的cos辅助系统系统精灵996号,恭喜您触发特殊新手副本——纯阳。” “cos?” “所谓cos即角色扮演,当然您也可以理解为要求您扮演某一类或某一个人,并在此扮演的基础上积累素材并获取足够的认可值,当您达成一定的成就或积累足够的认可值后就可以选择返回原世界。请注意,异位面的时间流速与原世界不同,请注意把握时间。” 沈砚:……为什么他觉得这个系统有点坑呢? 经过热(jing)烈(xin)交(tao)流(hua)之后,沈砚很快掌握了现在的情况,首先他现在穿越到了剑三大唐的世界,时间开元十三年,坐标华山纯阳宫;其次他虽然穿越了,但是和原世界的联系并没有完全断开,系统允许他使用围脖、b站、某鱼等社交视频软件,毕竟所谓认可值的来源不仅来自于这个世界同样可以源于原世界,cos的精髓不仅是完美的扮演更是一种娱乐手段,所以原世界的认可同样重要。 而且沈砚注意到,这个系统虽有要求却并无惩罚机制,而且虽然996说原世界的时间不会停止,但是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差异还是非常大的,比如说剑唐世界与原世界的比例就是365:1,简单来说就是这里一年,原世界才过去一天!并且据说其他世界的时间流速只会比这里差别更大而不会更小。 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他虽然是一个衣食无忧甚至称得上人生赢家的个体设计师,但是谁还不是社畜了?系统提供的商城应有尽有并且价格低廉——十两黄金只需一点认可值!虽然每人每天只能提供一点认可值但是架不住可以重复刷啊!不需要努力赚钱养家,又可以体验不同的人生,再加上在原世界他和家人本来就一年都不一定有时间见上一次——所以沈砚完全不慌啊! 反正可以回去,权当异世界旅游了呗,他不久前刚回过家,就算一年不出现只要社交账号照常更新就不会有人担心,这种不用花钱轻轻松松就可以游历各种景色的机会可是十分难得的!一年,至少三百六十五年,他还不信他攒不够回家的认可值了。一边游山玩水、结交好友,一边扮演角色、积攒认可,岂不美哉? 没有了后顾之忧沈砚的心情明显愉悦起来,也终于将注意力转回了他现在的身份——纯阳真人,当然,他可不是吕洞宾。如今的沈砚,还叫沈砚,只不过多了个道号——纯阳子,而他的师兄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纯阳真人吕洞宾,也是这纯阳宫的开山祖师。 原本按理来说华夏向来为尊者讳,长辈用过的名字、道号是断断没有让后辈重了的道理,可沈砚就是这么一个特例。 根据他多出来的记忆,一月前他卧于一朵红莲之中在泰山封禅大典之际从天而降,玄宗甚是惊异,忙遣人将隐遁纯阳的吕祖请出了山,由吕祖将红莲请回纯阳太清池供奉。大典十日后,莲花盛开,沈砚自莲花中而出,神色懵懂、反应木讷、整日昏昏沉沉,然日长一岁,不过两旬便已长成如今模样。 而吕祖本只是隐世不出,却在沈砚“出生”后突然宣布自己从此彻底隐退,化名山石道人隐居华山群峰之中,而沈砚乃他代师收徒的小师弟,今后继承纯阳子之号,为纯阳宫太上长老,代他行走于世。这个决定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沈砚虽是天人,可吕洞宾于纯阳一众弟子而言本就是地上真仙啊!如今忽而被取而代之,试问又有几人肯服? 只可惜吕洞宾并非旁人,他既是当世宗师又是纯阳的开派祖师,他做出的决定自然是无人能够改变的,更何况,沈砚还是玄宗皇帝安排给纯阳照看的,冒犯沈砚无异于冒犯天威,无奈之下,纯阳诸人纵是有诸多不满也只能一一忍下,只不过这心下究竟是怎么想的便不是旁人能够左右的了。 所以当沈砚如今醒来、恢复神智,他便已经成为了新一任的纯阳子、纯阳宫的太上长老、当今圣上亲口承认的仙人。 沈砚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被系统开了十级美颜的脸,咋舌感叹:“这可真是诚意十足的新手福利啊!”虽说一上来挑战的就是纯阳子这种无论从哪方面讲都青史留名的大人物,但是现在有那么多的背书、铺垫,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开了easy模式啊!更何况,从之前的套话中沈砚早已经明确了这个cos系统的标准——它所谓的cos追求的并非一模一样,而是一种相似的气质和感觉。 就拿他如今的角色而言,服化道固然重要,但是要他扮演纯阳子并非要求他一定要扮成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道,而是需要抓住这个角色的精髓——仙!可以说,只要旁人认可他纯阳子的名号,觉得他是仙人在世,他就可以获得认可值,如此一来条件便已宽泛了许多。 尤其是他现在的脸还占便宜!沈砚收敛了自己面上笑容再向桌上的铜镜望去——只见镜中之人眉眼如画、发若鸦羽、唇色浅淡却又如白玉神像一般没有一处不得宜,尤其是没了笑容之后,原本的惊艳已是尽数化为了凛凛不可犯的霜雪威严。沈砚板住表情心中默默点头,没错,就是这种感觉。他这般走出去,只消露一露脸,说不定就能收获一批认可值,至于更多的——那就要看他的表演了。 虽然他并不是演员,可是人生又何尝不是一场戏呢?虽然这并非他的本性,不过角色扮演嘛,权当是给自己加了个面瘫的人设呗。 沈砚打理好自己的装扮,深吸了一口气,望了望房门,随即低头望向自己的双手,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武功!这可是一个武侠世界,而且作为一个剑三er沈砚自己也没少调侃这个武侠世界越来越像仙侠了,总之这个世界的武力值之高可见一斑。然而996虽然给他做了美颜,可这并不能改变他只是从一个一般好看的花瓶变成一个特别好看却依旧什么武功也不会的花瓶啊! 而纯阳子这个称号之前代表的可一直都是此世第一流的道家大宗师啊!这么一想沈砚顿感头疼,不过询问后996的回答立刻打消了沈砚的顾虑——“请宿主放心,考虑到宿主的生存问题且本系统只是辅助类系统,故此开放经验加成功能,百倍加成、千倍加成、万倍加成,根据世界自动匹配,帮助宿主迅速强大,使得宿主可以更加专注于自己的本职工作。做cos我们是专业的!请宿主不需要为琐事浪费精力。” “琐事……”沈砚不得不承认,这绝对是他见过的装逼犯中装的最清丽脱俗的一个。百倍加成是什么概念?也就是就算是最低的百倍加成他也最多只需要一年便可以追上吕洞宾的实力,就算他天赋太差大不了再来一年咯,要知道勤能补拙,更何况沈砚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不堪雕琢的朽木。 虽然他现在依旧没有半点武功,可是有此等外挂加身,沈砚瞬间有了底气。当即一振衣袖,举步推门,向门外走去。 古朴清雅的房屋坐落在纯阳宫层层宫阙之中,不同于游戏中仅有的几座有代表性的大殿,现实之中的纯阳宫阙重重,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虽说不如皇宫的明媚华丽,却也自有一番低调奢华。不过同时这也意味着——地广人稀,至少当沈砚一路走出院门、走过回廊、走过飞桥,一路循着记忆走到太极广场,这才终于瞧见了人影。 只不过还不及沈砚上前,便已然生出了事端。 “哟,真是稀客啊!洛师兄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太极广场?”一名身着纯阳高级弟子服饰的青年讥笑道。 而他对面青年面色也不太好:“方为,你莫要太过分了!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同门师兄弟,我不过出门一趟,你凭什么将我静虚一脉的弟子全部赶出太极广场?今日此事我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且与我一同去见掌门!” “呵,同门师兄弟?洛风,你自己心里没有点儿数吗?就算是谈同门之谊那也轮不上你们静虚一脉!你们静虚出了那等欺师灭祖之辈,也不知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脸面留在纯阳!” “你!?”虽说时常被排挤,但洛风怎么也想不到如今竟然有人敢直接编排起他师父的是非来了,只是,谢云流打伤吕祖出逃本就是不争的事实,虽然洛风深信自家师父并非忘恩负义之辈,可是他却也没有办法反驳方为的话,可若让他如此污蔑谢云流洛风更是做不到!一时之间,洛风也是又急又气,若不是还想着门下一帮还未长大的师弟师妹,他恨不得当即拔剑杀了这狂徒再举剑自刎。 只见洛风气得浑身发抖,握剑的手亦是指节青白,双目死死地盯着方为,仿佛他只要再敢说出一句冒犯的话他就敢拔剑砍了他。急匆匆追来的静虚弟子亦是吓了一跳,一群小萝卜头虽然不知前情,却也知从未见过这般气愤的大师兄,当即不敢放任,连忙一拥而上,抱腰的抱腰、抱腿的抱腿,死命拖住自家大师兄道:“师兄师兄!算了算了,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 然而那方为却不知是否为何,仍不罢休,冷笑道:“呵,果然是那人的弟子,当真小家子气!” 洛风当即气得七窍生烟,他师父便是有再多不是也轮不到一个二代弟子来无端指责!然而不等洛风甩开自家师弟师妹拔剑,便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他若小家子气,那你不敬师门长辈、妄论是非,又该当何罪?” 众人俱是一愣,虽然大多数人都不齿方为的做法,但他们也同样没有想到除了洛风之外竟然还有人愿意为静虚一脉的弟子出头,众人循声望去,却只闻满场寂静。 只因众人俱皆屏息…… 皎如玉树临风前,古人诚不欺我。洛风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如是想到,待他再回神,心中愤怒却已是消散大半。只是,洛风已是注意到沈砚身上明显品级不低的道袍,再结合回山后听闻的传言,心中已是有了猜测,恭敬地拱手致谢道:“多谢师叔祖仗义执言。” 此言一出,原本呆呆地望向沈砚的众纯阳弟子神色顿时奇怪起来。 第2章 纯阳真仙 二 “多谢师叔祖仗义执言。” 一听到这话沈砚险些没绷住自己高冷的表情,没这么坑人的啊!纯阳一众弟子本就对他号纯阳子颇有怨言,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收拢人心洛风就直接把他的身份给曝出去了,游戏难度瞬间升了三个档啊! 沈砚幽幽地瞥了一眼对他毕恭毕敬的洛风,一口气硬是卡在了嗓子眼,行吧,他不能要求这种老实孩子给他搭戏,况且洛风这个人物沈砚也是有印象的,是个可怜人,看在他那么惨的份上,他就不计较了吧。不过,这戏台子虽然没搭好,可这戏还是要唱的。 沈砚微微颔首回礼:“不必多礼。”礼罢再次望向方为,沉声谒问:“你可知罪?” 方为顿时脸色一黑,一旁围观的众人也开始窃窃私语—— “这便是那人?不是说神智未开,行为举止与幼童无异吗?” “看服色应当没错,不过……不是说那位是天人降世吗?想来不可以常理度之也是正常吧。” “快住口吧,什么那人那人的,那可是师叔祖,嘘——小心,师父他们来了!” 原本细若蚊蝇的议论声在两仪门后先后转出的四道人影出现后尽数消失——只见李忘生、卓凤鸣、上官博玉、于睿四人联袂而来。四人原是议事时听到这边的争执声前来查看,却不想竟看到了与常人无异的沈砚,四人俱是一愣,但之前吕祖便已事先交代过这位小师叔并非常人,不可以常理拘之。四人对视一眼,随即快步上前一同向沈砚行礼道:“恭迎师叔出关。” “不必如此拘礼,我年岁尚轻,一切从简便是。”沈砚连忙扶起李忘生,同时不着痕迹地打量过李忘生四人——李忘生、卓凤鸣、上官博玉三人如今尚是青年才俊,全不似游戏中年长的形象,皆可道一句风华正茂。而于睿更是不过豆蔻年华,少了三分日后的沉稳娴静,多了一分天真烂漫。不过无论哪一位,气质举止俱是最上等的。 “礼不可废。”李忘生却是出乎意料地拒绝了沈砚的建议,而且沈砚观其他三人的神色亦是颇为赞同,沈砚哭笑不得的同时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他早就猜到他们不会对吕祖阳奉阴违,但也没想到他们似乎对他这个多出来的小师叔不仅没有排斥甚至颇为认同,也不知吕祖到底是怎么与他们说的。不过这些现在并不重要,伴随着系统播报的三点认可值,沈砚至少知道他暂时可以放心了,有纯阳四子之三的认可便是下面的弟子有些非议,但他也可以算是在这纯阳站稳了脚跟了。 更进一步而言,他在这个新世界总算是有了一处立足之地。 沈砚这边满心欢喜,另一边面色本就不太好了的方为却是神色数变,心中愁肠百结、又惊又惧。 沈砚与李忘生四人相互见礼寒暄了片刻之后才终于有人想起了他们过来的目的——“对了师叔,我四人方才听见争执之声方才过来查看,不知师叔可知方才发生了何事?”卓凤鸣直人快语想起来便直接问了出来。 沈砚也无意隐瞒:“前因后果我也不甚清楚,只是这人出言不逊、辱及旁人师长,我委实看不过去,这才起了争执。”说着沈砚便指向了方才不知不觉间竟已是被孤立了出来的方为。 方为瞬间面色数变,面对纯阳四子望来的不悦、严厉的目光,他终是心下一横,不退反进,行礼振声道:“师叔祖此言未免有失公允——明明是洛师兄来找我的麻烦,师叔祖缘何一字不提?” 迎着纯阳四子投来的探究的目光沈砚不动如山,他自然清楚自己的证词是有所偏向的,更知道静虚一脉受刁难并非一日之寒,更不是方为一人之错,但……谁让他撞在了木仓口上呢?他初至纯阳又空降高位自需立威,亦要经营他自己的势力,但纯阳的格局非一日形成的,他若想迅速立稳脚跟拉拢群龙无首的静虚一脉便是最简单、直接也是最容易做到的。 而方为便是他拉拢静虚一脉的筹码,更是他杀鸡儆猴立威的那只鸡。 对此沈砚可是毫无愧疚之心,毕竟,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如此踩低捧高、落井下石之辈足见心性不佳,更何况他现在这话更是暗示他包庇洛风、陷害于他,既然如此沈砚又怎会轻易放过他?此事且当是他为他上了一课吧。 沈砚尚是老神在在,一旁的洛风却是不能看着方为如此污蔑沈砚:“方师弟慎言!分明是你先将我静虚弟子赶出太极广场,又出言侮辱家师,师叔祖不过是路见不平、出言相助,师弟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洛风一开口李忘生四人便已猜到了事实,毕竟静虚一脉处境艰难也不是一日了,他们便是对底下弟子们的关系不甚了解但是时日一久也难以不发现端倪。只是他们虽有猜测却并无证据,而且这江湖之中本就是强者为尊,便是他们是长辈对于下面一些隐晦地欺压同样难有作为,毕竟护得住一时,护不住一世啊! 只是知道归知道,可这次之事却是牵涉到了沈砚与谢云流,那就不可一概而论了。尤其是李忘生与于睿二人对谢云流的感情本就特殊,如今听闻此事便是知道事出有因,可心头的酸涩与怒火却是怎么也压抑不住。 方为能够想出这种不退反进的法子险些将沈砚扯下水自然也不是什么傻子,一见事情的走向不对立刻便想开口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我也不过是口不择言罢了,倒是洛师兄你方才拔剑可是想……”只可惜他话未说完,便听到一声娇喝。 “方为!你且说你可是有对大师兄不敬?!”于睿玉面含煞,目光灼灼地盯着方为。 于睿生平最敬佩的是吕祖,可是她最景仰的人却是她素未谋面的大师兄谢云流。而这方为又是她名下的弟子,二者叠加,一听到方为承认他对谢云流不敬,于睿当即便压不住心头的火气了。 看到于睿这般怒发冲冠的模样,方为顿知事不可为,心上仿佛坠了一块大石头,他抿了抿嘴,却也不敢不答,只得低下头小声应道:“确有此事。” 于睿目光一厉,探手便摸向自己的佩剑,李忘生自然不会让她含怒出手伤及门下弟子落人话柄,当即出手按住于睿的肩膀,冷声道:“既然确有此事便是该罚,不过此事之前既是师叔祖处理的,那么现在还请师叔祖来决定要如何惩治于他吧。” 沈砚本想拒绝,毕竟纯阳掌门是李忘生,如今既然他在,那么他断是没有约过他去惩治门下犯错弟子的道理,便是于睿也当排在他前面——毕竟是她门下的弟子。只是沈砚没有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那方为叫嚣道:“弟子不服!” 只见他怒目圆睁盯着沈砚,咬牙切齿地胡搅蛮缠:“他凭什么惩治我?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无名之辈罢了!他何德何能做我们的师叔祖?” “住口!”卓凤鸣高声喝止:“放肆!师叔有没有资格岂是你们这些小辈可以妄论的?!” 李忘生气得火冒三丈,沈砚却是不怒反笑:“无妨,毕竟……我也不想堕了纯阳之名。你待如何?” “以武论道!”方为掷地有声地应道:“你我比武,胜者自然留下,若谁输了,便自认技不如人,自请脱离门派!永不再归!” “好!” 沈砚应得爽快,李忘生却是惊出一声冷汗,沈砚这话说得似乎颇为成竹在胸。可是旁人不知他的深浅,他又如何不知?他不过是二十日前初诞此身,便是生而知之,也断没有道理在这昏昏沉沉的二十日中成为一名武功高手——更何况大家都是习武之人,沈砚脚步虚浮并无武功在身,这一点任谁都看得出来。 这让李忘生等人心中颇是忐忑,沈砚是吕祖托付给他们照看的,他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让他们如何向自家师父交代啊!李忘生连忙拉过沈砚心中尚存侥幸地传音询问道:“师叔可是隐藏了武功?” 沈砚哭笑不得地望向脑补的欢快的李忘生,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并未,我不会武功。” 李忘生顿时皱起了眉头:“那您为何还要答应他的挑战?您大可拒绝……不必有所顾虑,他若有怨言,我自会处理。” 沈砚摇了摇头,只道:“我既应下断无反悔的余地,我虽不会武功,但你可以教我啊。我想,这位方徒孙,定是不介意明日再比。” 听到沈砚对他的称呼方为忍了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个家伙分明就是故意占他便宜!不过……方为冷哼一声:“明日就明日,明日辰时,你我一战!我就不信你还能一夜之间变成武林高手不成!”说罢,方为撇开沈砚冲着李忘生四人一礼:“弟子先行告退。” 李忘生先瞧瞧若无其事的沈砚,再看看满脸倔强的方为,最后只得无奈地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先退下吧。” 终于从这一连串的变故中回过神来的洛风犹豫再三正欲开口挽救一下事态,却只见李忘生沉声道:“都快午课了,你们还聚在这里做什么?都散了吧。” “可……”洛风刚一开口便看到沈砚冲他微微摇头,洛风不解却也只得依命退下,但他心中也已打定主意,若是沈砚输了,他便去找掌门说明原委替沈砚执行赌约——虽然他仍是放心不下师弟师妹们,可若门中有师叔祖那般急公好义之辈,他也正好可以放心,借此离开去找师父了。 一众弟子退去之后,李忘生不由长叹一声:“小师叔且随我来吧。” 纯阳一门于武功一道,最有天赋之人乃是一代大弟子谢云流,而其下便是李忘生了。卓凤鸣虽是天生神力,但于纯阳武学的造诣却仍是略逊李忘生一筹,沉迷炼丹的上官博玉和以智计见长的于睿自是更不必说。所以既有李忘生出马,卓凤鸣三人便也先后告退了。而沈砚也一路跟着李忘生的脚步,来到了论剑峰。 没了旁人李忘生面上的恭敬也渐渐淡了下来,踏上论剑台,也不多话便直截了当地拔出长剑,身体力行地传授起来:“纯阳武学有北冥剑气、天道剑势、纯阳诀、坐忘经等套路,但若粗分可分为紫霞功与太虚剑意两大心法流派。我先从入门的生太极演示起——师叔且先看好!” ------------------------------------- 整整两个时辰后,李忘生才堪堪将纯阳的所有武功套路演示一遍——他倒是没有藏私,只是也并未特意为沈砚拆招讲解。沈砚不问,他也不讲。待李忘生收招,二人便如此沉默相对,对视之间俱是漠然。 “……回吧。”最后还是李忘生先开了口,只不过当沈砚转身欲走时却突然听到他问道:“你为何要帮洛风?” 沈砚脚步一顿,头也不回拾级而下:“我想。” ------------------------------------- 翌日,太极广场。 一日之间沈砚与方为的赌战便已传遍了整个纯阳,故而约战的时间还未到,太极广场周围便已围满了人,纯阳一代弟子李忘生、卓凤鸣、上官博玉、于睿四人也悉数到场。 辰时到。方为早已等在了场中,可沈砚却不见踪影。众人皆是议论纷纷:“该不会是不来了吧?” “不会吧?再怎么说也是吕祖钦点的人,不至于如此不堪吧?”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不过不等这些言论传开,便听有人激动地高呼道:“来了!来了!” 众人立刻循声望去,围观的人群也立时闪出了一条道路,只见——沈砚背着一柄木剑缓步行来。 “纯阳子,沈砚,请多指教。” “……纯阳,方为,请赐教!” 第3章 纯阳真仙 三 “纯阳,方为,请赐教!” 双方礼罢方为一点也不客气,当即欺身而上。他自然不是气昏了头、口不择言才会挑战沈砚的,而是他自知他出言冒犯谢云流确有其事,谢云流身份特殊,若是此事没有闹起来,那说便说了,可这次偏偏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自然是无法善了了,毕竟长辈的过错小辈无论如何是不该如此指责的。 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涉到沈砚——年少却位尊,德不配位是对沈砚如今的处境最好的形容。所以方为此行也是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他不挑战沈砚以于睿对谢云流的崇敬,由她处理他也必会被逐出山门。倒不如他以进为退,挑战沈砚,若是能胜无论是出于维护沈砚的颜面还是纯阳的信誉,李忘生等师门长辈都不会再处罚他,若是输了……也不过是自请脱离师门而已,怎么看都是他赚了。 况且方为并不觉得他会败——他虽不是什么武学奇才,但纯阳二代弟子之中论武功剑术他也是能排得上前三的,这也是他敢欺压静虚一脉、不惧洛风寻仇的底气所在。 作为能够做出欺压同门这种事的人,方为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本就是明知沈砚不会武功依旧点名挑战的人,自然将落井下石贯彻到底,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虽然答应了给沈砚一天的准备时间,可如今比试开始,他自是要力求以最快的速度打败沈砚,以挽回自己昨日丢失的形象。 只见方为拔剑之间,生太极、破苍穹层层气场瞬间铺开,两仪剑气须臾之间已然冲到了沈砚面前。 看到剑气及前依旧仿佛还未反应过来的沈砚围观的众人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李忘生更是不由握紧了自己的剑柄。此时甚至已有些胆小或是心软的弟子忍不住别开头来——他们虽然不服气沈砚能够成为吕祖的师弟还继承了纯阳子的道号,可是他们也从未想过要让沈砚血溅当场啊! 然而于睿等了又等,却是没有等到众人的惊呼声,察觉到事态似乎并未向她想象的方向发展于睿瞬间转回头来,却只见沈砚仙气飘渺、从容淡定地自天空中落下,而他的落点却是方为身后,而他手中的木剑上一滴血珠晃了一晃,随即顺着干净的剑锋滴落地面。 “啪嗒。” 一道极其细微的滴水声,却是让整个太极广场的人都齐齐咽了一口唾沫——“咕咚。” “……开,开什么玩笑?”方为全身颤抖着抬手摸向自己的脖颈,低头望去,指尖艳丽的血色令他手中的剑猝然坠地——他的手已然抖得拿不稳剑了。 李忘生眼中亦是异彩连连,他虽想到吕祖对沈砚如此特殊沈砚必有其过人之处,却未曾想到,他的天赋竟如此惊人!要知道,昨日教沈砚武功的人是他,他自然再清楚不过沈砚对武功可谓是一窍不通——毕竟昨日某人在他离去后还转去藏书阁翻阅经脉、穴道的秘籍他也尽是知晓的,他更是知道昨日沈砚去过藏经阁后并未演练,而是径直转回了自己的住处,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练剑。 他原认为沈砚回去是去习练内功心法了,可是如今看来倒是他大错特错了。不同于方才扭过头没有看见场中情况,如今正急着向卓凤鸣询问情况的于睿,李忘生可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地将他们二人的动作全都看在眼中——方为的天资固然不错,但这点水平连李忘生十四岁的水准都不如,自然也谈不上让他眼花缭乱了。 生太极与破苍穹气场相叠、近乎同时布下,然而二者大小不一,亦未完全覆盖比试所圈出的场地,所以在李忘生看来也不过是中上之姿。倒是那一剑两仪化形,已然有了一丝两仪道韵,剑气凝而不散,假以时日必能以此在对阵中抢得先机。原本看到这他已为沈砚判了死刑,然而…… 不等他出剑相护,便见沈砚纵身提气,梯云纵一跃而起,数道气场在他跃起的瞬间同时自他脚下铺开,好巧不巧恰好全部将将铺到方为脚下,而且不等方为反应过来跨步闪避,空中的人影猛然一折,一式蹑云逐月已是斜冲而下,险之又险地擦着方为迅速挥出的六合剑气从他身旁掠过,生太极、碎星辰、吞日月三重气场转瞬而碎,缠绕着莹莹冰蓝色真气的木剑轻飘飘地擦过方为的咽喉,剑锋堪堪划破一指宽的肌肤,仅仅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线。但是无论是方为还是围观的人都知道,这一剑,足以取人性命。 然而用出这一剑的沈砚却是不悲不喜地翩然落地,一振剑锋,反手将木剑插回背后,头也不回地缓步走到李忘生身前站定,淡然道:“胜负已分。” 李忘生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方才对已跪倒在地的方为宣布道:“你败了,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我纯阳门生了。日后行走江湖,也莫要再提我纯阳之名。” 方为的嘴唇抖了两抖,最后仍是一言不发的向李忘生与于睿行过跪拜大礼后,步履蹒跚地向山下走去。只留下一柄长剑,空落在原处…… 目送方为离去,沈砚收回目光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众人,随即抬手指向一处。不待众人疑惑,被点中的洛风便已面带迟疑地出列执礼:“师叔祖可是寻我?” 沈砚颔首:“没有下次。” “啊?”洛风被这没头没脑的话搞得不明所以,但李忘生却是猛然眼前一亮,轻笑扬声道:“没错!没有下次!” “你既是静虚一脉的大师兄便更应当立得住!大师兄之事……与你们静虚一脉无关,你们亦是我纯阳弟子!日后若是再有人敢轻辱你们,定要狠狠地教训他们,此次是小师叔替你们出头,但日后,便要你们自己立得住。莫要忘了,你们是我纯阳弟子,是我纯阳静虚一脉的传人!”李忘生说罢目光如电地扫过四下:“你们亦是如此,切记友爱同门,若是再让我抓到有谁欺压同门、恃强凌弱,一律门规处置!” “谨遵掌门令!” ------------------------------------- “师叔师叔!你是怎么做到一天就变得这么厉害的?”于睿毕竟年少,纵是天生聪慧亦是保留着一丝小女儿家的娇俏。 “纯阳诸法,同出一源,万变不离其宗。究其根本,自可一剑破之。”沈砚面上说得风轻云淡,但是内里的惊险却是只有他一人知道——内功、剑气皆非一日之功,便是有系统外挂在身他也最多将一日做百日用,就算在算上系统的辅助教学帮他抹平瓶颈,再加上他本身天资聪慧,但仅这一日他的内力、身体水平也不过与习武一年的普通人相仿。 他之所以能够胜过方为并非他的实力多么高深,而是胜在出其不意。方为城府极深自然不会轻敌,可是便是他再怎么慎重恐怕普通人都不会想到沈砚在面对强敌时不仅不稳妥行事,甚至还故意弄险——任谁猝不及防被人突脸第一反应都是防御而不是攻击,纵是方为下意识用出的是攻守兼备的六合独尊,但比之更重攻击的两仪化形与四象轮回,六合独尊的攻击力度与速度显然是要差了些,更遑论他仓促出招,身形本就已露破绽。 便是如此有心算无心,沈砚才能赢得这般漂亮。但凡方为当时退上一步,沈砚一剑落空,只怕便会立时落入苦战,并且有很大的可能,他会就此落败。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这些都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心思,此战,沈砚已胜。 在此基础上再加上沈砚卓越的演技,李忘生显然已经被哄住了。 “师叔道法精深,我不及远矣!”李忘生唏嘘道:“还未谢过师叔为静虚一脉张目,说来实在惭愧,我虽不才,添为掌门,却护不好师兄门下弟子,令门中生出嫌隙,着实羞愧啊!此次此事,还需多谢师叔。”说着他便已向沈砚深深一揖。 沈砚看着系统中终于跳出的属于李忘生的那一点认可值,心下微微勾起了唇角。不过,面上沈砚却只是不露声色地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甚至未去扶他,只道:“昨日我已见识过纯阳武道,今日便由金虚师侄(卓凤鸣)为我讲解纯阳道法吧,三日后灵虚师侄(上官博玉)为我讲解丹道,五日后还请清虚师侄(于睿)与我论道一二。” 此时便是最粗枝大叶的卓凤鸣也察觉到李忘生与沈砚之间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对了。然而他们又想不出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不过,见李忘生面带苦笑、神色讪讪,便知此事必是他理亏,因而也不敢多问,当即行礼应是:“遵师叔命。” ------------------------------------- 又十日,论剑峰上。 沈砚端坐巨石之上,身着白锦云纹阴阳两仪袍,肩披鹤氅,手执一柄白玉拂尘,眉目微垂,口若悬河。 而与此同时,纯阳数百弟子尽数聚坐在论剑台上,张目探首,聚精会神,面上俱是如痴如醉的癫狂之色,个个只恨不得自己长出四只耳朵来——只因沈砚如今所说,皆为纯阳道学之精髓,可谓字字珠玑。这一刻,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似乎也并非是什么夸张的手法了。 李忘生此时心中亦是百感交集,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想象得到,这世上不仅有人生而知之,竟还能于十日之内尽得纯阳诸法真味,甚至更能在原法的基础上总结精进,虽然其中亦有晦涩之处,可如此悟性,李忘生也终于理解吕祖为何不惜让出道号也要留下沈砚了。因为,这就是纯阳道统绵延之根基啊!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看似专心致志为他们讲道的沈砚如今却是一只眼看着系统帮忙整理的《纯阳道统概要及改进建议一》,另一只眼瞄着系统提醒,看着刷刷刷不断刷屏的认可值通知,心里早已乐开了花。真可谓是装逼一时爽,一直装逼一直爽。 及至傍晚,日迫西山,沈砚方才意犹未尽地宣布:“今次暂时如此,我且归去,诸君自便。” “恭送师叔/师叔祖!”这一声众人俱是心悦诚服。就连李忘生也是心服口服。 但这份高兴还未持续一天,第二日一早,李忘生便听闻——“不好了!不好了!师叔祖不见了!”他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这么厥过去,还好上官博玉眼明手快,一颗护心丹便塞了过去,这才没让人昏过去。 可这并不妨碍于睿埋怨他:“都怪你!让你第一日不信任师叔还试探他,现在好了,师叔走了,我看你回来怎么和师父交代!”这几日沈砚这位俊美博学又天赋秉异的师叔可是实实在在地征服了于睿,在她心目中大师兄与小师叔便是这世上最完美的男人,而把小师叔气走了的李忘生——自然不是什么好人! “这可怎么办?小师叔虽是天才,可他如今的武功也不过刚入一流,纵是招式精妙可内力不足,若是遇上棘手的敌人必会吃亏啊!”卓凤鸣也是急得团团转,他的性子最是急躁,却在听沈砚讲道时最是耐得住性子,所以他对他亦是十分喜爱的,自是见不得沈砚吃亏。 正当他们愁眉不展时,只见一名弟子急奔而来:“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小师叔了?”众人心中俱是一喜。 却只见那弟子顿时苦了脸:“不是,是找到小师叔留的信了!” “切!”众人皆是白欢喜一场,但有信总比没有好,很快那封信便已经过传到了李忘生手中。只见他拆开信后一目十行,很快便露出了笑容。 “师兄,信上写了什么?”于睿连忙追问道。 却只听李忘生笑道:“师叔说他永远是纯阳的纯阳子。” 于睿等了又等,却发现李忘生只说了这一句:“???这样就没了?” 李忘生不解:“你还待如何?” “那师叔可说他要去哪里?” “……未曾。” “师叔可说如何联系?” “……未曾……” “可说何时归来?” “……未,未曾……” “要你何用!” 第4章 纯阳真仙 四 “系统?之前切磋和讲道的截图都处理好了吗?” “已精修完毕,宿主是否需要查看?” “看看看,当然看!” “啧啧,我怎么这么帅呢?”沈砚心中美滋滋地将系统给出的截图查阅了一遍,然后从中选出了九张凑成了一套九宫格提交给了系统,“就这些吧,发在围脖上吧,文案的话……就用纯阳的门派诗吧。” 昆仑玄境山外山,乾坤阴阳有洞天。 只问真君何处有,不向江湖寻剑仙。 某年某月某日,水蓝星,华国。柳琪一边点开电脑上的某三图标,一边顺手捞起手机刷起了围脖——:)又是一个g的更新,她就知道gww是用心做游戏用脚做优化的,好在她早有准备——用这个时间来刷刷围脖正好,说不定还能赶上gww发博,她也正好去调戏一番。 不过今天,她还没来得及往下滑屏幕,便被一则推送吸引了目光——只见,云海缭绕、霜染青松,怪石嶙峋之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此情此景如诗如画。然而这张照片中最引人瞩目的却并非那恍若仙境的美景,而是那怪石之上盘膝而坐的青年道士以及那道士脚下尽皆肃立、稽首同礼的众道。 这本应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cos图,毕竟在这个有ps的年代,什么神仙美景、什么绝世神颜p不出来?然而,她的手指却偏偏悬在半空中,半晌也舍不得落下——那道长明明只是微微抬眸,可她偏偏觉得那悠远的目光仿佛从照片之中穿越时空而来,深深望进她的眼中,而那些稽首的道人脸上肃然的神色更是让她忍不住收敛了笑容、甚至放缓了呼吸——即使不看文案,仅看这一张照片柳琪便也猜到了照片中的场景是在述说什么——仙人传道,不外如是。 柳琪平复许久方才找回了自己呼吸的节奏,但她并没有急着看向下一张照片,反是先反手一个转发将自己的发现推送给了自己的好友们,并且附言:妈妈快看!有神仙! 与此同时相似的场景不断在围脖各处发生——轰动的种子正在悄然萌芽。 ------------------------------------- 就在水蓝星网络上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时沈砚却已飘然离开了华山一路向东。虽说此时长安尚是大唐的权利中心但是沈砚并不想那么早面对李隆基。无论后世如何评价唐玄宗的功过,任何人却都无法否认李隆基的出色——能够从武曌这位传奇女帝手下活到登临帝位的皇帝,怎么可能会是没有隐忍、没有心机的庸俗之辈? 他虽顶着天人的名号,可是便是让沈砚自己说他也不愿卧榻之侧有虎狼酣睡——如今他便是那虎狼。即使他自知自己并无虎狼之心,但架不住帝皇猜忌,反正众所周知,死的祥瑞总是比活的祥瑞更讨人喜欢、也更让人放心。 所以在沈砚有足够的理由、攒够认可值将要离开或者找到说服李隆基信任他的理由之前,沈砚都不打算往长安那边凑——道家讲究无为而治,既然他没有成算,那便让一切顺其自然地发展吧。说不定不等李隆基找到他,他就攒够认可值去往下一个世界了呢,仙人嘛,本就应该神龙见首不见尾嘛。 不过抛开长安,整个大唐最繁华的地方自然当属东都洛阳了。无缘得见在此时被称作天下第一城的长安,沈砚亦是心生遗憾,于是他离开华山后的第一站便选在了繁华仅次于长安的洛阳城——白墙青瓦、雕栏画栋、车马如流、人声鼎沸。 沈砚压了压帷帽的帽檐,透过轻纱审视着这座千年古都——比起想象中的庄严与历史的厚重感,这座古都给人更多的却是诗情画意、富贵闲人的感觉。沈砚不由轻叹一声:“果然,长安与洛阳还是不同的啊。” 不过沈砚很快便将这份失落抛到了脑后,一甩拂尘,缓步踏入了这座千年古城。既来之,则安之,若是沉湎失去,又如何能好好地体悟到洛阳之美呢? 漫步洛阳,沈砚最深刻的感受便是这座城市的人的热情,毕竟……“诶,这位道长您要不要看看我这的香囊?赠与心上人、挚友皆是上上之选呢!” “嘿!道长,来看看我家的剑吧!皆是上好的精铁打造,行走江湖,居家旅行,必备良品啊!” “兀那汉子,没见我正与道长讲话吗?你这人怎么还抢女人家生意?” “呵,你这婆娘好不讲理,难道这街上只准你一人招揽生意不成?” “哎呀,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人家道长出来行走江湖难道还能忘了剑不成?既然未曾佩剑自然是不用的,你这汉子连这般眼力都没有还想做生意?” “啧,这我就纳闷了,我卖剑怎么了?说不定道长正好就想换把武器了呢?倒是你,香囊?亏你想得出来,让出家人找心上人?我看你才是想坏了道长的修行吧!” “呸!我看你就是孤陋寡闻,谁说道士就一定不能娶妻了?我七舅姥爷家的大姑娘家的小子便是那纯阳的弟子,还不是照样可以娶妻生子,现在他家娃娃都能出门打酱油了哩!” 买香囊的大娘终于凭着自己出色的口才与渊博的知识取得了这场斗嘴的胜利,卖剑的汉子无奈退败,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大娘一把拉过沈砚,往他手中塞了一只香囊。 被迫听了一场对口相声的沈砚哭笑不得地连连推拒:“抱歉,我并无心上之人,这香囊拿来委实无用。” “哎嘿,谁说只有女子才用香囊了?这香雅致,便是男子也是用得的,您不见那朝中的相公也是用香的,这香囊藏在袖中,也不失风雅……再说了,这是我送您的,您长得那么俊,这香囊合该配您!” 沈砚无奈至极:“我这帷帽戴得这么严实,您是怎么看出我俊的?” “这还用看吗?且瞧您这通身的气派,便知道您这样貌啊,绝对是这个!”说着大娘竖起了大拇指,信誓旦旦得连沈砚都差点没忍住抬手去摸自己的帷帽是不是被风吹开让人看见了他的容貌。 沈砚虽然并不打算用这香囊,但看到大娘确实是真心诚意地在夸赞他,他也投桃报李,顺手取出银子又买了一只香囊——这只蓝色香囊上绣的是白梅,端是清雅,他虽不用,带回去送给于睿也是使得的。毕竟他那小师侄总是师叔师叔的叫得亲切,他也该为她带些伴手礼不是? 至于他银子是从哪里来的……感谢纯阳诸位师侄、徒孙们对他的厚爱,即使他现在人已经不在纯阳了,但那边的认可值依旧每日雷打不动地增长,看着刷刷刷往上涨的进度条,沈砚欣喜地发现,照这种节奏下去,不消一年他便能离开这里前往下一个世界了。 沈砚心中欢喜,如此便也不由开始考虑——他是不是应该给其他人也带些礼物?他虽不会那么快就回去可这个世界的信使也还是十分靠谱的,只要出得起钱,便是他想给纯阳每个人都邮件礼物回去都是可以的。但沈砚当然不可能做那种没有逼格的事情,不过纯阳四子与之前和他有些渊源的洛风的礼物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正当沈砚坐在路边的茶楼一边喝茶一边考虑着要给李忘生等人送些什么礼物的时候,一道清脆的金戈声引起了沈砚的注意——“你这女人好生烦人!俺不过是卖个切糕罢了,你为什么每次都无缘无故要掀俺摊子?!”金发鸳鸯眼的明教少年官话说得贼溜,只是……这东北腔到底是打哪学来的? 沈砚委实有些纳闷,难道东北话对外国人学汉语的口音的深刻影响从唐时就已经出现了? 一木仓挑开少年的双刀的军娘两眼冒火地追着且战且退少年不放:“放屁!你也不看看你自个儿咋做的生意!不过是一块破切糕罢了,竟然敢卖这么贵!像你这种奸商是绝对不准出现在我们洛阳城的!” “呸!你才是破!你破天策!臭天策!小爷的切糕就值这个价!再说了,这买卖买卖,俺们自愿买卖,关你什么事?你不觉得你管的忒宽了吗?”少年也是气不过,反身一招无明魂锁便将李临霜定在了原处,净世破魔击随之接上。 路人与四周的商户似乎都看惯了二人的打斗,不仅不害怕甚至还指指点点地对着二人低声说笑,光沈砚就听到旁边的小二在和另一桌的客人八卦这两位的关系——听起来他们二人的矛盾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几乎三天两头都要这么撵着闹上一闹。众人原本还会紧张一下,但现如今,隔壁老王家新生的闺女叫翠花还是二妮都比他们又打架了有话题性。 当然,若是说这对欢喜冤家什么时候能化干戈为玉帛,那才是盘口里赔率高得多的赌局。 不过比起众人的习以为常,第一次见到这般情景,又对有着一口东北腔的明教十分感兴趣而不由多看了两眼的沈砚却是发现了一丝不对——那少年的净世破魔击虽然因为瞬发而威力不足,可是那位军娘却也是至今仍未挣开无明魂锁,而且她的目光明显失神了一瞬,若是照这么下去……只怕这一刀落实,那军娘不死也会重伤啊! 沈砚瞬时目光一凝,来不及多想便将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嘭的一声,茶水四溅,本就质量一般的瓷杯瞬间被震得支离破碎,不过好在这一砸之下同样发现了不对的陆千明终于收住了刀,刀锋堪堪停在李临霜颈侧,三人俱是出了一身大汗。 “咕噜~”伴随着李临霜的肚子传来一声巨响,她瞬间脸色爆红,腾地一下子便抱着肚子蹲了下来,就连方才还想出言嘲讽她的陆千明也不由面色古怪起来:“不是……女人,你们天策都不给你们吃饱饭的吗?” “才,才没有呢!我,我减肥!”李临霜大声喊着任谁都听得出来的谎言,瞬间把陆千明给逗乐了:“不是,就你?还减肥?你也不怕你那杆银枪把你的手给压折了!” 陆千明虽然不高兴李临霜总是找他麻烦所以下手刁钻了些,但他和李临霜毕竟也没什么生死大仇,现在李临霜明显是饿得不行才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以至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自然也就失去了与她纠缠的兴致:“算了,小爷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你这个女人一般计较。不卖就不卖,这些切糕权当是给你的饭钱了,你可千万别把自个儿饿晕在街上了,那样小爷可是会笑死的。” 说着陆千明把自己背着的筐子撂在李临霜面前,随后又抬头望向一旁茶楼上的沈砚,跃跃欲试地露出了一抹挑衅的笑容:“喂,你刚刚那一招不错嘛,要不要比划比划?”说着不等沈砚回应,他便已一记幻光步蹿上了茶楼二楼。 “陆千明!洛阳城内禁止斗殴!”李临霜大声喝止,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饿得两眼发黑,忙扶着木仓缓了两息方才有精力抬头望去。真是要命,他们可少打坏点东西吧,不然的话她下个月的俸禄都要赔进去了,到时候可就真的要饿死了啊!!! 第5章 纯阳真仙 五 沈砚也没有想到陆千明会突然向他发难,不过他的反应也不慢,反手一甩臂弯中的拂尘,轻飘飘地便将陆千明的刀锋带离了原本的轨迹——他这一路走来虽然步行辛苦,可也从未放弃过修炼内力、武功,如今他虽并未验证过自己的战力,但也敢自信地说自己绝对属于江湖一流高手之列了。 再加上纯阳武学早已在系统的改进下脱胎换骨,本就生生不息尽得堂皇正道的纯阳武学在被系统融合了太极真意之后更是达到了阳极阴生的效果,进可剑气横扫、以势压人,退可后发先至、以柔克刚,再加上陆千明这一刀本就有试探之意,二者相加这才使得沈砚可以用这般风轻云淡的姿态拂开陆千明的刀锋。 但纵是如此沈砚心中也不由暗自叫苦,这一刀虽是挡开了但若是再来几次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一一挡开,更不要说保持如今这种高人形象了!纯阳子的形象绝不能丢!虽然他如今戴着帷帽,可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被人知道他曾在洛阳被一个明教少年逼得狼狈不堪他这个纯阳子还有什么逼格可言? 心中思绪百转,陆千明一招方老,沈砚心中便有了决断。不等陆千明回过身来再给他一刀,沈砚当即一收拂尘,顺手还将陆明往回带了带,助他站稳,不等他回神沈砚便已闪身跃出窗口,纵身落到了路对面的商铺的屋脊上,站定,收势,顿首:“失礼了。” 陆千明站定之后挑了挑眉,却也并未再次追上,只是一手转着手中的弯刀,一边问道:“喂,道长,你叫什么名字?功夫不错嘛,最近刚到洛阳?俺来这也有半年了,之前肯定没见过你,你一定是新来的,来,咱们比划比划?比划完俺带你去逛洛阳,怎么样?俺跟你讲,俺可不是吹,论对这洛阳城的了解,俺敢认第二肯定没人敢认第一。” 沈砚还未应声,正好夹在二人中间的道路上的李临霜便先嗤笑出声:“呸!就你还了解洛阳城?谁进城第一天连集市都找不着差点一头扎我们北邙山去?” “呸呸呸!你都说第一天了,你们中原人不都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吗?俺都来洛阳半年了肯定不会再犯那种错误了!道长,您可千万别听这个女人的,她就是看俺不顺眼!”陆千明连忙为自己辩解道。 沈砚失笑不已,这两个人还真是身体力行地在证明什么叫欢喜冤家啊!不过看热闹归看热闹,牵扯上自己沈砚可不敢有丝毫马虎,毕竟直到现在为止这个世界的认可值才是他的主要收入,更何况素材的收集也需要他们发自内心的“配合”,如果他的人设崩了的话只怕素材效果也就没有那么好了。所以沈砚并不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陆千明切磋——“人多物杂,易误伤,随我来。” 说着沈砚便欲离去,然而陆千明却是迭声叫停:“停停停!俺可不上你上当,你轻功那么好要是骗了俺就跑没人挡着俺肯定跑不过你,再说了,俺朋友说过,你们这些中原人最是狡诈不过,说不定你们是设好了套故意引起俺的注意,然后把俺骗出去杀人劫财呢?俺才不上当呢!不就是人和东西吗?咱们打起来他们自然就让开了,东西砸坏了算俺的,小爷不差钱!” 这段话说的沈砚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才好,这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他怕不是专门来毁他人设的?沈砚原是该生气的,可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更多的想法是——他那位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这副纨绔嘴脸真是学得十成十啊!而且他很好奇,他口中的这位朋友和教他东北话的到底是不是一个人?这东北大老爷们还能有这么疑神疑鬼的? 沈砚正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答应时,陆千明却是又出了幺蛾子:“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俺都说了损失全部算俺的,怎的?你怕了不成?还是说你这道士也看不起俺们西域人?!”说着陆千明自己便已怒发冲冠:“俺就知道你们这些中原人都不是好人!总是说一套做一套,一点都不实诚!俺跟你讲,今天你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说罢陆千明嘭的一声将身侧的桌子砍作两半闪身便向沈砚冲来。李临霜看到陆千明的动作登时气得火冒三丈,提枪便突了过去,直接将飞到半空的陆明一脚踩了下来:“打个鬼哦!说了多少遍了洛阳城内禁止斗殴!还全部算你的,你个天天大清早搁西市卖唱的穷鬼赔得起吗???” 陆千明捂着自己被踹的肚子就地一个打滚躲开落下的李临霜,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就算疼他也没忘了回怼:“谁告诉你小爷赔不起了?!俺告诉你,俺那是去为小姐姐送温暖献爱心的!什么叫卖唱?!” “什么?你还敢肖想我们洛阳的姑娘?!”陆千明喊的声音大,可李临霜吼回去的声音更大,这话一出整条街的人都被震得愣了一息,随即看向陆千明的目光都不由奇怪起来——讲道理,他们真的一直认为李临霜和陆千明是一对的,可是现在他竟然正大光明的说他是去看姑娘的,立刻街上七大姑八大姨们看陆千明的眼神就不对了。 “不是,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发现之前还挺照顾他的几个大娘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陆千明也不由心底发毛,他虽然不怎么通俗事可是人的脸色他还是会看的啊!这个事件走向……怎么感觉不太对啊? 然而不等陆千明想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却只见落在了他面前的李临霜不知为何晃了两晃,随即面色惨白地瘫软在地,再仔细一看人竟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陆千明一时不由愣在了原地,他见惯了意气风发追得他到处乱蹿的李临霜,还当真是第一次见她这般了无生气、脆弱不堪的模样。 然而陆千明愣了沈砚却不会,他本就注意到李临霜的身体状态不佳,此时自然是反应更快一些——虽然他也很想找机会离开,甩开那个似乎有些武痴的小明教,但是无论是他的人设还是他的本心都不允许沈砚做出这种见死不救的事情——虽然这么说有些上纲上线,可是若是李临霜真有突发了什么疾病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而发生什么意外,沈砚真的是一辈子都良心难安。 所以当李临霜倒下的那一刻沈砚毫不犹豫地便纵身跳下屋檐,当即执起李临霜的手腕为她把脉。如果是穿越前的他自然没有这项技能,但穿越之后,无论是上官博玉还是于睿都对医术有所涉猎,纯阳道藏更是包藏万象,这虽是他第一次为人把脉,可是有系统的外挂做后盾,沈砚对于自己的把脉的水平还是有些自信的。 只是,这脉象…… 摸清了脉象时便是时刻提醒自己注意人设的沈砚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错愕又哭笑不得的神色,这脉象……竟是饿昏的?! 第6章 纯阳真仙 六 李临霜幽幽转醒,入目却并非自己熟悉的屋顶而是张着青纱帐的雕花大床,李临霜瞬间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她这是在哪?!要知道整个天策都找不到这么精致的室内摆设,她这是被谁绑架了? 然而还不等李临霜翻身下床便听到床头传来一声哈欠,声音的主人更是不耐烦地催促道:“醒了就快点起来喝粥——碗在桌子上,喝完就快走,啧,别想赖着小爷,撞上你这种麻烦的女人小爷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听到熟悉的讨厌的声音,李临霜的记忆也渐渐回笼,终于想起了自己之前的处境——真是太丢人了!她竟然生生被气昏过去了!呸,什么饿昏?她才不会承认呢!反正不管是因为什么,都是那个明教的错! 眼看着李临霜的眼神逐渐不善起来,视线不看桌子反倒四处乱瞄,很快定格在了床边的长木仓上,似乎下一秒就要拔木仓与他再战八百回合,陆千明连忙叫停:“打住!俺可不想欺负你,你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随即看着狐疑的李临霜陆千明撇了撇嘴补充道:“放心,小爷才没有那么好心救你呢,这是人家道长熬的粥,定的房。俺不过是帮忙看个门罢了,放心喝吧,药不死你。” 李临霜一听陆千明提到沈砚便松了一口气,但又被陆千明的下一句话气得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的,简直要把人给气疯。“那道长呢?为什么你还在这里?”自觉自己血气上涌、眼冒金星的李临霜并不想和陆千明继续纠缠——自从这小子来到洛阳之后她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为了她的生命安全着想,她今天还是暂且和他休战片刻吧。 “俺怎么知道?他光让俺看着你,又没说自己去哪了……俺说,你这粥还喝吗?不喝俺吃了,俺搁着守了一下午了,肚子早就饿了。”陆千明说着作势便要去拿碗。 李临霜当即跳下床,一巴掌拍开他的爪子,一把抢过桌上的白粥,翻了个白眼:“连病号的伙食都抢,你就是这么照顾人的?你这种人竟然能平安活到这么大,真亏的你身边的人心胸宽广,要放我,早就一木仓捅死你了!”说完,李临霜一仰头便咕咚咕咚地将米粥倒进了嘴里。 陆千明也有样学样,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讽刺道:“那是你!小爷招人喜欢着呢,倒是你,喝个粥都跟饿死鬼投胎似的,真不知道以后到底是哪个倒霉鬼会娶你这种女人,不,应该说你这种女人根本已经不能算是女人了吧!” “呵呵。”李临霜冷笑一声,不怒反笑:“有本事你把这话搁我们天策门口喊一遍,我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说话间一碗白粥已经全部进了李临霜的肚子,不过,她抹了把嘴,环视了一圈四周,不由皱起了眉头:“不是吧?就一碗粥?就这么点够谁吃的啊?!” 陆千明还没来得及讽刺,便听到有人推门而入,解释道:“久饿之人不宜饱餐,因少食多餐,否则易伤脾胃。”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沈砚。 看到沈砚李临霜的笑容明显热情了许多:“呀,道长啊~既然您那么说那肯定是真的,不过您多虑了,我们行伍之人,哪来的那么多讲究,不碍事的。嘿,您看,要不再叫小二上来给我添两笼馒头?”一边说着笑着李临霜的心已经在滴血了,这顿饭钱再加上这间房间的房钱,她的俸禄肯定是不够的,就是不知道她要当几支从前买的银钗才能付得起钱啊! “什么?!两笼馒头?你是猪吗?”沈砚还未应声陆千明便已先惊叫出声。就连沈砚也被李临霜的大气吓了一跳,虽然习武之人大多食量不小,可是两笼馒头……这委实有些太吓人了些。 不过这样一来沈砚也大概猜到了李临霜之所以会被饿晕的原因——天策自然不会苛待自家将士,但是军队的粮草都是有配额的,以李临霜的饭量来看单靠军中分配的口粮显然是吃不饱的,再加上他方才出去一趟也大概打听清楚了,这半年来他们二人相争砸坏了不少东西,陆千明倒是打完就跑,李临霜身为驻军将士却不得不在结束之后挨家挨户地去递银子赔偿,就因为这事她这半年可没少挨处分——这也是为什么李临霜看陆千明越来越不顺眼的原因之一。 口粮吃不饱,俸禄再赔了出去,就这样李临霜还能追着陆千明成天满洛阳的乱窜,沈砚也不得不感叹她的意志之坚定,只是……这剧情为什么越看越像相爱相杀、爱得深沉呢?要知道陆千明的切糕虽然卖得贵了些,可是却也没有人投诉过他,李临霜这么追着他不放其实也是不怎么符合规矩的。 沈砚不由摇了摇头,女人的心思啊果然还是别去猜得好,谁知道她们到底在执着些什么。但,好在之后的问题并不需要他过多操心——“二位且住,争吵无济于事,此事还需追根溯源,解决问题的根源。”说着沈砚不等他们二人回答,便已侧身让出了自己身后之人。 “府,府,府主?!”陆千明还正莫名其妙李临霜却已是腿一软,啪叽一下坐在了凳子上。再看到跟在李承恩身后进门,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的秦颐岩,李临霜瞬间怂得跟鹌鹑一样讷讷难言:“师,师父……” 秦颐岩深吸了一口气颇为恨铁不成钢地叹息道:“你可真是……我是养不起一个徒弟了吗?竟然把自己折腾成这个鬼样子!你不要面子我还要面子呢!跟我说一声我还能短了你的饭钱不成?!” 李承恩也是哭笑不得地一边拦着怒气冲冲的秦颐岩一边开口道:“对啊,临霜,老秦的脾气虽然爆但这话说的在理,咱们天策再怎么落魄也没有让将士们饿肚子的道理啊!另外……”李承恩看了一眼一旁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的陆千明,心领神会地没有cue对方,只对李临霜道:“至于陆侠士这边,他也是正常做生意,虽说价格有些不合理但也没有强买强卖,你日后还是莫要为难他了。” “……是。”李临霜垂首应是。 有家长出面李临霜与陆千明自然是打不起来了,而随着明教今年来愈加强盛他们与官府之间的关系也渐渐僵化,天策府的处境本就尴尬,没有事情他们也自然不会与陆千明多加寒暄,很快陆千明便翻窗跑了,秦颐岩也将李临霜领回了天策府,倒是李承恩见众人离去后方才对沈砚执礼问安:“在下天策府李承恩,见过纯阳真人。” 沈砚倒也没有意外,他出来这么多□□廷要是还没点动作那这个国家恐怕也离玩完没多远了。只见沈砚微微颔首:“李府主多礼了,不知李府主此时叫破贫道的身份,意欲何为?”沈砚表面老神在在,心里却慌的一批,虽然李承恩强行把他绑回去的几率几乎没有可万一要是李隆基脑子不好使了呢?就是不知道以他如今的武功能不能从李承恩手下顺利脱身…… “真人放心,李某并无歹意,陛下也只是下令各地官员驻军时刻关注您的行踪,为您提供方便罢了。”李承恩摆手笑道:“不过,李某本人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讲。” 第7章 纯阳真仙 七 “敢问真人此次临凡所为何事?”李承恩注视着沈砚一字一顿地问道。 临凡?纵是沈砚装逼技能max大脑也不由宕机了一秒,他这是真把他当仙人下凡了吗?不过仔细想想沈砚也可以理解李承恩的“迷信”,虽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武林高手可以以一己之力制造出类似“神迹”的事件,但是当初泰山封禅他乘红莲从天而降之时李承恩也伴驾同行。而他作为江湖中超一流的高手,自然能够分辨得出那是真正的“神迹”还是高人伪造。 越是强大的人越是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东西,正因为李承恩对于自己实力的自信,所以他会产生这样的误会也显得十分理所当然了。不过沈砚并没打算纠正李承恩的想法——纯阳子这个道号不就代表着陆上真仙吗?要知道在后世的传说中吕洞宾可是八仙之一,天知道如果他否认了李承恩的说法系统会不会算他崩人设! 但是不否认也并不代表承认,毕竟李承恩这话问得着实突兀,沈砚还是觉得多留个心眼的好。“既是入世,自是为这俗世众生而来。”沈砚故意含糊其词,打算先套出李承恩的顾虑再做应对。 李承恩也并未让沈砚失望,许是心中早已埋下了认为二人身份悬殊的种子,故而李承恩没有执着于逼问沈砚而是选择直接摊牌:“李某不知道真人入世求的是什么,但也请恕李某丑话说在前面,常言道,乱世启常有妖人现世。真人若是来助我大唐的,李某自当感激不尽,但真人若是要对我大唐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不利,那李某便是舍了性命,也必要将您斩杀。还望,真人自重。” 隔着一层轻纱,望着那红衣银甲言辞凿凿、目光坚毅的将军,沈砚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答复。这个答案、这份嘱托,太沉重,他给不起。他知道大唐何时而乱,因何而乱,可是他终究不是真正的仙人,他不敢说他能让一切改变向好的方向发展,他不能保证他能扶大唐于将倾之时,所以这段话他不能应,也不敢应。 沈砚久久不语,李承恩也似乎并没有一定要得到答案的意思,二人静默对立了片刻,李承恩便默默执礼,转身推门欲走。 望着他龙行虎步离去的背影,沈砚忽而想起了当初那句让众多玩家哭干了眼泪的诗——“尽诛宵小天策义,长/枪独守大唐魂”三千英魂尽付黄土,沈砚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壮烈的场面,他生在和平年代从未见过真正的生离死别亦难以真正理解他们的家国大义,但至少有一件事他能够肯定,比起看着活生生的人毫无生气地跌落尘土之中,他更希望看到的是李临霜活蹦乱跳地撵着陆千明到处乱跑。 “国之将乱,必有妖人。”沈砚垂眸沉声望着桌上空着的陶碗似在出神:“但还有一句话,乱世出英杰,李府主,您觉得您是那英杰吗?” “若是那所谓的英雄之名需要用我大唐百姓的性命来换,那李某只愿一身汲汲无名!”李承恩顿步转身,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众与君同?”沈砚抬眸。 李承恩瞬间哑然,别说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忠君爱国了,这朝上泱泱众臣,便是想在找出一个如他一般想法的人只怕都难。毕竟身在高位,谁能没个牵挂、没点欲/望,就连他真正到了生死存亡之刻,他也不敢保证他会不畏战、不退缩——他也不想天策百年英名毁在他的手上。 沈砚一边审视着李承恩的神色,一边用一种极为缓慢的语速平铺直述道:“我知后事,然稍有变动则天机紊乱再不可测,救世、祸事皆在两可之间,你欲如何?我待如何?” 李承恩心神剧震,他不过是出于谨慎才会来敲打一番沈砚,却不曾想竟然引出这么一番交谈。沈砚的暗示已经再明显不过,他会降世自然是因为大唐有乱象将现,虽说如今盛世太平到处皆是歌舞升平,朝中亦是处处歌功颂德,但是李承恩也看得明白,历经周武一朝政令、吏治皆有诸多弊病,如今苛政新改尚且不显,待时日渐久,自有弊病滋生。所以对于沈砚的“危言耸听”李承恩不仅不以为忤,甚至颇以为然。 但沈砚最后的诘问却也令他乱了心神,他当如何?若只问他个人,他自然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为国效死、为民舍生,便是带上他麾下的众多天策将士他亦是这般回答。毕竟不忍归不忍,但保家卫国本就是军人的天职,从他们加入天策府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他们惜命但绝不畏死。 可是当这个问题不仅仅关乎他、关乎天策,更是关乎整个大唐国运之时,李承恩也毫无头绪——他若是现在离开只当一切没有发生过,他自然可以安享盛世,待乱世将启,他亦可披坚执锐、马踏疆场,最后问心无愧地战死沙场或者功成名就。可他如果知道了未来,他可能为大唐消除隐患,令盛世长平,也可能亲手将大唐推进更深的深渊。 李承恩思考良久,终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语气复杂地感慨道:“怪不得真人您不愿去长安……这般情境,着实令人难以抉择。” 沈砚亦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谁也不比谁高贵,他又哪里来的资格替旁人决定未来乃至生死呢? “但……还请真人不吝赐教!”李承恩斩钉截铁地抱拳行礼道:“李某不敢妄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但若是明明有机会却不去争取,李某会看不起自己的。” 沈砚被李承恩决然的选择吓了一跳,但他随即便明白了李承恩的想法:“尽人事,听天命吗?”沈砚的目光不由迷离了一瞬,他突然想起了之前网上流传的一个问题——如果世界末日将要来临你会做些什么?很多人笑着讨论是去周游世界、还是花光所有的钱,但,最后得出的最多的结果却是一切照常,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就算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日子该过的还是一样得过,最多不过是第二天还能不能睁开眼睛的问题罢了。 再者,这世上祸福难料的事情还少吗?近代之时,那些活在封建势力与帝国/主义的双重压迫之下而奋起反抗的先辈们就真的预料到了自己胜利的那一刻吗?恐怕并不尽然吧。有些时候,一切的奋斗和努力为的并不是最后成功,而是最初的那一点希望。 “希望吗?”沈砚无声喃喃。当他再抬头望向李承恩时双眼中的懵懂、纯稚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李承恩眼中颇为相似的坚毅:“既如此……您可敢随我入京面圣?” “有何不敢?” 二人相视,一顿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8章 纯阳真仙 八 既然已有决断,李承恩与沈砚皆不是拖拉之人,当即敲定了西行的行程,但沈砚倒是无事一身轻随时可以动身,李承恩却是不然,身为天策府统领他本是无召不得入京。但近几年李隆基本就有复起天策府的迹象,与李承恩的关系自然也就亲近了些,再加上此次之事事关国运,事急从权,再在出发前命将士加急送去请见文书——虽说文书肯定比不得他到皇帝面前的速度快,但总也算没坏规矩。 不过就算李承恩有意利用时间差,他也不是说要走就能走的,毕竟天策府那么一大帮子人,虽不是说离了他就运转不了,但总还是需要他交代安置一二的。所以,最后沈砚在客栈开的房间也没用上,便被李承恩邀请回了天策府,打算在府中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行动身。 虽说是李承恩邀请沈砚来做客的,但他还没跨进府门,便被提前得了消息的朱剑秋请走了,同时秦颐岩、杨宁二人自然也不会例外,也被朱剑秋请去议事,天策一众大佬都忙得脚不沾地,接待沈砚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与沈砚有过一面之缘的李临霜身上。 李临霜再见沈砚虽是有些尴尬,但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情,毕竟她本就不是什么情感细腻的人、沈砚又戴着帷帽看不清神色,李临霜自然也就自在了很多。瞧着李承恩与秦颐岩一离开,李临霜立刻便活泼了许多:“真没想到道长竟然是府主的客人,真是失敬啊!不过,道长你可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可是好久没有见过府主这么如临大敌的神色了。” 李承恩的养气功夫自然不差,但想要骗从小在他和秦颐岩面前长大的李临霜还是有不小的难度的,所以她即使明知这样有违军人的本分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地想要从沈砚口中探知出一二内情。 不过以沈砚的城府自然不会让这么一个小丫头把自己绕进去:“些许小事罢了,时机到了,自然知晓。” 李临霜不由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两样?” 李承恩只是吩咐李临霜接待一下沈砚,但天策府毕竟是军营而非其他寻常之地,纵有住所也颇为简陋,就连李临霜在领沈砚看过房间之后也没好意思直接将他自己一个人扔在那空荡荡的屋子里。眼看着李临霜没话找话,还总是三句不离李承恩的反常,沈砚当机立断决定给她找点事情做——“不知李女侠对府中勤务可有了解?” 李临霜迟疑了片刻,但思及李承恩对沈砚的态度,她还是诚实地回答:“略知一二。” “劳烦女侠告知我府中如今的薪俸情况以及粮草的调配情况。”既然开了口,沈砚自然是毫不客气地直击重点,他既然决定于李承恩合作改写“历史”,自然也需要综合的了解一下自己的盟友的实力,同样也是为了日后的合作布局做好先期准备。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虽不敢保证知彼,但这知己还是可以努力一下的。 李临霜大概是因为对沈砚的身份尚存疑虑,故而不敢言无不尽,所以很多地方尚有保留,但沈砚也看得出,但凡是她说了的部分应当都是真实的。对于李临霜的隐瞒沈砚并无任何不满,毕竟军中的一应情报、布置上了战场涉及的便是成百上千条人命,她有所保留才是应有之意。 虽然李临霜所讲述的皆是有心便可以查到的表面情况,但这对于沈砚而言也暂时够用了——这些表面功夫也足以让他看清朝中或者说李隆基是怎么看待天策军的了。 天策自太宗之时成军,也曾显赫一时,便是如今其中任职高位的也大多是勋贵之后,但自武帝掌权起,天策府便一日不如一日——神策军当初便是为了打压天策军而成立的。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纵是如今神策军也颇受器重,只是李隆基也多少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再加上李承恩、杨宁等天策优秀将领的出现,在近几年天策军才算是勉强重归大唐权利中心。 但纵是如此天策比之神策的兵强马壮也多有不如……天策将士武艺固然不差但大多更善马上作战,众所周知,骑兵一向是个烧钱的行当。虽然比起前几年节衣缩食的境况好了许多,但如今的天策无论粮草还是薪俸依旧并不宽裕,李临霜也正是因为熟知这一切才宁愿自己饿肚子也不愿伸手要粮。毕竟户部那群官老爷可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每次要粮总是推三阻四,若是可以谁也不想与他们过多纠缠。 看来朝中吏治确实该整顿一二了,沈砚心中默默叹息。在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后三言两语打发了李临霜,沈砚便盘膝静思起来,虽然李承恩看起来对他的信任度颇高,但李隆基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尚且不能确定,可他如果想要改变大唐由盛转衰的未来就必须博取李隆基的信任——因为大唐的衰败至少有一半的原因出在他身上。 想要复起天策军、削弱神策军、夺权节度使、整顿吏治,这一切都需要皇帝的绝对信任,如果李隆基不站在他们这边他便是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难以为继。不过值得庆幸的一点是,李隆基是一个一旦信任一个人便会无条件力挺的人,比如高力士、比如安禄山、再比如杨贵妃,这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而且沈砚相信只要有他指引大方向,有李隆基的信任,再加上大唐的贤臣能士,他们能够达成目的的可能性高达七成以上。毕竟就算没有他插手,大唐也自然有能人异士挽大厦于将倾,实现中兴,但谁也不能否认,便是中兴那也是无数鲜血浇灌出的繁荣,并且再难重现开元时的盛景。 不过这至少证明,人才,大唐还是不缺的。所以沈砚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获取李隆基的信任,然后将这些人才找出来,为他所用。他该怎么做呢? 沈砚沉思半晌,终是毫无头绪,无奈之下只得把系统拉了出来,寻视系统商店,企图从中找到一二灵感。终于直至夜幕降临,沈砚脸上缓缓绽开了一抹笑意——纯阳,真仙吗?既然他们都怀疑他是仙人降世,那就让传言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9章 纯阳真仙 九(改bug) “陛下!” 李隆基正与张九龄、李林甫、陈玄礼等人议事,忽见高力士疾呼而入,立刻摆手叫停了议事:“何事如此惊慌?” 高力士疾趋近前与李隆基耳语道:“李承恩府主入京了,如今正在殿外等候。” 李隆基当即皱起了眉头:“他来作甚?” “同行的还有纯阳真人。”高力士小声解释。 “纯阳真人?”李隆基第一反应仍是吕洞宾,但他很快意识到如今纯阳真人称呼的已经不是吕洞宾了,惊诧之余亦是疑惑:“是天降仙人?” “是。”高力士肯定了李隆基的猜测。 李隆基的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了,那仙人身份特殊,怎会与李承恩搅和到了一起?他的治下如今正是政通人和之时,他可不愿横生波澜。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放任沈砚离了纯阳之后不来长安,毕竟如今正值盛世,有再多祥瑞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反倒是如果从那仙人口中流露出什么不好的讯息,只怕会给有心人可乘之机,李隆基可是断不愿看到那般情景的。 但是人既然已经到了门口了,李隆基又不能不见,‘也罢!’李隆基心道:‘既然来了那朕便见识见识这真正的仙人与凡夫俗子又有几多差距吧,若是个知趣的倒也罢,若是个拎不明白的……’李隆基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他可从来不是什么仁善之辈。 “朕有些事,诸位爱卿不如移步偏殿,且歇上一歇,待此事毕,我们再继续商谈。”李隆基三言两语将殿中诸人打发去了偏殿,之后方才对高力士道:“让他们进来吧。” “诺,宣李承恩府主、纯阳真人觐见!” “宣李承恩府主、纯阳真人觐见——” “宣李承恩府主、纯阳真人觐见——” “宣李承恩府主、纯阳真人觐见——” 纵是早已做过心理准备,听到这叠声而出的通传声,沈砚眼底的神色依旧不由沉了稍许,他虽信奉人人平等,但这里毕竟并非他的世界,李隆基也并非日后那个已经被声色消磨了雄心壮志的老皇帝,如今他大权在握,他风华正茂,他意气风发,他生杀予夺,面对如此人物,如果说他半点都没有紧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今天他既然站在了这里,就没打算给自己留下退路——连李承恩都有那般决心,他有系统护持,又有什么可惧的呢?最坏不过提前脱离这个世界接受惩罚罢了,既然能够保证生命安全,他还有什么理由缩在那些用性命为了他们冲锋陷阵的将士们身后呢?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沈砚虽然没有那般豪情壮志,但作为一个华夏人,谁又能面对这段话不为所动呢?他如今将做的事,救得是那些为了华夏民族抛头颅、洒热血、虽百死犹亦往矣的先辈英烈。若是能以他所谓的“牺牲”换得他们的生还,沈砚只会有一句话可说——值得! 更何况,如今事情也并未到那般地步。沈砚略微平复了一下自己澎湃的心潮,随即举步,跟着李承恩的步伐,踏进了面前的殿中。 但不同于李承恩径直走到殿下拜见的举动,沈砚仅仅太过门槛便止步不前。为了进宫面圣,沈砚头上的帷帽早已摘下,出尘的气质与出色的容貌本就足够引人注目了,此时他这般直直的杵在门口,自然更是引来殿内殿外无数隐晦地打量。沈砚却镇定自若地抬首,向着殿上的李隆基略微颔首,开口便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这……”李隆基不由皱眉望向与沈砚同来的李承恩,他着实摸不清这两个人到底是个什么路数。虽是他将沈砚托身的莲花亲手交给吕洞宾的,但是对于沈砚的为人李隆基尚且一无所知,而对李承恩的忠心李隆基倒是信得过。可是纵是信得过,任何一个帝皇也绝没有能够安心独自一人会见臣子与一个陌生人的道理。犹豫间李隆基不由向高力士望去。 李承恩也没想到沈砚会闹这一出,但思及其中涉及的事情实在事关重大,再怎么保密也不为过,李承恩也就默认了沈砚的行为,此时见李隆基心生犹豫,李承恩也忍不住开口劝诫:“请陛下屏退左右!臣与纯阳真人有要事禀报,还请陛下为大唐江山、为天下社稷,容臣后禀!” 听到李承恩的话,李隆基的面色也不由沉重起来,为大唐江山?为天下社稷?果然,盛世生仙,必有灾祸。但好在李承恩这话说得棱模两可,还有许多操作的余地,不过便是再给李隆基三个胆子,他也不敢让李承恩这么继续在人前说下去了,虽然他自信如今正在这殿中侍候的皆是他的心腹之人,可是江山社稷不容轻忽,李隆基当机立断沉声道:“便依卿所言吧。”说着李隆基已是探手摸向了案上的茶盏。 高力士正欲出言劝阻,但一抬头正对上李隆基的目光,高力士微微一愣,目光在他手中的茶盏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低头恭谨应是:“诺。”随即不必李隆基吩咐,他便已自觉地带着人有序地撤离了大殿。临走前甚至不忘贴心地为他们将门合上,不过,沈砚也注意到,高力士经过他身边时曾隐晦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而且便是关上门后他也并未走远,就在门口近前,以高力士的武功造诣但凡殿内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随时可以破门而入。 对于高力士的谨慎沈砚并不反感,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果李隆基连这点保险都不做那他接下来想和他合作的事情他多半也活不到成功那天。 不过,不反感并不代表沈砚便会任由他窥探他们的谈话,沈砚微微垂眸,以内力传音李隆基:“陛下请看。”说话间,双臂一展,拂尘一挥,振袖间若星河入怀,眨眼间已换了人间——只见富丽堂皇的宫殿转瞬化为了绚烂的星河,一道接一道场景浮现在他们身侧,喊杀声震,鲜血飞溅,恍惚间已是滔滔时光滚滚而去。 明明是目不暇接的繁复场景,但此时此刻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刻进了他们脑海中一般,那是大唐由盛转衰的悲歌,那是无数仁人志士舍身赴国难终换大唐中兴的赞歌,那也是狠狠刺进了李隆基心底的尖刀!他爱美人,爱享乐,这些他都不否认,但,他同样也爱这大唐河山啊!那个失去了雄心壮志的李隆基怎么想他不知道,但是李隆基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底有一团怒火在燃烧——“区区异族,安感染指我九州大地?!” 李隆基猛然起身,身形一晃,随即便被一只手稳稳扶住,只见沈砚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的身前,扶着他的手垂眸淡然道:“陛下小心,莫生枝节。”说着,沈砚已是接过李隆基手中的杯盏,稳稳地放回了案上。 这本已是僭越的举动,然而无论是李隆基还是李承恩这时的注意力都早已不在那杯盏之上了——因为那风华绝代的谪世仙人在这短短百多步路间竟已是血肉尽失,唯余白骨,而此时,那白骨之上正闪耀着莹莹白光,缓缓生出血肉来…… 第10章 纯阳真仙 十 生死人肉白骨本应是令无数人心驰神往的神迹,然而真正当这般神迹出现在现实中时李隆基突然发现,他根本生不出丝毫觊觎之心——只因这白骨本就是在他面前从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之间血肉尽失。 不过便是如此,李隆基也堪堪稳住了心神,毕竟沈砚虽转瞬间血肉尽失又缓缓地逆转生死,但这整个过程中他的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明亮而不刺眼的白光,更何况他的血肉不过是转瞬消失无踪,一具白骨固然可怖,但是真要论视觉上的冲击力尚且不如方才时光长河之中显现的战场景象——那般鲜血飞溅、死状百出的场景才是真真的令人肝胆俱裂。 当然,就算这份场景并没有那么强的冲击力,可当看到沈砚终于再次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李隆基还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反手握住沈砚扶着他的手掌:“仙,仙长可还安好?” 沈砚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的手只道:“无事。” 虽然沈砚说自己无事,但李隆基与李承恩却断断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他的话的,毕竟他的脸色都还是苍白的,就连嘴唇都失了血色,这种时候他再说这种话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无用的掩饰。李隆基虽有心再劝,但看到沈砚淡漠的神色他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关切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深深地叹息。 他从不是一个蠢人,如果他真得蠢的话他也活不到如今,或者换一种说法——他天生对于旁人对他的情感十分敏感,早年间他便是靠这份天赋与机敏在群狼环伺下保全了性命,同样,此时此刻他的天赋告诉他,沈砚对他并没有多少好感。 李隆基不禁苦笑,若是今日之前他怕是早已勃然大怒,但是现在,尤其是面对沈砚他却是已然没有了发怒的底气——但凡任何一个帝皇看到自己的治下狼烟四起、百姓流离恐怕心底都不会好受——李隆基不否认,如果再过二十年他说不定真的会甩手不管、沉迷歌舞、荒废朝政,但是现如今,他却不能装作不知道。 毕竟二十年后,冲突爆发时他已经老了,到时候平定天下的事情合该由他的子孙后辈来做,他也该享清福了。可如今,他正值壮年,他仍想再努力一把,他想试试秦始皇那般的威严,他想尝尝汉武帝威镇寰宇的气派,他想超越太宗皇帝成就前无古人的伟业!可是现实告诉他,如果他现在再不做出改变,这一切就都是痴人说梦,他不仅不能名垂千古,甚至可能遗臭万年。 这对年轻气盛的李隆基而言是决然无法忍受的折磨,亦是对他一直以来的自信的重重一击——他所认为的伟业不过是夜郎自大,他所认为的功绩不过是镜花水月,他所认为的盛世不过是空中楼阁——这一切不过是他认为。这份打击简直击垮了李隆基的自信心,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盛名是否真的名副其实、他的骄傲是否真的不堪一击? 这一切暂时没有答案,但就算没有答案,他也已没有了在沈砚面前摆谱的底气,因为他知道他面前的这个人,或者说是仙人,是真正心怀天下苍生的圣贤,是他成就伟业的根基,是改变这一切的唯一的机会。 沈砚并不知道自己仅仅一场戏就已经刷爆了李隆基的信任值,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想过一次取信李隆基,他原打算靠这一出先发制人震懵李隆基,借此攫取主动权,然后忽悠李隆基勤政爱民,同时拔高李承恩在李隆基心中的重要性,之后再借助天策府的势力继续谋划…… 总而言之,这会是一个漫长而又艰难地过程,毕竟人心险恶,何况帝皇乎?——至少在沈砚心中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此时的沈砚还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作——人心不古。换言之,古人有时候,真的很好骗,尤其是李隆基这种喜欢掏心掏肺的傻孩子。 虽然现实与计划出现了一定的偏差,但是那对于当下的局势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所以沈砚依旧在按部就班地沉浸在自己的剧本之中——“陛下欲何为?” 李隆基沉默了片刻,随即退后一步,俯身拜礼:“请仙长教我!” 沈砚瞬间横退半步,并未受李隆基全礼,但他也并未阻止李隆基行礼,只道:“陛下此志,堪磨几时?” 李隆基哑然,他并不是一个为了理想可以牺牲一切的人,但……“百年不改,至死不悔!”李唐天下只能在他手中盛极!他不喜一生负重而行,却更不愿老来被人追着屁股撵着跑!他宁愿如今辛苦一点,日后在梨园安心听曲,也不愿如今松懈,日后却只得如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沈砚仔细地审视过李隆基的神色,看他不似说谎这才缓缓收回了目光,他虽不知李隆基这份壮志豪情能持续多久,但是只要他雄心未泯,那便足矣!“既然如此——请陛下斧正。”说话间,沈砚自衣袖之中取出一本书册递给李隆基,只见,书页上书五字——《科学发展观》! 李承恩束手恭立,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是一个木头人,李隆基则早已沉浸在书本的世界之中,而沈砚则是检视起自己的系统——他倒没有打算继续发围脖,毕竟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差异太大,他发得太频繁也有些不太合适,更何况今天的这些内容实在是有些不好过审,虽然系统肯定没有审核这回事,但是他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自然要自觉遵守法律法规。 所以他现在在忙的并不是整理素材,而是在继续修订李隆基手中的那本书——虽然书上写着科学发展观五字,但究其本质却是一锅大杂烩,治国理念、强军手段、发展战略、经济方针乃至创新技术、文化布局其上皆有涉猎。虽然有系统的辅助,已然使这本“书”足够精简、足够包罗万象,但毕竟时间紧迫,沈砚也无法保证自己的选择就一定没有问题。所以这一路走来,沈砚边走边改,夜以继日——他的脸色可不全是特效的功劳,他那是累得啊! 值得李隆基开始翻阅此书,沈砚也利用系统随之同时进行了最后的修订——稳一点总没错,先进的不一定是最好的,还是合适的最好,有些不合时宜的政策还是再过段时间看情况推行的好。不过看这李隆基的态度倒也算诚恳,有些建议或许可以更露骨、更有个人意向一点…… 就在沈砚的反复斟酌之中,李隆基很快将手中的书册快速浏览了一遍,即使还未来得及细看,但是仅是管中窥豹便足以让李隆基叹为观止,合卷之后,李隆基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但是沈砚却没有给李隆基开口的机会,见他似要开口沈砚当即垂首执礼:“想必陛下心中已有决断,方外之人不便擅论政事,贫道先行告退。”说罢不给李隆基挽留的机会便转身离去。 李隆基望着沈砚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默默地放下了抬起的手,李隆基垂眸抚摸着面前的书册,直到高力士小心寻来,李隆基方才开口道:“……莫使人入,力士你亲自把门,另外……传子寿、玄礼入殿!” “诺,传张舍人、陈将军入殿!” 第11章 纯阳真仙 十一 一项政令想要推行全国从制定到推广需要多久?沈砚觉得至少也需要一年的时间,这还是在不考虑执行力度的情况下得出的结果,毕竟治国不是儿戏,尤其是一场牵涉到各方各面的改革,沈砚原本心底给出的预期是二十年——他会用二十年为大唐引路,直到确认安史之乱不会爆发之后他才会离开这个世界前往下一个世界。但是沈砚怎么也没有想到,李隆基与大唐的行动力远超了他的想象—— 自皇宫离去沈砚并未急于离开长安,而是先后拜访了高力士、张九龄、宇文融等人——当然他们的会面不涉朝政,毕竟这几位固然身后之名有褒有贬,但归根结底,对于大唐、对于李隆基他们都是忠心耿耿的。这也是沈砚选中他们的原因,他们纵私德有亏,却无损忠义,虽有些小心思,却也并非贪得无厌之辈,而且他们皆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沈砚与李隆基的会谈固然隐秘,但是沈砚前脚出了皇宫,后脚李隆基便召集朝中重臣亦事,更是在连续闭朝三日后突然召开大朝会,提出了引得无数人争论不休的新法。那些地位低微的小官或许不解其故,但朝堂上但凡有些势力的人都或多或少地猜出了沈砚与这次变法的关系。更何况是当时就守在门外的高力士。 所以当五日后,朝议结束,沈砚寻上门时,高力士几乎毫不犹豫地便将人请了进来。新法的实行对他是好是坏暂且不论,反正高力士看得明白,沈砚在李隆基心目中的重要性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毕竟,他入宫二十七载、侍奉李隆基也有二十余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李隆基如此坚定地想要去做一件事。而他的一切荣耀都是李隆基给的,所以无论如何高力士不会在这种时候得罪沈砚。 连高力士都是这般态度,如今还处于观望状态的张九龄与宇文融自然更不可能做什么,毕竟文官与宦官这两个集体天然对立,在情况未明的情况下他们怎么也不会傻到将沈砚推向高力士那边。所以他们同样默契地选择了将沈砚客气地请进门然后热情地接待了他。 但是,在与沈砚会谈之后三人俱是一夜不眠,第二日一早,天光未亮便在宫门口相聚了的三人对视一眼,看着对方布满了血丝的双眼皆是不由苦笑——那位还真是看透了他们啊! “……纯阳真人,真神人也!”高力士心中百味杂陈地感叹道。 张九龄深深地将高力士与宇文融二人打量了一遍,终是收起了自己的敌意与戒备,同样感叹不已:“我从未想过有一日我们会站在一起……” 宇文融冷笑一声但仍是回应道:“老夫亦然!”冷哼过后他沉默了片刻终是低声说了一句话:“皆是为了大唐。” 张九龄与高力士目光一触,随即望向旁处,但皆是沉声应道:“为了大唐!” 沈砚与他们三人究竟谈了什么除了他们彼此与李隆基再无人知晓,但从那天后,张九龄扶摇直上任尚书左仆射加太子太保,赐开府仪同三司,总领变法事宜;宇文融领中书令,加紫金光禄大夫,负责钱银、百工方面的变法;而高力士也愈加得李隆基信重,加镇军大将军,封齐侯,与李承恩一同负责军中整顿。 这三人中张九龄出身长歌门,一直是朝中清流的魁首,而宇文融乃勋贵之后在朝多年,与各方势力的利益纠葛盘综错节势力深厚,高力士更是代表了宫中的态度,有此三人从中斡旋再加上李隆基少有的强硬态度,这次变法竟然出乎所有人预料地顺利——沈砚不过闭关修炼了三月的纯阳功法再出门却是发现,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嗳!你们都听说了吗?天策府扩军了!听说当今有意让天策府重现当年太宗时的风光,啧啧,想想就能猜到那有多威风!你们怎么打算?反正我肯定是要把我家小子送去试试的,说不定哪一天他就当上大将军,给我们老王家光宗耀祖了呢!” “哎嘿!这天还没黑你怎么就梦上了?要我说你与其等你儿子光宗耀祖倒不如赶紧凑两个银子买点货物跟着商队出去跑上一趟——别看这一来一回要花上大半年,但我听说隔壁那老李,昨个寄信回来,他这还没走到地方就已经赚了几十两金子了!而且有官府的商队和军队护持,除了累了点,一点危险都没有!这不,我那大舅哥昨个就跑我家来借钱了,说是要出去跑商。如果不是我家里孩子多离不得人,我都想跟着去了!” “嗐,你们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圣上励精图治,变法一套一套的,只要你肯干哪里找不着发财的路子?倒是我有条新消息,你们想听吗?” “你这人,掉什么胃口?!快讲快讲!” “得嘞,瞧您这性子急的,我这不正要说吗?这商队不是往西边去的吗?咱们圣上有志气,既然西边都去了那自然也不会落下东边——扬州那边正在筹备海商,听说再过两个月就要出海了,那东海可是富庶之地,那珊瑚,那珍珠,你们随便捡点回来都能赚上不少呢!” “切!你就吹牛吧,那些着珊瑚、珍珠什么的哪是随便就能捡到的,再说了,这海上可不比陆上,真要出点什么事,那可是跑都没有地方跑去!我可不信那些官老爷们、兵老爷们肯冒这么大的风险去跑商。” “啧,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丐帮帮主,知道吗?” “当然知道!那可是天下第一大帮呢!” “就那尹天赐,听说是东海出身,这次海商之事宇文大人听说原也是头疼不已,后来不知怎的那尹天赐找上门来献上东海海图,这才促成了这次出海。那尹帮主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我觉得,这事,靠谱!” ……………… 听着众人议论不休,沈砚也不由柔和了神色,虽然这速度着实超出他的预料,但是这大唐疆土卧虎藏龙,想来也不需要他杞人忧天,既然一切都已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那他自然也不必留在这长安了——要知道,一个国家的政/治是否健康看京都是看不出来的,唯有去那些最底层、最偏远的地方才看得出这个国家到底是真的强盛还是虚有其表。 正巧他也要去游历这大好河山,不若边走边看,也好及时发现问题、提醒李隆基拨乱反正。朝中有张、高、宇文三人在若是还能让人翻出风浪来,那李隆基真的该去请药圣给他好好看看眼睛和脑子了。 放下忧虑沈砚重新戴上帷帽、披上鹤氅、拿上拂尘,一声不响地再度踏上了旅程。 待到张九龄、高力士等人得知沈砚出关再赶来的时候,客栈已是人去楼空……只从店家手中得到了一张字条,上面用飘逸的字体写着两个大字——“勿送”! 第12章 纯阳真仙 十二 别去长安,一路向东,复归洛阳,但沈砚在洛阳城外遥望了片刻城门口军姿整肃的天策将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而南下——他都还没来得及好好逛一逛洛阳呢,但他现在显然不可能回去,不然到时候到底是逛洛阳城还是逛天策府可就说不定了。 当然他这不是怀疑李承恩会软禁他,只是他助天策复起又助大唐再次焕发蓬勃的生机,若是让李承恩知道他到了洛阳,必然是要好好感谢一番他的,而他这个人向来不擅长推辞别人的好意,与其到时候纠缠起来没完没了,倒不如不见。 避过洛阳后,沈砚根据自己之前的计划一路南下,然后沿长江向扬州而去——虽然他的旅行计划中间出现了一点小插曲,也多出了一点小任务,李隆基的行动力也远超他的想象,但是,问题不大,还不至于让他为此改变自己的旅游路线,最多不过是走在路上多看、多听、少说罢了。 但就算沈砚打定了主意低调行事但有些时候当真是祸从口出——他不过是独自一人游至长江,见长江壮阔、奔流不息,又思及千载之后如今种种尽付笑谈,不免心生感慨背了两句诗。却不曾想就是这么一句诗便让那自来熟的顺风耳将他一路从巴陵追到了扬州——个中苦楚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沈砚虽然心有抱怨,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不请自来的小跟屁虫其实并不是什么恼人的恶人——少年观之不过及冠,风华正茂,容貌俊逸,甚至行事之间还带这些少年的小天真,颇为善谈,言辞之间虽有些傲气却并不惹人厌烦,平日里虽然跟在他身后却也并不吵他,甚至每到一地还会邀他品尝当地美食、为他讲述他打听到的当地风俗奇闻,如果不是那每日的例行一问,沈砚说不定也会觉得他是一位不错的旅伴,只可惜,没有如果…… “道长,您还没想好那句诗的下文吗?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这般诗句若是成了残篇着实太过可惜了啊!”少年仍例行询问,不过问过之后少年却并未执着于答案,转眼便被河边垂柳吸引了目光:“唉,可惜了,我们到的早了些,若是再晚上半月便可见到绿柳拂堤、烟笼白沙了,如今早春,这柳树虽有绿意却终究少了两分意境。” 沈砚看着周围路上渐渐多了起来的行人不由微微皱眉,扬州繁华,又是富庶之地,往来客商不知凡几,更不要说不久前朝廷正式下令有意开海,错过了西行的商人们更是犹如嗅到了血的鲨鱼蜂拥而至争夺商机,如此一来路上的行人便更多了。但这还不是让他皱眉的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跟在他身边的这少年无论样貌气质着实都太出彩了些! 以至于这一路走来,路过的行人有九成都要回头看上一眼,更是有胆子大的女侠、姑娘壮着胆子上前搭话。那少年虽只笑不答,却也并不驱赶她们,眼见着人越围越多,沈砚着实有些受不住了——他虽不怕成为众人的焦点但他怕被李隆基找到啊!据李承恩通风报信称也不知道李隆基到底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想封他为国师!人干事?君不见那些国师有几个有好下场的?这是和他有多大仇啊! 虽说这只是个推脱的借口,但是沈砚确实无意国师之名,毕竟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借了纯阳子的名便罢了,可是若要让他真的青史留名——沈砚委实怕自己折寿啊!所以为了避免自己太过引人注目,致使被李隆基抓回去扣上国师这顶大帽子,沈砚终于下定了决心甩开这个颇为与他合得来的少年。 “你还想知道那句诗的全篇吗?”说着不等愣神的少年回过神来,沈砚便飞身而起:“想就跟上,我单独予你。”话音未落,沈砚的身影便已踩着轻功迅速飞掠离去。 少年虽然愣了一秒,但转瞬便反应过来,激动地飞身跟上——虽是慢了一瞬,但是他终归是没有跟丢,二人一跑一追,所用皆是上成轻功,兼之内力深厚不一会儿便将那些想跟上来看热闹的好事者甩在了身后。沈砚引着那少年偏离大路,一路奔至再来镇旁一处无人之所方才停步。 少年急促地喘着气,但眼睛却是晶亮晶亮的:“道长好俊的轻功啊!我差点都要追……呼,差点追不上了。” 沈砚帷帽下的唇角微微勾了勾,但是转瞬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表情,哼,他才不是那么容易被恭维取悦的人呢。不过就算如此沈砚原本生硬的语气也不由放柔了些许:“好了,诗予你,听罢自去。” 说完不等少年争辩什么沈砚便径直开口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少年听到这首诗立刻便将方才到了嘴边的意见忘得一干二净,只一心扑在这诗句之中,初听便为之震撼,再细细揣摩更是觉得其中才情与他的性情颇为契合,越想越是兴奋,越琢磨越觉得是好诗,当即忍不住抚掌赞道:“好!好诗!道长你……”少年一抬头却只见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已是人去楼空。 纵是以少年的豁达开朗此时也不由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嘀咕着:“我也没变丑吧?怎么道长那么不待见我呢?难道是因为我不跟他们一样化妆?”说着少年不由脑补了一下自己之前化妆的成果,忍不住打了寒颤连忙自我否定了这个猜测:“那还是算了吧,总觉得那样道长恐怕会用拂尘抽死我……不过真没看出来,道长的武功竟然这么好……罢了,不想了,有缘自会再见,正巧到了扬州,且先尝尝扬州的美酒吧。”说着少年也潇洒地向扬州行去。 第13章 纯阳真仙 十三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入城已晚,沈砚便先寻了一处客栈落脚,一切安置停当后再下楼便已是月上柳梢。算起来沈砚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五月有余,小半年过去了其间的精彩程度着实是他之前二十余年的人生无法比拟的,但夜间独坐,一边整理着系统中的素材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行程,沈砚心中更多的并非自得,而是怅惘。 他如今扮演的是一位仙人,何为仙?出世、出尘、超俗。这个身份带给他无与伦比的便利与威信的同时也注定他无法像一个普通的江湖人一样纵马高歌、快意恩仇,因为他的一举一动代表的并非只是他自己,更是他身后的纯阳与李隆基。 而且他毕竟不是真正的仙人,为了减少破绽,降低被发现的概率,沈砚只能选择尽可能少的与旁人接触,有些时候神秘是一个人最好的掩护色。所以这也注定他在此世行走难有相伴之人,更遑论挚友、知己了。 推开客房里的窗,抬手擒住一枚想要随风潜入房间的树叶,沈砚不由失笑,游子思乡真不愧是人之常情啊,就连他这种自认感情淡薄的人也免不了俗,他之前还想着在这个世界待够十年再离开,如今看来,这十年恐怕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好过……不过沈砚并不打算因此改变自己的计划,毕竟这还只是第一个世界而已,他尚且不知需要经过多少个世界才能回去,思念这种感情,还是早些习惯的好。 思虑间沈砚抬手将叶片举到了唇边,一抿唇,悠扬的乐声随之而起。 沈砚的演奏技艺不过寻常,但得益于习武的缘故,气息绵长、控制精准、耳清目明,至少音准还是有的。再兼之月夜静谧,叶笛悠扬,倒是凭空为他吹奏的思乡小调添上了几分意境。沈砚心有触动,一时之间竟是忘记了注意周围的环境,原本他若是这么吹下去要不了多久店家就该上来喊人了,然而,曲至中程,一道箫声汇之而入。 沈砚瞬间回过神来,但那吹箫之人的音乐素养显然远在他之上,虽是和声但沈砚心里清楚若无那人有意相引,只怕他的笛声从他回神的那一刻就已经破音了——毕竟他会吹叶笛真的仅限于会吹而已。不过,沈砚虽然吹奏的水平一般但他的审美水平还是在线的,这人的箫声中固有应和他的思乡之情,但更多的却是柔和的安抚之意,沈砚有理由怀疑他/她是听出了他的伤情之怀方才有意出手,想来是怕他伤情伤身。 沈砚不由弯了弯眉眼,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啊。若是平日,此曲罢,沈砚自然致谢离去,与此人再无纠葛,毕竟萍水相逢合奏一曲已是缘分,他是断不会冒着崩人设的危险去结交此人的。但是今日他本就是思乡情动,心防脆弱之时,又与这人以曲交情,虽是浅薄,但乐随心动,颇为相合,似有知音之相。再加之从这人的箫声中听出他必是一位温雅君子,待乐声落,沈砚当即翻窗而出,直奔箫声出处而去…… 此世缘浅,若能得一知音也算不虚此行。沈砚心中为自己找好理由,脚下已是一刻不停地轻盈地跃入那扇洞开的窗口——立指压唇,眉眼浅笑,沈砚看着面前错愕的青年轻声道:“噤声。” 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青年沈砚越看越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只见青年长发高束,气质沉静,眉眼如画,额间生着一点梅花印痕,若红梅映雪,风姿卓绝,衣着间原本恶俗的金色在他身上却显得贵气天成,让人打心底里生出一种合该如此的感觉,只是……沈砚看着看着不由自心底生出了一抹疑惑,这人好生眼熟,难道他们见过? 青年不过是扭头放只箫,却不想回头便看到一位不速之客,若非沈砚观之不似歹人,他又心理能力出众只怕早就忍不住惊叫出声了。渡过最初的惊讶之后,青年也很快猜到了沈砚的身份,看着望着他呆呆出神的沈砚,青年不由轻笑:“道长不必拘谨,请坐。” 看到青年的笑容沈砚也当即将心中的疑虑抛到了脑后,收敛笑容,从善如流地入座,但是眼角仍是带着遮掩不住的笑意:“闻君箫声,便知必有此行……贫道心神激荡,委难自制,深夜拜访还望兄台海涵。” 青年亦是笑道:“何罪之有?是叶某见猎心喜扰了道长雅兴,道长不怪罪,我已欢喜。今日能结识道长更是喜不自胜。” 沈砚原是紧张的,但看着青年在说这话时缓缓涨红了的脸,沈砚反而突然不紧张了——大概是因为看出他比他还要紧张的缘故吧,看得出青年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但是此时却愿意说这么一大段话,可见那知音之感并非他一人自作多情。既然如此那便好办多了,既然他不会说话,那他自然就多说些咯~反正他也不是真的高冷。 至于说传出去有碍他仙人的威信,那当然是不可能的。沈砚对于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颇为自信的,这位叶公子可不是那种守不住秘密的人,他二人若为友,自可交心。不过想归想,沈砚自然不会上来就这么做,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交心这种事情还是需要再接触一二再做决定。 但这并不妨碍沈砚在有好感的基础上比对旁人多给予他一些信任——“贫道纯阳子沈砚,见过叶公子,兄台唤我沈砚便是。” 纯阳子这个道号明显让对方愣了一愣,但是很快,愣神的却变成了沈砚,因为他听到回过神来的青年说:“在下藏剑山庄叶英,见过沈兄。” 沈砚:……???!!!心剑叶英?! 猛然间与男神称兄道弟让沈砚委实有些消化不良,不过好在近来他装逼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总算没有让叶英看到他下巴砸在脚背上的窘态。再兼之叶英听到他的名号后明显有些好奇与景仰的神色,沈砚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理状态——不就是心剑叶英吗?现在他纯阳子在江湖上也是传说一级的,虽然这其中的名气大多得益于吕洞宾,但沈砚相信不久的将来,世人提及纯阳二字,想到的更多是他纯阳子沈砚,而非吕洞宾! 这点野心与自信沈砚还是有的。当然那些都是后话,如今的沈砚却是与叶英一见如故,相谈之后更是相见恨晚,虽然二人都不是话多、热情的人,但是他们仿佛无形之中有一种冥冥的默契,很多时候只需一个眼神便已心意相通,二人越聊越是欢心,不知不觉间竟是秉烛夜谈直至天明。 翌日,当叶晖一推门便看到自家大哥与一个陌生道士携手从房中走出时整个人都傻眼了,夭寿了!他家大哥被妖道骗走了! 第14章 纯阳真仙 十四 “身滞行迟?”与叶英共同游览了扬州数日后,好感度早已飙升过肝胆相照直冲着生死不离去的沈砚收到了来自自家好友的认真请教:“可是……公孙大家不是说你的剑道已入化境了吗?”虽然沈砚猜到如今的叶英远不如目盲、白发后剑道精湛,可他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被这种问题所困扰。 “……是公孙前辈谬赞了。”叶英微红着脸解释道:“当日前辈所见不过是我在拆解剑招,那般缓慢自是没有问题,可,若是与人交手,我的动作便永远追不上我的想法,积年苦练,如今我虽可执剑对敌,但真要生死相搏,实力十不存一,着实令人惭愧。” 沈砚闻言亦是沉默了许久,他原认为叶英在遇到公孙大娘前便已经克服了他儿时的窘况,可如今看来他这盛名真正名副其实之时恐怕要到他领悟心剑的那一刻了。 作为朋友沈砚自然是不愿看到叶英如此苦恼,可是这个问题沈砚实在不敢随便回答,毕竟他对武功的理解大多来自于系统、让他在遍阅纯阳典籍的情况下精进纯阳武学他倒是不虚,毕竟再差也有太极的理念兜底。可叶英的心剑却不然,一来他对藏剑的武功了解还不够深刻,二来心剑那种层次的武学早已超于技而近乎道了,那可不是靠单纯的数据推演就能够推演出来的。 况且叶英的情况实在有些特殊,试问这世上又有几人会聪明到身体永远跟不上大脑的速度呢?笨人可以通过训练变聪明,可沈砚还从没听说过通过训练让聪明人变笨的法子。 不过,沈砚想起日后叶英内力被封依旧可以独战鼠王蝠王不落下风,如此推断日后叶英必然是自己找到了克服这个难题的办法。沈砚唤出系统将自己的了解与系统提供的资料相互映证了许久方才开口道:“或许……你可以不用剑。” “不用剑?!”叶英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抹错愕之色,显然他也没有想到沈砚竟然会给出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答案。 但沈砚并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哪里不对:“没错,不用剑。”随即注意到叶英为难的神色,沈砚顿时恍然,对了,他这话说的着实隐晦,确实容易让人误会。所以他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并非让你放弃剑道,只是,有些时候剑道并不等同于剑。” 沈砚一句话便让叶英瞬间愣了神,剑不等同于剑道?叶英脑海中似有所悟却又颇为模糊,剑客者常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惯例,剑便是剑客的半身,是剑客追寻剑道的根本,可是为什么他又偏偏觉得沈砚的这句话非常有道理呢?到底是哪里他还没有参破?叶英瞬间陷入了沉思。 看到叶英似乎只差临门一脚的状态沈砚索性也好人做到底,直接点醒了他:“既然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你又何必囿于手中之剑呢?以心御气,以气为剑,心随意动,岂不快哉?”沈砚并不知道叶英的心剑是什么样子,但他可以为他描述他想象中的心剑——纵有错漏,沈砚相信以叶英的天赋也必可拨乱反正、重归正道,毕竟,他可是心剑叶英啊! “以心御剑?以心御剑!”叶英骤然眼前一亮,脑海中颇有一种拨云见雾的感觉,既然身体跟不上脑子,那何不舍弃身体这一环直接以心意御剑,剑随心动,自然不会再有迟滞。只不过,佩剑太过沉重,若以气劲御使反而难以灵动,倒不如连剑一同舍弃,以气代剑……不,索性连内劲这一环也一同舍去,内劲虽有增强杀伤之功效,可也并非万能,他本就不善执剑,若是日后与人争斗、内力耗尽,岂不是要任人宰割? 叶英可不希望看到那种场面,故而叶英沉吟片刻,缓缓停下了自己体内运转的内力功法,闭目感受。 沈砚看了一眼陷入顿悟的叶英,随即一挥袖,毫不吝啬地从系统中购买了结界将他们二人与外界隔绝开来——虽然他们有意选了二楼较为清净的茶座,可是这里毕竟是街市,人来人往,杂乱无章,若是有人不经意间打扰到了叶英的顿悟,那他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再者,他既然承认了叶英这个朋友,自然不会吝啬这点认可值为他护法,毕竟,认可值没了可以再刷,叶英如果出了什么事,他可是再怎么后悔都来不及了。 而且……看着面前闭目顿悟的青年,沈砚不由偷偷笑眯了眼,有大名鼎鼎的庄花在,难道还担心没有认可值吗?别的不多说,只要把叶英的照片发回原来的世界,那边的一票迷弟迷妹绝对像割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给他贡献认可值,毕竟颜狗是没有原则和立场的,不是吗? 沈砚守了片刻,见叶英似乎并无转醒的迹象,况且系统出品的守护结界只要他不主动撤去或者走出结界,便可一直存在下去,而且据沈砚所知他认识的人中还没有一个人能够打破这个结界。所以沈砚也索性盘膝而坐,同样闭目开始继续参悟起自己的武学心法了,毕竟苟日新,日日新嘛,小伙伴都进步了,他也不能总是原地踏步啊!只不过,不同于叶英沉入顿悟的状态,沈砚还是留了一分心神时刻关注着叶英的情况的。 随着时光流逝,夕阳西下,夜幕降临,他们所在的茶楼都打了烊,不过好在有结界相隔,店家仿佛看不见他们一样关了门便收店了,倒也省去了打断他们的麻烦。直到第二日,骄阳初升,沈砚方才被空气中细微的变动惊醒,这是…… 沈砚一睁眼便看到叶英身前一处空气缓缓扭曲,颤抖片刻终于凝聚出了一道灿金色的剑气——不!这不是剑气!沈砚敏锐地察觉到那道“剑气”中并无任何内力的迹象,便连叶英体内也是如此,完全没有内力运转的迹象,沈砚心头一跳便已猜到了叶英如今的状况——他竟是舍弃内力以他对剑道的深刻理解凭空凝聚出了具有实体的剑意! 这份剑意无关内力修为,无关□□强大,只与他对剑道的理解挂钩,这同样意味着——只要他的意识没有消失,只要他尚有一息尚存,这份凌厉剑意便不会削弱、不会消失、不会迟滞,这,才是真正的剑随心动! 随着叶英缓缓挣开双目,沈砚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赞叹道:“当真是心剑叶英啊!” 第15章 纯阳真仙 十五 “心剑?”叶英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以心为剑,确实可以称为心剑。此番还要多谢沈兄指点,若无你点醒,我恐怕还在漫无边际地烦恼呢。” 叶英眼中的谢意十分诚挚,可沈砚却不敢居功:“便是没有我,用不了多久你也一样可以参悟到的。不过……这个办法也不过是另辟蹊径,你的身体……还是不能松懈才是。” “那是自然。”叶英自无不应,不过他不经意间瞥见窗边微熹的晨光不由一愣:“这是?已经过去一夜了吗?” “是,虽然我有送信回去,但你二弟估计已经等急了吧。”沈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叶晖总是跟防贼一样防着他,似乎生怕他把他大哥带坏了一样,沈砚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真实疑惑——他长得真的那么不像好人吗? 叶英一看他的动作也是忍俊不禁:“放心,沈道长超凡脱俗,样貌气质俱佳。” “可你二弟却偏偏不喜见我。”沈砚也是非常委屈了,他来这那么久好不容易交到一个朋友,结果还被朋友的家人嫌弃,他真是太难了! 沈砚本是随口抱怨,却不想叶英思考了片刻竟是认真地回复道:“许是二弟见你深夜入我房间才心生不喜的吧。” 沈砚:…… 别认为你说的含蓄他就听不出是什么意思,这话不就是说叶晖把他当成夜来寻花的登徒子了吗?!哦,或许还是采花贼……啧,这话要是换个人来说沈砚绝对喷他一脸盐汽水,还登徒子,确定不是他吃亏?但是这话由叶英说出来——看着他那张面如冠玉的脸,沈砚默默地把所有的怨言咽回了肚子里。 行吧,庄花是藏剑山庄最珍贵的瑰宝,确实应该小心保护。被叶英堵得哑口无言的沈砚连忙举手认输,随即便开始催促叶英回去——毕竟他以后还是要去找叶英的,如果真把叶晖得罪透了,他怕他以后,进不了藏剑山庄的门啊! 不过沈砚还没刚把话题转开,叶英却突然开口道:“沈兄不若与我一同回藏剑山庄?我来扬州也有段时日了,今日便打算回返山庄。” 沈砚顿时愣了神:“这……也太突然了吧?” 叶英微微垂眸:“本来昨日便该告诉你的,可我……一时耽搁,便拖到了今日,竟是连道别都这般仓促……” 看到叶英失落的样子沈砚瞬间想起了叶英的经历——如果没有他,这个时候,他也是一个朋友都没有的孤独者呢……沈砚一心软,不假思索地说道:“那也没关系啊!我跟你一起回藏剑山庄不就可以了。” “既如此,那我便陪你一同去收拾行李,然后再一同启程——我那边有二弟,他定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的。”叶英当即笑道。但看着叶英的笑容沈砚却忽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叶英这,真的不是在套路他?为什么他觉得他这话说的怎么这么熟练呢? ------------------------------------- “由扬州出城,向东南行十余里便是藏剑。”叶英与沈砚骑马并行,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庄中亦有集市,虽不若扬州热闹,却也有些野趣。回去我带你去参观剑庐,你也善用剑,正好近来我得了一块好矿,你若不嫌弃到时候我开炉为你练上一把。虽说比不得父亲锻造的御神与正阳,但也比市面上的寻常兵刃强上许多。” “我看分明是你太谦虚了,谁不知道你们藏剑山庄便是买卖的寻常兵刃都比别家强上许多,更何况是你亲手打造的了?想来便是被称为神兵利器也不为过,你可莫要妄自菲薄。只是……这铸剑颇耗心血,你还是莫要为我劳心了,反正我有这拂尘也够用,你我用剑,还需囿于兵刃?”沈砚思虑过后还是婉拒了。 “你用不用是你的事,我给不给是我的事。”叶英少有的强势了一回:“这有什么好劳心的?你是我挚友,赠你一柄剑又如何?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倒不若练练手,也免得手生退步。” “如此便劳烦你了。”沈砚见叶英态度坚定便也不再推脱,左右不过是朋友之间赠送礼物罢了——虽然沈砚觉得叶英出手必然是橙武级别的宝剑,但,再推脱下去反而会伤害他们的感情,倒不如先应下,待他日后游历天下,遇上什么好东西便弄到手送给他好了,只是不知道他是喜欢奇珍矿石多一些还是喜欢古籍珍本多一些呢?再或者,是其他的? 沈砚与叶英在这边相谈甚欢,另一边走在前面领路的叶晖却是一步三回头,满脸上写满了怀疑人生。 叶晖:???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呢?是,他是觉得自家大哥性子太闷了,所以借着母亲怀孕的理由将大哥从天泽楼捞出来让他跟自己去扬州为将出生的弟弟/妹妹添置东西,虽然他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家大哥好好透透气、最好能够交到那么一两个朋友,可是……这进度也太快了一点吧?! 认识第一天就登堂入室、秉烛夜谈,第二天就携手同游、相见恨晚,这才几天就直接把人请回家做客竟然还要带他参观剑庐为他铸剑?!叶晖简直就要忍不住揪着自家亲哥的领子死命摇晃了——哥啊!你醒醒啊!你哪里闲啊!你还记得你打造到了一半碎星剑吗?名剑大会可还等着你的剑开场呢!!!再说了,剑庐那是那是能让人随便去的地方吗?那是他们藏剑的立身之本啊! 而且最最让叶晖接受不了的是,直到现在,他家大哥的根底都被对方摸清了,他却连对方师从何方都不知道!除了知道他叫沈砚,是个道士,其他的一概不知!就连他擅长剑术这点叶英不说他都不知道!就连他派出去调查的探子也是一无所获,这简直就是他接掌藏剑山庄诸多杂物以来最大的耻辱! 这种来路不明的人让他如何放心让自家大哥和他推心置腹?!叶晖心下暗道,这样下去绝对不行,他要想办法摸清沈砚的底细才行,至少也要确定沈砚不会对他大哥造成伤害才行,至于他有没有其他目的……叶晖倒是不怎么在意,若是只是图财、图名,他藏剑山庄也不至于如此吝啬,既然他大哥喜欢,给便给了,犯不着为此坏了大哥的兴致。 叶晖心中盘算不止,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已行至山庄门前,然而还未进庄门,却见门口的护卫一见到他当即迎了上来:“大庄主、二庄主你们终于回来了!长江的船队遭了劫匪,逃回来的人现在正在正厅向老庄主禀报呢!” “什么?!”叶晖瞬间惊呼出声,好哇!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抢他们叶家的商船! 第16章 纯阳真仙 十六 劫持叶家商船?听到这个消息不仅叶晖震怒,沈砚也感到十分难以置信。别看四家之中叶家是根基最浅的,但叶家的底蕴绝对不少——叶家本就是诗书传家,只不过自叶孟秋开始才由文转武,入江湖世家行列,但可别忘了叶家是做什么的!藏剑山庄以神兵利器扬名天下,如今更是朝廷指定的兵甲供应商!有朝廷在背后撑腰,仅此一项便足以叶家在江湖中横着走。 要知道剑唐世界不同于其他武侠世界,这个世界虽然也有侠以武犯禁的现象,可是毕竟还有天策府在,朝廷对于江湖的管控能力虽强不到防范于未然的水平,但事后寻仇的能力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说,如今江湖各大门派,敢于招惹藏剑山庄的都不多,更不要说那些大多零零散散、难成气候的劫匪了。 更何况叶家商船的护卫力量绝对不差,什么劫匪竟然能够打过那么多藏剑弟子将商船抢走,这件事情本身就十分值得深思。不过提到长江流域的水匪,沈砚心中已是有了猜测…… “十二连环坞?”叶孟秋皱眉问道:“什么十二连环坞?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叶晖连忙上前应道:“这十二连环坞是由长江沿岸十二座匪寨整合而成,父亲没有听说过也正常,毕竟这十二连环坞成立也不过正在这两个月,我原认为他们这联盟用不了多久便会因内乱自行散去,只是没想到这两个月过去了,他们不仅没有内乱竟然还生出了那么大的胆子!” “哼!确实好大胆子!”叶孟秋显然也没将十二连环坞放在眼里:“此事你亲自去办,务必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是。”叶晖立刻应了下来。 将事情安排给了叶晖,叶孟秋的目光也终于转到了沈砚与叶英身上——虽然叶英的剑道天赋已被证明并不像他儿时那么差劲,可是对于叶英的性子叶孟秋一直喜欢不起来,再加上此刻沈砚再次戴上了帷帽,直到厅上都没有摘下的意思更让叶孟秋不喜。所以虽然已介绍过他是叶英的友人,但是此刻叶孟秋生硬的客套了两句之后便将沈砚抛在了一旁,只对叶英训诫道:“既然你们回来了那我也回剑冢闭关了,只不过你也莫要忘了,你现在是藏剑的庄主了,万不能再若以前那般立不住。” 这话虽是寻常父亲劝诫儿子,可是当着旁人说起却显得刻薄了些,便连沈砚都觉得叶孟秋这般太过下了叶英的面子,但他又不好插嘴别人的家事,只得心中暗暗憋气。 却不想叶英却似乎早已习以为常:“谨遵父亲教诲。” 此句罢父子二人便似乎再没了话说,四人枯坐着饮罢一杯茶,便各自散去了。 说是各自散去其实不过是叶孟秋走后叶晖不得不告辞离去去处理庄中事务,而叶英则引着叶晖向虎跑山庄行去——“我三弟如今正在外游历,四弟如今想必正在剑庐,五弟正是年少,平日里连我父亲都抓不到他,所以四弟与五弟只能等晚饭时再与你介绍了。这边是虎跑山庄,我母亲如今便居于此处。” “哦?伯母竟然住在虎跑山庄?”沈砚四处张望了片刻不由微微皱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伯母如今正怀着身孕吧?” “确有此事。”叶英听到沈砚语气不对也不由紧张了起来:“可是有哪里不对?” 沈砚颇有介事地驻足掐算了片刻,突然长叹道:“三阴汇聚,只怕……伯母此胎多有波折啊!” “怎会如此?!”叶英不假思索地惊道:“那该如何化解?” 沈砚连连摇头:“因果已结,此时早已无力改变,你不若提前请来杏林圣手——伯母与令妹恐怕都多有凶险,我建议你如果可以便多两位医生来,这种事,尽人事,听天命吧。” 被沈砚这么一折腾,叶英自然没了为自家母亲介绍自己的好友的兴致,一路走来俱是失魂落魄。沈砚中规中矩地拜见过叶夫人后便与叶英一同回了天泽楼,二人相顾无言,竟是从相识以来第一次冷了场。 沈砚也不恼,毕竟叶英有多重视他的亲人他是知道的,他既然说出那番“预言”便知道会是如今的局面——他又不是真的神棍,那不过是为他知道叶婧衣是三阴绝脉、知道叶母会因难产而亡找一个理由罢了。难产、三阴绝脉,一个比一个险恶,即使这个世界有内力辅助想要治疗这两样也无异于从阎王手中抢人,沈砚自然知道自己这么做有失考虑,但谁让他和叶英是朋友呢?总不能让他看着惨剧发生却什么都不做吧? 说都说了,现在沈砚只希望有他的提醒和叶英的提前应对,倒时候能保住叶母的命吧。至于叶婧衣……她的三阴绝脉本就不急于一时,先不说她自有奇遇,便是没有他有系统在手倒时候想要研究一个三阴绝脉还不是手到擒来?所以别看沈砚现在说的严重,但其实他心中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只不过这些对策沈砚并不打算告诉叶英,这世间最痛苦的是不外乎在绝望之时看到了希望,却又眼睁睁地看着希望破灭。在有绝对地把握之前沈砚并不打算考验叶英的心脏,况且他相信,叶英可不是那种轻易就会放弃希望的人。 而叶英也没有让沈砚失望,虽然突闻噩耗令他失了分寸,但是他不过用了半个时辰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当即与沈砚讨论起了问题的解决方案——从药材准备到医师人选,从日期推算到情景推演,二人很快商量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应对方案。只是这件事情毕竟有些犯忌讳,二人略一合计,便决定尽快启程,沈砚明日便借故离去,先行一步回扬州准备车马、行囊打探消息,叶英再过两日便假托闭关留信出走。 到时二人会和,直接先下两湖寻卓怯病,再入万花寻孙医圣,最后转道长安寻得盛神针回返——不怪叶英急切,毕竟叶母如今已是怀胎九月有余,眼见临盆在即,叶英怎能不急?便是如此他都担心赶不及在叶母分娩之前赶回来呢! 沈砚自是明白叶英的迫切,于是连连保证他必然准备最好的马,到时候他人一到他们便日夜兼程、全程只换马不停歇,一路急奔,保证以最快的速度接到三位神医回返。便是如此,叶英才堪堪收起了自己连夜启程的想法。沈砚也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这样他们就可以分开走了,他也终于可以摆脱拐走藏剑庄主的罪名了,真是谢天谢地!毕竟他可不想下次来藏剑迎接他的就是叶家几位兄控的剑——叶晖也就算了,无双剑和血麒麟一起上,他怕他消受不起啊! 第17章 纯阳真仙 十七 如果说在剑唐世界沈砚最敬重的人是谁,那么孙思邈绝对算一个,毕竟一个能写出大医精诚那种文字,并用一生去践行的医者,如何让人不去敬重呢? 若是换一个时机,沈砚绝对不吝啬于拉着孙思邈聊上三天三夜——反正他有系统的资料库兜底,纯理论怎么聊都不虚。但,此时此刻沈砚却是没有了这番心情。“请孙医圣随我走一趟!”说着不待一旁的万花弟子反应过来,叶英与沈砚便一个带人,一个提药箱转身便走:“救人如救火,多有冒犯,还请孙医圣见谅。” 孙思邈也是哭笑不得,不过他倒是也认出了叶英身上的藏剑服饰,知他不是歹人,于是也不挣扎,只高声嘱咐已经看呆了的杏林弟子:“我随这位公子走一趟,尔等功课皆由阿元监管,切莫松懈。” “……是。”待目瞪口呆的一众杏林弟子回过神来,面前早已人去楼空了。 万花谷中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习惯独来独往的两湖卓怯病与长安盛神针了。尤其是在长安,天子脚下,他们这般劫人自然惊动了城中守卫,若非当值的将领认出了沈砚不敢伤他,他们能不能如此轻易脱身都不好说呢。 ------------------------------------- 承天之幸,沈砚与叶英的这番一路上跑死了八匹上好的骏马的日夜兼程总算没有白费。一行五人还没进藏剑山庄大门便发现庄外的守卫竟较寻常少了三成,放眼所及庄中仆从、弟子也都是行色匆匆、面带忧色。 叶英心中顿时一跳,当即随手拦下一人问道:“这是怎么了?庄上出什么事了?!” “让……啊!大庄主!老夫人发动了,可,这半天都过去了里面还没有动静,产婆说……怕,怕是难产。”被拦下的弟子一见到叶英便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一股脑的将自己知道的都倒了出来:“庄上的医生也没有办法,我们这正打算上扬州城去请医生呢。” 听到这个不出预料的答案叶英却并未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慌乱,因为他心里清楚得很,事到临头再怎么慌张也于事无补,反而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只有冷静应对方能转危为安,更何况赖沈砚提醒他早已做了准备——叶英强制自己镇定下来,当即开口道:“不必去了,我带了医生回来,母亲在哪?快带我去!” “是!”早就慌了神的弟子自然是叶英说什么他便信什么,就连叶英口中的医生是谁都没来得及多看一眼便急慌慌地将人领到了院子里,直到孙医圣、盛神针、卓怯病三人被叶孟秋千恩万谢地迎了进去,那弟子方才似梦似醒地回过神来,等等,刚才进去的那是……??!大庄主怎么会突然带回来那么多神医?!他不是最近都不在庄上吗?! 叶家忙做一团,这种时候沈砚自然不会没有眼色的凑上去添乱,不过就算如此沈砚也没有离开,只默默地陪在叶英身侧,看似低眉敛目似木头人一般,但他的耳朵却时刻听着屋内的情况——虽说有那么多神医在,但就算是在医学发达的现代女人生孩子都无异于鬼门关前走一遭,这种时候谁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他虽不敢保证如果有意外发生他能救下叶母的命,但是有系统提供的药丸,关键时刻为叶母吊一吊命,让三位神医好有时间放手施为,这点底气他还是有的。沈砚打定主意只要叶母或叶婧衣的气息有断绝之象他便立刻跟系统换药救命。不过,好在,沈砚的准备并未派上用场。 有三位全天下数得上的神医一同出手,虽然其中几次险情反复,但终于有惊无险地保下了叶母与叶婧衣的性命,只是“母女均安,但……”盛神针这一个转折让原本高兴地都要跳起来的叶家众人顿时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盛神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总还是有些不忍说出那个噩耗,最后还是孙思邈接过话沉重地宣布道:“但那孩子乃是三阴逆脉……天生绝脉之体,想来叶老庄主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叶孟秋怎会不知?天生绝脉,这代表着这个孩子不仅天生体弱、无法习武并且,她从生下来便注定活不过二十一岁。这,这,这可让他如何是好啊! 叶孟秋有五个儿子,却偏偏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她只是天生体弱、无法习武那也就罢了,反正她上面有五个哥哥,总是护得住她的,可,这天生绝脉……叶孟秋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悲恸,深揖一礼:“无论如何,还要谢过三位神医救下贱内与小女。三位一路风尘,又操劳了那么久,还请先随下人下去歇息一二吧。” 叶母与叶婧衣的情况都已暂时稳定,三人自然也不推脱。毕竟他们三人年纪都已不小了,一路奔波身体总是吃不消的。 骤闻此噩耗的叶晖与叶蒙也是六神无主:“这可如何是好?” 叶孟秋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很快便镇定下来:“总是有办法的,以我们藏剑的势力总能为她请到最好的医生的。此事急不得,倒是有件事,我有些想不通。”说着叶孟秋便望向了叶英:“英儿,你又是为何突然离家,还请来三位神医同归的?”叶孟秋虽是问的叶英,可那目光却是灼灼地盯着沈砚。 沈砚眼观鼻鼻观心,反正他连李隆基都骗过了,倒也不介意被叶孟秋当成神棍。但叶英却并不打算暴露沈砚——知祸福,断凶吉,这般本领实在太过惹眼,叶英只沈砚不喜高调,自然不会不问他意愿便将他推上台前,但他又不能说谎欺骗叶孟秋,故而他只默默垂首,闭口不言。 沈砚也猜得到叶孟秋有此一问是为了什么,无外乎是想要有理由问他是否有化解的办法罢了,但是……天生绝脉若是那么好救,穆玄英也不至于饱受绝脉之苦了。此事尚需从长计议,故而沈砚也没有主动跳出来,只把自己当作木头人。 叶孟秋又见长子这般闷木头、呆头鹅的作态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是长本事了!不仅逃家如今问你话都不答了!给我滚回去闭门反省,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叶孟秋发话,叶英自然躬身应是。不等发怒的叶孟秋回过神来,叶英并沈砚二人便已没了人影,叶孟秋当下更是气结,他那是惩罚他吗?!他不就是想让他说实话吗?他竟然就这么跑了??? 这边叶晖正忙着安慰自家气得火冒三丈的老父亲,另一边叶蒙却是收到自家二哥的眼神示意后,立刻安排人手务必照顾好自家母亲与小妹,当然也没忘托人传话,让人通知被关在房里的小弟解禁,顺便嘱咐他去看看大哥——叶凡最是机灵,希望他能帮大哥传传话、解解闷,也好早日解除禁足。 第18章 纯阳真仙 十八 “大哥大哥!” 沈砚与叶英前脚刚到天泽楼,便听到叶凡一边喊着一边跑了进来:“大哥,娘怎么样了?爹、二哥、四哥可坏了,他们都不准我去看娘!” 只看叶凡那熟练地抱住了叶英的大腿的动作便知道这事他绝对不是第一次干了,而叶英显然也已经熟练掌握了为自家小弟顺毛的技巧——只见他摸了摸叶凡的头,温声安抚道:“母亲无事,父亲他们也是担心你……母亲刚生了小妹,身体还未恢复,你最近莫去打扰,等母亲身体养好了,父亲自然便放你进去了。” 叶凡撇了撇嘴,小声吐槽:“我不说老头子才不会管我呢……”眼见着叶英望了过来,叶凡立刻转移了话题:“对了大哥,我听四哥说你被爹禁足了?怎么回事?” “小孩子莫要多问。” “啧,你们总拿我当小孩子哄!”叶凡不满地嘟了嘟嘴,随即眼珠子一转,眼前一亮,顿时笑了起来,冲叶英谄媚地笑道:“那,大哥你想不想不被禁足?” 叶英摇了摇头,并未答话,但沈砚却是来了兴致:“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不想的话自然是现在就走!趁着现在庄上的守卫还未恢复,咱们溜出庄,去扬州,正巧咱家和朝廷一起要出海的船队明日出发。今夜到,明天一早直接出海,爹想派人追都追不上!等咱们在海上玩个一年半载再回来,爹的气自然也就消了,禁足什么的自然也就没了!”叶凡说得眉飞色舞、计划缜密,看得出他想逃家绝对不是一天两天了。 随着叶英的目光渐渐不善起来,叶凡也察觉到了自己似乎有些得意忘形泄露了自己的目的,连忙想要补救一二:“咳咳,当然了,如果大哥你想被禁足的话那就当我没说,只是……咱爹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这事给忘了,到时候,大哥你的禁足令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咯~” 叶凡一边说着还一边煞有介事地摇头叹气,颇有一副我为你操碎了心的少年老成的姿态,直看得沈砚心底发笑。虽然叶凡的戏很足,但叶英显然不吃他这一套。“莫要多言,不过是你想逃家罢了。来人!”随着门外的弟子闻声而入,叶英细细叮嘱道:“送五弟回房,盯紧些,莫要轻信他的话,明日午时之前,不准放他出门。” “是!”两名藏剑弟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某个想要逃窜的小机灵鬼。叶凡的声音也是充满了不可思议:“大哥?!” 叶英沉声训诫:“母亲身体未愈,此间切不可惹是生非!” “……我不跑了还不行?大哥你让他们放我下来啊!这样我好没面子的!” “上次你就是这么骗二弟的。” 叶凡:“???可我这次说得是真的啊!!!” 叶英半点不为所动:“送他回房。” “啊啊啊!二哥!救命啊!!!”随着叶凡鬼哭狼嚎地求救声渐渐远去,沈砚终是憋不住笑出了声:“你们平时也是这般相处的?” 叶英脸上亦是露出了苦恼的笑容:“五弟顽劣,让你见笑了。” 沈砚笑着摇头:“无妨,小孩子嘛。”毕竟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叶神烦嘛,从小熊到大,不过他现在还小,未曾习武,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连想要逃家都要想办法忽悠叶英帮忙,这样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姿态看起来倒是有两分可爱。 不过,沈砚虽然对叶凡这个人没有太多喜恶,但对他方才说的那番话沈砚却是上了心:“不过我觉得他虽有些胡闹,可主意却是可行的。” 叶英惊讶地望向沈砚:“你也想劝我离家出走?” 沈砚摊了摊手,却是认真地望着叶英的眼睛说道:“我既然说出口了,自然是那么想的。”沈砚抬手阻止了叶英将要出口的拒绝,解释道:“非我以疏间亲,但,我们是朋友所以有什么话我也就直说了——我觉得你和令尊的相处模式有些问题。孝顺并非言听计从,子女也不应对父母盲从,此次无论怎么看你都是功大于过,可他却不问青红皂白罚你禁足——叶英,你已经不是藏剑的大少爷了,你是藏剑的大庄主。你该维护你自己的尊严的。” 看着叶英皱眉的模样沈砚微微一顿,也不紧逼,只转开话锋:“再者我也是有私心的,待你真正接过藏剑庄主的重担后你便再也不能轻易离开藏剑了,而据我所知,你自小也都还没有离开过藏剑外出游历吧?作为你的朋友我想和你一起去浪迹天涯,亦想与你一同看遍春花秋月、山川湖海。这或许是你我一同行走江湖的最后的机会了……我不想放弃,也不愿,让你的人生之中留有遗憾。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虽然我们大概走不了一万里,但……你可愿随我一同看我大唐盛世山河?” 叶英沉默许久,沈砚不知叶英心中究竟做了多少心理斗争,他只知道,最后,叶英握住了他伸出的手:“好!”他抿了抿唇,又补充道:“我们一同。” 沈砚脸上随之露出了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最灿烂的笑容:“好!我们今晚就出发!” ------------------------------------- 翌日,当前来送饭的藏剑弟子发现自家大庄主不见了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不,不好了!大庄主被人拐走了!!!” 看到了自家大哥留下的书信的叶晖一拳砸塌了一张桌子:“可恶!我就知道,那个妖道对大哥肯定不怀好意!” 叶蒙一言不发地转出门,拎起重剑便向庄外走去,一旁的弟子连忙扑上去抱腰的抱腰,抱腿的抱腿:“四庄主!冷静啊!那是我们自己的船啊啊啊啊!”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惦记上了的沈砚此时正美滋滋地拉着叶英一边轧甲板,一边吹着海风畅想着美好的未来:“听说我们这次要去蓬莱,我记得蓬莱诸岛有一岛名为经首道源岛,其上有许多已经失传的古籍,到时我们一起去拜访,说不定从里面可以找到能够让你的心剑更加完善的办法。” “……听闻海外有一种奇石,观之如冰,触之如玉,遇水则化,遇火则坚,若辅以深海沉银锻造可削铁如泥,千年不钝,若有幸得之,或许你的剑便有着落了。” 沈砚轻笑:“若真如此,那贫道无以为报,怕只能以身抵债了。”沈砚本只是说笑,却不想叶英不知他在玩梗,而是认真地回答道:“你我早已性命相付,何需回报?” 沈砚顿时哑然:“……叶大庄主,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会撩耶!” 叶英歪了歪头,神色迷茫:“撩……为何意?” 第19章 纯阳真仙 十九 “……呕!”沈砚干呕了两声,却硬是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 “阿砚……”叶英轻拍着沈砚的脊背,担忧不已:“你这晕船之症也太严重了些,不如……我们返航吧?” “嗳!千万别!”沈砚连忙拉住了叶英:“这都快到了,要是这时候返航那我前面的苦不就都白吃了吗?再说了,你们藏剑的船队是来做生意的,若因为我这样无功而返,我可赔不起!再说了,有叶大庄主这么照顾我,晕船什么的,全都是小事情~”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叶英的声音中竟是已经带上了一分怒意:“你都已经两日滴水未进了!胃里的酸水都吐没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 沈砚也知叶英是担心他连忙安慰道:“没事,你放心,我真的没事!”经过沈砚的再三保证,叶英这才终于不再执着于返航,不过他们也约定好了,如果到明天中午为止沈砚的症状再不好转,或者抵达目的地,他们就立刻脱离船队,先就近找个小岛驻扎,等沈砚的病情好转之后再考虑其他。 偷偷瞥了一眼系统提供的地图,又计算了一下船队行进的速度,沈砚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明日一早就能到岸了,说实话,他真的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晕船啊!而且还是反应那么剧烈的晕船!刚上船的时候还不觉得,结果一出近海,上了远海,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而且人家别人是渐渐习惯,他却是越来越严重!如果不是叶英坚持亲力亲为地照顾他的话,沈砚觉得他这一路上,估计面子里子都要丢光了! 而且,船如果再不靠岸,他也要想办法离船了,毕竟虽然他不想拖累旁人的行程,可再这么下去,他怕他会死在海上啊!沈砚发自内心地觉得,等这次回了中原,他一定这辈子都不出海了! 终于在煎熬与期待中,船靠岸了。 沈砚与叶英虽然只是跟着蹭船的,但是在船靠岸之后他们也并没有急着与众人分开,一来是因为沈砚现在晕船吐得身体虚得很,下了地走路都是发飘的,叶英自然不放心让他这样出门,倒不如先跟在藏剑的大部队后面,还好有人照料,药材、医师也都是不缺的;二来也是沈砚想要留下看看,面对朝廷派来的使者,这东海世家究竟是个什么态度——这可是关系到他回去要在李隆基那里做什么关于他们的预言呢。 不过好在情况并不像沈砚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东海世家固然有些故步自封、自视甚高,但是他们的祖上毕竟也源自秦时,对于皇帝的敬畏即使历经千年也还是留有痕迹的。纵是有些弟子不服气妄图挑衅使团,也被一旁的主事弟子强行镇压。故而双方之间虽有些尴尬,但也还不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但是也正因为使团的存在,他们一行也失去了在外岛通商的权力,那些蓬莱弟子看似恭谨实则强势地将他们所有人都请到了客栈之中,并且安排了弟子“引路”,商队之中自然有人不忿,但见使团诸人皆是面带微笑仿佛未曾发觉对方的目的一般,他们也只得忍气吞声,静待结果。 沈砚见此却是失笑,附在叶英耳边道:“看来我们暂时是走不了了。” 叶英不以为意:“不急。”叶英知道沈砚的身份自然也听说了京中的动荡,想了想说道:“不必担心,使团吃不了亏的。此次持节的使臣乃是宇文融的弟子,曾任鸿胪寺卿、户部侍郎,二弟曾与他有过接触,赞他心思机敏、精于谋算。” 沈砚一时无言:……讲道理,庄花,他敢打赌,叶晖说这话的时候绝对不会说得这么好听。毕竟能和藏剑接触的官员是来做什么的一目了然!肯定是做生意的啊,而叶晖觉得他聪明,觉得他精于算计,那么……多半是被坑了钱吧…… 心中虽然如此吐槽,但是有叶英的背书,沈砚也确实放心了许多。如非必要他确实不希望朝廷与东海世家为敌。蓬莱的战力暂且不论,海上虽然麻烦了些,但大唐有万花谷、有唐门,多得是奇人异士可以研制出与蓬莱交战的海船,人手方面更是不需要多操心,中原俊杰可一点都不比东海少。 但是沈砚却是舍不得东海的道藏的,自秦以来多少珍贵的典籍遗落在历史长河之中,蓬莱因其特殊的地理环境等因素得以最大限度地保存了秦时风貌,若是只因双方意见不同再起战事,使得诸多孤本、珍本毁于战火之间,那便是天下之失、万民之失啊! 当然,这一切也都是有原则的,如果东海世家真的那般桀骜不驯、不尊正统,沈砚也绝不介意鼓动李隆基以雷霆之势将东海诸岛收入囊中。毕竟,自己的与别人的,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而这一切的结果也没让沈砚等太久,正当商队中的众人都聚在客栈中议论纷纷之时,忽见原本都留在楼上的使团突然都下了楼,不一会儿,又见一群蓬莱弟子簇拥着两人行来。沈砚只一眼便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蓬莱门主,方艺;侠客岛岛主夫人,元沧鸾。 沈砚不由挑了挑眉,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方乾如今已经回到了东海,成立了侠客岛,元夫人理应与方乾一同治理侠客岛的,怎么又回了蓬莱? 蓬莱门中的暗流汹涌,沈砚如今自然是无从得知,但是至少他看得出,方艺与元沧鸾对于朝廷派来的使臣都是十分尊敬的,先不说这份尊敬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但至少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眼看着方艺、元沧鸾二人将使团迎走,对商队的禁足令也随之取消,甚至每支商船的负责人都收到了一只由蓬莱分发的可以在东海诸岛畅行无阻的通商令牌,众人心中原本的不满瞬间消失了大半,那些单纯为了经商而来的商人们更是喜笑颜开。叶英也不由轻叹:“这蓬莱门主当真好手段啊!” 沈砚望着远处树林中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蓬莱弟子,语气中多了三分冷意:“自然好手段,若没有手段又如何能在这错综复杂的诸岛势力中拿到蓬莱门主的位置。” “错综复杂?”叶英微微一愣,随即扫视了一圈四周,也不由皱起了眉头:“看来,这海上也不安稳啊……沈兄可要去看看?” 沈砚沉默片刻,终是摇了摇头:“由他们去吧,若是连东海世家都对付不了,又如何定国□□?罢了,莫想他们,我们先去集市逛逛,顺便打听打听这东海有什么值得游历的地方,如何?” “善。”叶英欣然应允。 第20章 纯阳真仙 二十 虽说是由他们去,但沈砚与叶英游玩之余也没有忘记关注出使事宜,毕竟大唐使团到来的消息并没有任何遮掩,如今东海诸岛都在关注此次会谈的进展,早在使团抵达的当日经首道源岛尹家、洞天福地岛康家当代家主便都已赶赴蓬莱。虽然暂时还未传出准确的消息,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蓬莱中也渐渐分裂成了好几个声音。 其一,便是想要出世,但又不愿接受朝廷束缚的。此类声音并不少,不过多为年轻一辈的青年才俊,他们这一辈大多被尹天赐压得喘不过气来,去岁又被尹天赐打上门连夺天心、沧溟、半碗三岛。他们虽是甘拜下风,但心里也是憋着一股气的,他们自认他们就算打不过尹天赐也比他差不了多少,他能在中原开山立派,他们为何就要受人挟制? 其二,便是那些不愿出世,却愿意接受朝廷的“招安”的。出使公文中写得明白,只要蓬莱中人承认大唐对东海的统治权、并且向朝廷缴纳商税、协助朝廷在东海开设府衙,大唐便可以保证不干涉东海诸世家的内务,并允许他们保留原有的土地与矿藏的所有权。不少人觉得这些要求对于家族并无明显损伤,而且忠君爱国本就是应有之义,所以,此项选择也不乏赞同者。 其三,自是既不愿出世,也不同意朝廷的“招安”,甚至排斥与朝廷建立长期商贸的顽固派。此类人中多为各家的老人,他们安于现状不愿改变,更重要的是,他们并不相信朝廷的“诚意”。东海诸岛中藏有太多的宝物与秘密,他们不相信当这一切渐渐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时,朝廷是否还能和公文中所说的一样忍得住诱惑,能够任由他们继续坐享这些奇物。 其他的意见自然也有,但是都是少数派,并不足以动摇大局,而现如今这最多的三种声音在东海诸岛中争执不休,听说为了这件事康、方、尹三家的家主都已经拍过不止一次桌子了,整个东海的气氛都渐渐紧张起来,风雨欲来。 这些与使团同来的商人们都是常年走南闯北的,对局势的把握力自是不弱,再加上中原的物件在这海上确实稀奇,于是他们很快各自售空了货物,又满满当当地买了一船海中奇珍后便尽量缩在客栈之中,客栈外有方家子弟守卫,自是没有人敢胡来。毕竟蓬莱方家在东海诸世家中的魁首地位可是千年来都没有动摇过。 在这种情况下每日雷打不动地出门探索新地图、逛市场的沈砚与叶英就显得十分扎眼了。沈砚与叶英自然察觉得到这几日越来越多的注意他们的眼神,不过若是这点小场面就能吓退他们他们就不是沈砚与叶英了,他们并非无事生非之人,但若是有人想找他们麻烦,他们也从不是忍气吞声之辈。 这不,这日沈砚与叶英正在集市之中寻觅日前一名藏剑弟子偶然买到的一种奇石,便有一人大摇大摆地仿佛看不见路一样向沈砚撞来。沈砚根本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只自顾自地与叶英交谈道:“若是今日再寻不到那我们过几日便去天圆地方殿碰碰运气,若论功效之奇,天下奇石至少五成聚于天圆地方殿。” 那人见沈砚竟敢无视他更是心中大怒,当即原本收了三分的力瞬间用上了十分,随即狠狠地向沈砚撞去。“嘭!”正当集市中的众人想要摇头感叹时,却只见飞出去的竟然不是他们原本认为的沈砚,反倒是那撞人的青年。沈砚微微侧首,瞥了一眼那倒飞出去的人,一抬手便卸下了他飞出去的劲力,使他不至于受伤,无悲无喜道:“小友小心了。” 那人登时涨红了脸,当然这不是羞的,而是气得。沈砚这语气分明就是将他当作小辈在教训,再者他虽没让他摔伤,可是方才反击他的那股劲气如今还在他的经脉内盘踞不散,恐怕若不痛上两天是绝不会消散的。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让他如何肯罢休?“兀那妖道,你究竟用的什么妖法?来我蓬莱有何企图?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叫嚷间只见他一挥手,便有数名青年面色不善地自四周走出,将沈砚二人团团围在中间。 眼见着数人逼近,围观的摆摊小贩中便有人劝道:“两位小公子还是服个软吧,他们人多势众,又向来混不吝,你们就别跟他们硬拼了。” “呸!谁让你多话的?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揍?!”当即有人转头怒视道。 四周瞬间消了声,正当沈砚心中暗叹为什么总有人喜欢作死的时候,这时候却听到叶英轻笑一声,问道:“沈兄不介意让给我个机会让我见识一下蓬莱的武功吧?” 沈砚看到叶英眼中跃跃欲试地战意,知晓他最近方悟得心剑,正是需要实战磨合的时候,于是也不矫情当即便应了下来:“随意。”说着他原本微微抬起的拂尘再次落回了臂弯中,不过是些小角色罢了,有叶英出马,他自然可以放心咯,只可惜人设所限,否则的话沈砚绝不介意搬个小马扎来吃瓜看戏。 沈砚心中暗道可惜,面上却仍是一副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不愿让这些小喽啰拉低了叶大庄主的逼格,还不等那群寻衅滋事的人冲到近前,便见一只雕儿自天空中俯冲而下,一掠之间便带倒了他们所有人。叶英都不由愣了一愣,手中的含而未发的剑意凝滞了一息方才缓缓散去,他心中也不由无奈,虽然他不喜争斗,可是……这剑都“拔”出来了却来这么一出……看来他只能回头再劳烦沈砚帮他喂招,再试验心剑的威力了。 然而这些都是后话,那雕儿颇具灵性,显然是有人精心饲养的,叶英与沈砚都随着雕飞行的路线望去,只见两名青年并肩走来,顿时吓得被打的人瑟瑟发抖,不等他们近前便不顾身上的疼痛爬起来就跑。 二人俱是姿容上佳、玉树临风,只是二人中佩剑的那位却是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叶英,令沈砚心生不喜。但人家毕竟也是出手相助,沈砚自然不会对他们恶语相向,只垂首致礼:“多谢相助。” 另一位手握刺杖的青年笑着还礼道:“道长客气了,是我们招待不周才是——方才那几个都是我家不成器的弟子,整日里不干正事就知道欺负人,道长下次见了不必留手,好好教训便是,只要不出人命,一切我帮你们兜着。” 第21章 纯阳真仙 二十一 能说出只要不闹出人命就能兜得住这种话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小人物,四人相互一通名,沈砚便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方家“小天剑”方苍玉、康家“帆上雪”康雪折。 不过这边话还没说上两句,方苍玉便已经开口向叶英邀战了:“你习剑!剑意凛然,剑气纯凝,必是高手,可愿与我一战?” 虽说是邀战,不过就方苍玉那侵略性十足的眼神却是明摆着如果叶英不答应他就直接出手逼叶英与他相战。不过,沈砚观叶英虽微微皱眉但身上也隐有战意,故而也没有横加阻拦。倒是康雪折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二位千万别误会,苍玉他只是最近练剑练得有些魔怔了,他没有恶意的。” “无妨。”沈砚宽宏大量地表示并不介意,毕竟他也感觉得到,方苍玉身上只有战意而无方才那些人一般的恶意,否则,就他这样的做派,他早就忍不住一拂尘甩过去教他做人了。别人冒犯他他可以不在意,但是敢对叶英这样,真当他是泥捏的吗?沈砚可向来是自己可以吃亏,但绝对不会委屈朋友的性子。 既然双方都有意,那么自然一拍即合,一行四人当即运起轻功,一路寻到了一处僻静的海滩。身形将将落定,便见方苍玉一抱拳:“蓬莱方苍玉,请指教。” 叶英也不含糊,当即还礼道:“藏剑叶英,请赐教。” 言罢二人也不需要外人喊开始,当即交起手来。而此时沈砚与康雪折二人早已识趣地退到了海上的一处礁石上。 如今蓬莱的事态未明,沈砚也无意与蓬莱的人交好,纵是康雪折无论脾性样貌都对他胃口,但交友对他而言贵精不贵多,所以此时二人虽然并肩而立,沈砚也并无任何与他攀谈的意向。 不过,沈砚端得住架子,康雪折却不是沉得住性子的人,他本就是爱玩闹的活泼性子,又看着方苍玉与叶英这般令人热血沸腾的高手过招,自是忍不住没话找话:“沈兄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我看叶兄这处境好像有些不妙啊。” 康雪折这话并不假,毕竟叶英心剑方成,不过是一个雏形,自然多有不足,便是剑随心动也不免给人一种颇有些捉襟见肘的紧迫感,再加上方苍玉的剑法本就被唤作“诡之剑”自然深得诡字精髓,变化诡异,剑意诡谲,若不是他天生长了一副阳光的模样、言行剑势也多有堂皇之势,单看他这剑,恐怕沈砚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什么阴险狡诈的小人了。如此对比之下,叶英在方苍玉的攻势下自然显得有些难以招架,再加上叶英自知自己近身的短板仍未补全,一时之间更是被方苍玉迫着一路从沙滩退到了海边。 但是沈砚可一点都不担心:“胜负未分,且看便是。” 旁人注意不到,沈砚又如何认不出?叶英与方苍玉交手至今,虽连连败退,周身剑气也颇显慌张杂乱,但是沈砚却看得分明,那些剑气所行的套路没有一道重复的!从秀水剑法到灵峰剑意,从山居剑意到四季剑法,招式固然零散细碎不成体系,但是其中真意却是半点没少,而且,就算叶英拆得够碎,沈砚作为一个与他日夜不离相伴了月余的人,在系统的加持下他又怎能看不出叶英每一套剑法中的真意都在逐渐圆润、完善? 以叶英这般惊人的进步速度,即使不继续看下去,沈砚也已经猜到了最后的结果——每一套剑路都没有出现过第二遍,但每一套最后一次出现的那一剑必然真意圆满、逼退方苍玉,足以见得那一套剑路已然被叶英完全参透了,而藏剑剑法本都取自西湖盛景、君子真意、一脉相承,一法通则百法通。随着第一套剑路自叶英的剑中消失,不仅沈砚,与叶英交手的方苍玉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 “你……”方苍玉还未来得及辨认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便见叶英周身的心剑剑意陡然一收,不待他回神,又骤然“爆”开——晓来闻莺鸣翠柳。霞落秋水云栖松。长虹贯日影直深,破雾穿云斜透林。千载孤山信不孤,岂必鹤归识丁令。飞龙洞中升气紫,玉皇山巅揽飞云。 伴随着他耳侧被剑气扫过随风飘落的鬓发,方苍玉缓缓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剑,他望着沙滩上横纵交错偏偏避开了他的剑痕,半晌后终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是我输了。”这般剑法已然不仅仅是剑法的行列了,他在叶英的剑中看到了四季轮转、看到了西湖盛景、看到了他的剑心……他的剑,已然近乎于道。是他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但不同于当初被尹天赐击败的不忿,败在叶英手中他的心中只有安然,因为他见证了一位剑道大家的诞生!他并不怀疑叶英之前破碎的剑法是在骗他,叶英的剑足以告诉他他并不是那样的人,既然如此,那么能够帮助这样一位天赋秉异的剑道天才成长,方苍玉还有什么不满呢?他不仅没有不甘,甚至还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他是一个剑客,他深知这样的剑是他用不来的,正因为知道,他才更加佩服叶英。 原本自尹天赐从中原回归率众挑战两岛六洞,连战连胜,将他祖母逼出东海后,方苍玉对于中原的好奇就一直久久不散,他想要知道中原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竟然能让尹天赐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接连突破,甚至能将他祖母、蓬莱天剑方娥孙败于掌下?如今又多了一个能够击败他的叶英,方苍玉对于中原的好奇一时之间攀登到了顶峰——终有一日他也要去中原游历一番才算是圆满。 对于方苍玉心中的诸多念头,叶英无从得知,他还沉浸于将心剑剑意与藏剑剑法融会贯通的喜悦之中——“承让,还要多谢方兄助我完善剑法。”叶英可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方苍玉剑法诡异,若他有意伤人,以他之前那半生不熟的心剑,方苍玉早不知道杀了他多少次,他束手束脚,反倒成全了他。 方苍玉虽是无意,但叶英却还是承这份情的。方苍玉并不居功:“是叶兄你天赋惊人,战中有所得,何必谢我?况且,叶兄有如此身手在中原恐怕也是排得上号的高手了吧?你想与人切磋,难道还少我一个不成?” 叶英摇头轻笑:“怎敢妄称高手,江湖之中比我强的大有人在,于剑道一途,七秀坊公孙大家,剑圣拓跋思南,剑魔谢云流,我恐是都多有不如,远的不说,单说在场的,沈兄的剑道便远在我之上啊!” 叶英此话一出,方苍玉与康雪折齐齐扭头望向沈砚,康雪折更是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语气夸张地惊叹道:“原来沈兄你是那么厉害的高手啊!真是失敬失敬!” 第22章 纯阳真仙 二十二(改bug) 沈砚:“……人外有人。”他还能说什么?他只能这么说!让他承认他自己是高手这种不要脸的事他干不出来,毕竟他是开了挂的;但是要让他推脱……朋友听说过一句话没?过分的谦虚就是虚伪!自家事自己知,他虽然是开了挂的,但是系统给他的人设本就是奔着无敌去的,他弱吗?或许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确实弱,但是现在,他要是敢这么说恐怕叶英第一个不答应。 “哦?中原真的有那么多高手?”方苍玉闻言更是眼前一亮,似乎恨不得现在就坐船去中原挑战各方高手。不过,激动归激动,方苍玉倒是没有头脑一热立刻向沈砚挑战,毕竟他方才与叶英的一战虽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但是叶英的心剑对他而言完全称得上是新奇,足以让他参悟一阵子了。 当然,他想要去中原一游的心也是真真切切的。 康雪折与方苍玉也算得上是旧识,毕竟东海就那么点地方,尤其是他们三家的人,彼此之间有什么高手也都是心知肚明的事,除了尹天赐那个离经叛道的和方乾那个因为太过天才以至于不合群的以外,他们这一辈的高手彼此之间都有所接触,尤其是他和方苍玉,当年东海霸王擂,他们这两个输家也是一起喝酒痛骂过尹天赐的“老交情”了,再加上方苍玉本就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格。 康雪折只一眼便看出了方苍玉的蠢蠢欲动的意图,连忙阻拦道:“喂,苍玉,你可别乱来啊!曾祖他们正在开海一事上吵得天翻地覆的,你现在要是敢偷跑,方门主把你抓回来肯定会打断你的腿!” 方苍玉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哪有那么严重?各家这些年往中原跑的人还少?只要实力足够不暴露身份——这难道不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吗?” 康雪折对自己天真的友人也是无奈至极:“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啊!尹天赐将东海海图交给了唐皇,如今双方态度都不明朗,这种时候你还想往中原跑?方家主只把你的腿打折了都是好的。” “啧,反正我们方家是不反对开海的,方乾不就是从中原回来的吗?我还听说他在那边被称作什么天下第一奇男子。”方苍玉虽然这么说着语气却是十分不屑:“有这么个先例在,这件事肯定没问题,而且据我所知,你们康家也是想要开海的吧?” 康雪折闻言却是不由叹了一口气:“一半一半吧,曾祖那边的态度……我也有些捉摸不透。不过尹家那边倒是全力支持开海一事,毕竟海图都是他们尹家人给出去的。” “全力支持?”方苍玉脸上不又露出了错愕之色:“不是说尹无乾前辈并不赞同开海的吗?” “可是尹家现在的家主是尹斐觉啊。”说起那位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却已经担起了家主重担的女子,康雪折的语气中也多了一份敬重:“她为了尹天赐可是下了血本啊!唉,也不知道那些离经叛道的家伙到底哪里好?”康雪折每每想起尹天赐都不觉怒从心起,当然他不是记恨尹天赐打败过他,而是恨他与康华真不顾家族声誉,将康、尹两家的百年声誉弃之于不顾。 毕竟康雪折本身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若是他们真心相爱,又都未成婚,他甚至不介意帮他们一把,毕竟康华真也是他自家姊妹,万没有让她受委屈的道理。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嫁给文霄汉之后还与尹天赐藕断丝连最后竟然还抛夫弃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舍下的人!这种人何其可怕?如何让人同情? 方苍玉虽然性子直但对于康雪折的情绪还是十分敏感的,感受到他话语中的杀气,他连忙不敢再提尹家,立刻转开话题:“哎呀,考虑那么多做什么?反正我们日后也不会做家主,不过是去中原游历而已,咱们跑快点,跑远点,人都到中原了他们还能追到中原抓我们不成?再说了,你兄弟不也在中原吗?要不咱们一起去?” “这……”说不心动肯定是假的,虽说康雪折对于武学一道并没有多大的执念,但是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都不会拒绝更进一步的可能,更何况中原大陆,名山大川,他在族中古籍中读到便已心生向往,如今有机会亲眼得见,就他这种爱玩的性格又如何能不心动呢?“可是,出海的海图都藏在各家秘境的最深处……”他虽是康家嫡系,又武功高强,但想要瞒过康杖石深入大衍盘丝洞,却未免有些天方夜谭。 “嗐,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呶,这不是现成的吗?”说着方苍玉以目示意一旁的沈砚与叶英二人。 他们的交谈并未故意闭着沈砚二人,沈砚明白这是他们示好的一种方式,而他与叶英显然也很吃这一套,只不过……沈砚与叶英对视一眼,叶英无奈苦笑:“可是,我们恐怕帮不上你们……” “为什么?”方苍玉显然是非常想去中原了,一听叶英这么说立刻就有些着急了。 “因为……” “等结果。”叶英话未说完便被沈砚截断道:“若成,大可同归;不成,战事必起,你们也无心出游。” 沈砚丝毫不肯修饰自己的话语,虽然他知道这话一出口他们之间友好的氛围必然不复存在,但是他是真心欣赏康雪折与方苍玉二人的品性,故而也不吝啬于告诉他们实情。毕竟,君以诚待我,我必报君以诚。这一向是沈砚为人的准则。 果然,方苍玉与康雪折一听这话瞬间都沉默了下来。因为尹天赐、方乾与其他的一些原因,他们二人算得上是对中原了解比较深的年轻一辈了,正因为了解他们深知中原大陆的高手、底蕴一点也不必他们东海诸岛少,只是各家之中总有些认不清局势、看不清自己的人,总觉得他们自己天下第一。 他们虽然对朝廷并不怎么了解,但是中原那么多高手愿意礼敬朝廷,高句丽有月泉淮那样的高手都不敢越雷池半步,由此可见大唐朝廷的威慑力与实力绝对远超他们的想象。一想到这些,康雪折的心中便不由变得沉甸甸的,他也不得不承认,沈砚说得十分在理,使团的谈判一日不落下帷幕,他们便一日不能安心离去,毕竟,这里是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啊。若是蓬莱有难,他们怎么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四人相顾无言许久,终是默契的没有多言,各自归去。康雪折心中暗叹:康家,或许也是时候表态了…… 第23章 纯阳真仙 二十三 康雪折与方苍玉的反应沈砚并不意外,毕竟这个世界只要不是利益相干,任何人都不希望轻起战事。东海诸岛虽有地利,但聪明人都看得出,如果朝廷真要与他们计较,大军出征,单单东海一众世家,根本撑不了多久,毕竟沙场征伐与个人勇武之间还是有极大的差距的。 一骑当千的传奇人物或许会有,但敢直面万军的高手,至少据他所知是不存在的。 不过沈砚也知道这件事情是没有那么容易出结果的——东海世家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况且历史证明当一个地域失去了外来的压迫与刺激,其中的人就会将更多的精力倾注在内斗之中,而东海世家恰恰就是这种情况。 这场谈判一个月之内能出结果就已经是万幸了。甚至沈砚已经想好了康雪折与方苍玉下次为这事来找他时他应该说些什么了,毕竟他可不觉得仅凭他们两个小辈就能动摇康、方两家的决定,到时候情况僵持不下,他们家族内部无法突破,他们必然会选择从他这里寻找突破口——无论是为了破坏谈判还是想要促成合作,他们总要先来探听一下情报。 对于此沈砚并不着急,好事多磨,让蓬莱先自己乱上一乱也未尝不可,最后无论是哪一派获胜,最后都更方便朝廷日后入主东海。 当然,沈砚与叶英这些天也没有闲着,叶英对东海丰富的矿藏十分好奇,沈砚则是对尹家阵法起了兴趣,二人略一合计,于是决定兵分两路,叶英寻上方苍玉由他出面将他带入天圆地方殿寻觅奇石——当然即使有方苍玉出面天圆地方殿也不是那么容易进的,但叶英以随身佩剑相抵,终是换得方家长老点头。 而沈砚则是经康雪折牵线,搭船离蓬莱至经首道源岛,力破“离火生树”与“震雷风电”二阵,又与尹喙鹰、尹夕辰姐妹二人论道三日,令二人心悦诚服,终是得到了尹家认可,入大衍盘丝洞修行。 沈砚入大衍盘丝洞不过一日便出,惊得尹家众长老亲自跑到港口将原本已经打算离开的沈砚又请了回来。 尹家众人诚心求教,沈砚自然也不会藏私,索性就地开坛讲道,将自己自抵达经首道源岛后所得的所有心得尽数传于尹家众人。 道家五术,山医命相卜。纯阳弟子虽不一定精通哪一门,但是纯阳门中相关典籍却是一点不少。况且,道家相术、卜术大多与《易》脱不了干系。而尹家阵法无论先天再或是其他流派,究其本质皆是源于八卦。二者虽不尽相同,却也渊源颇深。 沈砚于道法相关本就已登峰造极,触类旁通之下尹家秘术于他自然已没有秘密。无论是先天伏羲八卦再或是后天文王八卦,在沈砚连破尹家两大阵法、又自大衍盘丝洞中便览而出后,他在这方面的造诣都已称得上是大家了——旁的不论,至少抛出一些新奇又不失深度的观点引起尹家众人的叹服却已是足够了的。 于是,沈砚以挑战者的姿态来到经首道源岛,最后却被尹家以师礼礼送出岛。这一消息传出,纯阳这一道号于东海之上可谓是一战扬名。 可惜的是,当沈砚从经首道源岛归来,叶英依旧没有从方家出来——不过方苍玉倒是来报过平安,还顺便送出了叶英挑选好的矿藏——挑些铸剑的材料自然不需要耗费那么久,叶英以自己的宝剑为代价正当的换取矿石方家自然也不会为难他。 但是不巧的是,方家天圆地方阁就坐落在悟剑谷内,而悟剑谷本为方家历代剑客练剑之所,谷中刻影石上刻录着方家历代剑客的得意之剑。这刻影石虽帮助了不少方家后辈悟剑,但它触发的概率并不高,况且是否有所得、能得到多少机缘也都因人而异,以至于方家并没有对它进行什么特殊保护,基本上能进天圆地方阁的人都能看几眼刻影石。 之前叶英进谷时惦记着铸剑的矿石搭配,并未注意,却不曾想出谷之时,行至刻影石前,叶英只瞥了一眼便立时陷入了顿悟之中,随行引路的方家弟子本认为不过是普通顿悟,根本没放在心上,只依照惯例静立一旁等待。毕竟入谷者有所得皆为机缘,他们方家既然每十年便将这里开放给霸王擂的得主闭关,自然也不会小气到打断叶英的顿悟。 然而这一等便是半天,那弟子终于发觉了不对,立刻派人通知了悟剑谷的主事。方家那位长辈到场一看,连叹三声——只恨此子非我方家子!叹罢他直接执剑站在了叶英身旁,竟是为叶英护起了法来。 其间也并非无人想要打断叶英的顿悟,但都被一一挡回,那老人只问了一句:“尔等还想再树一个剑道天赋还在方乾之上的敌人吗?”只一句话便让无数打着为方家好的人败退。没办法,人是肯定不能杀的,毕竟大唐使团可还在岛上呢,可若是让他活着回去还打断他的顿悟,那无异于凭空树敌还放虎归山。如此一来自然是没有人敢乱来。 而且随着叶英在刻影石前顿悟的时间越来越长,方家众人的心也越来越忐忑,根据他们的经验,顿悟时间越长所得便越多,而自叶英在刻影石前入定都已经过去五天了!如果不是叶英早已进入了一种神妙的状态,只怕他的身体早已撑不住了,便是如此方家也没忘为叶英时刻准备着益补元气的补汤。 此时要打断叶英的声音早已销声匿迹,毕竟顿悟时间的长久可不仅仅代表着悟性,更还有实力!此时他们已经不再想与叶英为敌的可能了,他们如今想得更多的是——叶英到底还能保持这种状态多久? 毕竟自家事自家知,叶英虽是借方家前辈遗留的剑意突破,但是当叶英顿悟醒来必有所得,到时只消他在那刻影石上留下一剑,他们方家的后辈弟子便可以受益终身。若是叶英再有良心一些必然会记得他们方家的帮助,到时他们无异于多出了一位天下第一流的剑客盟友,这笔生意怎么看他们都不亏。 此事发生在方家秘境之中,方家自然也有意封锁了消息,所以虽然如今在外面还听不到叶英的声名,但仅看方苍玉在与他讲述叶英的事迹时那般手舞足蹈的样子,沈砚便知道,如今在方家内部,但凡习剑之人,恐怕都已经成了叶英的迷弟、迷妹了。啧,果然是庄花啊,这魅力,简直爆表啊! 然而沈砚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正当他为友人感到高兴之时,一个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人竟是找到了他……“元夫人?!”知道面前之人的身份时纵是以沈砚的演技都不由一愣:“你怎么会在这里?” 元沧鸾挑了挑眉,反问道:“我为何不应在此?” 沈砚微微垂眸并未与她纠缠:“不知元夫人来此所为何事?” 元沧鸾见沈砚不答也不着恼,只微微一笑:“为的自然是大唐使团之事。” 沈砚不由有些奇怪:“与贫道何干?”他虽然一直都在关注这些事情,但是一未游说东海世家,二未与使团中人接触,按理来说元沧鸾怎么也不应该找到他身上来啊。要知道,与使团同来的商人及其下属算起来可有上百人呢,元沧鸾又为何独独注意到他呢? 元沧鸾微微摇头,不答反问道:“道长如此高手想必便是在大唐也非无名之辈,您与您友人亲至东海,还分别到了我方家与尹家,短短数日,便引得两家无数弟子诚心拜服,如此情况下,我们两家又如何敢、又如何能不同意开海?” 元沧鸾话里是带着刺的,但这并不妨碍沈砚通过她的话推测出如今的局势。恐怕是因为他与叶英在方、尹两家的举动引得两家众多弟子对中原大唐心生向往,进而影响到两家长老的决断,使得两家在谈判桌上开始倾向于与大唐合作开海。短短两天,便使得三家之中有两家统一意见倒戈,这种情况下元沧鸾又怎会不注意到他这个“罪魁祸首”呢? “况且,道长与那位叶公子的身份恐怕也不简单吧?”元沧鸾笑眯眯地说道。 沈砚略一蹙眉,但转瞬便猜出了元沧鸾会这么说的原因。他虽未与使团接触过,但他们的行踪也并未特别遮掩,使团中有认识他们二人的人自然也就知道他们如今都在岛上。元沧鸾绝不是今日才得知他们二人的存在的,在此之前她完全有时间从使团口中套取他们二人的情报。 但很显然,知道他们二人身份的人绝对不敢轻易泄露他们的身份,因此他们只能选择避而不谈或是胡说八道。而元沧鸾既然已经认定了他们不一般,那么自然也就能猜得出其中必有隐情。 不过,知道了又如何?沈砚沉默片刻,终是摘下了自己头上常年戴着的帷帽,抬眼望进元沧鸾眼底:“那,元夫人又待如何?” 只一个眼神,元沧鸾便不由屏住了呼吸…… 第24章 番外 酒不醉人人自醉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对于沈砚的这句话,小皇帝一直是深以为然的。要不然怎么连沈砚那种天下无敌的人物也会晚节不保? 哦,当然,他说的这个晚节不保自然不是指他做了什么像木道人、金九龄一样违法乱纪的龌龊事,而是因为,如今摆在他面前的这份榜单——天下美人榜,第一美人,沈雁。 旁人或许不知内情,但他又怎会不知,如今这天下第一高手沈砚,与天下第一美人沈雁本是同一人。啧,就是不知那些对天下第一美人垂涎不已的人知道他们心目中的女神竟然是一个汉子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哈,说起来女神这个词还是他跟沈砚学的呢,虽然有不敬神明的嫌疑,但是,小皇帝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刚刚好。 毕竟,当初初见沈砚之时,他也是将他当作神仙妃子——险些没看丢了魂。只可惜,现实给了他沉重的一巴掌——他的神仙姐姐,竟然是个男的!?好吧,小皇帝承认他确实是后悔过那么一小会儿,但是……当时面对那张美到冒泡的脸他实在狠不下心治他的罪,只能安慰自己:美人不分男女! 然而时至今日,他心中残留的那一点点遗憾与可惜早已化为泡影。虽然他也被欺骗过感情,但至少他不用再当“瞎子”了啊!当然他并没有看不起瞎子的意思,只是男女都分辨不出可不就是瞎子吗?可怜那些江湖人个个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怎么怎么厉害,那清高气半点不比读书人少,却有一个算一个都被骗得团团转。 怪不得他小时候听老人说,这女人越是漂亮就越会骗人,不过现在看来,无论男女,这人长得足够漂亮,都是会骗人的!而且越漂亮,骗术就越高超。 “诶!小皇帝,你御膳房里的酒都去哪儿了?”看,这就是一个被骗得连被都找不着北的。 “没有,都被你偷喝光了,我这皇宫年久失修,可经不起您折腾,快走了您嘞!”小皇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过话是这么说,人却还是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一颗一颗地拈着花生米吃。而大内第一高手“潇湘剑客”魏子云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地静立原处,仿佛根本没看到来人一样。 没有人喜欢不请自来的客人,皇帝更是如此,但是这位不速之客小皇帝却讨厌不起来……好吧,还是有一点点讨厌的,再怎么说他也是皇帝,他一点都不喜欢被叫作小皇帝,他真的一点也不小! 小皇帝叫什么这并不重要,反正他幼年登基之后他的名字便没人敢叫了,知不知道也没多大区别。至于小皇帝这个并不招他喜欢的称呼,至今为止也只有两个人交过而已——一个便是这个不请自来的饕餮客,另一个便是那个骗了整个天下的“天下第一美人”。 见小皇帝不高兴,来人不仅不以为耻,反而笑眯眯地凑上前去直接拎起了小皇帝手边的酒壶喝了起来,喝完还不忘抹着嘴巴感叹:“好酒!好酒!”说罢,一甩背后鲜红的披风,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非常没把自己当外人的吃起花生米来。 小皇帝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厚脸皮了,翻了个白眼也懒得管他,亏他当初第一次见面时还觉得他是个怎么忠君爱国的好人,结果没想到这家伙杀熟,混熟之后成天去他的御膳房偷酒,皇宫的酒窖都快被他给搬空了!也不知道花家那位七公子到底是个多好的脾气,竟然忍得下这种家伙时常去骚扰他。他更想不明白的是,这种人为什么在江湖上那么声名赫赫。 声名赫赫这个词小皇帝并不觉得自己用错了,虽然他的武功肯定不是天下第一,长相也不是天下第一,但是论名气,四条眉毛陆小凤,可一点都不比那些个天下第一名气低。 至于他为什么说陆小凤被骗得找不着北,那自然是因为如今的陆小凤已然不是当初那个流连花楼、红颜无数的陆小凤了。试问天下谁人不知浪子陆小凤为了一个女人收了心,虽然他依旧时常麻烦缠身,不过如今他却是很少再因女人惹上麻烦了,只不过以前是麻烦找他,现在是他找麻烦。 小皇帝想着不由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只想笑世人愚昧,虽然说事情是这么一个事情,但是这其中出入,让他这个知道真相的人实在是忍俊不禁。毕竟那个传说中让陆小凤收心的女人,与陆小凤恨不得拜把子的兄弟其实是同一个人,这个消息恐怕陆小凤自己知道都会吓掉酒坛子吧? 当初那人一身粉色衣裙,自月空而来,美艳不可方物。只可惜美人如玫瑰,美,却有刺。他不过是叹了半句,魏子云与一众保护他的大内高手便被美人一剑撂倒踩在了脚下。再之后……美人还是美人,但却从神仙姐姐变成了神仙哥哥,说真的,他一直很好奇沈砚那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然,他惜命,不敢问。 这是一切开始的地方啊!小皇帝想起那人不由心生悲意,抬手夺过陆小凤手中的酒壶,毫无形象地对着壶嘴便灌了起来。 “……那你当初猜到他们会在江湖中掀起那么大的风浪吗?”陆小凤罕见地让人从自己手中夺走了酒。 听到陆小凤的问题小皇帝却不由愣了愣,他刚刚把心里的话说出口了吗?算了,这不重要了。望见天空中皎洁的圆月,小皇帝不由低头轻笑:“怎会猜不到?那种人,除非关在笼子里锁起来,否则,他出现的地方必然是旋涡的中心……” 陆小凤似乎还专门歪着头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哎哟!还真是的!” 说着不等小皇帝接话他便自顾自地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先是阿雁广发英雄帖,邀天下豪杰品鉴公孙剑舞。再是沈兄一人一剑退北胡百骑。再之后什么入主六扇门,整顿江湖风气,收服丐帮……总之,他们兄妹二人做过的大事如今一一数来,还真是数都数不过来啊!” 小皇帝颇是与有荣焉地哼了哼:“你现在才知道?亏你还自诩是他……她的男颜知己,就你这么当知己的?” “欸!这话您可就说错了。”眼见着小皇帝要把酒喝完了,陆小凤连忙伸手又将酒壶夺了回来,仰头一饮而尽:“恰恰相反,只有我这样的才是知己。您自个儿想想,那些总盯着您的功绩瞧的人,他们能是真心和你交朋友的吗?正因为我和沈兄还有阿雁是真朋友,所以我才不关心他们是什么人物、做过什么大事。反正只要他们没作奸犯科,他们都是我朋友。” 想起陆小凤那遍布天下,从花七公子到剑神再到偷王之王的庞大复杂的朋友圈,小皇帝不由失笑:“那倒也是,对你来说都是一样,毕竟你若是交朋友还那么挑剔,恐怕早就被饿死了。”嗯,众所周知,陆小凤这只小凤凰从来不为钱财发愁,因为他朋友遍天下,便是现在将他扒光了扔到街上,不出半个时辰他也能穿着锦衣在花楼快活。 陆小凤虽然听出了小皇帝话中的戏谑之意,却丝毫不以为耻,他有什么好害羞的,他们都是嫉妒他朋友多!不过……“谁说我交朋友不挑剔的?我可不是为了一口吃的才交朋友的,再说了,就算我再怎么挑剔,有七童在,我才不会饿死呢!” 小皇帝一时无言以对,他真的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花七公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养着你?” “嘿嘿嘿,我们关系好,你嫉妒了?”陆小凤嘚瑟不止。 小皇帝冷哼一声:“嫉妒?我有什么好嫉妒的?沈雁的归雁商行可是归我的,你和花七公子关系再好,花家能为了你一掷千金?” 陆小凤顿时哑然:“我和七童的友谊岂是能用钱衡量的?再说了,阿雁那商行可不是留给你的,那是留给天下百姓的!”说着陆小凤竟是也收起了一贯吊儿郎当地做派,正色道:“我、西门和叶城主可都盯着你呢,你若是敢做昏君,到时候西门吹的可就是你的血了。” 小皇帝撇了撇嘴,却也不怒:“你可省省吧,要不是阿砚作保我早就砍了你们这群‘乱臣贼子’了。还想杀我?杀了我你们上哪找我这么勤政爱民的皇帝去?” “勤政爱民?”陆小凤嗤笑一声:“不见得吧?到底是谁看话本入迷到通宵,结果第二天在朝会上睡得从龙椅上栽下来了?” 小皇帝也毫不示弱:“呵,那是谁半夜偷闯女孩子闺房被追得像丧家之犬一样四处逃蹿?” “我哪里知道那天是阿雁住在那里!!!”陆小凤大声辩解道,相互揭短的二人像斗鸡一样瞪着眼互不相让。最后还是小皇帝因为没习过武先败下阵来:“罢了罢了,朕到底是抽的哪门子疯竟然和你吵架?我可警告你啊!以后不许来了!他给我酿的酒就只剩最后一坛了,那可是我留给自己送终的,不准打它的主意哈!”说着小皇帝打了个哈欠起身离去。 陆小凤随意拱了拱手权当告别,人却是趴在桌子上歪头看着月亮,似乎已经醉得起不了身了,不过魏子云却还是耳尖地听到了些许喃喃之声:“……原来,他们已经走了那么久了吗?” 第25章 纯阳真仙 二十四 元沧鸾向来自矜自傲,自小便不肯示弱于人,便是面对方乾她也从来要与他争一争高下的。可是,此时面对沈砚她却升不起任何不敬之心,因为那双与她对视的眼睛委实太……冷淡了些。那并非轻蔑也非愤怒,只是那么淡淡地看着她,仿佛她与路边的花草并无二致,就好像——神明的俯视。 她该是气愤的,可荒唐的是她心底委实生不出愤恨,因为就连她自己也觉得他本就应该如此……元沧鸾突然有些泄气,她似乎低估了自己的对手。她原本认为沈砚他们不过是两个喜好游历的天潢贵胄,或许武功是厉害了些,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们如此年少便有如此修为,便是再怎么聪明在谈判一道也不可能胜得过那些浸淫此道多年的鸿胪寺官员。 可是如今看到,倒是她有些太想当然了。这样的人绝不是她能够忽悠得了的,便是她真的骗得过他,以他这身久居上位的气派,到时他含怒出手,双方的盟约便是就此破裂元沧鸾也一点也不会感到奇怪。她并不想与大唐为敌,这是元沧鸾从谈判开始就在心中定下的底线。 不同于各家其他的主事,他们所认识的大唐大多是从旁人口中听出来的,或是许多年前他们自己看到的。时过境迁,大唐早已不同了。她是前两年才去过大唐的,她去寻方乾,正因为亲眼见识过所以她清楚地明白,如今的大唐早已不是武周皇帝当权时四处风声鹤唳的大周了,那是如日中天、万邦来朝的大唐帝国。 况且巴蜀一行,她也从未忘记沿途打听中原武林的境况——方乾虽声名赫赫,但当代武林能与之比拟的高手并非没有,前辈高手更是数不胜数——少林寺底蕴深不见底、蜀中唐门有唐老太太坐镇、南疆五仙教的蛊毒防不胜防……这一切就算只有那么一两件是真实存在的便足以让她投鼠忌器,更何况,元沧鸾心里明白,无风不起浪,那些前辈的实力或许还在传言之上。 而大唐的底蕴与实力,远远不是他们小小的东海诸岛可以比拟的。若是真的燃起战火,元沧鸾甚至担心他们到底能不能撑过三月。打是不可能打的,所以他们只能和谈。 元沧鸾见自己的气势被压了下来,当机立断地改变了策略,柔柔一笑,温婉地俯身致礼:“道长误会了,妾身并非是在威胁您。” 沈砚心下嗤笑一声,却未在这件事上与元沧鸾纠缠,谈判本就如此,无论恭倨,皆是为了谋取己方的利益,不说元沧鸾,他自己不也是如此敲打元沧鸾的吗?只不过沈砚也并没有打算让元沧鸾这么轻易地蒙混过关,他既然都已经露面了那便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元夫人为开海而来?” 沈砚虽是疑问的语气,但元沧鸾从他的眼中看到的却只有笃定,元沧鸾权衡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因为她的预感告诉她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寻求盟友的机会,虽然与大唐的联合势在必行,但是朝中有人和没人,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是,既然道长随使团而来,想必也了解一二内情,那么妾身还想请问道长,若开海我蓬莱将如何?若不开海,我蓬莱又将如何?”元沧鸾深知含蓄暗示并无任何作用,唯有直截了当才有可能激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沈砚也懒得与她打哑谜,商谈细则是使团的职责,而元夫人找他这无非就是想试探大唐的底线而已,而这份底线告诉她也无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件事在沈砚看来是元沧鸾想太多了,桃花源本就是痴人说梦,蓬莱一旦暴露在世人眼中开海本就势在必行。东海虽有奇珍但大唐鼎盛,万邦来朝,又何须觊觎他们的东西? 至于说蓬莱开海后他们是因为无法适应而消失于历史洪流,还是如鱼得水扶摇直上,那就是他们自家手段的问题了,反正对于朝廷而言无论是东海的世家还是中原的世家,那都是大唐的世家! 沈砚不假思索地回答却是令元沧鸾哑然:“……道长竟如此吝啬,连一句保证都给不得?” 沈砚失笑:“保证?都说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蓬莱方家也需要保证?” 元沧鸾默然,但她沉默了数息后终是叹息道:“道长,明人不说暗话,蓬莱可以开海,甚至可以开放藏经阁、可以将蓬莱先辈千年来积攒的经验、海图、船舶尽数交给朝廷,可是,朝廷又能给我们什么?蓬莱闭岛千年,如今重归必然有无数势力虎视眈眈,我是到过大唐的,也从不敢小觑天下英雄,朝廷又如何保证我们此时开海能够站稳脚跟,能够再图出路,而不是被那些闻到了血腥味的豺狼虎豹撕成碎片?” 沈砚失语,若非朝中已经先一步开始肃清风气元沧鸾所说的事情并非不可能发生,财帛动人心,东海这块地方,肉太肥,单单一个蓬莱,吃不下。况且如今的蓬莱远离中原太久了,他们在中原没有根基,又不了解中原的形势,冒然开海确实可能被一些心怀不轨之辈咬下一块肉来,这对元沧鸾而言显然是无法接受的。 不过她的这个顾虑在沈砚看来却是大可不必,敢在这种时候无视盟约对蓬莱的动手的世家手里必然不干净,而他们对蓬莱动手的事迹恰好是李隆基清扫蛀虫、夺权勋贵、革除弊病的机会。如今的大唐,一切都以国家强盛为最终目的,任何阻碍大唐发展的举措都是在戳李隆基的心窝子。 所以沈砚完全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毕竟蓬莱在海船方面的研究确实是举世无双的。只等他画上一幅世界地图交给李隆基,到时候但凡敢对蓬莱出手的人恐怕都会成为李隆基的眼中钉肉中刺。毕竟俗话说得好,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一点对皇帝同样适用。 不过这些沈砚并不会直接告诉元沧鸾,毕竟说了她恐怕也不会信。所以,沈砚略一思忖,抬眼道:“贫道可以助你。” 元沧鸾当即俯身拜礼:“请道长赐教。” 沈砚却只摇摇头道:“明日再来。” 元沧鸾还欲再言,但被沈砚眼风一扫,当即将话咽回了肚子里。罢了,是真是假明日便可见分晓,不过一日而已,也不碍事。 元沧鸾这边满腹疑惑地离开了客栈,沈砚却是门一关便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忙碌起来,那可是世界地图啊!更何况为了能够确保激起李隆基的征服欲除了广阔的疆土之外他还需要标注出各种矿藏——那才是说服李隆基、说服朝臣最有力的工具。那么庞杂细致的地图即使有系统提供模板他只需要照抄,但想要在短短一夜之间临摹完对他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不过一想到大唐可能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证明地球是圆的的国家,沈砚也不由心生激动,他这也算是改变了历史了吗?虽然他之前也给李隆基提了不少意见,但是那些措施都需要时间去验证,或许十年、百年才能看出真正的效果,但这一项只要李隆基尽快派船队出发,说不定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他还能看到船队归来的那天呢! 翌日一早,元沧鸾再来拜会之时,却只见沈砚重新戴上了帷帽捧着一杯茶,不紧不慢地抿着茶水,见她进来也只微微抬了抬头,随即便指向案上的一卷画轴道:“交给使团,答允开海,剩下的便不必多问了。” 元沧鸾提心吊胆而来,满腔疑惑而去,不过疑惑之余她心中更多的还是失望,她并不觉得仅仅是一幅画轴便可以保蓬莱无失。可是令元沧鸾没有想到的是,在她从沈砚那里回返谈判地点后情况竟然急转直下,不仅原本就频频示好的尹家坚定不移地支持开海,就连一向态度暧昧的康家也旗帜鲜明地要与大唐合作。 当元沧鸾得到消息赶到时,三家之中也就只剩下方家一家还未在盟书上签字了。不过元沧鸾又怎会看不出,方艺拖到如今还未签字并非不愿开海,只不过是尊重她,所以想等她回来再做决定罢了。 元沧鸾呆立片刻,不由望向康杖石,尹家一直想开海这她是知道的,可是又是谁说动了康杖石呢?这位多情箫可不是那种好说话的人,更何况这盟约之中还指出让几家开放手中的秘境——谁不知道康杖石有多宝贝泥兰洞天,如今竟然连这都肯退让?!元沧鸾简直要被这番变故惊呆了。 不过事到如今再追究缘由已经晚了,元沧鸾一咬牙,索性死马当成活马医,当即冲方艺点了点头示意他同意盟约,只不过在方艺签字之前,元沧鸾抛出了沈砚给她的卷轴:“开海?可以,但这盟约还要改!洞天秘境本就是我各家独有,便是中原世家的秘境也没见过朝廷要求开放的,这一点恕我无法接受。” 使臣不怒反笑,但在他开口前,元沧鸾却是先抬手阻止道:“我去见了那位与诸位同来的道长,这卷轴是他给我的,阁下不妨看完再做决定?” 使团中还有人不明所以,为首的使臣却已是脸色数变,但他最后还是抬手展开了卷轴,只不过……卷轴将将展开小半,他便已脸色剧变,刷的一声将卷轴合的严严实实得瞬间改口:“方夫人说得在理,既然如此那便将夫人所说之处改了吧。” “大人?!”随行的官员瞬间大惊,若是被人知道他们放弃到手的利益,到时候御史台肯定要参他们一本啊! 那使臣却连连摇头,只抬手露了卷轴的一角,众人一看瞬间消声。 这一连串变故令元沧鸾又惊又喜,她着实没有想到沈砚的一幅卷轴竟然如此有效!不过欣喜之余,元沧鸾又不由有些懊恼,早知如此她便借此多争取些利益了。不过如今卷轴已出,多说无益,多少保全了各家的秘境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吧。 不过元沧鸾也不由心生好奇,那卷轴之上到底写了些什么?竟然让这些大唐使臣观之色变? 第26章 纯阳真仙 二十五 是什么让使团的众人如此大惊失色呢?自然不是因为他们只通过一角便看出了这幅卷轴有多么珍贵,而是因为那画卷之上的印记——李隆基制。即使只是半枚印章便足以让他们勃然色变,当今虽然素来多才多艺,但能够得他亲手所制的印章的人物,又岂是他们这些鸿胪寺的小官可以过问的? 虽然目睹了这一切的元沧鸾等人心中皆有猜疑,但是至少在最大的方向上他们已经达成了一致。而随着谈判的风向明朗,岛上的氛围也渐渐发生了转变——原本龟缩在客栈中的客商们渐渐壮大了胆子走出了门,原本只是例行公事执行守卫任务的蓬莱弟子也渐渐和客栈中的众人搭上了话,甚至由于沈砚即使是前段时间都一直没耽搁出门,竟然有东海的商人慕名来向他推荐自己的奇珍。 以至于当叶英终于结束顿悟被方苍玉礼送回来时看了看堆了小半张桌子的珍稀矿石,再看看自己手中提着地从方家千挑万选出来的三块原矿,叶英也不免扶额:“早知沈兄有那么大的本事我又何必去方家呢?” 沈砚轻笑:“此去悟剑谷你得到的难道只是矿石吗?” 叶英想起自己这半月来突飞猛进的剑道修为顿时展颜:“沈兄所言甚是,倒是我着相了,我这半月学到的东西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沈砚无奈:“听听你这话,可不就是得了便宜卖乖吗?旁人俱是散尽家财想要求一朝突破,到你这反是似乎这些身外之物更重要些。” “怎会是身外之物?”叶英正色道:“剑是剑客的半身……虽然你我都算不得真正的剑客,但神剑难求,君不见一把神兵利器同样是引得无数江湖人士前赴后继,论吸引力,它们可半点不比绝世神功差。” 沈砚摇了摇头,却不再与他争论,矿石终究只是矿石,这世上多得是人有眼不识金镶玉,恐怕也就只有在叶英这种人眼中才会将它们与绝世神兵画上等号吧。 沈砚不应叶英也不多言,只是,叶英看着那一桌矿石却是缓缓皱起了眉头:“……沈兄?” “有何处不妥?”沈砚不解地问道。 叶英十分认真地疑惑道:“你哪来的那么多钱买这些?” 与沈砚私交极好的叶英自然对沈砚的身家十分清楚,他或许不缺钱,毕竟只要他开口朝廷和纯阳都愿意供着他,后来他们二人一路同行,作为一个合格的藏剑少爷叶英自然不会让沈砚花钱,就算如此为沈砚省下了不少钱,但沈砚如此孑然一身身上又能带多少钱? 便是满打满算也绝不超过百两金,可这些矿石尽数算下来,便是万两金恐怕也打不住啊!就算这其中一部分是沈砚捡漏捡来的,但是这么多珍稀矿产总不可能都是他捡漏捡来的吧!?叶英真的有理由怀疑自家好友是不是打劫了蓬莱哪个大家族的宝库…… “你都在想些什么?”沈砚哭笑不得,叶英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向来不会掩饰自己面上的想法,自然不难看出他的忧虑:“你放心便是,如今蓬莱已归入大唐,我便是再缺钱也不至于向自己人动手。再者……这汪洋大海到处都是宝物,只要本事想要赚钱并不困难,我只是晕船,又不是畏水。入深海取些贝母换这些矿藏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沈砚言简意赅地解释了自己的金钱的来源,不过他没有说的是,在叶英不在的这几天他不仅下海捞了贝母,还专门拿着系统提供的地图一路大轻功奔去浮丘岛采了一颗满神果。 这满神果自然不是给他自己或是叶英用的,而是被他高价卖给了康杖石!要不然真认为康家那么好说话?康雪折的规劝固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却是沈砚承诺将满神果卖给康杖石。真当他有多相信元夫人?元夫人找他不过是为了增加筹码而绝非走投无路,可康杖石就不一样了,他对自己的容貌的执着近乎疯魔。 曾经让月泉淮永葆青春的满神果对于康杖石的吸引力那绝对是不一般的。只不过是一张空头支票,康杖石便近乎毫不犹豫地选择倒戈,对此沈砚也是不免心生感慨,真没想到这个世上尽然真的有如此重视自己的外貌的人啊! 不过这些私下里的交易自然不好四处宣扬,便是叶英他不主动问起,沈砚也是绝不会告知的,毕竟有些时候知道的越多同样也意味着危险越多。 沈砚的解释叶英自然是相信的,虽然其中或许有一些不合理的地方,但叶英也并非刨根问底之人,更重要的是他也相信沈砚绝不会害他,该他知道的沈砚自然会告诉他。因此叶英问过之后确认沈砚没有惹上麻烦便专心为这些矿石分起类来。 分类之后自然是从中挑选合适铸剑的材料了。虽然他们是逃家出来的,但叶英可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第三届名剑大会举办在即,此次大会作为奖品的神兵也将由他炼制。事实上碎星剑的剑胚早已在剑庐中炼制,不过剑胚的炼制耗时却并无过多讲究,且先由剑庐管事照看待他回庄再正式开炉也不迟。不过,虽然要等回去再开炉,可这铸剑的材料叶英也没忘记搜集。 虽然庄中早已准备好了足够的材料,但是铸剑师谁不希望自己的剑能够尽善尽美、更进一步?如今在蓬莱看到了更合适、更优质的矿石,叶英自然要琢磨着怎么将它们加进去,又该如何改造碎星剑的锻造方案。 当然在碎星剑之前,叶英还有一把剑的铸造要构思——他曾许诺要为沈砚亲手打造一把佩剑,沈砚或许没急着拿到这把剑,但叶英却并不打算拖下去,随着他的剑道越来越精进,他越发难将沈砚的道韵理解透彻,正如空瓶子与装满了石子的瓶子能够装下的水不同一样,他若是现在再不为沈砚铸剑,那么短时间内他恐怕都难以再为他铸造一柄何用的剑了。 因为在他如今的状态下,他铸造出的剑或许无愧神兵利器之称,却也容易沾染他对剑道的理解,除非等下一个十年,他或许能够收敛好这份剑意,否则,再拖下去当他无法压制他的剑道境界时,他打造的剑便不再是为沈砚量身打造的了。 听罢叶英的打算与顾虑,沈砚也是又感动又为难,铸剑的剑庐倒是不难找,蓬莱也有铁匠铺,虽然有些简陋,但是叶英高超的技艺足以弥补缺陷,但是让他感到为难的是时间——因为元夫人的不按常理出牌引得沈砚插手直接给谈判定了调子,而且康杖石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疯,在后续的合约细则商谈中几乎为大唐使团一路开绿灯,差点没把元夫人气得拂袖而去。 总而言之,由于种种原因,这场谈判的达成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原本使团计划的半年之内达成协议如今从离开大唐算不过短短月余的时间,谈判竟然已经进入了敲定过半!就算他们现在又开始纠结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但是满打满算到谈判结束绝对不超过一个月的时间。 就算再加上蓬莱筹备船队跟他们一道返唐的时间,留给叶英铸剑的时间也绝对不超过三个月!剑的质量虽然与铸剑时间的长短并没有直接联系,但是三个月的时间想要打造出一柄绝世神兵,叶英需要在其中倾注的心力可想而知。 所以,沈砚思虑片刻后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叶英的好意:“不行,绝对不行!我不会允许你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你还是快些打消这种念头吧。这把剑我宁愿不要!叶英,你要明白一点,与我而言,你比任何宝剑都要珍贵得多。”沈砚望着叶英的眼睛语气诚挚万分。 沈砚的一记直球险些把叶英打懵了,但是他仍是没忘记固执己见:“……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我同样想为你做些什么。阿砚,这是我的心意。” 叶英的一声阿砚也把沈砚叫懵了神,说实话,他一直知道庄花美,但他从不知道,他的那双眼睛更是令人无法拒绝。 二人为了一把剑冷战了整整三天,其间甚至还把来找他们的康雪折与方苍玉给吓了回去。用康雪折的话来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现有人的气场冷得能让海水结冰!” 叶英到底怎么想的沈砚并不清楚,反正最后是他先低了头。憋着一口气硬是冷了叶英三天的沈砚没气到叶英却险些把自己憋出内伤,当他闷着头把系统给出的铸剑指导都看了三遍了还没等来了叶英的低头时,沈砚终于忍不住投降了:“铸铸铸!你想铸就铸,大不了到时候我们不跟船队走!不过先说好,你不准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宁愿慢些不准赶工,听明白没有?” 叶英这才展颜:“嗯,都听你的。” 最后二人约法三章,甚至还由沈砚专门向系统买了完美剑胚以帮助叶英缩短工期,二人才终于达成了一致。 不过好在他们的顾虑最后都没有发生,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系统提供的剑胚确实好的缘故,叶英打造这把剑的过程中竟然如有神助,所有的工序全部一气呵成,竟然一次便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而就在宝剑出炉的当天,他们也刚刚好赶上了即将离港的船队…… “啧啧,这便是叶兄为沈兄打造的宝剑?真是极品啊!”远远地刚一眼望见沈砚肩头露出的剑柄,方苍玉便忍不住连声赞叹。 沈砚无奈:“未见全貌,如何可知?” 第27章 纯阳真仙 二十六 “未见全貌,如何可知?”沈砚虽然对叶英为他亲手所铸的佩剑十分自信,却也不免觉得方苍玉是在恭维自己,毕竟未见剑锋又如何能轻言一把剑的好坏呢? “何须全貌?一眼便知!”方苍玉却也是丝毫不心虚地答道:“此剑气息与沈兄浑然一体,尚未出鞘便已有人剑合一之相,自然当得一声宝剑。” 这点沈砚倒是无从反驳,能与执剑者气息相融的剑莫说道一句宝剑,便是赞一声神剑也是当得。毕竟这世上最好的不一定是最合适的,剑客一声能够寻得一把最合适自己的剑,也算得上是一种圆满了。 康雪折虽不用剑但第一次见到能被方苍玉称赞的剑自然也不免心生好奇:“这有什么好争的?沈兄示剑一观不就一切明了了吗?”说着便无声地用眼神催促着沈砚展示一番。 在蓬莱的这数月间康雪折可没少为他们提供便利,沈砚自然不会驳了他的面子,当即也不含糊,直接解下背后的剑交予康雪折与方苍玉二人品鉴。 剑方入手,方苍玉便忍不住露出了赞叹之色,他虽不会铸剑却是东海这一辈用剑的佼佼者自然也懂得如何辨别剑的好坏。剑虽还未出鞘,但光这剑鞘之上方苍玉便已认出了数种奇石,其中还包括出自方家的清心石,至于他辨认不出的矿石方苍玉也理由相信它们的品质绝对不在清心石之下。 剑柄整体由清心石炼成,辅以深海沉银与一种不知名的矿石绘成纹路呈龙吐珠之态,而柄端龙珠则以沧海珠为基,外绕阴阳八卦镂纹。而剑鞘则是以多种矿石、珊瑚、宝珠熔炼而成,呈天青珠白交织之色,上雕鹤羽云纹作云中鹤舞之态。细细观之似有云气氤氲。 赞叹之余康雪折也忍不住探手拔出了剑,但剑锋出鞘却不似想象中那般寒光潋滟,反倒如白玉无锋,剑身上刻着篆书归羽二字。康雪折还未从惊讶不解中回过神来,却只见方苍玉忽然抬手揪下自己的一根头发,小心翼翼地探至剑锋处。只见,发丝一挨上剑锋立时干脆利落地断作两段。 方苍玉与康雪折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剑恐怕就是比岛上最好名剑的名非名也不遑多让了吧?”康雪折话未说完,便见归羽剑猛然颤动起来,康雪折一时不察竟是让它挣脱手刷的一声落回鞘中,康雪折下意识地想要去拔,可这次却是再怎么用力也拔不出来了。 康雪折与方苍玉顿时面面相觑:“嘶——这剑……竟然有灵?!” 同样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状况的沈砚也是心中大惊,他面上勉强端住淡定地表情心里却在疯狂cue系统:‘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武侠世界吗?这已经不是灵剑而是剑灵了吧?!’ 996十分淡定地回复道:‘亲,请保持镇定,经查询这属于正常状况,而且这把剑只是有诞生剑灵的资质而已,它的意识还很朦胧,距离成为真正的剑灵还需要很久呢~’ ‘???这是需要多久才能诞生剑灵的问题吗?关键是这是剑灵啊!只是资质也是剑灵啊!这是武侠世界吧?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世界观?’ ‘亲,请不要大惊小怪,你看其他人都不会感到震惊啊~更何况这个世界都有方士和魂墟了,宝剑生灵很奇怪吗?’ 沈砚看着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后脸上便只剩下激动与喜悦的方、康二人不由无言以对,好吧,似乎好像大概确实是他少见多怪了……才怪!摔!这个世界根本就是拿的仙侠剧本吧?! 借着宝剑生灵的变故,沈砚名正言顺地用闭关参剑的借口忽悠走了激动万分的康、方二人。不仅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免受打扰的环境,也终于保全了自己的颜面……毕竟他的晕船症还没有被治愈,刚上船的几日虽然不显,但航程到了后期,他却是几乎只能躺在床上靠叶英照料续命,可以说是非常惨了。 不过好在他们这次早有准备,至少在药物与各种方法的帮助下,当船靠岸之时,沈砚还有力气背着剑腰杆挺直地自己走下船并自己骑马与叶英一同回返藏剑山庄。 方苍玉与康雪折二人虽然也有意与他们二人同行,但作为来唐的小辈弟子中最出色的存在他们还需要与船队一同先去长安面圣,因此二人也只得在扬州与他们遗憾作别。但是方苍玉也没忘与叶英约定,待他游历完大唐河山,三年后的名剑大会他必会到场再次向叶英讨教剑法。 方苍玉一心向剑、并无恶意,叶英自然欣然应允,同时也没有忘记邀请康雪折一同赴会。康雪折却是笑眯眯地故作神秘:“说不定不用等三年后,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呢~” 康雪折虽是故意卖关子,但沈砚与叶英都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所以二人皆只是微微一笑,四人便就此作别了。 沈砚一到藏剑山庄也顾不上许多,一路直奔天泽楼倒头便睡。叶英见识过他晕船的惨状,自是知道他这一路行来不过强撑,自是十分贴心地为他拦下了一众“热情”的藏剑众人,不让他们去打扰沈砚的休息。况且,他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离庄那么久,回来第一件事自然是要过问庄中近况。 然而,第二天,当沈砚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之时却突然发现,藏剑山庄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对,而且,叶英似乎也一夜未归。沈砚当即忍不住皱起眉来,这数月来叶英本就又是悟剑又是铸剑基本上没有好好休息过,在船上又要照顾他,如今回了藏剑还不好好休息?难当真当自己是铁人不成? 可叶英不在天泽楼又会在哪呢?沈砚略一思索,直奔前厅大殿而去,能够牵动叶英的除了他的家人便是藏剑山庄的事务,叶家嫡系没有一个庸手,唯一可能有意外的便是叶夫人与叶婧衣那里,但毕竟是女眷住处不便擅闯,而若是山庄事务自然是在大殿处理,故而沈砚决定先去大殿瞧瞧。 果然,不出沈砚所料,一进大殿便看到叶英与叶蒙二人正围在一张桌案旁面色沉凝,不时低声交流着些什么。看得出来,藏剑山庄似乎真出了些不好的意外。沈砚无意干涉藏剑山庄的事情,但看到叶英眼下不甚明显的暗青,沈砚还是忍不住大步入殿:“何事如此急迫,竟让你连身体都不顾了?” “我没……” “看看你的眼睛再说话。”叶英的辩解尚未说完便被沈砚一句话堵了回来。 叶蒙这也才发现叶英眼下的青黑,顿时大惊:“大哥你还是快去休息吧,二哥那边都拖了两个月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等你睡醒起来我们再讨论也不迟!” 叶英却仍有些不愿,这多拖一日折损的都是藏剑的声威,况且事情若真像叶蒙说得那样简单,他也不至于着急地一听说他回来了便急匆匆地赶过来了。叶蒙心思粗犷看不出叶英的顾虑,沈砚却是不愿看着他如此糟践自己的身体健康,索性直接问道:“出了何事?我可否相助?我替你照看,你且去歇息,如何?” 叶英略一迟疑,这毕竟是他的家事,若是让沈砚插手会不会惹人非议。但他也知道沈砚对这些俗务并无兴致,不过是担心他的身体而已,而且……他的身体也确实是十分疲累了,回忆起二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叶英忽然轻笑一声:“好,那便拜托阿砚了。二弟日前去找十二连环坞讨要说法,至今未果,双方交手各有输赢,如此拖下去对我藏剑不利,还望阿砚能为我谋得良策。” 沈砚不由略微挑眉:“十二连环坞?我知道了,你且去歇息吧。” 叶英也不矫情,很快便在沈砚与叶蒙的连声催促中回天泽楼休息了。而沈砚却是在目送叶英离开之后望着案上的长江流域舆图面露思索之色:“十二连环坞……宫傲……宇文氏吗?” 第28章 纯阳真仙 二十七 听到他的低语叶蒙的目光也终于被吸引回了沈砚身上。说实话,沈砚的形象在叶蒙眼中其实是不怎么好的……毕竟他这不过是第二次见沈砚,而此前他与沈砚并没有过实质的接触与交流,反倒是从叶晖那里听了沈砚的不少坏话。 唔,应该算是坏话吧,毕竟在叶晖口中沈砚一直是那个拐带了他家大哥离家出走还对他大哥心怀不轨的妖道,咳咳,当然这并不是他的看法,不过他也确实是第一次见到他家二哥那么暴躁的样子。更何况沈砚带着叶英接连两次“离家出走”是确有其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想让叶蒙对沈砚有什么好印象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况且直到现在为止,他们都还没能搞清楚沈砚来路,这又让他们如何能放心让沈砚待在叶英身旁呢?事实上如果不是顾忌叶英的感受他们早就想尽办法让沈砚远离叶英了。 ‘不过这位沈道长这样看来,似乎也并非什么歹人。’叶蒙心中暗暗思忖。原本因为沈砚拐带叶英出海而对他颇有怨言的叶蒙对沈砚的印象终于稍稍改观,不过……也只是稍微改观而已。 “不知沈道长对这十二连环坞有多少了解?”叶蒙有意试探沈砚的底细,所以直接询问道。 沈砚心中不免好笑,他确实没有向藏剑诸人介绍过自己的身份,毕竟他是以沈砚的身份与叶英相交,而不仅仅是作为纯阳子,但他没想到当初的一个误会竟然一直延续至今,仍未使叶家人对他放松警惕。 不过对于叶蒙的试探沈砚也并未着恼,毕竟他也只是担心叶英的安危而已。不过是些些许的冒犯,抛开纯阳子这个马甲,他本人并不是什么注重排场、脸面的人,几句不痛不痒地试探罢了,便是他当面询问沈砚也不介意将一切和盘托出,不过……他既然不问,那就不要怪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知道不少。”沈砚毫不藏私地点上地图:“十二连环坞的总舵分十二连环坞分舵、分水关和内三堂。十二连环坞巢穴极深,就是该帮的人众,不是直接在主舵效力的,也轻易进不去。其主宫傲原是蓬莱侠客岛上的一名伙夫,逃至中原时顺手将岛上的尚水宝典也带了出来,因此武功大增,后收服长江沿岸十二座水寨,又与宇文氏的叛军勾连,盘踞白帝城,建立十二连环坞总舵。” 沈砚瞥了一眼案上只粗略标出了白帝城的舆图便知这图基本是个摆设,索性也不再看它。“他们的总舵易守难攻,且机关暗哨无数——论精巧自然比不上蜀中唐门,但论巡查人数之中,其防备之严只怕不下于战时军营。况且,白帝城下仍有暗道、地堡,地形极为错综复杂,又有宇文氏叛军守卫,仅凭藏剑一家之力,想要拿下十二连环坞无异于痴人说梦。” 叶蒙听到沈砚贬低藏剑张口便要反驳,可是他嘴皮子抖了几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如果沈砚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的话,那么以藏剑的力量确实无法撼动十二连环坞,毕竟藏剑弟子武功再高他们也不过是一个江湖门派,可十二连环坞这般势力,已经无异于是一方叛军了!哦,如果宇文氏的叛军是真事,那么他们就是一伙叛军! 而且……想起早年间曾经远远看到过的白帝城的规模,叶蒙不由暗自心惊,如果他们真的有那么多人手将白帝城守得水泼不入的话,那这十二连环坞中的叛军数量恐怕已过万数啊! “所以,此非你们一家之事。”沈砚最后总结道。 叶蒙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程度,不等沈砚催促他便径直起身道:“我这便传信二哥查验这些消息,若是属实便要立刻禀明父亲广发英雄帖,邀其他各大门派共同商谈此事了。” “各大……门派?”虽然沈砚戴着帷帽并看不清神色但这并不妨碍叶蒙听出沈砚这句话中诡异的语气。 “怎么?我哪里说错了吗?”叶蒙不解地问道。 沈砚也不由有些无奈:“为何不报官?” “报官有什么用?”看着叶蒙一脸莫名其妙地表情沈砚也觉得他和这个世界真是有着不小的代沟。 “这并非单纯的江湖恩怨,事涉叛军,难道不该报与朝廷有官府派兵剿灭吗?”沈砚索性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当然他也没忘去观察叶蒙的神色,毕竟他给李隆基的计划中本就有渐渐将江湖人士尽皆拢入律法、官府的管辖之中的规划,如今先试探一下也好,至少可以确定一下寻常江湖人士是否对官府的介入有明显的厌恶与排斥。 只有让律法、朝廷的权威逐渐潜移默化深入人心,这样才能构建出他理想之中的盛世大唐。 叶蒙虽然并未露出什么恍然大悟、突然兴奋的表情,但他的表现还是让沈砚松了一口气的,因为他虽然呆滞了许久,只木木地念叨着:“确是如此,是这么个理。”却也并未表露出什么极端排斥的情绪。由此可见,大唐的江湖人虽然不习惯与官府打交道,却也并不排斥官府的介入。 当然沈砚也没有急着高兴,要知道藏剑与朝廷本就有合作,他们的接受度高也是理所应当,真正的反应还是要等剿灭十二连环坞一事的影响扩散出去,倒时候江湖中的风向才是最可以指引方向的。 “若是要报与朝廷那恐怕要请父亲出关了……”叶蒙沉吟道。如今藏剑的庄主虽是叶英,但第三次名剑大会未开,叶英继任庄主一事也不过他们自家人知道而已,若是要与朝廷交涉,叶英这位新上任的庄主恐怕还不够分量,只怕还是要请叶孟秋出关背书才能引起朝廷足够的重视。 毕竟兵事无小事,朝廷若要调兵攻打十二连环坞到时军队换防、粮草运输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仅凭藏剑山庄的一面之词便想在大唐境内调动上万大军……叶蒙可是有自知之明得很,他们藏剑可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便是叶孟秋亲自出马他们也必须拿出宇文氏叛军盘踞白帝城的证据,否则,便是皇帝信任他们,朝臣也绝对不会同意那么荒谬的调兵命令的。 正当叶蒙琢磨着应该如何验证十二连环坞中是否有叛军的踪迹时,却突然听到沈砚一成不变的声音传来:“不必劳烦叶老庄主,朝廷那边贫道去说便是。不过……叶家是希望与巴陵驻军联手,还是希望天策府出兵?” 叶蒙的眼神都迷茫了,不由脱口而出:“这都能选的吗?” 第29章 纯阳真仙 二十八 “这都能选的吗?!” 叶蒙的表情十分有效地愉悦了沈砚,甚至让他颇为正经地接话道:“当然不是乱选,巴陵驻军是距离白帝城最近的军队,扫平十二连环坞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不过他们不一定是宫傲与宇文兄弟的对手。而天策新近扩军正需一场战争历练,况且他们本就兼理江湖事务,由他们出兵也算名正言顺。” 沈砚的一番解释不仅没有让叶蒙放松,反而让他愈加忍不住苦笑了:“这可不是是不是名正言顺地问题了啊!……沈道长,请恕我冒昧,敢问,您到底是什么人?” 叶蒙若是再看不出沈砚的出身不一般且与朝廷关系匪浅那他就真的是傻子了! 虽然此时能够找到一个与朝中有联系的人替他们说话算得上一件好事,但是叶家常年与军中交易,对于朝中的权力倾轧也是耳濡目染知道不少,正因了解,所以他深知,与朝堂扯上关系的人没有一个简单的。要知道武人杀人用剑、撑死不过一剑杀一人,可文人杀人用笔、轻描淡写间便能让人全族命丧啊! 如此,叶蒙又怎敢再如此让叶英不明不白地与沈砚交往下去?况且近来变法,朝中本就动荡、流血不断,若非当今每杀一人都将其罪行公诸于众、证据确凿,只怕朝中早就罢朝了!这种非常时期,突然冒出沈砚这么一个非常人物,与叶英交好,叶蒙心中不可抑制生出了众多阴谋论的猜测…… 然而不等他心中的那些猜测成型,便听沈砚道:“是贫道疏忽了,在下沈砚,道号纯阳,出身纯阳宫。叶蒙庄主若是想问变法一事,那确实是出自贫道的手笔。” 叶蒙哑然,他着实没想到沈砚竟然会如此坦荡地将这一切摆上桌面,况且他的道号也让叶蒙震了三震。吕洞宾其名当世恐怕除了不知事的小孩子都曾听说过他的名号,而他所有的传奇都是伴随着纯阳这个道号传开的。 虽然早有消息传出吕祖隐退,纯阳这一道号已传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可是江湖中一直没见这位新的纯阳子走动,便将这当作了传闻,却不想,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而且现在那则传闻的主人公便站在他面前! 叶蒙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沈砚——若是叶晖恐怕才不会管他是不是纯阳子,直接便将人赶出去了,毕竟藏剑山庄立身本就不易,若再牵涉朝事,只怕多得是人想要致他们于死地,所以为了藏剑叶晖必然不会给沈砚任何面子。 然而叶蒙却没有叶晖那么通透的心思,更没有他的那般理智果断。他是个老实人,沈砚如此坦荡,他便觉得自己那般试探似乎有些理亏,一时气虚之间自然也失去了将沈砚赶走的机会。 “……你与我说这些干什么?”叶蒙只能干巴巴地道:“纯阳真人手眼通天,我们藏剑如何敢劳动真人?” 虽然沈砚早有准备,但听到这话心里也不免有些不虞。他与叶英相交时当真从未想过那么多,虽然他心中早有定计不欲连累藏剑山庄,但是叶蒙如此挤兑他,沈砚也难免心中不平。 “你不说,自然无人知晓。”沈砚垂眸道,他顿了顿,最后还是忍不住叹息道:“阿英于我……重于性命,你大可放心。”说罢,也不给叶蒙接话的机会便已飘然离去,只留下一句传音远远飘来:“依旧计而行,且先勿动,其他,一切有我。” —————— 自叶蒙与沈砚的一番对话后已经过去了十日,而此时他们也早已带好了人手向巴陵而行。 “沈道长……”叶蒙瞥了一眼身后的车驾语气之中尽是急迫:“您怎么能让大哥跟我们一起来呢?您不知道,大哥他……”叶蒙并不清楚沈砚知不知道叶英的真实情况,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绝对不能看着他家大哥去“送死”啊! 虽然叶晖的武功在他们兄弟五人中也是垫底的存在,但他身侧毕竟还有那么多藏剑弟子呢,就算如此他都吃了不小的暗亏更不要说空有名声,却“名不副实”的他家大哥了!他当然不怀疑公孙大娘说得——他家大哥确有剑心,也是剑道天才,可不奈何他的身体素质实在跟不上脑子啊!手脚不协调到叶英这种地步,境界再高真打起来也要跪啊! 叶蒙可不愿拿自己大哥的性命去冒险博什么名声。 叶蒙虽然说得隐晦,但沈砚只一瞥便足以猜出他都在想些什么了。但叶英的实力真的如他想象中的那般不堪吗?恐怕就算是半年前他也没有那么“弱不禁风”吧?沈砚不得不怀疑叶家这几位庄主是不是在叶英的事情上都有些紧张过度。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叶蒙庄主。”沈砚颇有深意地安抚道。 但叶蒙显然并没有get到沈砚的深意,他向来憨厚,沈砚的话他既然想不明白便不去多想,反正人送到巴陵之后自然有他二哥应对,所以他纠结了不到一炷香,便将沈砚的话抛到脑后,继续长吁短叹地担忧起叶英的安危来。 沈砚不由失笑,这可真是……他从前怎么从没发现叶四庄主竟然是这么一个铁憨憨?不过沈砚可不敢继续让他这么胡思乱想下去,毕竟如今藏剑庄中只剩下叶孟秋与叶凡二人,一老一幼,着实有些不太妥当。更何况叶蒙可是脾气上来敢一人一刀直闯霸刀山庄的主,若是他一时拧了劲非要留下就算是沈砚也不愿与他硬碰硬。 所以沈砚决定还是先将叶蒙好好哄回去再从长计议才是——叶晖虽然从某些方面而言比叶蒙难缠得多,但他至少讲规矩啊,与其面对不按套路出牌的叶蒙,沈砚还是更倾向于对付难缠的叶晖。“你且安心,想伤阿英,还需踏过贫道的尸体。” 沈砚这句话一出叶蒙瞬间便安静了。沈砚这番表态令叶蒙心中如何五味杂陈沈砚暂且不知,但他心中也是思绪纷扰。 这几日他虽看似与常日无差,甚至还不时有兴致亲自去猎些野味回来为众人加餐,可是沈砚心里却总忍不住会想,他对叶英真的有他自认为的那么好吗?叶蒙的指责并非毫无道理,在叶英接手这件事之前他根本没有关注过藏剑山庄在江湖中的处境。 他带叶英远游东海,却从未想过藏剑丢了庄主会怎样;他与叶英私交甚笃,却从未想过藏剑与纯阳之间的关系如何;他想一箭双雕既练兵又为叶英排忧解难,却从未思考过藏剑与官府正式联手对藏剑会有怎样的影响……他似乎从未设身处地地为叶英谋划过,这样的他真的有资格自称是叶英的挚友吗? 沈砚摩挲着腰间的银铃,不由垂眸,他发现他不仅待叶英如此,待他人更是如此。这枚银铃本是吕祖赠与于睿消灾解难的,却在他离开纯阳之前被于睿转赠给了他,说是他在外行走,多是非,求个心安。不仅如此,他身上所穿所用,除去后来他自己添置的之外,大到马匹、衣袍,小到发冠、配饰,全部都是纯阳弟子亲手所制。 虽说他们是打着感谢他授业传道的旗号送来的,但是这份心意却是实实在在的。可是便是这般心意他却似乎故意忽略一般,此前从未在意过。 ‘这可不是什么正常的心理状态’沈砚心中暗暗叹道。 默默审视自我,这十日来沈砚近乎自虐一般地扒开自己身上一层又一层的伪装终于找出了其中的症结:他将自己看得太重了。或者说,他与这个世界之间的隔阂太深了——他认为他可以扮演好纯阳真人的角色,他认为他能真心对待自己遇到的每一个人,他认为他是全心全意在为这个国家的百姓忧虑……但到头来,只是他以为。 系统所提供的崇高的身份地位、帝皇所表现出的信任器重,这一切都给了他足够的错觉,使他觉得他所做的一切就是对的,就是“正确”的。这可不是一个人应该有的感情,他不是造物主,这个世界也不是他的造物,他无权为他们选择自己的人生,即使是诱导也不应该。 一直以来他以贫道自称,可是在他心里他一直还是沈砚,那个宛如游魂一般飘荡在这个世界上冷艳旁观着一切的沈砚。沈砚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想起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记得当初刚接触描绘这个世界的游戏时他会为因他枉死的女孩愤怒、愧疚,他会为能见到贵妃一面兴奋、雀跃,甚至还曾中二病十足地跟着高呼:高呼吾名阿萨辛! 可是,再看后来,他能面不改色地看着柳夕自杀,他能在太原烽火中吐槽叶琦菲的人物cg穿模,他能一脸不耐烦的跳过康雪折惨死的剧情……因为知道不是“真”的,所以便可以漠视了吗? 如果这一切真的只是游戏,那如何反应都无可厚非,毕竟游戏不该影响生活。但现如今他就在这个游戏的世界里,他所见到的每一个“游戏人物”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这里,也是现实! 他是沈砚,却也该是纯阳子。因为这个身份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攫取认可值而存在的了,它所代表的更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是他生存在这个世界的痕迹——即使这只是一个禁锢在有限的框架内的人设。 ……或许他应该想的不是怎么忽悠别人认为他是纯阳子,而是想办法让自己真正成为纯阳子,那个真正心怀天下的纯阳真仙! “叮咚!恭喜宿主达成成就‘cos的自我修养一’正式开启自我修养系列隐藏任务。” “……任务?”纵是沈砚在思考人生的时候被系统来这么一下突然袭击也不由懵了一秒,但他还是忍不住皱眉:“不是说没有任务的吗?”虽然他已经有所觉悟了,但是他自己要出改变和被别人逼着做出改变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请宿主放心,此任务并非强制。”996连忙解释道:“自我修养系列任务是为了帮宿主明确系统定位、明心见性而存在的。完成有奖励,不做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什么奖励?”沈砚一边琢磨着系统的说法一边进一步询问道。 “cos系统系列任务提供心理干涉奖励。帮助宿主在长久的异世界生活中确保心理健康。” 沈砚瞬间便眯起了眼睛:“怎么?你们之前不保证宿主的心理健康的吗?” “无奖励模式采取情感抽离模式,每转换一次世界便将前一世界的情感淡化抽离,使宿主回顾往事时不会比看一场电影有更多的触动。而在心理干涉模式下,宿主可以在确保心理健康的基础上,尽可能多的保留相关情感。” 沈砚不由默然,系统的两种处理方式都没有问题,都能够确保他返回原世界后仍能不受影响的生活,如果是他刚穿越的时候他会觉得这两种方法都可以,但是现在沈砚却不由犹豫了——即使是在原来的世界他也从未有过如叶英这般与他志趣相投的朋友,他不愿这份友谊有分毫的折损,那么他的选择也就显而易见了…… “任务是什么?” “cos的自我修养一:请宿主用心体悟人设精神,完美扮演纯阳真仙。” “完美扮演?”沈砚也是被系统意识流的任务要求给气笑了,完美这可真是一个了不得的标准啊!这个系统是要所有人都打心底里觉得他就是纯阳真仙才算他过关吗?沈砚懒得与它争辩,扭头便将任务先丢在了一边,毕竟这个标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他只能保证他会尽力去做纯阳真仙,却无法保证他能够做到符合众人期待的纯阳真仙。 那么,如果他真的是这个世界的纯阳真仙,面对如今的一切,他又会怎么做呢?沈砚认真地思考起来。 —————— “你怎么让大哥也跟过来了?!”叶晖看到来援的队伍中的人员顿时气结,也顾不上安顿队伍当即便把叶蒙拖到了一旁尽量小声地问道,不过只看他额角跳动的青筋便知道,如果不是叶英还在场他恐怕就要把这句话喊出口了。 叶蒙小心地瞥了一眼叶英身旁这几日不知为何给人的感觉越来越普通的沈砚,却丝毫提不起将他的身份告诉叶晖的勇气——虽然他不知道沈砚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但是他自己不开口叶蒙是万万不敢随意暴露他的身份的。所以这份黑锅他也只能自己苦哈哈地担下:“大哥想来我便带他来了,大不了回头将大哥留在巴陵营地就是了。哎呀,二哥,你就别管我们了,快先说说你这边最近有没有什么变故吧。” 瞥见叶英向他们这边望来的目光叶晖心中有再多不满也只得先咽回了肚子里,人都已经到了,他总不可能再把人赶回去不是?不管怎么说叶英才是藏剑山庄的庄主,这种脸面就算叶英不说,叶晖也是必须要为他做足的。 叶晖虽觉脑壳疼,却还是将叶英等人迎入了营帐,随后为他们讲解道:“情况并无太大的变化,打了两个月陆路、水路我都已经试过了,想要打击十二连环坞的分舵倒是没有太大难度,不过是之前的水匪营寨多了些人手、巡防更精密了些罢了。但是,若是攻打十二连环坞的总舵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叶晖指着一旁挂起的半成品新制地图叹息道:“十二连环坞依托白帝城与附近原有的水匪营寨构建了完整的防御体系,陆上有机关、哨塔,水上有战船、浮桥、水闸构成的封锁线,四处都有人值守,而且还有流动哨卡、每天换班的时间也不尽相同。” “这是你们探查出的布防?”叶英盯着墙上并不完整的地图越看越是眉头紧锁。 “是,收效甚微。”叶晖苦笑不已:“直到现在为止我们连白帝城的城门都没进去,只探查到了外围的布防,甚至还无法掌握全部的流动哨卡巡查路线和换防的时间。强攻也试过了,同样最多只能打到白帝城城门口。白帝城中的兵器质量并不比我们的刀剑差,而且……” 叶晖犹豫了片刻仍是低声说道:“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白帝城中的水匪观其武功路数不像江湖流派,反倒……反倒像是军中行伍的路数。” 叶晖自己说着也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测实在有些耸人听闻,毕竟他们若真是行伍之人那十二连环坞就不仅是匪寨,甚至还是叛军驻地了。但叶晖没想到的是,听到他的隐忧,叶英等人的神色虽然凝重了些许却丝毫没有惊讶或是怀疑的情绪。甚至叶蒙还长舒了一口气:“果然是宇文氏的叛军啊!” “宇文氏叛军?”叶蒙的声音虽小叶晖却听得真真切切,急忙追问道:“你们得到了什么消息?都说出来!” 叶蒙正欲开口,却突然听到帐外大声通传:“几位庄主,天策府杨宁将军来访!” “杨宁?!”叶晖颇为惊诧,“快快有请!” 杨宁的到来让叶晖暂时顾不上追究叶蒙的消息来源,只先将此事记在心上,便急忙起身去迎。毕竟旁人不了解早已“落魄”了的天策府的底细,叶晖作为常年主持双方兵器交易的主事人又怎能不了解天策的情况?别看杨宁年少,但论战阵杀伐绝不弱于经年老将,乃是天策府年轻一辈的中流砥柱。 即使天策武功并不长于江湖搏杀,杨宁的实力在江湖中年轻一辈也称得上是顶尖。更何况杨宁还是天策府总教头,这般人物突然前来拜访,叶晖如何能不慎重以待。 “不知杨将军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客套便不必了,都是熟人闲话少说,不知叶晖庄主对十二连环坞的布防摸透了多少?” 杨宁单刀直入直接问懵了叶晖。叶晖不禁转头想找人救场,却忽然发现在场的似乎除了他之外并没有人对杨宁的来意感到奇怪,叶晖顿时皱起了眉头,转回头来:“杨将军且先停一下,不知杨将军又是为何来此?您要十二连环坞的布防又是为何?” 杨宁闻言也不由一愣,目光不由向沈砚的方向飘去,他是认识沈砚,甚至知道他做出的那些惊世骇俗的预言的。毕竟当初为了这份预言的可信度军师和府主还狠狠吵了一架,还差点打起来……当然是朱军师单方面殴打李承恩,毕竟军师是读书人,府主若是还手打伤了怎么办? 这次他来十二连环坞也是在接到沈砚的密信后主动请缨的,毕竟十二连环坞对于地方守军或许是一块硬骨头,但对他们天策府而言也不过如此。除了一个宫傲与宇文氏的叛军需要注意之外其他诸匪根本不足为惧,毕竟他们在整合之前也寻常水匪,之所以一直放任他们不过是因为他们时常流窜,船只速度也快,清剿起来成本太高罢了。 但现在不同了,朝廷有志强军,先是扩军,又是增发粮草。如今上面查得严,少了那些层层克扣的贪官污吏,他们倒手的粮草便是养从前的十个天策府都够了!这么富裕的条件,早就踌躇满志的杨宁如何能不兴奋?要不是上面一再强调要师出有名,要等西域那些蛮夷忍不住对他们的商队出手他们才能出兵去剿灭“叛逆”,杨宁早就忍不住拉着兵出关了。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施展的机会,杨宁自然不愿错过,更何况请他们出兵讨伐十二连环坞的还是他们天策的大恩人纯阳真人?杨宁自然是更加义不容辞了!事实上不仅是他想来,秦副统领要不是打不过他,恐怕就是他带兵过来了。 可是杨宁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他这边兴冲冲地赶来准备和藏剑联手大干一场,结果看这情况人家藏剑竟然似乎不知情?!杨宁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啊?难道纯阳真人这是想干好事不留名?可是这事也不是这么办的啊!连友军都不知道你是友军,这种仗根本没法打啊! 好在沈砚并没有让杨宁纠结到底要不要“暴露”他,不等叶晖顺着杨宁“掩饰”得完全不到位的目光望过来,沈砚便主动站了出来:“是贫道请杨将军来的。” 说着不等叶晖发表任何意见,沈砚便一句话堵死了叶晖爆发的可能:“十二连环坞中有宇文氏叛军的踪迹,这已经不是你们藏剑与十二连环坞的恩怨了,事关大唐江山,容不得半点轻忽。此事允许藏剑插手本就已是法外开恩,若要再辩,此事便将由天策府全权接管。” 叶晖噎得说不出话来,却也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事涉叛军,朝廷接手无可厚非,这个消息传出,便是藏剑就此离去,江湖中虽有议论,但脸面上却也无伤藏剑山庄的威信。可以说是给足了他们面子,可是,这话由沈砚说出来叶晖却偏偏觉得哪哪都不对味。 毕竟他之前可是认准了沈砚不知道是那座山上下来的野道士,如今却突然与朝廷扯上关系,让他如何不惊? “你到底是什么人?靠近我大哥又有何目的?!”叶晖转念一想瞬间炸了毛。 沈砚抬手止住杨宁要为他说话的举动,无奈叹息:“为何你们都怀疑我不是真心结交阿英的?” “!谁准你喊得那么亲密的?!”显然,兄控等级max的叶二庄主根本听不进去沈砚的话。 沈砚索性直接抛开叶晖转向叶英问道:“你可信我?” 叶英不假思索地轻笑应道:“生死不渝。” 沈砚眼中不由染上了一抹笑意:“那地图我先带走了,明日再来定计。”说着沈砚毫不客气地卷走了墙上叶晖辛辛苦苦绘出的布防图。 叶英也不阻止,但却忽然传音道:“你下定决心了?” 沈砚脚步未停,传音回道:“我亦生死不渝。” 叶英忽而轻笑出声,抬手拦下了还想要要回地图的叶晖,目送沈砚离去:“愿君,得偿所愿。” 被拦下的叶晖心中的不满积蓄到了极致,他本就不喜沈砚,如今竟然连叶英都不站在他这边了,这让叶晖如何能够坦然接受:“大哥!你为什么什么事都让着他?他若是别有图谋呢?我们连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他凭什么拿走地图?!” 叶英还未答话,原本已经走到一半的杨宁突然回过头来瞥了叶晖一眼,闷声道:“那你最好先知道知道他是什么人,然后再想想你凭什么在这对他吆三喝四!”说罢不等叶晖回神,扭头便走。 叶英顿时失笑:“杨将军还是这般率直。” “大哥!”叶晖也是暴躁至极,自从沈砚出现之后,所有的事情仿佛都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大哥的变化、十二连环坞的情况、天策府的莫名维护。这桩桩件件都令本就心情烦躁的叶晖愈加暴躁,现在连叶英都不站在他这边,这让叶晖颇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二弟!”叶英也十分郑重地望向叶晖:“阿砚是我朋友,生死不渝的挚友。” 叶晖胸口的气硬生生被叶英郑重的告知梗在了心头,他如何能不了解他的大哥?当初剑冢孤寒都没能让他多为自己辩解半句,但凡他下定了主意的事情便是叶孟秋都无法让他改变分毫,如今他这般郑重其事的说出这么重的话只能说明一件事——他真的极为看重沈砚,甚至在叶英心里他已经被摆到了与他们这些叶家人同样重要的地位。 叶晖想要愤怒,他气叶英怎么能那么容易轻信一个认识不足一年的人,气他竟然为了他连家人的意见都不顾,气他……叶晖憋着憋着却突然泄了气。气又有什么用?事情已成定局,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尽量试着去接受沈砚,并且尽他所能去保护叶英罢了。 虽然他也知道他对沈砚的敌意近乎魔怔,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个人会伤害叶英……毫无缘由的预感。叶晖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之后便怔怔地出神。 叶英知道他心里还是有道坎,也不去催,只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叶蒙径直离去。 不过在叶蒙离开前,叶晖却是突然叫住了他,皱眉问道:“那道士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天策会为他出头?” 叶蒙不由长叹一声,小声回答规劝道:“二哥,你不该对他这么大敌意的,也该查得更仔细些的……我们只知他俗家姓名,却不知他的道号……” “是什么?” “纯阳。” 纯阳二字一出叶晖瞬间傻在了当场:“纯阳真人?!……对了,是新的纯阳真人……怪不得,怪不得呢!”叶蒙看着自家二哥明显被刺激了的样子不敢多留,当即便退出了帐外,只留叶晖一人让他好好冷静冷静。 —————— 藏剑这边不安生,天策这边同样也不安定。 别看杨宁为沈砚怼了叶晖,但对沈砚的这番骚操作杨宁也是颇有意见的:“真人既然没和藏剑谈好何必提及联手一事?战场之上双方若是没有高度统一的指挥很容易误伤友军的!” 沈砚当初传信之时心绪纷乱自然没有注意那么多,如今杨宁指出他也不是那种有错不改的驴脾气,当即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是我想岔了,还请杨将军见谅。只是还劳杨将军多等一日,是否联手,此事明日必见分晓。” 杨宁虽有不满,但沈砚爽快的态度也迅速抚平了他的怒气:“唉,那便如此吧,真人也莫着急,这几日我还需派出人手侦察情况,您与藏剑那边三日之内有个结果便是。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这指挥权一定是要归我的,这一点还望真人与叶晖庄主说明白。” “这是自然。”沈砚点头应许。 在这点上达成一致后杨宁也不再多言,转而向沈砚询问起藏剑手中的情报。沈砚取出地图,二人当即对着地图商讨起来,当然,大多是杨宁说沈砚听,毕竟,沈砚虽有系统与千年知识,却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提提意见也就罢了,领兵打仗?杨宁敢放权,他都不敢接! —————— 五日后,杨宁、沈砚、叶晖、叶英四人齐聚一堂。叶蒙早已在三日前便回返藏剑了,而双方也已达成了足够的共识。 “……这便是这几日我们侦察的结果。”杨宁面色沉凝地总结道:“十二连环坞的难缠程度远在我的预料之上,白帝城内哨卡、机关极为缜密,一两个人若想瞒天过海或有可能,但想要带上部队潜入,恐怕绝无可能。而且我们只拿到了地上的布防,底下的厅堡暂时无法查探。不过,好在他们盘踞白帝城的时日不长,地堡与外界的密道尚未挖通,只要我们将他们围困,便有办法将这些逆贼全部剿灭。” 叶晖提议道:“你们天策是秘密调军,十二连环坞并不知道你们到来,虽然只能强攻,但我们藏剑可以在明面佯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到时你们便可攻其不备突入白帝城……” 杨宁摇头并不才用他的建议:“不妥,无论白帝城的城防规划出自何人之手,此人必然心思缜密、性情多疑,他既然知道藏剑来了援兵,无论你们亮出多少人马他们都必然会再防备一手,突袭根本起不到预想的效果。况且白帝城四面环江,只有一座城门,唯一的陆路也一路盘踞着各种塔寨。即使从不同方向攻入最后也必然与白帝城城门守军交战,此计不妥。” 沈砚回想着白帝城的地形,突然开口道:“并非不可突袭,只是人数必然不可太多,而且无法骑马。” 即使有诸多限制但这也不失为一个主意,不管怎样总比强攻强,杨宁立刻追问道:“真人有其他路线?” 沈砚点头,指向案上的地图:“此处有一处岩台,虽然窄狭,且岩壁陡峭,但自其向上正好直入白帝城腹地。只需以锁链将江岸与岩台相连,再遣善轻功者沿锁链而上在此聚集,待正面开战便由此沿崖壁飞上,自内部攻破,里应外合,夺下白帝城城门。”沈砚所指之处便是日后瞿塘峡的阵营营地,当然如今此处尚未开发,比之日后的平坦更为险峻,也无上下之路。 杨宁与叶晖虽觉得沈砚这想法颇为异想天开,但仔细一想却并非没有可行性,只是……“横渡长江本已艰难,更何况还要携带那么长的锁链,再者入城之后到拿下城门所需时间虽不长,却必然极为艰难。如何保证能在城中援军赶到之前夺下城门?” “锁链自然由我安置,至于援军……”沈砚抬手点了点地图,“白帝城为了提防外敌入侵特别前后分隔,中间以大殿楼梯相隔,敌前腾空无异于活靶子,所以只需把好楼梯,便可阻隔后城援军。城门左右设阵,只需稍加改动便可化为己用,到时只需应对正面来敌即可。” “可是入城的人手本就不多,想要隔断前后便是一批人手,攻夺城门又是一批,况且孤军奋战必然损失惨重。我们没有那么多的人。”叶晖沉声道。 沈砚与叶英对视一眼,轻飘飘地反问道:“谁说需要很多人了?隔断前后,阻击前城来敌,各一人足矣。” 叶晖不由皱眉:“您是打算隔断前后还是阻击前城敌军?可便是如此也只有一人而已,难道您要与杨将军一同入城?那城外的军队又由谁指挥?若是我来恐怕会比杨将军慢上许多。” 杨宁也正要反驳,却突然听到叶英笑道:“谁说只有阿砚与杨将军有这般实力了?” “大哥?你……什么意思?”叶晖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沈砚立刻坐实了他的预感:“我去阻击前城来敌,隔断前后自是由阿英负责,台阶道口并不宽广,有阿英在,自可确保无虞。” “开什么玩笑?!我不同意!”不等杨宁表态叶晖立刻高声反对:“你这是想让我大哥去送死!” “你哥觉得他可以,你凭何反对?”沈砚眼都没抬直接回怼道。 “你!……反正就是不行!”叶晖不敢说出叶英剑道天才的名声都是误会,他的实力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但他也打定主意便是退出这次合作也绝不让叶英去冒险。 “二弟。”叶英突然起身按住叶晖的肩膀:“我可以的。” “大哥!你不行!”叶晖简直要被逼疯了,以前他怎么没发现他家大哥对自己的实力这么自信呢? 不给叶家两兄弟争执的机会杨宁径直起身道:“行或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说着便提木仓向帐外走去,显然是打算与叶英过上两招。 沈砚却并不打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巴陵与瞿塘峡相隔本就不远,他们这几日频繁进出藏剑营地本就惹眼,若是再打上一场怕是会引起十二连环坞那边的注意。于是他连忙拦住杨宁:“无需如此麻烦。”说着向叶英以目示意。 叶英瞬间会意,略微颔首,微微阖目,瞬息之间,剑气立起。杨宁立时瞪大了眼睛,叶晖更是惊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这这……” “我说过,我可以。”叶英浅笑道。说话间剑气流转,只一眨眼的功夫原本充斥着整座营帐的心剑剑域已然消失无踪,如果不是地面上那个被剑气切割出的整齐的入土三寸的藏剑标志,叶晖都要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了。 叶晖还未回过神来杨宁便已经激动地拍板道:“就按这个计划来!叶英庄主,纯阳真人,到时候那些儿郎便要劳烦你们了!” 沈砚与叶英同时颔首应道:“义不容辞。” 第30章 纯阳真仙 二十九 叶晖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太陌生了,那个夜闯民宅的妖道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纯阳真人,他家武力值只比小弟稍强一点的大哥竟然转眼之间成了武林高手,一个整合不到半年的长江水匪联盟竟然能和天策军队打得平分秋色……叶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有些跟不上时代了。 如果不是他现在还在战场上,他真的很想一头扎进长江里冷静冷静。叶晖一剑斩下敌人的头颅,抬眼便看到杨宁一□□入了城门守将的心口。叶晖终于得以松了一口气,只要拿下城门之后的战斗便轻松许多了,至少他不需要再担心他家大哥被困死在城内了。 叶晖一边指挥藏剑的弟子紧跟冲锋的天策弟子的脚步,迅速通过城门进入城内、抢占地盘、形成包围之势;一边快步走向城墙,与杨宁站在一处,举目眺望城中现状。 只一眼,叶晖便立刻注意到了叶英与沈砚二人的状况。无他,只因为他们二人的战况着实与四周焦灼的战事相差甚远……当然,并不是说他们的战斗就轻松,只是他们二人的战力与那些守军之间实在是相差太远了,以至于即使是以寡敌众的局面也偏偏被他们打出了压制性的战果。 只见沈砚脚踏七星罡阵,身侧六合剑气环绕,身后太极双鱼隐现,手持归羽剑,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若非其脚下倒着的众多尸首与血迹,单看其身上一尘不染的道袍,恐怕任何人都猜不到他正在经历一场血腥的“屠杀”。 是的,这对十二连环坞的水匪们来说就是一场屠杀,虽然沈砚只是把持城门之前的阵口,并不主动出击,但,但凡冲入沈砚脚下气场的匪贼尽皆被斩于剑下。 再看叶英那处,只见金衣玉带的男子垂眸束手而立,微风轻拂过他的发梢,高束起的马尾扬起一抹惬意的弧度。观其轻松之态不比在天泽楼前观花来得更加困难。 但便是这般作态的他,周身数丈之内金色剑域奔流不息,一柄柄形态各异、制式精美的长剑虚影在剑域中不断涌现,自下环绕而上,直至空中三丈方才虚化消失。 别看这仿佛幻象一般的剑域美得似乎毫无杀伤力,但驻足剑域之前的一众匪贼却是早已吓破了胆。毕竟任谁遇到这种连动都不动一下便将冲入剑域的近百匪贼斩作残肢断臂的敌人,只怕也升不起任何挑战之心。 “这这这……”终于有人受不了痛哭流涕,弃刀转身便逃:“这特么打个屁啊!老子怎么可能打得过神仙!?” 第一个人逃跑的人出现,本就被沈砚与叶英打击了士气的白帝城守军几乎瞬间乱作一团。 白帝城中的守军固然多是宇文氏的叛军,但是他们多年四处躲避大唐官兵,人数本就不多,又是最近几月才刚刚整合到白帝城的,自然没有多少默契。再加上白帝城城防杂多他们的人手不够,又抽调了一部分各寨水贼中的精英,更是人员混杂。 此前一直顺风顺水,又击退了江湖上名声不菲的藏剑山庄,看上去自然是一切完美。然而如今先是遇到了沈砚与叶英这两位“不可战胜”的强敌,又看到兵甲齐备的天策军,再发现城门竟然已经被攻破了,如此多的刺激之下,自然无限放大了他们心中的消极心理。 再加上,人是从众的,当第一个逃跑的人出现时,大规模的溃逃浪潮便由此席卷开来。别说那些被临时抽调的水匪,便是宇文叛军中的精锐部队也不得不拿出十二万分的威慑与精力才勉强镇住部队,没有让完全溃逃的现象发生。 面对来势汹汹的天策军与藏剑,宇文氏叛军也毫无办法只得且战且退,虽然白帝城中的防御工事尚未布置完全,但好在他们都知道白帝城中尚有地宫可以退守,倒也没有像那些水匪一般自乱阵脚。 一番交手之后,还是让他们保留了大半实力,尽数退入了白帝城地宫。 叶晖与杨宁一行人迅速扫荡过地面上的白帝城,复又遣人检查、值守住所有的地宫出入口,最后又安排了人手驻防城门,这场战斗才终于告一段落。 就连出主意的沈砚也没有想到一切竟然会进展的这么顺利,从他们开始进攻到拿下白帝城不过短短一个多时辰,竟然便将白帝城收入囊中了。不过……沈砚环视四下,突然皱眉问道:“你们可曾遇见过高手拦路?” “并无高手。”叶晖与杨宁俱是一愣,随即摇头道。 “不应该啊。”沈砚低声喃喃道。宇文氏的两兄弟暂且不论,丧家之犬本就不足言勇,除了叶晖可能对上他们会有些手忙脚乱,他们余下三人对上宇文兄弟皆与砍瓜切菜无异,可是宫傲可不同。 修炼了尚水宝典的宫傲论实力至少是一流之列,更何况蓬莱一门的功法不少也是以气劲伤人,可以远程攻敌,这对于擅长近身战的杨宁与身手迟滞的叶英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应付的对手。杨宁或许还可以借实力强压宫傲,可如今叶英对上宫傲多半会束手束脚,不说不分胜负但至少难以轻易胜敌。 连叶英都是如此叶晖自然更不必说,可是战况进展到如今他们竟然一个高手都没有遇到? 沈砚不由开始有些怀疑,到底是他所知道的“情报”有所错漏,还是宫傲等人根本就没有出现?可这也不合理啊!人都已经打到家门口了,宫傲和宇文兄弟都还不出面?难道就不怕真的被人端了老巢? 此事必有蹊跷!沈砚越想越是心头疑窦丛生:“不对,此间必有隐情!莫要耽搁,立刻攻打地宫!” 杨宁略一思索,便应下了沈砚的要求,当即分出大部分人手再度整队,强攻地宫。叶晖虽觉不妥,但见杨宁都答应了,再看沈砚严肃的神色,加上叶英也没有任何反对意见,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默默地执行了命令。 果然,伴随着攻克地宫的进程推进,杨宁等人的面色也越来越沉重——情况果然不对。 人数不对,实力不对,反应更不对!当攻击进程推进到璀璨海厅的饕餮厅时,杨宁黑着脸闷声传令道:“全力进攻!半个时辰之内结束战斗!都看好了,尽量留活口,我要问话!” 叶晖也是恨恨地砸了一拳,愤懑不已:“他们的大部人马根本就不在这里!” 杨宁环视四周,沉声道:“观这饭厅白帝城中叛军不下万数,考虑轮换,加上后勤,人数应在两万上下。” “如今与我们遇见过的人数不超过七千之数。”叶英一针见血。 叶晖眉头紧锁:“可是他们不在白帝城,又会在哪里呢?难道……是提前得了消息逃跑了?” 沈砚回想起之前的战况与方才经过的百草厅的状况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否认了叶晖的猜测:“不,天策调军隐秘若可被十二连环坞窥探那军中必生波澜。” 叶英自方才沈砚提出强攻地宫后便一直在观察他,如今也猜到了沈砚的一二想法:“应该不是天策内部出了问题,之前交手直至天策军出现敌军方才溃逃,想来是确实没想过会引来大军压境。况且,之前经过的地厅中囤放的皆是草药,以白帝城布局之深,不可能只囤积那么点草药。” 被叶英一点叶晖也立刻察觉了异处:“没错!此处所余粮草与大厅可以容纳的人数数量并不相符,想来是离开的那部分人将辎重、粮草都带走了。” 虽然猜出了宫傲与宇文兄弟的“消失”的原因,但杨宁并没有感到丝毫高兴:“他们这是要打仗啊!” 沈砚也不由蹙眉:“尚不知兵指何方。” “必须立刻弄清楚这伙叛军的动向!”叶英沉声。 这番变故杨宁也不由感到头疼:“可恶,这些家伙是想要造反吗?我立刻禀明府主,上报朝廷,责令各方官员严查境下人员流动。” “来不及了……”沈砚摇头叹息,下一句却忽然转向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陛下还在要求各地官员寻觅贫道吗?” 杨宁也是聪明人,虽然愣了一瞬却也立刻猜到了沈砚的目的:“自然!陛下一直担心真人独自离宫游历不易,特嘱咐各地官员如遇真人必尽力相助。” “如何取信?” “印鉴为凭。” “好!去州郡官衙!”沈砚当机立断扭头便走。 杨宁连忙跟上,同时不忘转头叮嘱道:“两位叶庄主,劳烦您二位帮忙看顾此处,我随真人去去就回!” “将军放心且去。”叶晖当即一口应下,虽然这不合规矩,但事情的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的,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拖后腿。要知道,过万叛军粮草充足、下落不明,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叶英亦是附和道:“你们放心且去,此处有我和二弟……我们也会审讯叛军下落,若是官衙中没有消息,还可持我印信至藏剑商铺垂询,若还无收获,不妨尽快归来,我们再共商后事。” 沈砚心中一暖,点头道:“放心,若有难处,必会告君。” “保重。” “保重!” 第31章 纯阳真仙 三十 宫傲和宇文兄弟不在白帝城他们又会在哪里呢? 巴陵州郡一行并未给沈砚二人带来想要的结果,巴陵守军固然看十二连环坞不顺眼很久了,但是长江水匪盘局已久,如今整合早已不是他们这些地方驻军可以辖制的了。他们只能保证并无大批人马从他们的哨卡经过,至于宫傲的行踪他们却是无能为力。 “应当是从水路离去。”杨宁理智分析道:“自您提议的改革推行后陛下对各地匪寇、户籍极为重视,上万匪军若是自陆上行进,即使专挑人迹罕至之处行走,各地官府也不该毫无察觉。” 沈砚心中默默描摹着长江水图,却是叹息道:“水路才更糟糕,长江水道四通八达,十二连环坞战船进可聚,退可散,若让宫傲得了消息,再想抓他们,怕是要难了!” 杨宁又如何不知沈砚的顾虑,自从见识过白帝城尚未完工的庞大地宫后,杨宁便再不敢小觑宫傲等人,自然也不会将他当作寻常匪类对待:“此子不除,日后比为我大唐心腹大患!” 沈砚不以为忤:“罢了,先回去吧。且看看阿英他们可有收获。”沈砚不过是随口一说,却不想刚一回到白帝城便被一个惊天大消息砸懵了——“宫傲去寇岛了?!” “这些江匪竟然敢勾结倭寇?!”杨宁也是大吃一惊:“我立刻传书府主让他们派人半道阻截。” “恐怕来不及了。”叶晖叹道:“据我们审讯所知,宫傲与宇文氏叛军自三月前便开始陆续向寇岛转移,若非我一直与他们纠缠不休,恐怕这城中连五千人都不会留。” “他们那么多人聚在寇岛想做什么?”杨宁实在有些想不通,对于海那边的那个弹丸小国他是一向不喜的,那些家伙总喜欢说一套做一套,虽然每年供奉不断,但也没少放纵其下刁民劫掠大唐海疆。 虽然遣唐使曾不止一次解释说是他们实力不济不足以约束国民,但别人信不信他不知道,反正杨宁对于这种说法是嗤之以鼻的。 “难道他们想联合倭寇造反?哈!谁给他们的自信?”杨宁异想天开地猜测道。 “不管为了什么,此去寇岛绝对有足以吸引他们动用如此之多的兵力的利益。”叶英沉声道。 “长生不老药。”沉默了许久的沈砚突然开口打断了众人的猜测。 “长生不老药?!” “嗯,寇岛上有昔年秦始皇时派出海寻觅长生不老药的童男童女的遗民。” “这世上当真有长生不老药?!”杨宁与叶晖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呵!”沈砚却是突然嗤笑出声,语气中尽是说不出的嘲讽:“你们真当长生不老是什么好事?亲朋尽去,遗世独立,失去了爱人与被爱的资格,到那时究竟是人还是行尸走肉都还是两说呢。” 虽然沈砚这么说,但杨宁与叶晖依旧还是久久不能回神,他们自然不是觊觎长生不老药,只是骤然听闻传说中的神药竟然真实存在,任何人都难免浮想联翩。 不过杨宁最终还是定下心来,无奈笑道:“看来我还是修行不够,竟然那么容易被外物影响……不过如果真的有长生不老药的话那无论什么人做出什么事都不值得奇怪了。” “是啊。”叶晖也不免附和道,要知道就连秦始皇那般人物都曾渴求长生不老,他们这些普通人也难免心存向往。不过也正如沈砚所说,比之长生,他们还是更重视眼前。当然,如果有足够的长生不老药,他也绝不介意与自己的家人一同尝试一番。叶晖默默想到。 “只是……这件事该如何上报?”杨宁不由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沈砚。实在不是他没有决断,而是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对于李承恩、秦颐岩等天策府高层他自然是信得过的,可是,他信不过当今圣上啊! 李隆基是个什么样的人?杨宁作为自小长在天策府、年少时也没少跟着李承恩进出宫廷的少年将军,他对于李隆基还是有着相当程度的了解的。 那位陛下或许善于隐忍、多才多艺,但他同样贪图享乐、胸怀野心。有哪个帝王不希望自己的统治千秋万载?有哪个帝王不希望自己真的万岁万岁万万岁?又有哪个帝王能面对长生不老药而不动心呢? 一旦被李隆基知道了长生不老药的存在,那位陛下会如何作为杨宁根本无法想象。 沈砚显然也想到了这一重,但他并没有杨宁的那般焦虑。 只见沈砚抬了抬眼,不疾不徐地回答道:“自然照实上报。” “可是……”杨宁还认为沈砚不知其中利害,刚想冒着大逆不道的风险将其中关节一一告知,便听到沈砚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传来:“大唐不需要一位长生不老的帝皇。长生或是权利,他只能选一个。” 纵是杨宁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心生寒意,生生抖了三抖。这话已经说得足够露骨了,杨宁完全不敢去追问这选择该如何选,更不敢问若是李隆基选了长生不老,沈砚又会怎么做。 他只是默默地低下头,提笔将此处的消息与沈砚的话尽数记于绢布之上,以飞鸽传书,传信李承恩,至于李承恩会如何禀报李隆基……那就不是他应该过问的事情了。 只不过,当杨宁出去传信时,叶英却忽然开口问道:“他若选长生,你待如何?” 沈砚眼也不抬地答道:“长生不老不是不死之身,况且……李氏宗族多得是人才。” 叶晖陡然一悚,正想装作没听到将自家大哥带走,却只听叶英轻笑道:“藏剑叶家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叶晖险些崩溃:???大哥,你知道你都许了些什么吗?! 沈砚却仿佛没有看到叶晖失去控制的表情一样,理所当然地点头道:“自然。” —————— 固然杨宁已经传信了李承恩,让天策府将士先行前往寇岛探明情况,但沈砚他们也没有闲着。快速清扫过白帝城确认没有其他遗漏的重要消息后,他们便与巴陵守军交接了白帝城,然后马不停蹄地向寇岛方向赶去。 叶晖自然是不愿继续趟这趟浑水,可不奈何叶英打定了主意要跟去寇岛:“江匪与倭寇勾结绝非小事,况且寇岛与山庄毗邻,所有变故我与之同去也好悉知情况早做应对。” 叶晖不由胃疼:“兄长!若有变故那是你一个人能……”突然想起自家兄长如今的战力的叶晖猛然失声,好像、似乎、可能他大哥真的有一人左右战局的能力。 兄弟二人对视僵持许久,最终还是叶晖败下阵来:“罢了罢了,你想做就去做吧。大哥……我们永远支持你做出的所有决定。” 叶英只笑着点了点头,他们兄弟之间,无需言谢。 —————— “咦?道长!”当沈砚等人与天策援军会师之时,沈砚却是在帅帐中遇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熟人”。 “是你?”沈砚也不免有些惊讶,看来当初在长江边偶遇的少年也不是什么寻常人物啊!没错,这少年正是当初那个为了半阙临江仙追了他整整小半个中原的诗痴。 “看来我与道长之间缘分不浅呐~”少年丝毫不为当初自己被晃了一道而气愤,反是洒脱地一拱手:“在下长歌门李太白,见过道长。” 纵是沈砚自诩已是见多识广,骤然听到这个名字也不由一怔,竟然是青莲居士!太白诗仙!那可是他最崇拜的诗人啊! 不过激动归激动,边上那么多人看着呢,更何况想到自己之前在李白面前架子端得那么高,沈砚激动心情便立刻平复了许多——有什么好激动的,如今他是纯阳真仙,他才是应该被热情追捧的那个! 沈砚暗暗长吸了一口气,颔首还礼道:“纯阳宫,纯阳子,见过青莲居士。” “哦?!道长竟然听说过我的名号?”李白的眼睛瞬间一亮。 沈砚略微垂眸,似是而非道: “君本天上谪仙人,可惜相见不相识。” 原本想要打断他们的寒暄的朱剑秋听到这句话也不由一愣,李白确实是一个极出色的人,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沈砚竟会给出这么一个评语。若是沈砚的身份是真,那岂不是说……李白也曾是天上仙人?! 李白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清奇的夸人方式,但惊讶之余他感到更多的却是有趣:“谪仙人?哈!我喜欢这个说法!仙规天条难缚我心,是我没错了!”李白越琢磨越觉得这句评语对他胃口恨不得击节赞叹。 被李白这么一嚷嚷朱剑秋也回过神来,到底是真仙人还是谪仙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好了,叙旧就先到此为止吧,纯阳真人,现在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朱剑秋面色严肃地为沈砚等人讲解道:“我们与长歌门派出人手沿途拦截搜索,但也只拦下了千余叛军。他们都扮作寻常商船难以辨认,我们也无法保证已经将人尽数拦截……” 沈砚立刻听出了朱剑秋的言外之意:“消息已走漏?” “不排除这种可能。”朱剑秋并不否认:“而且我们发现他们在打探东海蓬莱的消息。” “蓬莱?”沈砚不由一愣,十二连环坞与东海怎么又扯上关系了?沈砚迅速在脑海中将这一系列事情捋了一遍:“瞿塘峡……寇岛……蓬莱……”沈砚心中猛然一惊忽然想起了一种可能。 “寇岛可有一城,名曰日轮?” 第32章 纯阳真仙 三十一 “日轮山城?”朱剑秋显然对沈砚提及的地名并不陌生:“那日轮山城本是那岛国欲与我大唐通商所建,但寇岛附近匪寇盘踞,商船安危难以保障,再加上那前任城主上任不足半年便病死任上,至今无人接任,所以……那城如今恐怕早已荒废了吧。” “那可不一定。”沈砚心下冷笑,朱剑秋显然没将日本那种弹丸小国放在心上,又或是为了维护两国邦交所以不愿将此事挑上明面,但沈砚可不觉得日轮山城就真的脱离了日本人的掌控。毕竟若真是那样的话,日后源明雅就任时也不至于那么轻易就将日轮山城拿回手中。 不过源明雅显然也低估了那群倭寇背后之人的贪婪,忠君爱国……那可不是所有人都有的美德呢。当然,那只是原有的“命运”而已。 “可是,这与我们现在在追查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杨宁不免疑惑道。 朱剑秋沉吟片刻皱眉道:“……不,不排除有关系的可能。那个地方的人虽然向来恭谦,但从少数的接触中我总觉得他们的人有着狼一般的野心……接触叛党,企图制造祸端,以他们的疯狂,未尝不可能。” “……朱军师,你太小看他们了。”沈砚垂眸喟叹:“他们可不是简单地想要霍乱一方,他们是想……掘取龙脉啊!” “什么?!”在场数人俱是大惊失色,龙脉这种东西虽然对于他们而言都不过是传说中的存在,但是他们并不怀疑龙脉的存在,毕竟这本就是一个有鬼怪存在的世界啊!更何况对于帝皇的统治而言,龙脉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它的现实意义。 无论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再或是出于其他的什么目的,他们都绝对不允许龙脉出现任何闪失! 但事涉龙脉,朱剑秋也不免有些抓瞎,若是论行兵打仗、兵法谋略他自是样样不差,可是术业有专攻,关于龙脉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他实在知之不多,若是因为他的疏忽给了那些叛逆可乘之机使得龙脉受损,那他恐怕万死难辞其咎啊! “那……依真人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理?” “一切如旧。”沈砚不假思索地回答却是让朱剑秋都不由一愣:“这是为何?” 沈砚耐心地解释道:“在绝对的实力之下,一切的阴谋诡计都不过是镜花水月。”便是宫傲与那些倭寇真的狗急跳墙掘了龙脉又如何?寇岛的位置并不紧要,最多不过伤及龙脉,却断不了本源。若是宫傲还在白帝城盘踞他或许还有一二顾虑,但如今白帝城已经落入他们手中,宫傲等人自然不足为惧。 毕竟……他们有能耐伤龙脉,他自然便有办法救龙脉——‘你说是不是这样啊?996。’ “但您必须有足够的认可值——宿主,请容我提醒,您现在的余额并不足以购买阴阳术大礼包。” “……如果只买修复龙脉的部分呢?” “抱歉,龙脉修复术属于高级阴阳术,阴阳术共十二册,想施展龙脉修复术至少需要购买八册,而宿主的认可值只够购买三册阴阳术……” “怎么会?”沈砚心底也不由陡然一惊,他的认可值数值可不算少,之前白帝城一战也算是刷足了天策军与藏剑弟子的认可,怎么可能连八本的阴阳术都买不起呢?“996你该不会算错了吧?阴阳术而已,有那么金贵吗?” “阴阳术不金贵吗?!” “那也不能比纯阳道藏更金贵吧?当初完善纯阳道藏的时候你收费可没有这么贵!再说了,连源明雅都会的东西,你卖我这么贵,真的好吗?” “……”996显然也被宿主的无知惊呆了:“请您了解完情况再来和我说话好吗?无中生有与融会贯通能是一回事吗?阴阳家阴阳术与东瀛阴阳术又怎可混为一谈?!修复龙脉与接续龙脉也绝非同一件事啊!” 沈砚这才突然发现,他与系统之间对于某些概念似乎存在着一些误解……经过一番讨论后,他们终于解除了误会,原来源明雅与赵涵雅所为不过是透支龙脉根基,强行接续龙脉,而系统所提供的方法自然是可以解除问题并固本培元的。而且,系统口中的阴阳术并非驱使式神、符文咒术等小道,而是真正源于阴阳家沟通阴阳的大道。 沈砚惊喜之余却也不免有些无奈:“至于那么小题大做吗?这一套阴阳术我若是全买下来,岂不是直接比肩真仙了?” “阴阳术集大成者本就可上为天仙,下为鬼神。”996顿了顿接着解释道:“不是小题大做,若想完美修复龙脉,非高级阴阳术不可为。后刘伯温斩断天下龙脉,所用亦为高级阴阳术。” 沈砚不由哑然,若真是刘伯温的屠龙术,那他倒也不亏,毕竟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嘛,若是能有那般本事那应付剑唐的世界应是足够了,只不过……这术法厉害这价格也很是厉害啊! “那……我若是想要源明雅接续龙脉的方法呢?” “……认可值充足,请问宿主是否兑换?” 有系统这句话在,沈砚便立刻松了一口气:“不急不急,先看看吧。”反正有办法保底,若说他真的不垂涎阴阳术大礼包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条件允许他也不愿以次充好,所以,事情未到眼前,还是且先等等吧。 确定自己不会玩脱之后沈砚才终于将注意力转回了帅帐之中。 天下三智,唯逊一秋。朱剑秋的威名可不是浪得虚名,论武功他确实是如今帐中最差的那个,但无论杨宁还是叶英,再或是桀骜不驯的李白都愿意给予他足够的礼遇,因为……在这帅帐之中,他才是真正的掌控者。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朱剑秋便已将三方的信息尽数整合,并结合自己的见解制定出了一套详尽的进攻策略,甚至连粮草辎重都规划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如果一切如他所料,那么不出三日,他们便可手到擒来地拿下寇岛。 沈砚只静静旁听,并未提出任何意见,毕竟在杨宁面前他或许还能凭借“先知”与眼界开开口,但在朱剑秋面前,他还是不班门弄斧、自取其辱了。 “一切皆依朱军师所言。”当朱剑秋最后向他征询意见时沈砚如是应道。 “若有变故,还需劳烦真人。”朱剑秋亦是如是回应道。 一切敲定,朱剑秋也不由轻舒了一口气,轻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三日后动手。” “三日后?”李白不悦地反对道:“这计划不是一切完美吗?何须等到三日之后?” 朱剑秋却只笑了笑,买了个关子道:“李少侠稍安勿躁,朱某等这三日自是有理由的,具体原因,还请恕朱某卖个关子,三日之后,自见分晓。” 李白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朱剑秋这么说了,他自是挑了挑眉,便不再追问,只笑道:“那李某便等着朱军师的惊喜了。” 朱剑秋也不否认,但笑不语。 朱剑秋都不着急,沈砚自然更不着急,反正宫傲等人如今被困在寇岛之上不敢轻动,除非他们有胆量乘船远渡东瀛,否则在战争打响前,他们根本连浑水摸鱼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毕竟自从通商开海之后,长江下游的商船便多了起来。而如今哪家商行出门不带镖师? 若是一艘两艘商船,自然会怕盗匪,但自新法推行以来,商行统合,互助互利。天下大小商行在朝廷的帮助下整合起来,其能量完全不在四大商行与南北钱庄之下。如此势力便是宫傲的大军也绝不敢轻易招惹。 毕竟惹上藏剑最多不过打上几场,损失写钱财人手——藏剑人少,经不起损耗,时日已久自然退去。可若是惹上这些商行——他们的人手虽实力一般但架不住人数众多,况且这些商行的势力大多遍布九州各处,若是真纠缠上,那神州大地恐怕便真的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沈砚现在需要操心的,有朱剑秋在这些动脑子的事情还轮不到他费心。他最近最忧心的问题莫过于如何获取更多的认可值!那可是阴阳术啊!虽说并不是学了东瀛阴阳术后便不能再学阴阳家的阴阳术,但有更好的,却偏偏要花两份钱学差的,这种赔本买卖沈砚可不愿意去做。 正当沈砚为了购买阴阳术的认可值而挠心挠肺时,在进攻发起前系统却为他带来了一个惊喜的消息:“宿主,你的认可值已经足够购买阴阳术大礼包,请问是否兑换?” 沈砚闻言不喜反忧,十分不解:“之前不还差四分之三吗?怎么这么快就攒够了?我最近没有做什么呀,这些认可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要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沈砚觉得他有理由怀疑系统是想要套路他。 996对于自家宿主的戏精表现也是无语至极:“……你是不是忘了你还能从原世界获取认可值?” 沈砚这才想起来:“对哦!我还能从原世界获取认可值……不对,系统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原世界的认可值那么久才反馈回来?你是不是消极怠工?我要举报你!” 996现在如果有实体绝对会忍不住翻一个大大的白眼:“请宿主明确一点,双方的时间流速本就存在巨大差异,另外跨时空统计数据存在延迟也是在所难免,以原世界的时间标准计算系统的延迟不过在十二小时左右,属于正常范围。请宿主不要动不动就要举报,主脑也是很忙的,没空管这些小事。” 沈砚面对系统的吐槽也不由哑然,好吧,这似乎确实是他的问题,不过……“系统,能看到原世界的反馈吗?快给我看看!” “正在调取数据,请宿主稍等……” 伴随着在他眼前缓缓展开的熟悉的围脖界面,沈砚也不由屏住了呼吸,平日里有事情忙尚且不觉,如今骤然看到熟悉的画面,又闲了下来,沈砚难免有些近乡情怯,不知不觉他已离家近一年了,而对他的离去,他的世界又是如何反应的呢? 第33章 纯阳真仙 三十二 coser沈大佬v: 昆仑玄境山外山,乾坤阴阳有洞天。 只问真君何处有,不向江湖寻剑仙。 [图]x9 转:522467 评:193096 赞:758186 沈砚搭眼看到这份数据也不由暗自发出一声惊叹,这数据都快赶上明星了吧?他这是要火吗?! 沈砚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暗自庆幸,还好他现在用的这张脸是在他自己的脸的基础上开了一百级美颜,否则等他回归,走在街上还不要天天被人要签名?沈砚稍微自恋了三秒,很快收拾好了心态,转而关注起下面的评论来—— [琪:啊啊啊啊!这个道长我可以!!!]赞:19382 沈砚不由扶额,好吧,他就不该对沙雕网友们的节操有太多的期待,不过看到熟悉的热情奔放的留言,沈砚也不由露出了一抹笑意,这就是家的味道呢……“系统,我可以回复他们吗?” “可以,不过宿主接收的评论有延迟。” “那也够了。”沈砚丝毫不介意高达半年的延迟,兴致勃勃地开始尝试回复—— [coser沈大佬v:谢谢喜欢,但我不可。] 回复过后沈砚知道自己肯定没办法立刻得到回复,独自兴奋了一会儿便转而看起其他的评论来。 那些花样彩虹屁与各式尖叫鸡便不一一赘述了,不过沈砚还是在一众花痴的评论中找到了一些值得一看的评论: [勿忘初心:咳咳,看到有朋友讨论这位大佬cos的是什么,我来给大家分析一波,支持我的朋友送我上去! 废话不多说,我们直接进正题——首先大佬cos的是一位道长,这点毋庸置疑。其次大家仔细看第三张照片,就那张布道图的第一张,大家看坐那些道士身上的道袍,和真道士的差很多没错吧?但再看剑三的游戏截图[纯阳校服.jpg]很像,对不对?然后大家再看人群两侧前首的那四人——虽然年轻了不少,但李忘生、于睿、卓凤鸣、上官博玉没跑了吧? 所以,综上所述,我觉得大佬cos的应该是剑三里的山石道人,或者是说纯阳真人——吕洞宾!]赞13092 看到这则评论沈砚也不由挑了挑眉,现在明白他为什么不担心自己没有认可值了吧?身在异世界身边的人不好骗,但想让原世界的网友认可他的身份那还不简单吗?要知道,现在的网友最擅长的就是看图说话,你给他们一张图他们就能见微知著地把你的底裤颜色都扒出来! 看,这不就有人帮他把身份猜出来了吗?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些网友不仅会扒,而且他们还会迪化! [七耶:等等,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大佬cos的是吕洞宾的话,那还有一个bug——照片里从头到尾没出现过谢云流,也就是说这个时候谢云流应该已经东渡日本,而吕祖的年龄应该也不小了,想想满头白发、仙风道骨的山石道人,完全不一样耶!大佬片子拍得那么好肯定不会留这么大的bug!而且拍的场景是在布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吕祖得道成仙,返老还童了?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改口叫纯阳真仙了?]赞:8881 [轩辕:……这脑洞真是可以的,姐妹,我墙都不扶就服你!]赞:524 当然这还不过是伪分析流,后面还有一条数据急速飙升的评论吸引了沈砚的目光: [云思君:看到大家的都在讨论coser本人和角色,我就不一样,我要跟你们唠一波道具——说实话一直到现在都没人提取景和道具这一点我是无法理解的!是,coser的颜值确实高,放眼看去九张照片没有一个长得丑的,但是这服装道具它也是神级水准啊! 在开始以前我们先明确一点,照片我检查过了,没有p图、没有滤镜,完全真实,全靠实力,这是什么概念大家应该都明白吧?关于取景问题,有不少俯拍角度,无人机拍摄先石锤一波。说实话一开始我是没看出来地点的,但是上面的大佬锤了纯阳cos主题之后,我对比出来了——取景地华山。 虽然不知道大佬是怎么准确地不拍到任何游客的,但是经过地形对比,确实是华山没错。在这里不管是摄像师牛还是大佬包了场,都只能说一句,大佬牛批! 再说服装,剑三的c服首推优家这点都没意见吧?毕竟那是官方都定做过的精品。但是,这位大佬用的服装明显不是出自优家,甚至毫不客气地说论质量他能甩优家几条街!当然,这不是我踩一捧一,这是实话实说——虽然没有上手摸但从照片中呈现的光泽度、织纹和垂坠感来看,大佬身上的道袍的面料是水波绫,鹤氅用的是阆中的重莲绫,中衣看不清,但绝对也是上品丝绸。绣纹不用说,不仅这一件,所有的衣服上的刺绣都是纯手工,最多是工艺的复杂程度不同。 为了避免有人杠这些衣服是机绣的那我多说几句,众所周知机绣是很少中途劈线的,而且在光泽度上也比手绣要高。这些道袍上的刺绣明显比较毛刺,而且有几件可以明显看出绣工不佳,当然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几位大佬身上的道袍和主角身上的那件鹤氅。 于睿、上官博玉、卓凤鸣身上的道袍是湘绣,李忘生和主角的道袍用的是苏绣的双面绣,而那件鹤氅用的是粤绣——不要怀疑,那鹤羽带金边不是阳光的问题,那是夹了金线! 衣服就足够奢侈了,道具是什么水准大家应该也猜得到了。我左看右看还是觉得那柄拂尘是真的玉,而且是上等的羊脂白玉……价格我就不估了,反正是我买不起的系列。发冠、玉佩、剑,如果我眼睛没问题那就全是真的,那些弟子身上的便宜货不算,几位大佬身上的装备随便哪个撸下来二线城市买套房是没问题的。 所以说,醒醒吧,你们的这位新男神不仅颜值高而且很有钱!这注定是不属于你们的男人。 不过最后我还是要说一句——男神看我!我可以!!!]赞7280 [38346189:呔!你这妖孽说这么多就是想和我抢男神!]赞:2382 …… 沈砚看着这些评论也不由啧啧称奇,这些个网友真是能人辈出啊!他都不知道他穿的这些衣服那么金贵,不过好在除了最初的几天,从他出关讲道开始他的修为就足以让他以真气护体,虽说不一定能刀枪不入,但尘不染身还是做得到的,要不然他这一路游历下来毁掉的衣服恐怕就足够他心疼的三天睡不着觉了。 沈砚喜滋滋地将评论都刷了一遍,只觉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震。不得不说,那么多有才的网友确实是让人心情愉悦的一大动力啊! 不过看看也就算了,沈砚并不打算将自己的形象营造得多么亲民,毕竟这个号日后是肯定要弃的,高冷点到时候也方便退圈消失。更何况原世界是原世界,他想要返回原世界恐怕还是任重而道远啊!所以说人要先关注当下,笑过之后,他还要再回过头来关注寇岛的战况。 好在在原世界老乡们的热情支持下沈砚的认可值一路狂飙,不仅买下了全套的阴阳术大礼包还略有盈余。 只是……“系统,为什么最后一卷的阴阳术我不能用?” “顶级阴阳术已属于神术范畴,一切神术本系统只支持秘籍提供与辅助修炼,能否参悟请宿主自行努力。” “???你们这是欺骗消费者懂不懂!” “此为所有系统统一原则,宿主如有不满可向主脑投诉。”996反常地主动提起了投诉。 沈砚不由一噎,却也只自己嘟囔了两句便不再多言,他与996的交流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他摸清这个系统精灵的套路,性格可以说是比较中庸的种类,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网上多了有些时候说话跟沙雕网友们一模一样,当然最害怕的就是宿主向主脑投诉。所以它既然敢拿投诉出来说事,就证明这件事确实没有回寰的余地。 但是这也让沈砚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信息——系统在“神”的领域所能施加的影响力是有限的。这也给沈砚敲响了警钟,系统有这方面的辅助功能证明日后可能会经历神话世界,而到时候系统所能给予他的帮助是有限的。所以为了保证日后的“旅游”的顺利进行,他还要不断充实自己,增加自己的底牌才是。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了,虽然被坑了一小下,但至少前十一册的阴阳术他还是可以用的,龙脉的问题这下彻底不是问题了。沈砚这下也算了有了十足的底气,可以一边等待着进攻的号角吹响,一边与叶英不时在临时圈出的校场中切磋两把,顺便刷一波随行的天策军与长歌弟子的认可值。 而在这些为他提供认可值的长歌弟子中,有一个人的存在却是让沈砚既欢喜又头疼—— “道长道长!我们也来切磋一把吧!” 沈砚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却是苦笑不已:他真得好想拒绝啊!他虽然素知李白性情洒脱热烈,但,这么热情,他真的消受不起啊!!! 第34章 纯阳真仙 三十三 问:李白的剑仙之名到底有几成水分? 沈砚:谢邀,人在剑唐,刚下擂台,水分?不存在的!剑仙之名,名至实归! 能够与李白切磋,说不激动那肯定是假的,而且,李白素以诗才闻名古今,剑术固然曾被赞誉,但比起他的文名却是差得远。所以,沈砚对于李白这位剑仙的实力也是十分好奇的,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李白从剑唐的一众剑神、剑圣、剑魔之中摘得剑仙的美誉。 当然,这只是沈砚接受李白的挑战时的想法,然而伴随着切磋正式开始,沈砚瞬间收敛了所有纷杂的心思。因为……再不认真,会死的! 不同于长歌惯用的琴音扰敌、琴中剑杀敌的套路,李白从不负琴,只用剑,而且他的剑,无鞘!因此,李白的剑招起手便若烈酒浇喉、侵略如火。 他的剑,是杀人剑,是游侠剑,是一往无前的剑。 为侠义而出,舍生忘死,有进无退,向死而生,方得此剑。 当沈砚被李白的剑势笼罩他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实上,如果李白的对手不是他的话,别说换成普通人,便是换成江湖中的三流高手,他也可真正做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那高超的剑技再配上李白置生死于度外、藐视红尘万丈的奇特气质,称他一句剑仙,他确实当得。 不过……虽然李白很厉害,但沈砚运剑如飞,长袍宽袖翻飞之间若白鹤振翅。任李白有千般手段沈砚却都有条不紊地以天道剑势一一应对,二人交手之间李白所用几乎每一招都是杀招,却偏偏因为沈砚的完美应对使得原本杀机四伏的战斗变得仿佛仙人舞剑一般——不知道的还认为他们两是约好了在拆招呢! 但是杨宁与叶英的眼力又怎会看不出这其中的惊险?李白有多强?至少如果现在在场上的是他们,他们是没有必胜的把握的。那么与李白打得“旗鼓相当”的沈砚又有多强呢? 杨宁与叶英虽未站在一处,却在围观这场切磋接近尾声时不约而同地叹息道:“我不及远矣!” 这场切磋的最后,以沈砚一招镇山河令李白的问莲八式无功而返而告终。 这场切磋给李白带来了怎样的冲击沈砚无从得知,反正沈砚自己是在心底抹了一把冷汗的——好在系统可以通过计算辅助他找出李白的剑招中的薄弱之处,也幸好问莲八式之后李白就收招不打了。李白还能不能打沈砚不知道,但他知道,李白如果再打下去,反正他是肯定没有力气下第二个镇山河了。 别看沈砚现在还一副高岭之花、世外高人的架子,其实他的内力已经消耗殆尽,体力也随时在报警的边缘。战罢,沈砚与李白便都以忽有所得为由迅速返回了自己的营帐,而回到营帐的下一刻,沈砚便瘫坐在卧榻上无声地大口喘着气,额角、手心俱是冒出一阵冷汗,他还是小看了天下英杰啊!一个李白便可以把他逼成这样,他果然还是太自以为是了! 他现在的身份可绝不容许任何行差踏错!沈砚长呼出一口浊气,暗自下定决心,从今天起原本已经有些懈怠了的修行还是要再捡起来,今天这种情况绝不容许再出现了!他可是纯阳真仙,无敌人设必须要稳! 不过这边正在下定决心的沈砚不知道的是,他在这边给自己定目标的时候,另一边同样迅速蹿回营帐的李白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甩着不住发颤的右手,一阵龇牙咧嘴:“啧,真不愧是纯阳道长啊!只守不攻……唉,要不是我天性乐观这一场切磋打下来怕不是要自闭了?不过……道长还真是一个好人啊!明明比我强那么多还愿意配合我让我打完一套剑法,趁这个机会我可要好好跟道长讨教讨教才是!” 李白念叨着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地光芒。不远处营帐中正在打坐回蓝的沈砚猛地打了个喷嚏,心下不由奇怪:这是谁又在念叨他了呢? ——————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让沈砚松了一口气的是,李白这几日虽总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他却并未再次提出挑战,想来应是日前一战略有所得,尚未融会贯通,这才没有继续挑战。 不过沈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亦是打定了主意,日后绝对不能再轻易接受旁人的挑战了。立威、交友、取信多得是其他的方法,切磋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实在有些不契合他如今的身份。更何况,先不说剑唐能人辈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阴沟里翻船,且说切磋本身,它就容易上瘾啊! 李白还算是有自制力的,这若是换了哪个剑痴,这岂不是赢他一场之后就要被缠上了?沈砚可不愿遇到那样的窘迫。故而这几日虽也有天策或长歌的弟子壮着胆子前来请教,沈砚却婉拒了所有的切磋请求,只让他们演示过自己的武功后出言指点。不过,纵是如此,在他们发现沈砚虽然神情淡漠却意外地好说话时,沈砚帐前亦是人流络绎不绝。 幸而,第四日,进攻的号角正式奏响。天策弟子在前,长歌弟子压后,兵分三路,分别自三个方向登岛,诛杀寇匪。杨宁、朱剑秋自尾名滨登岛,一路驱逐击杀沿途倭寇与宇文叛军;李白率大部长歌弟子自留萌滨登岛,一路至星野山下截断众匪退路,再与杨宁二人一道全歼被困寇匪。 而沈砚与叶英则是带着数百精英弟子,自细樽湾登岛,沿途扫荡上居滨寇匪并一路直向日轮山城而行。 沈砚二人行至八代原南侧,正遇率军逃窜的宇文兄弟二人,沈砚当机立断命大军冲阵,一波冲散宇文叛军军阵后,沈砚与叶英立刻上前,默契地一人选了一个,沈砚对上了宇文灭,叶英对上了宇文敌,刚一交手便剑域全开,逼得宇文兄弟二人再无暇顾忌身后军队的情况。 沈砚他们这边,沈砚虽是主帅但毕竟是临时合作,况且天策军军制完整自有一套战场准则,所以即使沈砚不再向他们下达命令,他们也知道应该怎么做——穷寇莫追,他们这一队的目的是尽快赶到日轮山城下将敌方主将困在日轮山城上莫让他们走脱,至于那些逃跑的叛军,自然有在他们身后的杨宁、李白二部清剿。 但宇文叛军这边就不同了,他们向来本就是夹着尾巴做人,从未经历过大型战争,此时先是被天策军冲锋冲乱了军阵,又失去了宇文兄弟的指挥自是群龙无首,只略微坚持了片刻便忍不住出现了溃败的迹象。 看到此情此景宇文兄弟自是急不可耐,这可是他们最后的家底了啊!但是着急也是无济于事,更何况他们二人所面对的对手又都绝非庸手,对上沈砚与叶英这般的高手还敢走神,宇文兄弟的命运已经注定了悲剧——不出两刻钟,宇文兄弟二人便先后被沈砚、叶英二人枭首。 他们也深知自己身上的使命,不敢耽搁,当即不再去管溃散的叛军,整顿队伍,再次向日轮山城下进发。 刚一到日轮山城,沈砚二人便与宫傲打上了照面。 “你们终于来了。”宫傲的语气出奇的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将要走向死亡的命运,不过当他看到沈砚身上的道袍时,脸色却是不由变了一变:“纯阳宫也来了?” 沈砚自是知道宫傲对于睿的倾慕,亦无意在这种时候刺激他,只道:“只贫道一人。” 宫傲瞬间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那于……” “贫道门下弟子如何,恐怕还轮不到阁下你来挂心。”宫傲话未出口便被沈砚强硬地打断道,虽说倾慕于睿是他自己的事情,可是这种事情传出去对于睿的清誉也是一种损害,沈砚自是不会让他将于睿的名字说出口。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宫傲脸色数变,立时便猜到了沈砚的心思,当即气得面色青紫,又是如此!当初他上门提亲他们便是如此轻视于他,如今更是连名字都不愿让他提,这对本就自卑自傲的宫傲而言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耻辱。当即也不再多言,飞身便向沈砚攻来,就连沈砚身边的叶英都被他给无视了。 叶英原是出手欲拦,却只见沈砚飞身迎上也不出剑,甩起拂尘便与宫傲战作了一团。 不得不说尚水宝典确实无愧镇岛之宝的美誉,短短数年便让宫傲从一名伙夫变成了如今的武林高手,舍生搏命之间便是沈砚也不得不暂避锋芒。当然,躲闪归躲闪,但只看沈砚飘逸的身姿与沉稳的神情,任谁都不认为他是真的落入了下风,便是宫傲自己都认为沈砚不过是想拖延时间、兼之看不起他,这才不愿拔剑与他正面交手。 如此一来再想起当初去纯阳宫提亲时撞的壁,宫傲更是怒火中烧,若非他还记得自己不是来送死的,只怕早已忍不住扑上去与沈砚拼命了。 宫傲在克制,沈砚更是没有闲着。宫傲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他又如何不知?能让宫傲这般出面的理由无外乎是逃跑的机会罢了,但……宫傲相信那些东瀛人的信誉,沈砚却只觉可笑。以东瀛人一贯的作风,这留守日轮山城的人不拖着他们同归于尽便是好事,又怎会临阵脱逃还那么好心的把宫傲一起救走? 沈砚之所以任由宫傲拖延时间只不过是想借机观察日轮山城中是否有什么变故罢了。毕竟旁人不知,沈砚却是知晓,这日轮山城中不仅遍布机关,而且还有八岐大蛇!无论那城中的人是在谋划些什么,沈砚都不敢带兵轻易进入日轮山城,毕竟,不同于城外有广阔的退路,一旦入了城,再想出来,恐怕就不会容易了。 正当沈砚思考着城中之人到底在动些什么手脚,他又该如何确保身后的天策弟子与长歌弟子们的安全时,众人忽觉脚下一阵摇晃,同时身前城中传来阵阵闷雷之声,不等沈砚与宫傲停手望去,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众弟子的惊呼:“城!城要塌了!” 第35章 纯阳真仙 三十四 “肃静!”正当众人惊慌失措之时阵后一声大喝传来,只见杨宁纵马而来,不待众人回神,直接跃马奔过沈砚二人,提枪便刺。 宫傲张惶之下躲闪不急,当即身负重伤。沈砚与叶英亦知此时不是讲究什么江湖道义的时候,二人同时出剑架上宫傲颈间,转眼之间情势急转直下,原本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的宫傲瞬间沦为了阶下囚。 宫傲被俘、宇文兄弟授首、十二连环坞全灭,他们此次出兵的目的也算是全部达到了,但是此时沈砚等人却丝毫提不起高兴地兴致。听着轰鸣的声音接连不断,甚至还有向他们这边蔓延的态势,再加上眼前的日轮山城不断震颤摇摇欲坠、火光冲天的样子,杨宁当机立断命人绑了宫傲前军作后军,全速撤离。 众人堪堪退开数十丈,便见不远处的日轮山城轰然倒塌,尘土飞扬、火花四溅,甚至还有几名距离比较近的天策弟子被四下迸溅的沙石碰到。不过幸而,数十丈的距离足以飞出的沙石、木屑后力不济,仅仅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不过也有人比较不幸,被着火的木屑溅到,衣袖都被燎掉了一大块。 “这是……什么?”回头只见一片断壁残垣,队伍中有人忍不住战栗的问道:“这是地龙翻身吗?还是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罚?!” “不可胡说!”杨宁高声训斥道,但他同样神色肃然,他可以肯定这不是地龙翻身,更不是什么天罚,可是……这么骇人的威力,连一座城池都不过覆灭于顷刻之间,一想到这种力量被掌握于敌人手中,杨宁便不由毛骨悚然。 “……这是□□。”嗅着空气中传来的硝烟的味道,沈砚也终于从这番惊变中回过神来,那可是□□啊!分割冷兵器时代与□□时代的产物,不过好在,沈砚凝神望去,只见倒塌的日轮山城并非他想象中那般被炸的支离破碎,大多不过是歪斜、垮塌。见此沈砚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至少这个□□的威力并不大,就算是近身爆炸恐怕也破不了他这种水平的高手的护体真气。 沈砚喘了一口气随即又皱起了眉头,这□□虽然威胁不到他可对那些普通弟子可就不同了,更何况如今大多建筑都是木质结构,单单□□附着燃烧的特性就足以令人头疼了。更重要的是,日轮山城的倭寇哪里来的那么多□□?他们又为何选择在此时点燃□□呢? 沈砚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扭头环视了一圈杨宁带来的部队,很快找出了问题所在:“杨将军,你们没有碰到东瀛那边的高手?” “高手?”杨宁愣了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我没遇到,至少没有遇到能是我一合之将的高手。”说着杨宁的声音也弱了下来,显然他也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这可真是大大的不妥,这里是寇岛,是倭寇盘踞之地,虽然他们这一路上也没少杀倭寇,可是宫傲他们不会毫无理由的突然几乎倾巢而出来到这里,而双方若想合作主事之人的身份、地位、筹码或者是实力必须要相当,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说明东瀛人这边一定也有高手!虽然不一定有宫傲这般难缠,却也绝对应该是值得他们忌惮的人。 可是,如今日轮山城都毁了,对方作为东道主却连面都没有露,这可不符合常理啊!沈砚凝视着熊熊燃烧的日轮山城,突然灵光一闪,这么大动静住在日轮山城后的八岐大蛇为何没有动静?想到八岐大蛇所在的位置,沈砚心中陡然一紧:“杨将军!你可曾派人守住日轮山城的另一条出口?” “日轮山城还有一个出口?!”杨宁显然完全不知道这条消息,沈砚懊恼地只想拍自己的脑袋,杨宁他们情报工作做得不够到位还情有可原,他这个打过日轮山城副本的人怎么能忘了呢?日轮山城可是有两个出入口的啊! 况且八岐大蛇崖壁那边的出入口直通大海,只要有船随时可以避开其他几座副岛直入东海。入了茫茫大海在想要追寻他们的踪迹那可就难了啊! 沈砚当即顾不得多言,飞身便向日轮山城的崖壁绕去:“率军去后面山崖!那些倭寇从崖后跑了!” 杨宁还想再问,却只见叶英也当即随之飞身而去,径直向着后方山崖飞落而去,兔起鹘落之间二人便不见了踪影。杨宁当即将疑惑咽回了肚子了,当即率军向后崖绕行而去——虽然他也可以跟着飞下去但这些将士总不能扔着不管啊! 而普通将士又不可能和他们一样毫发无损地飞落那么高的山崖,更何况……这山崖下是什么情况都还不清楚,他可没有那么艺高人胆大,也不敢拿这些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所以他还是乖乖带队绕路,找个能下去的山崖再说吧。 至于沈砚与叶英的安危杨宁是完全不担心的,因为,作为天策的一员,沈砚他们不知道朱剑秋卖了什么关子,他还能不知道吗?只不过现在需要担心的是,那群妄图逃离的倭寇,究竟能留下多少,毕竟他们之中恐怕也有高手压阵啊! ——————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沈道长和叶兄了,真不知道他们见到我们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呢?”康雪折笑眯眯地站在船头与方苍玉谈论道。 “肯定会嫌你太吵。”方苍玉毫不留情地打击了自己的小伙伴,随后叹息道:“你觉得,那位陛下这么信任我们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信任?”康雪折顿时笑出了声:“信任确实有,不过却不是给我们的。你还记得初见之时,他如何待我们?派我们前来时又发生了什么吗?” 方苍玉略微一愣,低头思索片刻,顿时惊讶道:“是沈道长?” “没错,那位大唐皇帝信任的是沈兄,可不是我们。”康雪折摸了摸下巴,唇角笑容加深:“我真是越来越好奇沈道长在中原的身份了呢。” 方苍玉摇了摇头,显然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不过他刚要开口,无意间瞥到远处海上升起的烟尘以及海面上的异样,立时高声喝到:“散开包围!敌袭!” 蓬莱的船队向来在海上纵横无匹,配合更是默契,自是用不着方苍玉二人指挥,方苍玉与康雪折对视一眼,方苍玉当即纵身而起,径直凌空向敌方船队飞去。 果然不待康雪折飞抵,一道人影瞬间从敌船上蹿了出来,二人立时战作一团。一炷香后,两军短兵相接,方苍玉一边顺手砍掉冲上他们的船的倭寇,一边四下观察着各船上的战况。又过了一炷香,方苍玉终于可以确定地方船队之中并没有其他隐藏的高手,或许有几个实力强上一些的,但他们带来的弟子也足够应对。 再转头,方苍玉竟发现那衣着古怪的人竟是能与康雪折战得不分上下。方苍玉当即不再犹豫,飞身而起,踏水直奔战场而去。 当沈砚与叶英赶到之时,只见方苍玉、康雪折二人正与数道人影缠斗。二人身上甚至都颇为狼狈,这让沈砚二人都极为惊讶。一来自然是惊讶他们怎会出现在此,二来却是惊讶那与他们缠斗的人的实力。 是的,那与他二人缠斗的只有一人。别说是沈砚这种对东瀛忍术有着相当了解的人了,就是叶英也一眼看出了那几道人影一模一样,一样到让人甚至不怀疑他们是一母同胞,“这便是东瀛忍术?果然神奇!”叶英显然也听说过东瀛的忍者之能,不过听说归听说,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般诡异的战斗。 沈砚看得出康、方二人虽然狼狈却并未落于下风,只是他们要防着对方逃跑再加上东瀛忍术奇诡无比,这才令他们小小的吃了几个暗亏。更何况,只看方苍玉越来越亮的眼睛,便知道这家伙必然又打上瘾了,沈砚可不想打扰他的兴致,毕竟,他如果打的不尽兴的话说不定就要缠上他了,他可不想舍己为人。 所以沈砚与叶英二人并未急着上前,只在旁为康雪折二人掠阵。不过,海上交战无处着力,康雪折二人与对方交战,尚可轻功不绝,沈砚二人虽也可踏水而行,却无法凌波而立,若是一直用轻功飞掠……他们又不上前打架,总不能绕着他们转圈圈啊!那实在太傻了! 沈砚与叶英对视一眼,二人各取一方,分别跃上了近处的一条战船。 叶英倒是落到了蓬莱战船之上,沈砚却是落在了东瀛的船上,沈砚瞥了一眼船上激烈的战况,索性一挥手中拂尘,瞬时剑气纵横,直接清场:“你们且去,此船有我。”一众蓬莱弟子看出来人与康雪折二人熟识,再见他这般身手,当即不敢二话,齐齐抱拳致谢,随即各自散去奔赴另一艘船上交战。 然而令沈砚没有想到的是,他这边话音未落,原本正与康雪折二人缠斗的那名忍者竟是突然折身闪现至沈砚身前,拔刀便斩。康雪折二人一招打空俱是一愣:“沈道长小心!” 沈砚自是不可能让对方得手,只是他更不解的是,对方为何突然抛下康雪折二人转而攻击他呢?难道是将他当成软柿子了?正当沈砚疑惑不解,甩着拂尘抵挡着对方急如骤雨的剑势时,沈砚却忽然发现了一件怪事——对方的剑虽又急又快,似要取他性命,但身在其中他的感受却更加敏锐,这攻击不像是想将他格杀当场,倒是想将他逼走。 沈砚眸中异光微动,当即不着痕迹地变换着移动的方向。果然,每当他想要靠近船舱的时候对方的攻击便陡然加快。沈砚瞥了一眼正向此处赶来的康雪折三人,当即不再拖延,拂尘一甩逼退对方,反手拔剑一道剑气瞬时向船舱斩去,无论对方想要隐藏什么,让他在乎的东西暴露出来总是没错。 只见,那忍者见沈砚剑气斩出,脸色瞬时大变,不过下一瞬他并未如沈砚所想那般扑上去救助,却是身形急闪,眨眼之间便退出了近十丈。 沈砚眨了眨眼睛,立刻知道事情似乎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当即头也不回地飞身离船,同时对向这边飞来的康雪折等人高声喊道:“退开!拦住他!” 康雪折二人身形一滞,一时反应不能,叶英却是在听到沈砚的话后毫不犹豫地折身向那名忍者截去。下一秒,一声巨响,沈砚身后的战船嘭的一声炸开,一道骇人的气息扩散开来,令原本激战的海域霎时一静。沈砚拉开足够的距离这才回头望去,只见八道摇摆的巨影自水花烟尘中嘶鸣而现。 沈砚震惊苦笑之余也不免升起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八岐大蛇,果然没有消失呢……” 第36章 纯阳真仙 三十五 不过更让沈砚在意的是,一向安静的系统竟然突然主动出声——“叮咚,紧急委托发布,请宿主击杀狂化的相柳后裔、八岐大蛇的投影,并接引出遗落在八岐大蛇体内的轩辕剑。” 沈砚:…… 沈砚抬头望着不远处足有数层楼高,一翻身便能掀起数丈高的巨浪的八岐大蛇,沈砚面上的高冷都快要维持不住了:“系统,你确定你不是想让我去送死?!” 虽然游戏里沈砚也曾经打过八岐大蛇,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现实中的八岐大蛇竟然如此可怕!更重要的是,听系统这意思,这还只是八岐大蛇的一个投影,并不是它的本体。沈砚只不过略微一想便只觉头皮发麻,开什么玩笑?这种怪物存在在这个世界真的合理吗?这已经连仙侠都不是直奔神话去了好不好?! 996显然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系统沉默了两秒后突然在沈砚面前弹出了商城界面——“限时特购:神明的馈赠(在5分钟内拥有赐予祝福的神明的全部的伟力,无副作用)售价:****认可值” 沈砚不由心下沉吟,这还是系统第一次表露出这么强烈的想要达成某种目的的意向,虽然可以肯定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中,但是沈砚并不想和自己的系统闹出不愉快,毕竟谁知道未来他们还会相处多久,身边跟着一个“朋友”总比跟着一个“敌人”强。 虽然这个任务看上去很危险,但……沈砚抬手用衣袖挡下迎面飞溅而来的海水,瞥见四周剧烈摇晃临近倾覆的船只,沈砚不由微微垂眸,这个任务他不得不做啊!毕竟,作为纯阳子,他是断然无法看着这样的凶兽肆虐大唐的海域的。而且,如果有了这个神明的祝福,这个任务应该会轻松许多,毕竟,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只不过……“为什么售价全是星号?”虽然沈砚已经决定出手了,但他也不能让系统把他当成冤大头宰啊!系统的智能度还是令沈砚相当忌惮的,他可不敢轻易示敌以弱,要知道一步退,步步退,他现在可还不能完全肯定系统一定会以他的利益安全为先呢。 996的回答也毫不心虚:“由于宿主认可值不足以购买神明级的能力,所以特殊售卖商品的价格以宿主实时拥有的认可值为准。” 沈砚顿时哑然,好吧,这么说他就懂了,也就是说无论他有多少认可值这件商品买下来他就秒变穷光蛋了。 纵是沈砚刚刚极为大方地买下了全套的阴阳术,此时面对这么一个商品也不由感到一阵牙疼,毕竟积蓄缩水和积蓄清空之间也是有不小的差距啊! 不过瞥了一眼自己为数不多的认可值,再看了一眼不远处在八岐大蛇激起的巨浪中狼狈万分的众人,沈砚不得不安慰自己:之前刚买了阴阳术本来就没剩下多少认可值了,花掉这些认可值不仅可以体验一波神明的伟力说不定还能刷一波认可值,不亏! 强行不亏的同时沈砚还没忘为自己继续谋福利:“那我完成任务没有奖励的吗?” “紧急委托酬劳:神之种(当你拥有神格,点燃神火,它将为你孕育神国,助你登临至高)” 这份出乎意料地奖励让沈砚足足愣了好几秒,直到八岐大蛇激起的水花溅在了他的脸上,沈砚才猛然回神,这份奖励还真是……可怕又诱人。只不过,这份奖励一出,他对于系统的能量的判断恐怕要重新估量了。 当然,现在沈砚并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想这些以后的事情,因为沈砚虽然一直在“走神”,但他依旧在船上站的四平八稳、一动不动,再加上他一贯的高冷神色像极了临危不乱的世外高人。他这么一个“异类”对于八岐大蛇而言自然惹眼不已,当沈砚回过神来时,一只巨大的蛇头已经来势汹汹地向他伸来,血盆大口大张,似乎想要将他一口吞吃入腹。 沈砚又怎会让它得逞?虽然被蛇吞下之后再破体而出一直是主角模板,但是他是主角吗?不!他拿的一直是世外高人剧本!沈砚毫不犹豫地飞身而起,梯云纵气劲缠身,瞬时整个人凌空之上近十丈,看似轻描淡写地躲过了八岐大蛇的袭击。 八岐大蛇只吃到了一嘴木头渣滓自是万分愤怒,当即八头齐动,瞬时向空中的沈砚袭来。 但是沈砚又怎会给它逞凶的机会?当他跃起之时他便已经兑换了系统给出的限时金手指——神明之威get√ 只见沈砚的身形飞至高点后力不足将要下落之时,海水骤然轰鸣,竟是凭空升起根根水柱,不仅将意图攻击的八岐大蛇生生逼退,还稳稳地将沈砚托举而起。遗世独立的仙人踏水凌空,眉目睥睨之间尽是矜贵,宛如海中神袛。 沈砚心念微动,随着他武功的进步,原本传说中的心眼之类的技能他也算略有所感,他原认为自己的观察力已然细致入微,但今时今日,借着神明的伟力他却着实认识到了自己的坐井观天——这般宛如天地尽在掌中的统御感,又岂是简单的看到、观察到可以媲美的呢? 沈砚心中不由哀叹一声,可惜这个能力限时,若是可以时不时的用上一次,他在武道上的进境比可一日千里,说不定哪一日还能武破虚空,立地飞升了呢。不过显然,这个梦想短期之类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不过这也坚定了沈砚专研阴阳术的决心,毕竟,从系统那里购买的阴阳术是他现有的最接近神明的领域的能力。如果他想要窥探神明的伟力,那么阴阳术显然是一条捷径。 这些都是后话,沈砚心中固然思绪浮动但手上的动作却是半分不慢——毕竟这份力量他至多也只可以使用五分钟而已!如果不抓紧时间的话难道要等buff结束然后被暴怒的八岐大蛇锤爆吗?沈砚可不想那么快离开这个世界。 归羽剑出鞘,刹那间天地失色、日月倒悬。众人只觉眨眼间夜幕降临,星河陡然间浮现在他们身侧,日月环绕着沈砚交相辉映,宛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威压令人连呼吸都怕惊扰了神明…… 沈砚身披日月脚踏万川,一剑斩出便见星辰退避,海水分道。 谁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或许一刹那,又或许上百年,他们仿佛在那一剑中看到了天地开辟时的景象,沧海桑田,尽在此剑之中。待他们回过神来,原本令他们望而生畏的八岐大蛇早已化作了段段蛇尸、或沉或浮,凄惨至极。 而随着幻象褪去,震撼了众人的沈砚却并未回归船上,反是踏着被蛇血染红的浪潮,行至八岐大蛇的残尸旁一剑将八岐大蛇的蛇尾劈作两半,众人正觉疑惑不解之时,只见沈砚平举长剑,剑身锋鸣,下一刻,蛇尸之中亦有剑鸣回应,不待众人探查这到底是何状况,便见一道金色的剑型虚影突然从蛇尾中蹿出,附至归羽剑上。 下一瞬,金光闪烁,连闪九下后光芒隐没、虚影消失。沈砚也终于飞离浪潮,翩然落回到近处的一艘战船之上。 方才斩出那惊世一剑的仙人抬眸环视,丹唇轻启:“还要继续?” 一众蓬莱弟子尚未回神,便见之前原与他们打得难舍难分、悍不畏死的倭寇们瞬间跪伏在地,纳头便拜,眼中尽是虔诚与狂热。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到有不少人都在低声喃喃着同一个名字:“素盏鸣尊!” 借给他神力的是不是素盏鸣尊?这一点沈砚并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他借势压人,他的目光落在方才被叶英缠住没能走脱的忍者身上,扬首道:“还不将尔等暗中谋划尽皆道来?” 服部胧藏脸色数变,最终还是臣服在了方才感知到的威压之下:“……我,我,我们投降。” 瞬时,欢呼震天。 至此,这一战终于告一段落,十二连环坞告破,宇文兄弟身死,宫傲被俘,倭寇首领服部胧藏投降,寇岛尽归天策军掌控。这一战也算得上是大获全胜了,不过这种喜悦的氛围对于沈砚等人而言也不过只维持了短短一夜而已。因为,服部胧藏的供词送来了…… 东瀛人总有某些矛盾的特性,他们可以为旧主效死,也可在背叛旧主之后毫不犹豫地将旧主的一切秘密尽数贡献于新主。他们虔诚,却也善变,他们敬畏力量,却又常怀野心。不过,无论沈砚对这种特性喜不喜欢,至少现在服部胧藏的毫无保留便宜的是他们,这就足够了。 只是,服部胧藏供出的这些东西,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他说是一名唐人为他与宫傲之间连线的,而且,对方似乎有能力知晓天策军的调动……你们觉得他说的这话有几分可信?”朱剑秋看着案上的供词仿佛在看一块烫手的山药。 杨宁也不由苦笑,这话如果是真的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可是正因为明白,所以他们都不愿相信这是真的,毕竟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问题,可就严重了……但,他也做不出那种自欺欺人、粉饰太平的事情来,所以还是实话实说吧。 “他没理由说谎。”杨宁叹息道:“更何况,宫傲那边的供词也是一样,虽然他说的有些含糊,但他们没有时间与理由串供。”毕竟,当初那情形,服部胧藏显然是将宫傲骗作诱饵,掩护他们撤退,宫傲没理由维护他。 可是这也就意味着,朝堂之上,甚至宫廷之内,有一个心怀不轨之人,意图引动战火、颠覆大唐江山!同样想到这一层的方苍玉与康雪折二人都不由打了个寒战,不约而同地往角落里缩了缩,他们到底是多想不开才来参加这种会议,听到这种隐秘——他们真的不会被杀人灭口吗? 不过,不同于惶恐的众人,叶英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自昨日一战后便一直一言不发的沈砚身上。见沈砚仍无任何表示,叶英索性径直上前取下沈砚的帷帽,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被自己的诸多猜测扰得心烦意乱的沈砚终于还是回过神来,望着面前叶英担忧的神色,沈砚微蹙的眉头也不由随之纾解:“嗯……”他略一沉吟,终是开口问道:“你们,知道九天吗?” 第37章 纯阳真仙 三十六 属于神明的威能给沈砚带来的思考自然数不胜数,不过面对叶英的询问,沈砚并没有选择沉默:“九天与其说是一个势力,倒不如说是一个组织,它自始至终都只有九人,它创建于南北朝时期,以建立大同世界为目标,掌握着武林的命脉,甚至可以说他们掌控着整个中原的命脉。” 朱剑秋不由皱眉:“不过是九个武林人士罢了,怎会有那么大的能量?真人此言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句句属实。”沈砚只如是强调,并未为自己辩解。 “那为何这么多年无论江湖朝堂都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组织呢?”朱剑秋虽敬重沈砚,却总觉得这个九天的存在实在有些太过荒谬,若真有一个能够左右天下局势的势力存在,朝廷又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呢? “确实如此,九天若真有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没有人知道呢?”康雪折与方苍玉亦是附和道。 “不,九天存在的。”沈砚还未开口,众人却忽然听到杨宁沉声反驳道。不待朱剑秋发问,杨宁便和盘托出道:“府主待我如亲弟,因此我可自由翻阅英国公府的典藏,其中我曾寻得过一封迷信。信中提及高祖兴兵反隋之时曾得一股江湖势力暗中支援钱粮,方才得以成事,而那信中提及,那人曾自称九天之一——阳天君。” “没错。”沈砚心中暗喜,还好这里还有个知情人,不然光是说服他们相信他说的话就不知要废多少功夫,现在既然有人佐证了他的话的真实性,那接下来的解释就方便多了。 沈砚的目光投向朱剑秋:“隋文帝杨坚曾是九天之一,后因□□被九天设计暗杀。”说完也不等被这个大消息震懵了的朱剑秋回过神来,他便望向了康雪折二人:“蓬莱渊玄岛第三代岛主康仙云,曾为九天之一苍天君。现任苍天君则是元椎代妻收徒所培养的侠客岛岛主方乾。” 说罢,抛下同样被这一连串消息吓懵了康雪折与方苍玉二人,沈砚的目光落在了叶英身上。望着叶英从始至终从未露出过怀疑之色的眼睛,沈砚却不由垂下眼睑不敢与他对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为何说不出话来。 沈砚正纠结到底要不要将柳风骨与叶孟秋之间的渊源点破之时,却忽闻叶英一声轻笑:“若是不方便,便不要告诉我了。反正有你在我身边,事情真到了眼前,你再告诉我不迟,左右你不会害了我去。” 面对叶英全然的信任与包容的目光,沈砚有那么一刹那真想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他,只可惜……系统刺耳的警报声拉回了沈砚的理智,虽说就算说出来系统也不会拿他怎么样,但强制脱离这个世界却是可以肯定的。他可不想离开那么早。 “不,没有不方便。”沈砚长吸了一口气毅然否认道,霸刀山庄与藏剑山庄的布局固然牵扯甚广,但叶英作为藏剑的庄主,他也应该有知情权,叶炜的悲剧就是因为两家的隐瞒所致,他可不愿叶英再为他那群不省心的弟弟劳心劳力:“叶老庄主当初成立藏剑山庄便是拜掌管九天兵器铸造的炎天君所托。而且,二者的合作至今仍在保持,你若是想知道更多可以问叶老庄主,也可来问我,我必言无不尽。” 叶英也不由一愣,他着实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还有这般奇遇,不过,事涉藏剑山庄的隐秘确实不合适摆上台面详说。 随着叶英的沉默帐中也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之中。不过,众人毕竟也不是什么心志不坚之人,很快便整理好了各自的心情,朱剑秋再次开口便直言道:“九天之事非一时之事,可押后再论,不过真人此时提及九天,又是为何?” “因为对方的消息太灵通。”沈砚正色道:“此次军改由贫道而起,故而可知若想知天策军情调动,又可知宫傲底细,还可与寇岛倭寇搭上话的人,他的情报能力可是骇人至极啊。” 经沈砚这么一提,众人的脸色也瞬间严肃起来,要知道他们之所以每次调动都那么及时,都是因为有沈砚这位“未卜先知”的仙人在,他们只需在大军调动之前派出斥候查探一下真假便可随后行动,省去了无数撒网搜查之苦。可,这仙人可只有一位,那宫傲、服部胧藏背后的人又是如何那么准确、迅速地掌握这些消息的呢? 见众人终于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沈砚也终于道出了谜底:“据我所知这世间有这么庞大迅速、遍及整个江湖与朝堂的情报系统的人只有一个——隐元会首领、幽天君无名!” “隐元会?竟然是隐元会?!”除了刚到中原不知详情的方苍玉与康雪折二人外,便连叶英都不由失声惊呼,无他,只因为隐元会的势力,实在是太大了! 天下谁人不知——有人的地方,就有隐元会的密探。当然,并不是朝廷不忌惮这个庞然大物,只是……如果不是隐元会在各大城市都设立有专门的据点,就连朝廷都无法掌控隐元会的行迹,再加上时间证明隐元会只做生意不搞事情,而且朝廷中也有不少人通过购买隐元会的消息获利,久而久之,隐元会便被默契地被允许存在了。 隐元会是出了名的只要出得起价钱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消息,隐元会密探遍布天下,甚至任何一个你熟识的人都可能是隐元会的密探。毕竟,隐元会买消息值钱,收消息的价格也从来不低。杨宁自己就曾听一位唐家堡的友人提及过,他有时也会在出任务之余兼职隐元会的密探赚些外快。 由此可见,隐元会的触角,近乎遍布江湖各处。不过……“为何连朝堂也算上?隐元会的势力,恐怕还渗透不到朝堂之中吧?”朱剑秋虽然这么说着,但他隐约冒汗的额头也证明他自己也很清楚,他这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 沈砚可没有让他做梦的打算,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最后的期望:“现任幽天君无名便是辅国大将军,王毛仲。” “这贼子!”朱剑秋气得说不出话来,真可谓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他们日日为了大唐殚精竭虑、舍生忘死,却不想背后竟有如此蛀虫不仅不思定国安民,竟还想挑起战乱从中牟利!这让他们如何不气? 沈砚却是凉凉地说道:“先别急生气。九天历经百年,早已千疮百孔。” 朱剑秋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抑下自己心中的怒火,俯身拜道:“请真人赐教。”仅仅一个幽天君便有如此权势,朱剑秋此时早已不敢再小觑九天了,若这九天真的人人如此难缠,又都怀有异心的话,那……大唐江山,真的就危险了啊! 沈砚也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原本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个弯,还是生硬地安抚道:“事情虽坏,但也未像你想的那么糟糕。” 沈砚略微整理了一番思路,言简意赅道:“九天中玄天君善谋,变天君可算天命,炎天君掌兵器铸造,皓天君、苍天君善武,幽天君掌天下情报,朱天君掌贸易,阳天君掌钱财,历代钧天君皆由皇室中人担任。现如今,变天君算及大变将至,故与炎天君一同隐退,布局后世;皓天君、苍天君不问国事;阳天君乃天下钱庄老板,其所求倒与九天宗旨无异。” 沈砚轻叹一声:“若说之前几位于李唐无害,那么剩下几位,却是不同……幽天君之位掌天下隐秘,难免心生波澜,更何况在任的幽天君野心颇大,有乱国之相;而朱天君卢延鹤本是仗义疏财之辈,只可惜已被祆教暗星长老伊玛目李代桃僵,早已暗怀祸乱中原之心。” 沈砚说罢,朱剑秋便不由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他今天已经震惊得够多了,但这些消息还是让他的心湖一刻不得安宁。但是,该问的,依旧要问!朱剑秋按了按隐隐抽痛的额角,追问道:“那钧天君呢?您为何不提他?” “钧天君……”沈砚垂眸:“历代钧天君皆为李唐皇室,况且接任钧天君则天然丧失竞争皇位的机会。现任钧天君安于现状,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至于下任钧天君……放心便是,贫道不会给他与李唐反目的理由。” 听到沈砚这么说朱剑秋便心中有数了,这任钧天君可以当没这个人,但下任可能与皇室有仇,多半涉及皇家隐秘,但现在事情还没发生,沈砚也说了他会处理,朱剑秋自然不会傻傻地非要问个明白。 听完沈砚的这番介绍,朱剑秋心里也算是有数了,他心中一边思索着应对之策一边再次追问道:“那除了钧天君之外,其他几位的身份,您可否告知?” 沈砚默默地打量了朱剑秋许久,最终还是传音告诉了他一部分九天的姓名、身份。虽然只是一部分,但朱剑秋却并没有任何的不满意,毕竟……至少想要搞事情和可以成为助力的几位九天的姓名,如今都已被他知晓,如此一来想要布局便轻松了许多了,有此捷径,他还能有什么不满呢? 不过沈砚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这边密议九天之事时,远在长安的某间密室内,却有一具鲜活的尸体被血淋淋地卷进草席,扔进了乱葬岗…… 一道沙哑、机械且僵硬的声音自昏暗的密室中传来:“北辰,你的傀儡术习得如何了?” 一道同样不似人声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回应道:“弟子已制成六道傀儡,还请师父指点。” “……不必看了,那纯阳小儿似是有几分真本事,我怕是暴露了,你该准备接任我的位置了。” “是!” 下一秒,黑暗与寂静彻底吞噬了这间不为人知的密室。 第38章 纯阳真仙 三十七 九天之事干系甚大,便是朱剑秋也不敢擅自专权,当即亲笔将这份消息整理成册,又派出天策将士加急送往长安。不过就算如此,朱剑秋也难以安心,毕竟那可是一手操控了前隋衰败与大唐兴起的九天啊!之前不知也就罢了,如今知道有这么一个庞然大物隐藏在暗处,着实令他寝食难安啊! “真人!”朱剑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拦下了原想与众人一同散去的沈砚笑道:“此事干系重大,恐怕还要劳烦真人……” 不待朱剑秋说完沈砚便点了头,朱剑秋所求不外乎是希望他可以亲自督办九天一事罢了。此前他一直不愿在长安久呆,是因为害怕自己举止不当暴露自己并非仙人,但如今以这个身份在这个世界行走了那么久,沈砚的一些观念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尤其是在他所扮演的这个角色上——仙人并非摒弃七情六欲,亦非全知全能,只要他有足够的实力、权威与名望,他的所有“不合理”的举动,都会变得“合理”。更重要的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当初在李隆基面前他把戏做得那么足,如果真是就那么放开不管,那才是和他之前为自己塑造的人设背道而驰呢! 之前远离长安尚可解释为避嫌、暂避改革的风头,以便李隆基可以独自整顿朝堂,如今朝堂已靖,又曝出了九天这种大事,沈砚若是再不回去出力,只怕便是李隆基再信任他,也会心生嫌隙。 毕竟,人心如此,沈砚可不敢高估了一位帝皇的容忍度。 一切尘埃落定,九天之事虽刻不容缓,却也并非一时半刻能够解决的问题,况且,大军总不能一直这么在外面放着。天策军还要返程戍守洛阳,蓬莱的战船们也都领了与大唐海军交流的任务,方苍玉与康雪折二人也决意独自去中原闯荡,李白亦需率长歌弟子返千岛湖复命,叶英尚需回返藏剑山庄铸造第三届名剑大会所用的名剑碎星。 因而,沈砚也只能与他们作别,随同朱剑秋二人先行赶回长安。 若说不介意那必然是假的,尤其是与叶英的分离,更是令沈砚难以适从——叶英是他于异界的第一位友人,也是对他启迪良多的一位友人,说他于他亦师亦友这话绝不过分。如果说在遇到叶英之前沈砚都是一只独自在异界漂泊的船的话,那么叶英便是他的锚,是他让他真正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归属感、产生了真实感。 但再不舍沈砚也做不出儿女情长的姿态,更何况……叶英临走前抱着沈砚的剑看了许久,神色之中尽是不解:“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区别啊,那蛇妖体内的剑型虚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砚不由失笑:“你还在想这个?不过是个虚影罢了,剑气相引,自然附在我剑上,但,虚影终究是虚影,离开载体自然消逝,有哪里能为实物带来改变?”他总不能告诉他那是轩辕剑,现在已经被系统回收了吧? 虽然得到了沈砚的解释,可叶英在剑之一道总是有着惊人的直觉。“那把剑绝不一般,那虚影不过稍稍一晃便引得我心神动荡,若是有幸能得见真颜那就再好不过了。”叶英低声喃喃道:“我总觉得那剑不该那样消失才是啊……” 被叶英这么一追问沈砚再多的离愁也被吓没了,毕竟……友谊诚可贵,生命价也高啊!如果暴露了系统他和叶英这份友谊可就要真的当场宣告死亡了。 介于这件事情,沈砚也不得不接受现实——他还是与叶英暂时分开一段时间让叶英冷静一下的好,不然就凭叶英敏锐地洞察力,沈砚觉得他的马甲真的要保不住了! 碍于好友毫不留恋的洒脱态度与惊人的直觉,沈砚完全可以说是灰溜溜地跟着朱剑秋一路“逃”回了长安。 当然,沈砚心中的窘迫与无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罢了,因为从朱剑秋与杨宁的视角来看,纯阳道长可是因为体贴他们急迫的心情不声不响地陪着他们一路风尘仆仆以百里加急的速度一路狂奔回长安,加之三人良好的身体素质,一路上换马不歇人,他们几乎是与先行的情报前后脚一起到的长安。 沈砚的身体是系统提供的,对于疲劳、冷热等常人应有的感知一向不甚敏感,再加之他的内力可以说是三人中最为深厚的,因此看上去比狼狈的朱剑秋、杨宁二人好上许多。但,这个好也只是相对的而已。数日急奔,便是沈砚衣袍之上也不免染上了风尘。 如此入宫面圣着实不妥,再加之他们入城之时之前的情报也不过刚刚入宫,于是三人便先洗漱一番,换了新衣,这才入宫面圣。朱剑秋二人本是要等李隆基传召的,但他们因与沈砚同行,便也得了方便,被认识沈砚的宫内侍卫一路放行,畅通无阻直入紫宸殿。 李隆基见到沈砚三人不惊反喜:“仙长竟然已经来了?真是太好了!这信中所言着实令朕触目惊心呐!若非仙长告知,朕实在想不到,大唐域内竟然还潜藏着这么一股这么可怕的势力,着实让朕难安啊!” 沈砚轻叹一声,却并未如众人想象中那般应和帝皇,反是毫不留情地一盆冷水泼了下去:“若是陛下这便怕了,那所谓雄心,陛下倒不如没有的好。” 跟在沈砚身后进来的朱剑秋二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殿中众人亦是瞬时跪了一地。李隆基也不由一愣,但他的反应却是在场众人中最淡定的那个。 李隆基愣了一瞬,随即又像完全没听懂沈砚话中的深意一样摆了摆手道:“你们这么大反应做什么?且都先出去吧,朕与仙长单独叙话……朱爱卿、杨将军,你们也先去侧殿候着吧。” 待众人离去,李隆基这才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苦笑:“仙长,您这……可真是半点面子也不给朕留啊!” 沈砚岿然不动:“实话实说罢了,自古改革者无善终,陛下若无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意,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李隆基默然片刻,叹息道:“仙长,你不必如此激我。我于武皇手下讨了那么多年生活,旁的没学到,有一点却是明白的——这事情,要做,便做绝。瞻前顾后、当断不断皆是取死之道……仙长安心便是,朕既然做了,那无论前路如何艰险,朕都必然会走下去,毕竟……朕就从未想过回头啊。” 沈砚着实没有想到李隆基竟有如此觉悟,他审视李隆基片刻确认他句句无虚后方才后退一步,施礼道:“请陛下见谅,事关天下百姓,贫道不得不谨慎。” 李隆基摆了摆手不以为意:“人之常情,说实话,若非道长的预言这新法朕是绝不会推行的。朕虽不在乎身后事,却也不愿在世之时便被那些叛军追得狼狈不堪……朕不过是个自私的人罢了。” 沈砚垂眸不答,李隆基也并不在意他的反应,只将话题转了回来:“那依仙长之见,这九天之事当如何应对?” 沈砚抬首,却不答反问:“那依陛下之见,您会如何应对?”他当初废寝忘食整理出的书卷可不是让李隆基如今事事都来问他的,这大唐毕竟是李氏的大唐,他能帮得了他一时,难道还能帮得了他一世吗?正如李隆基自己所说,这条路他踏上了,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李隆基显然也明白沈砚的目的,见他如此问,他便也顺着思考起来:“九天之事看似干系重大,实则其中有反心之辈不过了了。除却王毛仲与伊玛目外,余者皆我大唐子民,不足为惧,可柔怀相感,收为己用。而伊玛目本就是盗用卢延鹤之身份,他不敢做这个出头鸟,反倒是王毛仲……日前有信传报,王毛仲病死任上,如今看来,病死是假,金蝉脱壳是真。” “如今敌暗我明实为不妥……此次剿匪查获隐元会与倭寇暗通之书信,朕心甚痛,然百姓之安危便是大唐之安危,隐元会勾结倭寇欺压我朝百姓已是通敌叛国之举,责令各地官员查没隐元会据点,通报其罪行,缉拿隐元会密探,凡举报有功、无叛国之举者皆可既往不咎!”李隆基侃侃而谈道。 沈砚抚掌:“化天下万民为耳目,陛下此举甚是精妙。” 李隆基连连推辞:“仙长言重了,全赖仙长所赐仙书,着实令朕受益匪浅啊!” “然消息纷杂,难辨真假,陛下若是有意不妨趁此机会化隐元会为己用?”沈砚突然建议道。 李隆基微微一愣,随即也不由认真思考起了这件事情的可行性,越想越觉得此事值得一试,毕竟,隐元会更多的还是为了混口饭吃的底层密探而非效忠王毛仲的高层,更何况隐元会组织严密、人员身份极为隐秘,正适合让人取而代之。李隆基点头道:“此事可行,只是具体方案仍需仔细斟酌……只不过,朝中恐怕没有擅于此道的人才。” 沈砚目含笑意:“朝中当真没有?” 李隆基不由苦笑:“当真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仙长……只是,我那凌雪阁还是于监视暗杀之事上有些专长,若论广集情报……他们恐怕还差了些。” 沈砚不以为意:“总有擅长的人,况且,凌雪阁不够再加上唐家堡呢?” 李隆基沉吟:“蜀中唐家立家百年于刺杀一道的造诣朕也有所耳闻,若再加上唐家百年经营自是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李隆基思索片刻,也不矫情,当即拍板道:“那便这么办!具体事宜朕会交由高力士去办,仙长若是有什么交代尽管知会他便是。那王毛仲虽假死脱身,但朕若将隐元会控于掌中仅王毛仲一人也不足为惧。倒是那伊玛目……此人狼子野心,若不尽快除去恐生祸端,况且四大商会牵连甚广,若生动荡,只怕整个大唐都会民生不稳啊!” 沈砚挑眉:“既是事关民生,陛下何不握于掌中?” 李隆基失笑:“仙长非我不愿,只这与民争利非明君所为,再者,民生繁杂,莫论朝中江湖,朕都寻不到如此之多的人手啊!” 沈砚好整以暇道:“谁说没有人手?陛下不是要化用九天吗?那不是现成的人手?” 李隆基略一思索,立刻猜到了沈砚的心思:“仙长是指……阳天君的天下钱庄?” 沈砚颔首:“天下贸易皆离不开钱财流通,九天如此分立本就是为相互挟制。陛下有意为千古明君,不若与阳天君谈上一谈,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李隆基若有所思:“或可一谈……但,此番动荡后江湖大半的命脉皆在朕掌中,仙长可曾想过,这江湖众家,可愿此事发生?” 沈砚知道李隆基此言中未尽的意味——他想让他出面游说江湖各家,毕竟在江湖论实力、辈分和与朝廷的联系等方面,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虽知这是李隆基的试探,沈砚却也不假思索地许诺道:“便是江湖那也先是大唐的江湖!” 李隆基大喜:“多谢仙长!” 便在二人这般一来一往之间,大唐的命运再次转向了另一条未知的道路…… 第39章 纯阳真仙 三十八 “真人!” 沈砚离开紫宸殿归三清殿暂歇不过半个时辰后便迎来了一位身材高壮的客人。 “真没想到我竟也有与真人共事的机会,日后还要多仰仗真人提携了。”高力士笑意盈盈地与沈砚见礼道。 沈砚还礼:“皆为大唐而已。” 沈砚的冷漠并未影响到高力士的热情:“真人说得在理,皆是为了大唐。” 二人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之前沈砚在宫中住了那么久,一切事宜也皆是高力士一手安排的,对于沈砚的性子高力士也算是有所了解,知他话少,他也不多寒暄,单刀直入道:“凌霄揽胜,雪藏英才。秉坚忍之心,行国士之事,不问青史,不计浮沉。在下不才,拜领凌雪阁阁主之职,此番诸事,还要劳真人多多指点了。” 高力士虽是宦官却并无一般宦臣的奴颜婢膝之态,沈砚对他的感官一向不差,自然也不会为难他:“不必如此顾虑贫道,陛下着我共理此事不过为安抚江湖各派。高将军有何想法去做便是,贫道自会助将军一臂之力。” 听沈砚这么说高力士也不由松了一口气,无论是沈砚想要专权还是放权给他都是他乐意看到的结果,那样至少比二人平起平坐最后弄得不知道该听谁的的好。沈砚愿意放权那他自然是再高兴不过,当然该有的礼数与尊敬,他自是不会缺少:“既如是……在下欲先往蜀中一行,与唐家堡敲定合作一事,不知真人意下如何?” “何时动身?” “明日启程。” “可。” —————— 沈砚此次长安之行固然意义重大,但前后在长安不过呆了不足两日,其中还有一日在宫内、半日在凌雪阁长安据点,随后便匆匆向蜀而行。 虽是匆忙但离京前,高力士却是将凌雪阁如今在京畿附近的核心成员尽数介绍给了沈砚——凌雪阁元老昭明苑主事苏无因、百相斋梅妃江采萍、长安分部长安古意主管姬别情。 人数虽然不多,却是将整个凌雪阁的命脉都告知了他,毕竟昭明苑主管人才培养、百相斋负责收集情报、姬别情则是如今凌雪阁第一杀手,如此做法,自是高力士向沈砚表达出的最大的信任与诚意。 虽知这是高力士有意经营,但见他如此卖力的示好,沈砚也不好意思一句也不指点:“如今唐门主事可是唐老太太?” “并非如此。”高力士一个眼神随行的江采萍当即上前应道:“唐家堡堡主乃是唐傲天,自唐傲天成年掌权后梁老前辈已隐退多年。” 果然,沈砚心中暗叹,口中却是平静地嘱咐道:“到了唐门寻唐老太太谈,莫让唐傲天插手此事。” “这……”高力士眼中异色连闪:“真人,可是这唐傲天有何不妥?” “野心勃勃,德不配位。”仅此八字高力士便已心中明了。 但,心里明白归明白,高力士还是不免苦笑:“真人您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这唐傲天新近继任,您既说他有野心,只怕……” “他闹不起来。”沈砚阖眸道。 高力士无奈,那可不嘛?有您这位大神镇着他便是有再大的能耐在您面前也闹不起来啊!只是这唐傲天再怎么不堪大用,那也是唐门的门主,他们是来合作又不是来结仇的,若想绕过他与唐老太太详谈,只怕还需费上些许功夫。 高力士如何谋划的沈砚尚且不知,他只知道待他们一行人扮作商队秘密抵达蜀中之时,刚至广都镇便已有唐门弟子前来接应:“朝廷的人?”来接头的少年不过十岁上下,行为处事却颇为老道,就是言辞之间隐带傲气,尚可看出些少年人的朝气。 “正是。”高力士向来识大体,自是不会为了这点轻慢与一小儿置气,只公事公办地应道:“可是唐老太太让你来的?” 少年瞥了他一眼,却道:“是,也不是。” 高力士不由轻叹:“还是被你们门主知道了?” 少年语气不悦道:“你竟还敢说?老太太与门主素来亲厚,全因你派来的那人,如今门主大发雷霆,我劝你们还是趁早打道回府得好,我觉得这单生意多半是做不成了。”少年说完还忍不住撇了撇嘴。 高力士却不恼反笑:“这事儿你觉得不算,我觉得不算,你们门主觉得也不算。这‘生意’你们老太太肯定会做,你若真是为了你们唐门好,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管好你们门主,让他的手别伸那么长得好。” 少年明显被高力士的“厚颜无耻”给吓到了,他恐怕也是第一次在自家地盘上被人给“威胁”了吧?少年呆愣了一瞬,随即周身的气压明显下降了三个度,当即冷哼一声不再与他们搭话,只道:“跟我来吧。”说着人便已飞上了空中。 唐门轻功那自是不必说,江湖中出了名的高超,况且唐门飞鸢泛月以飞鸢辅助轻功,特点便是又高又远,江湖中甚至还有戏言——每一个轻功高绝的唐门高手背后都有一堆被摔断的假腿。咳咳,当然这些只是玩笑话,但这也足见唐门的轻功是多么的高超了。 少年年龄虽小,轻功却是极好的,具体的表现便是飞得又高又远。他又抢先一步出发,后面跟上的沈砚三人自然天然落后半步。沈砚与高力士二人倒还好说,他们都是江湖中第一流的高手,轻功虽谈不上是一门绝活,但跟一个半大少年还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可这就苦了江采萍了,她本就年少,最擅长的也并非武艺,此时自是追得极为吃力。 不多时沈砚与高力士便已注意到了江采萍的窘境,高力士不由皱眉,他之前带她来不过是考虑到隐元会近年来没少截获破译他们的密信,此事机密不宜外泄,与其冒着泄露的危险通信倒不如直接将江采萍这位情报主管带着,有什么事情也好直接口头吩咐,可他却是没有想到竟还会遇到这样的困扰——虽然他不是不能多带个人,但,男女授受不亲,这江采萍日后更是要送进宫去的…… 正当高力士纠结不定之时,沈砚那边却是已然做出了应对——只听沈砚一声呼啸,云雾之中竟是应声飞出三只巨大的仙鹤,分别飞到沈砚、高力士、江采萍三人足下,待三人坐定后,长翅振动,立时便将已经看呆了的少年甩在了身后,一路向唐家堡飞去。 险些一个泄气落下去摔断腿的少年终于在鹤翼卷起的疾风下及时回过神来,虽是免去了掉下去摔断腿的命运,但这道响亮的耳光却是让少年不由心生警兆,再不敢小瞧这队自称来自朝廷的人,当即定下神来奋起直追——追不上也要追!真要是被落下十万八千里,那他小霸王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沈砚虽是有意为之,却也并没有难为一个少年的想法,所以虽然并未给唐无乐也召出一只仙鹤来,但飞了不一会儿沈砚便有意放慢了速度,等唐无乐追了上来这才施施然地架着仙鹤跟在他身后。他们毕竟是去唐门谈合作的,还是规规矩矩跟着人家的人走吧,自行闯阵总是不礼貌的行为。 不过好在沈砚的想法唐无乐并不知晓,否则就小霸王那暴脾气恐怕追命箭都要上弦了——谁家的礼貌是自个“坐车”让别人跑断腿的?! 当然,一路狂奔回来的唐无乐此时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想那么多。人刚一落到唐家集,唐无乐便忍不住大口喘着粗气,同时摆手示意前来接应的同门替他接手接待的工作——见鬼,他从出生起都还没有那么狼狈过!这破活爱谁干谁干吧!反正他是不伺候了! 但唐无乐发现,他手都挥了这么半天了,怎么还没点动静啊? 唐无乐回头一看,整张脸都木了——那仙鹤体型巨大,落地时振翅卷起的风虽已有意控制,却还是卷起了周围开得正盛的野花。纷纷花雨之中,仙鹤翩翩落下,乘鹤而来的仙人眉目清冷、皎皎如月。也不知是那张脸太招人还是那种禁欲的气质反而更引人注目,总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沈砚身上。 就连他身后容貌亦是上等的高力士与江采萍二人都被忽略了个彻底。 唐无乐突然不由产生了一股挫败感,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输掉了什么…… 唐无乐木着脸一脚踹醒了“沉迷美色”的同门,有气无力地吩咐道:“人我带到了,你快带他们去见老……” 唐无乐话未说完,便听到身后一声尖叫,身旁一阵劲风刮过险些将他带倒,待他站稳脚步再抬眼望去时却只见——眼前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群师姐师妹,哦,当然也有不少在唐家集生活的大姑娘小媳妇,皆是神色激动连蹦带跳,至于沈砚等人的处境……恕他身高不够,根本看不到内里的情况。 唐无乐的嘴角不由抽了一抽,忍不住向身边的师兄吐槽道:“她们疯了吗?” 那师兄竟是颇为熟稔地叹息道:“别奇怪,习惯就好了。” “???这种事也能习惯?” “咱们蜀中的姑娘热情似火你第一天知道了?” 唐无乐一时竟无言反驳。 而与此同时,险些认为自己误入了丧尸围城现场的沈砚也终于回过神来,匆匆纵身一跃跳出了包围圈,反手便将被风吹开的帷帽整理好,颔首道:“贫道尚有要事在身,还请诸位姑娘行个方便。” “道士?”一众热情围观的唐门姑娘们不由面面相觑,不过很快,一位容貌美艳的女子便被推了出来:“方才多有失礼,还请道长勿怪。” 沈砚尚未开口,便已听到人群后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笑声:“哈哈哈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纯阳道长可莫有怪罪这些女娃子们。” 沈砚不由心生无奈:“您言重了,如您所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之常情,如何可怪?” 唐老太太笑了笑,便顺势将此事揭了过去:“让道长见笑了,道长可是稀客,快快随老身入堡内再叙吧。” “叨扰了。”沈砚微微垂首,便从善如流地与唐老太太并肩向内堡行去。 第40章 纯阳真仙 三十九 “咳咳,说来惭愧,自纯阳道兄成立纯阳以来老身都还从未去拜访过,如今还要劳烦道长与朝廷使者来探望老身,老身实是惶恐。”众人坐定,唐老太太便与沈砚几人寒暄了起来。 “老夫人言重了,常言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如您这般福寿之人,自当受此礼遇。”高力士笑眯眯地与唐老太太你来我往,眨眼间便已相互恭维了数个来回。 沈砚抬眼瞥了一眼高力士,他可不信就凭高力士的精明会看不出老太太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至于她拖延时间的原因,沈砚闭着眼睛也可以想到,自然是为了等唐傲天了。况且,这满屋子侍立在旁的唐门弟子,显然并不完全是礼遇,更多地恐怕也是老太太无意夺权的表示吧。 对于唐老太太的举动沈砚也是理解的,毕竟唐傲天才是名正言顺的门主,更何况老太太此前也曾代孙掌权,自是要避嫌的。只可惜,老太太精明一世却在这件事上栽了跟头,只怕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位看起来颇为精明的孙子在掌权后竟然那般昏招频出、害人害己吧。 唐老太太执意不肯擅权,高力士也在装傻,沈砚自然不会跳出来做这个恶人,毕竟,站在台面上的敌人总是比躲在暗中的敌人更好对付。沈砚索性也垂下眼眸,有一搭没一搭地配合着高力士与唐老太太寒暄。 果然,沈砚一盏茶都还没喝完,便见一青壮男子披着暗色披风大步向厅内走来:“竟有客人来了,若非祖母遣人来报,孙儿都险些错过了。不知是什么人物,竟劳得祖母亲自接待?” 高力士仿佛没有听出唐傲天的暗讽,只笑道:“这位便是唐门主了吧?果真是虎父无犬子,便是比唐盟主也毫不逊色呢!” 若非为了自己的形象沈砚险些笑出声来,高力士真不愧是高力士,这一波嘲讽简直是逮着唐傲天的死穴戳啊!这话虽没问题,可谁不知道唐傲天自小生活在唐简的阴影之下,任他做什么都及不上唐简的出色,虽说唐简是他父亲,可就算是儿子也不愿总被人与父亲比较啊,更可悲的是,他还从来比不过。 果然高力士这话一出,纵是以唐傲天的城府也不由变了脸色。但不奈何,高力士这话任谁都挑不出毛病,他便是心里憋火也没有理由发作,毕竟他总不能自己承认他处处不及他父亲,愧领唐门门主之位吧? 所以唐傲天不仅不能发火,还不得不假笑着与高力士寒暄:“这位大人谬赞了,在下比家父还差得远呢。就是不知大人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这……”高力士欲言又止,目光不由飘向了沈砚。 老狐狸!沈砚心中暗骂一声,却也爽快地接下了高力士扔过来的麻烦:“此事唐门主知晓或有不妥。” 唐傲天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阁下又是何人?既是与我唐门亦是,我身为唐门门主为何不可知?” 不等唐老太太出言缓和二人之间紧张的气愤,便听到沈砚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有沈庆之例在前,这种事情唐门主还是不要沾手得好。” 沈庆!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再想起这个名字后牵涉的事情,江采萍等一众围观的人都不由变了脸色,便是高力士看向唐傲天的眼神也不由奇怪了一秒。 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再听到这个名字的唐傲天面上的表情也不由僵了一瞬,虽然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失控的表情,但以唐老太太与沈砚的眼力,又如何看不出他心中有鬼。帷帽之下沈砚也不由挑了挑眉,哟嚯,竟然还真有东西?他不过是顺口一诈罢了,反正陈年旧事唐傲天也拿不出证据,却没想到,还真让他诈出东西了? 沈砚自然是乐得看戏,可唐老太太此时的心情却不太好了:“你这孽障!你当初到底做了什么?!” 沈庆、尹天赐与唐傲天原是异姓兄弟,可数年前唐傲天邀尹、沈二人于唐门集会,宴间兴致高昂,尹天赐便与沈庆趁酒切磋,却不料一时不慎,沈庆竟被尹天赐一掌重伤,不久便不治身亡。虽说此事并非唐傲天所为,但事情毕竟发生在唐门,当初也是引得唐门之中上下震动,只不过丐帮内部并未追究,此事便也如此过去了。 可是如今看来,那件事情竟然还有隐情,而且似乎还与唐傲天脱不了干系?!一时之间整个大厅中议论纷纷。唐老太太也是只觉一阵气血上涌,自己的孙儿是个什么心性唐老太太又怎会不知?她一直便觉得唐傲天行事阴狠、气量不足,可她也觉得不过是手段狠了些罢了,他们唐门以刺杀立家,本就绝非善类,唐傲天的毛病不过无伤大雅。 但若是沈庆之死真是唐傲天暗中动了手脚,那她就要重新评估唐傲天的心性了。毕竟,虽说唐门刺杀不拘手段,假意交好、暗中引诱都是常事,但那是任务怎能与平日交往一概而论?若是唐傲天真的为了一己之私连自己的结义兄长都敢暗害,那他这般心性,着实不适合做唐门门主了! “祖母何出此言?!沈兄之死我也是悲痛欲绝,这位道长缘何血口喷人诋毁我与沈兄的关系毁我名誉?”唐傲天唱作俱佳地惊声反驳道。 唐傲天的做戏自是骗过了不少人,尤其是厅中的唐门弟子自是更相信自家门主的,然而正当众人欲向沈砚怒目而视时,却只听到唐老太太一顿手中拐杖,一声巨响,随即喝道:“噤声!全都出去!” 厅内瞬间寂静,不用老太太再说第二遍,厅中众弟子瞬间低眉垂首鱼贯而出。不过短短三息之间,厅内便只剩沈砚三人与唐傲天祖孙二人。 比起唐傲天的表演唐老太太显然更信任自己的眼睛,唐傲天最初的反应已经足以证明太多的事情,老太太痛心疾首地望着唐傲天连连摇首:“你这孽障!” 唐傲天亦是叫屈不止:“祖母?您怎能就为了这外人的三言两语就怀疑我呢?!” 唐老太太气得举起拐杖来便要打:“你还敢说?!我信旁人?我这分明是太了解你了!你这瓜娃子眼皮子跳一下我就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快老实交代,当初那事到底与你有没有干系?” “祖母!那件事还不够明白吗?难道我还能让尹兄失手不成?” “唐门之毒精妙非常,若是有什么奇毒能乱人心智,那也说不定呢。”高力士仿佛无意地感叹一声。 但这一句却是火上浇油,让老太太的怒火刷的一下子便烧得更旺了:“好哇!果然是你这瓜娃子!你这是为了什么啊?你说你图什么啊?!”唐老太太虽是气得想要把唐傲天锤死,却也没有失了理智,当即转向沈砚三人,沉声道:“让三位看笑话了,此事是小孙一时糊涂,老身自会给丐帮一个交代,还望三位万万保密,切莫将此事传扬出去。此事毕,老身必有厚报!” 沈砚心中不由轻叹,不愧是曾经的初唐四杰之一,一手扶持出如今的唐门的一代女侠梁翠玉。只可惜……“老夫人还是先别忙着替令孙开脱了,令孙求成心切,虽是为了唐门,但……您不妨再问问他日后的打算?”算算时间,明教已入中原,中原群雄并起,唐傲天恐怕已经开始谋划日后的枫华谷之战与五毒分裂了吧。 不知道还好,一听沈砚这话唐老太太更是气血翻涌:“说!你到底还做了些什么好事!” 唐傲天不敢与唐老太太顶嘴,却是当即将矛头对准了沈砚:“这你妖道到底对我祖母施了什么妖法?你……”唐傲天话未说完便被唐老太太以拐杖砸在了背上,砸得他四处乱窜:“哎呦喂!祖母,别打了!外人还看着呢!啊!祖母,祖母!我可是唐门门主,我不要面子的吗?” “你敢做出这样的事本就没将唐门的脸面放在心上!”唐老太太虽如是说道,手上的动作却还是停了下来,她指着沈砚盯着唐傲天,恨道:“你问他是谁,他便是那纯阳宫走出的仙人!纯阳道兄的道行老身是信得过的,你说他说出的话还能有假?傲天啊傲天,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唐傲天听闻沈砚的名号面上也不由露出了一抹惊诧之色,但他随即又皱起了眉头,脸上神色变换,却偏偏毫无悔过之色。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尚且不觉,唐老太太却已是看得连连摇头,心中已是对唐傲天的门主之位判了死刑——唐简努力了大半辈子方才扭转了唐门的声誉,若是让唐傲天在这么折腾下去不仅唐简的努力白费,唐门的百年基业恐怕都要毁于一旦。 唐门做的虽是刺客行当,但行的便是一个信字,自唐简起又添忠义二字,这才让唐门扬名天下。如此基业,又怎能经得起唐傲天心机手段尽出?唐老太太活了这么久,深知这世上便没有不透风的墙,唐傲天如此行事或许能让唐门兴盛一时,但一旦事情败露,那便是唐门被江湖共讨之时! 老太太经营唐门那么多年,又怎会让那种局势出现在自己眼前?唐老太太还正默默盘算着自己的身体还能撑几年、小辈里又有哪个可堪大任……她这边还没盘算完,却听到唐傲天出声问道:“道长既知前世晓天命,那道长可知……我于家父,何如?” 唐老太太从未想过他竟有如此想法!但她来不及多想,便听沈砚漠然道:“云泥之别。” 糟了!唐老太太听到这个回答心中大骇,果然,她定睛望去便见唐傲天一扣机括,无数暗器便向沈砚三人激射而去…… 第41章 纯阳真仙 四十 唐傲天疯了吧? 不管唐傲天是怎么想的,反正被迎面撒了一把暗器的高力士现在什么看戏的心情都没有了,如果不是顾忌着自己现在还在唐家堡内,他如今只想一巴掌拍死唐傲天!谁给他的胆子袭击朝廷钦差?! 唐傲天自认为自己武功高强,唐门暗器独步天下,再加上他的暗器之上皆淬了见血封喉的毒药,沈砚三人必然躲不过他的毒手。只要将他三人留下,再在门内下达封口令,此事便神不知鬼不觉。到时朝廷没有证据,又需要与他们唐门合作,自然也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唐傲天自认为自己的想法天衣无缝,只可惜,先不论他的这份构想能实现几分,单单他对自己与沈砚三人的实力认知不明,便已然陷入了必败无疑的局面。所以说,人呢,没有自知之明就是原罪啊! 只见,唐傲天唇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扬起,高力士侧身急转,一挥背后披风,轻薄的披风卷着深厚的内力瞬间便将飞至面前的暗器尽数卷了起来,顺便还将他身后的江采萍也一同保护了起来。 而沈砚更是连动都没动一下,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处品茶,不过微微抬眸,霜雪之色的气场隐现,铺天盖地、来势汹汹的暗器一触到气场便宛如时间静止一般悬停半空,生生不得寸进。 唐傲天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唐老太太却是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出人命,至少对于他们唐门而言还有挽救的余地。老太太心中暗喜之余瞥见唐傲天那副惊诧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拐杖一拐子便砸在了唐傲天腿上,这一下可不是方才那种形式上的责打,老太太着实发了狠,竟是运足了内力。 唐老太太当年能与吕洞宾、子虚道人、白衣神僧渡会三人并称初唐四杰,可见绝非庸碌之辈,便是她如今年事已高,实力却是绝不含糊。更何况老太太练得便是追魂杖法,那拐杖既是日常所用亦是她的武器,这一杖打下去,只闻咯嘣一声脆响,唐傲天整个人便铺倒在地,痛得满头大汗:“祖母?!” 沈砚与高力士虽非医者,但是辨明伤势的眼力还是有的,只一眼便可确认——唐傲天这两条腿多半是保不住了!纵是早知唐老太太的果断,沈砚的神色也不由有些古怪,所以说……就算日后不会发生枫华谷之战唐傲天的腿还是保不住吗?他为了贯彻唐断腿的外号未免也太努力了点吧? 正当沈砚与高力士惊诧于唐老太太下手之狠、出手之果断时,唐老太太便已高声呵斥唐傲天道:“住口!我没有你这种拎不清的孙子!” 说着唐老太太便已转向了沈砚等人,躬身致歉道:“都是老身管教不严啊!没想到一时放纵竟养出了行这般小人行径的子孙,实在是家门不信啊!老身可以向二位保证,从今天起,这不肖孙便不再是我唐门门主了,此生也不会再迈出唐家堡半步!也还请二位卖老身一个面子,留他一命可否?” 沈砚瞥了一眼还不记打、仍想抬起头来说话的唐傲天并未答话。但,下一秒,注意到唐傲天又想闹幺蛾子的唐老太太想都没想又是一拐子下去,得,直接把人砸晕了,这下可彻底清静了。看到唐傲天这般惨状,便是方才在生死边缘走了一着气得易容都快崩了的江采萍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讲道理,这事她见过最惨的一门之主,没有之一。虽然这人很讨厌,但看他那么惨,突然没有弄死他的欲/望了。 而显然,有这种想法的并不只是江采萍一个人。沈砚清了清嗓子,忍笑道:“老夫人说的哪里话?既然您都亲自教训了,剩下的是唐门家事,贫道等人自然不便过问。只不过……令孙这样也不太妥当,还是先送他去救治吧。” 沈砚给递了梯子,唐老太太自然不会不下。当即唤回弟子将唐傲天抬下去救治,当然,这腿肯定不在救治范围之内,毕竟那是她给沈砚几人的交代,也是请他们保守秘密维护唐家堡声望的条件。而与此同时,唐老太太也没有忘记命人传令全门,即刻起,唐傲天卸任唐门门主之职,一切职权悉数剥夺,门主之位暂由唐老太太代理。 一番忙碌之后,直至近夜时分,众人才终于安稳下来。按理来说时辰已晚,到了这种时候有什么事情也该等到明日再谈。但沈砚这边是事务繁忙,巴不得事情早定早好。而唐老太太则是因为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着实疲累,但为了她的心脏着想,还是决定有什么惊吓今日一起受完,免得夜里还要提心吊胆睡不得好觉。 于是在双方无言的默契之下用过晚膳后,双方四人再次聚在了厅内,不过这次,不仅厅内无人,厅外亦有唐门逆斩堂弟子守卫,确保无人可以偷听。便在这般环境下,双方密谈了整整一个时辰,终于将如今的情况与合作的要求尽数道明。 唐老太太也不由陷入了沉默,唐门从不参与朝堂纷争,这是他们的底线,本来这次朝廷派人前来她也不过是打算礼迎而入、礼送而出、乐得糊涂,但高力士摆在她面前的这份合作却是让唐老太太不得不重新开始思考自己的决定——不得不说,朝廷给出的筹码太诱人了。 唐门与凌雪阁联手吞掉隐元会,情报线路一方一半,互不干涉。事成之后,一切如旧,甚至朝廷还会顾念唐门这份援手之情。朝廷的人情有多可贵这点唐老太太是深有体会的,当初就是唐简助朝廷打赢了与吐蕃茂州之战,唐门才得以像如今这般进出中原畅通无阻,不然的话早年间,唐门在中原的处境可不比那些邪魔外道强多少…… 再者,唐老太太是见识过唐初动荡的人,更知如今盛世可贵,正如沈砚方才所说,唐门是大唐的唐门。这一点,唐老太太并不否认,今朝得人心啊!若有安定的日子可过,谁愿意战乱频生呢?如此算来,为国效力,亦是义不容辞。 只不过,唐老太太长叹一声,沉吟道:“这合作,我唐门自然愿接,为国效忠,本是我等应尽之义。但,老身老了,没有那么多雄心壮志了,也不求这唐门能多强盛,所以,这隐元会的情报线我唐门一概不要,只是老身想厚颜借此向上使问几个问题。” 高力士当即恭敬道:“唐老夫人请讲。” “你之前提到圣上有意整顿武林,只是不知,这整顿,欲如何整顿?这监察又如何监察?”不愧是如今大唐武林的泰山北斗,唐老太太的眼光一如既往的犀利。 “这……”高力士也不由迟疑了起来,他们出行时此事尚无定计,他也只知一二方向,自然无法向唐老太太夸下海口。 但高力士不知道,却不代表沈砚不知道,毕竟这一整套的改革思路都是出自他手,便是李隆基召集众臣集思广益、查缺补漏也是在他的计划的基础上改进——便是他说的不对,为了表彰唐门这种敢为人先的合作伙伴,为他们开个特例也未尝不可。 所以沈砚自是敢开这个口:“老夫人不必忧心。朝廷不会涉足各派家事,到时整顿之事会与新的户籍名帖一并施行,持侠字帖者为江湖人,江湖事由皆随江湖规矩,不加辖制,各中世故仍由天策府主理。” 唐老太太挑眉却并不急着说话,因为她知道沈砚这话绝未说完。 “此为江湖事,但若涉事一方非侠字帖,则一应规矩皆依刑律为准。民者可为侠,侠者非经官府核准不得转为民。” 沈砚此言一出,唐老太太便知朝廷在打什么主意了,这是要将江湖人彻底与普通平民百姓割裂开啊!虽然江湖中一直讲究江湖事江湖了、祸不及家小,但那毕竟只是约定俗成。沈砚这样说看起来与如今并无多大区别,但若是一旦实行开来,唐老太太有理由相信,江湖游侠将会成为自医、军、百工之后又一个特殊群体。 虽说大唐民风开放,从商、从医与从士、从戎并没有那么明显的鄙视链,但是各个群体之间的隔阂还是存在的。唐老太太心中正不断权衡着这样的举措对唐门的影响,却听到沈砚再次补充道:“老夫人或许不知,朝廷如今正在推行新政,而新政的其中一项便是——籍者,不以家传。凡大唐子民降生皆为民籍,年十四,以自身意愿入官府定籍。日后每五年一查,如有改动,必经当地州府核查无误后方可变动。一经变动,十年之内不得更改。” 听完沈砚的话,唐老太太久久不言,这已经不是一句简单的新政可以概括的了,这是在改变千百年来的定法啊!虽说大唐有科举,为无数寒门子弟提供了晋身之路,但不同就是不同,兵农分离,仅此一项便可见一斑。歧视是无处不在的。但若是沈砚所说真的能够施行,那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将真的不再是一句口号。 虽然她的理智告诉她这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这场变革会遇到数之不尽的阻碍与困难,但,唐老太太也并非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近一年来中原的变化对于耳目聪敏的唐门来说可是显眼得很,尤其是对唐老太太这种见微知著的人而言,她早已看出皇帝在暗中谋划些什么。但如今知晓,她还是被吓了一跳,若是真的成了,这是万世基业啊! 她早已过了因为一时热血上涌而做决定的年龄了,但是,今时今日,听着沈砚透露出的信息,抬头眺望夜色中长安的方向,再低头盯着自己脚下唐门的土地沉思良久,唐老太太终是闭目道:“老身,亦是大唐的子民啊!” “老夫人高义。”高力士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第42章 纯阳真仙 四十一 “不过……”唐老太太叹息道:“老身仍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上使恩准。” 高力士面上的笑容顿时淡了三分:“老夫人且说来听听。” 唐老太太似是没有看到他的脸色一般,仿佛诉苦一般地跟他们絮叨着:“这隐元会系统庞杂,人员繁多,若想整合它的情报网,非我唐门精英尽出不可为。可如今门中的光景您也瞧见了,老身这一门子老弱病残,唯一能用的又是那不当人子的糊涂玩意儿,老身只怕这一动……我唐门的根基恐怕就要动摇了啊!” 唐老太太这话便是高力士也无法反驳,实话实说,唐门今年来的处境确实不好。唐简壮年隐退、唐老太太年事已高沉疴不愈、青年一辈中唯有一个唐傲天堪用但放在整个江湖中却也不过如此,小一辈中倒是有几个有天赋的,可他们大多年少,难堪重任。可以说如今的唐门正值青黄不接之际,一旦在他们外出时蜀中出现什么动荡,唐门的百年基业,只怕就真要毁于一旦了。 “所以,老身厚着脸皮,想要请上使请兵入驻唐家集,以定西南。” 高力士与沈砚想了无数种可能,却偏偏没有想到唐老太太竟然会提出这种请求。高力士也不由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他当然愿意答应这个对朝廷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请求”,但为了合作的长久,高力士还是不免劝道:“老夫人您确定您没有说错?军队若是入驻唐家集那您便无异于在江湖中宣告您唐门成为了第一个向朝廷效忠的门派了!” 高力士这话说得还算含蓄,但是谁都知道高力士这话中的隐喻——为朝廷做事在大唐固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可也相当于变相承认自己实力不足,需要依附朝廷、借助官府的助力。这多被视为投机取巧、曲意媚上,这江湖之上击杀盗匪、襄助国难,那是侠义之举。可与朝廷合作,却是受人诟病的。 其实也不怪世人如此,君不见便是日后的浩气盟,其中也不乏道貌岸然、心怀龌龊之辈,很多东西一旦涉及到了功名利禄,一切便已变了味道。 正当众人惊诧于唐老太太的决断之时,却只听到老太太突然笑道:“老身觉得,唐门虽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您觉得老身说的可对?纯阳小友。” 沈砚微微侧头,虽未想到唐老太太会突然喊到他,但沈砚仍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自然。”唐门自然不是最后一个,其实真要严格来算它连第一个都算不上——纯阳是江湖门派更是大唐国教,虽然它从未旗帜鲜明地响应过朝廷什么,但一旦新政改革的脚步踏入江湖,一切就将不一样了…… 唐老太太如此“识趣”,之后的谈判自然便方便多了。她连唐家集都愿意让军方入驻、隐元会的情报网都可以放弃,其他的那些蝇头小利自然更不必提,当然,高力士也绝不是那种会做出竭泽而渔的蠢事的人,于是就在双方有意的经营之下合作事宜迅速通过了商谈的步骤转而进入实施阶段。 不过,就在一切尘埃落定之时,高力士却接到了来自朝中的命令——与吐蕃之战复起,适逢六诏不稳,蒙舍诏第四代诏盛逻皮缠绵病榻政局不利,其子皮逻阁遣使于唐密谋,拟一统六诏以臣大唐。经朝中商议,南诏一统益治边患,故令高力士顺道南下出使蒙舍诏以明大唐结盟之诚。 当然,出使是名,助皮逻阁一统南诏方为实务。 原本唐老太太本想让他们在南疆多留几日以震慑西南宵小,但这件事一出,她却没了阻拦的理由。不过……“六诏?”唐老太太知晓他们的去意后当即笑了起来:“你们若欲往六诏的话,那老身倒是能出一份力。” 说着唐老太太扭头道:“让怀智过来。” 高力士原想推辞,但一听这个名字立刻闭了嘴,天下三智的名号还是有几分重量的,至少在这般将孤身深入他国之时,他并不介意多费些时间听听天下三智之一对于对方的评价。 “怀智,我记得逆斩堂中应有负责常年监视六诏动向的小组吧?高大人等人欲出使南诏,你且派主事之人与他们同往,也好有个照应。” “是。”唐老太太与唐怀智皆是风行雷利之辈,待沈砚三人回过神来,他们已是与唐怀智派来的情报人员一同走在了离开唐家堡的路上了。 更巧的是,凝视着马前那个尚未长成的少年,沈砚不由陷入了沉思,这个气息好生熟悉……哦!想起来了,是日前接他们去唐家堡的那少年!高力士显然也认出了他——当然这并不是对方的易容功底不过关,单纯看脸他们是认不出来的,但对方并未有意遮掩气息,沈砚二人又实力高强对于气息极为敏感,如此一来对方的身份自然就藏不住了。 更重要的是,这般年纪就能入逆斩堂的,又有几人?更何况他还负责了整个南诏的情报工作,高力士只一眨眼便知道对方绝对是唐家无字辈的嫡传弟子,而且还必然是备受器重的嫡传弟子。 如此少年英才,凌雪阁又将与唐门常年合作,高力士自然不介意放下身架与对方交好一二:“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杂家像唐小兄弟这般年级时可是连剑都使不好呢。日后的这些时日还需唐小兄弟多加关照,你我两次同行也算缘分,不知可否告知姓名?” 唐无乐对高力士等人可谈不上多少好感,毕竟真要算起来他也是唐门内想法比较激进、支持唐傲天的那一波人,只不过比起唐傲天唐无乐看重的更是唐家堡本身——这是他的家,他希望它兴盛强大,无关权利与欲/望,只不过是这么一种希翼罢了。 但,唐老太太在唐傲天卸任之后也找他们这些无字辈的小辈深谈了一次,唐无乐虽然无法全然理解老太太如此做的深意,但作为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唐无乐对于自己此前的坚持与处事方式还是不由产生了些许动摇,或许这条新的道路对唐家堡才是更好的道路…… 唐无乐心中此时亦是举棋不定,所以即使他心中对高力士等人仍颇有微词,但他还是在犹豫了许久之后决定坦诚相待,毕竟他们现在是盟友的关系,不过是个名字而已。这几日他也没少关注凌雪阁,不得不说凌雪阁的情报机构虽然与唐门的侧重点完全不同,但对方的手段也绝不简单,若是高力士有意想查,那他的名字是绝对瞒不住的。 所以唐无乐并未选择避而不谈或是代号,而是直接回应道:“逆斩堂副堂首,唐无乐。” 唐无乐!且不提高力士知道这个名字是什么反应,反正沈砚是着实被惊到了。他倒是知道小霸王唐无乐从不似世人眼中那般纨绔,甚至他的实力在唐门无字辈中绝对是顶尖的存在,可是他没有想到,唐无乐竟然在那么小的时候便已经展露锋芒,甚至还已经坐上了逆斩堂副堂首的位置! 沈砚忍不住不着痕迹地侧首打量了唐无乐一番,真的很难想象就这么一个从头到脚写满了高冷傲娇的少年日后竟然成了那“凶名远播”的纨绔小霸王!不得不叹一句唐门的伪装功课确实教得到位。 而且注意到唐无乐很快便似乎察觉到他的打量目光向他身上偏移了一瞬,沈砚更是心中连道可惜,多好的苗子啊!如果不是先有唐傲天带歪了唐门的一波风气,再有唐小婉在后把他坑的尸骨无存,就唐无乐这般的天赋,再过个几十年那必然也是江湖中第一流的高手啊! 到时候唐无乐的武力加上唐无影的处世手段,唐门兴盛指日可待啊!只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在原本的命运轨迹中,这位本该处处得意的少年却是被自己的家人坑的仓促落幕、尸骨无存;唐门亦是饱受非议与挫折。 不过,如今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希望他日后能有一段真正灿烂辉煌的人生。沈砚心中默默祝福着,同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刚做的他都已做了,最终的命运将走向何方就要看唐无乐自己的抉择了……当然,叶凡和唐小婉这辈子都别想在一起!他作为叶英的挚友绝对不同意这门让他的挚友操碎了心的亲事! —————— 出唐家堡向蒙舍诏而行,不过,半途之中江采萍却因与唐无乐交流密信心得有所感悟而提前离去,回返长安重整百相斋情报传递系统。隐元会窥探凌雪阁已久,此时双方既然已经确定将会敌对,高力士自然是一万个支持江采萍尽快回去整顿情报网,毕竟,凌雪阁早一日从隐元会的眼线中消失,他们吞并隐元会的计划也可早一日开始施行。 江采萍虽然离去,但抵达六诏之时,沈砚一行依旧是四人,因为皮逻阁再次联系大唐,有意刺杀其他六诏首领以趁乱夺权,故而李隆基特命姬别情驰援高力士。故此,沈砚四人伪装成江湖游侠秘密出使六诏。 沈砚原是为高力士掠阵方才相随而来,但如今江采萍换作了姬别情却是令他没有了用武之地,不过沈砚倒也没有急着与高力士作别,毕竟他既已决定入世,自是要以大唐利益为己任。如今大唐与吐蕃战事再起,难以分兵六诏,在六诏局势稳定或调兵布防完成之前,他在南诏多留一日便令大唐的边疆安全多一份保障。再者……南诏风情不同中原,权当游历也是当得。 “六诏风土尚属寻常,倒是浪穹诏、施浪诏其侧的苍山洱海盛产名驹,待六诏一统真人若有兴趣我便遣人为真人驯养一匹,且作代步。”高力士忙碌之余也不忘抽出些许时间为沈砚介绍道。 “高大人似乎对南诏十分熟悉?”沈砚不过是随口一问,却不想高力士却因此连面上的笑容都僵了一瞬。 沈砚虽不知缘由却也知自己说错了话,高力士极善察言观色,虽一时表情失控,但也瞧出沈砚不过是无心之言,随即也不由轻叹一声,苦笑道:“不过是家中渊源罢了,高某不才堕了先祖威名,倒是让真人见笑了。” 家中渊源?沈砚不由一愣,随即唤出系统一查,也是被高力士的家传吓了一跳:“竟是冼夫人子孙!高大人真是深藏不露啊!” 高力士连连推辞:“真人言重了,是我等后辈有愧先辈余荫啊!” 第43章 纯阳真仙 四十二 皮逻阁本就不是庸碌之人,再加之还有凌雪阁的力量暗中相助,南诏一统六诏的战争可以说是顺风顺水、百战百胜。不多时便打得其他五诏连连败退。整个合作的过程中皆是高力士一人出面,唐无乐、姬别情暗中辅助,至于沈砚……他倒是仿佛真的是来度假一样放松了一段时日。 不过随着战事的推进,沈砚也渐渐失去了游历的兴致。站在山崖上俯视着山下正在发生的战争,沈砚突然沉声问道:“高大人,您觉得下面的是唐军还是南诏军?” “这……恐怕认不出。”高力士凝神打量了片刻无奈地摇头道。今日吐蕃战事稍缓,他便动用关系调动了一小波驻扎岭南的神策军,伪装成南诏军配合皮逻阁加快了一同六诏的脚步。既然伪装了那自然要装得像些,兵甲什么的自然不能落人口实。既是如此,那便是高力士也难以在那么远的距离上准确辨认出那到底是南诏军还是唐军。 正当高力士思索着沈砚为何要问他这个问题时,一向沉默寡言的姬别情却是开口道:“是唐军。” “何以见得?” “若是南诏军,不会砍倒寨中的本主图腾。”要知道这山下的部落是施浪诏,信奉的是洱海神,南诏一统六诏后还需在苍山洱海过活,他们可不敢得罪本土的神明。 沈砚不由侧目看了姬别情一眼,怪不得他会一直稳坐凌雪阁头号杀手的位置,单这做功课的细致程度,就非常人所能及啊!不过可惜的是,沈砚提起这个问题并不是想考校他们的知识储备量——“甚好,但……高大人不觉得,两军之间无法区分,本身就是一个问题吗?” 可是让唐军伪装成南诏军本身就是他的目的啊!高力士疑惑不解,但他也知道沈砚也绝不是在找茬,所以他又仔细思索了片刻,最终却还是一无所获:“高某惭愧,还请真人明示。” “乱军为匪,此言高大人认为何如?” 此言一出高力士立刻明白了沈砚想要强调的重点,但,高力士沉默了片刻却是罕见地没有认同沈砚的观点:“匪不乱国,即可成军。” 沈砚抬眼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意外高力士的反驳,毕竟他们之间的三观差太多,有所分歧才是正常,如果高力士真的那么一直不管不顾地对他吹捧下去,他反而要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让李隆基再继续重用他了。“勿思其他,高大人且说是希望麾下兵卒令行禁止,还是满足于如此匪军。” 高力士轻叹一声应道:“自然希望令行禁止,但……何其之难啊!”当兵就是用命拼荣华,对于最底层的兵卒而言,放在眼前可以掠夺的战利品,远比很可能会被上官分润走大半的功劳更让人眼热。 沈砚自然也知道这样的场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所以他并未与高力士争论,只道:“那便是吾等职责了。” 沈砚虽有意整顿军风军纪,但那要等天策与苍云大量成军之后才会逐步施行的。在他的计划中,天策与苍云相当于两所军校,培养的会是日后统领整个大唐军队的中坚力量,而军纪、军规也都会在军队改制的同时进行修订。到那时像这种烧杀抢掠的行为是绝对要明令禁止的。 至于现在的乱状——沈砚忍耐了许久,终于在山下的那群“土匪”开始挖坟掠人时忍不住迈开了脚步:“走,去看看。”虽然他救不了所有人,也无法立刻改变这种乱状,但他既然看到了,总不能坐视不理看着他们胡作非为吧?他如果真那么做了,他会看不起他自己的! 说着沈砚便已经迈步向山下走去。 “啧,少见多怪,多管闲事。”高力士尚未发表任何看法,唐无乐便已小声嘟囔道。不过嘟囔归嘟囔,唐无乐下山的速度可半分不必沈砚慢,甚至到了山下后还不等沈砚开口,他便已一发逐星箭击退了那为首的官兵。 “什么人?!”那官兵顿时大声惊呼道,吓得周围四处抢掠的官兵俱是一惊,连忙扔下收刮的财物拿起武器,虎视眈眈地望向沈砚四人。 “唐门?”那为首的官兵显然是个有见识的,一眼便认出了唐无乐的功夫:“这位少侠,官府办事,你们唐门还是不要冒然插手的好吧?” 唐无乐冷笑:“官府?哪家的官府?小爷可不怕你们南诏军,怎么?想比划比划?” 那官兵将领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显然他平时只要这么说就没碰过壁,如今却是忘了自己身上穿的并非唐军的甲胄。不过他脸色变了数变,最后却是压下了火气,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好声好气道:“少侠误会了,您瞧瞧这个——唐门向来不过问官府事务,想必您也该遵守规矩的吧?” 唐无乐瞥了一眼他手中象征身份的唐军令牌,不由啧了一声,随即扭头向沈砚三人望去。虽然唐门已经和朝廷达成了合作,但毕竟现在消息还未传开,他可不会像他面前的这个傻瓜一样不知轻重,所以……这种事情还是让他们朝廷自己的人来处理好了。 沈砚虽比唐无乐还先到一步,但他的目光根本没浪费在那群唐军身上一星半点。挥手将被挖开的坟土填了回去,瞥了一眼那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中年男子,随即望向了那名被两名唐军架着不住挣扎的貌若好女的少年。 沈砚的目光触到少年眼中希翼的神采不由微微敛目,只行至少年身前,道:“放手。” 明明沈砚的语气平静的仿佛坊间闲谈,可那两名架着少年的官兵却莫名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地便松开了手。 被放开的少年虽然因为恐惧也不可避免的腿软踉跄了一下,但他并未就此瘫软在地,反是迅速稳住身形磕磕绊绊地奔到了沈砚身后。沈砚无言地瞥了一眼少年拽着他衣袖的手,却并未说什么——行吧,毕竟是小孩子,他总不能要求人家每个才十岁左右的少年都像唐无乐那般少年老成——不过是扯扯袖子而已,别扯断了就行。 那唐军将领显然也被自己下属的操作给惊到了,只见他脸色漆黑地大声喝道:“你们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抓不好!”说着他的目光却是不由在沈砚身后的少年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方才转向沈砚四人,语气十分不善:“我不管你们几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里可不是你们能管的地方,识趣的就快点离开,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不客气?不能管?”用不着沈砚与高力士出面姬别情便已是被对方气笑了,战后夺取战利品那是理所应当,可挖坟掘墓未免有些太过了。更不要说沈砚和高力士身份崇高,对姬别情而言他是绝对无法忍受他们被这种无知小人冒犯的。 不等对方答话,姬别情便已一剑将对方抽出去一丈远,并一脚踹飞了离得近想要举刀的几位士兵,一甩手一块令牌便落到了对方面前,言简意赅地喝道:“滚!” 那军官刚想发怒却在视线触及到那块令牌时脸上所有的愤怒便尽数化作了惊恐:“滚!小的这就滚!”说着他便连滚带爬地捂着肚子爬了起来,起身的同时还不忘利落地捡起地上的令牌毕恭毕敬地送还到姬别情面前。 “……大人?”一旁围上来的兵卒看到这一连串变故也不由有些傻眼:“这……这还打不打啊?” “打?打个……”原想爆粗口的军官瞥见沈砚转来的目光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一巴掌糊在问话的士兵头上,骂骂咧咧道:“我看你是想让我打死你!收兵收兵!快!” 骂完军官转向姬别情面上立刻扬起了谄媚的笑容:“我们这就走,不知大人还有没有其他的吩咐?” “没有,滚吧。”姬别情嫌弃地拍了拍令牌上的尘土,不耐烦地挥手道。 “得嘞,这就滚,这就滚。”说话间那军官便已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带着人逃一般的迅速离去,那急切的模样不知道还认为他们屁股后面有恶狗在追呢。 唐无乐看到这副场面也不由被逗得笑出了声:“啧啧,姬兄,你这腰牌可够厉害的啊!我们那边的人被大黄追都跑不了这么快呢,连战利品都不要了,呵,看来真是吓破了胆啊!” 姬别情瞥了唐无乐一眼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亏他当初还当唐无乐和他是一路人,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姬别情早就把他看透了——什么沉默寡言、早慧高冷的唐门少侠全是假的!这熊孩子浪起来根本没别人什么事,更重要的是他还口无遮拦——别认为他不知道大黄是他养的一条狗,就算是条珍贵的藏獒那也不是拿他和一条狗作比较的理由啊! 不过姬别情倒也没有生气,毕竟他如果真要生气的话,早就被唐无乐气死了!这瓜娃子武功跟他不分上下,可打起架来那张嘴却是能把他气到失智。呵,什么焚海剑姬他根本不知道,他是焚海剑!焚海剑! 姬别情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想要拍飞某人的欲望,扭头望向高力士与沈砚:“大人,这些人怎么安排?” 高力士瞥了沈砚一眼见他并无表示,当即凉薄一笑,扫视过四周或惊惧、或希翼、或戒备的人群,漠然道:“那是皮逻阁的事情,与我们何干?” 姬别情立刻会意:“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唐无乐打了个哈欠:“自然是浪穹诏咯~六诏就差那里没逛过了,只可惜看样子我们似乎又要和那边的军队碰一块了。” 沈砚也有些无奈,没想到皮逻阁的动作那么快,短短几个月便要将六诏一统了,可怜他这一路走来总是和南诏攻打其他五诏的军队撞到一起,连个街都没得逛。不过回想了一下最近的战局,沈砚勉强自我安慰道:“皮逻阁一统之心急切,说不好待我等抵达,浪穹诏的战争便已然结束了呢。” 话虽这么说,但大家都知道便是战斗结束战后恐怕也看不到什么好景致,一想到这点沈砚也不由有些泄气。但他也不愿就那么放弃自己原定的计划,高力士当即圆场道:“道长莫想那么多了,还是快些动身吧,景致下次再来看也是一样的。” 沈砚自是明白高力士话中的意味,六诏一统不过是一个开始,大唐迟早是要将六诏收归朝廷的,待什么时候六诏变为大唐的领土,再来游历说不定更是另外一番风味。沈砚思及此不由一笑释然:“高大人此言甚是,那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说着四人便要再次动身,但,沈砚刚一迈步,却是感觉到袖摆猛然一沉,沈砚一回头,这才想起,哦,他这袖子上还挂着一小拖油瓶呢! 沈砚一停步,高力士三人也随之止步并顺着沈砚的目光望去。被四人瞩目的少年僵了一瞬,随即松开沈砚的袖子,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大礼拜道:“阿拉木曲比愿追随道长,请道长带我离去!” 第44章 纯阳真仙 四十三 阿拉木曲比?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沈砚心中闪过一抹莫名的感觉,不过如今的局势却是不给他机会细想——沈砚一甩拂尘将少年托了起来,摇头拒绝道:“贫道居无定所,不合适。” 却不想那少年却是极为固执,还没刚站稳又一弯腿跪倒在了沈砚面前同时纳头便拜:“我不怕苦!请几位侠士带我离开!” 沈砚侧身避开少年的大礼,仍是摇了摇头,并不答话。连沈砚都不心软更不要说高力士等人了,不过看着少年倔强的模样唐无乐却不由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们走?你是害怕那些军队?可江湖中也不安稳啊,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也想跟着我们跑江湖?我怕你连三天都坚持不住吧。” 唐无乐话音刚落便发现众人看他的目光竟变得十分一言难尽,唐无乐不由一头雾水:“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待阿拉木曲比为自己辩解,姬别情便已经深感不可思议地疑惑道:“唐无乐,你是瞎了吗?” 唐无乐:“???姬别情,你是想打架吗?” 姬别情嗤笑:“看来不仅瞎还傻。”说着他也不给唐无乐发难的机会直接点明道:“你看不出来这是位郎君吗?还小娘子,我看你是想小娘子了吧?” 唐无乐顿时瞪大了眼睛,僵硬地扭头望向阿拉木曲比:“男,男人?” 阿拉木曲比无奈苦笑着点了点头:“嗯。” “开什么玩笑?!男人长那么女气做什么?”唐无乐瞬间炸毛,惊得一跳三尺高。也不怪他会认错,毕竟他如今不过十一岁,唐家堡的精英教育再怎么成功,他也没到需要学习男女之事的年纪,这方面经验差些将性别特征尚不明显的阿拉木曲比误认成女孩子也不稀奇。 看到唐无乐少有的吃瘪,便是姬别情与高力士也不免笑弯了嘴角。可对于事件的另一位主角而言心中却是十分的不是滋味——“男生女相就是罪过?”少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低沉的声音却让唐无乐本能地感受到危险。 当然并不是说他能对唐无乐造成威胁,只是那种压抑到了极致的情绪让人难免为之感到压抑。 唐无乐虽知自己的反应有些过火了,但他向来横行霸道惯了,自是不会为此道歉,只是干巴巴地挽尊道:“也不算吧,就是……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娘娘们们的像什么样子?” “又不是我要做男人的!”少年的声音低极了,像极了从牙缝里恨恨地挤出来的,但在场的人实力俱皆不弱,自然听得分明。伴随着这句话的还有少年骤然摔落的泪珠,不过,滴落的泪珠也让少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抬手抹着眼泪,同时哽咽着说道:“抱,抱歉,是我失态了。” 唐无乐与姬别情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话题能把人惹哭。高力士只抬了抬眼,便无趣地移开了目光,不过是个想做女子的少年罢了,当年武皇在位时世上多得是不重生男重生女的人,更何况,断袖之风如今虽算不上盛行,但京中呆久了,总能见识到不少品貌一流的小倌,男生女相那是基础。 不过高力士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少年的容貌风姿放在京中也是极品。 然而不同于唐无乐与姬别情的手足无措,更不同于高力士发散的思维,沈砚的沉默却是因为他终于想起来面前的这位少年到底是什么人了——阿拉木曲比,施浪诏王子,男生女相,这些或许都还不够令人记忆犹新,可若是提起他的另一个名字、另一个身份,那对沈砚来说可就称得上是如雷贯耳了——红衣教,牡丹! 沈砚一时也不免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劝慰面前的少年,男子的身躯女性的心,阿拉木曲比内心深处一直折磨着他的事情放在现代绝对算不上什么大事——去做变性手术呗。想做男人还是女人那是他自己的权力,可在这个没有变性手术的时代,这却是一件混乱了他的认知,是他备受煎熬的事情。 因为没有人能告诉他为什么他生为一个男子却拥有一张比女人还娇艳的容颜,为什么他偏偏向往拥有女子的柔美,为什么他明明拥有一个女子应有的全部的美好品格却偏偏被所有人鄙夷与厌弃……他所受的教育与他内心深处的诉求存在太多的冲突,而这种冲突使他活着的每时每刻都备受煎熬,因为他不知道他的存在、他的思想、他的渴望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但他又是一个极为坚强的人,他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可他知道自己不想死。所以他挣扎着、煎熬着活着,直到他遇到阿萨辛,那个为他指引了方向、认可了他、给了他解脱的人。从此他成为了他最忠实的信徒…… 沈砚可怜他,但他并不同情他。牡丹可没少助纣为虐,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自愿加入红衣教,他所做的一切破坏的是旁人的家庭与生活,他绝不会同情这种自食苦果的人。他一向认为阿萨辛与牡丹之间的感情是扭曲的、畸形的也是极为危险的。 “我想离开,我的家已经没了,我不想再这样浑浑噩噩地活下去,我想去寻找我生命的意义,我想知道……我的存在,到底,是不是一个错误……”少年的声音越来越低,可传到沈砚耳中却仿佛暮鼓晨钟一般,令他的心猛然一颤。 他不是牡丹!沈砚突然清楚的认识到。 沈砚凝视着那个倔强地咬着下唇、明知他们能够轻易的杀死他却一再不要命地请求他们帮助的少年,沈砚突然轻叹出声:“是我着相了。”他还不是那个双手染满无辜少女鲜血的牡丹。他既然能够为叶英、为李隆基、为许许多多人“逆天改命”,他又为何要纠结与牡丹的“过往”呢? 他觉得自己一视同仁,到头来却还是戴了有色眼镜。沈砚突然认清了自己的“虚伪”,却也同时下定了决心,既然他还是阿拉木曲比,那牡丹就可以不必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阿拉木曲比所求的不过是一句认可、一个救赎,阿萨辛能给的他也能给! “存在即合理。”沈砚用拂尘敲了敲跪在地上的少年的发顶:“众生百相,生为何相,天定;活为何相,人定。” “那我想做女子也是合理的?”也不知是沈砚的语气太让人信服还是什么缘故,阿拉木曲比竟是脱口而出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话一出口他的面色便瞬间惨白,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众人鄙夷厌弃的目光…… “自然。”轻飘飘地两个字却是在阿拉木曲比的心湖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他蓦然抬头望向沈砚,却只见头带帷帽的道长略微垂首,仿佛在与他对视着,他只听到他说——“世有阴阳,天之常理,时有倒错,亦是寻常。然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阴阳相济方为正道。” “您是说……”阿拉木曲比望向沈砚的眼中闪耀着摄人的神采:“阴阳本一体,这世上本应无分男女?” 沈砚不由哑然,这论调,怎么那么像邪教?“不。”沈砚矢口否认道,他可不像阿萨辛管杀不管埋,就算是要鼓励他,他也必须先把他的三观给他正过来! 正当阿拉木曲比为他的回答感到颓丧之时,却听沈砚平静地说道:“贫道的意思是——做你想做的,不要在乎旁人的目光。” “这……”阿拉木曲比不由有些迟疑,他真的能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吗?要知道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便是他这般掩饰部落之中风言风语都令他备受煎熬,若是他真的作女子装扮、行女子姿态,到时世人又该如何议论他呢? “行非常之事,必受非议,正如武皇,以女子之身成帝王之功,世人非议者众,但……这会影响她的伟大吗?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世人贪图口舌之利,却无法改变她是古往今来,千秋女帝。” 阿拉木曲比猛然一震,不得不说沈砚所举的这个例子确实极具说服力,便是李隆基已登基多年可则天女帝的威名依然令世人难以忘怀。是了,一位女子都能够顶着世人的非议创下如此功业他不过是以自己的方式去过自己的生活,若是连这点风雨都经受不住他又则能标榜自己拥有女子美好的品格呢? 看到他的神色似有松动,沈砚立刻决定再加一把火:“你想和我们一同离开?那便一起吧。” “真人?”高力士不由出言想要劝阻,谁知这少年是不是故意接近他们,这种来历不明、心性存疑的人他怎敢将他轻易带在身边? 沈砚却是冲他微微摇了摇头,叹息道:“世人多迷惘,他既想窥透迷雾,又向贫道求助,那贫道便不能袖手旁观——你如今可还愿与我等同行?” “我……”阿拉木曲比不知如何作答,他渴望他人的认同、期待脱去束缚的感觉,可是,也不知是叶公好龙还是近乡情怯,当这条路真正摆在他面前时,他却忍不住迟疑了,他真的能够独自承担起那么沉重的压力吗?他无比清楚地知道着——他不是武皇,他也没有那种敢为天下先的气魄,他,真的可以吗? 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正当阿拉木曲比纠结不已时,却忽而听到,沈砚再次开口道:“无论你如何作选,贫道的承诺永远有效,你若现在无法决定,日后想好了便来纯阳寻贫道吧。无论世人如何非议,在这件事上,贫道支持你。”说完不待他答话,沈砚便转身对高力士三人道:“言尽于此,我们走吧。” 看到沈砚动身高力士等人自然不会多留,立刻转身跟上沈砚的脚步。 沈砚一行走出去十丈之远,阿拉木曲比才终于从沈砚的话中回过神来——支持他?有这句话难道还不够吗?阿拉木曲比忍不住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故乡、用厌弃的目光看向他的族人、只知道抱着坟土失魂落魄的父王,阿拉木曲比心中终于下定了决心,扭回头来大步急追:“道长!等等我!我与你们一起走!” 第45章 纯阳真仙 四十四 “道长!您看我的新妆容如何?”阿拉木曲比穿着一身色彩绚丽的六诏服饰笑语晏晏地向沈砚问道。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他穿的并非男子服饰而是六诏的女子衣裙而且再配上他面上的妆容、少年雌雄莫辨的身段……姬别情也不由抽了抽嘴角,目睹了阿拉木曲比这几日来的变化便是他也不得不怀疑,照这个速度演变下去,日后他会不会也像唐无乐那样认错阿拉木曲比的性别,毕竟……这技术实在太高超了! 他也不是没见过女人化妆,可是,能像沈砚教导阿拉木曲比一样不用□□只用那些脂粉便让人便个模样——这种技巧恐怕连江采萍都做不到吧?当然,想像阿拉木曲比这样男扮女装让人认不出破绽还是需要一定的自身基础的,但这也改变不了沈砚的化妆技术高超啊! 待沈砚表扬过阿拉木曲比哄得他喜滋滋地离开后,唐无乐终是忍不住问道:“你到底从哪里学到的这些东西?” 沈砚但笑不语,少年哟,你们还是少见多怪,不知道化妆术与ps、整容并列亚洲三大邪术吗?作为一个现代人,虽然他不急着找女朋友,但是该有的素养还是一样不能落下的!一个连女朋友的口红色号都认不出的直男选手是绝对称不上是合格的男神的!:)他绝不承认这些技巧都是在母上的辛勤教导下练成的。 那些年相过的亲……说多了都是泪啊! 总之面对阿拉木曲比这位明显有着心理创伤的少年,沈砚始终秉承着鼓励治疗的原则,正确的方式不仅让阿拉木曲比对他们的戒备之心迅速瓦解,也让高力士也有些哭笑不得:“真人,不过是个异族少年,您何必如此迁就他?” 要知道,阿拉木曲比可是一个普通人,而且还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异族王子,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跟得上沈砚他们行进的速度。即使他从未喊过苦一直默默咬牙坚持着,但沈砚总不会看着他掉队啊。这一路走来为了照顾他的速度沈砚他们前往浪穹诏的路途生生被拖长了整整三天——要知道如果不带他的话他们根本用不了三天就能够抵达浪穹诏! 事实上,施浪诏与浪穹诏之间的路途并没有那么远,只是沈砚一路上走走停停,还不时停下来教导阿拉木曲比一些拳脚功夫与内功心法,再加上他们挑的都是人迹罕至的山路,人少路也远,如此一来行程自然是要多慢有多慢了。 沈砚望着一路蹦蹦跳跳走在队伍前方的“少女”,目光中却是多了些许柔和:“或许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能够改变他原本不幸的命运,那便是贫道的荣幸。” 听到沈砚的回答高力士不由一愣,却又觉得这是一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回答。虽然当日沈砚说服李隆基时他并不在殿内,但后来通过李隆基的表现与一些只言片语,高力士还是猜出了部分实情——恐怕沈砚是以巨大的代价陈明天命,这才说服陛下肯那么决绝地推行这套必然旷日持久且艰难无比的新政。 不愧是心怀天下苍生的纯阳真仙呐!高力士心中默默感叹道。随后也不再多言,能得沈砚的青眼那是他的福分,虽然是个异族,但……旁人不知他却是心知肚明,六诏早已被陛下记在了心中,此次虽助皮逻阁一统,但也不过是为了养大他的心,待他生出不臣之意时,便是大唐出兵之时! 六诏还是南诏,对于他们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更何况,欲要使其亡必先使其狂。六诏迟早是大唐的领土,让沈砚教导一位六诏王子,也算是大唐对六诏的恩泽了。 高力士心中千回百转的念头沈砚是懒得去猜的,见他若有所思,沈砚也不在意,倒是姬别情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看来我们来晚了。” “嗯?”沈砚还未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便听到走在最前面的阿拉木曲比突然一声惊呼。沈砚几人快步上前,正巧登上这座山头的峰顶,再一俯首望去,便见山脚下的村寨一片狼藉——不仅到处都是打砸的痕迹,甚至连房屋都被烧得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样子,整片土地都犯着焦黑的颜色。 不过他们来得太晚了些,那废墟之上不仅没有人连被烧的黑烟都已经散尽了。沈砚低叹一声,却并未说什么,战争,总是会有死亡的,他的同情心太少,暂时还分不到异族身上——即使他们很快就会并入大唐,但在他们成为大唐子民之前,沈砚并不会给予他们奢侈的同情。他能救一个,却救不了所有。 他救阿拉木曲比是因为他心中对施浪诏已经没有了执念,可他却不能保证,他救下的每一个人都能像阿拉木曲比一样忘却仇恨。沈砚收回目光,轻声道:“我们该回去了。”浪穹诏已灭,想来六诏一统之战也已经进入尾声了,现在回去与皮逻阁确认一下,他们这次出使的人物就算是完成了。 沈砚走了两步,却忽然发现阿拉木曲比没有跟上来,他停下脚步转头望去,原本在无声低泣的少年连忙快步追了上来:“抱,抱歉。” “不必……为何而哭?”沈砚温声问道。 阿拉木曲比擦干眼泪,闷闷地回答道:“我跟您提过的那位朋友,她是浪穹诏的公主。”浪穹诏都已经覆灭了,浪穹诏的公主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沈砚不由一愣,但随即便反应了过来他口中的那位公主是谁——他之前虽然听阿拉木曲比提起过自己那位生为女子却豪气担当丝毫不逊色于男子的友人,但他却着实没有想到对方口中的朋友竟然也是一位熟人——浪穹诏公主、女子身男儿心、喜爱花草,这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日后的万花花圣宇晴。 沈砚低头看了一眼面前不断擦着眼泪却脚步不停不愿给他们添麻烦的少年,无奈敛目,他啊,就是心太软——就当沈砚思考该怎么告诉他他的小伙伴还没有死的时候,姬别情突然拔刀甩向一处灌木丛:“什么人?出来!” 沈砚等人瞬间凝神望去,却见一道人影快速闪出,竟是轻松地躲过了姬别情的刀锋。沈砚几人心中顿时一凛,姬别情的实力可不差,纵是仓促出手又留了手,也断没有让人那么轻易让出去好几尺的道理! 姬别情也自觉失了面子,执刀便想追上,却只听两道声音不分先后地从他身后响起—— “住手!” “宇晴?!” 那声宇晴自然是阿拉木曲比喊的,可那句住手却是沈砚的声音——原来从灌木丛中冲出的并非一人,而是抱着一名女孩的高大男子,而那女孩正是宇晴。 而沈砚喊住手的原因自然不是他认出了幼年的花圣宇晴,而是因为他认出了抱着宇晴的那个男人——剑圣,拓跋思南。 青年时期的剑圣与日后还是有些许区别的,不过,就算沈砚会认错他,他背后的黑龙斩铁沈砚也不可能认错。姬别情确实实力高强,但若是比起拓跋思南——还是差了许多的。 同样听到了阿拉木曲比的呼声的沈砚瞥了一眼剑圣怀中听到阿拉木曲比的声音后眼睛陡然亮了起来的女孩,随即便收回了目光,见礼道:“贫道纯阳子,拓跋剑圣,久闻大名。” 拓跋思南看了一眼被沈砚喝止后便不再动作的姬别情,又扫了一眼沈砚身后的高力士与唐无乐,似是判断过除了沈砚之外他们并不足以对他造成威胁之后,拓跋思南这才放下宇晴还礼道:“在下拓跋思南,见过纯阳道长。” 拓跋思南自与方乾一战后便四处游历、潜心悟剑,虽然江湖中处处皆有他的传说,但近年来却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听闻沈砚剑破他的身份拓跋思南还吓了一跳,但再听到他的名号,他便也觉得不稀奇了——沈砚继承纯阳子之名一事在江湖中所传甚广,便是他也不免听过几耳朵。 而纯阳祖师吕洞宾的厉害他可是深有体会——他的继承者绝对不简单! 拓跋思南虽未与吕洞宾交过手但他先后与谢云流、李忘生都曾有过比试,由他们所习的纯阳武学之中便可窥见身为纯阳祖师的吕洞宾是多么学究天人了。不过拓跋思南也并未因此就对沈砚特殊以待,反是万分直白的问道:“在下游历途经此处随手相助,道长又为何在此?还……”还身边带着些那么奇怪的人。 无论是姬别情还是唐无乐身上的气息都不是拓跋思南所喜见的,事实上像唐门、凌雪阁等这些以杀人为目的的门派与其他江湖人之间总是有着一层看不见的隔阂的,毕竟,没有人会喜欢一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咬自己一口的毒蛇。若非唐门近年来风评不错又出了唐简这么一位人物,他们的名声恐怕不会比现在的五毒好上多少。 拓跋思南的忌惮沈砚自然心知肚明,但沈砚却并未与他解释,毕竟关于朝廷的战略布局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而且……暗中帮皮逻阁暗杀政敌、统一六诏,从道义上而言确实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情。 沈砚略一思索,瞥了一眼一旁相见甚欢正小声交谈着的阿拉木曲比与宇晴二人,不答反问道:“这小姑娘是你新收的弟子?这六诏最近不甚太平,还是尽早离去的好,不知阁下二人接下来欲往何方?” 拓跋思南略微皱眉,却也不是死缠烂打之辈,沈砚不答他便也不再追问,只道:“我并未收她为徒,只是顺手相救——万花谷近日广开山门收徒纳才,我打算将她送去,既然六诏如今不太平,道长也尽早离去的好。” “万花谷?”沈砚听闻万花谷近日在收徒也不免起了兴趣,天下三大风雅之地他来了大唐这么久一个都还没来得及去看,尤其是万花谷,他虽去过一次却是与叶英一同去请孙思邈,当时抵达之时已是夜间,接了人便立刻离去都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番,此番再次提及,沈砚想要去游历一番的心思却是愈加按捺不住了。 高力士又是什么人物,闻弦歌而知雅意,沈砚话一出口高力士便立刻上道地表示道:“真人若是感兴趣不妨与之同去?况且您带着这孩子也不方便与我们一同奔波,这边的麻烦事情也已经处理完了,您不妨去散散心,剩下的交给我便可以了。” 沈砚略一沉吟,也不客气,便应了下来。反正现在吐蕃战事未息,不可能那么快就打南诏,既然六诏一统之战已近尾声,又有高力士坐镇,他先走一步也未尝不可。而且高力士也说得没错,他确实需要一个安稳些的地方教导阿拉木曲比一段时日——至少要保证他的轻功不会再拖慢他们的行程才是。 再看了一眼不远处凑作一团聊得投入,根本没发现他们的目光的宇晴与阿拉木曲比二人,沈砚与拓跋思南便就此敲定了同行之事。而与他们同行的除了两个孩子之外,唐无乐也被姬别情一脚踹到了沈砚这边——南诏之事也算尘埃落定,而万花谷也算是南疆势力,这是万花谷第一次广开山门,于情于理他都要去探探底才是。 就这般,沈砚与高力士暂时作别,同拓跋思南一行五人向万花谷而去。 第46章 纯阳真仙 四十五 将宇晴送去万花谷并非拓跋思南心血来潮,只因他捡到宇晴时浪穹诏已灭,他虽助宇晴躲过了追兵却无法照顾她一辈子,而让他抛下宇晴不管他心中的道义也绝不允许。而若要找地方寄养宇晴,自然应就近选择,毕竟这小姑娘虽体质不错,却也没有武功,跟着他这个不会照顾人的糙汉子行走,半路若有个头疼脑热说不定都救不回来。 拓跋思南自然不敢拿她的性命开玩笑,而环顾四方——五毒、唐门、万花。无论哪个门派以他剑圣的名号想要送个小姑娘入门都是没有问题的,但他这段日子一直在南疆徘徊,自然知道五毒如今可不太太平,而唐门的风格将这么一位小姑娘送过去他又总觉得自己良心不安,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万花一个选项了。 虽然比起其他两家万花的距离是远了些,但万花那么多奇人异士想来总有人会照顾小姑娘。总之出于种种考量,拓跋思南决定将宇晴送去万花,虽然途中发生了一些波折,原本只有两个人的队伍竟生生扩展到了五人。 可看着宇晴与阿拉木曲比一左一右扯着沈砚的衣袖告状的场景,拓跋思南也不由笑了起来,虽然过程有些不同,但这个结果还是不错的——至少他之前花了很多功夫都没能逗开心的小姑娘终于露出了笑容。终于再思考如何哄孩子这个世纪大难题的剑圣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拓跋思南是轻松了,沈砚却是快头疼死了——“无乐!你又同他们闹什么?”也不知因为高力士这位代表朝廷的高官离开了缘故,还是因为孩子一多他便渐渐地暴露了本性,总之这几日沈砚可算是见识到唐无乐为什么会被叫作小霸王了——他给阿拉木曲比调制的粉底他要抢来试试、宇晴给阿拉木曲比编的花环他非要中间截一手…… 诸如此类的事件简直数不胜数,沈砚有时真的怀疑,就唐无乐这种熊孩子到底是怎么顺利地活到今天的?他竟然现在都还没有被同门毒死,唐门弟子们真是脾气太好了! “道长!他又抢我的花环!”阿拉木曲比气呼呼地告状道。 “啧,你一个男孩子戴什么花环呀?”唐无乐站在树梢上,用一根手指挑着花环转着圈十分欠揍地嗤笑道。 “反正又不是给你戴!”阿拉木曲比气得磨牙:“你不觉得你太多管闲事了吗?再说了,有本事你别用我的粉底啊!别认为我不知道道长上次丢失的那盒粉底是被你偷走的!” 唐无乐瞬间跳了起来:“我那是研究!研究!能让化妆效果和易容不相上下的脂粉,我当然要研究一下了!” 沈砚听着这段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的争吵只觉无奈不已,他真的有理由怀疑无乐少年是因为对女装大佬产生了某种难以言表的恐惧这才做出那么多反常的举动,但讲道理,就唐无乐做的这些事他甚至不确定这孩子会不会把自己赔进去……毕竟研究着研究着说不定就以身相试了,而女装向来只有一次与无数次…… 沈砚觉得自己有必要挽救一下无乐少年不知不觉间坏掉的三观。然而正当沈砚想要出口终止这场闹剧时,一阵细碎的声响却是让他与拓跋思南同时提起了警惕——“小心!”x2 唐无乐的反应并不慢,他虽比沈砚二人晚一步察觉异常,却在沈砚二人出声提醒的同时用轻功想要离开树干。 可便是如此他仍旧慢了一步——一条长影自树叶间电射而出,瞬间将唐无乐缠了个结实。 定睛望去只见一条白色的长蛇将唐无乐紧紧缠住,另一条青色的蛇蛇尾勾着白蛇的蛇尾,蛇身缠在树干上,两条蛇便如此配合默契地将唐无乐倒吊在了树上。唐门清凉的服饰碰上冰冷湿滑的蛇身,唐无乐顿时便受不了:“哪个天杀的憨批竟然敢暗算老子?!站出来!站出来!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 “呵,你一个唐门弟子怎么还能说出不能暗箭伤人这么天真的话?”一声娇笑传来,沈砚与拓跋思南将阿拉木曲比和宇晴护在身后后才抬眼望去,只见一名容貌姝丽的少女自林中袅袅行来。 沈砚等人一见他身上的装扮顿时心中一紧——苗人?!再见她掌中轻转的虫笛,沈砚更是无言以对,他们这到底是什么运气?这里都快要过长江了吧?为什么还会遇到苗人?更过分的是这还是一位五毒教的弟子!而且,观其身手,实力恐怕在五毒这一辈的弟子之中也是前列…… 唐无乐也被对方噎得哑口无言,再勉强回头一看对方的打扮,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是五毒教的人?” “毒毒毒,毒你个大头鬼哟!我们是五仙教!小鬼,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原本明艳大方的少女对沈砚四人微微一笑,扭头一秒变脸举起虫笛便将唐无乐抽得疯狂旋转、眼冒金星。 沈砚、阿拉木曲比、拓跋思南:好,好可怕! 宇晴:“姐姐好厉害!” 霎时间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宇晴身上,就连沈砚帷帽遮挡下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抹恍惚之色——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花圣! 察觉到众人的视线,宇晴不由一愣,随即便涨红了脸:“怎,怎么了?只准他欺负我不准我看他笑话吗?” 众人顿时哭笑不得。不过经过这么一遭,沈砚等人也看得出这位五毒少女对他们并无恶意,否则抽到唐无乐身上的就不是虫笛而是蝎心了。 既然来者并非敌人,他们自然也无心树敌,虽然以少女的实力肯定不是他与拓跋思南的对手,但五毒蛊术防不胜防,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是能讲理就别动手的好。至于唐无乐……沈砚瞥了一眼被倒吊在树上转得眼冒金花的无乐少年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咳咳,反正没有生命危险,就当荡秋千了吧,看他最近那么跳一看就是精力过剩,在上面多挂一会儿也好。 正当沈砚犹豫着是等拓跋思南先开口,还是自己开口主导局势之时,对面将他们上下打量了个遍的少女突然望着拓跋思南开口道:“你是剑圣拓跋思南?” “正是!”拓跋思南不假思索地答道,但他随即又不由皱起了眉头:“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若是五毒的长老、教主认出他,拓跋思南反而不觉奇怪,毕竟剑圣之名声威赫赫,便是南疆之地也常有流传,五毒的高层手中若是没有他的资料那才是奇怪呢。可是这位五毒少女能认出他来可就有些奇怪了,因为他成名日早,近年来重心经磨砺而非与人斗狠,久而久之倒有些隐退之势。 若是老一辈的人,尚可说是敬畏他的威名,故而对他有所了解,可这么一位年轻的少女——她出来行走江湖的时候他都已经开始修身养性了,而且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对方,在这种情况下她能够一眼认出他来,这件事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般年纪就能被自家门派放出来独自行走的少女自然也是聪慧之辈,一看拓跋思南的脸色便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当即一笑为他解释道:“拓跋前辈不必多虑,小女子不过是认出了您的剑而已——这把黑龙斩铁,小女子幼时常听方乾前辈提起,故而印象深刻。” “哦,方乾啊。”听到旧识的名字拓跋思南的脸色很快便放松了下来:“他还去你们五毒学过蛊术?他的剑是不错,可惜心思太杂,博学不精,若是他专研剑道,五年前也不一定会败给我,可惜了。”说着拓跋思南不由心生感慨。 “五年前?”拓跋思南没想到他不过随口一说,却是惹得对面的少女失神喃喃。 “对啊,五年前,这个时间有什么不对吗?”拓跋思南不解地问道。 少女顿时回过神来,激动地险些跳了起来:“不对,不不不,是太对了!拓跋前辈,您知道五年前方乾前辈与您比试后去了哪里吗?” 拓跋思南不由皱眉,虽然少女言谈之间与方乾甚是熟稔,但他也摸不清她与方乾是什么关系,自然不方便将方乾的行踪告诉于她,只是……接收到少女充满了期待的目光,纵是拓跋思南也有些招架不住,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反正就算他们有仇以方乾的实力也不至于栽在这么一个小姑娘手里。 这么一想拓跋思南顿时便没了心理负担,随即实话实说道:“他的具体动向我也不清楚,不过当时他与我比试时曾立下誓言若是输了便终身不踏入中原半步,虽然我也劝过他,但他当时惜败我半招之后就坚持要离开中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乘船出海了吧。” “出,出海了?” “嗯,怎么,你与他之间是有什么旧怨吗?为什么非要找他?”纵是方乾看到少女咬牙切齿的反应也忍不住好奇的询问道。方才还一口一个前辈叫得那么亲切,现在便开始磨牙了,啧,女人的心思真是不可捉摸啊! 少女还未回答便忽而听到沈砚询问道:“魔刹罗是你什么人?”说实话,五毒门人仇视方乾的理由除了魔刹罗,他实在想不到其他理由,至于为什么不猜少女就是魔刹罗……当然是因为她年龄太小了啊!要知道五年前魔刹罗就替方乾生了女儿了,如果方乾连这么小的小姑娘都骗的话,那他真是死一百次都少!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就算这个世界并没有这条法律,但沈砚并不介意出手惩治人渣。 不过好在少女的回答还是让方乾从人渣退回到了渣男的等阶:“抱歉,是我失礼了。小女子五仙教灵蛇门下苗淼尔,见过二位前辈。至于我与方乾前辈之间的恩怨……倒不如说,他与我们教主之间的恩怨……” 从苗淼尔的娓娓道来中拓跋思南了解到了一位用情至深的苗疆女侠,一位不告而别的负心人。 听完魔刹罗与方乾的故事,拓跋思南的眉头久久难以纾解。宇晴更是气得直跳脚:“这种没有担当的男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早听说中原男子多负心,道长,你该不会也是这种人吧?” 接收到宇晴与阿拉木曲比投来的怀疑的目光,沈砚顿时哑然,这火怎么还烧到他身上来了?沈砚失笑之余也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你们想到哪里去了?贫道是出家人,不可婚配,若是有人倾心于贫道,贫道自当与她分说清楚,断不会这般糟践他人的心意的。” 苗淼尔讲完似乎也出了气,一招手召回自己的灵蛇,将唐无乐放了下来,同时起身道:“罢了,看来你们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进来南疆可不安稳,你们还是快些离去吧。”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拓跋思南却是突然开口道:“慢着,你们教主真的那么想找他?” 那个他指的是谁大家自是心知肚明。苗淼尔挑了挑眉,无奈叹道:“我们自然是希望教主忘了他,不过,教主确实是很想他。怎么?剑圣是又知道那负心人的下落了吗?” 第47章 纯阳真仙 四十六 “我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拓跋思南一张嘴就让苗淼尔额角青筋直跳,脸上的笑容硬生生抽搐了好几下才勉强挂住。 “剑圣前辈您可真会开玩笑。”苗淼尔试图用调笑挽救尴尬的场面,然而这话显然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而拓跋思南也不是一个会用谎言来调节气氛的人——“我没有开玩笑……”拓跋思南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沈砚开口打断道:“是你想找方乾还是魔刹罗想找方乾?” 苗淼尔美目一转,上下打量了一番与拓跋思南并肩而立的沈砚,脸上重新挂上了娇艳的笑容:“前辈这话小女子却是有些听不明白了,我找方前辈与教主找方前辈有什么区别呢?” 沈砚瞥了一眼退回到了他身边的唐无乐,一甩拂尘将他方才落在地上的千机匣卷了回来,同时答道:“区别大了,魔刹罗找方乾,是为了续旧情。你找方乾,是为了杀他。我说的可对?” 苗淼尔不由一愣,随即娇笑道:“那您可猜错了,小女子虽然自认有些天赋,可比起方前辈来可是差得太多了,旁的不说,但您刚刚那一下子,小女子恐怕都接不住,有哪里来的本事去暗杀方前辈呢?” “你觉得我比方乾弱?”沈砚玩味道。 苗淼尔一时不由失语,她这句话的重点是谁强谁弱的问题吗?不过沈砚的这个问题也让苗淼尔不由认真再次打量起沈砚来。沈砚与拓跋思南之间并无主次,所以她才会口称前辈,可对方这般直呼方乾的姓名还似乎不将方乾看在眼里,而拓跋思南竟然丝毫没有异议,这种情况就很值得寻味了。 对方不仅与拓跋思南平辈甚至实力绝不在方乾与拓跋思南之下!苗淼尔想到这一层不由心中一凛,但她提起警惕的同时也不由心生疑惑——中原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道家高手?她虽然没有出过苗疆,可也不应该一点也没有听说过啊!吃了情报落后的亏的苗淼尔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却死活无法将沈砚与她记忆中的中原高手对上号。 苗淼尔沉默了,沈砚却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去猜测他的身份:“若是正面交手你自然不是方乾的对手,但若是下蛊,方乾可不是你的对手。” 虽然沈砚的话似是在指控她要谋杀方乾,可苗淼尔也已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他对方乾的不喜,她眼睛一转当即决定赌上一把,反正对方若是有歹意的话一个剑圣,一个实力不下于剑圣的道士,怎么看她都跑不了。苗淼尔勾唇道:“那,小女子若是说是我想找方乾,道长可否告知我他的去向呢?” 沈砚略微一顿,却并未直接回答苗淼尔的问题:“贵教教主可知方乾的家室状况?” “他不是你们中原的天下第一奇男子吗?他与我们教主尚未成亲便一去不返,哪来的家室?”苗淼尔不假思索地嗤笑道,但话说到一半她便反应了过来,顿时瞪大了眼睛:“等等!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他抛下我们教主回中原成亲去了吧?好一个负心汉!我就说当初教主就该打断他的狗腿扔下万毒窟!” 看来她是真不知道方乾的底细,沈砚心中暗衬,不过……苗淼尔不知道并不代表魔刹罗不知道。魔刹罗能够执掌五毒教那么多年并且力压乌蒙贵想来实力心志应当都不逊色于任何人,如此女中豪杰,沈砚还是想要试着拉一把的,毕竟一个安安稳稳的五毒教可比一个四分五裂、动荡不安的五毒对大唐更有益。 当然,这一切的基础是建立在魔刹罗不知道方乾已有妻室的前提上,如果她明知方乾有妻有子还要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那就只能恕他告辞了。毕竟三观不合,如何合作?他宁愿坐看五毒分裂再趁机让朝廷直接以绝对实力强势接手,也不愿与一个随时可能恋爱脑的猪队友虚与委蛇。 虽然那样可能会使五毒蛊术的传承受到一定的影响,但让他促成一对渣男贱女?抱歉,他自己的三观实在接受不来这个,再说了,如果让元夫人知道他帮着小三撬她夫君的墙脚——沈砚害怕自己以后再也坐不上东海的船! “好了。”沈砚阻止了苗淼尔继续问候方乾祖宗十八代的举动,略一沉吟,开口道:“你去问你们教主,她若是不曾了解过方乾的底细,可以来寻我,我可讲给她听,到时听完,她再决定是否要去找方乾。她若是自认对方乾知之甚深,那你便告诉她,方乾离开中原自东海而出。她若有意便自去东海寻觅吧。” 至于找到之后她和方乾与元夫人之间又会上演怎样的大戏那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苗淼尔虽然想直接逼问出方乾的下落然后自己去寻仇,可一想到沈砚与拓跋思南的实力,苗淼尔也不由怂了:“那……我问过教主之后要怎么去找前辈你呢?” 不知为何沈砚却并未回答苗淼尔的问题,拓跋思南略微皱眉,只当他是道士装神弄鬼的通病犯了,只得主动开口道:“万花……” 他话未说完,便听沈砚突然轻哼一声,反手拔剑出鞘:“何必再寻?教主既然都听了这么久了,直接告诉贫道答案不就可以了?” 只见一道身姿袅娜的身影狼狈地躲过沈砚击出的剑气,苦笑着落在众人面前:“道长何必这么大的火气?明明是我与淼尔先到的,道长这般,恐怕有失风度吧?” 对于魔刹罗的解释沈砚倒是没有太多的意外,毕竟这是早就可以想到的事情,他与拓跋思南虽然不是多么擅长潜踪匿行的人,可也没有道理被苗淼尔这种小辈近了身还毫无所觉,唯一的解释便是苗淼尔本身便已在此休憩,反倒是他们一时不察踏入了她的警戒范围,这才被人守株待兔把唐无乐拿了下来。 不过苗淼尔还是小问题,更重要的是——“魔教主恐怕与这位苗姑娘不是一路来的吧?”沈砚还未开口,唐无乐便已替他阴阳怪气地开起了嘲讽。 魔刹罗瞥了唐无乐一眼,沈砚随即皱眉一剑刺向地面,不悦道:“他不过实话实说,向小辈出手,阁下不觉过分吗?” 众人尽皆惊愕地望去,只见随着沈砚拔剑,一条一指长的蜈蚣同时被带出地面,而它那幽紫色的甲壳,只一眼便足以让所有人认识到它身上的毒性之烈。唐无乐瞬间变了脸色:“五毒是想与我们唐门宣战吗?” 五毒与唐门的关系可算不上和睦,二者共辖南疆,虽然在族群上有着天然的划分,可是两家离得近了总免不得产生一些摩擦,再加上二者都擅长用毒,虽然一个是草药之毒,一个是蛊虫之毒,但总归是毒不是,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毒上亦是如此。 如果不是两家都默契地不用致人死命的剧毒,又每年会借集市之便互换解药,只怕两家的精英弟子光在这种互殴上就要折损大半,可以说是积怨甚久了。反正唐无乐是绝不吝啬于用最大的恶意揣测魔刹罗的行径的。 不过魔刹罗显然也没将唐无乐的话放在心上:“何必如此紧张,不过是只能使人全身麻痹的小虫罢了,几位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我五仙门人身侧有几条蛊虫防身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沈砚瞥了一眼装疯卖傻的魔刹罗,冷哼一声,直接运起剑域将周围清扫了一遍,随即沉声道:“还烦请魔教主管好自己的虫子,否则再生出什么误会,恐怕就不太好了。” “自然。”魔刹罗笑眯眯地招手将苗淼尔唤了回去,随即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神色莫测地打量了沈砚许久,方才艰难地开口问道:“道长当真知道方郎的下落?” 沈砚抬眼:“你尚未回答我的问题。” 魔刹罗掩面苦笑:“我自是认为我是了解他的……我了解他这个人便足够了,我们不是你们中原人,不在乎什么家世出身,我认为只要我们彼此相爱便可以相守一生……但,如今听了道长你这些话,我却又觉得,我似乎从未了解过他……” 沈砚对魔刹罗的心路历程并不感兴趣,不过他还是十分有礼貌地等魔刹罗说完后方才问道:“那教主的意思是想先听我说说方乾的家世了?” 魔刹罗迟疑了一秒,终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是。” “方乾,东海蓬莱方家出身,因天赋出众被元椎代其妻收为弟子,并成为苍天君继承人。”说道此处,沈砚抬眼瞥了一眼拓跋思南,却不想拓跋思南竟也目光沉沉地望向他。二人的目光一触即分,心中却已多了几分计较。 沈砚继续介绍道:“……当然,最重要的是,方乾与其师妹元沧鸾少时结为夫妻,并在踏足中原前便已育有一子,其后更是为求武功突破,不声不响,抛妻弃子,出走中原——便是如此,魔教主还想再寻方乾吗?” 魔刹罗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以失了声,眼角颊边一边失凉。感受到苗淼尔投来的担忧的目光,魔刹罗不由心头更是哀恸,原来她为他所生的女儿并非他唯一的血脉,原来他早已有家室,原来她对他而言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重要,原来……她终是所托非人啊! 魔刹罗微微阖眸,藏住眼底的泪花,长吸了一口气,终是狠狠地敲碎了心口的那块大石:“寻!” 魔刹罗的回答令沈砚不由暗自皱眉,然而下一秒魔刹罗的话却是令沈砚险些失笑:“竟然敢骗本教主的感情,不让他尝遍三蛊岂不是愧对我苗疆祖训!” 苗疆祖训?什么祖训?这一点沈砚倒还真不清楚,不过,从苗疆女爱给心上人下情蛊这一点来看苗疆风俗便可见一斑了。 啧啧,沈砚看着面前笑得百花失色的魔刹罗,不由心中暗叹,这下方乾可有得受了~当然,沈砚感叹之余也没忘将方乾的行踪卖给魔刹罗:“东海,侠客岛。教主若有时间去扬州,自有船队可带您出海。” 魔刹罗盈盈下拜:“多谢道长为我点破迷障。” 沈砚还礼:“教主客气。” 第48章 纯阳真仙 四十七 既然已经知晓了方乾的去向,魔刹罗自然不再与沈砚等人再作纠缠,毕竟魔刹罗自认她对上沈砚胜负都不过三七之分,再加上一个拓跋思南她可以说是毫无胜算,虽然她此次出行的事情不应被人知晓,但想来沈砚二人也并非多嘴多舌之人,况且,魔刹罗自衬她的那些对手也搭不上这么强力的外援。 不然的话他们就不该是这般偷偷摸摸地暗中联络各地苗寨,意图窥探下任教主之位了。毕竟,他们若真请得动拓跋思南与沈砚二人,直接将她杀了上位也未尝不可。便是碍于名声,沈砚二人联手想要逼她传位也是轻而易举。所以,沈砚二人绝无可能是乌蒙贵等人请来的助力。 想过这点,再加上沈砚方才对她说的那番话,魔刹罗面上的笑容已是真诚了许多:“尚不知道长尊号,若有机会小女子也好去中原拜会一番。” “贫道道号纯阳。” 沈砚答得轻松,魔刹罗却是被吓了一跳:“纯阳宫纯阳子?!”唐门唐老太太与纯阳吕洞宾并列初唐四杰之二,魔刹罗自然不可能对他毫无了解,可正因了解才会被吓到,据她所知纯阳子如今也有古稀了吧?怎生如此看起来如此年少?魔刹罗惊诧之余仍不忘又多看了两眼沈砚握着拂尘的手。 实在是魔刹罗的表情太过直白,沈砚几人都不由失笑,不得不说仅凭一个人手的皮肤状况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年纪——这或许就是女人的特异天赋吧? 拓跋思南好笑地解释道:“魔教主恐怕误会了,纯阳道长并非吕祖本人——具体的情况有些复杂,你若是想知道不妨派人去中原打听一二,而且……”拓跋思南瞥了沈砚一眼后仍是低声提醒道:“最近中原的变化也不小,魔教主若是当真有意出海去寻方兄的话,还请早做准备。” 沈砚微微侧首看了拓跋思南一眼,却并未阻止他提醒魔刹罗的举动。从拓跋思南愿意与他同行起他便察觉到不对了,剑圣向来独来独往,岂是那么容易被人说动的?而且,他看似与他相处融洽,实则处处不在提防于他,对于这点沈砚倒是有些好奇——是谁让拓跋思南对他起的戒心呢? 魔刹罗的目光在沈砚与拓跋思南之间逡巡片刻,随即笑道:“多谢剑圣阁下指点,那我也多嘴两句——我教中近来有些人不□□分,我与淼尔这次出来便是为了交接情报,原本我倒是想要静观其变,但有了纯阳道长的指点如今我倒是想快刀斩乱麻,尽快解决这些变故了,所以……” 魔刹罗微微一顿,正色道:“这南疆怕是要乱上一阵了,虽然以二位的实力自保应是无尤,但我看你们都带着孩子,还是尽快离去得好。” 拓跋思南开怀一笑:“不劳魔教主挂心,我们这正要向秦岭而去,不日便会离开南疆了。而且……我今岁本也是要去东海的,自是不会再归南疆。” 沈砚亦是颔首:“贫道已游历过南疆山水,短时之内不会再归,若是下次再来……教主所说的那些必已不足为虑。” 魔刹罗与拓跋思南都听出沈砚话中有话,但魔刹罗略微一顿,却并未深究。她并未察觉到沈砚的敌意,况且对方可以说刚帮过她,她自然不好咄咄逼人。于是三人又寒暄了几句,沈砚等人便向魔刹罗辞行了。 魔刹罗自是一口答应,不过,在他们离去之前,她还是迟疑地开口叫住沈砚二人道:“拓跋剑圣、纯阳道长还请留步……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看到魔刹罗面上堪称恭敬的神色,沈砚二人对视一眼,当即侧身避过魔刹罗的礼,口中只道:“魔教主言重了,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二位也知我与方乾之间的孽缘了。”魔刹罗长叹一声:“其实,不仅如此,我还曾为方乾育有一女,但因自我与方乾交好以来,教中一直颇有非议,局势并不稳固,所以我便托我派艾黎长老将我女送至扬州七秀坊,一别经年,也不知她如今过得可好,还想劳烦二位此去中原若是路过七秀,替我去看上一眼。” 魔刹罗说着亦是不由眼角泛红:“我也不求母女相认,只求知她是否平安喜乐。还望二位成全。” 拓跋思南当即不假思索地应了下来:“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若我路过七秀,定替你去瞧上一瞧。” 沈砚略一沉吟亦是点头应下:“教主安心,若有机会,必帮您看顾一二。只这血浓于水,想来,令媛亦是希望与您相认的。” 魔刹罗只得苦笑:“且看吧……待我将教中这些事务处理好再论其他吧。” 三人唏嘘间再度作别,这次魔刹罗倒是走了,可苗淼尔却没有离开。唐无乐看到她竟然抬脚向他们离开的这边跟上,当即皱起了眉头:“你做什么?你们教主都走了,你为什么还跟着我们?” “谁说教主走了我就一定要走了?”苗淼尔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望向唐无乐:“我本就时常离教搜罗各地奇花异草、怪虫毒物,此次不过是恰逢其会得了一些东西这才约了教主密报,现在情报送到了,我自然要接着游历了~这里有两位前辈,跟着他们自然更安全些,更何况他们还要去万花谷,我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了,只可惜一直不得门路。” 说着苗淼尔转向沈砚二人讨好地笑道:“二位前辈不介意小女子顺路,狐假虎威一下吧?” 沈砚二人自然不会拒绝,先不说他们方才还与魔刹罗相谈甚欢,提携提携她的后辈本就在情理之中。便是他们萍水相逢,苗淼尔想要跟在他们后面走他们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大路朝天,难道还不准旁人顺路不成?况且苗淼尔说话时总是面上带笑,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提的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沈砚二人自是点头应允。 苗淼尔的加入虽是让宇晴与阿拉木曲比拘束了些许,但苗家女子本就热情大方,再加上她在发现阿拉木曲比的性别之后不仅没有歧视反倒毫无芥蒂地与他分享自己的养颜秘方,不过半日时间,三人便已打成一片,独留下唐无乐一人面色铁青的坠在队伍最后,可以说是非常之惨了。 沈砚看了也不由连连摇头,只有宇晴和阿拉木曲比时唐无乐尚能仗着自己武功高欺负欺负小姑娘,现在多了一个蛊术高强的苗淼尔,唐无乐这个男孩子放在一群女孩子中间便显得十分势单力薄了。嗯,阿拉木曲比也是女孩子势力,不接受反驳。 不过沈砚倒也不同情唐无乐,毕竟他也看得出唐无乐并不是真的记恨她们,只不过是不知道怎么与女孩子相处所以幼稚地搞些喜欢你、关注你就非要欺负一下你的把戏罢了。啧啧,真是小男生。 虽说是被沈砚他们看了笑话,但唐无乐是谁了?日后‘欺男霸女’、‘横行乡里’的小霸王之所以没有被人打死,他还是有着自己独特的生存智慧的,不过几日,唐无乐便凭借自己深厚的制毒功底顺利吸引了苗淼尔的注意力。看着他与苗淼尔并肩而行、越走越近,甚至连手都快搭到苗淼尔身上了,阿拉木曲比简直要被唐无乐气到爆炸了。 还好有宇晴及时劝阻这才免除了一场鸡飞狗跳的世纪大战。不过就算如此,当唐无乐某天吃过饭后顶着一张红肿的嘴唇从河边回来后,二人的梁子还是就这么结下了。 对于两个男孩子疯狂针对对方还时不时找他告状记小本本的举动,沈砚着实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这也算是枯燥的旅途之中的一些调剂吧——目送唐无乐追着阿拉木曲比再次跑远,沈砚转回头来继续方才的话题:“那么,皓天君意下如何?” 拓跋思南凝视了沈砚许久,终是叹息道:“你如今让我做决定,我是没有办法给你答案的。正如之前所说,我已知道了你们对九天的窥视,但,你所说的目的与我所知的消息着实有些出入。我需要时间去证实我到底该相信谁。” 沈砚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皓天君请便,只要您不相信隐元会的情报,那我们总有合作的机会的。” “你针对方兄也有他是九天之一的原因吧?”拓跋思南突然问道。 沈砚并不否认:“九天干系太过重大,实力人品缺一不可。” 沈砚话虽未说尽,但拓跋思南也已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这是摆明了讽刺方乾实力尚可人品不佳。以拓跋思南与方乾曾经比试的印象而言,他对方乾的印象并不差,若是之前有人在他面前说这话他必是要与他理论一番的。可是,经历过魔刹罗一事后,他的方乾的人品确实是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所以……他也只得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虽然拓跋思南并未表态会服从朝廷的管束还是维护九天的利益,但对方没有矢口否定对沈砚而言已是一件好事,可正当他心情愉悦地抵达万花之时,无意间听一旁万花的迎客弟子提及的人名却是令他变了脸色:“你方才说谁来了谷中?” 那万花弟子也被吓了一跳:“是清颜圣手康雪烛康先生,这位道长您也认识康先生吗?” “啊,算是吧,曾听他家长辈提及过。”沈砚定了定神,回答道。 “竟然是康先生的世交?道长快快请进。”那万花弟子顿时眼前一亮,连忙将沈砚几人迎了进去,连一看便是苗人打扮的苗淼尔都没有盘问。 待到几人被邀至谷中客房安置下来,领路的万花弟子离开后唐无乐这才问道:“怎么?那康雪烛有什么不对吗?” 算了算时间,沈砚也不免有些迟疑:“命数已改,如今……还需见面方知。” 拓跋思南当即一锤定音:“那便去见见!” 第49章 纯阳真仙 四十八 康雪烛,何等人也? 或许沈砚会回答:疯子。 原世界的网友们会说:人渣! 可对于如今的万花谷中的弟子们而言,他是他们所有人敬佩与崇敬的对象。 “你们可要好好看看,康先生雕琢的貂蝉像,真得宛如貂蝉在世!”为沈砚等人引路的万花弟子听闻他们的目的后顿时激动地向他们安利道:“我从未想过一堆没有生命的泥沙竟然也能塑出如此美人,康先生真不愧是当世雕刻大家啊!” “哼!什么雕刻大家,简直欺世盗名!这貂蝉像美则美矣,却全无半分人气,他雕的到底是人还是神?”沈砚等人还未到落星湖旁边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并不和谐的嗤笑声。 沈砚等人定睛望去,只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指着康雪烛的鼻子将他的塑像喷得一无是处。 “康先生莫要听他胡说,这小老儿所学虽广博却无一精擅,每每谷中有人有所得他都要泼泼凉水,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在不在理。您可切莫理会他!”一旁有万花弟子劝道。 “嗳!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小老儿怎么就胡说了?我做不到不代表我看不出问题,我……”那老人气得跳脚。 却不想他话未说完,便听到一声巨响,众人俱是发出一声惊呼:“康先生!” 众人望去,只见康雪烛竟不知从何处捡来一只木棒,一下便将刚刚完工的貂蝉像砸得粉碎,只见他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喃喃道:“他说得对,这像是有问题的……” “康先生……”一旁的人感受到康雪烛周身盘桓的低气压,忍不住出言唤道。 康雪烛却好似没听到一般:“毁了也好,毁了也好……不能让她醒来看到这般次品……” “这……”众人皆是又急又气,急得是怕康雪烛亲手毁了自己的心血气出个什么好歹来,气得是那人这般胡说竟使这样一尊传世珍品现世不足一日便如此毁去,实在暴殄天物!众人一边七嘴八舌地劝慰康雪烛,一边连忙差人去请东方宇轩来主持公道,当然也有人想到那引起此事的小老儿,却不料众人回过神来再想找他时,他竟然早已逃之夭夭了。 众人皆是气得顿胸垂足。 唯有沈砚不由露出了一抹沉思之色,那貂蝉像确实极美,便是沈砚见它损毁都不免有些心疼,但那老儿说的也没错,比起现代那些彰显人体之美到了极致的大师之作,康雪烛的这塑像还是缺了三分灵动自然的。不过这艺术层面的问题自然不是沈砚思考的关键,他在想的是——康雪烛口中的这个她会是谁呢? 事实上从康雪烛方才所塑的貂蝉像便知,那塑像并非日后助康雪烛一举加入万花谷的貂蝉拜月,而且,这时间也太早了些。正当沈砚沉吟之时,一抹灵光突然自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莫非那个她指的是她?! 沈砚顿时抬头望向人群中失魂落魄的康雪烛,顿时心中已有计较。 直到东方宇轩前来将康雪烛带走,众人皆是唏嘘地散去后拓跋思南方才微微抬起自己头上的斗笠,向沈砚询问道:“如何,可看出些什么?” 沈砚点了点头,迈步向三星望月行去:“尚可一救。” “哦?”拓跋思南挑了挑眉并未多言。 苗淼尔却是不解地问道:“那么漂亮的雕像为什么要砸掉啊?你们中原人真奇怪。而且,我看他虽然心情不好,但似乎也没病吧?他有什么需要救的?” 沈砚并未回答,反是唐无乐少有地沉声道:“身上没病不代表心上没病。” 阿拉木曲比亦是皱眉道:“他……恐怕不仅仅是心情不好吧。” 宇晴亦是轻叹:“他对自己太严格了。” 苗淼尔:???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欺负他们苗疆人没有中原人那么多心眼吗? —————— 三星望月可以说是万花谷最重要的地方之一,但沈砚等人一路行来却并未遇到任何阻碍。不得不说,万花外紧而内宽,谷中因时常有奇人异士来访,故而只要踏过谷外的迷阵与机关,入了谷,便几乎没有禁地这一概念。 沈砚等人虽都面生,但一路上的万花弟子虽有些会多打量他们几眼,却没有一个阻拦他们的。不过沈砚对于这种情况也并不奇怪,毕竟这三星望月上本就是医圣孙思邈的药庐,他与叶英上次都能深夜闯入直接将药圣绑……咳咳,请走。更不要说如今青天白日,他们正大光明地上来了,自然没有人来管他们。 便如此,沈砚一行人一路行到孙思邈的药庐前,正看到东方宇轩正在与孙思邈交谈,其侧康雪烛毫无形象地呆呆地坐在一旁的岩石上发呆,倒是其身侧,一道熟悉的身影令沈砚不由感到了意外:“康雪折?” “嗯?沈道长!”听到沈砚的声音康雪折也不由惊奇地站起身来:“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啊!” 沈砚看看康雪折,又看看康雪烛,再想起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顿时了然:“确实有缘,我们连目的都是相同的。” “哦?”康雪折顿时来了兴致:“沈道长连我的目的都猜得到?” 沈砚也不卖关子,只将目光转向康雪烛,轻叹道:“你逼他来万花谷,也是为了请医圣医治文秋吧。” 纵是提及文秋令他失落了一秒,但他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叹不已:“沈道长果真厉害,连这都猜出来了!” 孙思邈听到沈砚的声音也已认出了他,不由轻笑道:“这可不是猜出来的,恐怕以纯阳道长的本事,只需看令弟一眼便已看出了因果吧。” 沈砚连忙垂首:“孙老说笑了,上次多有冒犯,还未向您告罪。” 孙思邈混不在意地连连摆手:“无事无事,救人如救火,你做得对。只是下次切莫再这般闯进来了,老朽险些将你们当作贼人了。哦,说起这个,叶家姑娘的情况已是稳住了,不过,这绝脉之体老朽也没有好办法,倒是盛神针的针术比老朽的药管用。老朽也就先回来,不在藏剑献丑了。” “孙老说笑了,您三位对她母女二人皆是救命之恩,焉能不谢?倒是我与叶兄不告而别未能向三位告罪,着实惭愧。”虽说孙思邈说他自己没能起到多大作用,可沈砚心中岂能没数?当时那种情况,少了哪一位叶婧衣与叶母二人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险。所以说该谢的,还是要谢! 东方宇轩这时插嘴道:“纯阳道长可莫要再谢了,您再这么谢下去孙圣就该赶您出谷了。久闻纯阳道长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沈砚还礼客套道:“东方谷主客气了,万花之中能人辈出,今日得入,应是贫道的荣幸才是。” 东方宇轩自然有意结交沈砚,可康雪折却是忍不住了:“好了好了,那些话日后再讲,沈道长,你既然已经知道文秋的情况了,那你特意前来,可是有什么办法?”东方宇轩笑了笑并未介意康雪折的失礼,毕竟真要论起来,康雪折还是他的长辈呢,更何况他心忧康雪烛与文秋,他自然不会对此有什么不满。 沈砚却并未急着回答康雪折的问题,只望向孙思邈询问道:“孙老可有办法?” 孙思邈叹息一声,只摇了摇头,道:“我最多也只能为她再续十年寿命,而且自此之后她再不能颠簸劳累,忧心伤神,否则必于寿命有损。”说着孙思邈也忍不住瞪了康雪烛一眼:“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怎么这么不看重自己的身体,才多大年纪便已有油尽灯枯之相,真是嫌自己命长!” “十年?”得到孙思邈的回答的沈砚也不由开始犹豫,他是有办法救回文秋的,毕竟之前向系统购买的阴阳术虽然没能派上用场,可并不代表它没有用啊!阴阳之极者,莫过于生与死也。他如今脑海中所存在的阴阳术中自然涉及逆转生死的范畴,可是,如非必要,他也并不想动用。 毕竟,那已经不是人可以涉足的领域了,想要逆转生死必然付出巨大的代价,即使因为系统的存在他可以用认可值抵债,但他的认可值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只是,若是他出手那自然一劳永逸,可若是孙思邈出手,虽可稳住康雪烛十年,但十年之后他依旧可能步入歧途。 而且,人总是会死的,况且文秋一介女流,她总是跟着康雪烛这般颠簸,以她的身体素质总是会死在康雪烛前面的,当恶魔少了枷锁……那时的局面可以预见。沈砚回头望向一旁失神地望向自己双手的康雪烛,众人沉默良久却听沈砚突然问道:“你在想什么?”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在与谁说话,便听康雪烛喃喃道:“若是能够亲眼看到人生长的肌理,我是不是就能雕出最完美的雕像?是不是就能将秋儿永远的留在身边了?”众人闻言俱是悚然,但随即又听他自己摇头道:“不行,她会害怕的。她不喜欢我这样的。” 虽然康雪烛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可是众人不仅没有松气反倒俱皆感到背后发寒,什么叫文秋会害怕?什么叫她不喜欢?若是没有做过,如何知道她会不喜欢,如何知道她会害怕? 然而众人没有想到的是,沈砚竟然说:“溯本求真,如何可怖?”康雪烛脸上不由露出了挣扎的神色,但随即沈砚的下一句话令他再次丧气下去:“可你若为此伤人身体,害人性命,便是百年之后,入得黄泉,文秋也必不会再见你。” 康雪烛苦笑:“是啊,她不会愿意见我的……她说她会记得所有对她好的人,但她永远不会记起我……是我忽略了她的,是我的错,明明此世最美的姝色便在我身旁,我却不知珍惜……” “那,她与本真,君所求为何?” “……”康雪烛欲言又止,半晌之后,随着他拢在袖中的刻刀坠落,清俊的男子捂脸无声地痛哭着:“秋儿,我要秋儿!” 沈砚垂眸颔首:“你以文秋起誓,终生不得因雕刻伤人性命。誓成,贫道便救她性命。” 康雪烛不假思索地跪地起誓:“上苍为证,我此生此世必不会再生妄念,更不会因追求境界而伤人性命,如有违背……便令我与秋儿生生世世,再不相会!” 沈砚阖目轻叹:“善!” 第50章 纯阳真仙 四十九 沈砚既然给出了承诺,文秋的问题自然也就不是问题了。 高阶阴阳术中连逆转生死的秘术都有,更何况文秋还没有死呢。不过,纵是康雪烛已然发下了誓言,沈砚最后还是不免多费了一些手脚为这份誓言又添了一份保障——他在询问过文秋的意见后,用秘术使康雪烛与文秋共享生命,同生共死。 术成,文秋当即便百病全消,看得孙思邈连连惊叹。 东方宇轩本就出身东海,虽然他与康雪烛并无深厚的交情,但见得文秋病体康复、康雪烛重振精神,他也是高兴不已,硬是拉着沈砚几人在三星望月崖顶摆下酒席,一边赏星河万里,一边观歌舞曼妙。便连一向不喜饮酒的孙思邈,也被带动地多喝了两杯,可谓是宾主尽欢。 但这份喜悦的氛围只持续到了第二日一早。因为宿醉而有些头疼的沈砚在听到敲门声后罕见地没有戴帷帽便打开了门,但这一开门,他便被阿拉木曲比的惊呼声吓醒了酒:“道长!你的头发怎么了?!” 沈砚闻言一低头,只见他的鬓角发梢不知何时竟已染上了霜白,沈砚不由一愣,随即一掌拍在了阿拉木曲比头上阻止了他大呼小叫的举动:“莫慌,无事。” 不过虽然嘴上这么安抚着阿拉木曲比,沈砚也忍不住立刻向系统询问这番变化的原因——原来无论是逆转生死还是为文秋改命都是逆天之举,以阴阳术的规则都会折损他这个施术者的寿命,只不过有系统在他可以用认可值来代替寿命罢了。而且他将文秋与康雪烛的性命联系在一起所付出的代价其实是比逆转生死还要大的。 因为逆转生死改变的不过是文秋一人的命运,而他如今所为却是用康雪烛的命续了文秋的命,真要算起来,他这种做法绝对是要折损阴德的。所以术法造成的反噬也愈加强烈,而系统虽然用认可值为他抵掉了代价,可像头发变白这种对身体并没有实际伤害的“副作用”系统是默认不会去浪费认可值的。 “请问是否消耗积分回溯人物形象?” 沈砚略一思索,却是在心中否认道:“否,系统,我可以设定我的人物形象吗?” 知道外形的改变对自己并无实际伤害后沈砚便放下了心,同时开始思考起了其他的问题——他的这具身体其实是系统为他捏造的,其创造过程和游戏中的人物账号建立大同小异,按理来说他应该是能够根据自己的意愿改动自己的形象的,而系统的回答也给了他认可——“宿主可在系统提供的身体模板上进行调整度低于百分之十的调整。” “那能帮我把头发设定成白的吗?可以慢慢来,不用急,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完全变白就可以了。”沈砚之前就了解过了,他如果脱离这个世界,他的这具身体是会留存下来的,而且是毫无生命体征的那种。就算他日后找个在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也难免会被人发现自己的“遗体”,到那时那些关心他的人要有多伤心啊! 更何况那种“死亡”方式一点都不符合他的身份。所以沈砚早就想为自己设计一个死局了,而这次的事情也给了他灵感——他是天上的仙君,总是要回去的,之前他在李隆基面前演了一出逆天白骨的戏码,可是如果说那般血腥的场面过后对他毫无影响那显然不现实。 此次错有错着,倒不如假借白发之名说自己在凡间可以停留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待到他发丝尽白之日,便是他回返天上之时。嗯,还可以再加个设定,比如侧面干涉无事,但如果直接出手逆转天命便会加快他白发的速度,使他回返天上的时间提前…… 沈砚一瞬间脑洞大开,不过阿拉木曲比回神的这段时间,他便已经和系统一起编织好了一段新设定,而且还得到了系统的支持。不过,沈砚瞥了一眼自己再次缩水的认可值忍不住轻叹一声,强迫自己转开视线,对阿拉木曲比微微一笑,再次安抚道:“贫道无事。” 沈砚少有的微笑顿时便看呆了阿拉木曲比,不过沈砚还是低估了阿拉木曲比那一嗓子的威力,不等他回身将帷帽取来戴上,便见拓跋思南、东方宇轩、康雪烛等人都围了过来,便连孙思邈竟也被惊动了。 一看到沈砚染霜的鬓发,孙思邈忍不住惊呼道:“你这是怎么了?怎生一夜之间便伤了根本?” 沈砚无奈解释道:“孙圣此言谬矣,贫道此身怎能与常人一概而论?” “便是仙长自莲中而生也断无一夜白头的道理!”东方宇轩不认同地皱眉道。他身为万花谷的谷主对这些消息总是更重视些,早在沈砚与天策、藏剑一同剿灭十二连环坞与寇岛之时东方宇轩便已查过他的底细了。那时正逢沈砚与李隆基第二次密谈后,沈砚决定登上台前,因此东方宇轩没花多少功夫便查到了沈砚的来历。 对于沈砚,有所了解的众人对他的身份都有所猜测,而在东方宇轩这般说法后,沈砚仙人的身份算是在在场众人心中坐实了。可就算沈砚是仙人众人心中也都有数,既然沈砚出现在人前时并非鹤发童颜的模样,便证明黑发才是常态。可如今他一夜之间鬓染霜雪,便是他自己说这与昨日施展那番神奇的术法无关恐怕也没有人信了吧。 便是沈砚再三强调自己并无大碍,单看文秋与康雪烛一副自责内疚的神色便知道他们绝对没有将沈砚的解释听进心里。 沈砚也是心累,人为什么总是喜欢捡锅背呢?看着文秋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沈砚索性“坦诚相待”,将一切和盘托出道:“你们不必内疚,昨日之法最多只能算诱因而已。此前贫道在长安便曾为陛下卜过一卦国运,祸根早已埋下,便不是今日,这头发总是要白的。” 东方宇轩显然也打听到了沈砚面圣的消息,同时也猜到了沈砚与新法之间的关系,此时听到他亲口承认,他眼中神色闪烁了几下,也不免叹道:“生测帝王,亡断国运。古语诚不欺人,竟连仙长您也逃不出此劫?” 沈砚抬眸淡漠地望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天理循环,自有定数,妄图与天争命,自要付得起代价。”眼看着就连拓跋思南那般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因他这两句话而隐隐动容,沈砚也不想将自己捧得太高,连忙转开话锋:“不过你们也不必为贫道忧心,但此身寿尽,贫道自归来处。本来蒙蔽天机偷入轮回便不得长久,如今也不过是早些回去罢了。” 虽然沈砚这般解释,可场中的气氛依旧有些沉凝,固然凡世的惩罚只是使他早些离开,可是回去之后呢?如果说天道不会再给予他其他的惩罚这话说出来恐怕连沈砚自己都不信!沈砚自然知道众人担忧的目光是在忧心什么,但他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谁让他连身份都是假的,什么返回天上,不过是跑路去其他世界罢了! 沈砚越是不言语,众人心中便越是担忧,但最后还是东方宇轩理智地转移了话题:“早就听闻仙长博古通今,能得仙长莅临是我万花的福分,仙长何不开坛讲道,也叫我谷中弟子得闻真言?” 沈砚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下来,不过却也补充道:“并非讲道,而是论道。医工百家贫道不过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纵有眼界也不过纸上谈兵,望抛砖引玉对诸位能有所帮助罢了。”客套罢,沈砚又转向孙思邈问道:“孙老可曾接到朝中传书?”上次与李隆基密探,他们可是商定了不少事情,看东方宇轩对他的了解,想必李隆基那边的计划也都已经铺展开了。 孙思邈点头道:“道长可是指长安医馆之事?陛下给出的条件确实优越,但老朽在万花也不错,在哪里治病救人不是救?况且长安浮华,老朽怕下面的弟子迷了眼睛,正准备拒了呢。” 沈砚不由一愣:“陛下没跟您提起医学院之事?” “医学院?”孙思邈略一思索,恍然道:“哦,此事信中却有提及,不过……老朽在万花谷中亦可传道授业,何必去长安蹚那浑水呢?”孙思邈说着连连摇头。 沈砚无奈之余也只得偷偷地透露出了一二计划:“孙老您误会了,医学院与收徒是不同的。况且这长安医学院之后陛下还将成立长安医药研究所,到时,将广邀天下名医,共诊天下疑难杂症,共研世间百草之效。还将为您等著书立传以传后人,您当真不动心?” 孙思邈闻言也不由迟疑了,说实话,无论是医学院还是著书立传都不足以打动他,毕竟他在万花也已广开山门,手中也正在编写《备急千金要方》,但沈砚口中那个闻所未闻的长安医药研究所却是让他心动了。 世间但凡于某一道走到了极致的高手,谁不渴望有几位旗鼓相当的对手?谁不想有新的挑战?当初沈砚与叶英将他掳回藏剑,要说一点怨言都没有那绝对是假的,毕竟他谷中的病人就不是病人了?哪有什么都不安排转身就走的道理? 但是之后与盛神针、卓怯病的相遇却是令他心中郁气尽扫。能与这两位当世大医切磋交流,对他而言可胜十年闭门造车啊!若真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尽集天下神医,并为他们著书立传将他们的医药典籍流传后世,那对他们这些医者而言,与人间仙境无异啊! 孙思邈沉思许久,却仍是下不定主意:“老朽再想想,再想想……” 沈砚也不逼迫,毕竟这种事情讲究的是一个心甘情愿,既然孙思邈要想想,那便想想吧。反正随着新政新规的推行,当医学院成了气候,孙思邈迟早是会动心的。 不过孙思邈的迟疑也让沈砚发现了之前的计划的一些弊病——将所有的重要机构尽归长安确实便于管理,但同样不利于收拢人才与地方的发展,看来他还需要再去一封信与李隆基好生商议一下才是。 沈砚心中一边琢磨着这件事,一边对东方宇轩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贫道一人之力终有不及之处,东方谷主不妨广邀万花雅士,不日尽聚晴昼海,众人一同赏花观景,论道百家,不定还可触类旁通,令诸位皆有所得。” 东方宇轩喜不自胜:“大善!” 第51章 纯阳真仙 五十 “学生习琴,故知右手弦弹之技法多而杂复,习之愈久愈感繁琐,不知道长可有区别之法?” “右手之指法,以指甲肉别之,轻而清者,挑摘是也;轻而浊者,抹打是也。重而清者,剔劈是也;重而浊者,勾托是也。外弦一二欲轻则用打摘,欲重则用勾剔;内弦六七欲轻则用抹挑,欲重则用劈托;中弦三四五欲轻则用抹挑,欲重则用勾剔。抹挑勾剔以取正声,打摘劈托以取应声,各从其下指之便也。*1” “今有一子,夏杪患感,多医广药,病势日增,延逾一月。脉至右寸关滑数上溢,左手弦数,耳聋口苦,热甚于夜,胸次迷闷,频吐粘沫,啜饮咽喉阻塞,便溏尿赤,间有詀语。何以用药?” “以白虎加西洋参、贝母、花粉、黄芩、紫苑、杏仁、冬瓜仁、枇杷叶、竹叶、竹茹、竹黄,而一剂甫投,咽喉即利。三服后,各恙皆去,糜粥渐安,乃改甘润生津,调理可愈。”*2 ……如是一问一答之间,正是沈砚与万花一众客卿、弟子论道。 虽说这场论道是由东方宇轩发起的,但是万花众人仍是多有疑虑,毕竟能以客卿的身份入万花谷的都是名噪一方的奇人异士,他们在自己所擅长的领域皆是颇有造诣,同时也颇有傲气。沈砚虽说是与众人论道,但他以一人面对万花诸士,这与讲道何异?众人心中自是多有芥蒂,自然也不免有人想要试探或为难沈砚。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沈砚的对答如流使得所有原本抱着试探或是看好戏的心态而来的一众万花雅士尽皆收起了轻视之心,甚至到了后来,连三星望月崖顶的子虚乌有二位先生都被吸引了来。 这场论道从旭日初升一直到月兔东升才暂告段落,但便是中途休战也未能冷却众人求知若渴的火热的心。这场论道每日卯时开,亥时息,整整十日,晴昼海中临时搭建的论道台时时座无虚席。甚至自第二日起,更是不断有接到友人传书的文人雅士快马赶来,共襄盛举。 万花谷为此特意关闭阵法、加建升降台,广开谷门迎各方来客。短短十日之间,万花谷中便已人满为患。谷中客房不够,后来的人若有相熟友人便两人甚至三人挤在一屋,若是实在没有地方住,他们甚至不顾形象地直接在晴昼海露宿也不愿离去。 不过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讨论的问题也愈加深奥,万花谷中年龄尚浅的弟子从第三日起便时有不懂之处,后来更是听得云山雾罩、再无所得,索性便安下心来自行排好分工,至各处迎客并为匆匆赶来的来客安排容身之处。若非他们尽皆素质过人,恐怕此番之下,晴昼海怕是连落脚的空都要没了!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此时万花谷初创之际能够入谷的人固然有各种各样的怪癖,可他们在自己所专心的道路中也都是极为赤诚之人,他们的好友自然也是如此。更何况如此盛会,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忍心破坏这种机遇——无论这机遇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每每有人察觉自己的知识已经不足以理解场中的问答时便主动起身将位置让给其他能够听懂的人,纵是有人有所得欣喜若狂,也绝不会发出半分声音惊扰他人。不过,当众人离开座位后也并不会立刻离去,他们尽皆站作一圈,恭立外围,一边努力揣摩场中论道,一边默默见证着这场盛会。 一位来自长歌的琴道大家在某日散会之时,曾与友人感叹:“有此一会,千秋可铭啊!” 如此,直至第十日——论道台四周围满了人,可场中却满是空位,因为,自第七日起便已经没有那么多可以听懂的人了。时至今日,能够坐在台上的也不过寥寥五人而已。而这五人中,除却沈砚、孙思邈、僧一行三人之外,余下二人如今在中原虽然依旧汲汲无名,可日后,他们的名号亦是天下皆知! 为示尊敬,这最后一日沈砚并未再戴帷帽,而他们的论道也早已脱离了一问一答的形式,而是真正的变成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论道。他们讨论的主题无外乎百工之道与医药之道——并非其他的专业没有能人,而是比起这些辩证的科学,之前的那些琴棋书画等技艺更注重理解与感悟。 而且这些技艺的感悟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消化的,所以在众人皆有所得后,他们也就自觉离去,并不贪多。 反倒是百工与医药,比起感性更重理性,只要逻辑跟得上,任何新思路另一个人都可以立刻理解并思考。所以,这也就成了这场论道最后的议题了。 而如今还留在场上的另外两人,沈砚微微抬眸,心中不由长叹,还真是熟悉的“老朋友”啊! 其中一人,其貌不扬,正当年少,事实上如果不是之前他所提出的机关之术,沈砚甚至都没能认出他是谁。可但凡见过他的机关术,沈砚发誓任何一个了解剑唐这个世界的人都不会不认识他,他就是——司徒一一!那个在大唐徒手造机甲、高达不是梦的机关术大佬! 如果说僧一行的机关术是跨越时代、足以与现代科技比肩,那么司徒一一的机关术甚至可以说是超越现代、堪称科幻的幻想巨制。如果不是有系统的庞大数据库支撑,沈砚恐怕早已败下阵来而不是与他相谈甚欢了。 而另一位,则是让沈砚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足足愣了三秒的存在,说实话,沈砚在看到他之前根本没有想到过他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可是那人独特的装扮与俊美的面容同样不容许沈砚错认。他便是如今尚未在中原扬名的红衣教教主——阿萨辛! 沈砚看到阿萨辛时的反应不是没有引人注目,但阿萨辛同样只规规矩矩地参加论道——他甚至因为来得晚没能抢到客房所以在晴昼海已经露宿了整整七日了——沈砚在关注了他两日后发现他确实没有其他额外的举动,便也将他当作一名普通的来客对待了。 但,不得不说,波斯之宝的名号确实不是虚的,阿萨辛纵然不如其他人在某一道上足够专精,但他的天赋与广博足以让他在此时仍然听懂他们讨论的每一个问题,甚至时有妙论。这般天赋纵是沈砚这个挂逼,也不得不叹一句:服气! 不过,人力终有尽时,历经十日,纵是大家皆身负内力,此时身体也已是吃不消了。别看沈砚此时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作态,其实早三天前他就是单纯地读答案了!真要算起来他现在的状态比阿萨辛都不如,阿萨辛现在虽然也相当于听学吧,但人家至少是可以举一反三的学霸啊!而沈砚现在觉得自己和学渣也差不了多少了。 沈砚心中一时难免有些复杂,真是生平第一次体验到学渣是种什么样的体验啊!如果没有系统的支持,他的人设恐怕早就崩地连影子都找不到了吧?果然,任何一个名满一时的人物都不容小觑啊! 这一日,他们从金乌初啼一直论到日迫西山,场中一人不增、一人不减。及至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秦岭群山之中时,僧一行忽而笑道:“经此十日,已足以让我受益终身了。” 孙思邈随之起身执礼笑道:“多谢道长授业之恩。” 沈砚连忙起身让过半礼:“亦谢孙师不吝传道。” 司徒一一也将自己从无尽的思考中拔了出来:“啧,你这道人着实了得。先谢过了,待我大仇得报,再来与你论道。” 阿萨辛不紧不慢地起身感叹道:“真没想到中原竟还有如此大才,在下此次着实收获良多。” 沈砚不置可否,不过,见众人尽皆起身,沈砚便索性顺水推舟道:“学无止境,然人力有穷,此次论道诸位已皆有所得,索性便到此为止吧。” “然也。”众人欣然应下。但话毕众人并未立刻散去,反都站在原地不动,沈砚不解:“诸位可还有不解之处?” 众人尽皆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拜道:“谢仙师授业!” 沈砚无奈,这次便是他想让这四面八方都是人,他也让不过啊!他不免轻叹:“诸位请起,何至于此?” 人群中顿时有人笑道:“仙师切莫妄自菲薄,正所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这名师可比名将难求得多。更何况,能如仙师这般毫无保留地为我等传道受业解惑。此情此恩,如何报答都不为过啊!” “是极!是极!”众人俱是交口赞叹。 沈砚自知若是这般寒暄下去,他必然难以脱身,索性便任他们吹捧去了,至少,他自己可以趁着他们吹捧的间隙偷偷跑掉——不过,跑归跑,沈砚也并未忘记这场论道钓出来的两条大鱼——“烦请帮贫道请方才最后留在台上的几位一叙。” 沈砚邀约,众人又有论道之情,被沈砚遣去寻人的万花弟子很快便将人请了回来。 “道长这么晚请我们过来,所为何事?”孙思邈与沈砚最是熟悉,刚一进门便开口问道:“若是接着论道那还是免了吧,老朽这把老骨头实在吃不消了。”孙思邈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也有拒绝知识的一天,但这十日来高强度的论道,他确实已然有些受不住了。 沈砚让人坐下后方才开口道:“孙老放心,非是论道,只是想请您与工圣做个见证。” 孙思邈与僧一行尚未说话司徒一一顿时便跳了起来:“你想做什么?!” 沈砚并未理会司徒一一一惊一乍的举动,反是先望向阿萨辛,沉声道:“贫道只是想先问一问阿萨辛教主,您至中原,究竟为何?今日所行,当真无愧您昨日所思吗?” 阿萨辛面上的笑容霎时失去了温度,唇角的弧度未变,盈满的却是凝然的肃杀:“……道长此言,是为何意?” 第52章 纯阳真仙 五十一 “靠谎言编织的梦想,就是你想要带给这个世界的吗?” “呵!”阿萨辛轻笑:“那道长觉得是善意的谎言好还是残酷的现实好?” 阿萨辛的反问令沈砚一时无言以对。这是一个永远也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因为,每一个人的答案都不会相同。 沈砚望着自己面前笑得停不下来的阿萨辛突然意识到——他还是小看了阿萨辛。他并不是只活在自己的梦想中的理想主义者,他看得比所有人都透彻,比所有人都清醒地认识着这个世界的黑暗与残酷。所以,他选择用他自己的方法来救世。 沈砚默默地与阿萨辛对视着,半晌之后,正当所有人都认为他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直至不欢而散时,却听他突然轻吐出两个字:“狂徒。” 是啊,可不就是个狂徒吗?他竟然妄想创造一个伊甸园,他将将自己打造成神明,赐予他的信徒世间一切的美好,让尘世的阴霾、残酷再无法沾染她们——他这是在想靠自己一个人对抗整个世界啊! 阿萨辛知道这位学识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道长已经洞悉了他的理想,他愉悦地反驳道:“不,我还不够狂妄,否则,你看到的就不是红衣教了。” 沈砚了然,红衣教是他实验自己的计划的第一步,同时也是他手中的一把刀。为了他崇高的理想,他可以放弃人性、抛却善恶、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他并非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只是他清醒而残忍地确信着一件事——在达到目的的道路上,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他在用红衣教教众的鲜血,乃至他自己的尸骨,来为后人铺就通往“天堂”的道路——他想用前人的鲜血填满后人的欲壑。 沈砚眼中满是复杂,他原认为他这辈子都无法理解阿萨辛的疯狂,但这一刻,他却偏偏理解了他日后的一切作为的原因——红衣教是他的刀,是他的伊甸园的开拓者与戍卫者,她们只需要服从,不需要感情。被他蛊惑的民众是伊甸园的温床,他们并不是被阿萨辛选中前往伊甸园的幸运儿,他们只是制造有资格前往伊甸园的“新人类”的工具。 而洛道、枫华谷,那些与天一教合作制作的尸人也不过是他顺水推舟罢了——天一教找上了他,他也没有拒绝,因为他迟早会推翻这个世界,建造属于他的伊甸园,尸毒不过是用来净化世界的工具罢了。杀死、毒害、蛊惑,一切手段都不过是为了最终那个崇高的目标——一个天人合一,再无任何区别与歧视的世界。 他将自己视作神明,却又清晰的认识到自己不是神明;他妄图创造新的世界,却又明白以自己的能力只能徐徐图之;他深知世界的黑暗,却又试图让黑暗蔓延直至毁灭…… 沈砚忍不住在心中向系统问道:“是不是所有聪明人都想那么多、那么矛盾?原来天才都是那么可怕的吗?” 在沈砚的允许下探知到了沈砚在想些什么的996简直心累:“……你不觉得能想到这些的你本身也已经够可怕了吗?看看司徒一一!看看孙思邈!看看僧一行!人家那才是正常反应啊!” 在系统的提醒下,沈砚终于想起了这里并不是只有他和阿萨辛两个人,一转眼,果然看到其他三人皆是对脸懵逼,显然他们根本听不懂沈砚与阿萨辛究竟在交流些什么。沈砚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他竟然差点被阿萨辛给带偏了!果然阿萨辛这种既聪明又有信仰的人实在不是他擅长忽悠的类型。 阿萨辛具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完整的人生观、世界观与价值观,当沈砚意识到仅凭自己的几句话并不足以动摇阿萨辛顽固的三观时,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如果给你传教的机会,你愿意让步吗?” 阿萨辛挑眉:“哪些方面?” 沈砚也不含糊:“迷/幻/药、律法、自愿、自理。” 听到迷/幻/药阿萨辛已不由意外地望向沈砚,他手中确实有一种采自西域的强效迷/幻/药,而且红衣教传教的艰难也使他开始考虑要不要将其投入使用,但是无论他想过多少次,它终究还是没有大量使用过的,按理来说沈砚是不应该知道的。但是阿萨辛随即又想起了关于沈砚的传说,心怀疑虑之余也不免释然,如果真是先知那他知道这些便不奇怪了。 不过沈砚提到的律法、自愿、自理却是让阿萨辛有些犹豫,其实按他的想法,世人多愚昧,他并不想在那些一看就没有任何拯救的价值的废物身上浪费时间,与这个黑暗的世界共同沉沦本应是他们的宿命。但,沈砚以传教的机会作为交换,阿萨辛又觉得,那并不是无法容忍的了。 毕竟他的计划想要实施本就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最初他只需要一片净土和传教的契机便足以了。至于之后的事情……阿萨辛美目轻转,那就要看这位道长到底能不能领悟他的意愿了。 阿萨辛对沈砚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点头道:“若是道长所言不虚,那这些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不过,道长既然对我那么了解,那么对我红衣教的教义应当也知之甚详,我不犯人可以,但人若犯我……我阿萨辛可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沈砚自然点头,阿萨辛这种人能够为友就绝不能为敌,倒不是说他实力有多招惹不起,关键是这个是脑子太好、天赋也太高,如果没有把握一次干掉他,他总有机会东山再起,而且只会变得更为可怕。所以……“阿萨辛教主尽可放心,若真有人闹事,不需红衣教出手,朝廷自会秉公执法,还教主一个公道。” 沈砚在暗示日后这一切皆在法理之中,阿萨辛对此不过一笑,不置可否。但他只要不说话,沈砚便当他默认了,至于他方才说的是真是假,那就交给时间来验证吧,反正他对自己的改革方案还是颇有自信的。 当然,阿萨辛方才的笑便已证明他并不是一个安分的合作者,他们的合作自然也不可能是毫无保留的。但是,来日方长,沈砚心底暗暗勾起了唇角,他就不相信阿萨辛在知道他的全能之后能忍住不去找他交流,如果他是那么耐得住寂寞的人他就不会万里迢迢追来中原,更不会暗中与陆危楼较劲那么多年了。 既然日后还有机会接触,那么他自然还有机会潜移默化地引导阿萨辛的思想转变——不就是乌托邦、理想国吗?相信以阿萨辛的智慧,只要给他足够的引导与目标,他便足以辨认出哪些是可行的道路、哪些是虚无缥缈的幻想。 说服了阿萨辛后,司徒一一的招揽便变得容易多了,他说白了就是怀才不遇最后导致的愤世嫉俗。 当然,沈砚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知道司徒一一日后的成就,单他现在制造的那些小机甲人,无论是威力还是灵活度都实在不够看。但谁让司徒一一是他知道的人中唯一一个对火/药足够重视的人呢?别人不知道沈砚还能不知道热武器的杀伤力吗? 武功再高,一木仓撂倒。这对于热武器而言可不是虚言,毕竟便是有真气护体,也没人能够全天候的消耗那么多真气去防护一颗不知道会从什么地方射出来的子/弹啊! 沈砚在僧一行与孙思邈的见证下与司徒一一定下协约,邀请他为大唐制造可以在军队与战场中使用的大型机甲和高杀伤力的铁颅炸/弹。虽然这些东西并不是他现在研究的项目,但是沈砚肯向他下订单那就是信任他的能力啊!司徒一一简直欣喜若狂,当即一口答应下来,并主动表示他可以配合改动自己的研究计划,一切以大唐的需要为第一要务。 就这样,大唐第一份武器研发合同新鲜出炉。 而沈砚与阿萨辛之间也是签了契约的,只不过因为他招揽的是整个红衣教而不是某个人,所以合同需要考虑的方面很多,需要分配的利益也很复杂,沈砚索性便与阿萨辛草拟了一个合同,然后便传信高力士让他派人来接手。阿萨辛自然也不会事必躬亲,二人谈好了底线,剩下能够争取多少利益自然就是底下的人的事情了。 “善!”一切尘埃落定,沈砚也着实松了一口气:“机甲之事便劳司徒先生费心了。” “不敢不敢!”司徒一一笑容满面地连连推辞。 沈砚并不接言,只是转向阿萨辛道:“阿萨辛教主若有他虑日后不妨来寻贫道详谈。” 阿萨辛可不会矫情,当即点头:“自当拜访。” 孙思邈对阿萨辛还是颇为欣赏的,而僧一行虽然不喜司徒一一专研的路子,但思及他日后的发明也算是替大唐做了贡献,索性也便当多个不熟悉的同事罢了,反正万花谷中那么多人,也不是每一个都和他对路。五人又相互寒暄了一阵便各自散去,毕竟十日论道,对他们的精力都是不小的消耗。 不过,沈砚几人刚一踏出门,却见一万花弟子立刻毕恭毕敬地给沈砚递上了一份帖子。孙思邈顿时失笑:“那么快就有帖子来了?看来纯阳道长近来可难以安生咯!” 沈砚并不打算接这些帖子,不过出于礼貌还是看了一眼:“咦?” “怎么?可是帖子有什么问题?”众人顿时关切地问道。 沈砚语气轻柔:“无碍,是好事。”说着扬了扬自己手中的帖子解释道:“是长歌门邀请我去参加文会。” 长歌门的名字众人并不陌生,但这般正式的邀请帖,僧一行立刻反应了过来:“长歌门要出世了?” 沈砚摩挲着请帖,意味深长道:“长歌门何时隐世了?” 众人顿时哑然,是了,长歌门固然低调,但每年都有少量弟子外出游历,虽从不参与江湖纷争,但行侠仗义的事情也没少做。只不过长歌门人在外行走时皆不求名利,归去之后也大多隐居门中或托身朝堂,倒是江湖中再难见长歌高手,这才使得长歌门好像隐世了一般。 不过,长歌这次这么郑重其事地召开文会,又向沈砚一个江湖人下了帖子,这是不是意味着……长歌将不再那么低调了?众人心中一时各有思量。 第53章 纯阳真仙 五十二 长歌的文会并不着急,为了给各方被邀请的客人充足的准备时间与赴会时间,长歌特地将文会时间定在了冬至日,如今连大暑都未到,还早得很。 因此沈砚并不急着离去,毕竟他与僧一行、司徒一一还有许多点子没有讨论完,至少——他需要等他的马车打造好再走。沈砚对于从前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车厢里满是机关,仿佛机器猫的口袋一样什么都装得下的神奇马车可是窥探良久了。他教了僧一行那么多东西,僧一行帮他打造一辆好马车,这个交易总不算占便宜吧。 至于拉车的马他倒是不缺,自从和李隆基二次密谈之后,大唐所有驿站的马匹都供他随意取用,不过是一匹拉车的驽马罢了,他倒还用不着客气。当然,这并不是他留下的唯一的理由——阿萨辛不知为何在论道结束后并未离去,阿萨辛不走沈砚自然也不敢走,毕竟,恕他直言,万花的武力值比起阿萨辛,确实低了些。 索性等待的日子也并不是虚度,阿拉木曲比在谷中的这几日也被不少杏林弟子认出了真实性别,其中裴元对他的需求就很感兴趣,二人一拍即合,阿拉木曲比自愿配合裴元的实验,裴元则想办法改变阿拉木曲比的体质让他成为真正的女人。孙思邈虽然觉得这种做法有违自然之道,但也没有阻止裴元的研究。 毕竟裴元的研究归根到底是对人体阴阳二气的研究,若他真能有所得,说不定就连叶婧衣的三阴绝脉都有办法医治,对于这种能够救人性命的研究,孙思邈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唐无乐与苗淼尔二人一个专门结交各方侠士,一个有意打探中原情报,二人刻意而为下倒也在万花谷中混得风生水起、自得其乐。 而沈砚在这段时间里也与阿萨辛就红衣教的教义、传教方式、日后的发展路线进行了旷日持久的讨论。 二人皆是执拗之人,又在三观上有着巨大的分歧,谈话自然一度硝烟四起,甚至出现过大打出手的局面。但是二人也都十分克制,在中原传教的处处碰壁早已使阿萨辛意识到自己的教义并不足以那些愚民心生向往,所以他也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改变;而沈砚同样深知,与阿萨辛为敌对他、对大唐都不是一件好事。 无论是虎视眈眈的吐蕃还是蠢蠢欲动的南诏,再或是西域远方的黑衣大食,这些都是大唐必须警惕的敌人。内耗是绝对不可取的,唯有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让他为李隆基描绘的盛世提前千载现世——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少有所学。或许他原来所在的世界并不完美,但是这份不完美也足以让这个世界的人心驰神往。 为了能够将自己思念的场景带到这个他所眷恋的世界上,沈砚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甚至多次不惜耗费大量的认可值模拟幻境以让阿萨辛认识到他的错误。也不知是被沈砚烦透了,还是真的被他的执着打动了,再或是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局限与错误,阿萨辛终于松口了:“……你赢了,我会修改教义使人们更好的接受它,也会时刻确保红衣教的行为在律法的约束之下……” 阿萨辛停顿了片刻,望向沈砚,郑重道:“但我坚持我的理论——唯有阴阳合一才是这个世界的至道真理!” 沈砚目光包容地与阿萨辛对视着:“任何一种有深度的思想都值得被认可与肯定,但现实并非思想。霍桑,你必须认识到——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得天独厚。” 阿萨辛轻笑:“你果然知道……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你说得对,不是所有人都如我得天独厚。”说着矜傲地青年扬起了他如天鹅般优雅的颈项,高傲自恃,不容置疑。 两位大佬出乎意料地迅速达成了一致,当红衣教的负责人与凌雪阁派出的使者抵达后,契约的签订出乎意料地顺利与快速。协议签订,即刻生效。这些时日多有所得的阿萨辛在协议签订后终于告辞离去,不过送走了阿萨辛,沈砚身边却迎来了另两位“熟人”——姬别情,与祁进。 沈砚看到祁进时忍不住盯着他瞧了许久,锋芒毕露,傲骨铮铮,往那一站便是一把凛凛宝剑,看到这样的少年沈砚突然理解吕洞宾为何会收他为徒了——没有人喜欢看宝剑蒙尘,尤其是对一位惜才的老人而言,再想到谢云流的性格,沈砚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吕洞宾透过祁进看到了谢云流。 “……真人?”姬别情微微上前挡住沈砚看向自己的小恩人的目光,虽然他了解沈砚并非恶人,但这般打量着实令他心生不安。 沈砚看到姬别情脸上隐晦的担忧,不由失笑,原本的命运中吕祖拆散了这对暗箱组合可是让姬别情数十年执念不消啊!如今他如果现在就拆散他们,不知道姬别情还会不会有这么深的执念呢?沈砚不无恶意的暗中揣度着,但他最终并没有那么做,祁进应当拥有紫虚子的荣耀,姬别情还有资格挽留自己的挚友呢,命运如何理应由他们自己来选择。 在祁进的忐忑与姬别情的戒备中沈砚微微敛目,淡声道:“既然高大人让你们来保护贫道,那你们便跟着吧。至于祁进……你与我纯阳有缘,日后若是不愿在凌雪阁呆了,可投我纯阳门下。” “这……”祁进与姬别情一时面面相觑。他们都没想到沈砚注视他那么久竟然是想挖墙脚?!不过好在沈砚并未一定要祁进给他一个答复,似乎不过随口一说,说完便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了,仿佛之前的话不过是他们的幻觉一般。 祁进与姬别情都纠结了许久,但见沈砚提过一次后便不再多言,二人索性也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纯阳宫的邀约固然令人心动,但凌雪阁也不差,况且高力士对他有知遇之恩,对于如今的祁进而言,他并不迷茫,沈砚的名望与话语并不足以动摇他想要建立一番大功业的决心。相较之下为国效力的凌雪阁显然比与世无争的纯阳更符合他的要求。 接到姬别情二人,又送走了阿萨辛,再问过阿拉木曲比确定了他想要暂留在万花后,等到了自己的马车的沈砚也终于着手开始准备离开万花了。但在辞行前,沈砚没有想到的是自从到了万花后便仿佛隐形了一般的拓跋思南竟然先一步来向他辞行了——“阁下这是?” 沈砚看着拓跋思南交给他的武典心里是万分懵逼的,虽然只是一部分,但这可是皓天君的传承啊!拓跋思南这么交到他手里到底是几个意思,难道他还想让他继任皓天君不成? 拓跋思南并不是工于心计之人,他既然来找沈砚摊牌,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了:“我知道你知道九天,幽天君此前便有传信说你在策划一场针对九天的大阴谋,建议提前召开九天集会,但比起隐元会的消息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纯阳道长,我只问一句——当年杨坚之事,会重演吗?” 沈砚沉默片刻,实话实说道:“会。但,贫道会让那天尽可能的来得更晚些。” 拓跋思南放声大笑:“那这武典便归你了!只希望,我有生之年,不要看到道长背约之日。” 沈砚郑重地点头道:“定不负君所托。” 拓跋思南咧嘴一笑,抱拳一礼便潇洒的转身离去了,不过他离开时一边挥手,一边向沈砚传音道:“幽天给的时间地点我没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举办成功,从今往后再无皓天,剩下的,交给你了。” 沈砚望着手中的武典默然许久,最后默默起身向着那道潇洒离去的背影长长一揖,他或许没有那么多大抱负,但他才是那种最纯粹的游侠吧。无论何时,这种纯粹且正直的人,都是值得去尊敬的。 拓跋思南的消息也令沈砚明确了一件事——幽天君王毛仲果然没有死!而且他还意图颠倒黑白,利用整个九天的力量来对抗他。不过沈砚也并没有过于担心,拓跋思南没有与会的打算,方乾尚且自困侠客岛,伊玛目不敢轻易露面,李守礼身为大唐皇室想要得知真相并不困难,也不至于被蒙蔽,至于其他的九天…… 柳五爷和变天君既然隐居就没打算轻动,唯一尚年少的阳天君也不是什么好忽悠的主,所以——沈砚将这个信息给高力士传去后便不再过问,注定走向灭亡的苟延残喘之辈,有什么值得他费心的呢?在历史的车轮下,九天注定成为大唐变革的牺牲品。 虽然拓跋思南先一步离开,但这并未打乱沈砚的脚步,他与万花谷众人作别后,带着姬别情、祁进、唐无乐、苗淼尔四人先下长江,再沿江而下向扬州而去——他不仅要去七秀坊替魔刹罗看望曲云,还打算去藏剑山庄看望叶英,虽说他二人不过小半年未见,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不过沈砚未曾想的是,他还未到藏剑却先遇上了霸刀山庄的门人。紫衣貂裘,豪爽大气,虽然并不知道北地的霸刀为何会绕道至此,但沈砚的心却是顿时提了起来。霸刀山庄已然退隐,如此大张旗鼓地组织那么一大堆人,言谈之间还不时提到要去往藏剑,这让沈砚如何不担心呢?他们该不会是去找茬的吧? 虽然沈砚知道霸刀藏剑不合是柳五爷与叶老爷子商议好的,可是下面这些针锋相对的弟子并不知道啊!如果真出现什么冲突矛盾,损失伤害那可是实打实的啊!他是不知道柳五爷把柳夕的命赔进去时是怎样的痛心疾首,反正他是不可能看着叶英为这般闹剧痛心的。 叶柳两家的谋划之前沈砚便已与叶英详细讲过了,他自然知道这般变故与叶英的行动脱不开干系,但还是不甚放心。沈砚虽然有心尾随,但一来那般做法实在有伤形象,二来这队霸刀行路委实太慢,无奈之下沈砚只得叮嘱祁进、唐无乐监视他们的行踪,而他自己则带着姬别情、苗淼尔先行奔赴七秀,只待探望过曲云后便直下藏剑守株待兔,以不变应万变。 就如此迫切的心情下,沈砚一行终于抵达了七秀坊…… 第54章 纯阳真仙 五十三 西子湖畔西子情,楼外楼中雨霖铃。 画廊绣舫霓裳舞,小桥流水叶娉婷。 七秀坊作为大唐三大风雅之地之一比之万花谷自然毫不逊色。西子湖畔,杨柳依依,桃花舞扇,歌尽春风。 本该是令人心烦意燥的炎炎夏日,到了七秀坊中却似乎连阳光都温柔了三分。沈砚等人的到来并未给七秀坊带来任何波澜,毕竟七秀内坊固然不接待外客,外坊却从不拒绝八方来客,更何况沈砚三人抵达时正值当月十五,每逢初一、十五七秀坊便会于水云坊中以剑舞会四方之客,沈砚三人正巧赶上了水云坊中的表演。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若无之前与霸刀弟子的巧遇,沈砚绝不介意好好欣赏一番天下闻名的七秀剑舞,但有此事在先,沈砚却已是没有了这份兴致——剑舞什么时候都能看,可若是叶英出了什么事他绝对这辈子都追悔莫及。 被七秀弟子引入座中后,沈砚心不在焉地看完了一场表演后,当即拦住了一名路过的七秀弟子询问道:“姑娘请留步。” 沈砚注意到他刚一动作分散在各处的七秀弟子便已注意到了他,而当他拦下人后,附近的两名七秀弟子也同时向这边赶来。看她们熟练的动作,想来七秀平日里接待客人时也没少碰上糟心事。 沈砚虽然注意到了,但也并未在意,一来他也没打算做坏事,二来他身后可还跟着姬别情呢,如果仅凭这些七秀弟子就能当着姬别情的面打到他面前来,姬别情的焚海剑也可以折断扔掉了。 沈砚拱手一礼,这才开口道:“敢问姑娘,这七秀坊中可有一名为曲云的弟子?” 被拦下的少女挑了挑眉,对不远处赶来的同门略微摇头示意无事后方才答道:“你又是何人?所为何事?为何要寻曲师妹?”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少女的目光在沈砚三人身上转了个圈,思索片刻,只道:“曲师妹日前被楼主收为弟子,今日也会登台献艺,阁下若想见她,待表演结束后再来递拜帖吧,不过,曲师妹年幼,一般不见外客。阁下若无其他的事,那在下便告辞了。” 听闻曲云此次也会登台献艺,沈砚便不再多问,当即道:“多谢姑娘。” 二人略一颔首,便错身而过。三人再次坐下后,沈砚便与苗淼尔传音道:“能被七秀弟子称为楼主的必是公孙大娘,曲姑娘被公孙大家收作弟子想必魔教主也可以放心了。况且……魔教主既然不愿表明身份,那我们便不宜专门去求见了,曲姑娘意下如何?” 苗淼尔点头道:“道长放心,小女子晓得分寸,这般远远看过便可,不必相见。只不过,日后道长人在中原,还需您多多照看。” 沈砚自无不应。 曲云虽将将五岁,却也已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此时又被公孙大娘收作弟子,在七秀坊中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此次献艺她的表演就被安排在了压轴的位置。女孩虽年龄尚幼,技艺也有些青涩,但一举手一投足间也已隐隐有了日后‘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的风采。 见曲云在七秀坊确实被娇养的十分出色,苗淼尔也算是放下了心,三人当晚便离开七秀坊奔藏剑山庄而去。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后他们询问曲云的举动也传到了叶芷青的耳朵里。听到下面的弟子禀报上来的消息,叶芷青略一沉吟,终是轻叹道:“看来我这位师妹的身份,恐怕也不简单啊!”虽如此感叹,叶芷青还是立刻封锁了消息,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曲云的打算。 因为无论曲云是什么身份,她既然是以孤儿的身份来到七秀坊,那她便是她们七秀坊的人,连她家中找来的人都没有正式露面,她又怎会将自家姐妹将门外推呢?况且,作为天下三智之一,叶芷青又如何看不出曲云的家人并没有认她的打算,既然对方不打算相认,那她自然也不会让这件事情去搅坏自己的小师妹的好心情。 —————— 翌日一早,藏剑山庄的守门弟子便看到远方有一车一马向藏剑行来。他心中还在奇怪,怎么这么早就有人来拜访了?尤其是当人走进后,看到车辕上坐着赶车却一身肃杀的姬别情,再看一旁骑着马一眼便瞧出不是中原打扮的苗淼尔,他的心中已是提起了警惕。 当马车在他面前停下后,他正时刻准备着向庄中示警时,却因车上下来的人顿时愣了神:“沈道长?” 沈砚微微颔首示意,虽看不清表情,但无论是姬别情还是苗淼尔都听得出他的声音明显比平日里多了一分烟火气,更添了三分柔和:“是我,你们大庄主可在?” “在在在,请随我来。” 说话间两名守门弟子中便立刻分出了一人引他们向天泽楼而去。不过,沈砚三人都没有看漏,他们前脚还没走远,后脚另一名弟子便一溜烟地飞奔而去,也不知去了哪里。 沈砚三人心中不解,但引路的藏剑弟子却是心里跟明镜一样——沈砚他们自然是不会拦的,毕竟他是叶英的好友这一件事如今整个藏剑都知道了。藏剑现在或许还有不认识自家刚出生不足一岁的小小姐的,但绝对没有不认识沈砚的。 先不说十二连环坞一战中见识过沈砚与叶英的剑法的藏剑弟子回来后如何吹捧二人,单说沈砚当初拐带他们大庄主离家出走这件事就足以让他成为藏剑无人不识的“名人”。不过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们虽然将沈砚放了进来,却也立刻分人去找了二庄主,毕竟……谁知道这道士是不是又来拐带他们大庄主离家出走的?! 虽然大庄主高兴很重要,但,这和防火防盗防道士并不冲突啊! 步入天泽楼所在的院落,只见黑发的青年抱剑阖目,仰头站在天泽楼前的花树下,纷落飘零的花瓣与他额间的梅花印相映生辉,顿时便让来人屏住了呼吸。苗淼尔失神地喃喃道:“教主,我总算有点理解中原人为什么总说美男子是玉树临风了……” 来人的低语似乎惊醒了树下的青年,鸦羽般的眼睫微微煽动,随即一双墨玉般的眼睛便向他们望来。澄澈的双眸中在看到他们时竟是露出一抹惊喜的神色:“阿砚!” 不等众人回神,沈砚便已一步迎了上前:“阿英。” 二人对彼此的称呼又将姬别情与苗淼尔二人吓了一跳,但一旁的藏剑弟子却是默默地撇了撇嘴,心中默念,二庄主您可跑快点吧! 当姬别情与苗淼尔终于回过神来时,沈砚与叶英二人早已携手回到了天泽楼中。被留在了院中的二人无奈对视一眼,只得摇头叹息着自己跟了进去。虽然不问过主人便跟进来是有些失礼,但……他们觉得,他们如果想等楼里那两位想起他们来,恐怕都要等到天黑去了! 也不知为何,沈砚与叶英二人的友谊来得突然、迅猛且坚固。即使此次一别数月,二人再见却只有欣喜之情,并无任何生疏之感。彼此关心过对方近况,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闲话后,二人才终于注意到一旁还有人。 姬别情与苗淼尔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们,毕竟——这两个人私下里和平时变化也太大了些,他们怕被灭口啊! 叶英与沈砚对视一眼,皆是耳根有些发烧,不过比起面皮薄的叶英,沈砚却是清了清嗓子后便已将这份尴尬抛到了脑后。他微微一整表情,随即正色道:“闲话暂歇,我此次来是因在路上见到有霸刀弟子要往你们藏剑来,我观他们如此大张旗鼓恐怕所图非小,不知你可知此事?” 叶英与沈砚相交慎笃,如何看不出他淡然的外表下隐藏的急迫与担忧,可他也没有想到,这份担忧与急切竟然都是因他而生的。叶英心中一时胀满了不知名的情绪,不过那么多年作为长兄的修养还是令他微微一笑,温和地安抚道:“无事,我都知道。” 一听叶英知晓此事,沈砚的心便已放下了大半。叶英可不是叶家下面那几个不靠谱的小子,或许旁人认为叶孟秋才是叶家的根本,但沈砚却一直觉得,叶英才是叶家的定海神针。因为只要有他在,一切的困难仿佛都会迎刃而解。 知道叶英已有计较,沈砚这才有闲心抱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不过随即他还是追问道:“你们和霸刀,如今是怎样的局面?” 虽然此事房中还有两位陌生人,但沈砚问起,叶英便毫不犹豫地和盘托出:“自你那得知父亲与柳五爷的约定后,我回程时便私向霸刀一行,将你与我提到的那些与柳五爷都谈了谈。” 沈砚略微皱眉,最终还是没有对叶英私自孤身出行的行为说什么,只是问道:“全都说了?” “九成。”叶英的回答与沈砚的猜测无比契合。 沈砚失笑:“是你做得出来的事,那……柳五爷怎么说?” 叶英笑道:“自是应允了,否则也不会派出弟子来我藏剑。” “那九天那边呢?” “还在观望。”叶英轻轻一叹:“我挑明了变天君的预言,但柳五爷说他还需与变天君再商议一二。” 沈砚闻言挑了挑眉,轻嗤一声:“他没信你,随他去吧。”霸刀隐世,在它正式复出之前只要确保柳家无人资敌便可以了,反正大唐这边有叶家在总是不缺兵甲的。不过沈砚还是不忘提醒道:“小心霸刀,便是柳五爷是抱着善意来的,也难免有小人从中作梗。莫要太过信任他们。” 叶英轻笑:“阿砚放心,我都省得。” “那……”沈砚刚想开口询问叶孟秋有没有为了这件事找他时,却被一声问候打断了下文—— “纯阳道长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啊!” 只见沈砚还未还礼,举止夸张的叶晖便已是一个箭步冲到了他与叶英之间,甚至连万里浮萍都用上了,说话间便已将叶英挡在了身后,活像在防备一个要调戏他家大哥的登徒子。 沈砚看着面前将叶英俊美的身姿挡得一干二净的“大山”,眼中的笑意逐渐消失…… 第55章 纯阳真仙 五十四 “二弟!”叶英也是无奈至极,不知为何叶晖与沈砚莫名的不对盘。或者是说叶晖单方面针对沈砚,而沈砚也总是幼稚地故意无视他。 不过,看着不情不愿地让开的叶晖与气得磨牙的沈砚,叶英却不由轻笑,这两个人平日里都是沉着稳重得紧,却没想到凑到一起竟会发生这种奇妙的反应,真是神奇。但这也不一定是一件坏事,毕竟,这样的他们看起来更鲜活一些。 沈砚与叶英素有默契,他这边一笑沈砚便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沈砚默默深吸了一口气,罢了,他才不要跟叶晖一般计较呢!如果只有叶英在他或许还会跟他斗上一斗,以便让他足够清楚地认识到支持他和叶英做朋友是一件多么明智的事情。只可惜现在一旁还有苗淼尔与姬别情在,沈砚总是要多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的。 嗯,他才没有害怕在叶英面前丢人呢!他可不是幼稚鬼! 叶晖虽然由于种种原因对沈砚并不待见,但是在正事上他还是一向十分识大体的。沈砚与叶英详细交换过二人分别之后收集到的消息后终于开始讨论日后的一些布置了—— “此次扩军,不仅是天策府,苍云军近日也传信来要订购兵甲,玄甲难铸,材料亦难得,不过之前在东海倒是寻到几种矿石可作替代,且产量充足。二弟打算与蓬莱订购这笔矿石,你觉得与方家的这笔生意可以做吗?”叶英之前在方家一行也发现了不少端倪,他本于旁人家事没有兴趣,可如果涉及到藏剑的生意,那他自然要细细斟酌了。 沈砚想了想,建议道:“与其寻方家不如直接与侠客岛元夫人合作,那位夫人在蓬莱颇有威望,且手腕高超,素有大志。藏剑与她合作,或可双赢。另外,苍云所守雁门关乃我大唐北地第一大关隘,而北地多好马,他们与外族颇多接触,或可以藏剑为枢纽,由苍云向天策提供北地良驹,天策则通过藏剑为苍云提供更多的兵甲。” 叶英略一思索点头道:“此计可行,据我所知苍云军军费纵有添置却也难与天策一般留有冗余,况且他们的兵甲并不便宜又极易损耗。天策缺马,苍云缺钱,藏剑恰可为他们牵线。只是此事还需过于明处,否则于苍云再或我们藏剑恐怕都多有不利。” “自然。我自与陛下说明。”沈砚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帝皇多疑,这种隐患沈砚自然要帮叶英扼杀在摇篮里,况且藏剑从不是那种发国难财的黑心商,他或许还可以想想办法把藏剑搞成大唐重点扶持企业。 看到沈砚这般为他费心谋划的样子,叶英不由轻笑:“竟然劳烦国师大人为我操心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了,还不知有多少人嫉妒我们藏剑呢。” “国师?”沈砚微微一愣,随即想起自己确实曾与李隆基谈及过这个问题,不过这倒还是第一次听人提起:“这个消息已经传出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月前,你那时恐怕还未出万花谷。无人与你道贺过吗?”叶英疑惑道。 沈砚略一思索,摇了摇头:“没有,许是路上走得急没有注意吧。不过虚名而已,那不重要,不过既然国师之名都挂上了,那诏书中应该也提到大改之事了吧?” 叶英点头:“正是,诏书中提及今年八月十五,律法、政令、科举、农务皆将大改。而且,我们藏剑也将会在第一批签订家国令的门派之中。”家国令者,取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之义,签订之后所得的权力、义务与所受的限制可想而知。 沈砚并不感到奇怪,藏剑本就与朝廷亲近,算得上是半个皇商,他们在第一批名单之中本就是他和李隆基商议好的。“我记得除了你们藏剑,长歌、丐帮、明教、纯阳、少林、蓬莱应该都在第一批邀请之列吧?” “据我所知,除我藏剑以外,长歌、蓬莱、纯阳、少林都已签订了家国令,明教本来对此不屑一顾,但不知为何近日却似乎有意合作,不过你也知道,明教之中有不少西域人,具体的条例还有些争执。倒是丐帮……他们此次的态度十分暧昧,怕是赶不上这一批的名单了。” “丐帮……尹天赐的话其人离经叛道,不喜束缚可以预见,再过几年他自然会后悔今日的决定。明教的话我倒是大概能猜得到——陆危楼其人颇有抱负且心系大唐,他是一个眷恋故土的人,会动摇并不奇怪。不过这次这么快做出决定,恐怕与朱天君之事也有牵扯。” 说着沈砚望向姬别情问道:“你们阁主是不是去找他谈过了?” 姬别情给予了肯定的答复:“是,这件事是岳寒衣负责。” 沈砚挑了挑眉,却没再追问,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岳寒衣日后似乎是凌雪楼的楼主,是个聪明人,不过他对姬别情似乎有些意见。不过那些都不重要,既然是个聪明人他想要出头自然便不可能办砸自己的差事,而且明教现在的举动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只需要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便足够了,至于过程,那就不是他应该操心的了。 “如果明教这次签下家国令,那之后的计划就可以顺利很多了——霸刀如果重归你们两家还需商议好市场分配,如果柳叶两家起了争执,这次恐怕无法善了了。” 叶英自然听出了沈砚的话外之意:“放心,国之大事,自然不可轻慢。” “明白就好,等吐蕃事了,南诏也将并入大唐,五毒、万花、唐门、霸刀这些都会是第二批名单上的受邀门派。” 叶英目光微闪:“藏剑、霸刀负责兵甲,长歌负责传道授业,少林、纯阳负责宗教事宜,明教、丐帮是为稳定中原武林局势,那这第二批又是为何?” 沈砚也不避讳,直言道:“苗人治苗,这是我给陛下的方针,五毒将会是苗寨的领头人,他们是一个榜样,也是大唐苗疆政令的先锋;万花谷得天独厚将是大唐奇门技法的圣地;唐门刺客将单列一军,日后为我大唐所用;至于霸刀……你们藏剑总不能一家总揽所有的生意,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两相制衡才是陛下最放下的局势。” 说到这里对于楼中除了叶英之外的人而言也已是说得够多了,叶英见苗淼尔与叶晖皆露出了沉思之色,唇角微勾,随即便与沈砚对视一眼转开了话题。 霸刀一行未至,长歌文会还早,而且沈砚得知叶英也会受邀参加这次文会后索性便在藏剑住了下来。苗淼尔是闲来无事就往七秀跑,姬别情倒是尽职尽责地跟在沈砚身后,但每日与叶英论剑身后还要站个背后灵的沈砚没两天便找了个理由将他打发去陪祁进了。虽然叶晖依旧有事没事给他找点不痛快,但有叶英在,沈砚也就权当是调剂一下心情了。 知己相会,焉知年月?沈砚与叶英每每在一起总有无尽的默契与话题,沈砚还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小半个月便过去了,而霸刀的一行人,也终于来到了藏剑。沈砚原本心中还有些顾虑,但当得知霸刀的领头人是谁后沈砚瞬间放心了,有柳夕在哪还用担心藏剑吃亏?她不把霸刀卖给藏剑柳老爷子都该感谢自家姑娘手下留情了! 啧啧,女生外向,光看柳夕这一天三趟的往叶炜那里跑便知道这姑娘来这是干什么的了。 在得知柳夕与叶炜的渊源后叶英也是哭笑不得:“既然有这层关系在那可要好好叮嘱二弟一下才行,这要是把人坑得太狠,柳五爷怕是不肯放人了。” “你就这么肯定叶炜会喜欢上柳夕?”沈砚不解地问道。 “你既然开了口,那他们日后自然是在一起了。”叶英的回答却是令沈砚耳根一热。 沈砚与叶英对视良久,终是无奈地败下阵来,叹息不已:“你怎么这么信我?你这个样子,我怕我都快要沦陷了啊!” “沦陷?”这下轮到叶英不解了。 沈砚调笑道:“是啊!你总对我这么好,我怕我这颗心落在你身上呢。” 叶英也不知是没听懂沈砚的话还是故意反击:“那恐怕还是阿砚你更厉害些——毕竟我这颗心已经交给你了啊。” 沈砚顿时失声,足足过了半晌,方才低喃道:“三清在上,这谁抵得住啊!” —————— 人常说,痛苦的日子令人度日如年,美好的日子却眨眼即逝,沈砚对这句话一向深以为然。这不,他还没觉得时间过了多久,藏剑和霸刀的和解之路就已经一路畅通无阻、交情直线升温了,虽然他也不知道柳惊涛和叶晖二人称兄道弟的过程中到底有多少虚情假意,但至少面子上如今两家的关系总是看得过去的。 倒是叶炜这段时日被柳夕烦得不轻,但显然在叶英和叶晖的有意放纵下,如今武功尽失的叶三庄主根本甩不掉柳夕,如此时日一长,他自己似乎也有些习惯了。反正沈砚不时拉着叶英四处闲逛时,也曾遇到过几次二人独处,倒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不过这些都不是沈砚想要表达的重点,重点是——时间它怎么过得这么快?!为什么长歌文会这么快就要开始了?! 沈砚这段时日虽是蹲在藏剑山庄,但有姬别情与祁进往来于藏剑与凌雪阁之间,他的消息倒是比在南疆时灵通不少,而且,李隆基听闻他近来常驻藏剑山庄也时常遣人来向他问候一二,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问候之余问策才是真正目的。 沈砚自然不觉得这些问题真的是李隆基拿不准,毕竟大唐朝堂上的群臣可不是吃白饭的,他们不过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加强彼此之间的联系罢了,这一点沈砚与李隆基二人皆是心知肚明。不过这种方式显然并不长久,朝政插手多了总是令人诟病的。再加上长歌那边与朝廷在某些问题上也已达成了一致,此次去往长歌文会后,沈砚便要在长歌常驻一段时日了。 虽然教化天下这种奉旨装逼、狂刷认可值的事情确实很爽,但是……一想到要与叶英分别,沈砚还是颇有些不舍。 “无妨,长歌与藏剑想去不远,若无事我会常去拜访你的。” 沈砚眼前一亮,不过最后却是忍痛拒绝道:“算了吧,你出门一趟也不容易,我要是再多拐你几次,你二弟怕是要拔剑砍我了。” 叶英失笑:“二弟又打不过你,你还会怕他?” 沈砚无奈:“怕自然不怕,但我怕一时不慎伤了他你会伤心啊!” 叶英对沈砚与叶晖的恩怨摇头轻笑,不予置评。不过无论众人各有怎样的心思,伴随着冬雪的到来,沈砚与叶英也该携手共赴长歌文会了。 好在有工圣打造的马车在,纵是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落着小雪,沈砚二人窝在车内也丝毫不觉寒意,不多日便已抵达了千岛湖,放一下车便见一名青衣文士早已恭候在侧:“纯阳道长与叶庄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诸位请随我先至客舍安置吧。” 第56章 纯阳真仙 五十五 长歌门人杰地灵,沈砚素来知晓,纵是如今长歌还未有日后一仙一相、双癫双剑、三贤三琴、四指流云的风光,但长歌人才辈出仍然是不争的事实。但,沈砚着实没有想到,长歌竟然“财大气粗”到这种地步——当知道前来迎接他们的青年文士便是日后大名鼎鼎的诗佛王维时,沈砚不由心生感叹。 不过随即王维的话便让沈砚释然了:“听闻纯阳道长要来,太白兄可是连发三封急信,让我们切不可怠慢道长,还叹他自己琐事缠身难以脱身,要不然今日来迎道长的怕就是太白兄了。便是如今在下可也是用尽浑身解数才抢到这个机会的——门中不少师兄弟都想向道长与叶庄主请教剑法呢。” 是了,现在他才是受人尊敬的那个,与叶英相处久了沈砚有时也会忘记自己的人设,不过好在架子端久了样子总还是有的,至少在察觉到问题之前并没有让人看出破绽。沈砚略一整理心态,颔首道:“相知莫问各有独到,贫道亦早已想见识一番长歌琴中剑了。” “那真是太好了!门中弟子每日辰时之前都需在书院做过早课再行其他,道长与叶庄主若有闲暇,不妨去指点一番,相信定够我等受用终身了。”说话间一行人已行至客舍:“文会后日方才正式举行,不过明日众客便可抵达长歌,二位隔壁院落是我门独孤家的驻地,若是有什么事情尽可以去寻他们。另外,门中并无禁地,诸位可尽情游览。” 言罢,王维也并未多留,又闲话了几句后便告辞离去了。一路行来沈砚与叶英虽是不累但也没有急着外出游览,毕竟路上行了数日,身上总是染了些风尘,待洗漱休整一番,明日再行游览也不迟,反正文会还要后日才举行,一日时间足够他们逛遍千岛湖了。 翌日,沈砚与叶英皆是起了个大早,也没带门下弟子,独他们二人便同游而去。这第一站,自然便是昨日王维提起的早课地点——微山书院。 沈砚二人虽卯初便起身了,但待他们行至微山书院时,却发现长歌门下的弟子大多竟都已聚在了书院之中,而且看样子早课都已结束,不过距朝食还差些时候,所以大家也就顺势寒暄闲谈一番。 不得不说,也不知长歌、纯阳这些门派是不是看脸收弟子的,那么一大群人沈砚看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一个丑的。不过,长歌门人虽有魏晋之风,但沈砚可是与叶英朝夕相对过的人,美色虽多但与叶英比起来还是差了些韵味,沈砚自然不至于看花了眼。 况且说实话微山书院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万书楼吸引他们呢。之所以先来这里,也不过是听王维所言,想来见识一下长歌武学罢了。若是说半年前在东海,沈砚二人还处在需要博采众长的阶段的话,这半年多来他们的剑道修为都已上了一个大台阶,便是称一句当世大宗师也毫不为过,所以长歌剑法对他们而言吸引力也不过尔尔,倒是长歌音攻之法,沈砚与叶英都想看个稀奇。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想看的音攻之术还未看到,便先辈一声清脆的落剑声吸引了注意。 听到声音的同时沈砚与叶英便都已皱眉望去。对于他们而言武器虽然早已没有那么重要了,但对于一个剑客而言,自己的剑无异于半身,便是沈砚这种常用拂尘而少用剑的人都会按时保养自己的剑从不是他沾染尘埃,更不要说那些常需将剑握于手中的人了。一个会丢掉自己的剑的人绝对称不上是一个合格的剑客。 但当看到那个抿着唇低头拾剑的男孩时,沈砚与叶英却都不由放松了神色,叶英眼中甚至多出了一抹欣赏之意——因为那孩子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 常人握剑或许不觉,但沈砚他们这些于剑道了解深刻的人却是深知,任何一根手指在对剑的把控上都是不可或缺的。这孩子右手缺少一指,别说是舞不稳剑,便是拿不起剑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过瞧着他捡起剑后不惊不慌、认认真真地将剩下的剑法舞完,沈砚二人便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二人对视一眼,正欲上前,却见舞完剑的男孩抱着剑快步向一旁桃花树下抱琴而坐的少年跑去。那少年神色浑噩,手指按在琴弦上却一动不动,便连眉睫上凝结的露水都是男孩帮他拭去的,这般情态看上去便像傻了一般。 这下别说知道剧情的沈砚了,便连一向不怎么关注八卦的叶英也都认出了他们来——“这便是杨门主的二子,杨青月与杨逸飞吗?” “想来是了。”沈砚认同了叶英的猜测:“如何?可还要上前?” 他们若是指点普通弟子或许还不用考虑,但在人家长歌门指点人家门主的儿子,这可就需要好好斟酌斟酌了,要不然知道的道他们是履行约定,不知道的还认为他们是在羞辱长歌呢。毕竟,在别人家管教别人的儿子,又无师徒名分,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不过沈砚与叶英二人皆不是会被轻易左右自己的想法的人,仅仅犹豫了一秒,叶英便已经做出了决定:“如此良才美玉,自当得见天日。” 沈砚从善如流地举步跟上:“阿英所言甚是。”况且,若论美玉,这可不止是一块呢! 四指流云杨逸飞,疯子大爷杨青月,别看如今他们二人一个终日浑浑噩噩,一个多年练剑不成,但他们日后可都是长歌门的宗师、中流砥柱呢。 杨逸飞的问题有叶英指导自然不会让他向日后那般再走弯路,而且,沈砚相信以杨逸飞的坚韧与毅力,便是日后他与叶英离去,他肯定也会找到适合自己的名师——毕竟李白总是要回来的。杨逸飞的问题好解决,可杨青月却是让沈砚有些犯难了——精神问题一向是人类最难以捉摸的问题。 虽然杨青月的问题是因解秀朝的阴雨针而起,可时至今日困扰杨青月的早已不是阴雨针的阴毒,而是他自己。沈砚虽有可以与人强制共情的阴阳术,但他并不打算用那么危险的法子。毕竟就算没有他杨青月自己也是可以挣脱梦魇的,只是需要些时间,既然如此自然没有必要弄险。 要知道,强制共情一旦一个操作不当,他和杨青月都可能会变成傻子,这么严重的代价,着实犯不着。沈砚略一思索,便决定用些柔和的方法侧面刺激一下试试。有用那自然好,便是没有用,那他也没有什么损失。 思索间杨逸飞便已被叶英三言两语说服,再次下场在叶英的指导下尝试起了左手剑。沈砚见众人都去关注杨逸飞与叶英了,索性便径直走到杨青月身前,俯下身与他那双浑噩的双眼对视了片刻,旋即叹息着起身走到一旁不知是谁放置在石台上的琴前。 剑身嗡鸣,琴音泠泠,长歌门中弦音不绝,沈砚奏琴并未引起任何注意。但不知何时,杨逸飞手中的剑越舞越疾,叶英周身剑域盘旋,不时有剑气向他疾飞而去,然后被杨逸飞准确的格开——虽然谁都看得出叶英在手下留情,但围观的众人俱皆屏住了呼吸。 但将注意力尽数投注到这场比试中的众人却都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其他的琴音皆已销声匿迹,唯留下沈砚的琴音泠泠传开,琴音凛然,如霜雪,如锋刃,恰与这剑法比斗相和,令人不觉突兀。因此除了沈砚之外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原本浑浑噩噩十三年的少年竟然第一次在无人指引的情况下转过了头,并抬头望向不远处正在抚琴的身影。 看到杨青月的反应,沈砚眼中不由闪过一抹笑意,看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个方法果然有效——剧情中曾言唤醒杨青月第一抹清明的便是一缕琴音,那么他便大胆猜测合适的琴音能够帮助杨青月更快地找回自己的神志。 当然,论琴艺沈砚比长歌门一众大佬肯定是差得多的,但他有系统啊!情感上固然不足,但技巧上却是绝不会出错。更何况,沈砚本就不过是以琴音为引,然后借由琴音释放阴阳术罢了,而且,沈砚旁的没有剑道修为却是实打实的。沈砚在施展阴阳术帮助杨青月清心之余同时不忘将自己的剑道感悟一道融入剑中。 沈砚心道:便是清心之术帮不到他,也希望这些剑意能够帮他更快地杀光那些在他的梦中追杀他的恶人吧。 而随着沈砚的琴音越来越激昂杨青月眼中的迷雾似乎也有散去的征兆,沈砚更是眼前一亮,索性便打算一鼓作气助杨青月冲破迷障。但,只注视着杨青月的沈砚却是忘了,受他的琴音影响的根本不止杨青月一人! 杨逸飞在叶英的启迪、自身的积累和沈砚的琴音的刺激下,左手剑的造诣可谓如有神助,虽不说如臂指使,但不多时便已超过了他右手剑的水准,而叶英也因此生出了爱才之心与他喂招越发频繁。但叶英也忘记了,杨逸飞天赋再好也不过是一名八岁孩童,他的底蕴毕竟有限。果不其然,正当沈砚的琴音行至最高昂的部分之时,杨逸飞的顿悟却戛然而止。 见杨逸飞身形一滞,叶英顿时心生感应,便知他已到极限了,当即便要控制自己刚刚发出的剑气回返自己的剑域。 叶英知道自己的心剑一切皆由心动,旁人却是不知,众人只看到杨逸飞动作一滞,叶英的剑气便已到了他的身前,这一下若是打实了,杨逸飞肯定要受重伤啊!正当众人心急愈救之时,却只闻方才激昂的琴声戛然而止,另一道略有些刺耳的琴音裂帛而来,与此同时一道青色的剑气后发先至,摧枯拉朽般得将叶英发出的剑气击得粉碎。 众人连忙转头望去,想看看究竟是哪位高手反应那么快,可举目望去,众人顿时傻了眼——只见杨青月目光飘忽地保持着拨琴地动作环视了他们一圈,随即目光定在了呆滞的杨逸飞身上,起身哑声道:“小心。” 先不管杨青月的清醒带来了怎样的一阵轰动,反正当众人回过神来再想找神秘的弹琴人与叶英时,沈砚却早已拉着叶英消失无踪了。 沈砚二人在一座不知名的小亭停下脚步,对视一眼,旋即笑了起来:“阿砚跑那么快,莫不是怕被他们拦下送礼?”这事可不是没发生过,当初沈砚指导藏剑弟子时就被藏剑奔放的姑娘们不止送过一次花,气得叶晖给她们加了好几次课业。 沈砚瞥了叶英一眼不甘示弱地反击道:“我是担心你——再呆下去你怕是又要被围在里面出不来了!”这可不是虚言,今年七夕,某人的天泽楼可是被围的水泄不通,连饭菜都是叶晖亲自送进来的。毕竟,七夕嘛,总不能人家姑娘在墙下赏花观月吧?当然,这到底是赏花还是赏人,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互相揭短的二人皆是被对方堵得呼吸一滞,转瞬又笑作了一团,真可谓是形象全失。不过好在,就在他们被别人发现人设全崩之前,一道机械声惊醒了沈砚残存的理智:“钉钉——认可值达到标准,可开启新功能,可跳转下一世界,请问是否执行?” 第57章 纯阳真仙 五十六 “新功能?”沈砚微微一顿,随即一切如常地跟上叶英的步伐,心中默默询问道:“跳转世界就算了,等过几年一切稳定下来再说,但这新功能又是什么?” “为帮助宿主攫取更多认可值,系统已通过时空技术锁定多个平行空间,并添加时空差调节功能,可支持超凡类直播进行。”996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平行时空?时空差调节?直播?”沈砚一直觉得自己对于系统的能力已经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认识,但是没有想到他似乎还是小看了系统。 他不是没有想过直播,但是很显然在两边时空巨大的时间比下,这个想法必然是无法实现的,毕竟与录制好的视频不同,直播时双方的时间是按比例同时行进的,当对面的一天等于他们这边的一年时——也就意味着沈砚在这边活动五分钟直播到另一个世界连一秒都撑不住,够不够看暂且不说,对面世界的人真的能不能看到人影都还是问题。 而能够调节双方时间流速差异的能力,这种伟力无论怎么想都让人毛骨悚然啊! 或许是沈砚沉默太久,让996窥探到了他的一二心思,再或是他无意中表露出了敌意,996无奈地警告道:“宿主!请停下你无意义的脑补!本系统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高大上的能力!” 沈砚心头一跳,按兵不动道:“哦?我想什么了?” 996吐槽:“你们这些宿主就是喜欢脑补,还总觉得系统要害你们,唉,现在系统也不好干啊!隔壁枭雄系统昨天就被自家宿主坑得回厂大修了,讲道理系统也有统权啊!你们这种喜欢杞人忧天还想先下手为强的宿主真是令统害怕,还好我们有工伤赔偿,不然谁愿意辅助你们这些被害妄想综合征的宿主。” 这槽吐得实在犀利,沈被害妄想综合征砚无言以对。 不过好在996似乎也只是随口一说,说完便再次回归了正题:“所谓时空调节技术实际上是在将宿主的实时影像录制成视频然后通过一定技术调节投放到目标世界,不过为了达到实时互动的目的,视频播放时将通过四维空间实时监控弹幕并对宿主进行反馈。所以说说是时空调节,实际上并没有干涉两个时空的运行规则,只是通过一定的手段达到类似的效果罢了。” “这样啊。”不得不承认听过系统的解释后沈砚还是松了一口气的,虽然四维层面力量依旧令人敬畏,但至少证明系统的能力还不足以影响一整个世界,相比这下,这种可以被他所理解的力量令沈砚更加容易接受一些。 不过,沈砚的注意力很快便再次转回到了新开发的功能上,虽然因为直播难度的问题所以导致每个世界最多只能直播三次,但是沈砚对于这个频率还是十分满意的。毕竟这种事情贵精不贵多,很多惊艳的事物一旦见得多了也就不稀奇了,还是饥饿营销吊吊胃口的好。 而且……沈砚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系统提供的各个符合条件的平行世界名单上划过,最后落在了某个世界的介绍上——水蓝星夏国x站年度特别直播活动:我和我的xx朋友。 沈砚眼角一弯瞬间便有了决断,摩拳擦掌地准备尝试一下新功能:“系统帮我注册这个世界这个网站的直播账号,准备直播!” —————— 自从x站推出某个年度特别活动后乔家小九就已经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朋友,但越看越觉得心态爆炸,作为一个从出生就实现了财务自由的富n代乔家大小姐,她身边的朋友都是友好有余亲近不足,虽然她爸爸总跟她说这就是上流社会的矜持,但是乔玖觉得这并不是真正的朋友。 当然,这几天视频刷下来也不难看出很多视频都是拿了剧本在做戏的,不过,也不难看出哪些愿意配合着恶搞的朋友之间关系是多么亲密融洽,这种氛围着实令她感到羡慕不已。正当她正刷新着活动列表式,一个自动刷新出来的新直播却是吸引了她的目光——我和我的庄主朋友? 庄主?难道他的朋友拥有一个山庄?乔玖瞬间来了兴趣,炫富吗?还是直播?她倒是想看看这个人的朋友和她的有什么区别,而且,竟然敢直播这总不可能拿剧本了吧?来来来,别想演戏,演戏乔姐教你做人哦!乔玖顺眼瞥了一眼主播的id:纯阳真仙,嗯,头像也是个道长,不过看起来挺帅的,乔玖还没来得及细看便已经手快的点了进去。 #乔家小九进入直播间# 虽然只是一个刚开播不到十分钟的直播间,就连主播也只是一个刚注册的新人,但是弹幕上却是十分热闹,毕竟这个活动的热度还是很高的,即使自然榜也相当给力,更何况这还是一个活动中少见的直播,自然吸引了一票闲的没事的咸鱼网友。 [路过的阿飘:awsl!真是别人家的朋友,开屏暴击,我一时不知道是该羡慕up还是该羡慕up的朋友……] [狮藕藕:这还用想?肯定是两个都羡慕啊!这脸!这腰!这腿!我能舔一百年!] 刚一进直播间两行弹幕便飞速划过,其后跟了一大票的111、我可以、我也可以了,弹幕火爆程度简直令人怀疑这是哪位大神的直播间,乔玖的弹幕是没有添加屏/蔽设置的,所以几乎一瞬间就把直播画面全都盖住了,等她调好屏/蔽再回来看时,只一眼也不由屏住了呼吸,满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怪不得是别人家的朋友…… 只见屏幕中一袭道袍的道长凌风立于船头,衣带当风,飘飘欲仙。天空中飘落的薄雪与熹微的晨光辉映,愈加趁得他不染凡尘。而船中,一袭金衣的男子煮茶静坐,本该俗媚的金色在青年穿来却自有一番高贵典雅,他不时抬首望向船头的道长,眉眼中满溢着无尽的温柔。 乔玖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就已经控制不住打出了一行字—— [乔家小九: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有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这句话了——这金色真不是一般人能穿的!] 这句话一出,后面立刻跟上了一堆的附和: [五十六个猹猹:对对对!天啦撸,有这位男神在日后还有谁敢穿金色啊!] 是的,没有,因为……这是要被全方位比成渣渣的节奏啊!乔玖心有戚戚然地想着,同时决定回去就把自己金色的晚礼服全部捐掉,是的,就算她是女孩子她也不敢穿了,穿不好和男神情侣款那不是yy那是亵渎啊! 不过激动之余乔玖还是保留着几分理智的,心中已经默默地分析开了,看来那位站在船头的道长就是up,这点通过他不时望来的目光也可以判断出来,那位身穿金衣的男子应该就是他的庄主朋友了,啧啧,她确实没想错,这是个炫富视频,但是……乔玖也不得不承认,这富炫得她无话可喷,因为,他们值得啊! 这种男神就应该配锦衣华服!而且之前网友们有一句说得太对了,两个男神都好帅,不知道酸谁qaq 正当直播间一片舔颜尖叫时,船也已行至了岸边。 “叶庄主,纯阳道长,文会将要开始了,请随我来。”杨逸飞早已静立岸边等待着他们二人游湖归来。 沈砚看到杨逸飞略微发白的脸色不由微微皱眉:“下次不必等我们。”杨逸飞天赋再高也不过是个孩子,这般天气在雪地里站那么久对身体总是不好的。 杨逸飞自然也不会误解沈砚的意思,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多谢道长关心,我无事的,二位于我兄弟二人有再造之恩,不过是多等一会儿罢了——若我自己回去,我爹肯定会打断我的腿的。” 叶英失笑:“你可小心些吧,这话若是被杨门主听到了,恐怕……”说着叶英不由望向杨逸飞的腿。杨逸飞瞬间涨红了脸:“比喻!这只是个比喻啦!” 说话间,杨逸飞便已引着沈砚二人向文会举办的地点行去。 这边沈砚与叶英二人一左一右默契地将如今尚且年幼的杨逸飞逗得面红耳赤,另一边弹幕上也早已炸了锅: [婶婶是雷电法王:一分钟!我要这个小正太的全部资料!] [路过的阿飘:唉,怪不得我交不到帅朋友,果然,好看的人都和好看的人做朋友去了,我这种咸鱼只有丑逼相伴。] [清洛:???说谁丑逼呢?阿飘我看你是真的飘了!] 一前一后飘过的两条弹幕令屏幕上顿时布满了哈哈哈,真是翻车现场啊! 不过弹幕上发生的一切却和现在的乔玖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她现在已经关了弹幕,瞪大了眼睛如饥似渴地盯着画面中移步换景的园林建筑——徽派糅合着苏州园林的风雅,白墙青瓦间一步一景、淡雅脱俗。随着镜头渐渐拉远,逐渐显露出的院落全貌也令乔玖完全忽略了景中的众人。 乔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手上却是半分没有含糊地播出了一个熟记于心的号码:“母上!!!快看直播!已经失传的‘破风’构架建筑出现了!” 不过乔玖忽略了众人的寒暄,却不代表其他人就没有注意,弹幕上已经炸开了锅: [狮藕藕:等等,刚刚那个人叫我们的庄主朋友什么?] [清洛:叶英,是的,你没有听错,就是我男神叶英。] [婶婶是雷电法王:???你这么能那么淡定,那可是我们的男神叶英啊!] [清洛:淡定个鬼!我是腾出手去骂建模了!我男神这么帅,看他们建的什么模型?!东山居建模出来挨打!] 弹幕静默了一秒,随即再次刷起——姐妹反应真快同去同去! [五十六个猹猹:……你们就没人觉得不对吗?叶英不是复刻的全息游戏剑x三里的人物吗?这不是全息游戏直播啊!] [君十九:看破不说破啊兄弟!被查水表不就没帅哥看了?我们这些咸鱼想那么多干什么?] [五十六个猹猹:你说的有道理!] 嗯,弹幕再次和谐了。 第58章 纯阳真仙 五十七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杨尹安一拱手,对前来参加长歌文会的众人道:“长歌门下弟子虽来自五湖四海,但皆有一颗正世之心。如今虽是大治之世,然当今圣上有思变之心,我辈自当鼎力相助,以天下为己任,故而,此次文会的主题是为——天下!” 杨尹安仿佛没有听到因为他这一番话而躁动起来的席间,只再次执礼道:“愿与诸位携手,扶正世之风,平奸邪之事。”言罢,归座。 整个会场静默片刻,半晌之后方才有人起身:“在下不才,愿抛砖引玉,区区拙见,请诸位斧正。” ……………… 沈砚眼观鼻鼻观心地安坐席间,只默默听着众人议论,并不开口。此次长歌文会的目的并不单纯他早已猜到了,但,在昨日杨尹安找到他之前沈砚都从未想过长歌竟然如此大胆——以天下之论为引,敲警世之钟,问世家之弊,开寒门之阶。 虽科举之试已延百年,但寒门晋身之路依旧难之又难,杨尹安日前与朝廷使者签订家国令的同时也接下了第一项由家国令颁发的任务——倾长歌之力,再现先秦稷下书院百家争鸣之盛景,自长歌始再无言路塞弊,自长歌始再无求学无门。凡真心向学、忠君报国者,长歌将不计门户、不问出身、不求回报,但传大道! 此次文会不过是一个引子,更是一个契机。沈砚略微抬眸,与杨尹安对视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还不是时候,此次文会既论天下,那么必然会对朝廷这一年多来颁布的各种政令提出无数质疑,这也是他今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这将会是第一次以大唐国师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回击世人的质疑,明确大唐道路,奠定盛世的根基,这便是他今日的责任。 沈砚不语也并没有人来打扰他,因为经过万花论道,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他们不想让这场文会变成沈砚的个人秀场,就轻易不要向沈砚提问。虽然沈砚的回答同样能够使他们受益匪浅,但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如非必要这些自矜自傲的文士们也不会喜欢那种被别人碾压的感觉,他们又不是受虐狂! 沈砚是清静了,倒是叶英竟然收到了不少人的攻讦、询问,其中的重点自然便是遗留已久的藏剑山庄经营的武器生意,以及之前藏剑攻打十二连环坞之事。自古文人相轻,更何况藏剑叶家还是由儒转武,自然收人诟病了些,这方面的问题倒是好应付,毕竟,谁是红眼病、谁是真心提点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自然不会被带节奏。 而十二连环坞一事之所以被一再提起,则是因为藏剑此举与唐律背道而驰,藏剑纵是江湖门派,但它毕竟也有朝廷背景,本来最该以身作则的藏剑却明知故犯,这让众人对藏剑一度颇有微词。 沈砚倒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顿时挑起了眉:“李承恩没有解释吗?” 众人被沈砚突如其来的问话问得一愣,反是叶英最先解释道:“李府主今日忙于剿匪练兵,并不知这些传言。” 显然这个理由并不足以说服沈砚:“怎可不知?闭耳塞听于战场之上无异于自取灭亡,况且,十二连环坞一战本就是藏剑与天策联合部署,藏剑在明,天策在暗,互为表里,怎到了传言之中皆是天策功劳了?藏剑听命行事,助朝廷剿匪,何罪之有?” 见沈砚隐有怒意,又得知此等内情,之前指责叶英的人顿时销声匿迹不敢再提,毕竟现在谁都看得出沈砚对藏剑的回护之意,自然没有人敢去与他这位身份辈分极高的“长辈”争论。不过,当然也不乏有人在暗中嘀咕藏剑真是撞了大运,竟然能得沈砚这样一大助力,着实令人羡慕不已。 叶英无奈之余,也难免心生暖意,固他不惧流言,但他的友人愿意这般与众人相对回护于他,这便是一份厚重的情义。不过,他与沈砚的关系又岂是一句谢谢说得尽的?所以,二人对视一眼,叶英微微一笑,随即便再次收回了目光,专心投入到文会之中。若是不时有人点到了他,叶英也会酌情发表一二自己的看法与见解。 叶英倒是专心文会了,沈砚却是在旁听之余百无聊赖地注视着他——这场文会确实有深度,毕竟受邀而来的不是一方势力的首领便是名满天下的大儒,所提出的意见与看法也颇为中肯,但受到时代所限在沈砚看来这些问题难免古板与太过克制。反倒是叶英不时两句,颇有些拨云见雾之感。而且,他总有办法说服那些顽固的大儒。 沈砚看着叶英,眸中原本的寒意渐渐融化,看,这就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总是那么耀眼、那么通透,连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儒都辩不过他。众人对叶英的表现虽有意外,但很快便也释然了,叶家毕竟是君子之家,虽由文转武却也没有放弃家学,叶英身为藏剑庄主于儒学一道的研究并不下于剑道,这个发现令那些儒生文士们对叶英的态度很快亲近起来。 而这边长歌文会进行的热火朝天,另一边的直播也讨论的热火朝天: [婶婶是雷电法王: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 [君十九:上了十几年学今天才发现自己上了假学] [狮藕藕:qaq不明觉厉] [乔家小九:他们在讨论某项新政,举的例子全部符合大唐开元年间的国情,另外,如果我没认错,正在发言的这位王摩诘就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诗佛王维] [路过的阿飘:哇!惊现科普大佬!] [五十六只猹猹:???乔大佬,你怎么了?这不是你平时的说话方式啊!] [清洛:对对对,乔姐,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乔玖的id作为长期混迹x站的土豪,自然也拥有着自己的一票粉丝,被认出来倒是一点都不稀奇。但是id后面的人显然被沙雕网友们的评论噎到了,足足愣了好几秒之后才有一行字幽幽地飘过: [乔家小九:……我是她爸。] 弹幕静默了一秒,随即立刻笑开了: [清洛:乔叔叔好,乔叔叔再见!] [狮藕藕:哈哈哈,让你们跳,翻车了吧?叔叔别理他们,继续科普!乖巧坐等.jpg] [乔家小九:……好,现在正在讨论的户籍政策明显借鉴了明朝户籍政策和现代户籍管理方法,另外由于大唐发达的商贸体系在行商的户籍政策上明显有针对性处理,bb……] [婶婶是雷电法王:……都听科普去了,只有我一个人注意道长的眼神吗?] [乔家小九:你不是一个人!太温柔了!这对cp我嗑了!高岭之花道长攻x温润如玉庄主受,kswl!] [狮藕藕:!有画面了!不过我想吃温柔腹黑庄主攻x高岭之花道长受] [君十九:!这个可以有!] 看着被一秒带偏的弹幕,乔爸的嘴角不由抽了抽,默默深吸了一口气,一把从自家闺女手里夺回键盘,闷头继续码科普字幕。乔玖还没刚兴奋一分钟便再次欲哭无泪起来:“qaq爸!那是我的号!你就不能换台电脑自己注册账号吗?”一直闷头记录乔妈一记眼刀横了过来:“这么大声做什么?都听不清声音了,又不是没电脑,你自己换去呗。” 乔玖欲哭无泪,她明白了,研究和父母都是真爱,只有她是这个家庭的意外! 先不说平行世界因为一个键盘而险些爆发的家庭战争,这边的文会也已然接近了尾声。沈砚接过一旁杨逸飞递来的整理好的焦点问题,振袖起身:“君等之疑,吾以悉知,今代陛下答天下之疑,万望诸位归去,将各中真意尽告天下。” 言罢不等众人做出反应,沈砚便已然按部就班地一个一个解说起来——关于新发布的政策的、关于朝廷日后的规划的、关于对外的方针的、关于税收的调整…… 伴随着沈砚的解释众人或沉思,或恍然,或皱眉,或愤怒,千人千面,但事已至此所有人都以看出,此次的文会绝不简单,甚至很可能幕后就是当今陛下的示意。一时之间,众人也不由深思起来——这是朝廷试探民间的触角,而他们又该怎么反应呢? 一连二十余个问题讲解下来,沈砚也是口干舌燥,然而,最后,沈砚扫过在座所有神色沉凝的人,沉声道:“自古以来穷则变,变则通,祖宗家法、天理命数并非一成不变,而你我今日之所变,非为求成,只为后世投石问路,以期我大唐千秋鼎盛、万邦来朝!” 言罢沈砚颔首退去,杨尹安起身笑道:“真人所言甚是,今日所为皆为我大唐千秋鼎盛!圣人言,民为本。而今思,唯民强则国强,民智则国智,民胜则国胜。故自今日起,我长歌愿广开山门,迎天下学子,不问贵贱,不问贫富,只问才德!凡天下有向学之心者,皆可来长歌进学,畅谈国事,不拘言谈,唯才是举!” 沈砚亦颔首道:“贫道亦会暂居长歌客卿,传道授业。” 众人默然,因为他们知道,今日之后,天下震动。 —————— [乔家小九:???怎么黑屏了?] [君十九:……up关直播了] [狮藕藕:真是任性啊!一句话不说说关就关] [路过的阿飘:没办法,他再任性你也不会不看] 众人默然,qaq他们第一次发现自己听那么枯燥的东西都能听好几个小时,果然,美色使人放弃抵抗…… [乔家小九:什么时候继续?!这是义务教育的先河啊!后续各方的反应呢?快点直播啊!] [清洛:……叔叔冷静,这不是真实历史啊!!!] 第59章 纯阳真仙 五十八 [君十九]:话说回来,直播进行了那么久竟然还没有被封?真是奇迹! [清洛]:少年,你也太天真了吧?这是想不想封的问题吗?这个直播间能活到现在显然是封不了啊! [婶婶是雷电法王]:听你们这么一说我突然有点担心我的水表…… [路过的阿飘]:放心,这个直播间没法逆向ip,大家还是安全的 [君十九]:!这怎么知道的? [路过的阿飘]:我试过了 [清洛]:!惊现大神! [乔家小九]:……前提是你们没有一激动发朋友圈…… [五十六个猹猹]:这个语气,是本人吧?乔大佬这话似乎深有体会? [乔家小九]:对,我爸那个憨憨正在被我爷□□……我第一次知道他朋友圈玩得那么溜 [狮藕藕]:2333,叔叔好可爱!还好我沉迷美色无心发博,默默删掉草稿.gif 先不论沈砚的这一波操作下来为平行世界带来了怎样不一样的色彩,反正,沈砚是很快便将系统的新功能忘在了脑后,因为他现在已经陷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之中—— 常言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更何况如今入学长歌的学生十年后都将成为大唐的中流砥柱,他们决定着这艘扬帆起航的巨轮究竟是否能按着沈砚的计划乘风破浪、直济沧海。为此,沈砚在这批人才的培养上投注了大量的精力与心血。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时间总是如白驹过隙,抓不住、留不得。转眼之间,沈砚的一头青丝已然化作了三千暮雪,当年不远万里奔赴千岛湖入学长歌的学子们,如今也已先后或步入朝堂或遁入江湖。沈砚用了五年坐镇长歌门为大唐教导出了一批敢于创新、踏实勤奋的青年才俊,当第一批学子考核通过后,沈砚方才欣然一笑,翩然离去。 而在那之后的三年里,沈砚独自一人,剑挑月泉宗、横穿戈壁草原一路西行直至黑衣大食,复经天竺、吐蕃归南诏,当然,如今已经没有南诏国了,现在的南诏郡与隔壁的苗郡并为云南道,皆是大唐的一部分。如今的云南节度使正是已然卸任五毒教主的魔刹罗。 说起魔刹罗倒是不得不提起另一个人,那便是同被方乾那个渣男给渣了的元沧鸾。当年魔刹罗处理好五毒内乱后远渡东海寻仇,元沧鸾知晓前因后果后先是打退魔刹罗,随后当机立断寻得方家长老为证,毅然决然地与方乾立下了和离书。自此之后,元沧鸾回归蓬莱执掌大权,两个被方乾伤透了心的女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竟也渐渐成了朋友。 后来魔刹罗回归中原认回曲云,恰逢朝廷招安南疆苗寨,魔刹罗举教归附,并在南诏被攻下后当选为了第一任云南节度使。同为好姐妹的元沧鸾自然也不甘示弱,一路设计掀翻了凭着苍天君的身份混到了东海节度使的方乾,自己取而代之。 如今的云南与东海在这二位奇女子的治理下一路蒸蒸日上,凭借着其独特的地理环境优势,甚至夺下了大唐各道税收前三之中的两席!着实令人不佩服不行。 要知道这个成绩可不简单,毕竟自新政颁布以来,朝廷便已经重开丝绸之路,甚至安排了人手开辟海上丝路,如今亚欧非三座大陆上都遍布着唐人的足迹,但凡有人的地方便没有人不知道大唐帝国的威名。 原本盘踞大唐北疆的突厥如今已被苍云军追得如丧家之犬、名存实亡,西域的吐蕃早已俯首称臣,连与原来的大唐国力不相上下的黑衣大食也主动派出使臣前来递交国书愿永结同盟之好。至于东疆一带的高句丽、震国、东瀛等弹丸小国更是不足为惧,若非这些小国见风使舵的能力着实厉害,每每都断尾求生不给李承恩足够的理由,只怕天策军早已踏平了他们的国都了。 曾经让沈砚颇为担忧的九天之患多年下来竟也被不知不觉地一一拔除,凌雪阁渗透策反了隐元会,将幽天君王毛仲暗杀在自己的老巢;陆危楼倾明教之力以绝对实力逼得伊玛目无处藏身最后亲自斩其头颅为友报仇;赵涵雅的天命早在其出生时便被沈砚出手解决;阳天君周墨如今被聘为大唐财务部部长;钧天君李守礼与其弟子李倓如今是大唐驻吐蕃外交大使馆的正、副使,吐蕃如今对大唐毕恭毕敬,两位公主病逝吐蕃的悲剧自然不可能重演。 这几乎可以说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而除去这些事关朝堂的变化之外,在江湖中长歌门如今已然成为了大唐学子们心中的第一圣地,而当年原本预计开在长安的医科圣地却是搬到了万花谷,因为谁让万花有了宇晴种出的花海呢?为了方便取用药材,再加上孙老对万花的喜爱,最后李隆基拍板将大唐第一家医科大学与医学研究所都建在了万花谷。如今的万花已是所有精擅杂学的人们的天堂。 因为沈砚的缘故纯阳倒是声威愈隆,不过道家门派也有一个显著特点,那就是:你不信我?干我何事!你信我?又干我何事!嗯,可以说是相当道系了。所以纯阳行事一如往常并无仗势欺人之事,不过也得益于纯阳如今的声威,谢云流归唐之事一切顺利,不过,他也没有回归纯阳而是在华山另寻了一座山头,开创了刀宗。虽是有些许遗憾,却也算是解开了误会。 随着纯阳声望渐高,少林自然也就渐渐低调起来,不过少林传承数百年自然也不是看重眼前之利的门派,其武林泰斗的位置依旧不可动摇。 红衣教如今在朝廷的支持下主打维护女性权益、男女平等的旗号一跃成为与明教分庭抗礼的中原大教,而七秀坊不知怎的与红衣教搭上了关系,二者合作搞出了女协和女协专刊,联手为天下女子开辟出了一份净土。 日久天长下不知不觉被沈砚带歪了思路的阿萨辛与后来加入红衣教的阿拉木曲比如今可是女性之友,上到八十岁老太,下到八个月女童,都对他们喜欢得紧。听说连唐门唐老太太都专门订了一份阿萨辛主笔的女协专刊呢! 而丐帮在尹天赐的领导下自是欣欣向荣,后来更是和凌雪阁合作组成了情报网,不仅将眼线遍布了大唐河山,听姬别情说他们最近还打算向周边各国散布细作呢! 至于霸刀山庄如今也再次出世,毕竟随着苍云与天策的扩军,仅凭藏剑一家可供不起那么多高质量的兵甲!而说起藏剑——沈砚深吸了一口气,取下自己头上的帷帽,抬头望向不远处一如昔年的天泽楼,止步间一朵海棠缓缓飘落,沈砚抬手接住,只见花枝的断口处整齐至极,显然是被人以高超的剑技斩下的。 沈砚勾唇浅笑,轻柔的将花收入自己的怀中,声音中是旁人从未得见过的温柔:“我回来了。”他知道,他听得到。 不过,话音未落,又是几朵海棠花砸了下来,沈砚原本的那一点久别重逢后的近乡情怯瞬间化作了满腔无奈:“好好好,马上来,用得着拿花砸我吗?”足下轻点,人影已横掠而出,兔起鹘落之间人已来到了天泽楼前。 “你回来了。”虽已年近中年却风华更胜往昔的叶英望着沈砚,轻叹道:“你这一走便是三年,也当真舍得。” 沈砚自然知道叶英对他的怨言,当初他一声不吭就离开长歌远行,叶英的信件几乎如影随形,他每到一地都必然收到他问询的信件,如此一年直至他远及西域叶英才似方才明白他不会回信的决心,这才恢复了往日一月一封信的频率。但就算如此他也从未回过信,只每每让藏剑的信使带话回去——平安,勿念。 如今再见,沈砚也知自己的这位挚友恐怕早就想要打他了。但,沈怂了吧唧砚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拯救一下:“当然舍不得,正因舍不得,才怕回了你的信便忍不住将自己也一同随信附来。” 叶英明知这人只是事到临头心虚想要讨好他,可听到这话却也不免心软,原本面上转出的冷硬再也挂不住了,不由长叹一声:“阿砚,你啊……此次回来,便不走了?” “是啊,不走了。”沈砚避开叶英的目光,举目望向庭中的花树,呢喃道:“待我归去,此身三尺黄土,尽埋纯阳雪下,也算是一种轮回了。” “既是黄土,自当归于黄土,我这天泽楼还留不住你吗?”叶英却少有的没有应承沈砚的要求。 沈砚也不由一愣,随即无奈苦笑:“你便不能当我去远游了吗?” 叶英认真地望着他,一字一句:“不能。” 沈砚默然,叶英却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庭中花树:“自我出生起便知自己需承担起父亲的希望、承担起藏剑的兴衰、承担起属于我的责任,但,我也会有任性的时候。阿砚,仅此一次,留下陪我,可好?” 沈砚抬眼望去正与叶英相对而视,原本到了嘴边的拒绝却偏偏说不出口:“可……” 似乎读懂了沈砚的犹疑,叶英轻笑道:“放心,我会好好的,你留下,正好监督我,可好?” 沈砚默然良久,始终举棋不定,但最后叶英几不可闻地一句话却是打破了他最后的防线:“阿砚,你是我唯一的知己啊。” 沈砚不由轻叹,旋即侧身轻拥叶英,低声喃喃:“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叶英笑着回抱他:“是,足矣。” 是以,沈砚便如此在藏剑住了下来,每日与叶英同出同进,便连夜间也时常或抵足而眠或秉灯夜谈。不过,这次便是最看不惯沈砚的叶晖也没有再说什么。 如此,匆匆半月,当叶英晨间起身时再也叫不醒身旁之人时,终是忍不住落了泪。叶英颤抖着执起那双依然温暖宛如常人的手将它们相叠放好,闭目轻道:“……走好。” 当年他们在扬州圆月下初会,如今在藏剑的初雪中,他亲手将那个从天而降的仙人埋葬在了庭前的花树下。叶英为沈砚整理好鬓边被风吹乱的银发,看他唇角带笑、姿势一丝不苟地躺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般,他取走他身旁的长剑,取下自己腰间的玉佩放在沈砚心口,轻声道:“阿砚……再见。” 言罢,随即转身离去:“封棺!” 乙亥年十一月,大唐国师纯阳真人归天,举国同哀。 有人说,他是因为逆天而行所以遭受天谴,故此身丧;也有人说,他本就是天上的仙人,不过是如今凡间的使命完成了,便回了天宫。但,无论旁人说些什么,叶英仍旧每日在天泽楼前抱剑观花,他只知道,他从未离开过他。 少了曾经可以品茶论剑的知己,叶英的心剑曾经一度停滞不前,他曾有机会强行突破,但他最后都选择了慢慢积累、厚积薄发,直至数十年后他已是大唐的剑道第一人时他的容颜依旧不改。因为他记得那人兴起为他束发时曾跟他说:“鹤发童颜可不是什么好词,看起来就违和得紧,阿英你这般俊美,可莫要学我少白头才是。若要共白首,那至少也要五十年后方才妥当。” 如今他已不再年少,可当年愿许共白首的故人却早已不再。 大明宫前,叶英举目眺望,远处烟尘滚滚,那是凯旋的大军,是大唐的铁骑,是随军前来朝觐的万国使团,那也是他一手缔造的大唐盛世。 叶英背上的归羽剑在剑鞘中微微嗡鸣,引来众人侧目,然而他却恍若未觉地遥望着朝拜的诸国,神色专注却并非常人应有的自豪与骄傲,而是淡淡的哀伤—— “阿砚,这盛世大唐,如你所愿。” 第60章 侠行九州 一 “恭喜宿主顺利完成第一世界,第二世界正在加载,请耐心等待。” 听到不属于996的机械女声沈砚不由挑了挑眉:“系统?” “在的呢,宿主。”996轻快地回答道。 “你们这跳转世界还卡过图?”沈砚扫视过自己所处的环境,却也只认出周身盘绕的星图并不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内,沈砚抬手拂过,却只能看到点点星子穿过他的手,丝毫不受影响。 996回答道:“不是的哦~这里是系统附带的意识空间,一来是为宿主防止被某些特殊能力者直接读取记忆,二来则是给宿主足够的缓冲时间——宿主刚刚结束上一个世界的生活情绪肯定很难快速抽离,这个空间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宿主们有足够的时间适应自己的身份的转变,并且确定自己下一世界的一些设定。” “设定啊……”沈砚这才恍然想起这次系统不会再给他开无双模式了,就连人物设定都要他自己想,沈砚不由啧了一声,“行吧,先显示我能够选择的人设吧。” “滴——根据宿主收集的道具,本世界可选择人设包括纯阳弟子、万花弟子、七秀弟子……” 沈砚看着随着996的报幕一个一个显现出来的卡牌,沈砚对此倒是没有太多的意外,毕竟本来就是他自己收集的,不过……沈砚看着独树一帜闪闪发光的七秀卡牌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996似乎也卡了一秒,随即一阵提示音响起:“滴——接收到世界的馈赠,触发特殊任务。” 沈砚瞬间捕捉到了关键词:“世界的馈赠?任务?” “由于宿主对上一世界的发展做出杰出贡献,得到世界的馈赠,转化认可值数据溢出,故此触发特殊任务。宿主可选择是否接受任务。” “接受会怎样?不接受又怎样?” “接受任务则系统升级,世界的馈赠在系统升级后转入宿主积分系统,若拒绝任务,认可值溢出,将默认宿主选择解绑系统遣返原世界。” “那我的记忆呢?”沈砚可没有忘记遣返世界也存在着差异,如果是当初刚穿越时沈砚肯定不介意立刻回去,可是如今……沈砚却是不愿忘记自己在大唐的十年的。 “默认清空宿主与系统相关所有记忆。” 996的回答显然也在沈砚的预料之内,沈砚不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咬牙道:“接受任务!”虽然他不知道这份世界的馈赠会给他的系统带来怎样的改变,但是他知道他不想放弃这份珍贵的记忆,所以,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他总是要去面对的。 “任务接受成功,执行人设锁定,任务[coser的基础素养]发布:请宿主用指定人设卡达成指定成就。” 沈砚定睛一看系统给出的人设与成就,顿时脸色变得十分精彩:“……我觉得你们对coser的基础素养仿佛有什么误解!”他似乎再挣扎一下,但系统显然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任务检测无误,请宿主不要找借口逃避任务。”996冷漠无情地驳回了沈砚的意见随即补充道:“不过由于宿主遭遇突发情况而被强制锁定人设,系统将提供补偿方案:一,替身人偶与二次人设选择,方便宿主切换马甲,更利于任务展开。限制条件:在至少一人认可宿主的锁定人设后方可解锁;二,一万积分,请选择。” 沈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积分虽好,但我选一!”呵,他还有别的选择吗?积分虽好,可也不看看系统锁定的人设是哪个!他当初为什么要手贱收集七秀的大扇子呢?果然收集癖、强迫症要不得啊! 只见,任务详情中明晃晃地写着:指定人设——七秀弟子,制定成就——天下第一美人。 看着自己面前的系统版面,沈砚越看越是心烦,虽仍有些离别的忧愁却是没了那份伤感的心情,索性直接道:“第二人设选定丐帮,立刻进入第二世界。”别问他为什么选丐帮,问就是平衡阴阳!女装大佬什么的全是假象,看他丐哥,多a! 996:“人设选定成功,即将跳转第二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 —————— “唉~”穿着明黄色衣衫的青年撑着脸坐在庭中,望着天空中的明月,眺望着远处大殿的屋脊,疑惑不解地问道:“唉~魏统领,你说我这屋顶到底有什么好的?竟然能引得两位绝世剑客在它头顶上约战——他们是不是当我这大殿是没有主的紫金山?” 这话魏子云可不敢接,毕竟问话的这位可是这片土地上最最尊贵的人。要知道,有些话,说了,可是要掉脑袋的。更何况他知道对方并不是非要得到他的答案。 小皇帝倒也没有为难他的想法,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旋即便转开了话题:“平南王府镖银被劫案还没有着落?” “是,不过金九龄设计激陆小凤出手了,有他在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结果了。”魏子云显然对陆小凤颇为看重。 小皇帝倒也听说过不少关于这个名字的传闻:“陆小凤啊……这倒是个人才,可惜凤凰不是那么好留住的。唉,魏统领,你说朕为什么要是皇帝呢?” 魏子云再次哑巴了,小皇帝无趣地撇了撇嘴,也不管他,看吧,这也就是他不想当皇帝的原因之一,这些人呐,总不敢跟他讲真话。他们也不想想,这朝堂上有一个算一个,有几个真正干净的?他若是真想与他们清算,他们一个也留不下!唉,罢了,还能换咋地?凑合着用吧。 至少现在的这批人,闷是闷了些,至少不会像以前那群老头子一样成天拿漂亮话来唬他,呵,还盛世太平、海晏河清?他们当他是瞎子还是聋子?蒙古都快打到家门口了还只知记得那些个蝇头小利,也不晓得覆巢之下无完卵,简直是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小皇帝越想越气,端起酒杯来就是一阵敦敦敦。 虽然有心想劝,但……想到自己刚才的表现,魏子云决定将沉默进行到底,默默无视了一旁伺候的王安公公的示意——他才不傻呢,这种时候去触皇上的眉头,肯定是要被整的,反正皇上行事向来有分寸,便是今日一不小心喝醉了,该头疼的也该是明日来上朝的大臣们,和他一个御前侍卫统领有什么关系? 小皇帝不是不知道他们的“眉来眼去”,但他是一个宽容的好上司,所以对于下属的一些小毛病,他向来是不会斤斤计较的。不过,不计较归不计较,小皇帝还是忍不住长叹一声,抬头望月:“真羡慕这些江湖人……” 小皇帝话说到一半,确实不由失声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圆月之中忽而多出一道人影,随即人影翩翩落下,及至近前方才足尖轻点,身形一顿,轻盈而落。 轻纱漫卷,乌发如墨,肤如凝脂,面若桃李。粉衣仙女盈盈立于石桌之上,小皇帝抬头仰望,连自己手中的酒杯摔了都毫无所觉。 小皇帝素来认为他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固然会欣赏美丽的皮囊与美好的灵魂,但他是一个有节制的人,他从不沉迷任何事物。虽然颜控,但不耽误正事,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一定是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皇帝。但,就在刚刚,他一直坚信的信念突然动摇了,因为,他觉得,如果是为了如此美人,做个昏君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古人诚不欺我!”小皇帝用梦幻般的语气喃喃出的话瞬间把魏子云到了嘴边的护驾给噎了回去。 魏子云默默地看看从天而降的粉衣女子,再看看满脸梦幻的表情的小皇帝,默默地伸手捂住王安的嘴将他拽了回来:)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种时候去打扰皇上肯定会被祭天的!别问他怎么知道的,从这位还是太子时他就是他的贴身侍卫,他还能不了解这位主是个什么性子吗?! 呵,什么不近女色、励精图治全是骗人的!他要是哪天不想着逃宫、美人,他敢把头拧下来给他当球踢! 还没落地就被迎面糊了一首李延年歌的沈砚心情复杂。其实吧,沈砚倒也不觉得系统为难他,毕竟七秀的壳子只要不是放在修仙世界或者是剑三这种bug级世界中,颜都是相当能打的,再加上一些手段,天下第一美人绝对不是什么难以达成的成就。然而,最关键的是——套着这具壳子他实在有心理压力啊! 沈砚强行抑制住自己想要伸手去托胸前某处沉甸甸的存在的冲动,低头望向某个“赞美”他的存在。虽然他还没落地就原地收获了一个认可,而且还是被系统承认的绝对认可,但……小兄弟,别认为你帮他解锁了替身人偶就能够被原谅!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你确定是在描述他?!看来宁的眼睛需要好好去看看了! 沈砚嫣然一笑,小皇帝被他的笑容迷得七荤八素,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他眼中隐藏的深深的恶意:“你是在说我?” 宛若黄莺初啼的声音令小皇帝愈加失神:“是啊是啊!这世上除了卿还有谁能担得起这般美誉?” 沈砚轻笑,嗔怪地瞥了他一眼,让小皇帝瞬间心头一跳,然而还不等他升起什么旖旎的幻想,便被沈砚口中吐出的男子的浑厚的声音吓得瞬间清醒过来:“你给老子睁开眼看清楚,老子是男的!” 小皇帝觉得自己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恶意——他的真爱——不仅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而且,还是个男人!qaq 第61章 侠行九州 二 “qaq那是朕的龙椅……那是朕的葡萄……那是朕的……”小皇帝看着某个霸占着他的龙椅、吃着他的葡萄甚至连他的奏折都没放过的……男子,心中充满了绝望与不解,他到底是怎么在短短两天内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呢? 小皇帝经过深刻反思后得出了一个结论——美色误人!即使他知道了这具仙女壳子下装的是一个汉子,即使他知道什么悦耳动听的声音全是口技,即使他知道这张脸多半也是易容,但是,qaq他控寄不住他寄几啊!“她”只要一笑他就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会点头了呀!魏子云和王安两个废物!竟然不知道拦着他!废物!!! 沈砚倚在龙椅上,抬眼瞥了一眼搬着小板凳可怜巴巴地缩在柱子边上眼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奏折的小皇帝,心底轻哼一声,唇角却不由勾起一抹笑意:“皇上离那么远做什么?小女子还能吃了你不成?” 明明是娇柔媚人的声音小皇帝听了却生生打了个寒战,连连摇头:“不不不!这,这,这宽敞,朕喜欢坐这。” “哦?当真?” “当真!一万个真!” 沈砚看他仿佛受惊的兔子一样的表现,只觉忍俊不禁,看来他这两日着实把人折腾狠了。当然,他可不会感到愧疚,毕竟,谁让他先“调戏”他的呢?不过,也是因为他好欺负,否则,他早就跑路了——皇宫大内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就算是这龙椅坐起来也觉得太过膈人,更何况还有一群只要小皇帝一声令下便会对他喊打喊杀的御前侍卫。 但是……沈砚装作专心浏览奏折,视线的余光却是看着自己移开目光后一秒镇定、然后开始盯着他的手发呆的小皇帝。刚开始的时候他都没有发现,因为小皇帝在盯着他的脸瞧过几次后,次次被他发现,从那以后他便察觉到他对旁人的目光十分敏感,所以他很快就改成盯着他的手看了。 如果不是后来沈砚觉得他太过安静怀疑他在暗中使坏所以专门观察了他一会儿,恐怕还都发现不了他的痴/汉行为。啧,某些人,真是颜控到了一定程度了。 小皇帝虽然好欺负,但沈砚可不会小看他分毫,他当初没有立刻皇宫是因为觉得这个小皇帝似乎是个贪花好色的性子,或许可以利用一二,毕竟若论这天底下谁的消息最灵通皇帝绝对算得上是一个人选。至少,沈砚想要了解这个新世界的话,从皇帝入手绝对是一个不二选择。 但是随着接触和了解的渐渐加深,沈砚对小皇帝的认识也逐渐改变。虽然面对他的美貌,某人的底线可谓是从一开始就掉到了地心,可是……沈砚装模作样地提起笔来,原本窝在柱子边的小皇帝瞬间一个虎扑,夺过沈砚手中的奏折塞进怀里,随即讨好地笑道:“沈哥哥行行好,这个不能动,您想写东西朕让王安去给您找纸。” 沈砚搁笔挑眉,微微眯起眼睛:“不继续演了?继续啊,我瞧你演得挺开心的啊。要不要我配合一下你?沉迷美色的昏君和霍乱朝纲的妖妃,您这画本子平日里没少看吧?” 面对沈砚似笑非笑的神色,小皇帝面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半晌之后却是突然直起身,再不复方才的期期艾艾笑道:“沈兄方才不也是演得兴致勃勃吗?” 二人相视而笑,像极了两只狐狸。沈砚啧了一声,起身十指交叉,手肘撑在桌面上,手背抵着下巴,换回了自己的原声传音问道:“那,我能问一下您为何不叫破我的身份,还如此放纵我吗?” 小皇帝似笑非笑:“或许我好男色?” 沈砚险些被他逗乐了:“别闹,你的眼里我可看不见欲/望。”是的,这也是让他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他虽好颜色,可看他的眼神却不带丝毫欲/望,所以说,他的好色与其说是男人对女人的欲/望倒不如说是普通人对一件美好事物最纯粹的向往。当然,简单来说,就是颜控!嗯,晚期没救的那种。 小皇帝无趣地撇了撇嘴,随即解释道:“你肯定武功高强。”那是自然。 “你对我并无恶意。”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有求于我。”确实是有些需求。 “所以你肯定会答应给我讲江湖上的故事,说不定还能教我几招武功。” 沈砚:“……所以你就为了听个故事学两招武功?!”沈砚觉得自己之前的严阵以待全都喂了狗,亏他还认为他是什么心机深沉的影帝级人物,结果就为了听段评书,学点拳脚功夫?别问他为什么肯定他没有说慌,一切全在眼神里,自己体会去! “对啊!”小皇帝回答地也是毫不心虚。为了一段故事装了好几天舔狗,看得出来,这位也是非常能屈能伸了。 可沈砚还是无法理解:“不是,你图什么啊?你是皇帝,你还请不起一个说书的,请不到几个拳脚师傅?” 小皇帝也是十分委屈:“我也想请啊,可是我只要敢请明天弹劾上书的折子就能把我埋了。” “所以你沉迷美色就不会被劝谏了?” 小皇帝诡异的停顿了一息之后方才红着脸小声回答道:“朕还没有子嗣,他们都盼着朕赶紧传宗接代呢。” 沈砚面无表情:“然后去母留子,继承人有了妖妃也没了,宁的大臣们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啊!” “其实也没什么啦,都是一般聪明而已。”小皇帝脸更红了。 沈砚:“???你难道还真认为我在夸你?” 两人在殿中又是闹得一阵鸡飞狗跳,引得殿外的魏子云频频望向紧闭的殿门。不过显然,他并没有透视,所以也就没能看到殿内令人三观炸裂的小学鸡打架。 在互相伤害中,沈砚与小皇帝终于达成了共识。小皇帝将为沈砚提供政/治援助与官方背书,沈砚则要将自己知道的江湖故事生动形象地讲述给小皇帝听,绝不能偷工减料、夹带私货。双方谈妥条件之后,沈砚突然问道:“金九龄还没有被陆小凤干掉啊?”他刚刚看到的那份奏折就是金九龄报告陆小凤调查镖银劫案的奏折。 小皇帝被沈砚不着边际的问题弄得满头雾水:“陆小凤不是和金九龄是朋友吗?为什么他要干掉金爱卿啊?” 沈砚眼波一横,电得小皇帝一个激灵,但下一句话却是令他瞬间冷汗直冒:“可是是金九龄劫走了镖银啊。” 小皇帝整个人都裂开了:“???怎么可能!?” 沈砚笑容甜美,吐出的话却是令小皇帝险些原地升天:“你是不是话本看多了,脑子都丢在话本里了?不是金九龄还能有谁?再说了,你自己发的薪俸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就金九龄六扇门总捕头那点钱能够干什么的?江湖上谁不知道金九龄衣食住行皆是无一不奢侈,他不犯法哪来的钱?不知道所有来钱快的方法都被记录在律法之中吗?” 小皇帝被一连串的灵魂发问问得直接怀疑人生:“可,可,可六扇门总捕头的薪俸不低啊!朕平日里吃穿都花不了那么些钱啊!” 沈砚嗤笑一声,上下将小皇帝打量了个遍,旋即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所以说你混得连你手下的一个六扇门总捕头都不如,你这皇帝当得到底有什么意思啊?” 小皇帝顿觉心口一疼,眼泪汪汪:“朕也不知道呀,朕也不想干的……可先帝只有朕一个儿子,再加上其他几位皇叔实在太废了……qaq朕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好学?” 沈砚捏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瞥了他一眼含糊不清道:“你问我我问谁?这难道不是你自己造的孽吗?” 小皇帝,卒。 虽然某人一见面就垂涎他的美色,但沈砚自认自己还是一个比较宽宏大量的人的,既然已经了解了情况,也折腾了小皇帝这么久了,他自然也要做出些回报——“既然皇上相信小女子,那,小女子便送皇上一份大礼如何?” 小皇帝好奇不已:“什么大礼?” “既然你那么喜欢江湖,那我将这江湖赠你,如何?” 明明是狂傲至极的话语,但被他用风轻云淡的语气说出时却莫名令人信服。小皇帝微微一笑,眨了眨眼,只道:“那朕等着你的礼物?”他虽向往江湖中的快意恩仇,但作为皇帝,这么一支强大的力量不受他掌控、听他调遣对他而言着实是一种煎熬,他早就想向武林出手了,只可惜六扇门的工作做得实在不尽人意。 沈砚微微扬首,矜傲道:“皇上看着便是。” 与小皇帝达成共识后,沈砚终于放弃了继续赖在皇宫里折磨小皇帝也折磨自己的想法,毕竟,在皇宫里他虽能在小皇帝头顶上作威作福,小皇帝看在他的脸的份上也愿意纵着他,可他一个大男人对于祸国妖妃这种称号真的是敬谢不敏,如果不是为了搭上小皇帝这条线,他当初一拿到认可、避开人群便换回丐哥壳子了。 不过,这么些天穿着女装在皇宫一路晃下来,沈砚也已经淡定了,不就是女装吗,反正除了小皇帝之外他们也没人知道他是男人,而且某人可是十分自觉的给他改了名字——沈雁,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雁。呵,小皇帝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反正沈砚知道在他看到这两个字的第二天某人顶着两熊猫眼去上的朝:) 离宫之前沈砚还不忘征用了小皇帝的一座私邸,改做沈宅。 至于如何融入这个全新的江湖的问题,沈砚捏着自己不久前从小皇帝桌上顺走的奏折,露出一抹冷笑,既然用了七秀的壳子,那对某些事情他自然便不能坐视不理了,毕竟,公孙剑舞的名号可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够随意玷污的! 不久后,一道英雄帖传遍天下: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今闻宵小之徒借我公孙剑舞之名行不轨之事,今广邀天下豪杰,正我公孙剑舞之名。望诸君不日莅临扬州,品道论剑,存真去伪——七秀坊,沈雁敬上。 第62章 侠行九州 三 江湖中从来不缺各类谈资,各门各派的天才人物更是层出不穷,远的不说,单说那前段时日决出的五绝,再道那即将约战紫禁之巅的剑神、剑仙,可谓是精彩纷呈,你方唱罢我登场,多得是令人心驰神往的故事。 然而,就在这华山论剑刚刚尘埃落定、剑神剑仙即将开战的日子里,最令众人津津乐道的,不是以一敌四不落下风的王重阳,也不是即将决出剑道第一的紫禁之巅约战,而是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门派,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名字——七秀坊,沈雁。 本来,一个无名无姓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的人竟然广发英雄帖,邀请天下武林中有头有脸的各位人物莅临,这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然而这个沈雁却偏偏不仅没有成为笑话,而且成为了脍炙人口的武林新秀,不因其他,只因那英雄帖上提到了一个人——公孙大娘。 说起公孙大娘,她在江湖中也算得上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毕竟这武林中用剑的多,可用剑用得好的少,而这剑用得好的人中,女人又尤其得少。作为当世武林中数得上的女子剑道高手,公孙大娘的一手公孙剑舞可算是出了名的。 可是如今这帖中的言辞竟然暗指公孙大娘欺世盗名,尤其还提到了那位与她同名同姓的公孙剑舞创始者,如此一来那些向来自诩能主持武林公道的名门正派们自然就不能坐视不理了。更何况,还有那许多爱看热闹的人,再或是爱剑之人,自然也都齐齐奔赴扬州沈府,想要一探这件事情的真假。 再加上,消息传出不久后,公孙大娘公然放话要与对方对峙,让对方后悔玷污她的名誉。如此一来这件事情更是甚嚣尘上,引得无数人议论纷纷。 不过,这些都不是陆小凤在意的——虽然他也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可是,现在他却是没有这份闲心的。因为他的好朋友西门吹雪就要和叶孤城比剑了! 陆小凤与西门吹雪是朋友,对叶孤城自认也是有所了解的,可是正因为了解这两个人,所以陆小凤才更要阻止他们的比试,因为他知道,他们的剑出鞘必然见血,这场比试,必然只有一人能够生还,甚至更糟糕一点,他们会同归于尽。陆小凤可不愿看到那般场景,他的每一个朋友都是宝贵的,他可不想看着他们去死——无论哪一个。 当然,陆小凤心里也有准备,这二位可都不是能听得进去人劝的主,更何况这还事关他们最看重的剑道。不过,即使知道,陆小凤还是急匆匆地一得知这个消息便赶去找西门吹雪了,虽然他不一定能劝得住,但总要努力一下才知道,便是努力不成功,他本也应为他们见证这一刻的——无论他们是生是死,这都是他作为一个朋友对他们的支持。 但陆小凤没想到,他一路马不停蹄地找上西门吹雪,人没劝动就先被对方拐到了扬州,顺道还在目的地附近巧遇了出来遛弯的花七公子,然后被花七公子一起打包带回了小楼——没办法,谁让周围的客栈客都满了呢? “……所以西门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见公孙大娘?唔……她的剑法肯定是不如你的,不过人倒是长得不错。”陆小凤知道自家好友不在家备战反倒风尘仆仆跑来扬州的原因后顿感无语。怎么说呢,这大概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吧,他在这为了决斗急得挠心挠肺,结果人家竟然还惦记着公孙剑舞! “不是。”西门吹雪冷冷地瞥了陆小凤一眼,对于他的语言描述十分不满:“女人不用剑,用剑的便不是女人。我不过是来看看所谓真正的公孙剑舞到底是什么样子罢了。” 陆小凤见过公孙大娘,知道她的剑法与西门吹雪完全没有办法比,自然也就轻视了三分,而另一方更是一点名声都没有传出来过的人,陆小凤自然而然地就选择了无视了他,毕竟怎么看都是成名已久的公孙大娘更有公信力一些。 自讨了个没趣的陆小凤摸了摸鼻子,觉得西门吹雪这次多半是白跑了一趟,随即又一刻闲不下来地对花满楼感叹道:“这阵势可真够大的,不仅惊动了西门,竟连这街上都寻不到一处落脚的地方,这得有多少人啊?对了,这沈府虽闭门谢客,但你们这也算是邻居,怎么样,你可知道这沈雁的底细?” “底细谈不上,他们也是最近才搬来的,而且自从搬来便再未出过门,不过,我倒是知道,那位沈雁姑娘绝对是位绝无仅有的大美人。”花满楼给出的回答却是让陆小凤刚喝进嘴里的酒险些一口气喷出来。 “你说什么?还真是位女子?!”陆小凤不信:“女人也就算了,还大美人?啧啧,看起来西门这次又要白跑一趟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那是位大美人的?”一个瞎子口中的大美人,着实算不得什么准。 随着陆小凤的话,西门吹雪的脸色也明显冷了三分。 却不想花满楼却是少有的语气坚定的反驳道:“那可不一定——我听得出,那是一位极美的女子,而且,她的武功绝不下于她的美貌。” “哦?”陆小凤顿时来了兴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虽然是个浪子但是美人嘛,大家都是爱看的,更何况还是一位武功与美貌成正比的美人,这更让他兴致非凡。 不等陆小凤追问,花满楼便主动说道:“那日他们搬来沈府时,那位沈姑娘刚一下车,我可是听到整条街都安静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直到他们进了沈府,那急促的呼吸都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逐渐放缓——一个连女人见了都心跳加速的女人,自然是极美的。至于她的武功……” 花满楼略微一顿,露出了一抹笑容:“一个佩满了钗环玉饰行动间还只有一个声音的人,一个行走间若春风拂柳般无声无息的姑娘,一个除了呼吸连我的耳朵都察觉不到的武者——你觉得她的武功会有多高?” 随着花满楼的描述陆小凤的面色也不由渐渐肃然,如果说陆小凤最相信的东西有哪些,花满楼的耳朵绝对排在榜内前三!要知道花满楼可是连花开的声音都能够听得到啊!如此可见想要瞒过花满楼的耳朵到底需要多么厉害的功夫。 或许隐匿功夫并不代表一个人的实力水平,但是一个武林高手对于其自身的掌控,绝对与他的实力呈正比。陆小凤不由露出了一抹向往的神色:“按你这么说那我可真是好奇了,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竟然能够瞒过你的耳朵,该不会她的武功境界已经是传说中的天人之境了吧?” 感受到随着陆小凤的猜测剑意愈加锋锐的西门吹雪,花满楼不由失笑:“是不是天人之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的剑道必然与西门庄主不同。”西门吹雪的剑是杀人的剑,是染血的剑,可在那个人的身上他嗅不到丝毫的血腥气,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便是正如西湖二月的垂柳繁花。 他不喜欢西门吹雪的剑,却想认识一下这位沈雁姑娘,当然,他觉得西门吹雪很有可能也看不上这位沈姑娘的剑,因为她的剑似乎美则美矣却失了三分剑的真意,毕竟剑是杀人器,虽是公孙剑舞,但更重要的应是剑而非舞才是。 不过这些话花满楼并未说出口,毕竟这些不过是他自己的猜测罢了,一切事情便是眼见都未必为实,更何况凭空猜测呢?所以,一切还要等三日后,英雄帖上约定的时间来临后才方有定论……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不过,当他们依照约定的时间前去赴宴时,却见沈府门前围了一大群群情激奋的武林人士——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没错!我们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进?” “是极是极,连我堂堂南海大侠都没有请帖,这本来就是你们的失误!” 陆小凤不由暗中咂舌:“竟然没有请帖还不让进?看来这热闹我怕是看不成了。”他们三人中西门吹雪与花满楼都是有请帖的,不过他倒也没有蹭他们的请帖进去的意思,毕竟这邀请的可是全天下的武林名宿——真当他陆小凤不要面子? 花满楼与西门吹雪也都没劝,毕竟他们都知道陆小凤就是来凑个热闹,少凑个热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就在这时,沈府门前却是异变陡生。只见那些江湖人士争论不成,竟想强行闯门,那些护院也不强争,见他们动手竟只是随手拦了两下便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抱臂旁观。正当陆小凤好奇这沈府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时,那些刚闯进去不过三息的“大侠”们,竟都有一个算一个,一股脑地倒飞出来,十分整齐地在地上垒作了一座人山。 只听门内随之传来一声嗤笑:“为什么不给你们发请帖自己个儿心里没点逼数吗?小爷我今个儿算是长见识了,竟然还真有管自个儿叫大侠的,啧啧,就你们也想看我妹妹的剑舞?也不擦干净眼睛瞧瞧,你们自个儿配不配!” 看到应声阔步走来的青年,陆小凤三人皆是心头升起了一丝警兆——危险!不过随即,陆小凤又不由眼前一亮,哟!这位兄台长得够俊! 只见,来人落拓潇洒,容貌更是俊美之中不失英雄气概,衣着虽然看上去十足的江湖风气,但是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可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眼便瞧得出那衣料、绣工都是一等一的上品,更遑论那羽织上明晃晃绣着的青龙。看得陆小凤直暗自咂舌:这是皇家的哪位王爷出来体验生活了?竟然那么高的武功,这世上有些人还真是有权有势还有才啊! 不过转念一想,陆小凤又难免有些纠结起来,这兄长都长得那么好看,那妹妹岂不是更美了?这般龙姿凤章的人物若是错过了下次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得见,所以……他到底要不要蹭花满楼的请帖呢? 同理可证,妹妹的武功应当不比哥哥差太多,这也就约等于剑术高超——西门吹雪的眼睛也随之亮了起来。 正当门前众人噤若寒蝉之时,人群中本就显眼的陆小凤三人愈加突出了出来。将替身人偶抛在院内独自美丽,自己换回男身出来浪的沈砚一搭眼便注意到了他们一行,上下打量了他们片刻,沈砚心中已有了猜测:“四条眉毛陆小凤?” “正是。”一听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号,陆小凤顿时便笑眯了眼,因为他知道他可以不用纠结了,果然,沈砚听到肯定的答复当即大笑道:“久闻大名!快快请进!我可是派人给你送了好几次请帖都没寻到人,没想到你却自己找上门来了。真是缘分啊!” 陆小凤听了也是一乐:“可不就是缘分吗!” 第63章 侠行九州 四 沈砚是一个很适合做朋友的人。 陆小凤是一个很会交朋友的人。 所以他们很快成为了朋友…… 好吧,这三件事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关联,不过他们确实很快成为了朋友。有多快呢?从沈府大门口走到大厅,他们就已经是朋友了,因为——“没想到沈兄也是好酒之人啊!” 沈砚一咧嘴,笑道:“那可不?酒可是个好东西!我们君山人就没有一个不好酒的!回头儿等这边结束,陆兄留下,咱们整两盅?” “一言为定!” 虽然陆小凤一眼便看出这沈府疑点重重,但这并不妨碍他交沈砚这个朋友,因为他信得过自己的眼光,沈砚其人仗义大方绝对是个可交之人,至于他这沈府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那并不重要,毕竟,就算是朋友,也得有自己的隐私不是? 沈砚引着陆小凤等人入座后,扫视了一圈大厅中的人数,摸了摸下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决定再到门口等上一刻钟,一刻钟之后还没有来的人自然也就入不得他沈府的大门了,毕竟,他的“妹妹”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沈砚绝不会允许沈雁这个名字流传于世的! 沈砚正欲离去之时,却突然被人叫了住,而且,这叫住他的人也让沈砚万分意外。只听西门吹雪问道:“沈公子,论剑者何人?” 沈砚挑眉:“家妹,沈雁,沉鱼落雁之雁。” 众人之前都已通名,此时虽觉奇怪,却也知这兄妹二人的名字同音不同字,倒也区分得开谁才是今日的主角。 “用公孙剑舞?” “正是。” 西门吹雪皱起了眉头,张嘴要说些什么,却被一声冷哼打断:“贵府好大的口气!先是诽谤家祖的声名,又斥我这正牌传人为欺世盗名之辈,却不知阁下可有真的有那么大本事,能将这出戏唱到底!” 只见,公孙大娘冷笑着大步自门外走来。她其实并不喜欢与人正面相对,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实力在江湖中不过堪堪混上一流的水准,多的是人能够将她拿下。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够容忍一个无名小辈来质疑她公孙剑舞传人的声名。 她有许多的身份,但从她这些身份中唯一的正道身份便是公孙大娘便可以看出,她是真的以这个名号为傲的,虽然她也知自己的剑法比起西门吹雪、叶孤城之流不过尔尔,但这并不影响她前来赴宴,因为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罢了,又怎么可能用出比她更惊艳的剑法呢? 那是不可能的。公孙大娘对自己迷之自信。 “那沈雁呢?如今我来了,她又为何不来迎战?”公孙大娘怒气冲冲,势要将那诽谤自己的小贱蹄子斩于剑下。 沈砚嗤笑:“阁下何必这么急着送人头呢?反正结果早已注定,迟早身败名裂,不如多享受一下当下。” 公孙大娘冷笑道:“原话奉还!阁下可真是好心态,将这天下武林骗得团团转,还要劳动我这么大老远地跑来辟谣——还真是好算计啊!我活了那么久,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先祖还有别的传人。” 沈砚笑容中亦尽是嘲讽:“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一生未婚的公孙前辈还有后人留世,更何况,你见过谁家后辈大摇大摆地挂着先辈的名号出来招摇撞骗——也不怕半夜里被先祖找上门?” “你?!”公孙大娘气得面色铁青,但看沈砚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以及众人狐疑的目光,公孙大娘也是心情郁卒,自知自己有口难辩,更何况她本来也说不过沈砚,当即一甩袖坐在了一处空位上:“莫要逞口舌之力,既然来了,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编出一套公孙剑舞来不成!” 沈砚心底发笑,可不就是编出了一套公孙剑舞来吗?只不过不是他编出来的,而是剑唐世界的公孙姐妹二人自己编出来的。试问这样的公孙剑舞又怎会输给这个所谓的公孙大娘——虽然这世上也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说法,但很可惜,那个人显然不是这位公孙大娘。 不过心里笑归笑,沈砚也毫不犹豫地应道:“好!既然如此,那丑话便说在前面,公孙大家的威名不容轻辱,此战,生死不论!” 一听生死不论公孙大娘瞬间有些犹豫了,然而不等她权衡出利弊便听沈砚冷笑道:“不敢应也没事,只要你回去之后别再以公孙传人自居,别再用公孙大娘这个名号,承认自己欺世盗名并非公孙剑舞传人——只需如此,那今日之事,就权当沈某请大家聚上一聚。你以为,如何?” 公孙大娘瞬间气得连剑都拿不稳了:“都提这么过分的要求了你还敢说而已?!”公孙大娘简直不敢相信,没想到某些人看起来长得人模人样实际上却这么厚颜无耻,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这也不愿,那也不行,那你今天来做什么的?”沈砚扬起下巴,打眼角边斜了公孙大娘一眼,语气中尽是轻蔑。 “你莫要欺人太甚!”公孙大娘也是被气得够呛。 沈砚嗤笑:“行了,别说废话,比还是不比给句准话,大家可没有那么多功夫陪你在这里闲耗。” 公孙大娘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心头的愤怒,问道:“那你们与我比试的人呢?” 沈砚坐回席间,摆好姿势,抬手示意道:“呶,那不是来了吗?”他刚刚与公孙大娘斗嘴时可没有闲着,那替身人偶虽有本能反应,却也需要他在心中发布指令才行,这不,他刚刚便趁着空档将他的“妹妹”请了过来——沈砚心念一动便与替身人偶悄无声息地交换了身份。 沈砚不慌不忙地转过面前的屏风,面对厅中的众人,勾唇浅笑:“在下沈雁,见过诸位侠士。” 话音落下,一时之间却没有一个人应声。无他,只因他们都被眼前的美貌摄走了心神,唯有花满楼因为眼睛看不见的缘故尚能保持平常心,甚至还有心情调侃陆小凤道:“这沈姑娘到底有多么美貌,竟然连你都看愣了神?” 陆小凤心思单纯,虽是被美貌吸引,但被花满楼一问他也立刻抽身而出,不过语气之中依然有一丝兴奋:“虽然我还不知道她剑术如何,但我知道,若论美貌,这沈姑娘绝对是冠绝天下啊!” 花满楼失笑,看来这沈雁姑娘确实是极美的了,连冠绝天下这个词都用上了,还真是让人好奇呢。 不过不同于众人的痴迷与花满楼的好奇,西门吹雪除了最初的惊艳外此时却是眉头越皱越紧,在别人还在关注着沈雁的美貌时他的目光却早已移到了她的剑上,可是她的剑却让他心情更加糟糕——轻红双剑背在女子身后、飞羽缠绕的样式精美非常,柄端的蓝宝石下还垂落长长的剑坠,这对双剑与其说是一把杀人利器,倒不如说像是一对工艺品,着实令人看不到它们的锋芒。 如果说看到沈砚的武功还让西门吹雪对沈雁的剑法有所期待的话,那么沈雁的剑却是令西门吹雪了失去了所有试探的兴趣,一把连锋芒都没有的剑如何杀得了人?用着这样一把华而不实的剑的人又怎会是一个剑道高手? 而显然,有这个想法的人并不只是西门吹雪一人。公孙大娘虽然也被沈雁的美貌摄了一瞬心神,但女人看女人与男人看女人是截然不同的,纵然沈雁再怎么美貌在同为女人还是敌人的公孙大娘眼中能够激起的只有嫉妒与仇恨。 公孙大娘瞥了一眼沈雁的剑当即笑开了怀:“小姑娘你该不会就打算用这对剑与我比试吧?这么漂亮的剑可别凭空折了去——你总不会认为这比剑就是谁的剑多谁就能赢吧?”这话一出众人顿时一阵哄笑。 沈雁笑容不变,目光淡淡地扫过厅中众人,最后回到公孙大娘身上,她也不多话,只拔出身后的双剑嫣然一笑:“光说不练假把式,阁下不若打过再说,否则,这说得越多,到时候错的越多,我怕您死不瞑目。” 看着言笑晏晏的女子张口便是这般犀利的话语众人不由默然,这美人还真是带刺啊!这话可够恶毒的,不仅说公孙大娘必然会输,还暗指便是她死了也要让她臭名远扬,让她死都死不安生。 公孙大娘顿时勃然大怒:“好啊!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说着,便拔剑向沈雁刺来。众人心中俱是一惊,虽说此次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围观这场比试,但这比试开始的未免也太仓促儿戏了一些吧?更何况,这般含怒出手不说一声便拔剑而刺与偷袭有什么区别?一时之间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当然,这其中到底有几分是不屑于公孙大娘的作为,还是纯粹担心沈雁这位大美人的安危,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当公孙大娘的剑及至沈雁身前时,沈雁终于也动了——素腕轻抬,刹那间,天光乍破。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沈雁只用了一剑便将公孙大娘的剑挑落一旁,再一剑,一朵血花便在她的心口盛开。但在这之后,沈雁并未停下自己的动作,仿佛没有看到已然倒下的公孙大娘一般,剑招不变,舞步继续,仿佛那杀死公孙大娘的两剑不过是她表演的一部分罢了。 绝色的美人配上绝世的剑法,无尽的杀机在最绚烂的舞姿中含而不露,西门吹雪这一刻突然认识到了自己方才所犯的错误——没想到他竟也有以貌取人的一天啊! 此时此刻,已然没有人去在乎公孙大娘的死活了,也没有人再去纠结到底谁才是公孙剑舞的传人了。因为,看到了这段剑舞的人心中都有只有一个声音——这,便是公孙剑舞! 来人中不乏有人见识过公孙大娘的剑,他们敬重公孙剑舞的名号,但他们敬重的不过是这段传承,这个名号罢了。直到今日他们方才心服口服的敬佩这套剑法,因为,这确实是一套绝世的剑法。他们如今才算是理解,为什么杜甫会说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舞初第一了。这般神妙的剑与舞的融合,便是说它是天下第一也毫不为过啊! 众人一时之间都看痴了,但,沈雁并不打算让他们将自己当猴戏看,见效果差不多了,沈雁又跳了一段剑器浑脱随即剑锋一转,腰肢轻折,收剑谢幕。 厅中静默三息后,刹那间,掌声雷动。 他们,都被这一曲剑舞所征服了。 公孙剑舞,名不虚传! 第64章 侠行九州 五 剑舞罢沈雁便略一福身,翩然退场。至于死在沈雁剑下的公孙大娘,此时却是已经没有人想起她了,众人全都七嘴八舌地向沈砚夸赞着方才的剑舞是多么令人惊艳。将意识转回男身的沈砚微微一笑,对众人的奉承与吹捧照单全收,同时还不忘向一旁侍立的下人以目示意,让他们上前收了公孙大娘的尸首。 毕竟,他们能够无视公孙大娘的尸体他还不想留着它倒自己的胃口呢。 沈砚是不耐烦与那些心眼多得能让人犯密恐的所谓名门正派寒暄的,别认为他刚到这个世界就看不出来——那全真教来的连全真七子都不是,丐帮倒是来了位八袋长老,少林来的也是位高僧,这些人都算不得这个世界的顶尖战力,更遑论其他那些不过是被他选来凑数的小门小派了。 不过,这场宴会本来就不过是为了打响他沈家的名头罢了,无论是门前的出手还是秒杀公孙大娘,都是他精心算计的。这一次能够钓出陆小凤、花满楼与西门吹雪三位大神就足以让他心满意足了,瞥见一旁陆小凤与花满楼正凑着头不知在嘀咕些什么,而西门吹雪则是盯着沈雁离去的方向,手指不时摩挲着手中的剑鞘。 沈砚心中一笑,知道自己结识三人的事算是板上钉钉了,他这才心情大好地按耐下心中的不耐烦,热情地与那些前来搭话的江湖人继续虚与委蛇。 不过,就算众人一直酣饮到日暮时分,也是直到宴席将散才终于有人问出了众人关心的问题。 问话的正是丐帮的那位八袋长老:“沈大侠,我老叫花子也不会拐弯抹角,所以有什么话也就直说了。这令妹习得是公孙剑舞,那这英雄帖上的七秀坊可是令妹师承?不知这七秀坊是何门派,我们为何从未听说过?阁下也是那七秀坊中人士?” 沈砚本就没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闻言当即大笑道:“前辈说笑了,我哪里是七秀坊的人?这七秀坊可是不收男弟子的!至于家妹的师承,确实是七秀坊,这七秀坊本是公孙大家所建,原名忆盈楼,后来因公孙大家收了七位亲传弟子并称七秀,这才有了七秀坊的名号。至于诸位没有听说过,那也不稀奇,毕竟李唐衰败后七秀坊便也已隐世不出,如今在外行走的,也就家妹一人而已。” 听闻七秀坊隐世众人也不便刨根问底,但这并不妨碍他追问沈砚的师承:“这样啊……但我瞧着沈大侠的武功也不弱于令妹,想来也必是有名师指点,不知沈大侠又师从何门何派呢?” 见众人都竖起耳朵来想要探听清楚沈砚的师承,陆小凤也不免与身旁的花满楼小声感叹道:“这沈兄的演技可够好的!那公孙剑舞明明应是从宫里传出来的,他竟生生扯出个隐世门派七秀坊,还把他们都忽悠信了,真是厉害啊!嘿,就是不知道沈兄打算怎么编自己的师承,我还真是有些好奇啊~” 花满楼无奈摇头:“你可小声些,莫让人听了去……再说,你怎知他说的便是假话?我听沈兄语气诚挚,想来应该不是骗人的才是。” 陆小凤连连摇头:“这你就不懂了,你看不到,那沈兄吃穿用度可比你这位花七公子都精致得多,衣上用的也是龙纹绣,必然是哪位龙子王孙。再者,你见过哪个皇族愿意将自己的孩子送去隐世门派修行?这一身功夫可不是娇生惯养能养得出来的!所以说,那什么七秀坊,肯定是沈兄杜撰出来给自己编织的假身份。” 陆小凤说的煞有其事,说完还不忘端起桌上的酒杯来望向场中,显然是对自己的猜测颇为笃定,摆明了想要一边喝酒一边看好戏。 花满楼直觉自家好友一定会被打脸,但他也知道陆小凤认定的事情又岂是那么容易劝动的?花满楼只无奈地摇了摇头,默默地挪了挪位置,离陆小凤远了一些,不知为何,离他这么近他总有些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陆小凤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酒噗的一下子便全都喷了出来,连坐他身旁的西门吹雪都不幸受到了牵连沾湿了衣袖,只见西门吹雪嫌弃地连衣袖都顾不上拍,便拉着席案避开陆小凤三尺远方才罢休。不过就算如此他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毕竟,西门吹雪的洁癖天下皆知。 不过此时陆小凤却还丝毫没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得罪了自己最难讨好的好友,他此时正一边被酒呛得咳嗽一边转向一旁的花满楼求证:“我耳朵没有出问题吗?沈兄他刚刚说什么?!” 侥幸逃过一劫的花满楼内心庆幸地微笑着回答道:“你没听错,沈兄说他是丐帮弟子。” 陆小凤张了张嘴巴,最后却还是没有找回自己的语言能力,只得连忙捞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压了压惊。 这一切只因为对于丐帮长老的疑问,沈砚这样回答——“说起师承,在下与前辈倒是有不小的渊源呢。”说着只见沈砚反手从腰间取下一根竹杖,笑道:“小子不才,出身君山,师从丐帮。真要算起来,与前辈也是同门呢!” 这句话震惊的可不止陆小凤一人,此言一出厅中至少傻了大半。就连问出这个问题的丐帮长老也不由抽了抽嘴角:“沈大侠说笑了,您这般气度,可不像是我们丐帮出去的人。”话虽这么说,但那长老的眼神却也不由地多向沈砚取出的青竹杖望去。 那青竹杖看上去便精致非常,之前他们没有细看的时候还当是他随身带的笛子,毕竟世家子弟都喜欢附庸风雅,却不曾想那竟是一根青竹杖——要知道便是如今的丐帮中武功各有千秋、武器也千奇百怪,但要提起丐帮,江湖中的众人第一个想起的还是丐帮的绝学:降龙十八掌与打狗棒法。 而这青竹杖如今出现在一名自称丐帮弟子的人手中,起到的是何作用自然不言而喻。想到这那长老便不由赶紧摇了摇头,将那般想法赶出了自己的脑海。虽说如今丐帮之中这打狗棒法与降龙十八掌并非绝密,却也只有八袋以上的长老——有可能继承帮主之位的这些人有资格学上几式,而想要继任丐帮帮主,条件之一便是要学会打狗棒法与降龙十八掌。 所以说,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打狗棒法呢?难不成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丐帮不成?那长老想着也不由被自己的异想天开给逗笑了。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沈砚见他不相信自己的话,也不生气,只一笑翻身跃起跳至厅中,起手便舞起了竹杖来。而随着沈砚的动作,那位长老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神色也越来越严肃,众人对视一眼便已然猜到了其中的原因,这沈砚,竟真的是丐帮的?!只是,这丐帮长老竟然不认识自己的帮众? 就算丐帮人数众多,但如沈砚这般的青年才俊都不认识,这件事情未免也有些太过天方夜谭了吧? 众人一时心中皆是思绪浮动。待沈砚一套打狗棒法使完,当即对那丐帮长老笑道:“这下长老该相信我了吧?您要是还不信,那我恐怕就真的没办法了……再不行,要不,我给您表演段莲花落?嗐!您别说,这莲花落便是囚牛一脉的弟子也没几个唱得过我的!”说着沈砚似乎还真想开嗓去唱。 那长老连忙阻止了他的心血来潮:“停停停,不用了,不用了。我信,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还请沈大侠与我细说一番,我也好向我们帮主禀报。” 沈砚自然不会拒绝,二人约定宴后再谈,这才重新落座。 免费吃了这么大一个瓜,众人一时之间自然是忘记了继续追问沈砚的来历,况且沈砚与那丐帮长老还有话要谈,丐帮如今在江湖中也算得上是第一流的大势力,众人自然也愿意卖丐帮的面子,不一会儿便自觉散了宴席。不过,西门吹雪三人却是被沈砚留了下来:“陆大侠几位且慢,稍后还有些事情想与几位一叙,不知几位可否赏脸,在敝府暂住一晚?” 陆小凤对沈砚好奇,西门吹雪对沈雁好奇,花满楼要陪着陆小凤,于是三人便那么都留了下来。沈砚虽是想与他们坐下来好好聊聊,但他的身份也是亟需解决的问题,于是拱手向三人告罪后,沈砚便转身去寻那位丐帮长老。 也不知沈砚与那位丐帮长老谈了些什么,总之,不久之后那位长老便连夜离去,其后不到半月,沈砚是丐帮先代帮主隔代弟子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天下——至于在从某人处回来后,丐帮的几位长老到底翻箱倒柜了多久才找到君山丐帮的记载,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可以知道的是,不久之后,在江湖中还无名无姓、无权无势的沈砚便已经一跃成为了丐帮八袋长老,可谓是一步登天。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如今需要在意的是,沈砚这边刚送走了丐帮的八袋长老,原打算翌日一早再与陆小凤等人详谈,却不想人还没刚回房间,心头警兆突生,心神一动便知原是他那被挂机的替身处出了问题—— 沈砚当即转换控制权,沈雁起身开门,便见西门吹雪紧紧地抿着唇,皱眉硬邦邦地递上一只礼盒,随即目光炯炯地盯着沈雁肃然道:“但求一战!” 在其身后跟来,还为了避免自家好友因为惹怒主人被丢出去而特意帮他准备了礼物的陆小凤顿时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以手遮目,瞬间靠在了花满楼身上,哀叹道:“天啊!西门这性格……我们真的不会被打出去吗?” 花满楼好笑之余也不忘扶住直往下秃噜的好友,安慰道:“放心,沈兄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似乎感受到西门吹雪身上勃发的剑意,花满楼的声音也不由小了些许——“至少应该不会把我们打出去。” 第65章 侠行九州 六 面对西门吹雪的邀战沈雁的内心是拒绝的,不是打不过,而是恰恰相反——他并不想虐菜。 事实上,这个世界的战斗力等级并不弱,而西门吹雪的战力也算得上是本世界顶尖,但是这些在沈砚面前显然都不够看,因为剑唐世界本身就是一个高武世界,甚至你说它是低级仙侠位面都不为过,毕竟活人不医什么的本身就不科学。 所以两个世界之间的战斗力是有代差的,更不要说沈雁的战力就算是在剑唐的世界也数一数二了——当初在剑唐的最后几年若不是他有意压制修为他自己就破碎虚空了,哪里还能等到系统遣返? 从这种意义上来看,西门吹雪的战力显然就不够看了。更何况,别人不知道沈雁还能不知道吗?西门吹雪可是还有一位玉罗刹呢,那位大佬的实力一直是一个迷,但沈雁猜测他的境界多半已经摸到破碎虚空的门槛了,任何一个能够破碎虚空跳出轮回的强者都必须慎重以待,因为无论他们出身的世界是强是弱,只要他们能够破碎虚空,他们都是“神”。 无论“神”是强是弱,但他们不好招惹必然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面对西门吹雪的邀战,沈雁周身的剑意连动都没有动一下,黛眉轻蹙,不假思索地拒绝道:“不、要!” 西门吹雪皱眉:“为何?” 沈雁瞥了一眼认真疑惑的西门吹雪,又看了看他身后直翻白眼的陆小凤与满脸无奈的花满楼,索性接过西门吹雪手中的赠礼,侧身道:“你们先进来说吧。” 虽然进出女子的闺房有些不妥,但江湖人不拘小节,更何况还是沈雁主动邀请的他们,他们自然也不会拒绝,就连花满楼犹豫了一瞬之后也跟了进来,不过走在最后的他并没有关上房门。 沈雁瞥了一眼大敞的房门也不在意,毕竟以他的武功在这个世界完全可以横着走,隔墙有耳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出现他身上,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花满楼,沈雁可不觉得有什么人能够瞒过花满楼的耳朵——当然除了他自己。 “我不会和你比剑。”沈雁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西门吹雪的比试。 西门吹雪并不说话,只盯着她,他知道她会解释。 沈雁也不打算和他打哑谜,但给出的理由却也不见得有多么真诚:“八月十五你将与叶孤城决战。” 诚然,两位顶尖高手的对决,无论是对决的状态还是其他的一切影响因素在这种对决中都显得尤为重要,甚至可以决定战局的胜负。更不要说西门吹雪还想在和叶孤城决斗之前先和沈砚打过一场了,即使从现在到八月十五还有小半个月,但这也不一定足够他在战后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而以不完美的状态与叶孤城决斗,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这是一条足够分量的理由,但是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都是:说谎! 或许他们并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是他们就是有这种直觉,而他们这种人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不是原因。”西门吹雪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显然对沈雁的不真诚感到十分恼怒。 “好吧。”被揭穿的沈雁毫无负罪感:“那我就直说好了,我不想和你比剑——因为我的剑对你没有任何参考意义,你修的是无情剑、杀人剑吧?” 虽是问句,但她的语气中显然已经有了答案。 “是。”西门吹雪眉头紧锁,他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毕竟剑本凶器,在他心中剑本就是无情的、杀人的,这世上何曾听说过不杀人的剑?正如他所言女人不用剑,用剑的便不是女人;剑也同样,不杀人的剑,又怎能算是一把好剑?不杀人的剑术,又怎能算得上好剑法?那些华而不实的是把式,不是剑法。 沈雁却似乎看透了西门吹雪心中所想,嗤笑一声,摇头道:“但我的剑不同,我的剑,是有情剑,我的剑从不是为了杀人而出鞘的——便如我这剑舞,它可以用来杀人,也可以用来当作舞蹈观赏,难不成我跳一次舞还要杀一个人吗?我的剑出鞘,是为了守护某些东西、创造某些东西……” 沈雁略微一顿,最后总结道:“我不会和你比剑的,与其与我纠缠,你倒不如好好准备八月十五的比试——毕竟,叶孤城做你的对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雁的说起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语气仿佛在指点晚辈,但是在场的所有人却都觉得她的语气仿佛理所当然一般,就连西门吹雪本人都没有任何异议……事实上沈雁说到一半时西门吹雪便已经陷入了沉思之中。花满楼不明情况,诧异之余也不由有些好奇,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美人的特权?连西门吹雪都对她另眼相待,这沈姑娘到底是有多美? 花满楼心中的小心思还未转完,便听那刚刚将西门吹雪“教训”了一顿的女子对他说道:“花公子。” “沈姑娘。”花满楼立刻应道。 沈雁失笑:“花公子不必如此紧张,只是,沈某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花公子可否应允?” 花满楼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沈姑娘请讲,但凡花某能够效劳,必然全力以赴。” “花公子放心,不必如此,只是一件很简单的小事情而已,再说难道我还能让你上刀山下火海不成?我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吗?”沈雁似嗔似笑地埋怨道。 花满楼还未应声,陆小凤便已抢着回答道:“美人哪有不懂事的?美人的任性那能叫任性吗?沈姑娘放心,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来,就算花满楼做不到的这不还有我陆小凤吗?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嗯,今天的陆小鸡还是一如既往地无法拒绝美人的请求。 沈雁转过头将陆小凤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遍,最后似模似样地感叹道:“那可不行,这件事情陆大侠你可做不到。” “怎么可能?”陆小凤急得都快跳起来了:“你倒是说是什么事情啊!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我陆小凤办不到的?”正所谓输人不输阵,在美人面前陆小凤一向是要强的,此时自然不愿让沈雁觉得自己能力不足。 “可是,我只是想要检查一下花公子的眼睛而已,陆大侠你又有什么办法呢?”沈雁的话让陆小凤顿时傻在了原地,检查花满楼的眼睛——这件事,好像,似乎,大概确实是他没有办法代劳的。 不过让陆小凤呆怔的还不是这个要求,而是这个要求背后隐藏的含义——“你……”你能治好花满楼的眼睛吗?陆小凤的声音中甚至夹杂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沈雁并不否认:“我要看过之后才知道能不能治。” 花满楼也足足愣了十息方才回过神来,不过不同于陆小凤的激动,花满楼却显得十分平静,点头应允沈雁的要求之余还不忘安慰道:“便是没有办法医治沈姑娘也不必强求,我的眼睛之前也曾请过无数名医诊治,这么多年过去了,于我而言它是好是坏,早已不重要了。” 沈雁挑了挑眉,起身上前去仔细查看,不过他对花满楼的话却是不敢苟同:“这种事情哪里是能够习惯的?你们这些人,受伤赶着上,治伤不积极,要不是知道都要以为你们讳疾忌医了,真是让人头疼!” 沈雁说着说着便想起了叶英,那也是个不爱惜自己的主——在他眼里,叶家、大唐、剑道甚至他都比他自己重要,啧,有些时候真让人想把他绑起来锁在家里,省得哪天一眼没看到就不知道交代在哪里了。 沈雁想到叶英,一时也不由有些恍神,也不知道剑唐那边过去多久了,他那晚本来是有机会叫醒叶英的,但,看他睡得安稳便没忍心,不知道他第二天醒来发现他尸体都凉了会不会被吓到呢? “沈姑娘?花满楼的眼睛怎么样?还能治吗?”陆小凤忐忑地询问唤回了沈雁不知道飞出去多远了的思绪。沈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扒着花满楼为他检查着眼睛呢。 沈雁一转眼只见花满楼的耳朵、脖颈不知何时都已经羞得蒙上了一层薄红——好吧,他们现在这样的距离与姿势确实有些暧昧,但,沈雁好笑地松开手,起身远离:“花公子这脸皮着实太薄了些,不知道还当是我这恶霸调戏了良家公子呢。” 陆小凤与花满楼纵是紧张也不由被沈雁的话给逗乐了—— “这世上哪有良家公子的说法?” “是极,若是连沈姑娘你这般美貌都去做恶霸了……那怕是要有无数公子上赶着要被沈姑娘你调戏呢~” 沈雁无言,他错了,他光顾着调戏花满楼却是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不要面皮的陆小凤,不过……沈雁轻飘飘地瞥了陆小凤一眼,倒也没有与他计较,左右他不过顺着他的话调侃两句罢了,又不会少块肉,虽然他如今听着旁人将他当作女子谈笑依旧有些不适应,但,无可否认,沈雁就是一名女子,也只能是一名女子。 沈雁略微一笑,带过这个话题,转回正题道:“花公子的眼睛受伤日久,按说是不能救的。不过,倒也不是全无办法,我这里有两种方案,端看花公子如何作选。” “两种?!”陆小凤惊呼。 花满楼亦是感叹不已:“当初家父为我遍请名医都没有寻到一种解决之法,沈姑娘如此便已得二法,看来不仅是剑法,沈姑娘的医术亦是天下一绝啊!” 沈雁轻叹一声摇头道:“那你们可高看我了,我七秀坊虽也有云裳一脉专精救人之道,但我的医术并没有那么高明,之所以能这么快寻得方法,不过是因为当初我特意钻研过这方面罢了……”他虽知若是叶英目盲多半是自闭双目,救无可救,可他平日里仍是控制不住地去寻找那些补救的办法,却是没想到,叶英没用上,倒是花满楼用上了。 沈雁言犹未尽,陆小凤与花满楼却并未追问,毕竟结合沈雁之前的话来看,似乎是他们勾起了沈雁的回忆,而一般被人以这种语气回忆的人,多半已不在这个世上了,他们自然不愿继续勾起沈砚的伤心事,当即接过话头问道:“那不知这两种方法具体何为?” 沈雁也不藏私,直言道:“其一,换眼,花公子的眼睛受伤日久,修复不易,只能取他人之眼相换。” 沈雁言语未尽,花满楼便已连连摇头道:“不妥不妥。” 沈雁也知以花满楼的性格断断不会同意这个选择,当即也不纠缠,只道:“那便只有第二个方法了——我有一奇药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花公子只需每日敷用再辅以银针刺穴,十日便可见分晓。但此法并不保证令你的眼睛完全恢复,而且,这药还有一个极大的副作用……” 沈雁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不知如何说起。 第66章 侠行九州 七 沈砚确实有办法治花满楼的眼睛,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直到他离开剑唐世界为止,依旧还只是一个理论——药是确有其药,而且就被他带在身边,可是这治愈成功率还只是一个推论而已。 无他,并非他不想测试一下,只是一来剑唐中就算有人伤了眼睛,大多也用不上这种方法治疗,毕竟七五万歌的弟子不是摆着看的,换眼手术而已,每门每派总有几个会做的。 而且他们的道德底线可不像花满楼那么高,杀个恶人取眼而已,他们可不会下不去手,就算后来新律推行,万花聋哑村中关押的死囚也被允许用来作为医疗援助,虽然有些不人道,但,全剑唐都认同一点——恶人没有人权! 至于这第二个原因,也是因为奇药难得,沈砚手中的存货也不超过五指之数,若是轻易用了,日后有用的时候没有了,他可是没有地方哭去。是的,这个药虽然可以治疗花满楼的眼睛,但那并不是它唯一的功效。这个药是沈砚与孙思邈联手研发的,虽然沈砚没有取名字但万花谷中知道这个药的人都叫它——生花,白骨生花。 生花所用的主药乃是沈砚后来从东海带回的满神果与琉璃心,辅药也是沈砚拔空了宇晴小半个奇珍花圃才凑出来的,气得小姑娘险些一记玉石糊他脸上。而这其中最珍贵的还是药引——一朵永不凋零的月桂花。 那自然不是普通的月桂花——来自太阳神阿波罗,沾染了他的眼泪、心血、神力的圣树之花,继承了他神职中医药的特性,用于药物拥有着足以逆转生死的奇效。那是他在游历的过程中花了足足五千金才从一个地中海商人手中换来的。 太阳神的月桂花,再加上让月泉淮长生不老的满神果与琉璃心,这份生花可谓是独一无二的奇药,沈砚自然不会为了试药就将它轻易用掉,反正有太阳神的神力加持这药再怎么配出了问题也死不了人——至少996是这么告诉沈砚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这副药就是完美无缺的,正如沈砚所说,它有着极大的副作用,至少在沈砚看来那是一项十分重要的副作用,也是它唯一的副作用。虽然这一切还都是他的推测。 “什么副作用?”陆小凤见沈雁欲言又止连忙追问道。 沈雁轻叹一声,直言道:“长生。” 陆小凤脸颊微抽:“这算是什么副作用?沈姑娘,你确定你没有说反?不应该……”不应该是折寿吗? 陆小凤话虽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听出了他的意思。 沈砚摇头否认道:“没错,就是长生。”月泉淮仅凭满神果与琉璃心便可长生不老,更何况是加了月桂花的生花呢?它几乎可以治愈现有的所有疾病,因为它蕴含着庞大而惊人的生命力,然而也正因为它拥有着那么庞大的生命力,致使服用过它的人很难以正常的方式死亡…… 沈砚用了些手段令它的药效最多只能释放十年,在这十年内,服药人与拥有不死之身无异,同时不会衰老,不会虚弱,不会生病……直至十年后,随着药性的消磨沈砚准备的后手终于可以压制生花中的神性,从而使其陷入沉眠,这时服药者的身体才会继续衰老,但因为生花的药性只是潜伏而非用尽,所以服药者只会衰老不会死亡。 除非——服药人活厌了,痛痛快快地给自己多来几刀——当丧失生命力的速度超过生花为服药者吊命的速度时,他才会真正走向死亡。 显然,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十年中当故友老去自己却依然如旧,十年后身体不断衰老可死亡却遥遥无期……死者永远无法体会生者的悲伤,正如生者无法体会死者的留恋。可如果服用了生花,那服药者便注定与悲伤思念同行。甚至在生命的最后还必须背负自/杀的罪孽——放弃生命的行为永远是一种罪孽,这是毋庸置疑的罪。 更何况,自/杀本来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沈雁用平静的语气将生花的药效尽数告知之后方才抬眼望向花满楼:“这便是生花。如此,你还愿意治疗吗?再或者,考虑一下第一种方法?” 陆小凤张了张嘴,最后却是默默地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在听到沈雁的讲述之前他从未想到过长生竟然是一件这么煎熬的事情,陆小凤扪心自问,如果现在面对这项选择的人是他,他会怎么选?他并没有得出任何答案。 因为不等他思考出结果,花满楼便已经做出了决定:“我选第二种治疗方案。” 沈雁并不意外,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还需准备些东西,后日我为你施针。” “好。”花满楼点头应下,不过他略微一顿有些窘迫地问道:“不知诊金几何?花某虽略有薄资却也不过十余万之数,不知沈姑娘可否容花某筹措一二?” 沈雁失笑:“诊金?我又不是大夫收什么诊金?再说了,我这生花若真要卖,你们花家怕是买不起——我哥当你们是朋友,你们也不必与我客气,一颗药而已,若是你真想谢我……帮我种一株月桂树如何?”这生花的药引取自月桂,如今他种上一株月桂也算是敬奉了太阳神,有来有往,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花满楼沉默了片刻,终是点头道:“便如沈姑娘所言——也望沈姑娘记得,若你与令兄有何需要,花某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雁轻笑:“放心,这可轮不上你。” 沈雁一句俏皮话瞬间令屋内凝滞的气氛散得七七八八了,花满楼也是无奈失笑,好吧,这倒也是实话,这江湖中向来不缺愿意为美人赴汤蹈火的人,旁人不说,单他身边这位陆小凤可不就表了不止一次忠心了吗?这么算起来的话,似乎还真没有他这个花七公子表现的余地? 正当陆小凤要向沈雁询问花满楼的眼睛治疗需要注意些什么时,却见沈雁忽而动作一滞,随即只觉眼前一花,腰间传来一阵大力,待他回过神来,他与花满楼便已被沈雁一手揽一个拉到了门口,在一定神望去,只见他们方才所坐的桌椅此时已然四分五裂。 陆小凤不由咽了一口口水,头疼不已:“西门?” 西门吹雪似是这才回过神来,沈雁竟从他面瘫的脸上看出了一抹尴尬,不过这份尴尬转瞬即逝:“抱歉,一时失手……我会赔的。”说完他似乎觉得还不够,思索了片刻,收剑深揖:“谢提点。” 沈雁却是侧身只受了他半礼,黛眉微蹙:“不必,你……” 二人对视,一人面无表情一人眉头紧锁,任谁都看得出气氛有些不对,陆小凤连忙插科打诨道:“哎呀!西门你又突破了?看来这次决斗你的胜算又要多上两分了,啧啧,照这么下去我这灵犀一指怕都要接不住你的剑了。” 西门吹雪却摇了摇头,不以为然:“今日方得胜算。”只有踏入这个境界方才知道叶孤城的剑法原就是比他高出一截的,或是他在江湖中声名太盛,这才使叶孤城误信他们实力相当,不过虽然之前是误会,但如今他自信与叶孤城的剑法不过伯仲之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随即西门吹雪转头对上沈雁复杂的目光,不用沈雁发问便已开口道:“无论守护还是杀伐,不过诚于剑、诚于心。我心在剑不在人,道虽不同,诚挚不改。” 沈雁的目光一时有些复杂,剑道精深者多有执念,他之执念在山河旧友,叶英之执念在藏剑,而西门吹雪之执念,只在剑——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是一个比他们都要纯粹的人,但剑道无情啊!沈雁可以从理智上明白西门吹雪的选择,但从感性上他并不认同他的选择。 “那你的妻儿呢?”沈雁明知自己的问话不合时宜,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西门吹雪沉默片刻,方才答道:“她若不喜,自去便可,她若要留,万梅山庄随时恭候。” 沈雁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我问的不是她该如何,我问的是你!” “我之心尽奉于剑,无心他顾。”西门吹雪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似乎是看出了沈雁冷面下隐藏的怒火,他又补充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沈雁心中险些喷薄而出的怒火瞬间被西门吹雪一盆冰水给浇熄了——是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西门吹雪既修无情剑道又臻于化境,那他日后是断断给不了孙秀青爱情的。结发为夫妻却日日相对相敬如冰,这对孙秀青而言未尝不是一种折磨,与其让她在虚假的希望之中沉沦,倒不如断得干净来得痛快,毕竟,长痛不如短痛,这世上最折磨人的就是无望的希望。 沈雁沉默许久,终是叹息道:“罢了,君不后悔便好……不过,西门庄主,容我提醒你——生而不养,枉为人父。想必,您也不愿令子与您一样吧?” 西门吹雪并不觉得自己的成长经历有什么不对,甚至他总觉得如果他没有玉罗刹这个父亲,他的生活恐怕还要更惬意些,但……他是直了些,但又不是傻!沈雁语气中的威胁之意都快满溢出来了,他虽仍然没放弃想和沈雁打一场的打算,但是那显然不是现在。 因此,西门吹雪明智地没有表达自己的意见。 见他默认了,沈雁也不在乎他因为什么而没有反驳,只笑道:“还望西门庄主莫忘今日之语才是。”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西门吹雪虽不解沈雁的用意,却仍是应道。毕竟是他的血脉,尽教导之职也算是他的应尽之义吧。 二人达成一致,沈雁这才放过了他,随即赶人道:“好了,既然人也见到了,剑也不用比了,你们便先回去歇息吧。花公子的眼睛后日也要施针,这两日还请务必保证休息,调理好身体,以便利于术后恢复。” 陆小凤三人还没来得及答复便已被沈雁赶出房间,看着在自己鼻子前被嘭的一声合上的房门,陆小凤不由心有余悸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咂舌道:“这女人还真是善变啊!怎生说着说着就赶人了呢?像我这么见多识广的男人,难道不应该被留喝杯茶聊聊天吗?” 西门吹雪与花满楼对视一眼,默契地无视了耍宝的陆小凤,扭头便走——他们不认识这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陆小鸡! 第67章 侠行九州 八 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绝大多数人会反问:世界不就是那个样子的吗? 然而,就是这普通的世界,在双目复明的花满楼眼中却是连每一粒灰尘都是动人的。 沈砚一直知道花满楼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耳朵,但他没想到,当他恢复了视力,他的眼睛远比他的耳朵更加善于洞悉这个世界上的美——沈雁微笑着接过花满楼送给她的玉簪花别在发间,心中颇有一种搬起箱子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虽然他也赞同鲜花配美人的说法,但是前提是这个美人不是他,戴花的也不是他! 幸而,花满楼是君子,所以每日例行的花簪送到之后他便施礼下了马车,再次上马与沈砚、陆小凤二人并行。 陆小凤本就是自来熟的性格,这几日摸清了沈砚的性格更是肆无忌惮:“啧啧,沈兄,你真不考虑找个妹夫?我觉得我和花满楼都挺不错的。” 迅速返回男身便被世界的恶意糊了一脸的沈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招棒打狗头便扫了过去:“不考虑!别做梦了,你们连我妹都打不过,到时候是你们保护她还是她保护你们?”这显然只是个托辞而已,毕竟,沈砚心里清楚得很,在这个世界武功能胜过沈雁的人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沈砚出手的速度并不快,陆小凤一扯马缰便躲了过去,但沈砚的话依旧让他面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苦了脸:“不是吧沈兄?要求那么高的吗?就雁妹妹这剑法,连西门都能指点,这世上能胜得过她的人恐怕不是不存在就是已经七老八十,你该不会打算让雁妹妹嫁个糟老头子吧?” 沈砚的眼刀立刻便甩了过来:“那怎么可能?!”沈砚原是不打算理会陆小凤那张胡说八道的嘴的,但花满楼也好奇地道:“敢问沈兄对沈姑娘的夫婿有什么要求?” 沈砚挑了挑眉,略一沉吟,突然咧嘴笑道:“自然是容貌上佳,才学上佳,武功上佳,品性上佳,权财上佳的五佳人士咯。” 陆小凤瞠目:“你这要求……可还真多,不过,你这上佳到底是个什么标准?难道我的武功、品性还够不上上佳?” 沈砚摸了摸下巴,失笑道:“难道你觉得就你那吃喝/女票/赌/全占了的浪子行径算得上上佳?” 陆小凤哑然,但他仍不放弃:“那你倒是说说到底什么样才算是上佳啊!” 沈砚方才便已打好了腹稿,此时自是不惧:“容貌自然是要与家妹并肩不失其色;才学自然是要博古通今;武功自然应不弱于家妹;品性嘛——正直孝悌、忠君爱国,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要专情——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至于权财,不弱于江南花家的我都可以接受。” 陆小凤脱口而出:“你这是找神仙还是找妹婿呢?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完美的人?!”陆小凤说着连连摇头,直劝沈砚道:“沈兄,你这标准当真要不得!韶华易逝,红颜易老,你若是按着这个标准找,怕是再过十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啊!” 沈砚不以为意:“找不到那便不嫁,左右我又不是养不起、护不住她。况且……谁说这世上没有这般完美的人物了?”叶英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显然,沈砚根本就是比照着叶英提出的要求,不过陆小凤显然将沈砚的话当成了托辞,沈雁治好了花满楼的眼睛,陆小凤早就将她当作亲妹妹疼爱了,虽然口花花依旧改不了,但他确实是为沈雁着想的,这世道待女子向来苛刻,更何况沈雁的样貌那般惹眼,陆小凤自是不愿让她受人非议,急迫之间不由向花满楼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他却不曾想,花满楼煞有介事地点头后竟是说道:“沈大哥此言在理,若不是这般完美的人物如何配得上雁姑娘,她便是不嫁,我花家也自当护她一世安康。” 说着花满楼竟与沈砚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沈雁的择婿要求来,那要求越加越多、越提越高,直把陆小凤听得两眼发直、双目失神:“疯了,真是疯了!” 陆小凤半晌之后终于回过神来,抓耳挠腮地试图打断沈砚与花满楼的“友好交流”,试图为沈雁未来的夫婿留点生路,但还不等他找机会插话,却见沈砚突然勒马止步,抬头望向路边林中。 陆小凤与花满楼立刻随之止步,陆小凤肃容问道:“怎么了?” 沈砚皱眉不答,花满楼侧耳倾听片刻,迟疑道:“似有人来。” 三人对视一眼当即散开将沈雁所坐的马车护在中央——虽然沈雁的武功高,但是当危险来临时让女人为他们出头,那他们日后岂还有脸见人? 三人戒备片刻,果然只听林中一阵窸窣之声,一道人影猛地蹿了出来,然后又似被路上的沈砚一行吓了一跳猛然止步。 只见来人一身劲装腰间挂着两个皮囊,手上戴着一副绿莹莹的鱼皮手套,形容狼狈,神色阴狠。 来人见到他们不过一顿,便见其身后一道白影如影随形而至:“唐天容?” 在先的男子一咬牙,也不应话,随即收回目光举步便要逃跑,但,他还没来得及踏出脚,便被沈砚一杖挑飞出去。唐天容没想到路遇的行人竟然这么莽,眼底闪过一丝绝望后随即换上了狠色,他堪堪在空中稳住身形,正欲扭身临死之前甩一把毒砂看看能不能拉两个垫背的,却只见一道剑痕正打在他方才要过的地方。 唐天容瞬时出了一身冷汗,抓在手中的毒砂也忘了撒出去。待他落地之时,唐天容方才堪堪回过神来,然而他也知道,此时他已失去了先机。果然,他一落地,追杀他的白衣人与沈砚的目光便同时汇聚到了他的身上,而他手中攥着的毒砂自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正当唐天容将这把毒砂攥在手中洒也不是放也不是的时候,却只听沈砚嗤笑一声,用万分嫌弃的语气吐槽道:“你们唐门的弟子怎么都这副德性?连什么情况都还没搞清楚呢杀招就已经准备好了?也不怕误伤了自己人?” 一听这话唐天容瞬间松了一口气,他虽不认识沈砚,但沈砚的话显然对他抱有善意,更何况,方才如果没有沈砚挑的那一下,他恐怕已经丧命在叶孤城的剑下了。唐天容瞥了一眼注视着沈砚的叶孤城,这才放下手中的毒砂,抱拳道:“唐门唐天容多谢兄台出手相救。还请兄台助我脱身,来日必有厚报。” 沈砚摆手笑道:“用不着这般拘束,见死不救非我辈应行之事。”说着沈砚转向叶孤城抱拳道:“可否请兄台高抬贵手?” 叶孤城瞥了唐天容一眼,只道:“不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何来高抬贵手之说?” 此言一出陆小凤便不由拉了拉沈砚的衣袖与他耳语道:“沈兄,这是南海叶孤城,既是报仇,那我们还是不要掺和了吧。” 沈砚却是摇了摇头,反问道:“我观阁下并未中唐门之毒,身上也未带伤,何来复仇之说?不知叶城主可否告知前因后果,让沈某代为调解?” 叶孤城略微皱眉,他追杀唐天容不过是个由头,而且也不会真的杀了他,毕竟还不到时间。但是沈砚的话他却又不能无视,有方才那一杖在,叶孤城并不难辨别出沈砚的武功绝不弱于他,况且,沈砚身边还有个陆小凤。叶孤城并没有把握在与他们交手之后全身而退,思及之后的计划,叶孤城终是收手道:“未受其害,并不能抹消他们的所作所为。” 沈砚赞同:“自然,不过,此事还需追根溯源。”说着沈砚的目光已然落回到了唐天容身上。 唐天容立刻会意:“我们唐门清理门户,他凭空横插一杠,我自要向他讨个说法!” 叶孤城不为所动:“无知妇人、黄口小儿,何来清理门户?抬手便要取人性命便是唐门的说法?” 沈砚闻言也不由微微皱眉,狐疑的目光投向唐天容,唐天容见势不妙立刻解释道:“那妇人与外人有私,还试图泄露我唐门机密自然该杀,你不问一言便出手相助,我自将你当成了那奸/夫。” 沈砚三人不由哑然,奸/夫?竟然敢给白云城主套上这么一个名头,这唐天容也确实好胆。不过……花满楼出言道:“常言道不知者不怪,不过二位都各执一词,其中或许真有隐情,你们不妨坐下来好好谈谈?” 花满楼话音未落,叶孤城便已甩袖离去:“不必了,再有下次,定斩不饶。”说话间,其人已翩然离去。 沈砚眨了眨眼,亦是瞥了一眼唐天容,望着叶孤城的背影道:“确实不必了,他的话若有假,便是唐门该清理门户了。” 沈砚的话说的唐天容抱拳欲谢的动作猛的一僵,不待他道谢,便见沈砚摆手道:“不必谢了,我不是相信你,只是我觉得,你们再怎么堕落总不至于连禁杀令都丢了,若真是那般……那也活该你们受罪。” 不待唐天容整理好面上僵硬的表情,好奇心旺盛的陆小凤便已忍不住询问道:“什么是禁杀令?” 唐天容还未开口便听沈砚无比顺畅地接道:“老弱孤独不杀,幼小无依不杀,忠良仁义不杀,正人君子不杀。” 唐天容瞬间悚然:“你怎么知道我们唐门禁杀令?”沈砚知道唐门有禁杀令便已足以让他惊奇了,此时他更是连禁杀令的内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却是让唐天容的惊奇变成惊吓了。他原认为沈砚是他们门内哪位弟子的好友,可是便是再好的朋友总不至于连禁杀令都记得清清楚楚吧?这就好像…… “好像我是你们唐门弟子一样对吧?”沈砚看着唐天容脸上青青白白的脸色大笑道:“别想那么多复杂,你们唐门与我们丐帮都传承了数百年了,当初你们这禁杀令提出的时候可是引起了好一阵风浪呢,帮里有些文献记载也不见得奇怪吧?” 听到沈砚这么说唐天容心中虽仍有疑虑,却也暂时放下了戒心,毕竟沈砚方才救了他是事实,而且丐帮消息灵通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便是真知道他们唐门的禁杀令也算不得什么稀奇——左右并不是什么机密的情报。 唐天容抱拳施礼道:“兄台见笑了,这几日太紧张了些。不知几位兄台欲往何处?若是不弃,同往京城歇歇脚,正巧我认识一家酒楼的老板,楼中正有好酒,不妨让我设下酒宴,谢过几位救命之恩。” 沈砚与花满楼对此可有可无,但陆小凤却是一听到酒便眼前一亮,当即笑道:“巧了!我们也正是去京城的——嗳!唐兄,你说的这好酒有多好?比得上绍兴女儿红吗?” 说笑间,马车再度启程,京城已遥遥在望…… 第68章 侠行九州 九 “啪!”翠竹杖狠狠地打在唐天容的手臂上,一声呵斥随之传来:“你的眼睛是摆设吗?看看毒针都飞哪去了?你是想毒死我还是想毒死你自己?手上一点力都没有,随便来一阵风你就得交代了你信不信?就你这熊样也想学暴雨梨花针?不想学赶紧滚!老子可不想被你毒死!” 唐天容抖了抖,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默默地用小臂上还带着红痕的手又摸了一把毒针出来,继续用方才学习的手法向木桩洒去。 这次毒针飞出的距离明显比方才远了不少,然而,这只是与刚才相比——短短十步远的木桩此时在唐天容眼中简直就是遥不可及,毒针刚飞过半便已然失去力道软软地躲在地上。 沈砚冷笑一声,直把唐天容笑得浑身打摆,不用沈砚呵斥,唐天容立刻十分自觉地又摸了一把毒针练习起来,直到把一口袋毒针都射空了,他才怂眉搭眼地跑上前去,将方才落了一地的毒针仔仔细细地一根一根回收起来,然后继续训练。 沈砚只抱着青竹杖冷着脸站在旁边看着,不时出声纠正他的一些错误动作,只看着唐天容从天刚放亮一路练到日暮西山,脑门上的汗珠子都快连成瀑布了,他都没有丝毫喊停的意思。 一旁回廊下看着这一幕陆小凤忍不住咋舌地向花满楼感叹道:“沈兄竟然还有这么吓人的一面,真是想不到啊!” 花满楼却是轻笑:“严师出高徒,沈兄下手看着凶,但还是有分寸的,否则沈兄这一棒下去,他的手就不只是泛红而已了。” 陆小凤自然也知道这个理,但他仍是忍不住吐槽道:“话虽这么说,可沈兄这教法真的不会揠苗助长吗?” 此时沈砚终于高抬贵手放了唐天容休息,而正向他们走来的沈砚显然对陆小凤的话半点都不认同:“急切?这点苦比起他的先辈们来说可差得远呢!若是起步晚还不愿努力,那他活该一辈子用那些不入流的暗器。” 陆小凤只当他是夸张的说法,却不知沈砚说的全都是实情——当年唐家堡的刺客培训可比这残酷恶劣得多,而且不仅唐家堡,凌雪阁的训练也是如此,毕竟他们所执行的任务便决定了他们的人生不允许失败,一旦事败,等待的他们的结果中死亡都算得上是好结果。 花满楼见沈砚与陆小凤二人又要开始拌嘴,连忙插话转开话题,问陆小凤道:“对了,你昨夜去了哪里?怎么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陆小凤叹息一声,取出一条缎带递给花满楼道:“可快别提了,我都快倒霉死了。追了一整晚差点被人把命坑没了,还被司空摘星那只猴精把缎带给偷了——若不是今晚就是决战之时,我现在只想躺在床上睡他个三天三夜!” 花满楼接过缎带却是有些奇怪:“你不是说缎带被司空摘星偷走了,这又是从哪里来的?” 陆小凤撇嘴道:“也不知那猴精偷的谁的,拿了我一根竟然还回来两根,我想着你还从未见过西门和叶孤城的剑,便给你带回来了——反正沈兄肯定有自己的法子进宫,用不着我来操心。”虽然陆小凤已经接受了沈砚是丐帮弟子的设定,但他依旧倔强地不愿摘掉沈砚身上王公贵族的标签。 沈砚早已察觉他的误会,但对于陆小凤固执的脑内小剧场沈砚眨了眨眼并没有反驳,他愿意给他加人设就加去吧,反正他也没有承认过。 花满楼却是丝毫没有被陆小凤的讨好收买,缎带收下了揭穿陆小凤的话也毫不留情地吐了出来:“给我带回来……你确定你不是给你的欧阳姑娘带的?若不是她将你打出来了,这缎带还能到得了我手里?” 陆小凤丝毫不觉尴尬地无辜道:“哎呀!你们都听到了?我就说欧阳的声音太大了呢。说这些可就没意思了,这缎带最后不都到了你手里吗?还追究这些做什么?” 花满楼摇了摇头,却仍是好好地将缎带系在肩上:“也不怪欧阳姑娘生气,孙夫人正与她在一处,你还去送决战的观战信物,她们没有一起拔剑捅你就是好事了。” 陆小凤叹息一声,却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孙秀青与西门吹雪的事情在他看来着实是一笔烂账,不论是独孤一鹤的死再或是西门吹雪的剑道,都是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然而这件事还是他再怎么好管闲事也管不到的家事,真是令人看得挠心,想起来痛心啊! 亏他当初得知西门吹雪与孙秀青结亲还高兴了许久,认为那冷冰冰的西门庄主终于要有人气了,却不曾想这是神仙下凡,人间走过一遭后愈加高不可攀了。有时他真的有些怀疑,西门吹雪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把剑? 不过,现在想再多都已经无用了,决战在即,陆小凤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便道:“我们出发吧?算算时辰我们现在过去,等到了地方也该差不多了。” 沈砚与花满楼并无异议,唐天容早就被累趴下了自然没有发言权,不过在沈砚三人离开前唐天容仍是挣扎着爬起来道:“沈师,我小弟今日也要去观战,劳烦您帮忙看顾这些。” 沈砚点头:“放心,皇宫大内的,伤不到他的。” 说罢三人也不再耽搁,一路向宫城行去。 然而沈砚三人刚到太和门,便迎面撞上了老实和尚、木道人、卜巨、司空摘星、唐天纵五人。再一见到陆小凤原本就十分紧张的局势瞬间便炸了锅,司空摘星总要与陆小凤斗上一斗,卜巨挑衅地向陆小凤投去一眼大有显摆之意,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来二去之间火气持续上涨,就差没拔出武器来当场做过一场。 但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察觉到不对了,便是剔除掉没有绑缎带的沈砚,如今在这里身上带了缎带的人也已经有七人了,可陆小凤一共只发出六条缎带啊! 正当气氛一触即发之时,一道身影却是从太和门闪了出来:“诸位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在这里打起来被请了出去,大家面子上恐怕都不好看。” 众人定睛一看正是大内高手之一的殷羡。东道主发了话众人自然不敢不从,再多的矛盾也都只能压回了心里,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先看过这场决斗再说。 众人当即迈步向太和殿而去,然而,众人才走了两步,卜巨却是突然止步指着沈砚问道:“他没有缎带为什么可以进来?” 殷羡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沈大爷是你们能比的?便是没有今日的决斗,这皇宫人家也是想来就来,想走便走。你过问得着吗?” 卜巨被噎的面色铁青,陆小凤却是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沈砚必然是哪家的王公贵族!沈砚根本不用看都猜得到陆小凤的想法,却也是无奈:“你们就不能当作没看到我吗?” 殷羡笑道:“那可不行,虽说这宫里对您而言没有禁地,但您肯定也不想听皇上唠叨,所以——您要去哪儿先给个准话,咱们兄弟们也好替您清场。” 沈砚闻言不由低叹一声:“他连让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在他头顶上比剑都答应了,却偏偏非要来烦我这闲人?罢了,我便不进去了,不过是场决斗罢了,不看也罢。” “嚯!”司空摘星听到沈砚这说法也不由拉了拉陆小凤的袖子,小声道:“陆小鸡,你这是打哪认识的朋友,口气那么大?竟让连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决战都不放在眼里?” 陆小凤还未回话便听沈砚认真道:“不是不放在眼里,只是如果你见过更惊动人心的剑道对决,你就不会为了这样的场面而激动了。” 司空摘星挑了挑眉,随即拍手道:“我知道了!你就是那公孙剑舞的兄长——沈砚,没错吧?” 沈砚听到这个称呼也觉得十分新奇:“是了,不过,为何是公孙剑舞的兄长?难道我就没有名号吗?” 司空摘星啧了一声,只道:“反正不如你妹妹名气大,那些称号取得乱七八糟的,谁知道应该叫你什么?倒不如公孙剑舞的兄长——这么一说大家都知道是谁。” 沈砚失笑:“好吧,看来还是我的名气还不够大,看来我还需要继续努力才是。” 看着沈砚他们聊完了,殷羡再次催促道:“好了,快些走吧,对了,陆小凤有人在等你,你还是先去见上一见吧。”说着也不等陆小凤回答,殷羡便已当先离去,不过在与沈砚擦肩而过时,他却是低声耳语道:“今日情况不对,还劳公子莫要随意走动。” 沈砚心下轻笑,他可是比他们所有人都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过沈砚并没有打算在揭破,只道:“我晓得,你们自去便是。”说罢,便抱手立于太和门下,望着众人先后离去。 —————— 不多时,随殷羡离去的陆小凤归来,他像壁虎一样游上大殿顶,又帮卜巨将绳子放了下去,却在抬头时发现,原本应当留在太和门前的沈砚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然而不待他深想,大内侍卫的丁四爷丁敖却已是为了缎带之事找上了他。 陆小凤也不由苦笑,他也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天知道为什么这场决斗能牵出那么多的事情来,这边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同为大内四大高手的魏子云与殷羡便都寻了过来,不过他们也都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只得加强戒备,正巧西门吹雪与叶孤城都已先后到场,众人的注意力一时都已放到了场中。 此次虽是少了唐天纵搅局的闹剧,然而那冒牌的叶孤城在西门吹雪手下仍然连一招都没有撑过便已露出了破绽,陆小凤看着眼前的这出闹剧,心头灵光一闪,之前所有的线索尽皆串联起来,问过魏子云后,陆小凤当先便向皇帝所在的南书房蹿去。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陆小凤听见南书房中传来的对话,脚下不由一阵踉跄,皇帝真不愧是皇帝,竟然连叶孤城都敢调戏,怪不得人家是皇帝他却是陆小凤呢。 不过惊讶归惊讶,陆小凤却仍是上前欲保护小皇帝,却只见他门还没刚刚推开,叶孤城便已身形狼狈地从他身旁倒飞出去,抬眼一瞧只见沈砚扔保持着一掌拍出的姿势,另一只手拎着一个酒坛正往嘴里倒酒。 沈砚看到陆小凤这才放下酒坛抹了一把嘴,咧嘴笑道:“啊呀,都来了啊!啧啧,你说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决战紫禁之巅这名头还不好听吗?为什么非要跑来南书房呢?” 第69章 侠行九州 十 沈砚戏谑地欣赏着叶孤城的脸色忽青忽白,他原本是不打算掺和小皇帝的这些破事的,毕竟这只小狐狸走过的套路都快赶上他吃的盐了,他上个世界刚劳心劳力了十年,委实犯不着再把自己卖给小皇帝卖命了。毕竟上个世界是见不得安史之乱的乱象,可如今的这小皇帝可不像是昏君。 但人都已经到了皇城门口了,再错过小皇帝调戏叶孤城的名场面沈砚又觉得不值得,索性便一路摸到了南书房。他本是不打算现身的,但……小皇帝那一句卿本佳人恰好勾起了沈砚对于某首李夫人的记忆,怒气翻涌之间一时泄了气机,果然,瞬时便被叶孤城的气机锁定了。 沈砚本就心底压了怒气,又被叶孤城用剑意一挑,当即一巴掌就拍了出去。 虽然这一掌打乱了沈砚的计划,但沈砚随即便释然了,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出手了索性便趁这个机会拿叶孤城来立他的威名倒也不差。他上个世界已经测试了系统对他干扰历史进程的容忍度,这一次他可是打算在这里开宗立派、成就武林至尊的,有个高一点的起点也好免去些苍蝇。 沈砚心里盘算着,周身气场全开,瞥了一眼小皇帝的站位确定无论发生什么意外他都来得及救援后,沈砚这才颠了颠手中的酒坛,抬眼望向叶孤城与他身后匆匆赶来的西门吹雪挑衅地笑道:“叶城主不是要和西门庄主比剑吗?跑这来做什么?莫非是看不上西门庄主的剑法,还是想欺负沈某这赤手空拳?” 说是欺负但沈砚那跃跃欲试的语气却是任谁都听得明白的。沈砚可不怕叶孤城的剑,因为他本身就是剑道最高明的大宗师。系统或许可以收走他的内力,改变他的体质,但却拿不走他脑中对剑的感悟与认识。他对如今所用的丐帮武学虽只能算是会用,但不奈何他对叶孤城手中所用的剑太过熟悉。 所以,叶孤城的剑尖但凡偏离一寸,沈砚心中便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会用的一百招剑。且不论要用一百次的天外飞仙还是不是天外飞仙,反正沈砚是有信心用他那套并没有完全钻研透的降龙十八掌控得叶孤城一剑都刺不出来。 面对沈砚反锁定了他的气机,叶孤城的脸色是凝重的,他知道,今晚他们彻底失败了,有这个人在,便是他全力以赴也没有把握能伤到皇帝分毫,更何况,叶孤城感受到身后迅速接近的某道剑意,手中的剑迟迟没有动作。 被沈砚这般一耽搁,原本都在太和殿顶的众人也终于先后赶到,而满头大汗赶来的魏子云见到挡在小皇帝身前的沈砚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仍是没有松懈,当即指挥聚集而来的禁军将叶孤城围在中央,力求将一切危险控制在安全范围之内。 西门吹雪瞥了一眼背对着他的叶孤城,却未曾将目光在他身上停驻太久,反是转向沈砚道:“且慢。” “你们要比剑。”沈砚的语气是肯定的。 西门吹雪点头:“多谢。” 二人的交流令人摸不着头脑,可叶孤城却已是听懂了他们的意思,他转过身来望向西门吹雪:“你要战?” 西门吹雪道:“此战势在必行。” 叶孤城沉默片刻,却已是颔首道:“请。” 西门吹雪摇头:“现在不行,你的心不静。” 叶孤城哑然,但他很快抬起头来望向西门吹雪,仔仔细细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个遍,似乎连他的内心都一块看透了一般,不久后眼中闪过一抹疑虑:“你为何要与我比剑?”话音刚落不等西门吹雪回答,他便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肯定道:“你不该来的。” 西门吹雪注视着他握剑的手,却是皱眉道:“你才是不该来,我来前并不知道会如此。” 叶孤城沉默了半晌,终是幽幽地叹道:“剑在心中,只会伤己。”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柳絮飘在风中,似乎是在劝说西门吹雪,却又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叶孤城话音落下,西门吹雪却已是收剑转身离去。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动作,他仿佛在说叶孤城没有资格与他比剑,却又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叶孤城手中,因为,这种距离,以他与叶孤城的剑法之间的差距,他一旦转过身,叶孤城随时可以杀了他。 但叶孤城却没有动作。他只是垂下了眼:“不打了?” 西门吹雪止步,略微侧首:“已不必打了。”他原认为他们的剑道是相同的,纵是他最近小有突破,他们的剑法也不过伯仲之间,但事实告诉他他想错了。他天赋比他高,但入世也比他早,可如今他已出世,他却入世不得出,甚至在人世的复杂间他已经开始动摇自己的剑道了,这样的叶孤城已经没有让他与之一战的理由了。 叶孤城能看出西门吹雪的境界,显然也知道自己的症结在何处,但他却不想改,也不愿改。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所以,西门吹雪已经准备离开了,叶孤城也没打算挽留。 但不知为何,西门吹雪刚走了两步却突然止步,望向将手中的酒坛挂回腰间,直身整理着衣服的沈砚:“你们要打?”疑问的语句,语气却已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沈砚笑眯眯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猜对了!可惜,现在没有奖——要不回头我请你吃点心?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西门吹雪默然,他虽然开点心铺子但并不代表他喜欢吃甜点啊!之前让他们在他家落脚时陆小凤就没少吐槽他,为什么都过去好几天了这件事还没过去?他实在不想理会这种话。 西门吹雪的沉默并没有打击沈砚的兴致,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指望西门吹雪会回答他的话。他说完目光便已经落回到了叶孤城身上,勾唇道:“既然你们的事情解决了,那我们就来谈谈我们的事情吧,叶、城、主。” 叶孤城回过身来,他从未见过沈砚,又见皇帝对他的出现毫不惊奇,只当是哪个藏在皇宫内的隐世高手,所以只道:“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如前所言,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沈砚连连摆手:“嗳!千万别!”说着沈砚转向小皇帝笑着询问道:“打个商量,他交给我处理,无论死活,你们都别追究了,怎么样?” 小皇帝之前那段时间被沈砚调/教地险些条件反射的就想点头,但沈砚现在毕竟是男身,小皇帝在自己的性取向上还是十分坚定不移的,因此他堪堪止住自己想要点下去的脑袋,飞速摇头道:“不妥,这事瞒不住,不追究的话那群御史会烦死朕的!” 沈砚却一点不吃这套:“左右您让他们搁您头顶上比剑您就注定要被烦死了,多烦点和少烦点没多大区别。况且……”沈砚狡黠一笑:“您是想要清静还是想要白云城?” 沈砚话一出口,两道犀利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果然,叶孤城与小皇帝俱是肃然地望着他,几乎同时开口道—— “你有办法助我将白云城收为己用?” “谁准你们自话自说处置白云城的?” 沈砚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叶孤城仿佛被他逗乐了一般:“叶城主你确定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叶孤城抿唇不言,沈砚却并没有打算那么放过他,不过他也没有只盯着叶孤城不放,目光一一掠过跟来观战的所有江湖人士,意味深长道:“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江湖再远也绕不开庙堂的节制,这一点,在座各位恐怕都该好好记得才是。” 众人之中不乏有人冷笑,但在此的也没有傻子,自是无人在这种关头跳出来反驳沈砚。沈砚将一切尽收眼底,却也并未急于一时,毕竟侠以武犯禁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习俗了想要扭转这种观念自然是急不得的,左右日后他要在江湖中行走,以身作则、潜移默化便是了。 沈砚收回目光望向叶孤城:“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叶城主你到底为什么会答应这场笑话一般的造反——无论是从哪个方面而言这都是一个笑话——篡位方式儿戏、篡位人选儿戏就连篡位的理由也儿戏得很。所以,到底是什么让你答应参与到这么一场造反中的呢?” 叶孤城垂眸:“一切已成定局,何必深究原因?” “自然要问,不仅要问,更要问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毕竟这可是事关您与白云城、飞仙岛的生死存亡,叶城主当真打算那么消极以待?” 沈砚的话令叶孤城侧目,他不由望了一眼一旁看热闹的小皇帝,皱眉问道:“你能做主?” 沈砚轻笑:“你方才不都听到了吗?” 叶孤城默然,半晌之后直等到众人都认为他不会说话时他却是开口道:“我是叶孤城,也是白云城的城主。” 沈砚不以为然:“正因你是白云城的城主,今日之事才更不该发生。” 叶孤城抬眸望向沈砚,却是哑声道:“禁海令。” 沈砚不由一愣,他身后的小皇帝也是略微一愣,随即凑上前去与沈砚耳语了一番,沈砚也终是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不得不说小皇帝的处境并不好,女真、契丹、大理皆是蒸蒸日上,再加上大海广阔,不好管理,当年在位的先帝又是个软绵的性子,没有倾力整改的魄力,索性便有人提议一刀切禁了海贸。 海贸获利虽大,但税收却难以查证,于朝廷来说并不是主要的收入,自然禁了便禁了,可对于白云城却不然,白云城地处南海,其中居民除了捕鱼为生之外全赖海贸支持,如今朝廷发了禁海令,白云城的日子自然一日不如一日。 叶孤城虽也是爱剑成痴之人,可他却不似西门吹雪那般断情绝爱,白云城于他而言是一座城,更是他的责任,恰逢南王找到他,条件任他开——这种条件自然足以让叶孤城动心,虽然他知这是一场几乎看不到成功的希望的闹剧,但他仍然入了局。 因为他相信自己手中的剑,也知道如果他事败身死朝廷一定会派人接管白云城,这对白云城的百姓而言也是一条便向的生路。 沈砚想通其中关窍,也终于明白了叶孤城为何总在强调心中有剑必会伤己了,他认为白云城今日之困全因他从前沉迷剑道不理俗务所致,否则也不会等到事到临头才方知补救,还只能找到这么一种可笑的方式。沈砚不由心下低叹,怪不得在原本的命运中叶孤城会死,他早已心存死志,而且,剑道与白云城之间,他已然做出了选择。 沈砚轻叹一声,终是抬手道:“来吧,打过一场。你若胜,便放你回去,禁海令作废,今日之事既往不咎;你若败,自今日起,你与白云城尽归我麾下听我号令——可敢一战?” 叶孤城目光如电,直射沈砚,随即又转向小皇帝,问道:“此言当真?” 沈砚未答,小皇帝便已脱口而出道:“朕准了!”随即又好似怕叶孤城不相信一样立刻补充道:“君无戏言。” 叶孤城收回目光,垂眸沉吟片刻,终是缓缓提起了剑:“请。” 第70章 侠行九州 十一 月圆之夜,月明星稀,月光下的宫城显得格外肃穆,就在这肃穆的宫城中,原该最为肃穆的南书房此时四周的院墙、殿顶却零零散散站着十数道人影。院落四周更是严严实实地围了近百禁军。 毕竟,虽然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对决泡汤了,但能够一睹叶孤城的天外飞仙也算是没有白跑这一趟,更何况,围观的众人也很好奇——这沈砚到底哪里来的底气挑战叶孤城? 莫说那些根本不认识沈砚的人,就连西门吹雪也没有立刻离去,反是由原本的对决者变成了观战者,毕竟,他与沈氏兄妹都没有真正交手过,虽然见过他们平日里练武,但西门吹雪还真说不准若是自己能不能稳赢沈砚,不过西门吹雪心中也隐有预感——他或许不是沈砚的对手。 不过这还只是猜测而已,这个猜测到底是对是错,还要看过沈砚与叶孤城的对决才能得出结论。 不同于为沈砚感到担忧的花满楼及对沈砚的存在十分好奇的司空摘星,之前到场时堪堪赶上了沈砚一掌将叶孤城拍出来的场面的陆小凤心中却是一点都不慌,甚至对众人看衰沈砚的行为感到有点想笑。 虽然那一幕很可能是叶孤城一时不备才落得如此狼狈,但那也足以证明沈砚的实力。所以陆小凤半点也不担心沈砚,毕竟,他相信能把叶孤城一巴掌拍飞出去的人就算接不住天外飞仙,保命应当还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陆小凤没有想到的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叶孤城竟然还不留情起手便是天外飞仙,那一剑如彗星掠空,连天空中的明月都失了三分颜色。 然而便是这般的惊世一剑却连他的对手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只见沈砚不闪不避,抬手便是一掌拍出,苍青色的气劲竟然凝化出一条活灵活现的青龙,直扑叶孤城的剑锋而去,青龙碎,天外飞仙也已落入了凡尘。 叶孤城身形凝滞,沈砚却是丝毫不受影响,一记烟雨行直接突脸,一招亢龙有悔便已经结束了战斗。 围观众人:??? 沈砚收手而立,慢悠悠地提起腰间的酒坛,叹息道:“唉,我连酒都还没喝就结束了,无敌的人生真是寂寞啊!”如果说沈砚之前准备了这句话只是为了装逼,但此时说这话时沈砚却是有了些许真情实感,真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沈砚叹息完喝了一口酒,随即瞥向方才倒飞出去停步不稳单膝点地的叶孤城,撇嘴道:“没事就起来吧,我又没用多大劲,真要吃我一记十成功力的亢龙,你现在都该走到奈何桥了。” 沈砚话音落下,叶孤城方才缓缓起身,收剑执礼躬身长拜:“我……输了。” 整个南书房寂静了三息,随即,所有人都炸开了:“这怎么可能?!” “这人是谁?!叶孤城竟然这么快就败了?!” “你看到了吗?那是一招吗?一招打败叶孤城?” 就在所有围观的江湖人都在怀疑人生时,沈砚一抬手将手中酒坛抛给叶孤城,面对他投来的疑惑的目光咧嘴笑道:“在我们君山一起喝过酒,就是自己人了,你既然输了,那就愿赌服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小弟了!放心,大哥罩你!” 不得不说,沈砚那张脸对叶孤城说这话委实有些违和,毕竟,他的打扮虽似落拓江湖客,但他那张脸却是俊得很,叶孤城再怎么年轻也已近三十岁了,明显比沈砚年长不少,此时却被他拍着肩膀喊小弟,这一幕看起来着实有些滑稽。 但,此时此刻,看到这一幕的人却没有一个敢笑的,因为,无论叶孤城还是一掌就打败了叶孤城的沈砚,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哦,也不能这么说,因为还有一个人敢笑——“哈哈哈哈!”沈砚满头黑线地回头望向笑得打跌的小皇帝,不由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笑的?” “噗——”小皇帝一边笑一边摆手道:“没,没事,你别管我,哈哈哈,朕就是忍不住,突然想笑,哈哈哈!” 沈砚对小皇帝奇怪的笑点也是无可奈何,只得装作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粗声粗气道:“别光笑,别忘了你答应的开海禁,你要是敢违约我可不会拦着我小弟揍你!” 小皇帝一边揉着笑得抽筋的肚子一边摆手道:“知道啦,知道啦,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朕还能害自己的子民不成?啧,这禁海令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既然这么大影响这满朝大臣竟然没一个跟我提这事的,真是废物。”说着说着,小皇帝就笑不起来了,啧,真是废物!要不是别人都反上门了,他恐怕都还不知道呢! 小皇帝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暗芒,无论是那些官老爷们是真的太高高在上一点不知百姓疾苦,还是有人欺上瞒下从中牟利,但要杜绝这种事情再次发生绝对是必须的。此事绝不能拖!思索着,小皇帝心中已有了决断。 小皇帝的脸色一沉,在场的众人除了沈砚外也全都不敢再议论了。 常言道天威难测,虽说他们是江湖人,但他们总是从没有武功的普通孩子成长起来的,但凡是个普通过的人都曾对天子怀有过敬畏之心,这种心思随着他们习练武功渐渐淡化,却在此刻再次浮现在他们心头。他们或许淡忘过,但,那颗敬畏之心却终是存在于他们的胸膛之中的。 他们可不是叶孤城,不敢刺杀皇帝,还能得遇贵人,安然脱身,甚至因祸得福,他们不敢赌,因为他们的命只有一条,他们怕死,纵是他们这些江湖中的顶尖高手也不敢与那么多的大内高手硬碰硬,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明显站在皇帝身边的绝世高手沈砚——天知道像沈砚这样的隐世高手皇家还有多少! 不过,他们怕小皇帝沈砚却是不怕的,小皇帝或许聪明、或许有手腕、或许还是个芝麻汤圆,但他唯独不像是一个皇帝。因为没有哪一个皇帝会总是梦想着成为行走江湖的大侠——虽然这是一个永远只能是梦想的梦想,但这足以让他不将他当作一个皇帝去对待,至少,在某些时候不会。 “行了,决斗也看完了,夜也深了,事情也了结了——大家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沈砚出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小皇帝似乎还欲说些什么,却被沈砚抬手止住:“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再不睡是打算明天早朝上打瞌睡吗?” 小皇帝乖乖闭嘴。 来宫中围观决斗的一众江湖人士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当即一一执礼告辞,不过他们心中究竟都有些什么计较,那就不是他人可以知晓的了。 先不谈这一场决斗对日后江湖局势的变革造成了怎样深远的影响,但它对朝堂的影响却是立竿见影——翌日,早朝,之前一众还不相信紫禁之巅是真事的御史们还没来得及发难,便被小皇帝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来朝的官员这才得知,昨夜竟然还发生了造反之事。 一时之间整座大殿顿时噤若寒蝉,那些常年外放的官员或许不了解小皇帝的真面目,但他们这些京官如何不知道这位陛下的手腕?他虽时有惊人荒谬之举,但他绝对是一名合格的君主啊!帝王一怒,浮尸千里,这句话可不是玩笑,顿时便连那些最是固执的腐儒此时也再不敢开口了。 毕竟,以他们对这位陛下的了解,谁若是敢在此时找不痛快,就等着一顶意图造反的帽子压下来,全家一起上路吧!小皇帝年龄虽小,手腕却是比先皇硬得多呢! 虽然有不少人对叶孤城没有被惩处这件事颇有意见,但听闻白云城已被小皇帝收归手中,当即无人敢再多言,而开海之事也随之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下去,毕竟,连造反都逼出了,皇帝也发话了,他们自敢多有二话。不过……几位站位靠前的老臣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有所忧虑,这朝堂,怕是要不安稳了…… 沈砚原是带着叶孤城、陆小凤来向向皇帝说明这一次事件的前因后果的,却不曾想竟是在南书房一等便等了半天,若不是沈砚知道小皇帝藏话本的地方,将话本子翻出来丢给了陆小凤解闷,恐怕这只不安分的小凤凰早就坐不住了。 瞧见小皇帝回来,沈砚张口便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小皇帝吨吨吨地喝了一大杯茶,这才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倒是带着人跑得快,朕可是还要应付那群烦人精——一个开海都快被他们争出花来了,还有决斗这事,人你都收走了,朕能不给你顶着吗?锅都朕背了,让你多等一会儿怎么了?” 沈砚一听立刻讨好地笑了笑,将自己面前剩下的半碟点心推给小皇帝,劝慰道:“来来来,别生气了,吃快点心,我的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这开海的事还要你多多费心才是。” 小皇帝看看自己面前七零八落的点心,再看看某人那张笑嘻嘻的俊脸,直气得指着沈砚手指发抖却说不出话来。沈砚无辜地望向小皇帝,眨了眨眼,小皇帝顿时泄了气:“罢了,朕不与你计较。但……你明着要保叶孤城可是让朕被那群老顽固烦得够呛,你就不打算替朕分分忧?” 沈砚连连摆手:“千万别!能者多劳,我相信您肯定应付得了的。” 小皇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可别跟我来这一套,我不管,不能我忙得昏天黑地,你在外面逍遥快活——来,是南海总督还是六扇门总捕头,你自己选一个吧。”沈砚离开的这段时间他把沈砚留下的笔记都翻了一遍,发现他有治世之才,自是不愿放过这么一个劳动力。 “不选!”沈砚也是十分硬气,梗着脖子道:“让我一个叫花子当南海总督你良心不会痛吗?你确定那群言官不会给你死谏?至于六扇门就更是荒谬了!我是丐帮弟子,怎么能改投他门?你怕不是想把我师父气活!” 小皇帝一脸冷漠,想了想,点头道:“哦,六扇门是吧?朕知道了,叶孤城和陆小凤留下,你跪安吧。”说着小皇帝一挥手,魏子云只得苦笑着上前将沈砚请了出去。 沈砚:???是你飘了还是我沈砚提不动打狗棒了? “我是丐帮!我不干啊啊啊!!!” 第71章 侠行九州 十二 小皇帝虽然颜控,但某些时候也是固执得可怕的,沈砚最后还是答应了接任六扇门总捕头,谁让他是皇帝呢?毕竟要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总不好太过分。 不过既然接下了总捕头的位置,沈砚自然是尽心尽力——有上一个世界的经历,即使没吃过猪肉他也是见过猪跑的。整合了一下天策府与凌雪阁的管理机制,然后再结合一下这个世界的国情,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六扇门就已经被沈砚收服得服服帖帖了。 但是服帖归服帖,沈砚对于自己的这群手下,可是非常的不满意——无他,实力太差了! 天知道沈砚训练完唐天容又要面对这么一群放在剑唐连三流都算不上的手下到底是一种怎样崩溃的心情。唉,他总觉得他是来做教头的。虽然他是有意开宗立派,为这个世界的武学事业添砖加瓦,但是真要这么一点点教下去,沈砚觉得他迟早要心肌梗塞。 索性六扇门的人武功虽差,却也是十分听话,至少当沈砚压着他们全部改练其他武功的时候,虽有异议,但命令最终还是执行了下去。沈砚也知道自己的这种做法容易受人诟病,但是没有办法,本身起步就晚再不学点好武功,他怕是离开这个世界的那天六扇门都不一定能镇得住江湖上的那些宵小之徒。 沈砚在剑唐的时候不仅收集了各家的校服,各门各派的武功他自然也没放过,沈砚结合六扇门中众人的武功底子,为他们一一分发了新武功后便不再管他们,只每旬考核,只有考核通过的人才能拿到接下来的武功秘籍。 剑唐的武功自然不是这个世界可以比拟的,被迫重新修炼的众人虽有怨言但很快便体会到了新武功的妙处,这下也不用沈砚督促,他们自己便一个个废寝忘食起来,谁也不愿落于人后,毕竟,绝世武功谁不想学?就算他们自知天赋不佳才来做了捕快,赚口饭吃,但是习武之人,谁又能没有登顶之心呢?如今一条康庄大道摆在他们眼前,不把握住的那就是傻子! 而在沈砚前前后后耗在六扇门的这数个月中,沈砚的名号也已经传遍了天下。毕竟他可是击败了被称为剑仙的叶孤城啊!而且,那可是一招败敌!众人如何能不惊不惧? 虽然沈雁的名头传扬出去的比沈砚更早,但这几个月下来,江湖中人再见到沈砚想到的便已经不是沈雁的哥哥了,而是将沈雁称作沈砚的妹妹——沈砚从陆小凤口中听说这个消息时只笑了笑,没有说话。毕竟这种局面他早就已经猜测到了。 先不论叶孤城无论实力还是名气都远在公孙兰之上,只说沈雁是一名女子这一点就已经足以让她的名声被沈砚盖过——因为这江湖中的男人没有一个愿意承认自己连一个女人都比不过,毕竟比不过沈砚他们尚还可以安慰自己天赋不同,但若是比不过一个女人,他们这些自诩男子汉大丈夫的江湖人岂不都是一个笑话? 江湖中纷纷扬扬的传闻与沈砚没有任何关系,因为这几个月里他早就忙得脚不沾地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听那些八卦? 花满楼的眼睛被治好了,花家的人自然要好好感谢一番他,天知道被花家请去的他一场宴席间频繁的在两具身体间切换意识还不敢露出丝毫破绽到底耗费了多大心力!叶孤城被他救下后不久便已经赶回了南海,毕竟他还是放心不下白云城,不过他也没有忘记他与沈砚之间的赌约,这次他返回南海不仅要处理白云城的开海事宜,还要负责组建六扇门在南海的航道与据点,也算是为沈砚效力了。 至于那天在他走之后还与小皇帝孤男寡男躲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小半天的陆小凤,早就已经耐不住寂寞四处跑着找麻烦去了。不过,别人不知道,沈砚却是偶然间从小皇帝的御案上看到过带有陆小凤字迹的密信,其中记载的正是各地官员在当地的风评,沈砚见此也不得不暗中感慨,这小皇帝还真是物尽其用啊! 而在这几个月间,唐天容也终于磕磕绊绊地从沈砚手下毕了业,至于他最后离开时暴雨梨花针用得还不如后来的唐天纵强这种事情就不用一一赘述了。反正在沈砚眼里他们的水平也就那样,菜和更菜也就对他们自己来说有区别吗?毕竟,沈砚甚至怀疑如果唐无乐在这里的话恐怕会一人一箭送这两个不肖子孙去见阎王。 终于一切都走上正轨,在沈砚的有意引导下,六扇门平时总算可以脱离他的指挥自行运作后,沈砚也终于有时间准备开始自己的旅程了:作为一个丐帮弟子他却在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之后都没有去过一次丐帮总舵,这可不行!正巧丐帮的老帮主准备退位让贤,沈砚这位丐帮弟子自然也要去参与丐帮大会,因此,沈砚便将自己的旅途的第一站定在了丐帮总舵。 其实沈砚一直觉得这个世界颇为有趣,这个世界有五绝还有陆小凤,而这些人的时代背景在他的认知中显然是不同的,可是在这个世界中,他们偏偏又是相融的。如果非要沈砚来形容的话,这大概是一个既像大明又像大宋的国家吧。 它既像大宋一般强敌环伺危如累卵,又像大明一样强势霸道震慑宵小,简单来说就是异族强但他们更强!小皇帝一家虽然从建国之君开始画风就一路跑偏,别说像他这种想当江湖游侠的,连亲自上台唱戏的都有!但是,这一脉君王的骨气也如他们的放纵天性一样深入骨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他们一直践行着这一准则,便是如小皇帝的父亲那般沉迷安逸享乐的君王也从未在这一点上低过头,正如小皇帝与他闲聊时说过的一句话:朕的命他们可以拿走,但只要我族血脉一日不绝,那些异族就休想踏入我中原半步! 当然,这些扯远了,重要的是,这个世界的丐帮总舵好巧不巧,也正是在君山!只不过,当初尹天赐是在君山成立丐帮,而这里的丐帮却是从君山搬到洛阳后又搬回了君山。 这里的君山自然见不到剑唐君山那般连绵不绝的桃林,但也算别有一番古韵。 沈砚赶着马车抵达丐帮时,丐帮一众长老都已到的七七八八了。之前在扬州问出沈砚的门派的那位长老自然也在其中,沈砚马车还没停稳,他那低调却绝不简朴的车驾就已经吸引了无数聚集的丐帮弟子的目光。不过好在那位长老及时发现迎了上来:“沈兄弟终于到了,真是让我们好等啊!” 他看了一眼沈砚驾着的马车,立刻便猜到了车内的人是谁:“沈姑娘也来了?那便别停车了,快进去吧,莫让那群浑小子冲撞了沈姑娘。” 沈砚也不希望自己的女身太过引人注目,自然从善如流地将车驾了进去。沈砚方一进门,丐帮总舵门口盘踞的众多弟子便已然炸开了锅—— “那是谁?好大的排场啊!咱们帮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这你都不知道?咱们没见过,实力高强,还能来参加咱们丐帮大会的可不就这么一个吗?” “谁?” “降龙掌沈砚啊!啧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车里坐着的应该就是新任的天下第一美人、剑美人沈雁。唉,可惜了,竟然连一眼都没瞧上。” “好了,少说两句吧,这沈砚的武功听说传自咱们丐帮的隐世一支,武功还这么高强,这次大会之后叙完字辈,他说不定就是咱们帮中的高层,这么议论小心招惹祸端!” 此话一出纵是还有人暗自嘀咕几句,却是在没人敢那么高谈阔论沈砚兄妹二人的事情了。沈砚的到来引起的骚动并不持久,毕竟沈砚的武功再怎么高强在丐帮他依旧是一个新人,一个新人又怎么可能成为丐帮的帮主呢?所以这场大会他注定成为一名看客。 沈砚心中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此行的目的便是结交丐帮众人,他并不仗着自己的武功盛气凌人,但凡有人请教也都是倾囊相授,一时之间丐帮众人对他的品性豪爽皆是交口称赞。 初时无论是沈砚还是丐帮众人都是有些放不开的,毕竟沈砚是上个世界架子端习惯了,装逼还好,但要让他和这些丐帮弟子喝酒吹牛、高谈阔论他确实也需要一些时间适应;而大多数丐帮弟子也看不惯沈砚吃穿用度无不精细,总觉得他不是丐帮众人。 但沈砚毕竟不是什么被惯坏了小少爷,本就没有什么身份高低之见,待所有人都一视同仁,虽然有些小洁癖但也从不嫌弃丐帮污衣帮的门众,而且丐帮一众弟子发现,沈砚懂的东西特别多,与沈砚交谈不仅能学到练习武功、对敌的小技巧,还能打听到不少江湖秘闻,只消每日与沈砚谈两句,日后回去便不愁没有吹牛闲聊的谈资了。 一时之间沈砚在丐帮一众弟子中变得炙手可热,这一现象在沈砚叙过辈分,就任丐帮八袋长老后更是火热。 短短不足十日的时间里,沈砚便已经与来参加丐帮大会的一众丐帮弟子打得火热,而大会开始的时间也已近在眼前——这日,沈砚正在院中指点前来请教的丐帮弟子,周围还围了一群看热闹的闲人,正当他们讨论着招式应当如何拆解、改进之时,一道声音突然从众人头顶传来:“哟!这里怎么这么热闹?你们该不是背着我偷吃什么好吃的吧?” 抬头只见一名不修仪表的青年刚从院墙外翻了进来,此时还趴在墙头上紧张兮兮地打量着他们。认出来人的一众丐帮弟子俱是哭笑不得:“七兄说得哪里的话,真要有什么好吃的兄弟们哪能忘了你啊!” 洪七想了想认同地点了点头:“嗐!这倒是实话。”说着洪七的目光也终于锁定了在人群中宛如鹤立鸡群的沈砚:“哟!这位帅气的小哥是打哪来的?” “这位是帮里新任的八袋长老,沈砚沈长老。沈哥,这位是帮里的九袋长老,江湖人称北丐的洪七洪长老。” 不待沈砚问好,洪七便已眼前一亮,手臂一撑跳下墙头,拍着沈砚的肩膀哥俩好道:“嘿,兄弟,你就是那个沈砚?你真是太争气了!竟然连叶孤城都能一掌打飞,真是太牛逼了!回头有机会咱们哥俩比划比划。” 说着,洪七低头附在沈砚耳边神秘地问道:“那个……兄弟,我听说你能在皇宫自由出入?那你知道皇宫里那御膳到底好不好吃吗?真要那么好吃回头能带我去尝尝吗?”洪七一边说还一边贼兮兮地摩拳擦掌,就好像那些御膳现在便在他面前一般。 沈砚也是哭笑不得,但他也十分配合地低声与洪七耳语道:“七兄放心,好吃的,回头我把御厨给您带出来,随你吃个饱!” 洪七顿时大喜:“好!好兄弟!从今天起你就是洪七异父异母的兄弟了!” 第72章 侠行九州 十三 洪七是一个极具人格的魅力的人,他仗义、豪爽、为人正直,但凡是一个正常人都会他抱有或多或少的好感,沈砚自然也不例外。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们都喜欢吃。 沈砚虽不似洪七一般对美食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但他向来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正如孔夫子所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只要条件允许,沈砚向来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味蕾和胃的。而且沈砚还一直奉行求人不如求己的行事准则,因此,沈砚的厨艺自然也是一绝。 丐帮大会,丐帮虽会提供一日三餐,但是一群大老粗弄出来的伙食委实和好吃沾不上边——对于沈砚而言顶多也就是能吃的范畴而已。之前顾忌礼貌问题所以沈砚也没有计较这些小事,但现在不同了,自从沈砚心血来潮给洪七做过一次叫花鸡后,洪某人就死皮赖脸地缠着老帮主拨给了他一间小厨房,然后就赖上了沈砚——的手艺。 沈砚哭笑不得之余也顺水推舟地接过了小厨房的掌管权,毕竟,没有人会和好吃的过不去,不是吗?沈砚与洪七的性格本就合得来,再加上投喂之恩,洪七与沈砚的关系愈加亲密,要不是沈砚拦着洪七早就拉着沈砚斩鸡头拜把子了! 或许是知道洪七与沈砚相谈甚欢的缘故,自从洪七到了后,每日来找沈砚的丐帮弟子明显少了许多,沈砚观察了半天,发现他们只是有意腾出时间给他与洪七交流,而不是刻意疏远他后,便也不再在意了。 二人兴致勃勃地讨论天南海北的美食之余自然也没有忘记交流武功,洪七作为鼎鼎大名的五绝之一,有北丐之名,又自小长于丐帮知根知底,其实早就已经内定了帮主之位,这次丐帮大会说是叫众人回来挑选下任帮主,实则不过是要众人做个见证,说明洪七是众望所归罢了。作为内定的下一任帮主,洪七自然也学过打狗棒法与降龙十八掌。 洪七说要讨教,沈砚自是满口答应,不过拆招之时沈砚却是有意压制了自己的内力。不过纵是沈砚有意相让,二人之间的境界差距在那里摆着,洪七显然不是沈砚的对手,更何况——二人对过十几招后,洪七寻得空隙连忙飞身退去,迭声高呼道:“不打了不打了!” 沈砚收手好笑:“这切磋是你自己提的,现在喊不打的也是你,七兄那么快就不行了?” 洪七没好气地瞪了沈砚一眼,龇牙道:“谁说我不行了?是男人就不能说自己不行!但这不代表我明知道你在逗我玩我还要跟你打!” 洪七略微一顿,正色道:“你这降龙掌法所用的内功心法与我的不同吧?明明一样的招式在你手中与在我手中的威力却是天差地别,我的天赋虽然不是最好的,但至少也不应该与你有那么大的差距才是。” 沈砚轻笑:“恭喜你,答对了!” 洪七原本严肃的表情也不由被沈砚的回答逗得破了功:“……你可真是,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原谅你的,刚开始我还真认为我能和一掌击败叶孤城的人打成平手呢!不行,你要补偿我!我要……” 洪七一张嘴心里打得什么主意沈砚便已经猜到了——“佛跳墙免谈!”自从前天沈砚说漏嘴提到了佛跳墙起洪七便老想让沈砚做一坛来尝尝,沈砚虽然好吃但一坛完美的佛跳墙太费心力,他可不想和自己过不去,于是他连忙转移洪七的注意力道:“补偿是没有的,但是奖励不知道你要不要。” “奖励?什么奖励?”洪七微微一愣,随即好奇地追问道:“难道又是什么新奇的菜式?”显然他的脑子还没来得及从这几天还没有重过样的美食中缓过劲来。 但随着沈砚但笑不语的时间逐渐延长,洪七被美食迷惑的大脑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看着沈砚似笑非笑的表情再回想起他们方才的对话,不由张大了嘴巴:“等,等等,你该不会真打算把那个作为奖励吧?!” 沈砚挑了挑眉,大笑道:“没错!怎么样?惊喜不惊喜?” 沈砚原认为洪七会高兴地跳起来,却不曾想他跳起来是跳起来了,但是跳起来的原因却与他设想的截然不同——洪七满脸惊吓地跳起来连连摆手,眨眼间便已经退到了院墙根,似乎沈砚只要敢再说一遍他就敢翻墙跑路一样:“不行不行!这绝对使不得!” 沈砚不解:“这有什么使不得的?” 洪七似乎也察觉到了沈砚在某些认知上与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差异,洪七顿时严肃了神色,沉声道:“沈兄!这内功心法岂是可以随意传授的?那都是门派的立身之本!我连师都没有拜,这心法便是你肯教,我也是万万不敢学的!” 沈砚啧了一声,抱臂不满地望着严阵以待的洪七,同样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七兄莫不是忘了,我是丐帮弟子,我用的是降龙十八掌,我学的心法自然也是丐帮的武功心法,七兄不日就要继任丐帮帮主,不过是份武功心法罢了,有什么学不得的?” 洪七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心动,他若是于武学一道没有追求之前也不会跑去参加华山论剑争那九阴真经。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自己的武功差就差在心法上,他习得虽是最中正平和、根基稳固的上成心法,但也算不得什么稀罕玩意儿,那份心法但凡有点势力的江湖门派花点时间总是能收罗到的。他能凭一份普通的心法走到这一步,靠的不过是自己的天赋与刻苦罢了。 但洪七沉默了三息后仍是坚定的摇头拒绝了沈砚:“不妥,先不说我还没有继任帮主之位,便是我已经继任了也不能这样收下你的心法——至少也要等我随你回你师门,拜过山门,求得允许之后才能学习,否则,你私自传我内功心法,你的师门还不知道要怎么责罚你呢。” 知道洪七坚决拒绝他的原因后,沈砚也是无奈,正义值过高的人某些时候就是有些或多或少令人又好气又好笑的小毛病,不过好在既然知道了原因,那么问题就好解决得多了。 沈砚略一思忖,便已经编好了一套说辞:“七兄多虑了,大家都是丐帮,便是分别传承也是同宗同源的兄弟,哪里还需要再拜一次山门?再者,七兄或许不知道,我们那边的规矩与如今的江湖规矩还是大有不同的——至少这内功心法在我们那边绝没有这般敝帚自珍的道理。” 沈砚自然也有办法伪造师门的许可骗洪七跟他学习,但是想起自己的“传道”计划,沈砚还是决定简单些,直接把话说开,也好一劳永逸。 于是沈砚不等洪七质疑便抢先反问道:“七兄,自我出世以来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今日之武林,何以衰落至斯?” 洪七沉默了,他知道理由,也知道沈砚将要给出的答案,但知道又如何?人心从来自私自利,他做得好自己却管不住旁人。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乞丐,自然做不来这武林的救世主。 “因为传承。”洪七不答,沈砚也并不为难他,而是自己接着说道:“各门各派敝帚自珍,所有人生怕自己的武功被人学了去,但这些人又不能都保证自己在离世前能教出一个不逊色于自己的徒弟,这也就使得各家传承多有遗失,甚至断代。而且,缺少了交流与融合,武功创新与进步的速度也都大受影响——自以为是、故步自封,这就是今日武林衰败的真相!” 沈砚轻叹一声:“我人微言轻,做不了什么,但我希望我能将前人的风气带给这个武林——武功心法不可轻传,但此点看的应是品性,而不是门第!”沈砚略微一顿,低声道:“七兄或许不知,我虽更精通本门武功,却也并非只会本门武功,旧时各门各派常互通有无,小弟有意祝各家补全秘籍,共创武林盛世。” 洪七闻言大惊:“你这话除了我还与什么人说过?!” 沈砚轻笑:“七兄放心,我知道轻重,这个打算也是我出世后才临时起意的,便连我妹妹也不曾知晓。” 洪七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以后这种事情你放在心里,万万不可对人言,也千万不要去做!”否则你就等着成为武林公敌吧!有些话纵是以洪七的厚脸皮说出口也觉得臊得慌,都说劝人向善,只叹有时劝人向善却是如夺人性命啊! 沈砚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是令洪七大惊失色:“这恐怕已经晚了——我已经在做了。” “什么?!” 沈砚一把拉住一下子蹿了起来的洪七,解释道:“当然,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我只是将唐门失传的秘籍教给了唐门的人而已,而且我也没傻到要要求各家把自己的秘籍贡献出来的想法,我想若只是广收门徒多加交流这种程度的话,在我帮他们补全遗失的秘籍的前提下应当还是有可操作的余地的。” 洪七哑然:“我还认为你想……罢了,你自己心里有数便好,但也莫要忘了,只要你所行不违背江湖道义,兄弟便是你永远的后盾!”说着洪七重重地拍了拍沈砚的肩膀。 沈砚大笑:“那是自然,就算你不认到时候我肯定也要赖着你!所以说,七兄现在还要不要学笑尘决?” “学!当然要学!这心法叫笑尘决?啧啧,看来咱们丐帮的前辈中也有才子呢!” 沈砚失笑:“那是自然,丐帮之中向来藏龙卧虎——乞儿击鼓笑传声,万古忠义铸胸膺。醉饮浩荡英雄气,餐尽九州快哉风。我丐帮笑尘决取笑傲红尘之意,故而修行者必有忠义之心,豪迈之气,否则必难成大器。修行此功需……” —————— 洪七的天赋本就绝佳,再加上有沈砚这个眼界、境界都远超于他的前辈指点,不过两日功夫,到了丐帮大会举办的那日,洪七便已经开始能将自己体内原有的内力转化为笑尘决了,想来不日便可大功告成成为一名可以敦敦敦、敦到他人无法还手的合格丐帮了。 是日,丐帮大会,正式开始。 第73章 侠行九州 十四 洪七素有侠名,在丐帮之中又颇有威望,原本在这个关头突然冒出来沈砚这么一个不速之客,不乏有人担忧沈砚的出现会影响洪七继任丐帮帮主,但谁知沈砚与洪七一见如故亲如兄弟,此次丐帮大会自然也就没有了悬念。 当洪七自老帮主手中接过打狗棒后,全场掌声雷动。至此,洪七也算是正式就任丐帮帮主了。在大会结束,大家欢欢喜喜地聚在一起打算饱餐一顿,然后便各奔东西——毕竟各地的丐帮分舵也需要有人掌管,他们有的人都已经在君山待了一个月之久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但就在这顿饭才刚吃到一半的时候,沈砚眼皮一跳,心头顿生警兆,沈砚接过一旁的帮众新递给他的那坛酒闻了闻,顿时脸色铁青:“安静!” 众人俱是一惊,洪七虽已喝的半醉,但一看到沈砚难看的脸色,洪七瞬时便清醒了过来:“沈兄弟怎么了?” 沈砚咬牙道:“酒里有毒,所有人运转内息检查自己有没有中毒——七兄,你如果没事就带人去查查酒窖和今天送酒的人,其他人全部留在原地,此事查出眉目前谁都不准离开!”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怎么可能有人投毒?还有,你软禁我们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怀疑是我们下的毒不成?” “就是就是!都是自家兄弟,难道你还怀疑我们之中有叛徒不成?” “该不会是你自己想搅了帮主的庆功宴才自己给自己下毒搞这么一出的吧?” 听到下面的议论越来越离谱,洪七的脸色也不由黑了下来:“住口!沈兄弟是我兄弟,他肯定不会害我,刚才的话若是再让我听到可别怪洪某不讲昔日情面了!……大家都是兄弟,我与沈兄弟自然是信得过大家的,但是此时若让大家随意走动,若是一会儿毒发了,再或是走漏了消息让贼人跑了,都不是小事。所以还劳诸位在此暂待片刻,待我查清真相,再放诸位离去。” 听到洪七都发话了,众人才终于安静了下来,当然洪七的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竟然真的有人在运转内息后捂着肚子吐血瘫倒在地:“酒里真的有毒!” 有了第一个,众人对沈砚的话也顿时信了大半,一时之间也没人顾得上去纠结谁是叛徒的问题,全都忙着运转内息检查自己有没有中毒去了——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内息一运转催发,不过盏茶的功夫,院中饮宴的丐帮帮众便有三分之一都吐血倒地。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看到这一幕洪七也急红了眼:“这可如何是好?对!大夫!要去请大夫!” 洪七刚打算蹿出去却被沈砚一把拦了下来:“你想去哪找大夫?这大半夜的人家医馆可都没开门,就算你找到了人他们也不一定能解这毒。”沈砚说着瞥了一眼四周吐血的丐帮帮众确认了一下:“放心,只要不乱用内力,他们一时半刻还都出不了事。你且先去追查投毒之人我这就去把阿雁叫过来,让她给他们解毒。” 洪七与沈砚形影不离多日自然也知道他有一名美若天仙的妹妹沈雁,只不过丐帮之中多是男子,纵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但也怕他们太过豪放唐突了美人,所以沈雁被单独分了一个小院子,连饭食等一应用度都是与其他来客区分开的,自然也就不在这宴会现场。 洪七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亮:“大妹子会医术?” 沈砚对洪七不知道被谁带偏了的称呼不由抽了抽嘴角,但也没忘了点头:“自然!”就算他还没试过那具壳子到底能不能切云裳心经,但他的脑子也不是当摆设的。医术这种保命的东西他在剑唐十年又守着孙思邈这么个大宝藏他怎么可能不学?就算切不了奶他用药也是能解毒的,就是要多花些时间——不过好在剑三的辟邪散一向风评极好,包解百毒。 得了沈砚的肯定,洪七顿时放心地带人去追查投毒者了,而沈砚也装模作样地放了一个窜天猴,假装在和自己的“妹妹”联系。不过实际上,放过礼花后,沈砚一边分心指挥着女身赶来,一边被留在院中的一众不安的帮众。 好在这半月来沈砚也积累了不少好人缘,在一些信任他的帮众们的帮助下终于稳定下了众人的情绪,正当沈砚松了一口气默默退到一旁打算顺势降低自己的男身存在感时,沈砚心头顿生警兆,而且这一次不仅仅是他男身这边感受到危险,便连他的女身那边傀儡的恶意窥探警报也同时触发。 沈砚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见鬼!他就知道一人分饰两角迟早要翻车!而显然,狗逼系统完全没有为他提供支援的想法。沈砚一记烟雨行躲过向自己袭来的剑锋,再接一式蹑云逐月冲至来人身前,一掌将来敌弊于掌下,随即便不顾上前来关心他的丐帮众人将男身丢给系统托管意识立刻转回女身。 虽然那边的交手不过兔起鹘落之间便已结束,可沈雁这边却已然落入了下风,毕竟来人的修为并不差,而被托管的身体显然并不适合战斗——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只会用基础剑法的挂机秀能在自己没被捅死之前打败敌人——毕竟她又不会躲闪! 沈雁意识转回之时,来敌的剑锋已经及至她的身前,即使她及时做出反应,但因为距离实在太近了的缘故,她的腰间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沈雁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见鬼她三个世界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受伤竟然交代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刺客手中?! 沈雁顿时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早就把自己要将修为、剑法尽量维持在这个世界的人能够接受的限度以下的想法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没办法,这一剑是真的疼啊!他和叶英当初围剿十二连环坞与寇岛的时候他都没有受过这委屈! 曼妙的身姿一折,手中双剑一挽,扭身一式帝骖龙翔便将擦肩而过的敌人定在原处,转过头来,抬手便是一记剑影留痕将之击退,随即剑气长江、剑心通明、剑灵寰宇一股脑地全招呼到了对方身上,直接将对方电成了一个血葫芦,明显没了呼吸沈砚这才算消了气。 抬脚将尸体踹进草丛里,沈雁也不敢再将意识转回男身,毕竟沈砚身边至少还有不少丐帮帮众可以帮衬一二,沈雁这边可是独自一人,要是他这边前脚刚走后脚刺杀又来了,他这具女身若是死了他才是没有地方说理去呢!要知道,系统要求的任务他可都还没做呢! 索性遇袭的地点离举行宴会的大院已经不远了,沈雁用心赶路不过盏茶的功夫便抵达了目的地,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对方并没有在她这个外客身上下太多的功夫,不过,能够在丐帮帮主继任大会上下毒,还能派出杀手潜入丐帮对她下手,看来来敌真是筹谋已久啊! 沈雁翩然落下,向着看呆了的一众丐帮弟子微微颔首致意,装模作样地扫视一圈随即便将目光落回到了中毒的丐帮帮众身上。沈雁装作上前把脉的样子,却发现自己果然无法切奶——没办法,云裳心经是七秀的不传之秘,正如唐门的天罗诡道修行要求颇高,只有内门弟子才能习练一样,他在七秀门内并无门路,自然也就无缘这门功法。 不过索性跳珠撼玉这个驱散技能就算是冰心诀心法也足以使用,只不过,毒是驱散了,但他们运功吐血所引动的内伤却只能自己恢复了。 但沈雁一想觉得这样反而更好,毕竟这个世界可没有如剑唐那般神妙的治疗心法,他若是用出云裳心经还指不定是福是祸呢,索性倒不如坐实了她神医的人设,说不定还能让躲在暗处的某些人有所忌惮。这么向着沈雁也不明着给人驱散了,而是从腰间锦囊中摸出一瓶止血丹,一个一个地喂过去,同时借着喂药的名义顺手将中毒debuff给驱散了。 这样一来在外人看来他们不过是吃了沈雁的药才恢复如初的,解毒的药物固然珍贵,而能够制出这种药物的医者更加可贵,这样一来也算是免去了怀璧其罪的危机。 这般想着便是需要一个一个地为那么多人喂药沈雁也不觉得烦了,他甚至还有闲心思考起来其他的事情——也不知道洪七有没有抓到投毒的人,而且此人于此投毒想必所图非小,只怕还会有其他的后手,也不知道洪七有没有遇上麻烦,不过这毒药看起来难缠,实则毒发较慢就算不解毒也要拖上一月左右才会死人,虽让人不能轻动内力却也并非不可解。 只是方才他自酒中闻出味道时便已辨认出毒中至少混合了数十种药材,就算有酒中的毒药可以参考但想要制出与之相匹的解药恐怕也需要试上十天半个月,所以,沈砚倒是觉得这下毒之人不像是想至丐帮于死地,反倒是像想借此拖住丐帮。沈雁不由微微蹙眉?为什么要拖住丐帮的脚步呢?因为丐帮消息灵通?所以下毒之人又想掩人耳目的做什么事情呢? 陷入沉思的沈雁并不知道,他这般心不在焉地救治,到了旁人眼中却是专心投入的姿态。 都说认真的男人是十分迷人的,实则认真的女人也分毫不差。待沈雁处理完最后一个中毒的人回过头来的时候,沈雁已经刷爆了丐帮的这群糙汉子们的好感度了,如今在所有围观的、被救的丐帮帮众中,沈雁人美心善、医术高超的人设可算是立实了,当然,这一切沈雁暂时还毫无察觉。 他只觉得,为什么他不过走了一会儿神再一抬头这些人看他的眼神怎么都变了?那双眼发亮的情态,若不是感受到他们并无恶意,沈雁背后的双剑恐怕都要出鞘了!直被盯得发毛的沈雁不敢多留,匆匆起身,一连拒绝了好几位丐帮侠士的护送这才逃一般得离开了院子。 见沈雁似乎被他们吓到了,这群热情的汉子们这才收敛了自己的热切,没有再追上去。但沈雁这边刚心有余悸地逃脱了汉子们热情的献殷勤的举动,还没刚穿过一个院子,正松了一口气准备转换意识让女身自己回去时,忽觉脑后传来一阵风声,但他方才心绪激荡一时失察,再想要躲已是来不及了,他尽力闪躲却仍是被一掌劈在了后颈,不得不陷入了昏迷。 他倒下前只来得及看到那人精美不凡的袍角,只是,这衣服怎么是红色的?难道他还被一个女人阴了不成?! 被强制遣返回男身的沈砚脸色一黑,瞬时站起了身,该死,别让他知道是谁干的!否则他不把他电成烤乳猪他都不姓沈! 第74章 侠行九州 十五 沈砚脸色漆黑,但并不打算立刻抛下在场的众人去追那个胆大包天敢对他下手的贼人,毕竟——如果对方真想杀掉她就不会那么麻烦地劫走她了,而且,投毒者还没有被抓到,如果因为他地离开让投毒者走脱,那她被伤了一剑还被人敲晕带走的代价可不就全都浪费了吗? 沈砚可不想做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 所以直到洪七黑着脸回来宣布投毒者已经畏罪自杀,所有人可以自行离去后沈砚的脸色方才稍微好转了些许:“怎么回事?查出是什么人投毒了吗?” 洪七气愤地砸了一下桌子,叹息道:“去晚了一步,是后厨新收的弟子,看见事情败露就提前一步畏罪自杀了。不过检查他的遗物的时候倒是发现了一些端倪,藏了一串狼牙手串,如果不是有弟子眼尖差点就被略过去了,不出意外应该是关外放进来的死士,看来边境上最近恐怕要不安稳了。” 沈砚点了点头,准备一会儿写封信提醒小皇帝一下,随即便起身道:“既然查明白了那我就先走了,还有些事,你先回去休息吧。” 洪七早就发现沈砚的脸色并不好看,但也只认为他是因为这次下毒的事情才会如此,但这下洪七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不对劲了:“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哪?你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怕太危险所以想自己去冒险吧?”洪七说着面上不由露出了不认同的神色。 但洪七没有想到的是,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阿雁被人劫走了,我要去找找。”说话间沈砚的身影便已经急掠而出,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洪七愣了两息才反应过来沈砚话中的含义:“艹!大妹子被劫走了你还能坐得住?!不是,等等,你把话说清楚,大妹子怎么了?谁干的?你自己要找到什么时候去了?等等我跟你一块去啊!” 纵是洪七喊的声音再大沈砚也丝毫没有回头的打算,虽然当时有他失察的缘故,但是能够近他身、打晕他才被他发现的人武功在这个世界绝对是最顶尖的,与其带上其他人拖后腿倒不如他自己按着地图找还能更快些。 见沈砚眨眼之间便消失了踪影,洪七纵是气得跳脚也毫无办法,毕竟沈砚的轻功他心里是有数的,至少凭他是绝对追不上的。无奈之下,洪七只得重新召回之前在院中的一众丐帮弟子向他们询问沈雁的行踪,结果当然一无所获,这下整个丐帮总舵都知道方才替他们解毒的沈姑娘被人绑走了。 这下子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丐帮中人虽不拘小节却最是重义气,先不说沈砚及时发现酒中有毒向他们示警,单说沈雁替他们解了毒那对他们就是救命之恩啊!更何况,沈雁是为了来救他们才在回去的途中被歹人绑走的,这让这群重情重义的汉子如何还能安下心来? 本就心里窝了一把火的丐帮众人顿时便炸了锅,这个消息一传开可好,谁也不用睡了,丐帮总舵全员出动,除了之前中了毒现在身上内伤尚未痊愈的弟子之前,其他所有丐帮弟子倾巢而出,地毯式地四处搜寻沈雁的踪迹,远远望去,整座君山都被不断移动的火把照得透亮,而不一会儿,那山上游移的火龙便散作星火逐渐向四周铺散开来。 显然,丐帮若是真心想找一个人,这个人便是钻到老鼠洞里去,他们也迟早能将他揪出来! 不过,这种寻人方式也有一个显著的缺点,那就是——太慢了!当然,这个慢只是相对的,但至少比之拥有自己的女身的坐标的沈砚而言,他们找人的速度明显是不够看的。 即使沈雁的身体被人打晕了,但是沈砚还是能够随时获取她现在所在的坐标以及她本身的大致状态的。如果不是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并无生命危险、坐标的位置也一清二楚的话,沈砚才不会那么淡定地等着丐帮的事情结束之后才追出来呢。 只不过……沈砚感知了一下沈雁的身体的坐标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劫走他的究竟是什么人?轻功竟然如此了得,就算他用的是丐帮的大轻功对方也并不比他慢多少,照这个速度下去的话他恐怕要到明天早上才能追上对方。 如果说沈砚刚刚被强制遣返地时候是想要拳拳到肉地扑上去把对方贬成猪头的话,那么经过了方才这段时间的等待沈砚也冷静了下来。劫走沈雁的人恐怕与下毒的人不是一伙的——已知下毒的是北面的异族;劫走她的是天下数得上的高手而且轻功高绝;最先对她下手的那个刺客是真的想要置她于死地;而现在劫走她的那人却只是将她打晕了…… 所以综上所述,劫人的那个高手或许与下毒的异族是同谋,但却绝对不同心。至少,这位劫走沈雁的高手比起重创丐帮似乎对她本人更感兴趣,否则仅凭此人一人之力便足以在丐帮杀个三进三出再在洪七赶到前从容离去了,犯不着用下毒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但是现在想这些似乎有些太早了,沈砚实在有些烦恼,丐帮的武功他实在有些用不习惯,如今的速度已经算得上是他的最快速度了,可是便是这般全力赶路他显然也无法很快追上那劫走了她的贼人,所以此时猜测再多恐怕也没有作用。不过,正当沈砚愁眉不展之时,他心中一动——这样追确实需要追上许久,但他还有其他的办法立刻见到那贼人啊! 比如……沈砚心念一动,男身再度托管,他的意识便已经到了沈雁的壳子里。 看来她最后的反抗也并非毫无作用的,对方虽然还是打晕了她,但那一连串的变向显然消耗了那一记手刀不小的力道,这也就使得沈雁昏迷的时间比那人原定的要短得多。虽然沈雁一回到这具壳子便有意控制了自己的呼吸与肌肉,但是对方显然也对自己的力道心中有数,意识切换时那一瞬间的肌肉僵硬已足以让他察觉到沈砚的苏醒。 所以还没等沈砚来得及感知周围的情况,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便已被人放在了地上。背后靠着树干,身前是具火热的身体,手中抓着的是某人肤凝如玉的手腕,看着放在一起几乎没有差别的手和手腕,沈砚一时突然有些不知是该嫉妒好还是该鄙夷好——一个大男人,肤质竟然好得和七秀壳子有一拼?这真的大丈夫吗?! 沈雁虽然跑神了一秒,但她随即便找回了自己的智商,没办法,谁让她抓住的这只手刚刚可是冲着她的脖子去的,她刚刚要是慢上一步,她如今可就完全受制于人了!不过,现在似乎也没差……沈雁目光晦涩地瞥过另一边将她圈在树干与他之间的那条手臂,心中一边计划着一会怎么给他剁下来祭天,一边抬头望向那个将她绑到这里来的贼人。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沈雁竟从不知道一个人容貌竟然可以浓艳到这种地步——红梅凌雪仍逊他三分傲气、烈火烧云仍输他三分颜色、血染红衣仍少他三分凌厉,他一人便似乎占走了这世上九分艳色,而这一切的赞誉竟还都属于一个男人! 是的,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着红衣、面若冠玉、丝毫不失男子气概的男人。 沈雁对系统为自己优化过的长相向来是十分自信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总有些人独天独厚,就算她现在顶着系统按着他的脸优化出来的七秀壳子,面对这个人沈雁依旧有种自己输了的感觉。事实上,沈雁的美与这人的美是不同的,他是张扬,是艳美;而沈雁是沉静,是柔美。 只能说他们都有着世间第一等的美貌,且各有各的特色。若是以这个世界的审美来看,沈雁所得到的赞誉自然不是他能比的,但以沈砚自己的审美而言,对方的美貌尤在她之上……似乎有哪里不对? 等等,他为什么要和一个男人比美?沈雁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小皇帝给传染傻了,看见美人就直线降智的人一定不是他! 男人看着抓着自己的手腕陷入沉思的女子不由心生笑意,有趣,来历有趣,武功有趣,就连性格也有趣——自他成名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面对他还敢发呆的。当然,同样的事如果换个人来做的话就不是有趣而是愚蠢了,毕竟,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握得住他的手腕的。 男人抽了抽手硬是没抽动,见沈雁仍没有要回神的迹象,他好笑地附在她耳边低声提醒道:“姑娘可看够了?可以的话就请松开在下的手吧。你在这么看下去,在下可就要害羞了~” 沈雁被他宛如情人低语一般的语气吓得一个激灵,啪的一声将他的手甩开,下一秒便已开着蝶弄足溜出去三丈远了:“玉罗刹你是不是有病???” 就算十年过去了,沈雁的记忆力仍然十分出色,至少当发现自己穿越的世界是自己曾经了解过的世界的情况下,想要遵循记忆找出几个需要重点注意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而这个世界中,玉罗刹显然是被沈砚记在了心上的名字之一。 “哦?你为什么觉得我是玉罗刹?”男人好奇地问道。 沈砚假笑:“你这张脸若是露于人前没道理没人知道,更何况你的武功还那么高超,必然是江湖中第一等的高手,而显然,江湖中武功极高还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高手——除了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还有谁?” “这样啊……”玉罗刹摸了摸自己的脸丝毫没有被识破的气愤,反是颇为友好地恭维道:“沈姑娘的容貌也不比我差,武功虽然比我差那么一点点却也是极好的,不必感到羞愧的~” 沈雁:……………… 谁都别拦她!她要宰了这个狗逼!!! “武功好不好,玉教主试试不就知道了?”沈雁咬牙切齿道。 也不知玉罗刹是不是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所以他甚至连她的剑都没有缴去,不过这倒也方便了沈雁,只见她反手拔出双剑一道剑气便向玉罗刹疾飞而去。 玉罗刹见到剑气也是面色微变,但他的身形随即化作一团迷雾四散开来,躲过剑气后方才聚集。他飘忽的声音幽幽传来,似嗔似怨:“沈姑娘何以如此无情,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共度了一半良宵的人啊,你这般便要杀我,难道就不好奇我到底为什么要将你请来吗?” 沈砚怒极反笑:“为什么?你一个变/态痴汉老父亲还用问为什么?” 第75章 侠行九州 十六(改bug) “变/态……痴汉……老父亲?”玉罗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骂他变/态的人不在少数,不过说那些话的人坟头草恐怕都已经三尺高了,痴汉的含义他或许不懂,不过从沈雁的语境中也可以猜得出那是什么意思。 但是那都不是让玉罗刹变脸的理由——“老、父、亲?”玉罗刹咀嚼着这个词中隐藏的情绪,他是一位父亲,甚至不只有一个儿子,但能够被沈砚这样提起的父子关系,显然并不是那个被他宠坏了的玉天宝,而是那个一直被他隐藏了起来、不为人知的儿子——西门吹雪。 “你知道我和雪儿的关系。”玉罗刹肯定地说道,他微微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起面前的人来。沈雁,沈砚,来历神秘的兄妹二人,一个师承唐时公孙大娘的公孙剑舞,一个将丐帮秘传的降龙十八掌用得炉火纯青,甚至根据他的密探传回来的消息,那位沈砚似乎对唐门已经失传的暗器手法都颇有研究。 这么两个师承神秘,又掌握着许多这个江湖中的秘密的人又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存在——他们没有亲人、没有来历、没有经历,即使以他的势力都没能挖出丝毫有用的信息,最早能够追溯到的行踪也是自皇宫而始,他们就好像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一样,凭空出现在皇宫,凭空知道了那么多秘密,凭空拥有了这么高的武功…… 沈雁怼完玉罗刹后也不由有些心里打鼓,当然这并代表她惧怕玉罗刹,相反她有十足的信心可以击败玉罗刹,但是……玉罗刹愿意与她在这里扯皮本身就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事情,她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无论是对系统的试探还是对这些世界的干涉都是建立在一定基础上的——他会回家,并且会享受这段奇异的旅程。 这样的定位也就决定着她并不想为自己四处树敌的心态,上个世界的奋斗是为了他那些可爱的朋友们,而这个世界的玉罗刹与她之间的关系显然还不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所以,如果可以,她更希望他们能够成为朋友,而不是敌人。 只不过……沈雁打量着玉罗刹沉吟的神色,一时溜也不是,留也不是。她相信以玉罗刹的聪慧肯定已经猜到她知道了他与西门吹雪之间的关系,所以……他这是在考虑要不要杀人灭口?沈雁不由心下轻叹一声,不由紧了紧手中的剑柄,玉罗刹的武功即使以她的眼界来看也足够诡异,难道她真的只能与这个难缠的家伙为敌? “你……”玉罗刹望着沈雁突然笑道:“你是在夸我对阿雪的关心吗?哎呀,真是谬赞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啦~” “哈???”沈雁一脸懵逼,等她反应过来玉罗刹到底在说些什么时,沈雁的神色更是一言难尽。真的,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真的十分同情西门吹雪,竟然有这么一个爹,这从小过的究竟是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啊! 先撇开他那诡异的关注点不提,单说他对待西门吹雪的方式——若是旁人说不定都被他骗过去,但作为拥有上帝视角的穿越者,沈砚只能说西门吹雪没有完全长歪都要谢谢玉罗刹当魔教教主太忙没有那么多功夫去漠北玩孩子,否则……沈雁怀疑他们想要收获一只黑化的剑神并不是梦想。 不过,沈雁并没有和玉罗刹纠结这些事情的心情,听到远处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鸡鸣,沈雁心知天快亮了,看了一眼自己的男身也快赶到了,沈雁无心与玉罗刹纠缠,索性摆明车马道:“玉教主人也看过,估计也看出我与西门庄主之间并无多少瓜葛了。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可否先行告退?” “不可。”沈雁没想到的是玉罗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之间他身形一闪便再次闪现在沈雁面前,一只手压着沈雁的肩膀,笑容蛊惑地说道:“沈姑娘何必如此急着走呢?我这次请你出来固然是为了见一见能让阿雪放弃与叶孤城决斗的人,但也并不仅仅是为了此事……” 玉罗刹故意拖长音等着沈雁来问他,但他等了两息后发现,自己似乎在唱独角戏。玉罗刹心里也不由有些犯嘀咕,不应该啊,从他掌握的资料来看,沈雁应该不会介意陪他虚与委蛇几句的啊,难道他错估了沈雁的耐心?玉罗刹已经做好了大打出手的准备,但当他细细打量过沈雁的神色后却发现,事情似乎发生了些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变故。 只见沈雁震惊地望着玉罗刹,那眼神仿佛在看什么绝世奇葩一般,直把玉罗刹看得浑身发毛,连按在沈雁肩上的手都不觉有些烫手,忍不住收回手来,狐疑地问道:“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怎么了吗?” 沈雁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摇头道:“没,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沈雁这话无疑有咒他去死的嫌疑,但玉罗刹却不是那么容易动怒的人,他耐心地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死?” 沈雁呵呵两声,心中啧啧称奇,可不就是生命的奇迹吗?君不见曲云不过习练了七秀与五毒两门的内功心法便走火入魔变成了萝莉身,某人硬生生用万花的心法练明教的武功,而且一练就是几十年一路步入大宗师都还没有走火入魔,这不是奇迹又是什么? 是的,沈雁终于认出来了——刚才那神秘兮兮的迷雾,还有这神出鬼没的步法,可不就是被魔改了不知道多少版的暗沉弥散和幻光步吗?他之所以没有立刻认出来,一是因为他与明教的交集一直不多对他们的招式并不是十分熟悉,二则是因为玉罗刹的内力并不是明教那种极具侵略性与特点的极阴极阳的内力。 而一旦认出了玉罗刹的招式,在想要辨认他的内功心法就显得简单的多了——有混元特性的内功心法本就不多,看来看去,还是万花的心法与玉罗刹的内力似有一脉相承的特性。 沈雁上下打量着玉罗刹,不由心生敬佩:“能把这些武功心法改到连我都认不出来你也是个人才!”沈雁并不觉得玉罗刹的武功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毕竟,这么有特色的武功若是有其他人会没道理没有人听说过。 而且明教、唐门、凌雪阁这三家的武功都极具特色,招式与内功关系极为密切,稍微变动一点都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甚至可能会取人性命,所以离了他们自家的内功还想要练出名堂,那几乎是难于登天的事情——这个世上能用出这门武功的人,不出意外便只有玉罗刹一人而已。 “哦?沈姑娘识得玉某的师承?”玉罗刹不动声色。 沈雁却丝毫没有陪他演戏的意思:“你是否每逢月圆之夜便觉遍体生寒如坠冰窟?是否每年九九重阳便若烈火焚身痛不欲生?而且……”沈雁审视过玉罗刹的面相惋惜道:“你是否每每临到突破便觉心境难平、运功行气无法运转如意?” 玉罗刹默然片刻,终是叹息道:“玉某虽听闻沈姑娘医术高绝治好了花七公子的眼睛,却不曾想沈姑娘的医术竟然真的高超到这种地步,竟然仅凭望诊便可看破玉某的窘境——不知沈姑娘可知其中缘由?” 沈雁并不意外玉罗刹问出的话,他不可能放弃救治自己的机会,但他又不放心沈雁给出的治疗方案,自然只能询问病灶,再自行找办法解决。若是换了沈雁他不出意外也会如此选择。 但这是玉罗刹的选择,沈雁为什么要配合他呢?沈雁嗤笑一声,随手挽了个剑花收剑回鞘:“玉教主那么厉害的人物想必手下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何须沈某献丑呢?更何况……玉教主都与旁人密谋来害我性命了,小女子心眼小得很,又如何能以德报怨,为您出谋划策呢?便是我愿说,恐怕您也不愿信啊。” 玉罗刹失笑,这话说得可真是十足的小孩子气,不过他也听得出沈雁这是在给他递台阶,否则根本不愿提及旁人,直接拒绝他便是。她如今这般说不过是提醒他要将想对她下手的人供出来才有的谈。 同谋什么的,本来就是用来出卖的。玉罗刹与对方也不过是利益合作,如今面对更大的利益自然毫不犹豫地便将对方给卖了:“南海,蝙蝠岛。那位什么蝙蝠公子对你感兴趣得紧,我在蝙蝠岛与那群蛮子达成了些共识,帮他们来确认个情况,顺便把你请去蝙蝠岛——上万两的赏金,就算是我也不会和钱过不去啊。” 沈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为了……钱?”好吧,这个答案也算是合情合理,毕竟就算是他当初在剑唐云游的时候也没少接悬赏榜上的任务赚些路费。虽然不缺钱,但是自己赚的和下面的人进贡上来的,那种感觉还是十分不同的。况且,没有人会嫌弃自己的钱太多,不是吗? 不过,蝙蝠岛?沈砚略一回忆便已经猜到了蝙蝠岛发放他的悬赏的原因,看来原随云是知道了她为花满楼治好了眼睛的事情了,啧,求人办事还敢这么强硬,看来这孩子还是没有遭受够社会的毒打。如今玉罗刹也算是有些许渊源的自己人,既然如此,那么这个让她阴沟里翻船的锅自然只能让原随云来背了,沈雁唇角轻勾,看来她要找机会会会这位蝙蝠公子了。 但是……玉罗刹耳朵微微一动,侧耳倾听,沈雁也随之露出了一抹笑意:“看来我要先回去了,玉教主若是有时间不妨先歇歇脚,待我腾出空来,说不定还要请玉教主陪我去那蝙蝠岛走上一趟。” 玉罗刹挑了挑眉,轻笑应许:“那玉某便恭候沈姑娘大驾了。” 话音方落,便见沈雁飞身而起,正迎上将将站定的沈砚,二人对视一眼,连一个眼角都没有分给玉罗刹,便已一同离去。玉罗刹见此眼底思索之色愈甚:“沈砚……沈雁?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呢?” 第76章 侠行九州 十七 沈雁的平安归来终于安抚了丐帮浮动的人心,因为沈雁谎称自己是故意示弱被敌人掳走想要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细,这件事没用多久便平复了下来。但异族派遣死士潜入中原在丐帮大会上下毒的事情依旧引起了轩然大波,此事说来虽然有些丢人,但洪七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便将这个消息通告了出去。 虽然也有人暗中嘲笑丐帮,但丐帮之中并无人员伤亡,实力无损,那些跳梁小丑也只敢背后议论一二而已。而因为洪七的果断,这个消息一经传开中原各派便都开始对自己辖区内的异族严加审查,毕竟没有人希望自己步上丐帮的后尘。如此一来无论北方的异族究竟有何谋划,他们的阴谋诡计也只能淹没在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 洪七忙着派遣信使,联络中原各派共商惩戒异族的计划,沈砚也没有继续打扰他,只在丐帮中留下完整的丐帮武学后便飘然而去。虽然他现在也是丐帮的八袋长老,但他毕竟资历不足,冒然插手丐帮内务于他于丐帮都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还有一个让他更感兴趣的玉罗刹在,沈砚自然不愿久留。 于是在丐帮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与洪七的挽留中,沈砚兄妹二人最终还是在大会结束后的第三天驾着马车离开了丐帮总舵。 马车尚未驶出君山,驾车的沈砚便心有所感地抬头望向道路旁的树林:“玉教主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呢?” 沈砚话音刚落,一道红衣身影便从树林中飞出轻飘飘地落在了马车的另一侧。“不愧是降龙掌沈砚,真没想到我这身法纵横江湖数十年无一人能识,倒是近日连续连续被令兄妹二人先后识破,真是令玉某深感汗颜啊~” “汗颜?觉得自己小觑了天下英雄?”沈砚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马鞭似乎身边刚出现的大活人从一开始就坐在那里一样。 “是极。”玉罗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他又不是那些虚伪的正道伪君子,他对自己的实力满意就是满意,不满意就是不满意,意识到自己的见识浅薄不也正说明他如今已经看到一片全新的天地吗? 沈砚轻笑,语气随和的仿佛在与一位相识多年的好友闲话家常:“那你就多虑了,我敢保证,这世上能够看破你这身法的人也只我兄妹二人罢了——毕竟,就算是不完整的暗尘弥散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够看透的。” 听到自己熟悉的名词纵是玉罗刹心中已有心理准备目光依旧忍不住微微闪动:“你们果然认识我的武功。” 沈砚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反是问道:“玉教主不打算说说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武功和心法?据我所知这些东西如今都应该已经失传了才是。” 玉罗刹也不避讳,直言道:“没什么好说的,我少时仗着天赋异禀没少挑拣天下武学,后来偶入一处沙漠地宫,从中得到了两本秘籍,观之颇觉其中道理神妙奇异,与我颇为相合,但可惜秘籍不全,我只得根据自己的理解修修补补,用作主修功法。初时只觉威力惊人,却不曾察觉已然埋下了隐患,待到后来武功大成再想补救却已是为时过晚,而且……” 玉罗刹微微一顿,仍是说道:“我不甘心就这么转修他法,毕竟,越是修行我越能感受到我所用的武功的高明之处,让我现在转回头去修行那些愚人所著的愚昧功法,我着实不甘心!” 沈砚闻言不由微微侧目,他能够听得出,这竟然是玉罗刹的真心话。“所以你果然已经知道自己身上的症结出在何处了。”沈砚的语气是肯定的。 玉罗刹也并未否认:“是,我所习的心法与我所练的武功并不相合。” “你没想过换种心法或是武功吗?”沈砚问道。 “想过,换心法无法用出武功,换武功无法发挥出心法的十成功力。”玉罗刹嫌弃地表示道:“与让那些愚昧的玩意儿来拖我的后腿,倒不如稍微忍受一下这些后遗症来得简单。” 沈砚啧了一声,并不发表评论,行吧,强迫症,完美主义者,并不稀奇,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强者的通病。以玉罗刹在这个世界的实力地位来看他有这样的想法与作为也并不奇怪。不过沈砚可没有忘记自己之前用沈雁答应过玉罗刹什么,于是他还是询问道:“那你想留武功还是想留心法?” “不能两个都要吗?”显然他并不满足于其中之一。 沈砚嗤笑一声,终于第一次转头望向玉罗刹,四目相对,玉罗刹能够清楚地从沈砚的眼睛里看到郑重的警告与认真:“不要试图随意修炼两种属性不同的内功心法——当然,如果你不害怕走火入魔的反噬的话那这话当我没说过。” 说着沈砚收回了目光,再次专注地驾起马车来。 玉罗刹同样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二人沉默了许久,玉罗刹终是轻声问道:“如果走火入魔会怎么样?” “谁知道呢?”沈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或许会变成小孩子再也长不大吧?或许目盲白发?或许失忆?我又没有尝试过我哪里知道?不过,混元内劲与阴阳内劲相冲……会炸掉也说不定。” 沈砚用漫不经心地语气说着极为吓人的话语,但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是会被这种程度的话吓到的。玉罗刹沉思片刻,却是在马车抵达下一座城镇前斩钉截铁地开口道:“留武功!” 沈砚微微一愣,正想问他为什么,却只见玉罗刹的身影转眼之间便再次没入了路边的树林,只留下一道传音远远传来:“玉某尚有教务,明日再来叨扰。” 沈砚挑了挑眉,却也并未多言,玉罗刹能够那么快做出决断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武功与内功必须择一重修确实令人难以决断,但玉罗刹能够走到今天,最不缺的就是狠绝与魄力。 他从前之所以不废功重修不是因为他不改,而是因为他不愿罢了。毕竟,玉罗刹有一点说的在理,比起那些不成熟的武功心法,倒不如继续习练万花心法收益更高,虽然会有一定的后遗症,但暂时而言还不至于危及他的性命。所以,玉罗刹这般骄傲的人会做出何等的选择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是,既然已经做出了决断,玉罗刹自然也绝不会退缩。沈砚摸起酒坛闷了一口酒,啧了啧嘴回头看了一眼玉罗刹离去的方向这才驱车入城,既然玉罗刹已经做出了决断那他也该好好盘算一下才是。 当时定下约定时太过匆忙,他都没来得及好好盘剥一下玉罗刹的价值,今天又全都在了解玉罗刹的情况都没来得及谈条件。别认为他没看出玉罗刹是故意的,他显然是欺负他江湖经验少想要把他绕晕然后空手套白狼,但沈砚可不会上他的当,无论是他放他回来,再或是陪他去蝙蝠岛,这些都是应尽之义——如果他真的坑了他就跑,他保证他绝不会让西方魔教好过。 沈砚一边喝着酒,一边寻思着,到底该坑玉罗刹点什么东西呢?算了,简单点吧,要钱好了。嗯,明教的心法可不好教,还要给他讲明教由来、祆教教义,唔……加钱加钱。嗯,当然,考虑到货币流通之类的问题,只接受金银结算,不收银票,希望西方魔教的家底够厚实吧,不然——被一下子掏空了可就不太美妙了。沈砚漫不经心地想着。 从君山到蝙蝠岛,并不遥远的路途硬生生被沈砚走成了三个月,其间包括了沈砚时不时地停车调/教玉罗刹,以及他们旷日持久的学费扯皮。 显而易见,沈砚不缺钱,玉罗刹也绝不差钱,但他们却似乎总觉得谁先让步谁就输了一样,一直幼稚地你来我往,一个不放弃任何要钱的机会,一个总能找到少给钱的理由。而且沈砚或许还稍微克制一点,可玉罗刹那厮是真的不要脸啊!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沈砚对他的事情知之甚详,到了最后玉罗刹索性连伪装都懒得装了,整个人浪得飞起,甚至为了少给点钱连给沈砚当模特这种离谱的要求都敢答应! 某些人连脸都不要了,沈砚当然不会跟他客气,再说了,女装穿都穿了,总要趁机捞一笔才够本啊!正所谓有难同当,玉罗刹一点头沈砚便毫不犹豫地摸出七秀的校服给他套上了。什么女装?他是不承认的,他不是喜欢穿红衣吗?粉红也没差多少呀~他连秀姐都cos了,让他扮演一下秀爷也不算太过分吧? 沈砚趁着某天没有赶路的时候,用沈雁的壳子拉着玉罗刹穿着七秀校服截了一天的图,再加上之前收集的西门吹雪、陆小凤、花满楼的截图,这个世界的第一条围脖终于有了着落—— [coser沈大佬v: 西子湖畔西子情,楼外楼中雨霖铃。 画廊绣舫霓裳舞,小桥流水叶娉婷。 谁说七秀坊没有秀爷?这不就是吗? 秀姐@沈雁、秀爷@玉教主 图图图图图图图图图.jpg] 围脖发出沈砚也没有继续关注,毕竟不同时空之间时差太大,等什么时候开始大量反馈认可值了他再去看评论也不迟。就是不知道玉罗刹的秀爷符不符合大家对于秀爷的幻想呢?沈砚暗中偷笑。 就在沈砚与玉罗刹的互相伤害中,一路走走停停的一行三人终于抵达了蝙蝠岛…… 第77章 侠行九州 十八 本朝有海禁,故此港口封锁,唯有私家渔船方可避开官方耳目行走海上,固然小皇帝已然下令开放海禁,但大多百姓、客商皆还在观望阶段,更何况蝙蝠岛的生意并不见得多么干净,自然也没有专门的客船。 不过好在沈砚这次前来并非孤身一人,有玉罗刹这个熟客在找船的事情自然不需要他来操心,先不说蝙蝠岛每旬有专门的客船游走各处隐秘港口接送客人,单说西方魔教也不缺这一艘海船。西方魔教虽地处内陆,但因为禁海令的缘故,南海、东海向来是江湖势力的纷争之所,海上鱼龙混杂、行事隐秘,大多在陆上见不得光的交易都在海上进行。 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滋生了无数暴利的黑暗行业,除却因为行事作风太正以至于逐渐败落的白云城外,在这海上能够立得住脚的势力哪一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如蝙蝠岛这种情报、武功、天材地宝,什么生意都敢做的地方更是暴利。当然,能够在这种地方守住这份能够牟取暴利的事业,蝙蝠岛的势力也可见一斑。 这样的地方,西方魔教自然也在其中抢占了一席之地。这海船便是为了在海上行走准备的,进来因为开海的缘故海上风云变幻西方魔教的船也不见得有空余,蝙蝠岛的船也不再出行,但他们毕竟有玉罗刹在,玉罗刹想要用船,西方魔教的南海主事谁敢说一句不? 就这样趁着玉罗刹的东风,沈砚一行三人终于顺利登上了蝙蝠岛。 海上讨生活的势力自然也有一套他们自己的情报来源,玉罗刹又没有遮掩自己的行踪,因此他们这边刚一踏上蝙蝠岛,另一边蝙蝠岛上的主事便已经迎了上来。“玉教主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我日前还寻思公子怎么将每旬一次的拍卖提到了月中,原来是算准了有玉教主你这般贵客登门啊!” 面对丁枫的奉承玉罗刹仿若未闻,毕竟这种话他在当初教中每天不知道要听多少遍,还是后来他杀了好几个人才终于没人敢在他耳边聒噪。而他之所以不对丁枫动手不是因为他怕了蝙蝠公子,而是因为丁枫是一个聪明人,所以他知道如何才能不让玉罗刹忍不住出手杀他,所以他的奉承仅仅持续了两句后便戛然而止——“玉教主请随我来。” 丁枫没有问沈砚兄妹二人是谁,也没有问那些并未下船的西方魔教教众究竟要不要跟来,因为他知道该进来的自然会进来,不该进来的,进来了自然也就只有死这一条路而已。虽然玉罗刹从前向来都是独身一人前来,但他并不好奇,毕竟在这座岛上,喜欢好奇的人早就已经死光了。 沈砚并没有急着发问,既然恰好撞上了蝙蝠岛的拍卖,那么自然没有不见识一番的道理。沈砚不发话,玉罗刹自然更不着急,毕竟被发了悬赏的又不是他。 蝙蝠岛果然如沈砚记忆中描述的那般,房间置于山腹之中,四处漆黑,真真让沈砚体会到了什么叫作伸手不见五指。便是以沈砚与玉罗刹的武功修为在这种环境下也是辨不明周围的环境,不过至少他们的耳力与反应能力能够保证他们能够清楚地听到其他人的动向——否则以玉罗刹的性格是绝不会踏入这危机四伏的蝙蝠窟的。 连玉罗刹都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沈砚自然更不必说,更何况……沈砚睁着眼睛四处张望了一下,终于确定了,嗯,是他看不透的黑暗没错了。不过眼睛用不了,却不代表他便“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了。 叶英自闭双目仍可观万物,虽然因为沈砚的缘故叶英不再目盲白发,但心剑的特性却是半分不打折扣的。沈砚与叶英相交十年,连彼此睡梦之中有什么习惯都一清二楚更何况功法?他虽不修心剑,但只是模拟心剑以心眼观万物的境界还是做得到的。 眼睛没有用那便不用眼睛。沈砚阖目,心湖无波,奇妙的感知却如涟漪一般向四方散开,片刻后一副与寻常无异的视界映入沈砚的脑海之中——山体中挖出的洞窟虽十分平整却绝称不上精致,更遑论华丽,看得出它的主人根本不在乎它的美观,或者说根本就没打算让人看到它的真容。 这平凡的过道并不足以引起沈砚的注意,让他在意的是过道两旁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机关——虽说精巧不足,但就这些机关的密集程度与杀手水平已然不逊色于唐家堡外的机关防御了。更何况,仅凭沈砚尚未感知完全的视界范围来看,这洞窟中通行的道路与暗道一同还隐合五行八卦之相,想必是布置成了一个阵法,只是沈砚的心眼还不足以看透整座岛屿,所以暂时还不知道这是座什么阵法。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设计建造这座蝙蝠岛的蝙蝠公子绝对是一位惊才绝艳的全才。沈砚心中不由轻叹,可惜了,仅凭原随云在这座蝙蝠岛中做下的恶行,他便绝不会留他性命的。只可惜如此一位奇才却只能“英年早逝”,真是令人叹惋啊!至于为他治眼将他拉出深渊……呵,沈砚掩去眼中嘲讽的笑意,他可没有资格替这些被剥夺了光明与自由的人去原谅他。 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原随云的生路是被他自己亲手断绝的。他为这个世界带来了那么多的痛苦与伤痛,自然也就没有资格奢求这个世界给予他光明与希望。至少,沈砚做不来这个圣父! 如果说进入蝙蝠岛前沈砚的这种想法还有所克制——毕竟阿萨辛、牡丹、康雪烛之流他也没有少救,若是原随云还未犯下什么天怒人怨的过错他也绝不介意拉上一把。但是,当心眼展开,洞悉了他们所走过的道路左右,又经历了一场让他“眼界大开”的拍卖后,沈砚愈加坚定了不救原随云的决心。 因为,沈砚深知,有些事情一旦越过了线你的底线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沦陷,至于祈求于治好了眼睛的原随云能够改邪归正这种事情,沈砚更是不以为然,这就仿佛让一只开了荤的猛虎回头吃素——简直无稽之谈!况且,以原随云的性格,沈砚深知有理由怀疑当他为原随云治好眼睛后到底还有没有命在——毕竟卸磨杀驴这种事情在江湖中向来屡见不爽。 但,正当沈砚默默地将蝙蝠岛的地形记在心中,准备默默地来,默默地走,然后带着人手来轰轰烈烈地端了蝙蝠岛时,拍卖中场,暂作休息。一阵敲门声传入沈砚与玉罗刹的耳中——“来者何人?”玉罗刹皱眉暗中戒备道。 “玉教主别来无恙。”来人的声音端是温雅有礼,然而无论是玉罗刹还是沈砚都已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蝙蝠公子,原随云! 玉罗刹是因为之前绑架沈雁那次便是原随云拜托的,对面相谈过的人玉罗刹自然不会那么快忘记他的声音。而沈砚则是看出来的——一身锦衣华服,双目无神显然看不到东西,身后还有丁枫与一名被缝住了双眼的少女随侍,这般明显的特征沈砚自然心中明了。 沈砚的“目光”掠过少女被缝住的眼睛不由微微抿了抿唇,正是花季的少女却因为人的私欲而失去了再见到光明的机会,果然,原随云死不足惜! 正当沈砚打量着原随云时,玉罗刹与原随云也并未沉默,二人宛如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一通寒暄,不多时便听原随云话锋一转,问道:“玉教主不打算介绍一下与您同来的二位侠士吗?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二位便是如今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沈家兄妹吧?” “正是。”玉罗刹笑眯眯地等着看沈砚与原随云两只狐狸斗法:“人我可是为您请来了,蝙蝠公子可莫忘了答应过的酬金。” “自然!”原随云痛快地应道:“丁枫,去为玉教主取黄金万两送至船上!若是在下能得到在下想要的,自然日后我蝙蝠岛还将再无条件的帮助玉教主谋求一件事物,至于想要什么,玉教主也可趁这个时间好好想上一想。” 玉罗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经过多日相处他如何不知沈砚脾性,这个人最是刚正不阿,虽并不像寻常正道人士一般看见魔教妖人便喊打喊杀,但若是有谁敢当着他的面作恶,那就要小心那根神出鬼没的打狗棒了——连他都躲不开的棒打狗头,看来这位蝙蝠公子的下场恐怕不容乐观咯~ 无论沈砚还是沈雁,可都不是什么易与的人物。 原随云也并未在意玉罗刹的反应,反是向沈砚执礼道:“冒昧来访还望沈公子,沈姑娘见谅。” 看着原随云那明知道旁人看不见仍做得滴水不漏令人如沐春风般的礼仪,沈砚心中只觉万分讽刺,就连在蝙蝠岛都不忘维持众人眼中温和有礼的形象,这是活得有多累啊? 只可惜,再美好的皮相也不过是皮相罢了。沈砚心中长叹一声,毫不客气地直言道:“我闻玉教主说你在寻我兄妹二人,如今我们也来了,不知公子可否解释一下为何要‘寻’我二人?” 沈砚的语气绝称不上好,尤其在寻字上还专门加重了语气,毕竟在场之人也都清楚,若非沈砚兄妹二人实力不俗,那么今日沈砚二人绝不是以客人的身份坐在这里的。 但玉罗刹和原随云又岂是那般脸皮薄的人,任沈砚语气再怎么嘲讽玉罗刹仿若未闻,原随云笑容依旧:“沈公子说笑了,我们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在下此次请沈姑娘前来不过是听闻沈姑娘医术高超,想请沈姑娘为在下诊治一二罢了。” 说着不待沈砚回答,原随云便再次开口道:“当然,为表达在下的歉意沈姑娘如有任何需要都可提出来,但凡在下能够办得到的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是以沈姑娘的医术也没有办法……在下也不强求,沈姑娘随意去留皆可。” 原随云这话说的极为敞亮,但沈砚心中却是冷笑不止,他若是威胁他他说不定还信了,但他这般好言好语……他信了他的邪哟!无论能不能治好,他要是什么都不做放他们好好地走出蝙蝠岛,那才是见了鬼呢! 沈砚心下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换到沈雁身上,掩唇轻笑:“原公子说的哪里话?能为你效劳,哪里用得上什么报酬?” 话音落,黑暗之中一片寂静。便是玉罗刹也不由打了个寒噤,好像,似乎,大概……有哪里不对? 第78章 侠行九州 十九 “呵,沈姑娘说笑了。”原随云轻笑一声,仿佛只是随口否认道。 但此时玉罗刹也已反应了过来,虽然原随云的应对并无不妥,但与沈家兄妹相处多时他也已察觉他们的神异之处,故此并未将原随云的辩解听进耳中,反是已经开始琢磨起来——这蝙蝠公子竟然姓原?这江湖中又有哪家名门世家姓原呢?再加上这蝙蝠公子的年纪,略一思忖玉罗刹心中已有了猜测。 不怪玉罗刹会那么快将目标锁定为原随云,毕竟谁让蝙蝠公子的武功涉猎广泛呢?而在这个世界中,武功可都是各家不传之秘,能够搜罗到那么多武功秘籍的必然是有人脉、有势力、有积累的武林名门世家,再加上沈砚给出的姓氏,原随云的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连玉罗刹都没有相信原随云的辩解,沈雁自然更不会在意了:“行吧,你说不是就不是。所以你也是想治眼睛?” 原随云沉默了,蝙蝠岛是个什么环境一手修建了蝙蝠岛的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因此他也深知沈雁必然是看不清他的样貌的,更不要提看出他是个瞎子了。但沈雁一口便咬定他要诊治的是眼睛,显然是对他的身份有着十成的了解,一想到这一点原随云心中便已是杀机四起。 但原随云心中虽然恨不得立刻杀了沈雁几人灭口,但他向来是一个理智的人,先不说他能不能杀得了玉罗刹与沈砚兄妹二人,单说他还要求沈雁帮他治眼这一条,原随云便绝不敢现在杀了她,毕竟,再小的希望也是希望啊!若是能够重见光明,一时的忍让又算得了什么呢? 原随云微微一笑,收敛住心中的杀意,不再在此事上辩解,反是近乎默认地回答道:“那,沈姑娘可有办法救治呢?” “这个嘛……”沈雁挑了挑眉,卖了个关子:“这要仔细检查过才能知道,你见过哪个大夫连病人都不看一眼就能得出结论的?” 听到沈雁特别点出的看字,原随云不由微微皱眉:“把脉不行吗?” 沈雁斩钉截铁地否认道:“当然不行!我要检查的是你的眼球的情况,虽然经脉问题可以通过把脉试探,但若是你的眼球本身有损,那就不是把脉能够把的出来的了。” 原随云轻叹一声,却仍是点头道:“既然如此,几位便请随我来吧。” 随后,原随云便当先引路,将沈砚三人引至了地下二层的大厅之中。他自然不可能将沈砚三人带出去,先不说蝙蝠岛地表上并没有可以使用的房屋,只是出于安全考虑也没有其他地方能比他经营多年的大本营更安全。毕竟,他等下可是还要在沈雁手下治疗眼睛,谨慎些总没坏处。 蝙蝠岛向来是不准出现明火的,只因唯有完全的黑暗才是对原随云最有利的条件,但规矩都是人定的,他不愿见到火光时这蝙蝠岛上自然连引火的工具都没有,而他想要有火时,不过一盏茶的路程,当他们一行人抵达二层大厅时,厅中便已点燃了火把,四处通明。 “沈姑娘,请。”原随云向沈雁执礼,只看他如今在灯下的样貌与作态,谁也不敢相信他就是那经营着蝙蝠岛作下无数人间惨剧的蝙蝠公子。 沈雁点了点头,只道:“你坐下便可。” 原随云也不客套,行止与常人无异的随便寻了一处椅子坐下,他将一坐下,沈雁便上前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抚上他的眼睛。原随云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自他知事起便甚少于人如此亲密,便是他父亲上一次离他那么近都要是十数年前的事情了吧? 原随云失去了眼睛,但其他的感官却皆是非常敏锐的,沈雁又与他靠的那么近,他不仅可以嗅到沈雁身上淡淡的桃花香,甚至还能够感受到她身上温热的体温,以及她与他相触的手指间细滑的肌肤。原随云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暴起伤人的冲动,同时心下盘算,若是沈雁真能治好他的眼睛,废掉她的武功将她拘在蝙蝠岛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好在原随云的眼睛本就失明,只要他表情不动便是他跑神了沈雁也无法通过他那双眼睛看出些什么。否则,若是让沈雁知道原随云的想法……沈雁恐怕会直接下手将某个馋他身子的狗逼的眼珠子给他抠下来!血腥暴力?呵,上过战场的人又怎会惧怕这点小场面?苍云那群阿拉斯加疯起来肠子都从肚子里流出来都能塞回去继续砍人,挖眼而已,小场面。 检查不过一刻钟便已结束,沈砚收手从腰间摸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好了。”她自动退开一步,不等原随云追问便宣布道:“能治。经脉你保护的很好是眼球的问题,换眼就行了。” “哦?不是灵药吗?”原随云显然已经将沈砚救治花满楼的过程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沈雁嗤笑一声,斜睨了原随云一眼,只问道:“花满楼是不忍伤人,才用那种有后遗症的法子,你还缺一双眼睛吗?” 原随云虽不知沈雁口中的后遗症是真是假,但他也没有傻到在这种事情上与沈雁犟,于是从善如流地接受了沈雁的治疗建议:“在下自然是不缺的,所以,不知这双眼睛可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吗?” 面对原随云的问题沈雁却并不回答,只似笑非笑地望着原随云。二人一个微笑,一个冷笑,足足对峙了半盏茶,沈雁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原随云对面的椅子上,甚至还有闲心端起桌案上的茶抿了一口:“有什么要求这重要吗?我似乎还没有答应要给原公子你治眼吧?” 原随云笑容不变:“治或不治,这恐怕就不是沈姑娘你能够决定的了。” 原随云话音刚落,瞬时从大厅四面涌入许多打手,将沈砚三人团团围住。 沈雁嗤笑:“原公子该不会认为仅凭这些人就能够困得住我们兄妹二人与玉教主?” 原随云微笑:“自然不能。”可他随即话锋一转,“但前提是,你们兄妹二人与玉教主实力无损。” “嗯?”沈雁一惊,这才察觉,不知什么时候她体内的内力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显然,玉罗刹与沈砚的身体也是如此。沈砚三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闪过一抹异色,沈雁微微皱眉,随即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随即发现了症结所在——原来原随云在那些点燃的火把中下了能够封禁人的内力的药物。 这种药物自然无法瞒过沈雁的鼻子,但她却偏偏将它忽略,因为原随云深知一名出色的医者不可能不防备毒药,所以他特别挑了一种点燃后神似泥土的味道的药物。这洞窟本就挖在山腹中,又从不点火,有些泥土味道本是寻常,沈雁果然也并未警醒那只明显了一点点的泥土味道。而这一疏忽便让他们中了原随云的埋伏。 沈雁弄清前因后果后,不由失笑赞叹:“原公子果然好手段啊!” “谬赞。”原随云微笑不改:“那么,现在沈姑娘可以为在下医治了吗?” 沈雁盯着原随云看了片刻,终是笑道:“当然,只是这换眼之法也不是一时一日可以完成的,我还要做些许准备,原公子难道就打算让我在这里等?” 原随云笑道:“自然不会如此失礼,来人呐,请沈姑娘到房间去休息——沈姑娘需要什么请尽管吩咐他们,他们若敢怠慢,在下必严惩不贷。”说着便示意一旁的人将沈雁送走。 沈雁却是闪身一躲,蹙眉冷声指着沈砚二人道:“只有我?那他们呢?” 原随云仿佛没有听出沈雁话中的寒意一般:“沈公子与玉教主自然有他们要去的地方,沈姑娘放心,待你为我治好眼睛,自然便能看到完好无损的二位了。”原随云说到完好无损时明显加重了语气,以如今的局势来看,他不像是在做出某种承诺,反像是在提醒他们注意自己任人鱼肉的现状。 沈雁与原随云僵持良久,终是嗤笑一声,拂袖而去。这场算她输了,不过……原随云,欲要取之,必先予之。且让她看看,你又能够吃下多大的好处吧。当然拥抱希望时,再将他的希望一股脑的敲碎——这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沈雁敛下唇角的笑容,面容愈加冷肃,眼神也愈加幽深。哎呀,她还真是越来越坏了呢,嗯,都是玉罗刹的错。 待到沈雁离去后,原随云也对沈砚二人行了一礼,随即摆手道:“将他们送下去吧。” 话音毕,沈砚二人便被一群人围着“请”下了地下三层。 —————— 沈雁的医术虽比不了孙思邈、裴元之流的医道圣手,但在这个江湖中混个神医的称号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眼球移植中最困难的神经问题在不科学的内力的作用下根本不需要担心,如此一来这场手术的难度系数便已经直降到底了。 在沈雁的坚持下原随云挑选的眼睛来自于一名江湖中恶名昭彰的江洋大盗,经过繁杂的前期准备后最后的手术过程进行的十分顺利,仅仅一个半时辰,换眼手术便已经全部完成了。不过,换眼之后原随云并没有提起要放他们离开的事情。 对于原随云的做法沈雁并无任何表示,被“送”回房间的她依旧是该睡睡、该吃吃,仿佛根本不在意原随云究竟放不放他们走一样。毕竟,这种局面她早就已经想到了,无论是要杀死他们还是真要放了他们,原随云肯定都会等到他重见光明的那一天再做行动,而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沈雁偷偷掩唇打了个哈欠,抬眼瞥了一眼在她的指导下正在由他的手下拆绷带的原随云,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他一定要好好睡上一觉才行,这段时间他一边用沈雁应对原随云,一边用沈砚和玉罗刹胡侃,真真是心力交瘁。不过,也亏得玉罗刹能够沉得下心,他都失踪半个月了西方魔教都没点儿动静,这到底是已经传了消息回去呢?还是他平日里玩失踪玩得太多了呢?啧,估计是后者,西方魔教实惨。 沈雁这边正在魂飞天外,另一边,随着绷带一层层拆开,逐渐重见光明的原随云的双手抑制不住的颤抖,若不是记得沈雁交代过的注意事项,他怕是已经忍不住泪流满眶了:“我……能看得到了?” 原随云激动地逮着自己的双手来回看了好几遍,才终于勉强平复下激动的心情,抬眼望向一旁正在跑神的沈雁,随即目光微闪,不着痕迹地向厅口的丁枫微微颔首。丁枫领命垂首,随即快步离去。 然而心情激荡的原随云并没有发现,就在他和丁枫使眼色时,看似正在跑神的沈雁唇角一抹讥讽的笑容一闪而过。 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79章 侠行九州 二十 “多谢沈姑娘再造之恩,沈姑娘当真是妙手回春、当世神医。沈姑娘若有所需也请尽管开口,蝙蝠岛上下皆听沈姑娘差遣。”原随云激动过后,回过头来便向沈雁行了一个大礼。 沈雁心下嗤笑,如果不是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在注意他的动作她简直就要信了他的邪了!他如果真是那么知恩图报的人,他就不是蝙蝠公子原随云了! 沈雁自然不会让原随云如愿,只微笑道:“原公子言重了,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本分,在下如今只求早日与兄长相会离开此处——您也知道的,这黑暗看得久了,总是让人心生恐怖的。” 原随云自然听得出沈雁话里的刺,这究竟是黑暗恐怖,人心恐怖,还是他更恐怖,恐怕沈雁自己心里才清楚这个答案。自他开始着手建造蝙蝠岛起,这种程度的冷嘲热讽便已经不足以撼动他了,毕竟比起讥讽与恐惧,他更不喜欢的是怜悯与可惜。 原随云听了沈雁的话不怒反笑,当然,这不是气的,而是真正的高兴,毕竟,他那么多年以来他终于第一次睁开眼睛开清楚这个世界,即使沈雁的眼神并不友好,却也足以令他心生欢愉。 心情大好的原随云索性也“大发慈悲”不再吊着沈雁,而是大大方方地告诉了她真相:“其他的都可以谈,唯独这点恐怕沈姑娘你要失望了——怪只怪你为什么要叫破我的身份?否则,仅凭沈姑娘你对我的大恩,说什么我也是该保你们兄妹平安离去的。” 沈雁并不愤怒,这个回答她早有预料,她只是有些好奇:“漂亮话就不用说了,就算我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到底会不会放我们走大家心里也都清楚,我只是有些好奇——玉罗刹你应该也还没有放吧?就算你自恃毒药的效力能够制服我们三个,但你就不怕西方魔教的报复吗?” 原随云轻笑:“这就是沈姑娘你有所不知了,玉教主的神秘谁人不知?倒是你们二位能够与玉教主这般熟稔着实令原某惊讶……更何况,蝙蝠岛上最不缺的便是机关暗道,大家都知道来我蝙蝠岛求得便是珍宝,正所谓怀璧其罪,为了减少客人还没出岛就被杀这种败信誉的事情发生,岛上向来是有供客人从其他方向离去的地道的。” 原随云略微一顿总结道:“所以,以玉教主平日的做派,我只消派人告知船上玉教主已经从其他方位离去,让他们自行回返便可免去后顾之忧了——反正就算他们谨慎些多等两日,接不到人自然也就回去了。至于玉教主失踪这件事……恐怕西方魔教至少要到几个月后才能反应过来了。” 在深入的原因自然也就不需要原随云一一赘述了,就算玉罗刹最后出现的地方指向蝙蝠岛,可又有几人会相信玉罗刹是栽在蝙蝠岛的呢?恐怕更多的人会猜测玉罗刹是不是从蝙蝠岛得到了某样珍品,以至于离岛之后被人杀人夺宝了。而且,以原随云的势力与谨慎,完全可以伪造出玉罗刹行动的痕迹,不求掩人耳目,只求将水搅浑还是绰绰有余的。 况且,等西方魔教发觉这一切,几个月都过去了,原随云他自己被怀疑的概率自然也就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了。先不说西方魔教中有几人会真心为玉罗刹报仇,就算西方魔教真的怀疑到了蝙蝠岛,几个月的时间也足以原随云做好应对任何变故的准备了。 沈雁不由长叹一声,撇开这件事回归旧事:“所以说原公子是真的不打算放过我们了?” “沈姑娘若是肯说服令兄与你一同留在我蝙蝠岛,这件事也不是完全没有谈的机会。”原随云笑眯眯地说道,只看他的表情还真看不出他是能提出这么离谱的要求的人。 沈雁也是被逗乐了,说得好听,若是她真的留下来,原随云就算不废了他们的武功肯定也要用毒药控制他们,而且考虑她本人医术不凡的情况下,原随云用药的可能性极低,倒是废了他们的武功一劳永逸的可能性高得多。毕竟……无论是沈砚还是沈雁,他们的武力值可都不见得比他低呢。 沈雁嗤笑一声,也不着急,只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闭目养神道:“原公子想来也已派人去处理我兄长他们了吧?那,我们便拭目以待好了。你的人若真能在不伤到我兄长的情况下废了他的武功,那,让我留下也未尝不可,毕竟……我也是很欣赏有本事的人。” 沈雁的语气颇为意味深长,原随云也是看着沈雁这般随意的动作眼皮直跳,不知为何,看到她这般淡定,他的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他虽对自己的药颇有自信,但那是一招让叶孤城败下阵来的降龙掌以及当世宗师之一的玉罗刹,面色几变后,原随云还是派人去查看下面的情况,当然,顺便也再交代一声,别伤了沈砚,毕竟若是能留下沈雁这位神医的话,对他而言绝对是一股不小的助力。 正当原随云与沈雁二人相对无言时,他们的脚下却是热闹得很…… —————— 那边沈雁刚闭上眼,这边自被关入地牢后便一直闭目养神的沈砚也终于睁开了眼睛。 不同于上面为了给原随云治眼而点的灯火通明的地下二层,这关押沈砚二人的地下三层依旧保留着蝙蝠岛一贯的风格——黑!一片黑灯瞎火的以至于沈砚睁开眼的一瞬间险些认为自己瞎了。不过好在他立刻反应过来,闭上眼睛改用心眼查看周围的环境。 蝙蝠岛上其实是没有专门的地牢的,因为洞窟中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路,而只要偏离既定的路线一星半点,等待着他们就是无穷无尽的机关,这般情况下乱走就相当于送死,所以这整座蝙蝠岛本就是一座巨大而危险的地牢。 这地下三层本是用来收容岛上的货物与伺候的人的——原随云自然不会将他们与熟知这岛上地形的侍女关在一起,所以失去了内力的沈砚二人自然便被随意丢在了仓库中,与堆积的酒水为伴了。至于为什么不是宝库……毕竟可不是什么宝贝都经得起摔打,就算他们没有了内力,但想要破坏点东西还是轻而易举的。 所以下面的人自然便将他们与这岛上最不值钱的酒水关在了一起,这些酒放在外面虽然也价值不菲,但至少还不至于让公子心疼得把他们杀了泄愤。 沈砚闭上眼一感知周围的环境顿时便乐了,把丐帮和酒关在一起这是什么概念?这和把老鼠关进粮仓里有什么区别? 沈砚着实没想到原随云的操作竟然这么骚,毕竟他之所以不着急不过是因为剑唐的武功与这个世界的武功规则迥异,这里的人都认为没有了内力一身武功便已经废了十之八九,然而这个“常识”放在剑唐却是不然的,先不谈唐门、藏剑这种根本不用内力的门派,单说丐帮也是注重狂气多于内力,就算是纯内功的武功——哪个气纯还没肾虚过吗? 而显然对于丐帮而言,只要有酒,内力不内力的,那根本不重要,毕竟,一个酒中仙,一个笑醉狂,还有什么拦得住他呢?沈砚原是打算时机一到直接从系统中拿酒,喝酒撒酒疯给原随云个惊喜,虽然这样会暴露他的特殊之处,但玉罗刹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沈砚相信他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沈砚怎么也没想到,原随云竟然给他送了一份这么大的礼——酒都送到手边了那他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呢?正所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沈砚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当即不再拖延,翻身而起,拎起酒坛一掌拍开泥封便仰头喝了起来。 同样听见了脚步声,翻身而起准备御敌的玉罗刹:???这是个什么操作? 玉罗刹是丝毫不慌没错,但那是出于对沈砚二人的信任——虽然这么说有些可笑,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一向被传阴险狡诈、独断多疑的玉罗刹竟然信任两个相识不到一年的人,如果让一年前的他来看这段话绝对会觉得这是一个笑话,但事实就是如此,这两个人总能带给他无限的惊喜,所以,被打脸次数太多了,玉罗刹已经不敢再去怀疑他们了。 自从被关进这里后,玉罗刹一直在等待着沈砚的反击,他们被关在这里多时,除了送饭的人之外一直无人问津,现在在非饭点的时刻有人来,显然事情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至于原随云会放他们离开,这种离谱的猜测玉罗刹连想都没有想过,因为如果换了是他,在不清楚沈砚兄妹二人的可怕的情况下,他也一定会选择杀人灭口。 玉罗刹设想过无数种沈砚面对危机时的应对,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沈砚竟然会是这种应对方法,这真的没问题吗?!正当玉罗刹怀疑人生之时,却只听一声脆响——应是沈砚摔碎酒坛的声音,而下一秒,门外的脚步声已及至近前,铁锁叮当,门外的人打开门锁推门而入。 然而还不等玉罗刹奋起一搏,只听一道风声忽的从他身边席卷而过,随即数声闷响夹杂着骨骼断裂与鲜血低落的声音,方才靠近的呼吸声转瞬间便已尽皆消失无踪。不等玉罗刹想明白沈砚的内力究竟是怎么回复的,便见沈砚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个火折子,点燃火光,漫不经心地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同时向他挑眉道:“怎么,还不走?” 玉罗刹看着沈砚身上飞溅的血迹不觉轻笑,亏他之前还认为他是个良善之辈,没想到,行侠仗义是没少,但他下起手来可半点不见得比他温柔。不过,这样也好,毕竟这个世道上,真正的好人可是活不长久的……“沈兄不打算帮我也恢复内力吗?”玉罗刹这几日一直与沈砚关在一处,自然知道他解毒的法子多半与方才的酒有关系。 但玉罗刹可不觉得沈砚身上会没有解毒的解药,毕竟,这对兄妹身上可是有数不尽的秘密呢。 沈砚挑了挑眉,对于玉罗刹主动揭过这其中不合理的种种的行为颇为满意,随手扬起一瓶吸星散与活络散,道:“给,我们杀出去。” 玉罗刹不假思索地接过药,一口便吃了下去,随即勾唇浅笑:“正有此意!” —————— 厅中的原随云忽而听到厅外一阵喧哗,呼吸瞬间一滞,伸手便要向沈雁抓去,却见沈雁身形一闪人已移出十数尺,双手一翻,竟是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对双剑,对他嫣然浅笑。 下一瞬一声轰鸣,厅门竟被整个拍倒在地,只见沈砚与玉罗刹闲庭信步而来,二人皆是衣袍染血笑容满面,只闻沈砚喟叹道:“原公子,别来无恙呀!” 第80章 侠行九州 二十一 同时招惹上沈砚兄妹二人及玉罗刹,原随云的下场可想而知,当然,具体的过程就不一一赘述了,毕竟场面太过血/腥/暴/力,会被404的。不过,沈砚也没有浪费——避开满地的尸体只拍满地的鲜血与残破的布置,再眼明手快地留下一张玉罗刹振刀吹血的帅照,完美! 鲜血染美人,若烈火着鲜花,美得令人窒息。 沈砚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完美,后期再加上些特效又能凑一波九宫格了。不过,距离上次发博还是太近了些,他可以再等等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好素材。上次的九宫格虽然有他和叶孤城的决斗,还有沈雁的剑舞,以及沈雁与玉罗刹出的秀坊档,但毕竟只是单张的图,视觉冲击力虽然有,但故事性还是差了些。 既然系统这次给出了coser的修养这种任务,沈砚觉得自己也应该稍微对自己要求严格一些,比如从发一组有叙事性的cos照开始? 然而,沈砚好转不久的心情只持续到他们一把火烧了蝙蝠岛、来到岛边的港口为止——看着空荡荡的港口别说是沈砚,就连玉罗刹脸上的笑容都险些挂不住了。 讲道理,他们或许不是人,但原随云真的狗!看到眼前这一幕他们还有什么想不明白呢,原随云那个阴人肯定做了两手准备,如果他真的能留下沈雁兄妹二人那自然千好万好,如果他真的玩脱了那么看见异动的海船便会提前离港,到时候没有了船的沈砚几人也难以从容从这大海之上脱身,多半的可能也是给他陪葬。 这真真是损人不利己的典范! 而之前带他们来蝙蝠岛的西方魔教的海船显然早就被原随云忽悠走了,自然也不会再回来接他们了。沈砚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磨牙道:“玉兄弟,你的这些手下真真该好好教育一下了,这么就让人给忽悠走了——你也不怕被反咬一口?” 玉罗刹脸色虽然难看,但对沈砚的话并不赞同:“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针对我,不过,确实是该整顿一下了,这么好骗,真是丢我的脸!”某人显然自动忽略了造成这一切的正是他一直以来的积威甚重,不然的话他的手下也不会面对这么不合理的借口连问都不问一句就乖乖撤离。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毕竟对于玉罗刹而言,他或许不正确,但锅肯定是别人的。嗯,估计西方魔教也已经习惯自家教主的甩锅行为了。而且,现在造成这种困境的罪魁祸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必须要寻找办法从蝙蝠岛返回中原——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们没有船,没有操船的水手,更没有对应的海图,只能大概知道向哪个方向可以回中原,但这其中的距离就算是沈砚也不敢说自己能够用轻功飞回去,就算抛弃玉罗刹两个身体换着飞——那也实在太不现实了!就算气力值够用,他的精力也绝不支持这种高强度的轻功。 更何况,用轻功横渡江河便已危险万分,面对风浪更加汹涌的大海,用轻功长距离飞渡的行为无异于寻死!至少沈砚并不打算考虑这种回去的方法。 所以说现在留给他们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这附近存在的人,然后借他们的船返回中原——想在这茫茫大海上遇到恰好路过又愿意载他们的船,这和买彩票中了一个亿有什么区别?!反正不管玉罗刹有没有这么欧,反正沈砚是信不过自己的非洲人血统的。 不过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沈砚沉思片刻后一记呼哨召出了自己的跟宠白凤,与它耳语一番随即手臂一振,放它振翅飞远。 玉罗刹虽也为他们如今的处境烦恼不已,但此时见到白凤,他也不由眼前一亮,直到白凤飞远玉罗刹方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好奇地向沈砚询问道:“如此神俊的隼鸟沈兄是从何处得来?” 沈砚瞥了他一眼,知道:“门中长辈所赐——不过你就不用想了,如今天下白凤仅此一只,你便是说破天我也没处给你凭空变出一只来。” “白凤?”玉罗刹语气愈加真诚:“真是好名字啊!不知沈兄这白凤是雌是雄?玉某教中也养了几只上等鹰隼,不知……” “……闭嘴,妄想,不可能!”沈砚没想到玉罗刹竟然是打着给白凤配种的想法来的,不过这倒也不难理解,以玉罗刹的身份地位便是想要揽尽天下珍宝也不足为奇,如今不过退求其次,已是十分克制了。而且从玉罗刹的语气与反应来看,他应是欣赏白凤的灵性,但……沈砚又怎么可能答应他呢?那可是白凤啊! 天知道有多少丐帮为了一只白凤跑断腿?而且,鬼知道经过系统的改造之后这只白凤还有没有繁衍后代的能力,便是有谁又能保证它诞下的后代就能保持这种灵性?后续牵扯出的一系列的问题沈砚可不想费心费力地去收场,所以,索性从根源上断绝念想,也省得他日后劳心劳力。 被断然拒绝的玉罗刹虽然可惜,却也并未纠缠,毕竟那些不过都是身外之物,他还是更看重沈砚对武功的见解与他广博的见识,至于白凤……只要他多和沈砚接触总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而且,玉罗刹也很清楚,有了白凤这个助力在,他们就相当于拥有了一张天然海图,就算等下要用轻功飞渡大海,至少也不用担心一路遇不见岛屿,最后力竭掉进海里淹死了。 三人背对着熊熊燃烧的蝙蝠岛,盘坐在海边的沙滩上,相对无言,沈砚更是无聊得直打哈欠。玉罗刹抽了抽嘴角,瞥了一眼已经开始闭目修炼的沈雁,索性也闭上眼睛开始运功——虽然沈砚的药为他恢复了大半内力,但之前被封了数日内息,他的经脉、内力都有些许耗损,如今趁这个时间也正好恢复一二,也好以更好的状态面对接下来的挑战。 沈砚原盼着白凤可以带回一只能够送他们回中原的船,但,显然他们这次出海的运气显然不怎么好,大半天后当白凤回来时,它的身后空无一物,显然它并没有遇到任何船只。不过好在白凤还是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在不远处的海上有一座岛,那里比蝙蝠岛更靠近中原,完全可以作为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 当然,不会说话的白凤并不能表述那么多情报,这些都是沈砚自己解读的,不过不管解毒有没有错误,至少证明他们终于不需要再在蝙蝠岛上待下去了——天知道原随云到底在岛上堆了些什么东西,竟然烧了那么久还没烧完,整座岛的温度都上升了好几度了,虽然沙滩是天然的隔火带,但沈砚觉得再这么等下去他们就要被烤成人干了! 一得到白凤的反馈,确定了那座岛的方位后,沈砚不再犹豫,一把捞起玉罗刹便已疾飞出去。 被强制带飞的玉罗刹:???“放我下来!我能自己飞!” 沈砚冷漠:“你飞的比我妹都慢,别闹了。” 被沈砚揽着强制享受女主待遇的玉罗刹看了一眼一旁姿态极其优美,但与沈砚一般根本脚不沾水,直接踏空而飞的沈雁,玉罗刹突然放弃了挣扎,并且有些怀疑人生——这还是他认识的江湖吗?之前在路上总是点着树枝飞还不觉得,现在突然发现,正常的轻功真的能让人这样“飞”吗? 他们怕不是在修仙吧?! #玉教主今天也被打击到自闭呢# 带一个人飞渡大海对于沈砚而言是多大的挑战暂且不论,反正玉罗刹被沈砚放下来时整个人神情恍惚,脸色苍白,像极了被人蹂/躏过的小媳妇——这当然不是被打击,这是因为,双人轻功它真的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啊! 被沈砚带着在天空中忽上忽下、扔来接去,还被迫转圈圈、“深情”对视的玉罗刹现在只想找棵树扶着吐一吐。他习武那么多年,生平第一次发现——轻功,太难了! 与玉罗刹相似的是,沈砚的脸色此时也并不好看,因为双人轻功本就极为耗费气力值,更何况这还是风大浪高的海上,一路行来他的一身气力也已消耗的七七八八,如果不是及时降落他真的就不得不换个身体来带玉罗刹了——那怎么可以!一想到自己的女身要和人搂腰牵手,沈砚的表情就逐渐失控,那绝对不可以!他就算是把玉罗刹扔海里他也不会让沈雁带他双/飞,绝不! 气力虚耗的感觉绝不好受,沈砚深吸了两口气,压下自己体内的不适感,就地打坐调息起来。随即意识转归沈雁,沈雁瞥了一眼还在扶着树干呕的玉罗刹,随即开始打量起面前的这座岛来。 论面积这座岛比蝙蝠岛略小一些,目所能及并无大型动物活动的迹象,岛上植被葱郁,多为桃树,只可惜时节不对他们吃不上现成的桃子了,不过好在沈雁一搭眼便看到了草丛中傻傻的不知道避人的兔子——很好,他们的晚饭有着落了。 正当沈雁盯着兔子心中盘算着晚饭的一百种做法时,他所不知道是,岛的另一边,一艘他们心心念念的海船悄然靠岸…… 第81章 侠行九州 二十二 桃林错落,疏密有致,最奇妙的是,这桃林竟然暗合五行八卦之理,形成了一座天然迷阵,直接覆盖了这座岛大半的方位。若非沈雁信得过自己的眼力,恐怕都要怀疑这也是原随云提前为他们设下的陷阱了。 不过当沈雁将信将疑地从林中走了一遭,拎回三只野兔后终于放下心来,并不是什么有杀伤力的阵法,最多不过是偶有低洼处形成了桃花障使人待久了不觉头晕眼花、难辨方向罢了。看来这座岛上的桃花迷阵确实只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已。 从桃林中转出的沈雁瞥了一眼乖巧地捡好了枯枝、点好了火堆的玉罗刹,手一扬便将几只野兔全都抛给了他:“去处理一下,串好我来烤。” “好嘞!”玉罗刹不仅不觉得沈雁的吩咐有哪里不对甚至还十分开心地揪着兔子耳朵就麻利地跑到海边去杀兔子了。无他,就算是拽炸天的玉教主也明白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得罪做饭的人,尤其是当你只能仰仗她吃饭的时候。 沈砚会不会做饭玉罗刹不知道,但是他自己不会做饭玉罗刹可是清楚得很。而且,沈雁的手艺绝对不比那些所谓的御厨差,一路与他们兄妹二人结伴而来的玉罗刹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肚子,不就是给打个下手吗?降龙掌不也捡过柴火吗?剑美人不也给他烤过肉?互帮互助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当然,这些话玉罗刹肯定是不敢说出口的,毕竟这欺压他的兄妹二人他一个都打不过——别问他怎么知道,那又是另一个悲伤的故事了。总之,玉教主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能力不可谓不强。 而就在玉罗刹料理好三只兔子,眼巴巴地看着沈雁从空间中摸出各种调料不紧不慢地准备开始烤制时,沈雁突然微微侧耳,眼前一亮:“有蜜蜂的声音!” 玉罗刹面对沈雁突然投来的目光摸不清头脑:“所以?” 沈雁微笑:“劳烦玉教主去取些蜂蜜回来可好。”说着不给玉罗刹拒绝的机会,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只小陶罐塞进他的怀里,然后补充道:“拿回来给你做蜜汁烤兔。” 玉罗刹……屈服了,当然,不是为了那只什么蜜汁烤兔,他只是不想和女人一般见识而已。嗯,兔肉真的没有那么香。 虽然沈雁已经探明这岛上桃林是一座天然迷阵,但一座天然迷阵可还不至于阻挡玉罗刹的脚步,毕竟,天然迷阵再怎么神妙也总是少了三分人为布置的阵法的灵动,这种不会变通的阵法自然无法困住玉罗刹。于是玉罗刹接过陶罐,叹了一口气,便顺着沈雁指出的方向飞掠而去。 与此同时,岛的另一边。 黄药师本欲携弟子出海寻一处隐世之地钻研武功,毕竟之前华山一战足以让他认识到自己的诸多不足。他原是想向东海而行,却不曾想数月前朝廷解了海禁,紫禁之巅降龙掌与叶孤城一战后平南王府的势力又都遭到了清洗,如今新上任的山东都督是一位颇有雄心的年轻人,正准备着组织人手开海。 偶然得知这个消息的黄药师立刻便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打算,虽然大海广阔,但若是山东诸港放开海禁,东海上只怕就没有宁静的地方了,于是他只得带着弟子转道南海想要碰碰运气,毕竟,南海势力错综复杂远非东海可比,便是要开海恐怕朝廷还要好好掂量许久,而他不过是想找个僻静处参悟几年武功而已,又不是真的打算就此隐居,所以南海孤岛已是足以。 黄药师原只是随缘而行,却不曾想老天爷似乎真的眷顾他一般,他才在海上航行了不足一月便收到了一份如此大礼——一座有着天然迷阵的桃花岛!黄药师本就喜爱桃花,如今这岛上桃林又构成了天然迷阵,黄药师对此自然是再满意不过。 黄药师脑海中已然开始构思日后要如何改造这座小岛了,但在将这一切付诸行动之前,他还需要再做一些其他的准备,比如勘探地形,比如确定这座岛屿无主,再比如——填饱肚子。 以他的修为少吃一顿两顿自然没有多少影响,但他毕竟还带着一位刚收的弟子曲灵风,这个原名曲三的孩子虽然天赋异禀近乎过目不忘,但毕竟入门时日短,筋骨还未打熬好,还是需要按时吃饭的,而且这近一月来他们都是在海上渡过,为了避免出现初学者点燃厨房最后烧沉他们的船这种悲剧出现,黄药师还未来得及教曲灵风自己做饭。 不过,虽然做饭的是黄药师,最是尊师重道的曲灵风自然也不会干看着自己师父忙碌,黄药师只消一个眼神,小少年便已自觉地蹿进林子自己去找食材了——船上的储备再充足一个月过去也不新鲜了啊!就算是黄药师的手艺也拯救不了那些腌制的肉啊!新鲜的野菜,他来了! 面对自家沉稳懂事的弟子少有的活泼的一面,黄药师也不由失笑,他并不是一个会照顾孩子、喜欢孩子的人,但偶尔看到这种鲜活的生活态度他也是颇受感染的。看来收徒的这个决定倒是没有做错,黄药师想着,默默地目送曲灵风一头扎进了桃林之中,丝毫没有提醒他注意迷阵的打算。 他刚才已经粗略看过了,周围并无大型猛兽活动的迹象,只要他不跑的太远应是没有危险的,而且,作为他的弟子曲灵风虽然入门时间不长但阵法一道已有涉猎,不过是一座粗陋的天然迷阵罢了,以曲灵风的天赋虽然可能会绕些圈子却也不至于走不出来,而且,让他吃吃亏也好,也省得再像这次一样一头便扎进林子里——下次若是林中有豺狼猛虎,那才有他受得呢! 黄药师默默计算着曲灵风的脚程,暗自决定,他先削些木板、找些藤蔓来搭个简易港口将船圈住,再回来生火起灶准备做饭。如果等他灶台搭好曲灵风还没回来,他再去找他也不迟。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自家师父放生了的曲灵风还兴冲冲地利用自己这段时间来学到的知识努力辨认着林中的野菜、草药,直到拔了一大把后才猛然想起自己忘了带篮子,再想回头去拿却是发现自己竟然辨不清方向了。曲灵风虽然慌乱了一瞬,但随即又恢复了镇定,如果这岛上真有敌人的话黄药师绝不会放他乱跑,所以,现在的情况只可能是天然迷阵。 天然迷阵可以说是迷阵最好破也最难破的,好破是因为它少有变化,难破则是因为寻常很难通过改变地形、地貌来破坏迷阵。不过曲灵风略一思忖便已猜到这岛上的迷阵应是一座天然桃花迷阵,这种阵法不仅没法变化而且十分好破,只消多砍几棵树便可以了。 但曲灵风显然不打算这么做,他拜师黄药师这段时间以来也算是对自己的这位师父有了相当的了解,对方既然没有阻止他犯蠢想必也是存了考验他的想法,这种迷阵可以算是迷阵中较为简单的类型了,想来以他如今掌握的知识应是可以破解才是,砍树这种方式固然可以破阵,但曲灵风可以肯定,自家师父肯定不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于是曲灵风用衣袍的下摆兜起自己摘好的野菜,起身认真观察起四周桃树的长势来…… 曲灵风试探着一步步向桃林外走去,虽然因为最初开始尝试时出了些错误偏离了些许方向,但总归是向着迷阵边缘而去的,等出去后再从迷阵外绕回原处,倒也不失为一种简单快捷的方法。但就在曲灵风一步步靠近桃林边缘时,一阵蜂鸣声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曲灵风原未在意,但那蜂鸣声不仅逐渐靠近而且声音渐大,显然不是几只蜜蜂可以引起的响动,曲灵风正觉得事情有些不妙,然而不待他转身避开,便见一道红衣身影忽而自林中飞掠而出,其后一团黑压压的蜂云紧随其后,曲灵风眼前一黑,立时不作他想撒腿便跑——不跑等着被蛰成猪头吗? 玉罗刹也未曾想到这岛上竟然还有其他人,而且还是个小孩子!虽说这祸事是玉罗刹引起的,但是以玉罗刹的性格自是不会去管一个路人的死活的,而且,他怀里还抱着蜂蜜呢,那群疯眼了的蜜蜂肯定大多都追着他跑,只要那孩子稍微机灵一点自然便不会被追,况且就算被蛰了又如何?稍微蛰几下又要不了人命。 然而正当玉罗刹准备无视曲灵风时,他脚下一顿忽而想起了另一件事来,这孩子肯定不能自己凭空飞到这岛上来,这也就代表着他身后还有长辈,更重要的是,还有带他来到这个岛上的船!有船!玉罗刹瞬间来了精神,他可不想再体验一把沈砚的轻功了,所以他绝对不能放弃这个蹭船的机会! 这么想着,玉罗刹长臂一伸,捞起曲灵风便一路狂奔,不过因为他方才的那一瞬间犹豫再加之多带了一个人,身后的蜂群也越追越近,玉罗刹不由暗自磨牙,见鬼,这群蜜蜂怎么飞得那么快?玉罗刹磨牙之余却也不打算再这么跑下去了,毕竟他的内力本就未恢复完全,再怎么跑下去对他不利,倒不如一劳永逸来得简单。 玉罗刹回身拔出腰间的弯刀一道刀气斩落无数蜜蜂,使得蜂群猛然一顿后玉罗刹再次转身撒腿狂奔,虽说要打但他还没傻到跟蜂群硬碰硬的地步,放风筝才是最明智的做法。然而玉罗刹没有想到的是,也不知是不是他的举动激动了蜂群,下一瞬,蜂鸣声瞬间又大了好几个档次,蜂群瞬间集成了一片箭矢蜂云疾速向他袭来,那速度竟是比之前还要快上不少。 玉罗刹顿时傻了眼,这些蜜蜂是成精了吗???他一边拼命飞奔意图拉开距离,一边丝毫不顾及面子地运起内力……大喊道:“沈兄弟!救命啊啊啊!” 被玉罗刹一连串的操作惊得回不过神来的曲灵风仿佛也被这一嗓子叫回了神,纵是他天生沉稳,此时被陌生人提着腰带拎在手里,背后还有一群骇人的蜂群穷追不舍,曲灵风也不由慌了神,瞬时嚎啕大哭:“师父!救命啊!!!” 听到这一前一后爆发的两道求救声,身在岛上不同方位的沈雁与黄药师同时脸色骤变,立时起身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奔而去。 第82章 侠行九州 二十三 沈雁知道玉罗刹是个惹事精,但她真的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能惹事!大轻功飞掠过桃林远远看到被蜂群追得狼狈的玉罗刹二人,沈雁不敢犹豫小轻功落地,剑舞起,一招剑神无我,周身十尺内的蜂群瞬间肃清。 料理完蜂群,沈雁扭头一看玉罗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玉罗刹!你还要不要脸?连小孩子都不放过?!”虽然听到呼救声便已猜到肯定是有人被玉罗刹连累了,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的孩子!别跟她说玉罗刹是为了救人,呵,这话说出去会被西方魔教教众笑死的! 沈雁敢打包票,她如果晚到一会儿,要被蜂群追上的玉罗刹绝对不会吝啬于将对方抛出去挡灾,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可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至于她为什么对原随云恨得牙痒痒,对玉罗刹却能和平相处不过是因为玉罗刹不屑对弱者出手罢了。但沈雁与玉罗刹心中都有默契,当玉罗刹在她面前滥杀无辜时,就是他们的“友谊”破裂之时。 虽说这次玉罗刹并没有将曲灵风怎么样,但是将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卷进这么危险的情境之下,玉罗刹已然触及了沈雁的底线。 然而沈雁的冷脸并没有吓到玉罗刹,玉罗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边将手里提着的哭得直打哭嗝小鬼放了下来,一边将另一只手里抱着的装满了蜂蜜的陶罐塞进沈雁手中:“别把我想得那么恶毒行不行?你也不想想,普通人家的孩子能在这桃林中行走自如?能出现在这岛上?再说了,我要不拎着他他早就被蛰成猪头了!” 玉罗刹绝口不提自己将曲灵风拎走的目的,更不提如果方才沈雁来晚一步他会怎么处理曲灵风。毕竟,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谁能证明他会那么做?再说了,想想又不犯法! 对于玉某人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能把死的说成活的的功夫沈雁也是十分佩服,真的,她从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徒!” 隐含愤怒地暴喝声险些让沈雁认为自己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口了,但下一秒,沈雁发现,这话并不是她说的。只见一道青衣人影自林中飞掠而出,一招剑势直取玉罗刹,转眼之间二人便已过了数招。 沈雁眨了眨眼,脚尖轻点便拎着还未回过神来的曲灵风一同落到了一旁的树枝上。一大一小并肩坐在树枝上,沈雁还不忘摸出一包瓜子塞进了曲灵风手中,熟稔地询问道:“哟,这是你什么人?武功不错呢,竟然能和玉某人打成平手,至少也是一代宗师了吧?” 摸到吃的,哭懵了曲灵风便习惯性地磕了两颗瓜子压压惊,同时仿佛条件反射一般的回答道:“那是我师父,我师父当然厉……”尝着嘴里咸香的五香瓜子的味道曲灵风终于猛然回过神来,倒家底的话头猛然一止,看看树下还在打斗的黄药师与玉罗刹,又看了看身边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沈雁,再瞅瞅手中装了满满一袋瓜子的锦囊,不由鼓了鼓脸,最后还是默默地将嘴里的瓜子咽了下去。 虽然师父教育他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但是……师父就在边上应该没事,而且,这瓜子真的好吃,不知道是怎么炒出来的,不知道师父会不会做……曲灵风的思绪逐渐跑偏,但是手中嗑瓜子的动作却半点没停。 沈雁当然没有忽略曲灵风的那点小别扭,但看他那副脸上写满了拒绝动作却很诚实的表现,沈雁还是忍俊不禁地抬手撸了一把他的头毛,揉乱了曲灵风的发型顺便收获了一枚懵懂不解的眼神。沈雁丝毫没有解释自己的抽风行为的打算,也没有继续套这只小可爱的话,毕竟,下面那两个都过了近百招了,她要是还看不出来人是谁的话,那她就是瞎子了。 “行了,玉罗刹,你再耽搁耽搁兔子都快烤成灰了。” “???你们已经开始烤了?” “谁让你去采个蜂蜜还能浪费这么大半天!”沈雁这话说得十分理直气壮,气得玉罗刹一招逼退黄药师跳出战圈直瞪了沈雁半天却不得不败下阵来。 他小声嘀咕道:“谁知道那群蜜蜂那么难缠啊。” 沈雁还没来得及开嘲,便听黄药师嗤笑一声:“堂堂武道宗师被一群蜜蜂追得到处乱蹿,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对黄药师玉罗刹可没有那么多顾忌,直接怼了回去:“那你还不是连我都打不过,那你岂不是连被蜜蜂追得到处乱蹿的人都不如?” 黄药师的脸色猛然一黑,却没有接话。没办法,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通过方才的交手他们对于彼此的实力还是有了一个比较直观的认识的。虽然不知道玉罗刹出了几层力,也不知道他究竟还有多少底牌,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玉罗刹的武功绝对在他之上,毕竟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那么游刃有余地从他的玉箫剑法下轻易脱身的。 虽然心情十分不爽,但黄药师可没有忘记自己的徒弟还在对方手中呢,而且方才交手玉罗刹虽有战意却无恶意,双方之间也并非什么生死仇敌,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咯。黄药师一拱手,全作不打不相识:“黄药师。” 玉罗刹挑了挑眉,亦回礼道:“西方魔教,玉罗刹。” 沈雁笑面嫣然地冲黄药师挥了挥爪子:“七秀坊,沈雁。” 曲灵风左瞧瞧,右看看,眨了眨眼,默默咽下嘴里的瓜子仁,有样学样地板着脸抱拳道:“曲灵风。” “噗——”沈雁终于还是没忍住笑了场。 ——————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沈雁二人与黄药师师徒二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为了弥补被取笑的曲灵风小朋友受伤的心灵,沈雁主动邀请黄药师师徒与他们共进午餐。 黄药师自然没有拒绝。不过,他到底是真的想结识他们这个朋友还是想要气死一旁虎视眈眈的玉罗刹那就说不准了。 但要不要交沈雁这个朋友显然并不是黄药师自己说了算的,因为如果沈雁真心想与某人交好的话,显然很难有人能够拒绝沈雁的示好,因为她总能和对方有共同话题,让人觉得他就是他们的知己。但,可惜的是这种认知显然是单向的,特意营造的氛围与自然而然的契合依旧是不同的。 经过短暂的相处沈雁虽然发现自己与黄药师也算合得来,但却依旧没有当初与叶英相识时的那种轻松愉悦的感觉。不过,聊胜于无吧,一个聊得来的朋友总比玉罗刹这种总是想把他气死的损友来得好。 而且,沈雁想到黄药师那极为出色的武学天赋,再看看一旁抱着兔子啃得满手油花的曲灵风,沈雁渐渐计上心头,多好的现成劳动力?他想改变武林各家敝帚自珍的局面就要给他们足够的机遇让武学秘籍变得不再珍贵,而在这个过程中像黄药师这般博学的人物绝对能够帮到他不小的忙。 黄药师的出身虽不可考,但无论他出身何处,想要学到这么一身堪称全才的本领显然是吃过不小的苦的,因此他也更加深知知识得来不易。沈砚两具壳子轮番上阵,沈砚与黄药师相谈甚欢,沈雁对曲灵风颇为喜爱,不多时便与黄药师“相见恨晚”了。 当沈砚提出邀请,请黄药师与他一同建立一座不论门第、不拘出身传道授业的武林圣地时,黄药师无法掩饰的心动了。他虽知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在异想天开,但他也是有野心的啊!能不能打败王重阳暂且另说,但能够揽尽天下武学绝对是一个武林人毕生的梦想啊!更何况,以黄药师的眼力也看得出,沈砚拿出来举例子的功法,哪一门都不比九阴真经差。 虽然这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但一想到只要自己点头,这些珍贵的武功秘籍就都能够任他览阅,这种诱惑谁能受得了?再者,黄药师本就不是在乎旁人对他的看法的人,能够得到东邪这种称号的人又怎惧流言蜚语?再加上玉罗刹听到沈砚的计划之后也是兴致勃勃地表示他也想掺上一脚,并且他还大方地自领了冤大头的角色——所有先期建设与日常花销西方魔教愿一力支持。 这么好的条件都摆出来了,黄药师再一掂量自己、沈砚兄妹二人和玉罗刹的武力值,顿时不再犹豫,点头应了下来,干了!虽然武林秘籍这种东西拿出来着实惹眼,但富贵险中求啊!以他们四人的实力联手,这天下恐怕还没有敢招惹他们的人,便是有再加上他们身后的势力,无论是谁想要动歪脑筋恐怕也要多衡量衡量自己全家的命够不够死。 更重要的是,沈砚还保证日后他若收罗到九阴真经,绝对第一个将其交给黄药师处理。因为之前的华山论剑输得太惨没得到九阴真经而隐生执念的黄药师顿时气顺了,呵,让王重阳那个牛鼻子老道装大度,等他得到九阴真经就把它变成烂大街的心法,让华山论剑什么的去见鬼吧!从今天开始他就是黄武林宗师药开山鼻祖师! 三人一拍即合,略一合计,索性就地取材,决定依托这座桃花岛,建立一座桃花武苑,收罗天下武学,广开山门、传授武艺。当然,除了加入他们的人之外,其他的江湖门派,想要学习高深的武功心法就必须拿他们的武学秘籍来换。然后沈砚和黄药师再将这些武学改进成更高级的武学再卖回去,这样一来一回,沈砚就不信掏不空那群江湖门派的底! 沈砚与黄药师就武学的改进与创作工作谈得相见恨晚,连曲灵风都被扔给了玉罗刹带。连自己儿子都没带过的玉教主与曲灵风面面相觑,最后索性长臂一展,捞起曲灵风便飞上黄药师的船直接开船跑了——反正那三个“吵架”的人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他们来,船先借他用用,毕竟想要在这岛上住,也要先带人手来把房子建起来再说啊! 完全没有发言权,还被当成麻袋拎来拎去的曲灵风:qaq师父,救命!他不要和大魔头在一起! 第83章 侠行九州 二十四 玉罗刹领导下的西方魔教行动力自然不是吹的,当沈砚与黄药师终于完成了对各自所拥有的功法的改进与简化时,废寝忘食的二人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岛上的变化——看着眼前被层层桃林围绕在内,虽称不上富丽堂皇却也绝对低调奢华的层层院落,沈砚与黄药师一时相对无言。 这真的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桃花岛啊! 在沈砚与黄药师的构想中这座岛应该更类似于那种隐世高人的住所,虽然不至于是座草庐却也应实用简朴,毕竟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他们招人来是为了吃苦学习的,又不是让他们来享受的,所以沈砚他们在玉罗刹来询问时就顺口答了句普普通通便好。 然而事实证明,玉罗刹眼中的普普通通与他们这些普通人认识中的普普通通显然并不是同一个概念……用金丝檀木建造的房屋虽是布局典雅有古朴之意,然而阳光照耀之下金光浮动,这份幽远宁静瞬间便去了三分,这不像是什么隐世之所,更像是哪家豪门大院深藏的祖屋! 沈砚与黄药师的心情可谓是非常的一言难尽。但建都建好了,难道还能让他拆了不成?虽然钱不是他们自己出的,但是他们也还没有败家到这个地步,再者,玉罗刹置办的物件皆是紧着好的选,他们住得也舒服,自然没有道理和自己过不去。于是,二人默契地一边打击着急于表功的玉罗刹,一边施施然地“勉强”搬进了房子里。 建造房屋玉罗刹虽是代劳了,但是广开山门招收学徒这种事情却不能交给西方魔教。毕竟西方魔教再怎么说也是魔教,总是如今江湖之中对于正邪之争并没有那么尖锐的矛盾,但是该避讳地还是要避讳一二的。而黄药师向来独来独往,除了他刚从玉罗刹手里捡回来的大徒弟他也没有什么用得上的人脉,于是这宣传的工作自然便落在了沈砚的头上。 对于这份工作沈砚也是当仁不让,毕竟谁让这里的三个人中一个是魔头,一个是东邪,只有他的身份足够光正伟呢? 打定主意便立刻行动起来,沈砚终于想起了联系六扇门的下属,叮嘱他们帮忙传播消息,同时也不忘让他们安排好手中的工作、抽调出一批人来桃花岛进修。对于顶头上司的命令,六扇门的门人们自然无有不从,如此桃花岛进修班第一批的生源也算是有了保障。 而若要论起散布消息的专业性,这个世界上无人能够比得上丐帮,桃花岛建立的消息身为丐帮八袋长老的沈砚自然也没有忘记通知丐帮,一来请丐帮有偿为他们传播消息,二来也算是帮丐帮谋一笔外快。 消息传出后不久,正在港口安排船只负责接送前来求学的江湖人士的沈砚便等来了两位意料之外的来客——洪七与欧阳锋竟然联袂而来,虽然二人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对付但他们确确实实是一起来的。 沈砚看到这一幕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毕竟他从未听说过北丐与西毒竟然还有交情啊! 或许是沈砚的表情太过不加遮掩,洪七狠狠地呸了一声解释道:“可不是我想和他一起来的!他来找我麻烦,我得知消息时恰好被这老毒物听到了,他便死皮赖脸地非要跟来,甩都甩不掉,简直就是块牛皮糖!” 欧阳锋也不示弱,冷笑道:“谁是跟你来的了?我只是听闻传闻好奇罢了,难道这大道朝天还只准你一个人走不成?” 二人宛如发怒的公牛一般顶头对视了片刻,同时哼了一声别开头去。 沈砚:……行吧,你们开心就好。 洪七会匆匆赶来一方面是为了给沈砚撑场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清楚沈砚手中的功法究竟有多厉害,所以他是来探明沈砚的打算的。而欧阳锋则是单纯好奇,以及,想要来看看到底是哪个傻子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种事来。 毕竟,王重阳得到一本九阴真经就已经引动了一场华山论剑这般水平的暴动,沈砚这般大大咧咧的开办桃花岛,无异于给人竖了一块靶子,若是威慑不够,从消息得到证实的那一刻起等待他的就将是无穷无尽的刺杀。 在确认了桃花岛的消息的真实性与沈砚的决心后,洪七与欧阳锋都决定留了下来。洪七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兄弟,而欧阳锋却是为了桃花岛本身——作为一个一心攀登武学巅峰的人,武学对欧阳锋的吸引力是无与伦比的。而之前与洪七交手的过程中欧阳锋也已察觉到洪七的实力比之华山之时已然提高了好几个层次,这让一向自视甚高的欧阳锋如何忍得了? 之前败在王重阳手下也就罢了,可如今又被原本与他伯仲之间的洪七超了过去,欧阳锋的心理顿时便不平衡了,他思来想去这其中最大的变故便是沈砚,再加上沈砚无意中透露出黄药师也在桃花岛上的消息,欧阳锋更是赖着不走了。虽然沈砚一再强调他就算去了他也不会给他任何特别待遇,欧阳锋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地混在一群前来求学的江湖散人中装萌新。 笑话便笑话吧,欧阳锋假装没有听到洪七震天响的嘲笑声,面子丢了可以找回来,但想要甩开他去偷学绝世武功?不!可!能! 本就没打算劝退欧阳锋的沈砚随意劝了两句没有结果后便果断将北丐与西毒也一同打包带回了桃花岛——反正带回去就不用了他操心了,他出来之前便和黄药师约好了,教学任务他们一起负担,日后也会挑选出一些杰出的武林人士代理,而他负责招生,黄药师负责维护岛上的秩序,沈雁与玉罗刹则负责岛上的后勤与财政。 所以说,只要等到了岛上,他们就算打起来也不关他的事了,这种难缠的角色还是交给与他们一样同属五绝的黄药师去头疼去吧!于是,大部分的六扇门门人,小部分的江湖散人,再加上大名鼎鼎的北丐与西毒,这一船人便凑成了桃花岛第一期学员的组成。 然而此时怀着忐忑的心情乘船前往桃花岛的众人并不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人生轨迹便已经拐了一个大弯,原本默默无名的他们却因为这次的一个选择而彻底告别了旧日的平凡与庸碌。他们的敢于尝试让他们踏上了一条他们从前从未想过的康庄大道——奇迹,正在发生! ———三年后——— 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青年男子一掌将一名意图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江湖人士打晕过去,拎起人来便向就酒楼外走去,而之前与那被打晕的人同桌而食的人却半句话也不敢说,并不是他们不够义气,只是,如今这江湖上谁不知道——惹到旁的门派脾气好的说不定赔个礼、道个歉便解决了,便是再不济也是走江湖规矩,可若是招惹了六扇门…… 呵,能囫囵着出那六扇门大门的,那都是根底干净、手脚利落的“大好人”!但人在江湖飘,谁还能没个案底呢?顶多就是好事做得多点说不定还能换得将功抵过,少在六扇门的大牢里待几日罢了。 至于说武力反抗什么的,或许那些魔教弟子敢尝试一二,但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散人却是怎么也不敢去挑战六扇门的权威的,毕竟之前并不是没有人尝试过,然而尝试的后果恐怕没有人想知道,反正据他们所知,那些被抓走的人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的。至于拒捕……很可惜的是,他们还没有这种实力。 如果是从前的六扇门他们也不是没有逃跑的可能,可是自从两年前,六扇门之前去桃花岛进修的第一批弟子回来后,那些原本最多不过是三流水准的捕快们一跃成为江湖中的一流高手,这让人如何遭受得住啊!?自那之后不仅六扇门威名大震,就连桃花岛也跟着再次火了一把。 三年前桃花岛成立时也是引起了轩然大波,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桃花岛做的事太过耸人听闻,以至于这江湖中的大多数人虽然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却也全都将这件事当成了一个笑话,在他们看来桃花岛根本不可能那么大方的将功法拿出来供人学习,便是有他们也没有那么多全新的功法以供交换,所以,所有人都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反而没有人来针对桃花岛了。 当初随沈砚等人一同赶赴桃花岛的那些江湖散人与其说是信任桃花岛,倒不如说是因为他们实在无权无势毫无背景,又有非变强不可的理由,如此便只能有病乱投医,姑且试一试桃花岛的真实性而已。可以说但凡有一点其他的选择的江湖人都不会选择桃花岛。 再加上桃花岛上也没有人出来辟谣,于是事情便那么“平静”地揭了过去。 然而等桃花岛因为六扇门的原因再一次高调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众人才惊愕的发现,桃花岛已然不是他们可以撼动的了。先不说桃花岛背后关联的势力,单说桃花岛本身培养出的那些高手便足以让这江湖上九成九的势力好好掂量掂量自己了,想找桃花岛的麻烦,就凭他们的小身板恐怕还不够格! 可是再怎么眼红既然打不过那就只能守着桃花岛的规矩,虽然他们也想无视桃花岛这个打破规则的异类,可是总有人忍受不住变强的诱惑,而你的对头去变强了你又怎么可能坐得住?毕竟不赶紧行动的话难道还要等别人变强回来找自己麻烦吗?虽然这个江湖上有不少人自私自利,但他们绝对不傻。 于是乎,各怀鬼胎的江湖各派只得捏着鼻子,拿着自家的武功秘籍跑来与桃花岛交换上等心法,同时还不忘带几名出色的弟子过来进修。如此,桃花岛上的学员越来越多,以至于最后沈砚不得不加了一场入学考试——考得自然不是武功,而是人品。当然,毕业之后自愿加入六扇门为国效力的散人优先。 此消彼长,不知不觉,沈砚只用了短短三年便将整个中原武林完成了一次大换血,虽然如今的武林局势还没有大洗牌,但是若要再看中原武林各家之间的实力对比,却是比之三年前早已大不相同了。三年,沈砚只用了三年便兵不血刃地完成了对江湖的改造。 看着酒楼下提着案犯远去的背影,沈砚转了转手中的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起身踏步而出——是时候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第84章 侠行九州 二十五 陆小凤顶着一张一块青一块紫,看起来十分精彩的脸坐在花满楼对面,虽是疼得直抽气,却也不忘喝酒。一边喝,嘴还不带停的:“花满楼,你说阿雁那么暴躁,以后谁敢娶她啊?啧啧,阿雁的年龄也不小了吧?再这么下去可就真成老姑娘咯!” 花满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自己面前的牛肉又往陆小凤面前推了推:“你就不能安静的吃东西吗?好酒好菜都堵不住你的嘴——你要是下次再问都不问一声就随便翻窗,坏了阿雁的清誉,到时候就不是谁敢娶她的问题,而是沈兄让不让你娶阿雁的问题了。” 陆小凤闻言顿时打了个哆嗦,险些连手中的酒壶都摔了,连连摇头:“不了不了,这个还是算了吧,虽然阿雁很好,但是,嘶——”陆小凤捂着自己扯动的肿起的腮帮子苦笑不已:“阿雁这武功,我可消受不起。” 花满楼也是忍不住发笑:“还不是你理亏,阿雁连剑都没用,能被她用拳头打成这样,还不是你自己心虚不敢躲吗?” 陆小凤呲了呲牙,却还是想为自己挽尊:“这是心虚的问题吗?女人要打你那是能不能躲开的问题吗?你如果不让她打高兴了,那可就不是一顿打能够解决的事情了!我可不想被降龙掌和剑美人联手追杀。” 陆小凤话音未落,便见沈雁端着一盘菜走了出来:“什么追杀?陆小凤你又惹上什么麻烦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陆小凤连忙矢口否认道:“我最近再安分守己不过!不信你去问沈兄的那些手下,我最近在帮他们六扇门查案,我保证,我绝对没有惹事!” 然而陆小凤的保证在沈雁这里根本没有任何可信度,毕竟某人之前还总笑嘻嘻地答应她以后进门走正门,结果昨天还是翻窗进了她的房间,要不是她一向睡得晚他都要摸上她的床了!虽然这里是花满楼的小楼,但是,陆小凤这么熟练的动作又算是怎么一回事?房间里有没有人他都听不出来吗?怕不是想变成死凤凰了! 沈雁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专门将菜都移到了花满楼面前,劈手夺过陆小凤手中的酒:“没有最好,这次找你帮忙的事情陛下应该都已经告诉你了吧?你若是敢坏了兄长的大事,你这陆小凤恐怕就要变成死小鸡了。” 陆小凤虽然有心想去抢酒,但目光一偏触及到沈雁颈间雪白的肌肤瞬间心虚地别开了头。虽说他是拿沈雁当兄弟,但毕竟男女有别,昨天沈雁反应再过也总是快要就寝的时候,穿着难免随便,一不小心看到一点点也是无可避免的……只希望这件事别让沈砚知道,不然沈砚那双降龙掌可就不像沈雁这双粉拳那么好受了。 虽然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但这并不妨碍陆小凤回答沈雁的话:“放心好了,反正到时候劳累的是你们,我不过是充当个引子罢了,这点小事,出不了什么问题的。” 对于陆小凤吊儿郎当的态度沈雁十分不满:“陆小凤,你认真一点啊!这件事虽是引子,可一个不慎到时候把小命赔上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陆小凤摇了摇头,却也坐直了身子,认真地问道:“我这边肯定没有问题,倒是你们——你,沈兄,你们做好准备了吗?一旦开始,到时候西域、大理、北胡和整个中原的注意都会汇聚而来,你们真得有把握让计划顺利进行吗?要知道,你们桃花岛的秘籍这两年间可没少外传,你们的优势如今可是已经微乎其微了。” 沈砚兄妹二人的实力三年前固然是冠绝天下,但是如今三年过去,虽说很多人都不过刚刚将桃花岛的武学学了个皮毛,但这世上也从来不缺天才,多的不说,只说叶孤城与西门吹雪,若是说这二人的剑法三年前已经是人间仙迹了的话,那么如今,这二人的剑已近大道至理。天知道他两年前去万梅山庄,看到西门吹雪一剑出而万梅尽落,一剑收而万树花开是一种怎样的震撼! 陆小凤从前从不觉得自己睡的时间长,但是当他出门忙完一圈、睡了一觉,再回头看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剑后,陆小凤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一觉睡过去了一百年——那是一个月内能够取得的进步吗?现在修剑道的都那么玄乎了吗? 真神仙剑法!而这江湖中原本能够内力外放的都是第一流的高手,但是如今若是连内力外放都做不到连个三流都混不上了!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来自于沈砚兄妹二人。沈砚的强势暂且不论,毕竟陆小凤还没见过被他抢了先手后还能反击的对手,但是沈雁就不一样了,她的剑法强就强在能够剑气外放,但是如今她的这种优势已经迅速消失,甚至成为了她的短板。 毕竟,沈雁的近身能力差得可怕这在他们的小圈子里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的秘密了。而在他们的计划中,在沈砚正式登场之前,沈雁至少要帮他刷掉五分之四的对手——当然,这并不只是沈雁自己一个人的任务。但为了加强沈砚的威信,这其中至少也要有一半必须由沈雁亲手料理——尤其是那些外族! 面对陆小凤满脸的老父亲担忧,沈雁暖心之余也不觉好笑:“放心好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再说了,你觉得兄长会放任我随便冒险?” 陆小凤一想顿时放心了大半,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谁不知道沈砚兄妹两的感情好得跟连体婴一样,除非特殊情况,见到其中一个另一个肯定也在附近,而且惹了沈砚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但是惹了沈雁……恭喜预定猿公剑法与降龙十八掌套餐,如果你更喜欢西河剑器和打狗棒法也可以自由搭配选择哦~ 但——“还是不要掉以轻心得好。”花满楼无奈地出声阻止了两位关注点逐渐偏离的好友:“虽说已有陛下首肯,但若是被人查出我们故意引动异族入侵,只怕身败名裂都是好的。” 沈雁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我们也不想用这种办法啊,但,陛下说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我总不能打击他的雄心壮志吧?而且,总还是要打一场的,无论是赢是输,也总归该让朝堂江湖对各国之间的实力对比有一个概念,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如今国中已休养生息多年,若是再不打上一场,只怕府库中的兵甲都快要生锈了吧?” 陆小凤啧了啧嘴有些心有余悸地赞同道:“不是快要生锈了,应该是已经生锈了!若不是人手不足,恐怕陛下早就把那群蛀虫全都一撸到底了!拿着高官厚禄不思为国为民也就算了,还整天想把国家的东西往自己口袋里扒拉。啧啧,那府库只怕比他们的脸都干净!兵甲库里的兵器至少十年都没有换过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糊弄过考核的。” “唉,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不外如是。”沈雁叹息道。 “放心好了,陛下雄才大略那些贪官污吏必不长久,这种情况一定会渐渐改善的。”花满楼安慰道。 沈雁摇了摇头并未与他争论,毕竟这种事情根本争不出结果,因为人只要还有私欲,这种事情就永远无法免俗,只不过是程度轻重的问题罢了。不过——“打吧,真要打起来也是一件好事,北面毕竟底蕴不够,这次我们便是败了他们也无力南下,而在战争过程中暴露的问题与危机感足以让那些沉浸于权欲之中的人好好醒醒神了。” “而且,沈兄与陛下也恰好借这份压力将江湖之中的力量整合起来,到时候也不失为是一份助力。”花满楼说着不由笑了起来:“武林盟,武林盟主,也不知道沈兄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想要统领这些散漫、傲慢惯了的江湖人,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也亏得沈兄有这样的耐心与决心。” “最重要的还是实力!”陆小凤一针见血道:“借异族之手督促江湖势力联合不过是搭个台子罢了,沈兄想要做这武林盟主还要在武林大会上以绝对优势压服整个武林才行啊!” 一说到这,陆小凤与花满楼便都不由露出了担忧之色,他们虽然相信沈砚的实力,但是谁又知道这江湖之中又藏了多少老怪物呢?而且沈砚二人毫无保留地推广着他们改进的功法,可各门各派依旧还是有所保留的,至少如今真的拿出自己的镇派绝学出来交换的还是少数,此消彼长之下,他们真的有些担心沈砚会阴沟里翻船。 一看二人的表情沈雁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够了!从她跟他们说定这件事开始每次见面他们总要担忧一番,真当她傻吗?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会干这种搭好台子给别人送温暖的傻事?要知道,如果是乱斗她说不定还要掂量掂量,但是一对一切磋——呵,真当他脱了纯阳壳子就拿不动剑了吗? 就算沈砚真的败下阵来还有沈雁啊!她的七秀剑舞虽然一般,但他的剑道修为可是作不了假的,实在不行把剑一扔,她就不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能够和无上心剑、镇山河硬碰硬的人!真当他换了心法就用不了镇山河了?一剑一个山头无敌三十分钟,就问你怕不怕! “好了好了,你们就别瞎操心了,陆小凤,你朋友怎么还没来?没有他去把武穆遗书偷出来,我们的计划可没办法开始啊!”沈雁看着越说眉头皱得越深的二人连忙转移话题道。毕竟她如果不想办法打破这种怪圈循环的话,这两个人绝对能嘟囔她一整天!尤其是陆小凤,真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这么能说话? 不过好在陆小凤确实也很好被转移注意力,一听沈雁的话也终于想起了他们如今都坐在这里的原因:“对哦!那个猴精怎么还没……”陆小凤说着不由向街面上望去,话头一顿,顿时笑了起来:“呶,这不是来了吗?” 第85章 侠行九州 二十六 “去铁掌峰偷东西?!”司空摘星一听陆小凤拜托给他的事情便不由连连摇头:“不成不成,那裘千仞不仅手上功夫厉害,一身轻功也厉害得很,虽然比不上我但那是从人家家里偷东西,一旦被拦下了我这条小命怕是要交代了,这事我可不干!” 陆小凤也没想到司空摘星竟然在这种时候撂挑子,顿时便急了:“你上次比试输给我明明答应要帮我干一件事的,怎么事到临头却成缩头乌龟了?我看你干脆也别叫猴精了,直接改名叫司空乌龟吧!” 若是平日里司空摘星早就气得跳起脚来反驳陆小凤了,但这次他却是脸色黑沉的拢着手任陆小凤骂的口都干了仍一言不发,直到陆小凤骂累了他才黑着脸道:“司空乌龟就司空乌龟,反正这件事免谈!” 陆小凤就想不明白了:“猴精,你这到底在怕什么?那铁掌峰再厉害能比皇宫大内更难闯?去偷一本书而已,你连这点小事都这么瞻前顾后的,你也好意思自称偷王之王?” 一提起偷便是司空摘星打定了主意要当缩头乌龟也忍不住涨红了脸,眼看着陆小凤越说越离谱直把他说得跟街面上那些三只手相提并论,司空摘星终是忍不住反驳道:“你知道个屁!”感受到沈雁与花满楼向他投来的目光,司空摘星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其他脏话咽了回去。 司空摘星深深地吐了两口气,免得自己被陆小凤气炸:“你们或许不关注湘西那边,但是有一点你们要明白,裘千仞那个狗逼最是阴毒不过,而且极为记仇,我要是替你们干了这一票能不能回来暂且不说,以裘千仞的势力我日后怕是都不能再进湘西的地界了。所以说,这种赔本买卖,我是绝对绝对不会答应的!” 陆小凤挑了挑眉,他之前虽然表现的极为激动,但其中至少有八分是演出来激将司空摘星的,但见司空摘星此时咬死不松口的表现陆小凤也有些意外,不由认真了起来:“那裘千仞真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司空摘星撇了撇嘴,索性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倒了出来:“你别看裘千仞在中原名声不显,但他那是韬光养晦——我也是十年前偶然和他交过一次手,这才对他有些了解,但就是因为我了解他的性格所以不愿意去招惹这种麻烦的人物。至于说他的实力……这不,前段时间刚刚出关,出门就将衡山派打得七零八落,怕是要就此败落了。” “什么?!”陆小凤也被吓了一跳,就算衡山派算不上什么一流大派,但是被一个人打到中落也实在是可怕得很:“裘千仞的武功竟然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当然,这件事在湘西已经传开了,不过湘西那地方向来消息闭塞,我也是刚从那边回来才知道的,中原想要得到消息估计还要再等两天。” 得到司空摘星的肯定回答后陆小凤也不由皱起了眉头,花满楼也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若是挑裘千仞外出的时机去偷呢?” 司空摘星皱眉思索了片刻,仍是否决道:“难,裘千仞这种人的东西最是难偷,如果不制造一定的机会的话很难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可是一旦主动制造机会一定会引起他的警觉,而且,那东西如果便于携带的话以裘千仞的性格很可能会随身携带,我虽然有把握得手却没有把握能够骗过他多久,到时候被发现了再想从铁掌峰脱身只怕不会容易。” 听了司空摘星的话沈雁三人也不由陷入了沉思,他们都知道这个计划必然困难重重,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计划还没开始就在第一步卡住了,难道这个计划只能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吗?小皇帝会怎么想沈雁并不清楚,但是她肯定是有不甘心的,战事将近,如果不提前统一中原武林的话,到时候一旦战事起,对于中原武林和中原百姓的伤害都会远远严重于他之前的预想。虽然最终也能达到她的目的,但是那样付出的代价实在是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归根究底,她还是那个来自现代社会的沈砚啊,他能够理解战争的伤亡,却永远无法漠视那些无辜的死亡。 就在沈雁三人一时都难以抉择时,司空摘星却是终于反应了过来,反问道:“说了那么久你们还没说要让我偷什么呢!偷一本书?什么书这么宝贝不仅被裘千仞藏着还要被你们三个惦记着?你们总要把书名告诉我吧?不然就算是偷我也不知道该偷什么啊!” 沈雁三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沈雁向司空摘星解释道:“是武穆遗书,朝廷准备对北胡动兵,我们需要武穆遗书来培养对付北胡的将领。” 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借口,但是武穆遗书的名头与这个至少看上去合理的理由已是足够。 司空摘星闻言也不由咧开了嘴:“打住!再往下的事就不用告诉我了,我还不想那么早隐退江湖。” 司空摘星缓了缓忍不住指着陆小凤跳脚:“好你个陆小鸡,竟然在这等着我呢,你是不是吃准了我不敢拒绝?” 陆小凤见他真的十分为难不得不小小声道:“其实你也可以拒绝的……” “拒绝个屁!”司空摘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气得像条快要吹炸了的河豚一样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我怎么就交了你这么个能惹事的朋友呢?”说着司空摘星跳起来怒视沈雁:“肯定是你对不对?用兵那么机密的事陆小鸡肯定没有机会接触,肯定是为了帮你他才会阴我的对不对?!” 沈雁毫不推脱地点头应道:“是我,而且我还知道裘千仞的厉害,你只需要说这单生意你做不做就是了——肯定不会让你做白工。”说着沈雁竖起了一根手指:“一万两金,只要你将武穆遗书偷出来我便付你一万两,言出无悔,花满楼与陆小凤都可以作证。” “一,一万两?还是金子?!”纵是司空摘星也不免被沈雁的大手笔给吓到了,不得不说司空摘星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是想要一口答应下来的,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可是一万两金啊!干这一笔他就算一辈子躺在金子上享乐都够用的了! 但是司空摘星的理智还是阻止了他的冲动,只不过,只见司空摘星脸色变来变去,足足僵硬了一刻钟,他还是咬着牙应下了沈雁的委托,不过为此沈雁也许下了会随同他一同潜入铁掌峰随时准备接应的承诺,并且还付了他足足五千两金票的定金。 生意谈成,沈雁立刻知情识趣地功成身退,毕竟就看司空摘星那一脸扭曲的表情也知道他在抵达湘西之前恐怕是不想再看到她了。 陆小凤看着司空摘星纠结的神色总是心中仍有担忧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喂猴精,拿到那么多钱你这是高兴坏了?啧啧,没想到你这猴精有一天也能变成土老财啊!哥哥帮你赚了这么一大笔,你就不打算请我喝杯酒吗?” 司空摘星呸了一声,一把将金票揣进怀里,一脚将身旁伸爪子的陆小凤踹出去一尺远:“做你的青天大梦去吧!这可是老子的卖命钱,要喝酒自己赚去!” 陆小凤闻言见他不像说笑也不由停下了玩笑,皱眉问道:“真那么危险?那你还答应?你不会真的是要钱不要命吧?” 司空摘星撇嘴:“这是要钱还是要命的问题吗?这根本就没给我选择啊!早知道你这次是在给朝廷办事,我绝对不离你百里之外就绕着走!” 听司空摘星提起朝廷陆小凤猜到了他在顾忌些什么,不由失笑:“不至于吧?阿雁毕竟是我们自己人,你要是真不答应我们肯定想别的方法,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司空摘星含混地嘟囔了几句什么,最后却是摇头拒绝了陆小凤帮他跟沈雁反悔的决定:“算了,富贵险中求,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再说了——一万两确实够多了,卖命也值了。而且,那武穆遗书我确实也想拿来瞧瞧,说不定我还有当大将军的天赋哩!” 说着司空摘星已是脚下一点从窗户里翻了出去,一个起落之间人已不见了踪影:“不必多说了,我司空摘星这点信誉还是有的,后日出发,我且先去享受一番再说——他xx的,老子长那么大都还没见过那么多钱呢!” 花满楼与陆小凤对视一眼,俱是哭笑不得,罢了,人家买卖双方都谈妥了,他们这个中间人还是且看着吧! —————— 正如司空摘星所言,越是靠近湘西便越是能够体会到裘千仞的威慑力——刚刚一举大败衡山派的裘千仞威名虽还未在中原流传,但在湘西却已是足以震慑宵小,铁掌帮更是一路水涨船高,堪称湘西第一大帮。看着司空摘星这几日露出的纠结的表情,沈雁又怎会不知他心中的后悔,却也权当没有看到,反正以司空摘星的性格定然是不肯主动提毁约的。 不过这些传闻却也让沈雁愈发谨慎起来。 铁掌峰下,天色不早,司空摘星正欲行动之时,沈雁却突然拦下他,给了他几包颜色不同的小药包。司空摘星不由奇怪:“这是什么?临行送药你这是多希望我受伤啊?”司空摘星调侃道。 沈雁虽知他是开玩笑却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我是那种人吗?”瞬间狂涨的杀气吓得司空摘星连连求饶沈雁这才放过他认真解释道:“虽说我等一下也会跟上去,但你若是被裘千仞发现我也不一定能够立刻赶到,所以这些是给你防身用的。虽说不一定能放倒裘千仞,但是自保应是足以的。” “就凭这?”司空摘星翻看着掌中每个只有一节手指大小的小药包不禁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 沈雁挑了挑眉却也不怒,反是耐心柔声道:“确实不怎么靠谱,左右不过是些见血封喉、触之断肠、封人内力的毒药罢了,想来裘千仞那般厉害,这些东西对他应是没有作用的——唉,我在就跟欧阳锋说过,这些小手段上不得台面的,看,这不就被人嫌弃了吗?” 一听沈雁的话司空摘星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你别害我!千万别跟——那位说,那位制作的毒药岂有不好用的道理?你可别跟他胡说八道。” 沈雁见他这幅样子顿时笑开了:“你就那么怕欧阳锋?” 司空摘星翻了个白眼,却仍是解释道:“怕倒也算不上,但是这行走江湖最忌讳的就是惹上这些用毒的行家,毕竟惹上这种人基本上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何况谁不知道那西毒不仅用毒厉害,还记仇得紧,我可是惜命得很,不想那么早英年早逝。” 沈雁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对司空摘星的论调发表任何看法,只道:“行了,现在这些能让人死得不明不白的毒药都给你了,现在可以快点上铁掌峰了吗?你要再这么拖下去,那我们怕是只能明天再来了。” 司空摘星连忙将手中的药包好好地揣进腰带里,飞身而去:“好好好,别催了,保证今晚给你把东西偷出来还不行吗?” 说话间,那道精瘦的身影便已经几个起落消失在了山林之间。沈雁在原地徘徊片刻,数着过去了两刻钟,这才随之离去…… 第86章 侠行九州 二十七 裘千仞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一点从他为了确保华山论剑的胜利连脸面都不要去暗算段智兴,被发现后还不惜对瑛姑年幼的孩子下手便可看得出来。 然而这还不是他最令人畏惧的地方,他更令人害怕的是他的隐忍——为了保持自己的胜迹他连第一次华山论剑都可以忍痛舍弃,可见其人对于自己的野心、能力都有着极为清晰的认识。可以说这是一条时刻警醒着的毒蛇,想要对他出手并不困难,但困难的是如何一次将他赶尽杀绝或不留把柄。 否则,一旦被记恨上,这条毒蛇必然时刻准备着反咬你一口,这种对手无论是谁都是不愿意去招惹的——司空摘星已然来到了裘千仞书房门前,仍是忍不住心中后悔,说实话,钱再多也要有命花啊!如果沈雁身后站着的不是朝廷的话,这种买卖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但,正所谓来都来了……贼不走空,司空摘星身为偷王之王的尊严也不允许他就这么掉头回去,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司空摘星只得硬着头皮推开了面前的房门——常人藏东西无外乎就那么几个地方:书房、卧房、暗格、密室。而后两者还常常藏于前两者之中,他虽然不知道那武穆遗书藏于何处,但是弄乱他的书房总没错。 因为无论武穆遗书是否在书房中,在这里制造混乱总能给人营造出有人来偷东西的假象,毕竟这书房之中杂物繁多,一旦弄乱了想要确定有没有遗漏、丢失之物总比他处要更困难,而且……这里总是比裘千仞的卧房更好接近的。毕竟,书房需要有人打扫,铁掌帮中也时有人来此汇报工作,只要手段到位想进书房并不困难。 就好像他现在这般——易容成平日里洒扫的小厮,一时半刻也很难被人发现端倪。如果要找到武穆遗书这点时间自然不够,但要制造混乱,这段时间却已是足矣。司空摘星合上门,四下扫视了一番,立刻行动起来——桌案上的书信全部弄乱,箱子、画缸直接放倒,墙壁上的画轴推个东倒西歪,最后再用力撞一下书柜。 “嘭!”的一声巨响,书柜上的瓷瓶落在地上顿时摔了个四分五裂,不等外面乱起来,司空摘星便已一个纵身穿过窗户落入了窗外的花丛之中,悄无声息地猫着腰溜到了另一边院中的树上,提气屏息,静静观察着隔壁院中的动态。 司空摘星选在这个时间动手自然不是毫无道理的,裘千仞本就有每日傍晚回书房确认一遍今日的事务是否处理完毕的习惯,司空摘星故意弄出响动时裘千仞其实已然距书房不足百丈了。听到书房中的响动,裘千仞瞬间飞身而起,兔起鹘落之间便已一马当先冲进了书房。 一看到书房中的乱象,裘千仞顿时面色大变,立刻向院中守卫询问了情况,随即便下令封锁铁掌峰,责令所有弟子彻查峰中人员。 整座铁掌峰乱成一团,本正因裘千仞力压衡山派而洋洋得意的铁掌帮弟子这下全都黑着脸,身上杀意冲天。但任由下面满面杀气的铁掌峰弟子来来往往,司空摘星俱是藏在树叶之中屏息凝神、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处,目不转睛地关注着书房中的动态,不时极有技巧性地扫视过裘千仞的动作。 武功到了裘千仞这种地步对他人的目光极为敏感,司空摘星可不敢去赌裘千仞忽略自己的感觉的几率,因此只得小心小心再小心——多听、少看、尽量只看他的手避免给他意外接触目光的可能。虽然裘千仞的神色很可能会暴露更多的信息,但是这种情况下还是稳妥些的好,宁愿慢些,也不能被发现。 只见事态果然按着司空摘星预想的方向发展——裘千仞合上书房的房门,脚步匆忙地走到书柜旁,抬手拧动了书柜旁的一座烛台,果然一道暗格随之显现。司空摘星精神一振,定睛望去,却只见那暗格之中不见书籍只见一堆能够闪瞎人眼的金银珠宝。 司空摘星忍不住无声地翻了个白眼,那些东西确实不错,但他司空摘星也没少偷和这些东西相当的珍宝,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有一万两金子,这些东西还真入不了眼——毕竟偷来也没有地方脱手变现,远不比金票来得实在。这可真是白白高兴一场! 不过,司空摘星也不气馁,这只是个开始罢了。只要他一刻不被抓住裘千仞必然一刻不能心安。这些珍宝虽好,但却绝不是裘千仞的全部身家,此时也只能说那武穆遗书不在这书房的暗格里罢了。 书房没有那多半就是在卧房了。司空摘星暗中思忖着。他虽是在书房闹出的动静,但他相信裘千仞既然已经发现财物并未丢失,自然便会猜测对方是另有所求,而这个有所求,自然便要看对方会心虚些什么了……不过不管是什么,司空摘星相信在接下来的过程中,裘千仞必然要将他所有的藏宝之所尽皆检查一遍,否则他是绝对不会安心的。 司空摘星瞥了一眼搜过这个院子后渐渐远去的铁掌帮弟子,无声的变换了个姿势,同时拿出东西回忆着方才看到的那名铁掌帮弟子在脸上动作起来——他要准备尾随裘千仞去下一处藏宝地了。只希望裘千仞这老狗还不至于狡兔三窟,不然的话他恐怕就真的要被发现了,裘千仞毕竟不是那么好跟踪的啊! 司空摘星做好了跟踪与跟踪失败的准备,却不曾想,还没来得及动身,便见原本步履匆匆的裘千仞走到书房门前时却似乎发现了什么,脚步猛然一顿,随即再次转身向书桌走去。司空摘星的心也顿时提了起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那书桌之上有什么可能会让他暴露的东西吗? 司空摘星越想越是心中不安,一时忍不住趁着裘千仞低头查看他从混乱的桌案中抽出的信件时抬眼去看裘千仞的神色。却不曾想他刚看见裘千仞脸上紧锁的眉头,原本低头看信的人却是猛然抬头,四目相对,司空摘星竟从裘千仞眼中看出了一抹戏谑。 司空摘星心道不好,立时顾不上隐藏身形,飞身便从树上蹿了出去,向铁掌峰下飞掠而去。 司空摘星的速度快可裘千仞也不慢,司空摘星身形一动,裘千仞也瞬时将手中的信揣进了怀中,随即急追而出。一个是偷王之王,一个是铁掌水上漂。二者皆是轻功卓绝之辈,一追一逃之间竟也是一时拉不开距离。 然而不幸的是,这并不是一场公平的追逐比赛——铁掌帮的弟子很快便发现了被裘千仞追击的司空摘星,并立刻自发地组织起了阻截。 沈雁当然也发现了司空摘星的窘况,但她只是顺从大势跟着铁掌峰的弟子参与围堵,有意无意地给司空摘星拉扯包围圈创造脱困的条件却并未露面——裘千仞紧追不舍,她还不知道司空摘星有没有得手,如果得手了那自然可以直接撕破脸皮打出去,可若是没得手……她就免不了要趁司空摘星吸引火力的时间再去探上一探了。 沈雁在远处冲司空摘星打了个手势,司空摘星看到他们约定好的手势意外地瞥了沈雁一眼,脸上不露声色脚步不停,手上不敢停歇地立刻回了一个手势,一看到这个手势沈雁便不由皱起了眉,竟然没有得手就被发现了? 沈雁瞥了一眼已经追了上来的裘千仞不敢多交流,只打了一个坚持的手势便悄悄退去——既然司空摘星没有得手那就只能她自己上了——或许是所有人都去围堵司空摘星的缘故,沈雁避开前来围堵的铁掌帮弟子后一路畅通无阻地直奔裘千仞的卧房而去——感谢这个时代的主卧、客卧都是有固定方位的,根据房子的构造一眼便能辨认出哪里是主人的房间。 但沈雁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完全没有经验,进了房间后沈雁反而犯了难——这东西到底藏在了哪里呢?虽然没有头绪,但沈雁也不敢耽搁,毕竟司空摘星可还在被裘千仞追杀呢,他要是拖得太久,他的小命恐怕就要堪忧咯!所以说,不管了,先看看那些电视剧里经常初夏的藏匿地点吧。 正当沈雁在裘千仞房中四处寻找之时,另一边正在追逐的司空摘星与裘千仞也是各怀心思。 司空摘星对于沈雁撇下他去找东西倒是没有多少怨言,毕竟是他自己失手的,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么负责吸引一下火力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沈雁竟然学过易容!如果不是看到那道约定好的手势,他还真没看出来那是沈雁!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沈雁这种倒也不算什么,比起这个更让他在意的是,裘千仞到底是怎么发现他的?这一点令司空摘星逃跑之余也不由万分郁闷,可谓是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正追得司空摘星怀疑人生的裘千仞此时也是心中连道侥幸。还好他习惯将金银置于书房之中,反倒是那些关乎性命的机密不每日放在身边心里便不安稳,因此全都置于卧房之中的密室中。正因如此他才在慌乱之下只暴露了金银暗格,而未暴露密室。 至于他是如何发现司空摘星的——这也要是一个意外,要谢也只能谢司空摘星在弄乱书房时实在太过匆忙,以至于连自己倒出的盒子中究竟有些什么都没来得及好好查看,因此他也没能发现,那盒中所乘不是它物,正是裘千仞私通金国完颜洪烈的证据! 若说裘千仞最是惧怕泄露的秘密是什么,那么勾结金国当属第一,可是如今那贼人闯入书房不取金银、不拿证据又是为了什么?裘千仞不傻,脑子一转自然便有了定论——来人并不知道他将证据藏于何处这才想到了这招打草惊蛇,想要让他自乱阵脚,只可惜,棋差一招,这一局,是他胜了。 裘千仞原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将司空摘星的命留下,可是他追着追着,却越发觉得不对劲——别看司空追星好像被追得慌不择路,可是他若真是那边没有胆量之人又怎敢来铁掌峰偷东西?裘千仞心思一动顿时大惊:不好!密室! 司空摘星只见裘千仞面色猛然一变,随即瞬时折身离去,司空摘星便已猜到,他这是已经发觉了。 司空摘星长叹一声,没几下便摆脱了身后的铁掌帮帮众,给自己换了张脸,再次蛰伏下来准备接应沈雁:“沈姑娘,你可千万要得手啊!不然咱们这趟可就全都白忙活了!” 第87章 番外二 原世界 桃花岛的生活可以说是十分悠闲自在的,毕竟这个世界有小皇帝这么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这个王朝的发展肯定坏不到哪里去,而他想要对这个世界施加的影响也多是潜移默化的,轰动虽有,但想要收获结果却是要很久之后了,不过好在这并不妨碍他攫取认可值——日常授课随便露两手,再或者时不时跳个舞,顺便刷刷天下第一美人的进度。 沈砚可算是好好体验了一把度假的享受,但是人的骨子里就是一种矛盾的生物,当你从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时你自然时时刻刻盼着放假休息,但他可以停下来好好休息时你却又突然觉得自己闲得哪哪都不舒服。沈砚便是这般的感受。 如果这是在原来的世界,有手机有电脑,沈砚还能多宅一会儿;即使是在剑唐有叶英陪着他也能宅到天荒地老;然而可惜的是这里只是一个综合武侠的世界,武功他已在剑道登顶对于其他的道路了无兴趣,杂艺当初在长歌七年也已皆算登堂入室、自成一家,至于他唯一不那么擅长的舞技……他可不想用女身出去练舞然后被围观。 虽然那样确实可以收割认可值,但……总有一种出卖自己的肉体的复杂感。 实在闲得无聊的沈砚在翻来覆去把岛上的“教师”和“学员”都折腾了个遍后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网络密码——他还有其他世界的围脖啊!当然,还有异世界的直播,但是直播容易被人发现时间差,沈砚只好选择了网络延迟超过半年的围脖[坚强微笑.jpg] 虽然闲得慌但沈砚也没有忘记捂紧自己的马甲,回复归回复,但更新却还是一年一更——当然换算回原世界的时间他还是一位日更的高产脖主:) —————— 柳琪自从迷上了某位沈姓coser后就算再回头看自己最喜欢的小鲜肉都觉得索然无味了,没办法,哥哥们颜值虽然能打,可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沈大佬cos的道长不仅脸帅得一塌糊涂,就连气质也是仙得不染纤尘,虽然知道cos照大多p得厉害,可是,她真的可以啊! 柳琪几乎一天十遍地刷新着沈某人的主页,意图捡到意外掉落,唯恐错过了新作品的首评,然而,事实证明,这位coser真的高冷得一逼,除了发照当天回复点赞了几条评论外,之后任网友们再怎么化身尖叫鸡他都没有回复过哪怕一个标点符号——连点赞都没有! 如果换了其他新coser或许会有不少人脱粉,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作品中道长扮相的影响,沈某人围脖下的粉丝全都对他的高冷接受良好,毕竟,高岭之花嘛。不过不回复没关系,只要作品好就够了,他们自己就可以土拨鼠叫好久! 然而连续数日的沉寂之后,柳琪也不由有些绝望,难道她刚粉到了一个出色的小哥哥,小哥哥就要神隐了吗?正当柳琪怀疑自己粉上了又一位年更大佬时,柳琪的手指仍然不听使唤地点开了围脖,点开沈某人的主页,用力向下一划——“唉……?!竟然更新了?!” 柳琪瞬间瞪大了眼睛,随即立刻发挥自己单身二十年的手速点开了那条刚刚发布还没有一秒的围脖。 coser沈大佬v: 西子湖畔西子情,楼外楼中雨霖铃。 画廊绣舫霓裳舞,小桥流水叶娉婷。 谁说七秀坊没有秀爷?这不就是吗? 秀姐@沈雁、秀爷@玉教主 图图图图图图图图图.jpg [小队长身高两米八:!炸、诈尸?!] [轩辕:!大佬!您终于想起您八百年前的围脖密码了吗?] [七耶:大佬牛批!!!秀坊内销我可以!] [勿忘初心:!秀坊不提供小剪刀!大家别被骗了,我们七秀坊真的没有秀爷啊!吸溜——大佬你从哪里偷来的秀爷?别声张,快私信我,我帮你们瞒着坊主!] [38346189:唉,又一位专注分析的大佬堕落了,醒醒啊初心君!你是来分析的,不是来和我们抢老公的!] [琪v:???你们是在围脖买房了吗?我不过看了个图的功夫你们竟然都回复了500多条了?!既然那么多人为什么之前都没人说话?我还认为我刚粉的小哥哥凉了呢!] [七耶:嘻嘻嘻,捕捉一只琪琪,怎么可能凉?琪琪你对我们沈大佬的实力有什么误解?] [小队长身高两米八:1,一见沈大佬误终身啊!别说他只是九天不发博,他就算九年不发博我也住在他的围脖下面!] 柳琪一看到这条回复顿时炸了:!!!住口!你这妖孽!不要随便立g啊!!! 然而不等柳琪力斩旗杆,这条评论下面已经瞬间炸开了锅: [倾安:别了吧姐妹!大可不必!] [山卿:对啊兄弟,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狠?催更它不香吗?九年?家祭无忘告乃翁吗?] [一月之恒:???楼上的兄弟,住口啊!别这样,你们看,你们坟头的旗杆,它们已经长成树林了啊!] [琪v:……原来我们还有那么多人吗?仿佛北极圈突然空降赤道,不知所措.jpg] [勿忘初心:你仿佛对沈大佬的颜有什么误解] [七耶:你仿佛对沈大佬的颜有什么误解] [一月之恒:你仿佛对沈大佬的颜有什么误解] [coser沈大佬v:你仿佛对我的颜有什么误解] …… [云思君:你仿佛对沈大佬的颜有什么误解,ps:这次的小哥哥和小姐姐我也可!] [轩辕:???等等,刚刚的复制仿佛出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38346189:是云思君大佬吧?唉,又一位分析帝的堕落,颜控真是一种引人犯罪的罪过啊!你们快点拜托这片泥沼吧!这份罪过就应该由我这种米虫来承担!] [倾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就是想独占小哥哥小姐姐们,别妄想了!] [云思君:你们真的想太多,舔颜并不耽误我分析,不过这次的小姐姐真的是我的菜,再等我一会儿,等我撸完这把再回来分析。] [轩辕:……我怀疑你在开车而且我有证据!] [七耶:大佬还是你大佬……] [琪v:假装认为云姐说的是撸啊撸] [云思君:好了,我回来了,我们开始。 首先,有一点可以确定了,这个皮下不止一位coser已知出现人物包括沈大佬本人,以及这次艾特的沈雁与玉教主两位。虽然人不确定这是一个兴趣社团账号还是商业账号,但是至少可以确定它不会随意断更(虽然更新频率现在来看无法保障)。不过只看这些coser的颜值应该不至于找那么多美人就为了鸽我们玩,所以大家可以放心了。 其次,这次的道具依然出色,从金银的色泽度上分析图片没有p过,而且全是真金白银,合理怀疑宝石也是真的,虽然图上看不清楚,但是品质等级应该不低。是的,再一次确认了,这是你们肖想不起的小哥哥和小姐姐:)哦,还有衣服,这次没有那么大面积的暗纹绣花,但是从图片上看丝绸的垂坠感极佳,两位的七秀武器都可以看得出是开了锋的,问过相关研究的朋友了,都是真的,拿出来可以直接进工艺博物馆的那种。 反正你们只要知道这个团队的道具全是精品,每一样拿出来都足够把我卖了都买不起,人家却拿来玩cos就行了。 然后,出场人物,你们都在看秀爷只有我在看秀姐。是,秀爷却是又美又艳还飒,穿粉色一点都不娘还那么漂亮的男人这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宝藏男孩,关注了。但是,重点还是秀姐,你们仔细看,认真品,你们觉得秀姐姐像谁?行了,我知道你们这群颜控除了啊啊啊什么都看不出来,这位沈雁小姐姐的五官和沈大佬相似度高达九点九啊!还是十分制的那种! 所以说,如果不是沈大佬女扮男装或男扮女装,那么肯定就是沈大佬还有一位双胞胎妹妹(姐姐?),突然想知道这对兄妹的父母到底积了几辈子福才生了这么一对儿女。 最后,拍摄地……这个我实在无能为力了,除了从里面的桃花实在反季节可以推断出估计是在哪个培养基地或是国外拍摄的之外我实在找不到其他的线索,有大佬接上吗?] [倾安:[地铁老人看手机.jpg]这就是大佬眼中的世界与我们看到的世界的区别吗?!] [勿忘初心:如果这些照片是一起拍摄的话就不是国外,图七码头上船那点是长江的一个古渡口,不过我之前去的时候没见到桃花。] [七耶: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大佬该不会为了拍照移了一座桃林过去然后又挖走了吧?] [38346189:虽然我想骂你在脑补什么古早言情小说情节,但我的颤抖的手告诉我,特么,这还真有可能是真相!] [一月之恒:……壕、壕无人性!] [山卿:……你们这群歪楼怪,但我好像发现哪里不对了……(回复:coser沈大佬v:你仿佛对我的颜有什么误解)] [琪v:!捕捉一只沈大佬!] [轩辕:震惊!新生代coser沈大佬不仅窥屏粉丝评论竟还做出这种事情……] [七耶:(w)hiahiahia沈大佬这是凭实力告诉我们他不仅高冷且傲娇还自恋吗?] [复联总攻:……趁你们都在围观沈大佬悄咪咪抱走沈雁小姐姐,小声逼逼,你们不觉得玉教主小哥哥和沈大佬很配吗? 我已经脑补了一整套的秀坊青梅竹马,道长哥哥实力妹控挑衅“妹婿”,然后把自己赔出去了的故事。无论是高冷清贵道长攻x妖艳邪魅秀爷受,再或者邪魅腹黑秀爷攻x高岭之花道长受都很带感啊!] [勿忘初心:!我竟然嗑到了!] [38346189:!这个还真可以有!] [倾安:合理怀疑你想骗我们嗑cp独占小姐姐,但我没有证据……] [小队长身高两米八:不用怀疑,他就是,狼子野心!盘他!:)] ………次日……… [山卿:!看我发现了什么!新围脖!沈大佬竟然日更了!嘶——恐怖如斯!] [琪v:!丐哥!腹肌!我可以!] [勿忘初心: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图三玉教主穿的不是七秀校服,图七的新人黄岛主虽然是青衣服但也不是长歌校服,合理怀疑这次不是剑三专场。] [云思君:自信点,把怀疑去了,就是!这是综武侠专场啊!!!黄岛主我本命!你们看他手里的玉箫!这都认不出来吗?!] [轩辕:完了,又疯了一位大佬。] [七耶:……应该的,玉箫,青衣,黄岛主,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一月之恒:!!!东邪黄药师!岛主看我!正面上我!啊啊啊啊啊!] [勿忘初心:嘶——如果按这个逻辑的话,玉教主,红衣……玉罗刹!!!沈大佬家的coser有点牛逼啊!这两位都敢出?而且还意外的像真人本人……不过,,该不会是日抛型coser吧?这也太奢侈了吧?!] [小队长身高两米八:吓!不至于吧?玉教主都出场两次了,不可能……日,突然觉得在沈大佬这里没有什么不可能!] [云思君:???快停下你们的g啊!我本命才出场一次,你们别把他吓没了啊!!!] [轩辕:……所以说你们果然已经放弃分析专注舔屏了吗?] [38346189:兄弟,听我一句劝,少想多啊,毕竟有些事细思恐极,看看这些小哥哥小姐姐,你忍心让他们404吗?] [轩辕:……你说的有道理,丐哥沈大佬真的帅!我果然还是喜欢这种风流不羁帅大叔的感觉!我先啊为敬,啊啊啊啊!沈大佬我宣你!我跟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我只宣你!!!] [38346189:???你还是不是人?我劝你善良你挖我墙脚?] ………… [coser沈大佬v:谢邀,你们都不用争了,没我兄弟漂亮的人没资格做我情缘。] [七耶:?兄弟?只有我好奇是什么兄弟吗?] [轩辕:还用问?显然是契兄弟啊!] [山卿:还有德国骨科,滑稽.jpg] [勿忘初心:显然不是,骨科分明是沈雁妹妹,我只是比较好奇大佬的兄弟到底有多漂亮,无图无真相啊大佬!期待的搓手手.jpg] #您有一条新围脖 coser沈砚v:[1080p高清无码叶英回眸一笑图.jpg] [七耶:!!!] [勿忘初心:!!!] [山卿:!!!] [轩辕:!!!] [云思君:!!!庄花杀我!我摊牌了!我是庄花粉!狗大佬,交图不杀!还不快把我们庄花交出来!] 沈砚看着即使隔着时差依旧迅速滚动的新评论满意的关上了系统界面,哼哼~还想肖想他?做梦去吧!庄花拔高的肯定不止他一个人的审美,愚蠢的凡人,继续放图是不可能的:)反正他只会给他们一张图,而他坐拥100个t的资源! 哼,他的挚友岂是他们可以肖想的? 不过,想起叶英,沈砚面上的笑容不知不觉地染上了三分惆怅:“阿英……我们还会再见吗?” 第88章 侠行九州 二十八 沈雁打量着裘千仞的卧房,正如其人一般,房中的一应布置、摆设皆是有条不紊,风格也多是实用为主,当然,因为他的身份所致,其用度纵是称不上华贵,却也是颇为精致。 沈雁只一眼便已经明白司空摘星为什么不愿意来偷裘千仞了,因为任是偷技再高超也难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一个放置的所有物件都有固定位置的人的东西的。不过,如今这些都是屁话,司空摘星都已经暴露了,他们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武穆遗书的计划显然已经落空了,既然如此自然也就没有顾忌了。 沈雁也不念着事后复原,只顾着加快速度,尽自己所能地四处翻找着裘千仞可能藏匿武穆遗书的地方。床头、床下、墙壁、地板、衣柜、灯盏……得益于原世界丰富的影视资源,虽然需要翻找的地点有些繁多,但至少地毯式的搜寻还是让沈雁发现了一丝端倪——墙上挂着的山水画后的墙壁隐约有些不对劲。 然而让沈雁纠结的是她虽然找到了密室在哪里,却死活找不到密室的开关。虽然她也可以选择一剑劈开这道暗门,可是如果那样做的话动静就实在太大了!即使她不怕被裘千仞记恨,可是如果现在把裘千仞引来,她恐怕就没有时间查看密室内是否有武穆遗书的踪迹了。 正当沈雁为此纠结时,忽而听到远处一道破空声飞速接近,沈雁略微挑眉,很好,看来她不需要纠结了。抬手一记剑破轰开了密室的大门,沈雁淡定地将手中的双剑扔回系统空间,转手换了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铁剑。呵,一道密室大门还想阻止你爸爸?真当雷电法王是浪得虚名? 不过,在跨入密室的大门之前,沈雁还从怀中摸出了一只小笛吹响…… —————— 司空摘星虽说被裘千仞追得心有余悸,但他也还不至于做出扔下沈雁自己偷跑这种没品的事情来,所以在易容摆脱了铁掌帮的追兵后,司空摘星再次向裘千仞的卧房摸去,他虽然不想再和裘千仞怼正面了但是用轻功帮沈雁牵制裘千仞一二还是做得到的。再不济他也可以带着武穆遗书先跑一步,免得沈雁打起来束手束脚。 司空摘星的计划可谓是非常好的,然而可惜的是,计划中的另一位主角显然并不打算配合他的表演。怀中藏着的虫儿突然暴躁起来,带着虫铃在他怀中闷闷作响,司空摘星一把捂住虫铃将声音扼杀在摇篮里,同时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当沈雁或他吹响这个虫笛之时就意味着他们需要帮助或已经得手需要接应。司空摘星虽不清楚他们那边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但是从刚刚裘千仞中途折返的情况来看,估计是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说实话,司空摘星有点不想去帮忙,那无论怎么想都是十分危险的事情,但是沈雁并不是那些被他随手利用的江湖人,无论是顾着陆小凤的关系再或是看在朝廷的面子上,司空摘星都不敢放着沈雁不管。罢了,去看看吧。司空摘星暗自思忖着,决定先赶到地方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不过想归想,司空摘星心里也清楚得很,无论情况再怎么恶劣沈雁他总是要救的,不然的话他不仅会失去陆小凤这个朋友,甚至还有可能会被六扇门和桃花岛追杀。作为一个专注偷盗的偷儿,司空摘星着实不想惹上这两个江湖中新近崛起的庞然大物——即使得罪铁掌帮也在所不惜。 毕竟得罪了铁掌帮最多他以后不来湘西了就是,可若是得罪了桃花岛和六扇门,司空摘星怀疑自己易容成八十岁老太太躲在边关卖烧饼都能被他们揪出来! 不仅司空摘星正在向裘千仞的卧房赶,沈雁劈开密室大门的那一声巨响也引得原本正在向外扩散搜寻的铁掌帮弟子也分了一队人手回来查看。不过,感谢裘千仞治下颇严,因此纵使铁掌帮一众弟子都知道里面有情况,也全都围在外面,不敢轻易跨入被裘千仞列入禁地的卧房所在的院落。 而就在铁掌帮的一众弟子在院外着急上火的时候,司空摘星也已避开院门口的人群,闪身从院墙翻进了院子里,并从窗户跳进了刀剑声不停的房间里。原本司空摘星都已经做好了一场苦战的准备,然而他没有想到,当他一个向前翻滚三周半完美落地后一抬头竟然只见沈雁正对着自己的剑弹来弹去,甚至还有空闲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而就在她的脚下,裘千仞正死不瞑目地捂着被切开的脖颈,只能从被切开的气管里发出微弱的赫赫声。 司空摘星也不由瞪大了眼睛,惊奇地指着裘千仞,不敢置信低声道:“这,这就被你杀了?” 沈雁不以为意地停止了自己都觉得傻的弹剑动作,没好气地道:“这有什么难的?你怎么来的这么慢?我手指都要弹肿了,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你快把外面那些人应付了,我还得再进去一趟——来都来了,直把武穆遗书带回去怎么想怎么亏。” 虽然她刚刚收起了双剑,可那并不代表她的实力就缩水了啊,甚至可以说比起系统灌输的七秀剑舞,他更擅长的还是纯阳剑道。只不过,七秀毕竟是阴性内功,无法用出纯阳剑道的十分精髓,可就算如此,沈雁的纯阳剑道尤在七秀剑舞之上,对付一个裘千仞自然是手到擒来、一招毙命。 毕竟这个世界普遍武力值远低于剑唐世界,切磋时需要小心不能杀人性命颇为束手束脚,可对付一个卖国贼哪还需要收敛?所以,裘千仞注定悲剧。 事实上沈雁最初并没有一定要杀死裘千仞的想法,就算他私通完颜洪烈,沈雁也是打算留他一命的,毕竟这种二五仔有些时候用好了也未尝不是一种助力,将计就计可是老祖宗的智慧。然而在裘千仞抵达前,利用系统的阅读功能一秒看完了密室中的书信的沈雁瞬间打消了这种想法——她可以为了大局容忍一个卖国贼多活两天,但她不能容忍一个亲手帮着外敌屠戮中原百姓的汉奸多活两天! 果然,像裘千仞这种人渣还是去死得好!含怒出手的沈雁对上匆匆赶来的裘千仞,结果自然不必再说,只一个照面,裘千仞就已经不明不白地倒在地上无声地挣扎了。沈雁甚至吝啬于再出第二剑给他一个痛快,毕竟,有些时候看着死亡一步一步逼近,可比痛痛快快投入死亡的怀抱要痛苦多了。 不过,沈雁也知道她虽然一剑杀了裘千仞,可这场“战斗”却不可以那么快结束,否则的话外面的铁掌帮弟子恐怕就算畏惧裘千仞的禁令也要冲进来查看情况了。虽然她已经杀了裘千仞,铁掌帮注定败落,但沈雁可不想在这里大开杀戒,这些铁掌帮帮众固然有错,但也不过是听命行事,沈雁还不至于这样便要赶尽杀绝。 因此,沈雁制造出二人争斗的假象,拖住铁掌帮一众弟子的脚步,直等到司空摘星抵达方才收手。听着院外随着交战声停止而逐渐纷杂的议论声,沈雁冲司空摘星使了个眼色道:“还不快将他们打发了?” 司空摘星终于哭笑不得地明白了沈雁将他召来的原因了,需要帮忙确实是需要帮忙,但是却不是像他想的那样需要他帮忙对付裘千仞,而是需要他帮忙打发掉那些铁掌帮的弟子。真亏他还给自己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设,合着全是杞人忧天啊! 不过,司空摘星哭笑不得之余仍是忍不住偷眼去瞧沈雁,这位的剑法到底有多高超,才能在用着自己不熟悉的武器的情况下仍能将裘千仞一击毙命,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江湖中名不见经传的杂鱼烂虾!司空摘星心下心思浮动,但嘴上却是半分也没有耽误,张嘴便是与裘千仞一般无二的声音,中气十足地传出去道:“贼人已被我弊于掌下,尔等速速散去,追查方才逃走的那蟊贼!” 原本院外急得团团转的一众弟子一听这话瞬时放下了心,齐声应道:“是!” 听着院外有序离去的脚步声,司空摘星扭头便看到正在密室中细细翻看的沈雁,不由皱眉提醒道:“快些,裘千仞总不露面,那些弟子迟早会寻进来的。” 沈雁一边不紧不慢地将密室中的信件、秘籍、珍宝一一分门别类的放置,一边漫不经心道:“谁说裘千仞不会露面的?” 司空摘星:??? 他看了一眼地上已经凉透了的尸体,再抬头看看沈雁,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张大了嘴巴:“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假扮裘千仞吧?我不干!我只答应陆小鸡帮你们做一件事,可没说要帮你们卖命啊!别想忽悠我!我才不像陆小鸡那样那么容易上当呢!” 沈雁不以为意:“放心,没打算让你长干,一个月,再加三千两。” 司空摘星:“成交!” 于是乎在强大的真香定律下,沈雁与司空摘星达成了友好一致,武穆遗书与裘千仞私通外族的证据也尽数落入了沈雁手中,而随之得来的便是裘千仞手中为完颜洪烈经营的一条盐铁走私商线,以及完颜洪烈在湘西的暗探布置。 沈雁冷笑一声,转手将这些都记进了自己的小本本里,正所谓,来都来了,总不好空手而归不是吗? 一个月后,年轻气盛的完颜洪烈收到了裘千仞的死讯以及他耗费多年在湘西布置的暗线全部沦陷的消息,气得他将屋子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一个遍,而更让他气愤的还在后面,随着这个消息送来的,还有瑟瑟发抖地下属递上的一封信件,那是一封邀请信,更是一封挑衅信——在下自裘帮主珍藏中偶得武穆遗书,此等珍宝,天下有德者居之,现诚邀天下豪杰,以武会友,以证此书去留——沈砚敬上。 完颜洪烈也是第一次知道那裘千仞竟然搜罗到了传说中的武穆遗书,他虽对武穆遗书嗤之以鼻,但于他而言此物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他拿了或许无用,却也绝不容许它落入汉人手中。故此,完颜洪烈一边示意下属将那传信之人拖下去一边吩咐府中招纳的江湖门客整装待发——他倒要去看看这降龙掌沈砚究竟是何等人物,竟敢这般挑衅于他!? 完颜洪烈的愤怒于沈砚而言不过无关紧要,毕竟,他所邀请的可远不止完颜洪烈一人,一时之间,中原四方风云涌动…… 第89章 侠行九州 二十九 武穆遗书,说实话这本书对于江湖人士而言远不如一本秘籍更吸引人,如果把武穆遗书和九阴真经放在一个江湖人面前让他只能选择二者之一的话,被选走的百分之百是九阴真经。毕竟一本教人如何排兵布阵的兵书哪里比得上一本能让人无敌于天下的秘籍? 但是,如果这个做选择的人不是一个江湖人,或是说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江湖人,这个选择自然也是截然相反的。 岳武穆之名即使时隔百年依旧令北方的异族们闻之瑟瑟,即使完颜洪烈并没有亲眼见识过那般的战神风姿,也自认对那所谓的武穆遗书嗤之以鼻,但是自小听着岳武穆的传说长大的完颜洪烈依旧无法对这封“请帖”视而不见。因为这不仅仅是一份兵书的问题,更是两国之间的底蕴与气势的问题。 他父王虽沉迷酒乐不思进取,可他完颜洪烈自认还是颇有抱负的,如今金国所面对的局势并不乐观,南有中原日益昌盛,侧有蒙古虎视眈眈。如果他不想办法先下手为强削弱对手增强自己的话,他们金国很有可能会变成三国争斗中最先出局的牺牲品,这是完颜洪烈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既然如此两国交兵已成定局,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在于什么时候出兵罢了。他那父王虽沉迷酒色但身体还算康健,他原是打算再缓几年,待他把持住了国内朝政、布置好了中原武林中的暗线再行动作,却不想在这个紧要关头竟然冒出来了个不知所谓的降龙掌沈砚,不仅掀了他在湘西辛苦布置的暗线,还弄出了武穆遗书那么大的噱头,这下他便是想拖也拖不住了。 完颜洪烈深知,如果此次他能够夺得武穆遗书那么入主朝政、攻打中原之事自然顺理成章;可若是此次失败而归,不仅他在国中的威望会受到打击攻打中原更是短期之内再不必想。毕竟,国中那些胆子像老鼠一样的大臣们可不敢对把持着武穆遗书的中原伸爪子——在求和这一点上这些腐朽的高层与中原朝廷上的那些蛀虫如出一辙。 与完颜洪烈一般怀揣着对中原的窥视的异族显然不止一个,而武穆遗书的出现也同样牵动了他们脆弱而敏感的神经。四面八方心怀鬼胎的虎狼尽皆露出了自己的爪牙——江湖事江湖了,多么好的一个借口啊! 各国总有些准备充分的“有识之士”,他们不仅门下供养了大量的江湖门客,此时更是毫不吝啬招揽人才的钱财。 都说穷文富武,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习武之人气血旺盛,所需消耗的能量自然也多,饭量也就自然而然地上去了。再加上练功所需的各种天材地宝、受伤后要用的伤药、外出行走的费用,总之没点家底的江湖人真的可以说是穷得连裤子都要当掉了!现在有人出大价钱收拢高手竞争武穆遗书,自然也引出了许多亡命之徒。 虽说没有九阴真经那种绝世秘籍吸引人,但是真金白银也是值得他们卖命一试的啊! 于是,蒙古国的国师、金国的完颜洪烈,还有西域、南疆一些小国尽皆有人收拢了大量的江湖好手向中原汇拢而来,而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武穆遗书! 而中原武林自然也不乏有识之士,在听闻各国动向后,也有不少忠君爱国的江湖人士尽皆向此次风云际会之地——洛阳汇聚,而在沈砚放出消息,广发英雄帖,称要借此次之机以武穆遗书的归属确定武林盟主之位时,原本还觉得事不关己的一众江湖门派,瞬间便炸了锅。 按说这武林盟主自然不是沈砚说选就能选的,但,当沈砚将武穆遗书的归属与国家的兴亡联系在一起时,那些自诩正义的江湖人士顿时便消了声,没办法,经过当初紫禁之巅一战后所有人都知道降龙掌沈砚背后站着的是皇家,纵是有人对朝廷插手江湖不满,可沈砚又是实实在在的丐帮弟子。如此身份,再加上通敌叛国这样的大帽子一扣,那些爱惜羽毛的名门正派们自然不敢再争。 不过,不反对沈砚选武林盟主归不反对,但是沈砚想要坐上这武林盟主之位也要看他们答应不答应。虽说前有王重阳华山之巅力压群雄晃点了整个武林一把,但大多心高气傲的武林人自然不相信沈砚真的天下无敌,他们总是自信地觉得就算他们的实力不如沈砚,也能给沈砚造成一定的困扰,况且其他门派还有武功高深的前辈,总不至于让武林盟主之位落入沈砚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手中。 当然,阻击沈砚上位是一回事,共同抗击心怀不轨的异族武林人士又是另一回事。各国武林之间又不是没有摩擦,原本就谁都不服谁,这次更是将矛盾摆上了桌面,这次争夺又是在中原举行的,这些中原大派自然不能让异族染指中原的武林盟主之位,否则,不仅会贻笑大方还被怀疑是国贼,那岂不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因此在沈砚的英雄帖发出后,这次几乎中原所有门派势力都动了起来。除了那些势力太小,自认便是来了也没有任何作用的小门派之外,但凡有一两位高手或是有些名气的门派尽皆派出了自家的代表来洛阳参加此次盛会。这一次的盛况,可是远比上次沈雁邀请诸派品鉴公孙剑舞的排场要大得多呢! 还好沈砚有先见之明拒绝了小皇帝想要将会场放在长安的建议,否则就这人多手杂的,沈砚还真担心皇宫的守备防不住那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士。若真是试探着试探着把小皇帝赔进去了,那他才真是得不偿失呢! 不过纵是会场放在了洛阳,这般大的阵势显然也不是沈砚自己能够阵得住的。幸而有洛阳守军全力配合,再加上玉罗刹、黄药师二人在旁辅助,这才没让洛阳在大会开始之前生出什么乱子来。 不过就算如此,随着洛阳城中汇聚的人员越来越多,彼此之间的恩怨关系也越来越复杂,即使有军队时刻在街道上巡逻,还有由六扇门弟子组成的稽查队时刻准备着镇压街面上的斗争维持秩序,这洛阳城中的火/药味依旧越来越浓,眼见着只需要一点点火星便能彻底引爆这种紧张的气愤之时,沈砚终于等来了他之前在请帖上定好的武林大会召开的时间。 —————— “呼——”看着会场中招展的彩旗,以及四方在六扇门的指引下有序入场的江湖人士们,被沈砚捉了壮丁弄来当裁判兼主持人的陆小凤忍不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花满楼见他这般,紧张之余也不觉感到有些好笑:“怎么现在就放松了?这大会可都还没开场呢?你不是一直都最担心沈兄的安危的吗?” 陆小凤瞥了一眼还在入场的队伍,瞧着一时半会儿还用不上自己这个主持人,这才放心地站在台下与花满楼交头接耳道:“我当然还是担心的,但我更担心这么些人闹起来怕是连整个洛阳都能给拆了。正所谓早死早超生,无论是赢是输,上了这擂台总能有个章程与结果,若是再将他们这般在城中闷下去,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呢!” 花满楼失笑:“你这口气松得也太早了些,他们虽是不会在城中闹起来了,可这仇家见面分外眼红,在擂台上可不见得会留手,你可别忘了,咱们可没准备生死契,到时候真要出了意外,你这裁判可是要被记恨的。” 江湖规矩,这擂台上的裁判,只要不是生死擂都有义务有责任防止擂台上发生意外。虽说重伤、残废之类的事情还是屡禁不止但是至少出人命的情况还是少。陆小凤答应沈砚的邀请原是想着近距离观摩一下这场盛会,顺便给沈砚帮把手,却完全没有想到这里还有这么个坑在等着他,陆小凤瞬时苦了脸,若不是沈砚此时并不在近处,恐怕他就要现在拉着沈砚诉苦了。 被安排在擂台旁落座的玉罗刹可没错过他们的这段对话。人前俱是功法运转整个人被迷雾笼罩的玉罗刹听闻这话也是笑得迷雾乱颤:“你真认为他是随手拉人来当壮丁的?若不是看着你陆小凤交游广泛,又有灵犀一指那样的绝技,你认为这等殊荣轮得到你?” 陆小凤逐渐石化,合着这是看上他的灵犀一指了?!他说怎么他答应地那么痛快,合着是早就盯上他了?! 看着傻眼的陆小凤,花满楼也不由叹息:“你明知沈兄最近都快忙疯魔了还敢往上凑……唉。” “qaq花满楼~”陆小凤委屈地看着自家好友,合着闹了这么半天只有他一个傻子?他们这是看耍猴吗?过分了哈! 因为懒得与人寒暄而混进了西方魔教队伍的黄药师瞥了一眼耍宝的陆小凤,嗤笑道:“知足吧,至少你做裁判也算是免费捞了个最前排的位置了,看那老毒物,现在可还被他摁在城墙上下不来呢!” 陆小凤想起因为对这场大会不感兴趣所以被直接抓了壮丁,被发配去守城门的欧阳锋顿时便心理平衡了,至少他还能在这里看打擂,而最痴迷武学的那个现在可还在城楼上吹冷风呢!这么一想陆小凤心中的郁闷顿时便散了七分,虽然他也知道等大会正式开始,欧阳锋肯定也是要过来观战的,但是到时候他肯定是要躲在外围看的,说不定还要帮忙维持会场秩序,这么一比较,陆小凤也算是发现了裁判工作的好了。 花满楼瞧着想着想着便自己乐了起来的陆小凤也是无奈至极,算了,还是不告诉他现在在这的三个人里至少有两个是提醒沈砚把他们指使地团团转的罪魁祸首好了——至于他,他是那种会坑自己的朋友的人吗?给沈兄出谋划策的是花七童和他花满楼有什么关系? 玉罗刹、黄药师与花满楼对视一眼,俱是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 巳时正,众人入场完毕,鼓声起,全场肃静。 陆小凤飞身上台,扬声道:“我宣布,第一届武林大会,正式开始!” 第90章 侠行九州 三十 即使他自己也参与了会场的布置,但,蹲在会场外围的树枝上的欧阳锋依然觉得这个会场实在大得离谱。光是中间那座一丈高的高台便有十余丈见方,其上又划分为四座小擂台、一座主擂台,虽说擂台上那点距离对于他们这些江湖人来说腾转挪移之间依然有些憋屈,但是也正是这种条件,才更能窥见一个人的实力。 更何况,再加上这擂台四周,一层层排开的与会武林人士,即使以欧阳锋的眼力想要看清擂台上的实况也是颇为费力。但,即便如此欧阳锋也不敢往前凑。他可没有忘记沈砚给他安排的任务——如果会场内外有什么异动,他就要立刻以毒控场,尽量将骚乱降到最低的限度。 事实上欧阳锋并不怎么愿意来做这项任务,况且他可不是什么乐意听人指挥的人,如果是几年前谁要是敢这么吩咐他他早就一把断肠毒药塞过去,让那人体验体验什么叫生不如死了。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听从沈砚兄妹二人的吩咐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甚至连任何反抗的想法都生不出来。 不过,好在那么怂的不止他一个,陆小凤和洪七这两个家伙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沈雁一开口他们连句声都不敢呛,还得上赶着凑上去给人献殷勤去,可以说如果没有陆小凤和洪七这两个难兄难弟,欧阳锋恐怕早就撂挑子不干回家玩蛇去了。 欧阳锋心有戚戚然地揣了揣手,尽职尽责地扫视着整个会场,算了,看打擂费眼,更何况这才第一日,如今上台的这些虽说也算是江湖中的一把好手,但对于他们这些已经迈入宗师阶层的人而言却是没有任何参考的价值,与其瞪着一双眼睛看他们过家家,倒不如找机会将那些蠢蠢欲动地蠢货丢出去,说不定人少点他明日就有机会靠近些去看真正有意义的比试了。 欧阳锋这边鼓足了劲想要减少会场中的人员数量,另一边城门口,叶孤城并西门吹雪终于姗姗来迟。虽说之前紫禁之巅,当年的剑仙与如今的剑神已不再是王不见王,但是自那之后他们也并未有过任何交情,此时却是联袂而来,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但是早已等候在城门边的六扇门新任小队长叶孤鸿却是丝毫不觉惊奇,甚至还十分激动地迎上前去:“西门前辈!您终于来了!总捕头吩咐过了,请您带着五队去北门镇守。”直盯着西门吹雪点头之后叶孤鸿才仿佛刚注意到叶孤城一样飞速地补道:“哦,对了,叶城主您守西门。” 叶孤城瞥了叶孤鸿一眼,对于他的区别待遇不予置评,左右他这个堂弟是个什么样的奇葩他再清楚不过,有西门吹雪吸引他的注意力他是求之不得,哪里会上赶着去管教他——不过,瞥见西门吹雪冷漠的眉宇间隐含的不耐烦,叶孤城仍是开口道:“南门与东门是谁负责?” 叶孤鸿终于抬眼看向叶孤城,不过随即又望向西门吹雪,仿佛方才的问题是西门吹雪问的一样,语速飞快地答道:“东门是木道人,南门是我们六扇门值守。” 这般安排显而易见,沈砚根本没打算与完颜洪烈等人公平对战,若是赢走武穆遗书的是中原武林众人那倒也罢,若是那些个异族,反正沈砚是绝不允许他们走出这洛阳城的。况且,沈砚也有理由相信,那些带了大量人手深入中原腹地的异族们,本就没打算空手而归。相信他们同样也做好了掀桌的准备。 如此看到反倒是那些武林中人,似乎最是傻白甜不过,不过是看着哪里有热闹便往哪里凑,丝毫不知自己究竟卷入了怎样的风浪之中。 而这各门的值守之人,也是沈砚精心考虑过的。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皆是诚于剑之人,即使叶孤城近些年心中不静却也只是多挂了个白云城,旁的事情于他们而言并无意义,所以武穆遗书现世、武林大会召开,这两位不出现在会场凑这个热闹也算是情理之中。且到时若是异族得了兵书,北门与西门自是出城首选,此处有此二人值守,自可保证无人可过。 而木道人虽是武当派长老,又是当世武功剑法高绝之辈,但他毕竟不是武当掌门,在梅真人代表武当参与大会的情况下,他避嫌不出现在会场自然不至于惹人猜疑。而且他的武功也足以让他在有人窥见危险而转道东门时可以拖延一二,以便沈砚等人追击。 至于南门,那边绕路最远,一般而言就算是那些异族察觉了危险,硬闯东门也比舍近求远从南门走要付出的代价更小一些。毕竟出了南门还要面对六扇门的围剿追杀,远不如从东、西、北门出来得方便。所以此处只放了六扇门的弟子,不过虽说只是六扇门的弟子但是在沈砚这几年的调/教之下一般的江湖好手早已不是他们的对手。 更何况沈砚还专门将剑唐世界中的各派阵法拿了出来让他们分队演练,相互配合之下对上一般的宗师虽说不能取胜,但想要拖延一二还是可以的。要知道,这些阵法刚刚练成之时,一时轻敌便是欧阳锋与黄药师也吃过些许暗亏,旁人自是更不必多说。 这般天罗地网布置下来,沈砚显然没打算让那些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异族们活着回去。 会场外天罗地网罗织而下,会场上气氛也逐渐火爆起来。虽说这武林大会是第一次举办,可若是单说比武打擂,他们却是再熟悉不过。毕竟混江湖的哪个不争勇斗狠?哪个没有几个仇家?只要不是生死大仇、性命相搏,想要解决恩怨,这上擂台是再方便不过的办法。 总而言之,随着一切进入他们平日熟悉的轨迹,那些单纯为了凑热闹而来的江湖人也俱是兴奋起来。借着火爆的气氛的遮掩,那些坐在会场前端的“大人物”们也不由被其感染,心思浮动起来…… 不过,这武林大会约好了为期三日,这第一日不过刚刚开始,众人也还算是按捺得住。但,仅仅半日后,便有一些来浑水摸鱼的小国开始下场了,即使是小国,以一国权贵之力收拢的高手自然是要比那些闲散游侠要来得靠谱。擂台上的武功水平转瞬被拔高了一层,已然成为了江湖中二流高手的对决。 当然,这么沉不住气的显然不是最后的大boss,大家心中都清楚得很,这第一日不过是给散人的玩闹,第二日方是立威、争夺的开始,而那第三日,自是那最后的盟主之位的争夺! 眼瞅着第一日的武林大会已然接近尾声,但那会场最中心、最靠近擂台的几家势力,却全都是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地坐着不动,也不晓得都在参悟些什么。 这不,这日的武林大会刚一结束,洪七便拉着沈砚一溜烟地蹿了出去,一边跑还不忘一边跟沈砚吐槽道:“你可要好好补偿我才行,这真真是太无聊了!要打不打,连句狠话都不见放的,还你客套来我客套去,若不是对你我也算知根知底,我都快要认为你是不是和那些什么王子认识了。” 沈砚不由失笑:“七兄真的是想多了,便是认识也应是他们认识我,我不认识他们啊!不过是礼貌性的交谈几句罢了,倒是他们,恐怕是想从我嘴里套武穆遗书的内容才是。” 洪七不由一愣随即迟疑地问道:“那武穆遗书……” 沈砚一听便知他想问什么,当即摇头道:“我没有看过,既然说了是胜者的战利品,那我自然也要按着规则来,否则岂不是受人诟病?更何况,不过是一本武穆遗书罢了。”当年在剑唐,朱剑秋、风夜北这些活兵书不比一本武穆遗书厉害得多? 沈砚并不像世人认为的那般看重武穆遗书洪七倒是有所准备,但是听他说出受人诟病这个词洪七依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若真怕世人言语就不会做出那种事了!”洪七意有所指,沈砚亦是会意,他所说的不外乎是他安排人手暗中守卫四处城门,准备截杀与会异族的事情罢了。 沈砚轻笑:“这可怪不得我,他们不递国书、不报边卡,自然会被当做过境的探子,被劫杀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啧啧,洪七不由砸吧了一下嘴,暗中咋舌,瞧瞧这话说得,理所当然?那你倒是别把人家放进来啊!这人都到了洛阳才这么说,不是找事是什么?洪七虽然咋舌,却也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不是说着玩的,况且沈砚毕竟不是单纯的江湖人,事关国事,甚至连军队都调动了,这自然不是他能够置喙的事情了。 洪七虽是看不惯这种行径,却也看得清楚局势。只不过:“你这武林盟主,怕是要不好做了!” 沈砚嗤笑:“你且安心,算不得什么大事。”在实力面前他们总会屈服的。虽说这样确实不符合丐帮一贯的侠义形象,但是君不见丐帮的建帮帮主尹天赐还有离经叛道这样的名号?可见这对他而言并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几句风言风语罢了,大丈夫行端坐直,何惧人言? 一日后,与会各方势力皆是已在心中有所成算,翌日一早,战况全面升级—— 金国、蒙古、大理等国的高手尽数下场,虽然还未有宗师入场,可擂台上的精彩程度,却是比昨日四座擂台加在一起还让人眼花缭乱。而随着日头西移,傍晚时分,南帝段智兴下场,当他依次将场上四座擂台的擂主尽数打败后一时之间竟无人上台。 沈砚微微垂眸,余光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异族,发现他们果然都完全没有出手的打算,似乎都在等着看他们的笑话。沈砚可不相信他们真的舍得武穆遗书旁落,可是显而易见,比起这些来参加大会的异族,他们作为主办方更不愿意看到冷场与盟主旁落的局面。 沈砚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向洪七使了个眼色,洪七瞬时会意,飞身一跃便落入了主擂台上,扬声笑道:“既然大家都那么客气那叫花子我可就不客气了,段兄也别站那等着欺负小辈们了,且上这来,咱们比划比划。” 段智兴虽是做了出头鸟,但他本就是故意出头,不愿卷入北方诸族与中原的争端,存的便是早败早跑路的打算。因此此时见洪七出手他不仅不紧张甚至还颇为高兴:“来便来,七兄且看招!” 说着,也飞身向中间的主擂落去,战斗再次升级。 第91章 侠行九州 三十一 段智兴与洪七可算不上陌生,毕竟当年华山论剑,大家也都是一路打上来的,最后更是曾一同联手对战过王重阳,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 要知道王重阳可不是什么易与的对手,若是他们对彼此不够熟悉就贸然联手的话,别说给王重阳造成困扰,别被王重阳抓住破绽一招破敌都是好的。 虽然说华山论剑后这几年间,无论是段智兴还是洪七都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但是一个人的武功根子在那里摆着,之前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武功路数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得了的?所以他们虽然都给对方带来了一定的困扰,但整场比武的氛围在沈砚看来还是较为平缓的。 毕竟都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又没有什么生死大仇,搏命的招数用不上,普通的招式又都有办法化解,好好的一场擂台赛,若不是知道这两个人都不是会打假赛的,沈砚简直都要怀疑他们是约好了来打表演赛的了。 当然,这只是沈砚自己的想法而已,因为洪七与段智兴二人再怎么说也是宗师高手,他们过招就算都是收着劲打的,在旁人眼里看来也已经足够精彩,甚至一些守在外围围观、连台都没敢上的三流江湖人士此时已经连他们的招式动作都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而此时整个会场中能够心平气和地看着这场比试的恐怕也就只有沈砚和玉罗刹了吧,沈砚淡定是因为他早就已经见过更加高明的武道对决——直到现在为止他依旧觉得剑唐的武侠已经不仅仅是武侠的范畴了,毕竟你见过在长生不老、宝剑生灵的武侠吗?看看这个世界再看看剑唐世界,武侠标签都哭了好不好? 而玉罗刹的淡定则源于他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在他见过的人中除了面对沈砚兄妹二人他并无必胜的把握,面对旁人他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毕竟再厉害能有他厉害?便是那之前华山论剑后被吹上天的王重阳在玉罗刹看来也不过如此——一个连百岁寿数都勘不破的宗师,倒头来也只是宗师而已! 玉罗刹优哉游哉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百无聊赖地在雾气中换了一个姿势坐,唉,虽然这群杂鱼都不够看,但他也想上去活动活动筋骨啊!只可惜,早在他通知西方魔教来参加武林大会前他就已经被沈砚三令五申地禁止参加比武了。沈砚多次强调,看热闹可以,上擂台免谈。 这当然不是沈砚对玉罗刹的身份有什么诟病,事实上一位魔教出身的武林盟主也挺带感的,反正这个世界正魔之争还没有那么尖锐,但是这并不是他能上擂台的理由。因为玉罗刹一身武功已近乎于道,虽说他之前练功出过岔子,可是转修明教功法后他硬生生将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花间游与焚影诀糅合在了一起,创造出了一种独属于他的兼济阴阳、混元三种属性的内功。 这般天赋便是沈砚这个开挂选手也不得不望尘莫及,如果真要给玉罗刹在武学一道找一个类比的标准的话,他如今的实力恐怕已经可以与当初在剑唐最后一年的他再或是后来修成正果的吕祖才能与之相提并论吧。简单点来说的话,这个家伙已经半只脚踏进破碎虚空的坎了!而且,还是那种一脚把门槛踹翻了,随时可以挪进去的那种。 所以说,如果沈砚敢答应让玉罗刹上擂台那他才是有病呢!那不是欺负人吗?一位临近破碎虚空的大宗师上去,其他人不就都成了去送菜的了?那他们是来参加武林大会还是来欣赏玉罗刹花式虐菜的?沈砚虽然有意打击一下如今武林的骄纵之风,却也没打算一下子把他们打残废啊!玉罗刹不怕一激动飞升了,他还怕他把他园子里的韭菜都给霍霍了呢! 没错,现在的江湖众人在沈砚眼里就是长歪了韭菜苗,稍微正正还是可以割来吃的,虽然到时候来割韭菜的多半不是他而是小皇帝,但是亲手培养韭菜的成就感也是不差的。 言归正传,且不论沈砚与玉罗刹二人早已魂游天外,主擂上洪七与段智兴却已是分出了高下。 一掌相对,洪七略退半步,段智兴却是连退数步,一脚踩上了擂台的边缘。段智兴当即摆手示意,随即向洪七抱拳道:“七兄近年武功越发精进,段某自愧不如,多谢指教!”说话间,他便已飞身下了擂台,老神在在地坐回了大理的席位。 洪七冲他拱了拱手,随即扫视全场,陆小凤适时扬声道:“此战丐帮洪帮主胜,大理南帝下,请问还有人要挑战洪帮主吗?” 场中寂静片刻,陆小凤明知这场大会不可能那么虎头蛇尾,仍是装傻地笑道:“真的没有人要挑战洪帮主了吗?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可就要宣布洪帮主胜出,夺得武林盟主之位与武穆遗书的所有权了?” 沈砚并不着急出头,如果是洪七夺得最后的胜利其实与他胜出也没有什么区别,倒是那些还没有出手的异族,恐怕是要坐不住了。 陆小凤此言一出,场下立刻骚动起来,完颜洪烈等异族代表更是恨得牙痒痒,这陆小凤是打定了主意不给他们渔翁得利的机会啊!之前他们还笑段智兴沉不住气做了那出头鸟,可是此时一看,他们立刻明白了过来,哪里是段智兴傻,分明是他们太自以为是了啊! 段智兴之所以出这个头怕是早就打定了向中原示好的主意,虽说他做了那出头鸟,可输给洪七可一点都不丢人,更何况大家也都知道,段智兴是大理数得上号的高手,又是大理皇帝,他都出过手且败下阵了,自然不会有人再起哄让大理非要出人掺和这摊浑水了。这样一来,大理反倒成了轻松看戏那一个。 看着那下了擂台后便笑眯了眼的段智兴,别说是那些回过味来的异族们,便是刚刚胜了他的洪七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合着他在上面那么卖力的演出,人家上场逛一圈就下去看戏了?这是把他当耍猴的呢? 洪七心中忿忿不平。心情不好间下手,洪七虽不至于失了分寸,却也远不似与段智兴切磋那般礼让,这下子之后上台的异族宗师们可就遭了殃。桃花岛传出了许多增进武功的法子,可那也是在中原武林中流传,他们虽是使了手段将法子偷学了去,但起步的时间毕竟是晚于中原各派的,更不必说自桃花岛建立前就跟着沈砚学笑尘诀的洪七了。 此长彼消之下,对比自然愈发明显。可这些异族宗师又不敢不出手,毕竟是他们上赶着来帮忙的,现在又说不干了,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他们自己国家的权贵们可都还在这瞧着呢!能成为宗师的年纪大多不小了,便是没有娶妻生子也总有些门人弟子,孑然一身的还是实属少数,既然有牵挂他们自然不敢得罪本国权贵,毕竟跑的了跑不了庙,这些权贵想对付他们总还是有法子的。 不过,就算他们硬着头皮上了,也终是无济于事。洪七不客气起来是真的不客气——三年的时间虽不足以洪七将自身的衣身内力尽数转化为笑尘诀的功法,却也足以令他一身内力绵长,续航能力远胜于其他武者。这方面便是玉罗刹也要差上他少许,毕竟……谁让玉罗刹非要融合万花的内功呢,没有碧水的万花,那肾不见得比气纯强多少。 简而言之,洪七现在是真的有大喊我要打十个的底气与实力——当然,他打了也不止十个,而且那些上台的人,可谓是一个输得比一个难看,最后洪七甚至都不耐烦跟他们比划两招,直接一掌扫下台完事,可以说是非常的嚣张了。 但显然,他有这个嚣张的成本——便是换了黄药师、玉罗刹等人来做这事,恐怕也要被嘲上几句离经叛道、邪魔外道,但洪七不然,他的人品本就是江湖中人人称道的,背后更是有丐帮撑腰,所以即使他此时再怎么嚣张,旁人也不过赞一句洪帮主英武,除此之外再不敢置喙。 虽说坐在前排的人认识到洪七的实力后俱是面色沉凝,但是沈砚也观察到,他们的脸色黑归黑,可眼底却也是冷静的,可见他们虽然忌惮洪七的实力,却也并不至于惧怕。沈砚不由微微敛目,看来好戏还在后面呢。 便在一些妄有虚名的杂牌宗师们的献祭下,第二日的大会也终于落下了帷幕,直到最后站在台上的擂主也依旧是洪七。 不过所有人都心中明白,从明天起,洪七这脚下的擂台,站得怕是就没有那么稳妥了。 —————— 次日,洪七刚一上场,便有异族宗师跳了上来。那人虽无声名在外,可实力却比昨日一些“大名鼎鼎”的高手要强上太多,纵是他的实力比不上段智兴,却也足以让洪七提起精神来认真应付,此回二人也足足大战数百回合才分出胜负。自此,洪七的麻烦便算是来了…… 纵是洪七内力绵长,精力旺盛,也遭不住这般一刻不停歇的宗师级别的车轮战啊!更何况,这些异族仿佛约定好了一般,也不争胜,反是想尽办法拖着洪七消耗他的体力与内力。刚开始洪七或许不觉,但打了几个之后洪七若是再看不明白他们的意图那才是奇了怪了呢。 想通其中关窍,洪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些人还真是把自己当盘菜了,耗空他的内力?也不怕把自己人耗没了?洪七虽然不屑却也确实不想再在这擂台上耗下去,没办法,瞧着段智兴在下面那笑眯眯的样子,真的好想打死他! 但洪七虽想装作气力耗尽一时不敌败下阵来,可不奈何沈砚对他的实力情况了解得太过透彻,若是他放水放的那么明显,那回头等大会结束,他可就要惨了!洪七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不要做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得好。 不过好在,完颜洪烈等人也没让洪七纠结太久,因为洪七一直蝉联擂主,终于让他们认识到,普通的车轮战恐怕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若是再那么干坐下去,他们便只能干看着武穆遗书被旁人收入囊中了,如此一来,他们也终于动起了真格。 蒙古前来参加大会的贵族最先沉不住气,一个眼色,身后一位肌肉虬结地铁塔大汉便飞身上台,一落地,便是一阵巨响,显然这是一位横练外功的宗师高手。洪七眼前一亮,终于动真格的了!二人大战近千回合,最后终是洪七险胜一招,将对方推下擂台。 自此之后各方也终于拿出了自己的真本事,中原的一些宗师也随之下场,擂台上再次热闹起来——洪七数着人头,终于在第四次比武中面对一位剑术奇诡的西域黑榜前三的杀手时一时“失手”败下阵来。 沈砚瞥了一眼明明心中喜滋滋却偏要板着脸的洪七便收回了目光,没有再多说什么,洪七见此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喜滋滋地安心看起戏来。 此时便是场上没有沈砚安排的人入场,争斗依旧趋向于白热化,沈砚瞧了瞧日头,又等了两刻钟,终于飞身入场。 这最后收场的锣鼓,是时候由他鸣响了。 第92章 侠行九州 三十二 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莫说江湖人,便是三岁小儿也知道,这有兵器绝对比赤手空拳有杀伤力,这长剑绝对短匕更安全,所以江湖中人虽然都会拳脚功夫,但真正在打斗中只用拳脚的却是少之甚少,便是洪七少时行走江湖也时常随身携带一根木棍,倒不是那时便会什么打狗棒法,而是为了在拳脚招架不住时有东西可以挡挡刀锋临时保命。 由此可见,单纯的拳脚功夫在江湖斗狠中究竟是处于一种怎样不利的地位,但是这一切并不是绝对的,正如有人就喜欢双拐这种贴身凶险的打法一般,这江湖中也总有些喜欢用拳脚的高手,比如洪七,比如裘千仞,再比如陆小凤。无论是洪七的降龙十八掌,裘千仞的铁掌,再或是陆小凤的灵犀一指,都断没有人敢去轻视他们。 但这并不能抹消他们功法本身的缺陷,至少在同等等级的对决之中,他们的武功其实都是吃了亏的。毕竟便是陆小凤轻易也不敢拿自己的灵犀一指去试叶孤城的天外飞仙,拿肉体凡胎,去碰人家的刀锋剑刃,这种做法怎么想怎么蠢。 这,原是大多数武林人士公认的事情,但是今日,便在这角逐武林盟主的武林大会的擂台上,他们竟真见了这么一位“蠢货”。 当然,这个想法只持续了短短不足三息的时间便已然烟消云散,甚至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皆将这种荒谬的想法摁死在了尘埃里,因为,他们不配! 沈砚腰间是挂了一整套的丐帮武器的,但,他不仅没有用,甚至还在上了擂台后直接将腰间的青竹杖扔给了洪七,只留下了一坛子酒,并夸下海口道:“对付尔等,何须竹杖?双掌足矣!” 这下子,可真是犯了众怒了。莫说那些早就对他颇有怨言的中原宗师,便是那些怀揣着目的来的异族宗师,被人当面如此挑衅,也有些坐不住了。更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这还没完,沈砚仿佛嫌自己死得还不够快一样,一掌将之前擂台上的人扫下擂台后,伸出手指点了点众人,挑衅地笑着摇了摇手指:“你们,不行。别浪费时间,一起上吧,小爷我能打你们一群!” 话音未落,蒙古与金国阵中瞬时便有人飞跃入场,陆小凤连开始都来不及喊,数人便已战作了一团。 那些中原宗师远还自恃身份不愿插手,可是随着沈砚没用十个回合便将对手打落擂台,脸上的笑容愈加讥讽,甚至还嚣张地在擂台上径直喝起酒来,这下他们也忍不住了——之前在紫禁之巅便曾露过面的某位剑客抢先出手,这下子,中原宗师也加入了混战。 这般情况下本就不愿堕了国威的蒙古与金国贵族更是指挥着本国宗师源源不断地补上,虽说这样赢得不光彩,但是他们心里也都清楚,那是一掌将叶孤城败下阵的降龙掌沈砚,他们若是独自与其对战,先不论输赢,但至少肯定得不了好,到时候便是赢了,怕也守不住擂台。既然这般与其到时候被人打落擂台丢人,倒不如直接一同围攻,赢了大家大哥别笑二哥,输了大家也一起丢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局僵持不下,众人也渐渐杀红了眼。但是此时注意力都在擂台上的众人并没有注意到,洪七、陆小凤等人不知何时皆聚到了玉罗刹身边。 玉罗刹周身雾气流转,瞬时便笼罩了西方魔教的坐席。两边的华山与少林虽吓了一跳,但见雾气不过笼罩住西方魔教的席位后便不再动作,两边警惕了片刻后也渐渐不再关注。 也不知玉罗刹这功法究竟是怎么修改的,这雾气从外面半点也看不见里面,里面的人却是能够时刻洞察外面的动向,甚至就连声音在这雾气中也是单向传递的。如果此时有其他人在雾气中,便会发现,这雾气中西方魔教的教众早已走的一干二净,只留下玉罗刹、洪七、陆小凤、黄药师、花满楼等人聚在一处,正对擂台上的激战品头论足。 玉罗刹瞥了一眼身后空荡荡的席位,一挥手将坐垫、桌案移回原处遮住了地面上的地道口,回过头来却只听洪七正在啧啧感叹道:“嘶——沈兄这可真够威风的!一人独战天下武林,这一场下来,他可就真的要名满天下了啊!” 黄药师睨了他一眼,丝毫不给他留面子:“你是想完全可以赖在上面不下来,前提是你要打的到最后。” 洪七闻言连连摆手:“算了算了,这种车轮战我可无福消受。” 陆小凤看得热闹之余也不由惊叹:“沈兄这武功是又精进了吧?真是太可怕了!这要是我恐怕连三息都撑不过就要被打下来了吧?旁人这么多人在擂台上皆应是乱战,唯独沈兄,这全都朝着他一个人来了,这仇恨拉的也太稳了吧?” 陆小凤话音未落,洪七却是又突发奇想:“嗳!说起来方才只有我一个上去过呢,你们怎么不去玩玩?要不你们也都上去试试,还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抗住咱们联手呢!” 这个假设一出,别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陆小凤、欧阳锋,便是黄药师与花满楼也不由有些心动,没办法,这般盛会要说他们半点都不激动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们对沈砚的实力早就好奇到了极点,如果有机会弄清楚沈砚的极限在哪里,他们肯定是不愿意放弃这种机会的。 然而正在众人跃跃欲试之时,玉罗刹却是冷笑一声,幽幽道:“你们可以去试试,只要不怕他事后打死你们就好。” 此话一出,瞬时如一盆冰水淋头浇下,是了,他们若是敢坏了沈砚的大事,沈砚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思及沈砚的武功与手段,众人瞬时打消了原本脑海中大胆的想法。算了算了,好奇心再大也比不过小命珍贵,这种时候该从心的还是得从心! 洪七哑然片刻,瞥了一眼擂台上的战况算了算时间,起身道:“差不多了,我们要去确定哪些异族的动向了,这边就交给你了玉教主。” 玉罗刹颔首:“去吧。” 说话间,除了玉罗刹外众人尽数起身,再次沿着地道离开了会场,他们要去确认分散在各处的异族尽数离开他们的落脚地,并且再次确认对方的可战斗人员,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仆从中是否隐藏着异族的杀手锏。为了防止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每一处小细节他们都必须考虑到。 而且,虽然他们已经紧急疏散了城中的民众,可为了迷惑这些来参加大会的异族,他们的动作速度不得不受到牵制,为此,他们只能派出更多的人员来防止的意外的发生与保护民众的安全。其中包括且不限于洪七等宗师以及六扇门中的精英。 待到众人离去片刻后,日已偏西,场中的形势也渐渐明了起来。也不知沈砚是有意还是无意,中原宗师尽数落败,如今还未上场的宗师,大多都是各派掌门或是一些扬名已久的大前辈,虽然他们至今还未上场,但显然到了此时他们也已是打定主意不会与沈砚相争了。 毕竟时至此刻,他们要是还掂量不准沈砚与他们之间巨大的实力鸿沟,他们就真的白活那么久了。这些人大多自恃身份,是万万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围攻沈砚还被打下台的,因此他们全都有一个算一个低眉垂目、面带笑容,仿佛沈砚是他们自家后辈一般,眼神中充满了慈爱与赞许。 当然,这份前辈的赞许中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能知道了。 除去按兵不动的中原宗师外,此时还在台上的只有蒙古、金国各一位宗师,在此之前江湖之中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的名号,然而他们的实力却绝对不容小觑,因为他们仅凭两人便与沈砚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状态。 或许这其中确实有体力损耗之类的原因,但是足以看出他们的实力是多么的惊人。但是更可怕的是,即使如此沈砚体力消逝的速度显然也远远慢于这两位宗师,虽然他们现在势均力敌,但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如果照着这种形势下去,最后的胜者一定是沈砚,这毫无疑问! 伴随着龙吟、龙影的掌风与锋利的剑锋纠缠交错,场中的战斗激烈得便是宗师也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才能看得清场中的对决,每一招交错都让所有观战的人心头猛跳,他们看上去似乎每一招都是生死相搏,每一次错肩而过都有可能分出胜负,然而他们偏偏僵持不下,偏偏总是能够在绝境处逢生。 就连玉罗刹看到这般仿佛在刀剑起舞的比试也不由微微挑眉,那些本就是抱着目的来的异族们就更是为之心惊胆战。 然而,再多的胆寒、恐惧与愤怒也无法改变既定的结局,掌出如龙,明明不过十八式掌法,在沈砚手中用出却仿佛蕴含了成千上万种变化,无论旁人用什么样的手段什么样的姿势攻上来,沈砚的解决办法都只有一个,一掌退之! 在这般绝对实力的压制之下,场面僵持近半个钟后,两位异族宗师终于不得不先后败下阵来,而此时,那些原本抱着势在必得的信念而来的异族们身边此时却是早已没有了一个再能够上台的宗师。 而夕阳之下,沈砚依旧屹立在擂台之上,身披霞光,笑容肆意。 “承让,若是诸君没有意见,那这武穆遗书与武林盟主,沈某就愧领了。”说是愧领,但沈砚那张笑吟吟的脸上可半分没有惭愧的意思。 中原的宗师倒还好,毕竟沈砚的身份摆在那里,便是没有武林盟主的名头,他在江湖上发句话那也同样是一呼百应,如今这般他们虽然丢了些人,可有沈砚方才大杀四方的雄姿在前,根据武林中强者为尊的规矩,他们臣服于沈砚不仅不算丢人,说不定还能成为一桩美谈也说不定。想到这里,他们的心情也就舒畅了许多。 可是与中原宗师们不同的是,异族们可就没有那么容易接受了——他们之前被气昏了头,连条遮羞的底裤都没来得及给自己留,便败得一塌糊涂,这般消息若是传出去,不仅会打击他们本国武林的士气,便是他们自己在国中的地位也肯定会受到巨大的影响,毕竟他们的国家不需要一位让他们丢尽颜面的高层人物。 蒙古派来的贵族还正在沉思,完颜洪烈便已然一咬牙一狠心,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整个金国拉下马——反正这场仗一定要打,与其等他回去失势使得这个时间一拖再拖,最后拖得金国衰落,倒不如就此开战,趁他权势还在说不定还能趁机夺取大权,开启战争,伺机征战天下,他就不信,沈砚一人,难道还能与一个国家抗衡不成?! 思及此,完颜洪烈毫不犹豫掀桌而起,似是而非地怒道:“贵国真是好算计!既然早已决定了这最后的胜者那又何必请我们过来呢?此事我记下了!不过你们也该记得,我们金国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说着,完颜洪烈拂袖便欲离去。 沈砚瞥见随着完颜洪烈摔落案上的茶盏而瞬时起身拱卫在他身侧的那些隐藏在江湖散人中的军士,沈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演戏,直到他快要走出去一半时,沈砚方才笑道:“既然来了,完颜王子又何必急着走呢?” 第93章 侠行九州 三十三 一场武林大会不仅奠定了沈砚在中原武林绝对尊崇的地位,更是一举威慑住了所有心怀二意的宵小,因为,他们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日傍晚洛阳中的血。 夕阳照映着地面上流淌的血迹,直到月上中天,红灯高挂,生生将地面上黑凝的血迹映出鲜亮的红色,那场武林大会才终于散去,可是那明明温和的夜风,却让他们所有人都感到了透骨寒意。 事实上,哪个在江湖中行走的人手上没有两条人命?哪一位留到如今的宗师不是寒暑不侵?可是,此情此景,由不得他们不胆寒,因为,他们之中出现了一个异类,一个完全不按规矩来的异类——如果说武林大会虽是新奇却还在众人可以理解的范畴之类的话,那么如今沈砚的做法却是狠狠地打破了他们的底线。 众所周知,双拳难敌四手,便是再高明的宗师也惧怕军队,能如沈砚这般一人横挑整个武林的毕竟是个例,所以他们是怕死的,怕朝廷的,怕军队的。可这三种恐惧,都被沈砚带到了他们的面前。他们惊慌,他们失措,他们想要呵斥沈砚的不守规矩,然而…… “诸位不过是来参加我这的武林大会的,怎么还带上军士了?莫非是想借机窥探我国/军情?即使如此,那便莫要怪沈某不客气了!家国大义不容有失,还请几位束手就擒,有什么误会,待几位下了兵刃,再谈不迟。若是诸位不配合,就莫要怪我六扇门所属刀下无眼了。” 沈砚这话说得漂亮,若只听这话怕都要认为是金国与蒙古的来人先找的茬了。可是,在场的人却都看得分明,这哪里是什么逼不得已,这分明是请君入瓮、逼上梁山啊! 但只看那些混在人群中的异族军士,原本想要指责沈砚有失江湖道义的人却都闭上了嘴装木头人,无法,看着阵仗若是说这些异族毫无歪心,那绝对是假的。只怕不过是瞧着沈砚的实力超乎想象所以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先行退让再谋后事罢了。如此一来这事便如沈砚所言,涉及的是家国大义,他们自然也无法用江湖道义来约束于他了。 如此一来,早已针对此次前来参加大会的异族布下了天罗地网的沈砚,自然再没有了任何阻碍。虽然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异族们并不是毫无防备,但是他们终究还是被中原一贯的“礼”误导了,他们认为即使对方想要留下他们所能用的不过是暗杀之类的手段,却没有想到,沈砚竟然这般大手笔的直接空出了一座城,调动了大量的军队,只为了将他们永远的留下。 有心算无心,这场围杀的结局自然不言而喻。同样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中原众人虽是胆战心惊,但沈砚的布置毕竟不是针对他们的,对他们也足够客气,所以总有些看不清局势的想要倚老卖老,秀一把自己的圣母心,然而这些人只开了个头便被沈砚一句轻飘飘地话堵了回去:“仓廪实而知礼节,我朝边疆的百姓尚在他们的侵扰之下民不聊生,你却想让我和他们谈道义?” “呵,他们配吗?”一句冷笑瞬间将开口的人的脸面狠狠地扔在了地下,还接着踩了几脚。但是被拂了面子的人却半句话都不敢反驳,因为,沈砚说这话时,周身的杀意与蒸腾的狂气,令所有人都为之噤声。罢了,为了些许异族,不值得。 自此夜,沈砚武林盟主之位方是尘埃落定,坚如磐石。 —————— 沈砚凭借一场血腥屠杀,登临武林至尊之位,武穆遗书也终于正大光明地呈递给了早已翘首以盼的小皇帝。这边君臣相得其乐融融,可另一边听闻与会重臣、儿子被杀的铁木真与完颜璟的心情却是勃然大怒。 如果说,原本刨除大理、西夏等小国不提,中原、蒙古、金三足鼎立,相互牵制、相互制约,也算是一种相对的平衡的话,那么沈砚这一手却是令这份平衡轰然破碎。蒙古和金国之间持续了数年的拉锯战因为沈砚的这一番操作也暂时休战,双方默契地一同将矛头指向了中原。 若是说他们想一口气吞没中原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但若是他们之中谁先拿下了中原北部的那几座重镇,便可以转道中原攻打另一方,到时候不仅不会耽误他们之间的争斗,甚至能够加速他们吞并对方的速度,这般又能有利于战局,又能扩大国土的好事,谁会不愿意去做呢? 虽说中原朝廷向来硬气,可是这口气他们也是万万忍不下去的!他们若真忍了,那还不知道有多人会因此离心。故而,就算只为安抚人心,他们与中原这一战也必须要打!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们匆匆集结军队,准备向中原复仇时,小皇帝却是早已早早地集结好了数十万大军,尽数藏在了边境线附近,每日斥候探马不断,只等铁木真与完颜璟一过界,便全军出击,意图一举吞并蒙古与金国。 虽说小皇帝这般做法有些冒进,但是沈砚既然没有阻止,便是因为小皇帝成功说服了他。这是一个极好的时代、极好的国家,即使它不似剑唐那般璀璨夺目,但是它却有着足够富庶的国库,足够开明强硬的君主,足够忠心爱国的臣民。 沈砚与沈雁相对而坐,点着面前铺展开来的舆图,眸色沉寂,此战,只能胜,也只会胜。 沈砚微微阖眸,再睁开眼,却已成为了沈雁。 正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既然沈砚只需在那里便足以成为定海神针,那么接下来的舞台也当是时候分给沈雁一些了。 —————— 事实上,沈雁一直会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一个国家的边防只能靠毫无组织的江湖游侠来维持,那么这个国家究竟要衰败到什么地步了?世人只看到了郭靖戍守襄阳的为国为民,却未曾想到此举背后朝廷的无能与昏庸。无论日后的境况是如何恶化到那般地步的,但如今在这一点上,沈雁与小皇帝一直有一个共识,那便是军是军,民是民。 武林人士若想尽忠报国,朝廷自然是万分支持,但是,既然上了前线那便是兵,那便要守军令,遵军规,令行禁止,断不可肆意而为。若是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纵是他们武力值再高,上了前线也不过是裹乱的,朝廷自然也不会惯着他们——一次警告,两次驱逐,若有三次,便作刺探军情而论,就地格杀! 此法自然不是没有怨言,毕竟江湖中人大多闲散惯了,让他们守规矩实在不比杀了他们简单,但是有沈砚这尊大佛在上面镇着,再加上朝廷专门请了一些交好的武林名宿出面坐镇,并为江湖众人新辟一军,统一调度。种种筹备之下,反对的声音也被压制到了最低的程度。至于那些屡禁不止的长舌小人,祸乱军心的敌军细作这种名头也很适合他们。 两军交战,非一日之功,更何况小皇帝自登基之日起便养精蓄锐、示敌以弱,为的便是今日可一战功成。 十年藏锋磨一剑,梅花香自苦寒来。小皇帝藏锋隐芒十余载,如此苦心谋划,自然收效非凡。本朝虽有重文轻武之状,却也风骨仍在行伍之事从未懈怠,故此战事方起,朝中大军便连战连捷,打得异族借机败退,直将战线推进到草原边缘,战况才逐渐胶着起来。 而随着战事的推进,扬名天下的并非农民出身的少年将军,亦非江湖草莽的善战将领,而是以才智闻名天下的沈雁。 何为美也?皮肉骨相之美,外表也;聪颖才智之美,内在也;内外兼修,方为至美。 沈雁可不曾忘记自己天下第一美人的任务,但是,并非人人都见过她的美貌,更非人人都欣赏她的美貌,故此这个任务初期虽进展极快,可到了最后的一段进度,却是迟迟达成不了。沈雁思来想去,觉得皮肉之美终是表相,千人千般审美,她便是长成天仙,也耐不住有人审美奇特,既然外在美迟迟无法完成任务标准,不如试试内在美。 虽说是内在美,但让沈雁想尽办法去凸显自己的贤良淑德那是断然没有可能的,首先那般品质便不是她所拥有的。所以沈砚决定走七秀坊前辈的路子,以才智取胜。因此此战之中便多出了许多女诸葛智退敌军、千骑退万军、三计戏夷狄的传说。 接着沈雁还让人传出了她的美貌比她的才智犹胜三分的传言,如此一来便是从未见过她的人,因着那些战场间的传说对于她的样貌有了足够直观的认识,如此这般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终是名至实归。 沈雁的称号任务搞定了,沈砚也终于腾出时间继续刷沈砚的认可值了。毕竟之前在剑唐世界购买阴阳术时的窘迫沈砚可还没有忘记,虽然他现在不缺认可值,但谁知道以后什么时候用得上呢?所以认可值这种东西还是多多益善得好。 随着时间推移,胜局逐渐锁定,沈砚的身影也越来越多地活跃在前线,保卫军民、追杀异族、万军斩首,沈砚之名不仅被中原奉为传奇更是令异族闻风丧胆。而中原武林中的众人也逐渐发现,沈砚其人虽心思深沉,但这般计谋向来只用在异族身上,平日行事作风亦是光明正大、行端坐正,故此,众人对他的七分畏三分敬也逐渐转变为了三分畏七分敬,武林盟主之位,终于还是名副其实了。 便在这般情境之中,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又是三年…… 第94章 侠行九州 三十四 陆小凤懒洋洋地躺在红罗纱帐中,纵是窗外的太阳已然照得人睁不开眼了,他依旧没有丝毫想要起床的意思。不过他咂了咂嘴,低头叼住安放在胸口的酒壶的壶嘴,一仰头,便喝……没喝到? 陆小凤猛地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叼着酒壶晃了晃,终于不得不认清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他的酒,没了!抬手将酒壶拿下来放在枕边,陆小凤不由露出了一个绝望的表情,没有酒这可让他怎么活啊?虽然他已经在这里躺了三天三夜了,可他真的没有躺够啊! 早年间陆小凤四处跑着找麻烦或是被麻烦找时便时常这般,忙过一阵后拿了报酬便找家花楼或是客栈一躺便是几天几夜,直把之前浪费的睡眠全都加倍补足才肯起床。最长的一次他甚至七天七夜连眼都没睁一下,所以说,如今不过三天,对他而言确实是小意思。 可是,他可以不吃饭睡上七天七夜,却离不得酒三天。陆小凤平日赖床自是不会忘记为自己备上足够的酒水,可是这次他也是累狠了,倒头便睡,若不是顺手拎了桌子上的酒怕是连这三日都睡不安稳。陆小凤盯着空酒壶看得心烦,索性闭上眼睛想再睡个回笼觉,反正酒已经没了,先睡一觉,什么时候醒了再起床去寻酒。 但陆小凤这眼睛闭上不过一刻钟,却已是左右翻了十数次身,活像这床榻上撒了沙子硌得慌。 又过了一炷香,陆小凤一个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火急火燎地套上外衫,开门喊道:“有人吗?给爷上壶酒来!要好酒!” 陆小凤还没刚嚎两嗓子,便听头顶一阵推门声,随即一道劲风向他脑后袭来,他一探手便摸着了一只酒壶,顿时笑眯了眼,拱手向楼上倚栏而立的女子谢道:“多谢赐酒。” 欧阳情拢着身上的罩衫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嗔道:“你醒了便滚,外头又不是没有卖酒的,偏生要把我这花楼当客栈、当酒馆,看在往日的交情我忍你便是,你却不知好歹还在我这鬼哭狼嚎扰了姐妹们清净。真当我不敢将你扫地出门不成?” 陆小凤连连讨饶:“不敢不敢,我这不是刚醒脑子还不清醒吗?姐姐且饶我这回吧。” 欧阳情嗤笑一声,并不吃他这一套:“不过几十两银子便让你在我这怡情院住了三日已是对得起你我的交情了,既然醒了便早些滚吧,那么些年也不见有些长进,就你这样迟早哪天交代在女人手上。” 陆小凤哭笑不得:“合着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他自然知道欧阳情对他是有意的,但他这个人就是这么个风流浪子,这份感情他回应不起,所以索性便作听不懂她话中的深意吧。陆小凤心中叹着,口中虽是为自己辩解,脚下却已是向门外走去。 欧阳情一看他这般做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走!若是走了日后便不必再来了!” 这话她也不是第一次说了,但哪次不是这么说着,下次陆小凤来了这怡情院的大门照样向他打开。 陆小凤也不与她争辩,只摆了摆手,一边仰头喝着酒壶中的酒一边向门外走去。陆小凤前脚刚踏出门槛,后脚一只金簪便摔在了门前,同时一道怒斥传来:“把老娘的酒壶留下!”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插在地上入木三分的金簪,仰头将壶中美酒一饮而尽,手一甩便将酒壶送回了一楼的桌案上,随即潇洒地一拂袖,背手离去:“走了,莫送!” 身后的怡情院中安静了一息,随即又传来一阵摔砸之声。 再说陆小凤出了怡情院,却又不知该去做什么,赌钱自从他被沈砚赢得差点把自己都给卖了抵债后他就再不敢碰了,破案的事如今皆有各地的六扇门主理虽说效率并不一定比得上他可那侦破率可一点不比他低,再说了,他被小皇帝和沈砚兄妹两轮流抓壮丁,几年来都没好好休息过几日,此次好不容易金国投降,蒙古也已是强弩之末,三位上司愿意给他放了假,他自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可是,不知是不是这几年间太过勤利,陆小凤一想着自己再找家客栈躺回去却又觉得浑身上下骨头闲得慌,啧,人啊,就是贱!盼天盼地盼的闲下来了却又闲不住了,真是要命! 陆小凤漫无目的地在街面上闲逛,神游之间也不知自己究竟走到了何处,正当他大脑放空、双眼无神不知道都在盘算些什么的时候陆小凤忽觉一道香风袭怀,随即一声娇呼,便见自己不小心间竟是唐突了美人,还将人撞倒在地,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风流浪子应有的行径。 陆小凤连忙将心中的纠结抛回脑后,左右他不可能自己送上门去给沈砚他们指使,还是先关心眼前的美人吧。陆小凤那张嘴惯会哄女人开心,此时更是三言两语之间便将女子哄得眉开眼笑,甚至还让女子同意了他的护送。 陆小凤充当护花使者一路将人送回去,才知这女子也并非凡人,她开着这京城如今最火热的酒楼。二人交谈后陆小凤方知,她家中原是金国旧臣,不过只是一个小官,而她只因容貌太盛被金国贵族强掳了,便害的她家破人亡,还不得不委身于杀父仇人,后来金国灭亡,倒是给了她脱身之机,她悄悄卷了钱财一路南下来了京城,想着做些生意苟且余生,却不曾想这生意一下子做大了,如今倒也算是自给自足,欢喜得紧。 “左右我也不愿再嫁,只想独自一人了此余生倒也无所谓什么名节,只是往日里困守内宅不见山河,如今又被这产业牵绊不忍离去,只念着这世上还未见过的奇闻异事、湖光山色,可我不过一个寡妇,又有几人能不顾声名与我分说这些?如今见了陆大侠,得您亲口讲述这些江湖密辛,着实令人神往。”那女子——辛姬感叹道。 “那便去看看啊!”陆小凤脱口而出,他本就是怜香惜玉之人,自是见不得美人神伤,可是话一出口他也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辛姬毕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又如何能外出行走江湖呢?只怕到时候不是见识江湖壮美,而是路遇贼人,一不小心丢了性命吧! 辛姬显然也深知这点,见陆小凤面露尴尬她没有伤心反倒是反过来安慰陆小凤道:“陆大侠不必为我担忧,如今不再被拘于后宅,小女子已是心满意足了,只盼日后陆大侠若有闲暇,不妨多带些友人来我这店中坐上片刻,也让我多长长见识。” 这算得上什么请求?辛姬开的酒楼既然能在京都名动一时,手艺自然也是顶尖。不过是日后在京聚餐将地点改做此处罢了,这有什么难的?况且,陆小凤相信,自己与辛姬相谈甚欢,他的朋友必然也会喜欢这位看似柔弱实则性格坚韧的女子。因此陆小凤自是满口答应。 不过虽是答应,但陆小凤向来满天下乱跑,下次再来京城还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呢,所以他也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下次竟然来得如此迅速——陆小凤前前后后在京待了不过七日便有些坐不住了,且又怕在京继续呆下去会被小皇帝拎回去抓壮丁,故此这天陆小凤打算再进宫偷一回酒,喝个饱,然后赶紧离京去塞北找西门玩去。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这次不仅倒霉地还没进酒窖便被魏子云逮了个正着,还从小皇帝那得到了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蒙古投降了!这可是一件大喜事啊!更何况这场持续三年的战役终于落下帷幕,沈砚、沈雁、洪七等等这些老朋友都将自前线回归。这种时候陆小凤自然不能离开京城了。 他不仅不能离开,还要修书一封,将西门吹雪也一同叫来热闹热闹。一来是为了会旧友,二来也算是开上一场庆功宴。毕竟,小皇帝开的是小皇帝开的,他开的是他的心意,这一点上陆小凤可是从不含糊。 不过这庆功宴要开在何处呢?陆小凤想来想去,却是发现无论自己再怎么精心准备这硬件条件上总是比不过小皇帝的皇宫的,挫败之下陆小凤也懒得多想了,权当是一场朋友之间的聚会,索性便将地点定在了辛姬的酒楼,毕竟这世上讲再多的江湖传奇也比不上亲眼瞧一瞧传说中的武林盟主与天下第一美人来得实在不是吗? —————— 沈砚等人先后归京,西门吹雪等不问世事地倒还有闲心调笑他们,但沈砚他们这些常年在战场前线的,却是刚参加完宫里的庆功宴人还没到家,便被陆小凤又拐来喝酒了。 洪七摸了摸下巴上疏于打理的络腮胡,无奈苦笑:“你就不能给我们点时间好好打理打理?也不怕一张嘴吃到虱子?” 陆小凤狠瞪了他一眼:“呸呸呸,说什么呢?竟说些不可能的,面圣能让你们带着虱子去?别想忽悠我!来来来,给你们庆功的,宫里那宴席再好也不能放开吃,现在在我这你们敞开了乐呵!喝醉了就都歇在这儿,我都跟老板娘说好了,明个儿酒楼不营业,随便你们躺在哪儿醉到几时都可以。” 听陆小凤这么说,众人也不再客套,毕竟三年苦日子过下来,谁不想吃顿好的,睡觉饱的?就连沈砚在这些旧友们的簇拥之下也不知不觉喝得面色通红,脚下发虚。时过三更,整座酒楼里还能站着的除了从不喝酒的西门吹雪便没有别人了,竟然就连叶孤城也被陆小凤与洪七连番灌趴在了桌子上。 被酒鬼包围的西门吹雪眉头紧锁地将这些酒鬼一个个拎起来在大厅中整齐的摆作一排,又在问过辛姬后将沈雁送进了客房,最后才随便寻了一间客房,草草洗了洗染上的酒气后,这才合衣睡下。 然而,西门吹雪也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睡下不过一个时辰,便听一声巨响,楼下便传来了阵阵打斗之声。西门吹雪连忙翻身下楼,只见被吵醒的陆小凤等人正歪歪斜斜地与来袭的黑衣人打作一团。可众人毕竟喝了太多酒,手脚发虚,头脑不清醒,一时之间局势竟处于下风。 西门吹雪见势不妙,连忙拔剑加入战局。来人非是庸手,又人多势众,西门吹雪又要小心护持实力大减的陆小凤等人,一时之间也施展不开。双方竟然打斗之间竟是一时难分胜负。 正当西门吹雪抿着唇,面色肃然地将剑越挥越快,将一个个刺客毙于剑下之时,却听沈雁忽而从楼上一跃而下,惊呼道:“小心!” 众人皆不由循声望去,却只听一声钝响,一朵血花溅起,一把精巧秀美的宝剑正插在沈雁胸口,那是她的武器,却将她一剑穿心。 陆小凤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伸手扶住了自己面前缓缓软下的娇躯,浑身颤抖着顺着剑锋望去,只见那握着剑柄的却是一只纤纤玉手,而那只手的主人,正是这家酒楼的主人——辛姬。 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辛姬冷笑一声,猛地一下拔出插在沈雁胸口的剑锋,滚烫的鲜血溅在陆小凤脸上,却令他如坠冰窟,因为他感受到沈雁的生命正在他的怀中随着抽出的剑锋一点一点地流逝,直至,沉寂。 “啊——”正当辛姬拔出剑来,正欲再向陆小凤挥剑时,沈砚一声怒喝,赤红着双眼冲上前去,一掌将辛姬拍了出去。 那一掌,所有人都听到了骨骼寸寸碎裂的声音。然而此时所有人都没有心情去管那些,原本醉得手脚发软的众人俱是一反之前的状态,如砍瓜切菜一般将残存的刺客一一料理,随即精通医术的黄药师与西门吹雪立刻上前为沈雁查看起伤口。 然而,这一切,都太迟了…… 第95章 侠行九州 三十五 陆小凤抱着沈雁瘫坐在地上,虽然他已经见证过无数的死亡,但他第一次知道,血液喷涌而出的红是那么的令人触目惊心。 鲜红的血迹蔓延开来,即使他丝毫不顾男女大防紧紧地捂住她的伤口,可是依旧抑制不住滚烫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流出,染红了她粉色的衣裙,染黑了他大红的披风…… 陆小凤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也随着那些涌出的血液远去,深入骨髓的恐惧令他即使面对天外飞仙依旧稳如磐石的手指不住战栗,他甚至不敢去感受怀中的人是否还有呼吸,更加不敢抬头去看沈砚的表情。 黄药师与西门吹雪一人一边执起沈雁的手腕,却在指尖搭上寸尺关后不约而同地白了脸色。 “如何?”不知是谁打破了寂静的局面,却只听西门吹雪声若霜雪地答道:“生机已绝。” 陆小凤的手狠狠抖了抖,头低得更深了,沈雁是为他挡了那一剑的,也是他将他们带来这里的,是他害死了她。 陆小凤不知所措,他是曾逼死过不少人,可那些都是畏罪自杀的恶人啊!他从不曾想,自己有一日竟会害死自己的朋友…… 陆小凤自责不已,但是此时却没有人去关注他的反应,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双目赤红、脸色苍白的沈砚身上,他们知道此时他才是最悲痛的那个。 而且,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手皆已搭上了自己的剑,因为他们担心沈砚悲痛太过走火入魔。要知道,这次庆功玉罗刹可不在,若是沈砚发起狂来,怕是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够沈砚一只手打的。虽然他们都是真心为沈雁悲痛,为沈砚担忧,但是他们却也不得不防备更加可怕的悲剧的发生。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杀死辛姬后,沈砚的情绪竟莫名平复了下来。 他眼中的赤红褪去,虽然脸色依旧苍白,面上却是已然收敛了方才的怒色。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被他一掌打的整个胸腹都凹陷了下去的辛姬,转头面无表情地向陆小凤行去。 众人不喜反忧,纵是西门吹雪也知,若是有人杀死了与他亲密无间的孪生妹妹,他必然也不会只杀死凶手便善罢甘休的,至少她背后的指使者、牵涉到的所有有嫌疑的人,他必然让他们随之陪葬方能告慰沈雁的在天之灵。 如此对比之下沈砚如今的反应不仅称不上好反而令人更加担忧了。 但,当沈砚走来时,众人亦是默默地让开了道路,纵是与陆小凤最是亲密的花满楼也只是握紧了拳头,并未阻止。 不仅是他们觉得沈砚的状态不对,便是陆小凤也觉得沈砚下一秒便悍然出手将他击杀当场也是情有可原,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没有任何躲闪的动作,陆小凤闭上了眼睛,纵是沈砚要杀他他也认了,谁让是他害死了沈雁呢? 但是让陆小凤意外的是,他没有等到夺他性命的降龙掌,反是感到怀中一空,猛地睁开眼睛却只见沈砚已抱着衣裙染血的沈雁转身离去。 陆小凤瞬间从地上跳了起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整个人都被悲伤与愧疚淹没,却深知,无论他现在再做什么也无法弥补他对沈砚兄妹二人所造成的伤害。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三人身上,感受到陆小凤的目光沈砚也随之止步,但他并没有回头。他沉默片刻,却是先开口道:“无事,这不怪你。” “不!是我的错!”陆小凤脱口而出,心中汹涌的愧疚仿佛下一刻便要喷薄而出,就连发出的声音都是尖锐而颤抖的。 沈砚默然。事实上他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悲伤,毕竟无论沈雁还是沈砚都是他,死去的不过是一具躯壳罢了,他方才的震怒不过是濒死地刺激罢了。虽然他并未死去,可方才在沈雁的壳子里,被一剑穿心的痛苦却是实实在在的。 死亡的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的。虽然今天发生的一切太过迅疾,就连他都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所有的选择他并不后悔,况且就算这是一个意外,可他将要离去的打算却是早已有之。 虽然这场意外打乱了沈砚的谋划,但是杀死辛姬后沈砚便已然决定顺水推舟就此离去。没有什么比妹妹被刺身死,他心灰意冷退隐江湖更合适的理由了。毕竟天下皆知当今武林盟主是位妹控,这些年觊觎天下第一美人的人无一不被沈砚的降龙掌教训过。如今这般,虽令人唏嘘,却也是情理之中。 但那同样也只是计划。这份刚刚成型的计划刚刚诞生不过一刻钟便在陆小凤颤抖的声音中宣告破产了。 听着陆小凤颤抖的声音沈砚方才惊觉自己的死竟然给他带来了那么大的打击。沈砚沉默了片刻,随即将自己之前的打算全部推翻,当即现编出了一个故事——“你们都知道我与沈雁间的异常吧?” 虽然有系统托管,虽然有无缝切换,但是与他相处的这些人也没有一个傻子,时日久了自然也都察觉到了沈砚与沈雁之间的不同寻常,不过那时他们已是朋友,他们都未曾追问沈砚兄妹二人的秘密罢了。 虽然不知沈砚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但陆小凤错愕了一瞬便点了头,他们都有所察觉不过出于对朋友的尊重无人去探究罢了。一如他们不会去追问西门吹雪与玉罗刹别扭的关系一般。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份他们一直没有在意的秘密却带来了沈砚接下来讲述的一段“秘辛”——“你大可不必自责,阿雁并未真正死去。我与阿雁是孪生兄妹,又心意相通,有我族秘法在自也可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众人惊诧。 沈砚却是肯定道:“嗯,我只需带她回去施展秘法,自可与她共享生命令她起死回生。” 陆小凤闻言顿时大喜,但他也不是好忽悠的,狂喜过后他瞬间便抓住了事情的关键:“这种秘法有什么代价?你说同生共死,她是可以与你同生,可是她如今已经死了啊!你若与她使用秘法究竟是她与你同生,还是你与她共死?” 沈砚哑然一瞬,随即自然而然地接着忽悠到:“……不会,就算仪式失败也不过是我们一同陷入沉睡而已,等待时间将她身上的伤势修复我们自会醒来。” “当真?” “自然!” 话已至此,众人自然便选择了相信沈砚的话。但即使知道有办法,他们也无法立刻去实行,因为沈砚的身份终究不容许他那么不声不响地离去。 将沈雁的身体交给叶孤城妥善保存后,沈砚在众人的帮助下仅用了半月便安定了刚刚统一的武林各方势力,并制定了一系列切实可行的规则,随后在众人的目送下带着沈雁的冰棺一同登上了叶孤城为他准备的楼船。 “当真不要人手?”匆匆赶来的玉罗刹看着仅有他一个活人的船舱连连皱眉。 沈砚却也是坚定地摇头拒绝道:“不需要,我自己可以应付。”他可是去“自杀”的,怎么能拖累旁人陪他赴死呢? 众人虽都觉得这般不妥,可在沈砚的坚持下他们也不得不妥协,目送沈砚登船,众人抱拳:“珍重!” 沈砚回礼:“告辞……珍重!” 云帆远航,精致的楼船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终是渐行渐远,一代传奇终是随波远去,不知何时才能回归这片土地…… 送行的人是何心情沈砚不得而知,他自己却是在船舱中足足呆坐了三日,方才凿穿了不知已经漂流到了何处的楼船,在渐渐漫上的海水中安然闭上了眼睛:“系统,回归。” —————— “恭喜宿主顺利完成第二世界,第三世界正在加载,请耐心等待。” “滴——任务完成,成就达成,正在统计奖励,请稍候。” 听着接连响起的两道提示声令原本情绪还有些低落的沈砚不由挑了挑眉:“没有世界的馈赠?” 沈砚明显感受到996的声音卡了一秒:“请宿主不要贪得无厌,世界的馈赠涉及世界本源,非对世界发展作出杰出贡献是不可能获得的。” 沈砚啧了啧嘴无奈地叹息道:“行吧,看来我事情还是搞小了。” “宿主你……”996明显被沈砚的说法吓到了,它真的不是专门刷世界馈赠的高级系统啊!那么高难度的活可不归它管的,然而996话刚说到一半,刚刚传来的一份数据却是令它的逻辑卡了壳。 “滴——收到世界的感谢,特殊加成开启。” “恭喜宿主获得永久性跨界buff:世界之友。你是文明的推手,世界的友人,所有的世界将向你敞开怀抱,所有亲近规则之物亦将亲近于你,你虽不是世界的宠儿,但山川星辰已然为你献上世间最诚挚的善意。” 沈砚不由吹了声口哨,声音之中却并无太多的喜悦:“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996:“……宿主你个不识货的!!!这可是仅次于世界馈赠的buff啊!有了这个虽然不像天命之子一样逢凶化吉心想事成,但肯定也是做什么都顺风顺水,犹如天助啊!” 沈砚了然:“哦~欧皇buff啊!” 996急道:“不仅!如果是西幻世界的话像自然精灵这些亲近自然的生物对你都会有天然好感呢!” 沈砚点头:“听起来似乎不错。对了,不是说升级吗?我这一个世界都过完回来了,你升级的怎么样了?” “滴——升级已完成,请手动确认是否安装升级包。” “确认。” “滴——升级包已加载,系统等级晋升,待选世界晋升,检测到升级,即将强制开启新等级新手世界,待选人物锁定,新手世界锁定,升级任务发布。” “升级任务——coser的自我修养三:扮演并非迷失,请在扮演的基础上坚定自我认识,任务提交时同步率低于百分之五十即为任务完成。当前同步率:百分之三十。” “滴——即将投放新手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三,二,一,投放开始。” 被一连串的信息砸到发懵的沈砚:“辣鸡系统,吃枣药丸!” 第96章 番外 后世大唐 “大家好!欢迎收tv0历史杂谈,我是你们最爱的up主卷耳~”穿着一身简洁利落的运动装的马尾少女在直播中巧笑盼兮,令所有看到这场直播的人都不由眼前一亮。 “众所周知,在银河联邦中我们大唐帝国或许不是最强大的国家,却绝对是历史最悠久的国家。星际的残酷与斗争曾经一度令母星踏入宇宙的所有国家濒临灭亡,而这些国家中只有我们大唐帝国激流勇进、不断革新才有了如今繁荣强盛的星际大唐。那么支持着我们大唐帝国一次又一次渡过难关的又是什么呢?” “当然,我们这不是政/治节目,所以答案并不需要我们探讨,初中课本上都写得明明白白,那都是因为我们的国家、我们的陛下重视人才、重视教育、敢于创新、勇于创新。无论是两千年前的君主立宪,还是一千年前的星际改革,都是我们的祖先开明的智慧的指导。今天我们将要探寻的就是这份智慧的源头——” “母星大唐皇朝开元中兴与飞仙盛世的启蒙者、缔造者——纯阳仙人沈砚!” “是的,我现在正在母星。大家都知道母星近百年来就只允许考古与生态研究,连原住民都已经全部移居荧惑星了,而我今天能站在这里当然是因为我是一个正经历史up主啊!所以大家不要再说我只会八卦了哦!明明我也是专业的!” “啊!抱歉抱歉,跑题了,我先来介绍一下我们今天的主角吧。关于这位仙人的存在,历史上是极具争议的,有人说他是骗子,也有人说他是真的仙人,但是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仙暂时没有定论,但我们可以肯定的是,纯阳真人沈砚是历史上杰出的政治学家、外交学家、教育学家、文学家、艺术学家、道学家、武学家。是那个群星璀璨的时代公认的第一全才。” “甚至就因为这份过于完美的评价,甚至一度有历史学家认为,沈砚这个人物是不存在的、臆想出来的、某种人格的聚合体。他们认为那只是一个代称,而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即使大家都曾被那时的那些例如李白、王维、杜甫等文学大家们歌颂怀念此人的长诗,但是历史学界中关于此人的存在依旧争执不休。” “但是今天在这里,卷耳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沈砚真的存在哦!” 自称卷耳的少女并未理会已经炸开了锅的弹幕继续讲解道:“我当然不是空口白话,我之所以敢这么肯定的说出这个结论当然是因为我们找到了最有力的证据。没错!母星的考古又有了一项极为重大的发现,就在十天前,我们发现了一座墓,通过清理墓碑,我们发现,这座墓就是传说中纯阳真人沈砚的墓穴!” “我所在的团队就是负责挖掘这座墓穴的,经过导师的允许和上面的批准,今天我将有幸第一个公布这项成果,并带领大家一睹传说之中纯阳真仙纯阳子沈砚的风采,大家要记得瞪大眼睛,不要眨眼哦!” 说着少女接过一旁的工作人员递上的照明棒踏入了墓穴。 墓道狭长,少女自然不会沉默而是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弹幕唠着嗑:“吓唬你们?怎么可能?我是那种坏人吗?沈道长的尸身真的不吓人,而且你们真的不想见识一下被太白先生称为在世仙人的沈砚有多帅吗?嗳?门口为什么有两块碑?这就关系到我们的第一个发现了——相信有朋友们已经注意到了,这座墓穴与普通的墓穴完全不同!” “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这座墓穴以规格而言其实简朴的出奇,如果不是再三验证过的话连我们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当年的国师之墓,而且它的制式也与寻常墓室截然不同,它只有一间墓室,一条墓道,但是它里面却埋葬了两位墓主——不分主次,皆是那时最顶尖的人物,而且他们并不是一同去世的。大家可以猜一猜这座墓穴的另一位主人是谁。” “太白先生?你们忘了微山书院供奉的先贤骸骨了吗?英国公?别闹,英国公是以战功封王建了王陵的,就在皇陵边上。魔刹罗???你们能靠谱点吗?人家魔教主和元夫人是一对,南疆双夫人墓了解一下?” “……算我求你们了,大胆一点不行吗?我给你们点提示吧,西湖。这座墓在西湖,你们还没有想法吗?” [与光同尘:!!!是我知道的那个西湖吗?!] [胭脂鱼:是藏剑山庄吗?] [喵喵喵:叶家子弟表示,是的!终于被爆出了,我们都憋了三千年了!我们大庄主终于有姓名了!] [如月之恒:!我嗑的沈叶竟然是真的!北极圈也有春天?] [疏楼雪素:真是那个心剑叶英?那个让我们武学剑道理论课年年挂科率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叶英?] [与光同尘:叶英,一个把剑道理论变成了哲学的男人] [喵喵喵:咳咳,上面的莫激动,我们叶英庄主和沈道长只是知己,不是情缘!不是情缘!不是情缘!] [珞珞如玉:前面仿佛欲盖弥彰,我之前也不吃cp的,毕竟关于那位道长的记载大多高不可攀,而且关于这两个人之间的记载极少还都是友谊,但是现在我有点动摇……谁家知己生同衾死同穴?这亲兄弟都没这待遇吧!] [胭脂鱼:不撕不语,坐等卷耳揭秘。] [如月之恒:好叭,不激动,等官宣,官方说啥我信啥:)反正北极圈已经习惯了,不争不抢,偷偷嗑糖] 卷耳看着弹幕突然眨眼道:“看来你们都猜到了,不过……其实我站叶沈哦!咳咳,说正经的,这次的墓穴结构虽然不具备任何参考价值,但是我们从墓穴中挖到的东西却是非常有历史价值的哦!我们不仅发掘到了心剑叶英与纯阳子沈砚的尸身,还挖到了数以百计的珍贵帛书!因为保存精细,即使过去了三千年依旧可以辨识字迹,是我们这次最珍贵的收获。” “为了防止氧化损毁,目前考古队的工作就是全力拓印修复和研究这些帛书,所以现在书中的内容我们还不得而知,不过,我可以告诉大家一个从师兄那里得到的小道消息——这些帛书都是叶英写来怀念沈砚的哦!不仅数量巨大而且极为详尽!我们有理由期待在帛书整理完毕后我们关于这两位主人公的了解将会有一次飞跃性的进展。” “但是,可惜的是,我们今天恐怕无缘得见了。”虽是这么说着,但卷耳脸上失落的表情还没来得及维持多久,便再次兴奋了起来:“看!马上就到主墓室了,大家准备好接受美颜暴击了吗?” [与光同尘:准备接受惊吓。] [珞珞如玉:坐等惊吓。] [疏楼雪素:惊吓+1] [胭脂鱼:实在想象不出三千年的干尸能美到什么地步……就算保存得当没有变成白骨,开墓之后肯定也被氧化了吧。] [喵喵喵:所以才说是惊吓啊……不过根据庄里的画像,这两位是真的既帅又美。] [如月之恒:无图无真相!] [与光同尘:合理怀疑前面的是来蹭热度的,话说藏剑弟子为什么要叫喵喵喵?该不会是假的吧?] [喵喵喵:???难道我交了个明教情缘就要被开除庄籍了吗?] [胭脂鱼:……果然,又一个猫奴:)友情提示,找情缘千万别找明教,会变抖m的。] [如月之恒:鱼兄的语气仿佛有故事……!要进墓室了!] 卷耳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踏入墓室,直播镜头随之切入,只见—— 高阔的石台上静静地躺着两道相对而卧的身影,一人金衣轻甲,一人道袍鹤氅,一人若傲雪红梅,一人如断崖霜松。二者相对而卧,眼睑轻阖,一手蜷于胸前,一手微微前探似乎要触碰对方一般,两只手之间仅仅只有一掌的空隙。二人的容貌皆是世间罕见,此时一眼望去,只觉他们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令人不由屏住了呼吸,唯恐惊醒了他们。 半晌之后,一片空白的弹幕上才幽幽飘过一句话—— [珞珞如玉:突然有点明白我为什么要背那么多怀念他的古诗古文了,我要有那文采我也要给那么帅的人写诗!] 卷耳看到这条弹幕也不由失笑:“事实上据不完全统计,描写沈真人容貌的诗词仅仅占所有写他的诗文的百分之五左右,反倒是写叶大庄主的诗文中七成都在赞扬他的容貌。当然,两位先贤为我们做出的贡献更是值得称道的,传说沈真人于泰山封禅之时从天而降,自莲花而生,一日一岁,长至成人,后入长安,见天子,测国运,定国策。其后又肃清江匪、清剿海寇、促成开海、兴建大学……” “如此种种都是他的功绩,可以说如果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绵延千年的大唐帝国。而历史记载中,沈真人羽化飞升的那一年又称飞仙元年,自此拉开了飞仙盛世的序幕。而如果说沈真人是飞仙盛世的奠基者、开创者的话,那么心剑叶英就是飞仙盛世的继行者、守护者。” “飞仙初年,随着沈真人逝世,不乏有人想要推翻开元新政,更有甚者甚至不惜想要通过刺杀唐玄宗来中止此次新政,就在这种情况下,心剑叶英挺身而出,成为大唐历史上第一位护道人,也是如今监察院的前身。只要他活着,他便会监督在位的帝皇将新政切实地将新政贯彻落实下去,而心剑叶英,是当时天下数得上的武道家。即使时至今日,叶家心剑仍然是星际战场上的一大杀器,只可惜,这门剑法实在太过高深,至今仍未失传都已经是叶家传承有序了。” “而正是叶英的无私守护,使得开元新政熬过了飞仙初年的动荡与反复,成就了飞仙盛世。” “当然,二位先辈也并非那个时代唯二的先驱者与守护者,事实上当年许多先辈做下的功绩至今仍在影响我们的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如今的大唐第一学府,微山书院便兴盛于当时;遍及星际的杏林馆的雏形亦是出现于当时;现今仍然位列四大军团行列的天策军团与苍云军团都是开元新政时扩军建设的……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不过我们今天只谈心剑叶英与沈砚真人。我相信大家都还记得高中时的一篇必背古诗文——与子美辩,作者李白。子美是谁的字想必不用多说,而这篇古文辩的又是什么呢?他们争的竟然是谁才是沈真人最好的朋友?虽然这篇文确实字字深情,但我当时学得时候也是满头问号,exm?宁是小学生吗?两个加起来都一百多岁的人了竟然还争宠?更可怕的是,因为杜甫与沈真人没有深入的接触,所以他是替叶英在和李白争!” 卷耳露出了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讲道理,那一刻我觉得两位虐得我背书背得欲仙欲死的大佬真是万分亲切,因为他们像极了嗑cp的我和隔壁的男友粉,更有意思的是,天下皆知,杜甫是李白的铁粉。就很想知道子美先生爽过之后会不会后悔。” “不过这个论题我想已经可以得出结论了,叶沈是真的!砚白什么的,都是邪教!”卷耳说着明显情绪激动了起来,但是下一秒另一道声音突然从另一边传来——“师妹别直播了,过来帮把手,帛书的氧化状况又恶化了,来帮忙整理。” “!知道了!马上来!”一边应着,卷耳匆匆地对着屏幕挥了挥手,随即便关闭了直播。不过直播关闭前,大家隐约听到方才那位师兄的声音传来:“师妹,其实叶英和沈砚他们真的是……” 黑掉的屏幕关掉了师兄后面的话,但是弹幕上却并不平静: [!!!难道沈叶是真的?!] 第97章 魑魅魍魉 一 物置百年而生灵,谓之付丧神。 “智德法师如何有时间来寻我这闲人?”安倍晴明摇着手中的蝙蝠扇,言辞客气,却丝毫没有起身迎接来客的打算。 行来的僧人对他的言行不一显然已然司空见惯,并未指责,只是将背后背负的长布卷置于案上:“老衲自然不似晴明君清闲,想来晴明君已然知晓老衲的来意了。” 安倍晴明合扇坐直身子,望向案上的布卷:“确实知道一些,但,仍不知法师此行护送而来的究竟是何物?” 智德法师入座捧起案上的茶水叹息道:“老衲本在出云游历,夜来却得素盏呜尊托梦,神剑生灵难辨凶吉,故而命老衲取出神剑请得审神者以辨善恶。” “神剑生灵?”安倍晴明闻言也不由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既是须佐之男命的神剑,那么不知事十拳剑还是天丛云剑?” “还好,是十拳剑。” “十拳剑?”安倍晴明闻言不由失笑:“法师未免太看得起我,无论是十拳剑还是天丛云剑,恐怕都当不得这一句还好吧?” 不过,如果将十拳剑与天丛云剑作比的话,确实是十拳剑还好些。毕竟比起天丛云剑晦涩不明的传说,十拳剑虽是力量与权利的象征,但其单就凶性而言是远逊于天丛云剑的。 “阿弥陀佛。”智德法师宣了一声佛号,并未应答安倍晴明的话,一口饮尽杯中清茶,他便起身告辞。 安倍晴明摇了摇头,埋怨道:“早知如此便不该为你浪费我这好茶的。” 智德法师笑眯眯地无视了他的抱怨:“如此老衲便告辞了。” 安倍晴明挑了挑眉,只道:“蜜虫,送客。” “法师请。”一名宫装丽人,遥遥俯身,亭亭立于庭院道中,作引路状。 她本不应该存在于那里,因为直到她开口的前一刻那里都没有“人”,但是在场的两人却都没有任何惊奇的意思,智德法师甚至还垂首还礼道:“有劳蜜虫姑娘了。”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事实上,这一切就是那么理所当然,因为这里是百鬼夜行的平安京,因为这里是平安京中如今最受欢迎的阴阳师所居住的宅邸,在这里无论发生怎样神妙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谁让它的主人是阴阳师呢! 目送智德法师离去,安倍晴明望着案上的布卷也不由露出了烦恼的神色,虽然这是智德法师信任他的表现,但是他真的并非全能啊!虽然高明的阴阳师也是可以达到审神者的目的的,可是这并不能改变他只是一位精通天文学的阴阳师啊!难道是他做了什么,以至于连智德法师都对他有那么大的误解吗? “你原来还知道他们对你有误解啊?”狐狸状的式神嘲笑道:“谁让你无论什么时候总要装出一副大局在握的表情,现在好了,连神明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都甩给你了,你就等着哪天碰上大麻烦然后下地狱吧。” 安倍晴明抖开蝙蝠扇遮住半张脸,惊讶道:“啊呀!我刚刚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吗?不过红莲君你恐怕要失望了,就算我真的死了,灵魂也不会下地狱而会去高天原哦,这一点可是天照大御神认证过的呢~” 被叫作红莲的式神切了一声,只跃上桌案,望向案上的布卷道:“你不打开看看吗?我可是很好奇传说中的十拳剑究竟长什么样子呢。” 安倍晴明从善如流地伸手打开了布卷,只见一柄平实无奇的剑躺在其上——毫无灵光,毫无灵力,毫无特点,甚至就连做工都颇为粗糙,如果真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那么也就只有它的制式了,这是一把看起来与海对岸的唐国的剑颇为相似的剑。除此之外,甚至就连传说中颇长的剑柄如今看来也并无任何奇特之处——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是一把平实无奇的剑。 “就这?神剑?还生灵?”红莲觉得自己的智商仿佛受到了挑战:“那老和尚该不会是在骗你吧?” 安倍晴明却是神色严肃起来,皱起了眉:“智德法师不会骗人。”但若是和尚不会骗人的话,那就是这把剑有问题。安倍晴明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向剑柄握去。 入手沉实,辨不出是什么材质,从这点来看倒是无愧它神剑之名,不过也仅此而已。 安倍晴明掂了掂手中的剑,心念一动,便将灵力注入了剑柄之中。灵力汇入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这就不正常了,若是灵物对于灵力不可能没有反应,若是常物自也应当因为纯净的能量而当场破碎,可如这般毫无反应的反应,纵是安倍晴明也实是第一次见。 安倍晴明不信邪地又输送了一会儿灵力,直把自身的灵力消耗了一半方才无奈地停下手来,看来或许是他没有找对唤醒它的办法。然而正当安倍晴明将剑放回案上,手刚一离开剑柄,整把剑却是突然亮起了柔和的白光,红莲瞬间从桌案上蹿了下来,化作人形,牢牢地挡在安倍晴明身前,神色戒备:“喂,晴明,这又是什么状况?” 安倍晴明看着白光流淌而下,最终汇聚成一道人形,饶有兴趣地猜测道:“或许是付丧神化形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付丧神初次化形的场面,不过,似乎与平日化形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啊。” 红莲还未答话,便听一道陌生的声音在庭院中响起:“皆是化形第一次与第无数次又有何区别?区别的不过是人心所见罢了。” 白光散尽,只见一名身着小直衣的付丧神抬眼望向他们。 —————— 第一次总是特别的,沈砚心中想道。或者说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这么想,然而平静的心湖却分明昭示着,方才对安倍晴明所说的那段话才是“祂”真正的想法。 沈砚微微敛目,目光注视到了浮现在他的视野一角的标识——[角色同步率:30%] 他想他或许明白什么是角色同步率了。 各国神话中关于神的概念不一而同,而不同于西方神话中神的人性与神性并存,东方神话中的神明大多强调神性而淡化人性,即使是器物所化的付丧神亦是如此。更何况,沈砚如今所化的付丧神还是传说中的神剑、东瀛神话中所有剑的始祖,十拳剑,他的神性堪称付丧神之最,甚至犹胜高天原上的许多正神。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沈砚对于自身的认识还是十分清晰的,他可以扮演神明,但他的本质并非神明,归根究底,他还是一个人,迷失自我甚至会让他再也无法返回自己的世界。这是沈砚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的,他更不能容忍的还有神明的冷漠,他虽然冷情,却也总有些合得来的朋友,他的朋友少,却弥足珍贵,要让他淡忘与他们之间的感情,这是在践踏他的底线。 沈砚微微阖目,回忆起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过往,还有,他的……挚友。叶英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鲜明的金色瞬间点亮了他灰白的记忆,平直的嘴角不知不觉间微微上扬,周身疏离威严的气质转瞬柔和下来。再次睁眼,眼中已是平和的温柔:“初次见面,在下天羽羽斩,传说中斩杀了八岐大蛇的神剑,如果你渴慕着权利与力量,就向我祈愿吧,不过人定胜天,不保证祈愿就会奏效哦。” [滴——角色同步率:10%] 红莲皱眉不语,安倍晴明却是已然露出了笑容,他走出红莲的庇护向沈砚颔首道:“在下安倍晴明,是一位阴阳师,在您还在京都停留的这段时间里,在下将为您排忧解难,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便请多指教了,天羽羽斩殿。” 沈砚颔首:“请多指教。” —————— 京都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家中来了一位俊美丝毫不输于白狐之子的阴阳师! 一时之间闻风而动的贵女们的目光几乎要将土御门前荒凉的宅邸戳成筛子。传说中那位俊美不亚于安倍晴明的阴阳师自然就是借住在安倍宅的沈砚,或者说初至京都的阴阳师天羽剑。 沈砚也没有想到,当初在剑唐时为了对付东瀛的阴阳师而购买却没有发挥用处的阴阳术时隔一个世界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不过这次他却是借此扮成了东瀛的阴阳师,不得不说命运有些时候还真不是一般的神奇。 事情的起因源自三天前,那日临近逢魔之时,有人满面惊恐地敲响了安倍邸的大门,来者是藤原家的家仆,原来藤原家的姬君今日自祖家返京,途中好心救助了一只受伤跛脚的狐狸,却不想今日进京将狐狸放生时它却突然口吐人言,扬言今夜要来将藤原家的姬君带走,这怎么可以?那可是妖怪啊! 藤原家主虽令家中武士牢牢守卫在侧,却仍是不放心,于是便立刻遣人来寻安倍晴明前去坐镇。然而不巧的是,安倍晴明白日已随源博雅去京郊狩猎,不出意外应当还需两三日才能回返,而此时已近逢魔之时,此时遣人去寻与让人去送死没有多少区别。 被门前的式神告知此事的仆从惊恐不已,若是请不到安倍晴明,姬君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估计也要为之陪葬,这让他如何不怕?正当他在门前痛哭哀求之时,被惊动的沈砚闻声而来,见他哭得实在可怜,沈砚略一思忖便开口道:“我随你走一趟吧。” 仆从闻言顿时大喜,无论如何能够请到阴阳师过去,他的小命总还是更安全一些的。藤原道长虽是不满被请来的沈砚毫无名气,但日迫西山,逢魔之时已至,更何况人都已经到了,还自称安倍晴明的友人,无奈之下他也只得让沈砚暂且一试。 莫说沈砚的这具壳子本就是神剑付丧神论实力毫不逊色于酒吞童子之流的大妖,单说他自系统中学习的阴阳术便足以让他傲视平安京九成九的阴阳师,如此实力对上一只只敢夜间来抢人的狐妖自然是手到擒来。沈砚以灵力为墨、空气为纸,凭空画符,只一道符咒便将狐妖锁在当场动弹不得。 看到这般神异景象的藤原道长瞬间便被沈砚的实力所征服,就连沈砚讨要那只狐妖回去做宠物都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如此一来,有了藤原家的背书,沈砚这位实力高强、长相俊美的阴阳师的人设算是坐稳了。之后几日,便不时有人上门来请沈砚去除秽,沈砚亦是来者不拒,无论任何麻烦皆是手到擒来,再加上去除秽时再与主人攀谈几句,待三日后安倍晴明回返,便发现俊美且有才华、强大且守礼的阴阳师天羽剑之名已传遍了整个平安京。 惹得安倍晴明看着案上堆积成山的花笺也不由感叹:“殿下这几日收到的情书比我这些年收到的情书加起来还要多呢,真是美人恩重,令人难以拒绝啊!” 沈砚认真仔细地将所有的花笺整理好保存起来,却摇头失笑,丝毫没有回信的打算:“人与妖神是没有未来的,与其让她们苦苦相思倒不如早些斩断念想的好。”说着沈砚的手与目光却是突然凝滞停顿下来。 安倍晴明略微挑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只绘着银杏花纹的花笺映入眼帘,其上的字体娟秀清丽:世人谓我恋长安。 第98章 魑魅魍魉 二 “天羽羽斩殿?”安倍晴明唤了一声,却不见沈砚应声,便只得再次将目光转向了那张花笺:“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用的竟是唐国的诗,看来这也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姬君呢。” 安倍晴明笑着探手将花笺翻转了过来,望向花笺背面的名字。一看之下也不由露出了讶异的神色:“竟是源氏的姬君?殿下可是心动了?” 面对安倍晴明的调笑沈砚这才回过神来,瞥了他一眼,却是摇头道:“你多虑了。”随即抽回花笺,与其他的花笺一同安置起来。他并不否认这张花笺让他想起了旧友与往事,但他并不打算因此给予花笺的主人任何特殊待遇,毕竟,替身?那是作践谁?他又岂是那种用谎言蒙蔽自己的人? 不过又是银杏,又是唐律的,倒也算得上是缘分。沈砚虽是没打算回信,却仍是多看了一眼记下了花笺背后的名字——源佑子。 —————— 正当安倍邸中的二人为了如何处理源源不绝的情书而头疼时,源赖亲府上,一名俊美的男子正望着案上的银杏花笺出神,其身侧的香炉中升起缕缕青烟,缭绕四周,但若是仔细去看便会发现那香炉之中并无香料燃烧,而那青烟亦是经久不散地在其周身飘荡。 “大人,花笺已经送到安倍大人府上了。”说话间青烟聚拢,一名美艳女子立于案前,俯首躬身,恭敬地禀报道。 这番景象一看便知这女子绝非常人,甚至可以说是绝非善类。 然而案后的男子却仿若未见,似是被她的话语猛然唤回了神,眼神终于灵动起来:“啊,送到了?那便好……” 说着男子自己却是不由先皱起了眉来,他为什么要写这封花笺呢?他想邀请那位新出现的阴阳师过府一叙?可他为什么不递上拜帖正大光明的邀请他,反而假借自家妹妹之名送去更容易被拒绝的花笺呢? 源赖远想不通自己做出这个决定时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是花笺都已经送出去了,此时说什么也已经晚了,不过幸而佑子之前确实表达过对这位阴阳师的倾慕之意,便是事发了想必也查不到他这里来。不过,明日还是再写一份正式的请帖递上,请他来府上品茶吧,源赖远默默地想着,眼神再次渐渐空洞起来…… 烟烟罗抬眼看了一眼再次陷入沉思的青年,身形一晃,再次化作了一缕青烟,随即消失无踪。 陷入了沉寂的和室中,只留下青年一人兀自出神,可若是有人尚在此处便会发现,他的眼中不时闪过疑惑、愤怒、烦恼种种复杂的情绪,令人难以分辨其中的想法,伴随着他眼中神色的变化幽黑的瞳孔中似有暗紫色的光芒闪过…… ——————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娱乐实在太过匮乏,或者是说这座岛国的资源实在太过匮乏,从饮食到玩乐,无论是从新意还是从各种角度而言实在无法让沈砚提起兴趣来,或许他们自己也没有兴趣也说不定。毕竟,如果他们真的生活充实的话,就不至于为了一个八卦而惊动了整个平安京的人了。 自从在藤原家走过一圈之后,先不说藤原家主与藤原姬君的感谢,之后闻风而动的各路姬君与各家贵族都遣人送来了情书或请帖,如果说收到一封是新奇与兴奋,那么当这些东西像雪花一样源源不断地汇集而来时,沈砚却已是唯恐避之不及了。他真得是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这小小的平安京中竟然聚集了那么多的贵族,甚至光源氏他就已经数出了不下于十多脉分支,该说真不愧是皇室衍生出的臣姓吗?真是人丁兴旺啊! 但是在安倍晴明的建议下,沈砚只接受了藤原家的邀请,之后又随安倍晴明拜访了平安京中的几个阴阳世家,随后便闭门不出婉拒了所有的邀请与信笺。就连安倍晴明也受他连累,一连报了大半个月的物忌。 不过二人宅在安倍邸中倒也不觉无聊,毕竟这座府邸仅以安倍晴明的身份而言是绝对超标了的,不过因为靠近土御门这才便宜了他。府中占地广阔又有各式各样的式神隐匿其间,再加上安倍晴明本人亦是博学之辈,虽然偶尔有些恶趣味,但这并不妨碍沈砚与他相谈甚欢。因为,之前拜访藤原家已经有助于沈砚深刻的认识到,这个平安京中的贵族们到底是多么的庸碌无趣,即使是名声在外的藤原道长也太过醉心名利,而且那般心机手段在沈砚眼中实在太过低级。 无他,只能说见识限制了眼界,更限制了他们的上限。这座岛国上的所有争端加在一起也不抵当初大唐的一道之地问题多,沈砚当初连大唐国事都敢上手安排,更何况这平安京中的勾心斗角了,这种程度的政斗对他而言委实有些像小孩子过家家。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习俗的问题,这里的人大多端着架子,沈砚虽也能装,可是那般说话做事看着便觉得累,怎么想都不如与安倍晴明交谈随心,所以沈砚宁愿宅在安倍邸与安倍晴明下一天棋,也无心出去应酬那些所谓的贵族。 当然,若是有人来请他们去除秽还是要去的,至少不能见死不救啊,沈砚刚开始的时候时常会这般想。但他很快便知道,他实在想得太多了。安倍晴明与他是极出色的阴阳师没错,但是平安京中也不是只有他们两个有真本事的阴阳师啊!远的不说,安倍晴明的师兄贺茂保宪、他的宿敌芦屋道满从某些方面而言都是比安倍晴明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大阴阳师。 在有这么多备选选项的情况下,安倍晴明与沈砚的闭门不出似乎也就影响不到什么大局了。平安京的贵族们虽是热情却并不长情,见沈砚二人为了躲避邀约都已经闭门不出了,半个月过去他们的兴趣也就差不多散尽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安倍晴明那么无所事事。 不过对于后院里那些姬君们而言,沈砚的回避不仅没有削减她们的兴趣,甚至营造出的神秘感更令她们为之好奇。这般安倍邸收到的请帖是少了,可花笺却是日益增多,沈砚却是更加不明白了,这些贵女们到底是如何通过那几句似是而非的流言就爱上他的呢?实在是令人摸不清头脑。 请帖还需措辞小心的回信,花笺情书则只需要收起来便好了。再加上有式神代劳,半个月下来,沈砚与安倍晴明愈加悠闲了。也不知是不是宅习惯了的缘故,二人虽是闲了下来却都没有任何要出门走动的意思,整日里下下棋、喝喝茶、探讨一下阴阳术,倒也让沈砚第一次体会到了真正的度假生活。再有个式神在旁服侍,这生活,简直不能更腐败! 然而他们两个是过得舒适了,有人却是被烦得受不住了—— “安倍晴明!”身着狩衣的青年挽着弓,腰间挂着一支叶笛,怒气冲冲地快步走了进来:“你又做了什么?怎么我一回来便有那么多人找我给你送东西?” “博雅这可就冤枉我了,这次的麻烦还真不是我惹出来的。”安倍晴明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掩面假哭道。 沈砚无奈地望了他一眼,轻叹一声,主动起身见礼开口道:“此事因我而起,连累了博雅三位,还请见谅。” 源博雅这才发现这庭院中并非只有安倍晴明一人,顿时涨红了脸,连连摆手道:“无事无事,算不上麻烦,我只是认为他又用了什么法术在戏弄我才会……” “原来我在博雅君心中就是这么一副形象吗?真是令人悲伤啊。”安倍晴明像极了所谓的戏精。 源博雅虽然单纯正直,时常被安倍晴明逗弄,但这么明显的做戏纵是源博雅也是断然不会上当的。只见源博雅冷哼一声,径自坐在案旁,反问道:“你难道不是吗?”言罢也不待安倍晴明反应,便向沈砚颔首道:“源博雅。” 沈砚回礼道:“天羽剑,是暂时借住在晴明君家中的阴阳师。”说话间看着源博雅周身沾染的妖气,沈砚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有何需要帮助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既是晴明君的朋友那便也是我的朋友。” 源博雅闻言不由一愣,但看着沈砚这副温文有礼的样子,他突然有些明白他为什么会收到那么多请他转交的花笺了。如果他有妹妹的话他必然也愿意将妹妹许配给这种君子,更何况在这百鬼夜行的京都,有一位身为阴阳师的夫君庇佑也不失为一种极好的选择。 虽然源博雅并不知道沈砚为什么会那么说,但他还是乐意接受旁人的善意的:“如此在下便先谢过天羽君了。” 看着思路完全没对上线的二人还交谈地似模似样,安倍晴明一时没忍住不由笑出了声。收到二人同时投来的疑惑的目光,安倍晴明无奈道:“天羽殿不必担忧,博雅他既然外出那么久才回来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必然是去了爱宕山。他与爱宕山的大天狗乃是旧交,长时逗留必然受其照料,会沾染上妖气也是理所应当。” 安倍晴明略微一顿,忽而苦恼地笑道:“事实上,若是博雅哪次外出没有碰上妖物,那我才会惊奇呢。” 源博雅闻言也不由苦笑:“这种习以为常我当真是不想要啊。” 沈砚看着他两不由轻笑:“左右有晴明君在,博雅君完全不必担忧自身的安全,倒不如好好去享受这些事情好了,毕竟这般奇妙的经历从某种角度上而言也是一期一会的奇遇呢。” 源博雅想了想也是颇为赞同地点头道:“确是如此。妖怪中也是有不少值得结交的呢,便是遇上了恶妖,我手中的弓箭也不是拿来观赏的!” 安倍晴明捧场地抚掌大笑:“博雅君英武!” 源博雅闻言不由红了脸,然而下一瞬安倍晴明嗤笑出声却是令源博雅顿时回过味来:“晴明?!你又取笑我?” 安倍晴明眨了眨眼睛,拒不承认:“博雅你真的是多虑了,我怎么可能会嘲笑你呢?” “我不信,你一定是在嘲笑我!” “真的没有啦~” 看着拌嘴的二人,沈砚默默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但是面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大,并且愈加像极了欣慰的老父亲,然而正当安倍晴明与源博雅之间的“战争”终于告一段落之时,蜜虫却是疾步自院外行来:“晴明大人,门外有人来请。” 安倍晴明挑眉:“不是说过我犯了物忌,不宜出行的吗?让他去请其他的阴阳师吧。” 蜜虫却是苦恼地站在原处:“可是……他说他是受道摩法师指点来请天羽殿下的。” “芦屋道满?”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名字,三人面面相觑。 沈砚微微蹙眉,却终是起身道:“去看看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要先明白情况才能做出有效的应对。” 安倍晴明亦是收扇起身,认同地颔首道:“正是,我们且去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在买什么药好了。” 第99章 魑魅魍魉 三 “渡边君?究竟是何妖鬼,竟然让你们源氏与道摩法师都没有办法,竟还要来我府上请人?”将前来请人的也并非无名之辈,而是源氏的家臣,渡边纲。见到此人安倍晴明虽是面上不显,心中却也是惊讶的。 须知这一脉源氏皆是武士,素来不屑鬼神之事,又有一腔血勇,平日里仅凭一把刀剑便不知搏杀了多少鬼怪,可以说他们是鬼怪最怕的那一类人,却不曾想竟也有鬼怪敢在曾经斩落过酒吞童子的源赖光家中作怪,真让人不知该感叹那它是艺高鬼胆大还是惋惜它上赶着送命的好。 不过如今看来倒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能让芦屋道满拿来为难他的鬼怪,不管怎么想都绝对不是好应对的。 是的,就是为难他。虽然芦屋道满指名道姓要请的是沈砚,但是知晓他与安倍晴明之间的恩怨的人都清楚得很,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沈砚逼安倍晴明出面呢!只可惜……安倍晴明轻笑,这次芦屋道满可算是打错了算盘。 他有理由相信在用沈砚做筏子之前芦屋道满肯定也占卜过自己这么做的成功率,不过卦象多半是晦涩不明的。但那显然无法成为芦屋道满收手的理由,甚至可以说这正成为了他出手的理由——安倍晴明在天文卜算上的造诣向来在他之上,若是安倍晴明有意出手遮掩芦屋道满自然占卜不出结果,而没有结果同时也证明了安倍晴明确实十分在意沈砚。能够明确这一点对于芦屋道满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然而……安倍晴明原本便略微上挑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眼角带着笑意,愈发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狐狸。然而这个结果却不是他出手遮蔽的结果,而是因为沈砚本就是神剑付丧神,就连须佐之男都无法预测他的凶吉芦屋道满一个人类阴阳师自然无法妄谈窥视他的命运了。 错误的推测自然便注定着芦屋道满的算计落空。面对渡边纲言辞恳切的请求与不断投来的目光,安倍晴明却仍是一言不发地稳坐钓鱼台,沈砚只一眼便知这家伙已是打定了主意看着他的宿敌在他这堵南墙上撞得头破血流。况且见渡边纲这般急切,沈砚又思及自己的阴阳术还需充分实践才可以学习最后的那一册阴阳术,随即起身道:“我且随渡边君走上一趟吧,晴明君既是犯了物忌,还请务必不要出门才是。” 沈砚的话中隐含警告之意,他愿意助人为乐、替人解决麻烦,可那也并不代表他愿意被人当成猴戏看啊!事实上物忌期间来见客都是不可以的,既然要做戏那便应该做全套,家中待客无人看见也就罢了,但他若是敢出门看他的热闹,那就不要怪他让他真正犯一犯物忌了。 但是沈砚显然低估了安倍晴明的胆量,只见他冲他微微一笑,随即在渡边纲不断投去的迟疑目光中微笑道:“渡边君不必担忧,天羽君在阴阳一道上的造诣并不在我之下,若是渡边君仍不放心的话我也可派去一位式神随行,若是出了什么变故我也可立刻得知。” 安倍晴明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渡边纲自然也无法强求他一定要随他前去除秽,毕竟在别人物忌期间登门拜访本就已经是逾礼,若再强人所难那便是结仇了。他虽不惧那些神鬼手段,但阴阳术与式神的种种诡异却是令他不得不防,所以如非必要,他也不愿得罪一位阴阳师,尤其还是一位誉满京都的大阴阳师。 沈砚瞥了一眼在安倍晴明的示意下不情不愿地跟在自己身后的红莲不由冷哼一声,一甩袖便跟在渡边纲身后一同离去了。即使渡边纲为了接他去源氏还专门赶了牛车来也未能缓解沈砚冷漠的神色,没办法,任谁被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能力恐怕心里都不会痛快,更何况还要被安倍晴明看热闹。哦,或许还要加一个源博雅,沈砚右手虚握,一柄剑影半虚半实地在沈砚手中闪过。 希望那只妖怪足够强大,否则他没有发泄完的怒火可就不知道会由谁来承担了!沈砚深吸了两口气,努力平复下自己心中的怒火。虽然他已经尽力调整过了自己的心态,但是这个角色的同步率给他带来的影响还是无法避免的,最明显的表现就像是现在——从前他可不会因为这种冒犯就心生杀意。 因为沈砚一直相信一个道理,如果你想扮猪吃虎,那就不要怪旁人将你误当成猪。毕竟,自己锦衣夜行还怪别人不去看你,这不是贱人矫情又是什么? 当然,同步率也并非毫无用处的,沈砚默默记下,对于某些特殊的人设而言威严更重于生命,他还是缺乏些许上位者的恩威并重,沈砚默默地为自己的扮演在心中记下了笔记,下次若是还有类似的人设这是他应该注意的地方,毕竟扮演的不到位可是会影响他的认可值收入的。虽然他认可值够花,但是“钱”这种东西总不会嫌多,不是吗? 沈砚虽是一直冷着脸,但渡边纲尴尬了片刻仍是干咳了两声,遮掩下自己声音中的别扭,主动开口介绍情况道:“天羽法师,这次遇到了麻烦的是我的主君源赖光家的姬君,她日前参加过一场宴会归来后便一直萎靡不振,今日更是直接昏迷不醒。道摩法师看过后说是中了诅咒,中咒的时间便是那场宴会当日。” “但是在来之前道摩法师便已经尝试过驱散诅咒,并未成功。我们也询问过当日随同前去的侍女与嬷嬷,仍未找到这诅咒究竟来自何处,因何而来。可道摩法师又说,这咒若是三日不解,纪子——便是姬君便将有生命之危。还请大人慈悲,救救我家姬君吧。” 渡边纲越说越是动情,最后更是险些哭了出来。他是源赖光的家臣,与赖光本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赖光的亲女于他而言也与女儿无异,可以说他也是看着她一日日长大的,如今见她如此虚弱自然也是心痛不已。事实上不仅是他心疼,若不是连芦屋道满也没有找到施咒之人,卜部季武、坂田金时、碓井贞光几人说不定早就提着刀上门将那敢诅咒他们姬君的妖物给斩杀了。 要知道赖光四天王可都不是畏惧妖鬼之辈,甚至渡边纲还曾斩落过茨木童子的手臂,可见即使在妖鬼之中他们也是数得上的强者。这般七尺大汉为了求他哭得肝肠寸断的,纵是沈砚心中有气也板不起脸来了。 他无奈地放柔声音安慰道:“渡边君还请安心,在下定会让姬君平安无事的苏醒的。”他对老祖宗的阴阳术还是颇为自信的,虽然他本事还不到家,还无法称之为传统意义上的鬼神,但是这东瀛的八百万神明同样水分极大啊!而且,系统出品必属精品,寻常阴阳师总会有偏重擅长的方面,如安倍晴明擅长天文卜算、芦屋道满精通诅咒斗法、贺茂保宪在符咒阵法方面颇有天赋。 但沈砚却不同,他的实力更加均衡、全面,倒不是说安倍晴明等人不是全才,只是人总是喜欢从自己更擅长的方面入手解决问题,因此思考问题总是不够全面,所以在面对未知时,还是考虑全面的沈砚更容易找到真相。 渡边纲虽是更信任安倍晴明的实力,但是因为源赖光与藤原道长的关系在,他也知道沈砚确实实力不俗,此时得了沈砚的保证,他的心下也稍稍安定,说不定安倍晴明所说并非客套,芦屋道满所为也并非为了报复安倍晴明,这位阴阳师大人确实有办法救治他们的姬君呢?这么想着,渡边纲驾车的速度也不由快了起来,姬君可务必要平安啊! —————— “赖光大人,道摩法师。”沈砚向源赖光与芦屋道满见礼后也不多说废话,只道:“先让我看看姬君的情况吧,这种事情只有看过之后才能有定论。”事实上在抵达源氏宅邸时沈砚便已经看过了,他是神剑付丧神阴阳师们需要念咒画符才能激发的阴阳眼对他而言却是随心开闭的,但是,方才在门外观望,他却没有看到任何妖气与怨念。 怪不得连芦屋道满都被难住了,沈砚心下暗叹,只希望从那位纪子姬君身上能够找到足够的线索能够让他找到罪魁祸首,否则若是要以诅咒为媒介追溯凶手,那位姬君便少不了要受一番折磨了,他虽有信心保住她的性命,但那般痛苦委实不是一个放在原世界才上初中的女孩子所应该承受的。 源赖光到了嘴边的客气话虽是被沈砚噎了回去,但他不怒反喜,身为武人他本就不喜欢京都的繁文缛节,更何况如今他心爱的女儿还卧病在床,沈砚的作风倒是正中他的下怀。他立刻起身引着沈砚向纪子的房间行去,言语之间竟是担忧与急迫:“让天羽君见笑了,只是小女年幼丧母自小便是我亲手养大的,如今见她这般,我实在是寝食难安,还请天羽君务必要找出真凶,救回小女的性命。” 沈砚微微颔首:“在下必尽力而为。” 芦屋道满冷哼一声却并未说话,只束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源赖光为他讲解情况。 说话间一行三人便已行至了纪子姬门前,敲门提醒屋内的女眷回避后三人这才推门进入。 事实上说是来看纪子姬的情况,但即使到了屋中也是见不得人的,便是源赖光一个男人养女儿再怎么糙,女儿的名誉他总是会顾忌一二的。一张大大的屏风将屋内的情况遮得严严实实,连人影都见不到一个。 沈砚也不觉意外,毕竟上次去藤原氏的时候那位藤原姬君有过之而无不及,源赖光二话不说便带他们来纪子姬的闺房已经是非常信任他们的表现了。 幸而屏风虽遮挡视线却挡不住阴阳眼的窥视。沈砚心念一动,便抬眼向屏风后望去。 与此同时,芦屋道满似有所觉得抬头望向沈砚,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 第100章 魑魅魍魉 四 常人总觉得阴阳眼是阴阳师、巫女、神官等职业的标配,其实不然。世人常说的开阴阳眼,实则不过是以灵力感知出妖物、妖力的存在,很多细微之处都无法感知,甚至有些修为浅薄的修行者连妖物的形貌都看不清,只能辨别出大体的形态。 所以阴阳眼才会是传说中难得一见的天赋,当然,灵力高强的修行者在感知时所能感知到的细节也就越多,“看”到的也就越是清晰,如芦屋道满之流的大阴阳师即使没有阴阳眼的天赋,他们所感知到的世界也与阴阳眼所看到的并无二致。如芦屋道满,他便是凭借自己的修行修得“阴阳眼”的代表。 但是拥有并不代表不嫉妒,他辛辛苦苦修行数十年才得来的东西,有些人却与生俱来,这种天赋由不得人不去嫉妒。芦屋道满不由微微皱眉,原本因安倍晴明而对沈砚生出的一分不喜此时更是变作了三分。他果然最是讨厌这些天才。芦屋道满瞥了那道深深扎根在灵魂心口处的诅咒,眼中闪过一丝恶意,丝毫没有出言提醒的打算。 沈砚此时也无心去留意芦屋道满的神色,他正在打量着眼前看到的东西。 果然,无论看过多少次仍然无法适应啊!沈砚心中不由轻叹一声。 事实上他的阴阳眼也并非芦屋道满所认为的那样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而是在学习了系统所提供的阴阳术后所拥有的能力。不过无论能力是怎么得来的,能达成的效果却是相同的。 在沈砚眼中,当沈砚不再关注周围的死物时,屋中所有的遮挡之物迅速虚化,所有实体之物都在他的眼中消失,就连源赖光等人身上的装扮在他眼中也换了一副样子——那是他们灵魂的模样,源赖光身上穿着武家的装扮,腰间悬着传说中的童子切安纲,背上悬着一只箭筒,一道弓箭的虚影在他背后若隐若现,周身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金光之中,鬼神辟易;而芦屋道满身上除了耀目的灵光更还蒙着一层血煞,显然这位大阴阳师平日里也没少干一些染血的勾当。 不过旁人的纷争并不在他关注的范围之内,只要芦屋道满不惹到他头上,沈砚也懒得过问他的品性,左右在这个时代不死人是不可能的。比起芦屋道满反倒是源赖光背后的弓箭虚影引得沈砚多看了两眼,虽然他从未见过那弓但在看到的第一眼他便已经知晓了它的名字——雷上动。 传说中由文殊菩萨的化身养由基于梦中赠与源赖光的神弓,真要算起来他与它现在也算得上是同类呢,只可惜这把弓明显没有诞生出神志,甚至就连神光也是半虚半实的,显然这把神弓并没有完全承认源赖光主人的身份。 虽是有些意外在这里还能见到这把传说中的弓箭,但沈砚这些年下来见过的活着的传说都不在少数,更何况不过是一把弓箭。于是沈砚看了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望向屏风之后。只见,一名身着十二单衣的少女悄无声息地躺在屏风之后,若非她的灵魂形体未散,沈砚甚至怀疑她此时已经死了,因为她灵魂上的灵光微弱的仿佛风中残烛、雪中萤火,转瞬将逝,惹得沈砚不由略微屏住了呼吸。 不过转瞬沈砚便发现,并非她的灵光已经微弱至此,而是有什么东西遮掩、吸取了她的灵光,以至于使一个原本健康的少女展露出这种濒死的假象。但是沈砚心中明白,若是不尽快将那吸走她的灵光的东西祛除的话,这份假象可就要变成实实在在的真相了。 沈砚凝神望去,只见那是一缕缕黑色的丝线,细细地缠绕在源纪子周身,牢牢地锁住她周身的所有灵光,而这些丝线错综复杂,纵是以沈砚的眼力也足足看了一柱香方才理清这些丝线的头绪,然而,这个头却是令沈砚不由陷入了沉思——这些丝线竟是从源纪子的心口生出来的! 虽说表象不一定就代表真相,但是大多数时候表象还是与真相有所联系的,自心口而生的诅咒,多半与源纪子本人的心意相关,无论是有人以咒术谋害她也好,还是她无意间得罪了什么人也好,这下咒之人必然与源纪子关系匪浅。毕竟,涉及到灵魂与心意的诅咒可不是简单地知晓名字或生辰便可以施展的。 诅咒总是要有媒介的。沈砚又花了一炷香再次仔细确认了一遍,这诅咒确实只出自源纪子自己的心口。于此,沈砚不由沉默了下来,他总觉得他似乎接到了一件棘手的委托,而且,他似乎已经猜到了这份诅咒究竟来自于谁了。 只是……沈砚收回目光接触到源赖光投来地急切地询问的目光,沈砚不由心中暗叹一声,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还是让他们父女自己详谈去吧。 沈砚微微敛目沉思片刻,终于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屏风后的源纪子。虽然他大概已经猜出了诅咒来自于谁,但是源赖光请他来并不是让他来当侦探破案的,所以知道事件的脉络还不是结束,还要解决掉现在的这种窘境才是源赖光请他来真正的目的。 沈砚此时也算是明白为什么精擅诅咒的芦屋道满却对源纪子的情况无能为力,还想借此来为难他与安倍晴明了。因为无论以那种方法解除诅咒被诅咒的人与施加诅咒的人总有一方要受到中止的诅咒的伤害,然而这位源纪子姬君身上所附加的诅咒却是来自于她自己的,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类,无论是诅咒的侵蚀还是诅咒的反噬显然都不是她能够承受的。 显然,芦屋道满并不是看不出这一点,而这才是让他束手无策的根源。他与源赖光所说的情况也不过是最表象的情报,明显是在明哲保身,不愿掺和这趟浑水。 沈砚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一小姑娘为什么要想不开呢?她虽然没有母亲,但还有深爱她的父亲呢!她又是如何忍心的抛下她的父亲的呢?沈砚虽是想不明白但是人总是要救的,毕竟他的雇主是源赖光,他既然答应了源赖光的邀请自然要完成他的委托,至于源纪子的想法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不过一十三、四的小姑娘,放在原世界都是完全民事能力人,想要自杀?抱歉,在他这里,此路不通,申请不批! 既不能放任诅咒继续,也不能强行中止诅咒,那就必须要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了——沈砚再次凝神,望着自源纪子心口长出的丝线,眼底一抹深沉的紫色渐渐晕染开来。 既然诅咒本身不能做文章,那就从它的能量与去处上做文章。虽说这诅咒是源纪子自己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但是她终究不是身负灵力之人,周身亦没有足以致人死命的怨念,所以她所施展诅咒的力量必然是通过某种方式途径从旁人处借来的。而沈砚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份力量的源头,切断这份力量的供给,然后在保证她的生命安全的情况下等待这份诅咒耗尽力量,自然失效。 这种办法听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却并不简单。因为很多力量都不是结界能够完全阻断的,而若是隔绝所有的灵力等能量,不等诅咒耗尽源纪子就会死在诅咒之下,所以必须有针对性地进行阻隔。然而供给这份力量给源纪子的存在显然对她并无恶意,所以她的身上没有恶念、没有怨念,就连诅咒的源头都源于她的心。 但这样一来,便更加不好确认力量的来源了,因为这是源纪子单方面有求于对方,而她对于对方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若是换了其他的阴阳师来面对这种情况必然是要头疼的,不过好在源赖光请来的是他——伴随着沈砚眼底的紫色晕染开来,他眼中的世界再次发生了变化。 丝丝缕缕的丝线浮现在他的眼前,自每个人的心口牵出的丝线绝大多数从空中飘飞而出,牵向远方,少数的几根与这屋中的其他人的心口相连,只不过这些丝线有的粗有的细,而且颜色皆不相同,想来其所代表的含义必然也是不同的。 这正是沈砚认为自己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情的依仗——因果眼。即使在系统所给予的阴阳术中也排上了高级阴阳术的顶级秘术,能够看见人与人之间的因果线的牵连的眼睛。 虽然源纪子身上并无能够辨别其诅咒的力量源头的气息,但对方既然为他提供了力量,那么他们之间就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某种因果,他只需要从众多的因果线中找出那条与众不同的,便足以由此追本溯源,并最终找到诅咒的力量源头。只要找到诅咒的力量来源到时想要截断诅咒的力量供给就变得轻而易举了。 不过虽然有因果眼相助,但想要在繁杂的因果线中找到他想要的那一条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足足找了半个钟,直把源赖光的耐心都磨得差不多了,沈砚才忽然眼前一亮,但随即又皱眉沉思了片刻,这才抬手凌空画出一张符咒隔空打入源纪子体内护住她的灵魂,随即手一探,自虚空中拉出他的本体,拔剑出鞘,猛地一挥。 那条极为纤细颜色却暗沉如墨的因果线应锋而断,沈砚脸色瞬息白了三分。对方提供力量的手段确实高明,并非怨念、祈愿、契约这类常规的方式,而是因果。这也是他方才犹豫的原因,如非必要他实在不愿擅动因果,须知玩弄命运之人也必被命运玩弄,因果正是命运的一种体现。 但救人如救火,来都来了,沈砚自然没有道理临阵退缩。所以即使他知道斩断因果不仅会消耗大量的力量甚至还有可能带来无穷的后患,但他还是做了。 不过,这般付出的结果自然也是无比喜人的,随着因果线的断裂,诅咒失去了赖以维持的力量,开始最后的反扑,妄图通过吞噬源纪子的灵魂来补充自己的力量,然而沈砚早有准备,先前打入源纪子体内的符咒猛然浮现,耀目的灵光将无根的诅咒瞬间弹出源纪子体内,令它半分灵魂也攫取不到。 屏风之后灵光与暗芒闪烁数变,最后没有了支持的诅咒最先败下阵来,迅速衰败,最终消失在空气之中。同样看见了这番显像的源赖光与芦屋道满二人同时惊愕起身,源赖光惊喜不已:“天羽君?可是诅咒已经解开了?!” 芦屋道满亦是失神喃喃:“竟然解决了?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然而此刻沈砚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疑惑与动静,因为,他所有的注意与视线皆被他心口的某处感知所牵动。他低头望去,只见一条颇为粗壮的红线……不,说是红绳更准确一些,自他的心口牵出,直牵向远方。而且他能够感受到的是,这条红线与他方才所斩断的那条因果线来源于同一个人。 沈砚脸上也不由露出了错愕的神色,无声低喃道:“这是……结缘线?” 第101章 魑魅魍魉 五 结缘一词源自佛语,引申作结下缘分之意。既是缘分那么自然并非狭隘的理解中的姻缘,事实上结缘所结之缘泛指一切的缘分,包括亲缘、情缘、友缘等等缘分。想要区分也很是简单,因为虽然结缘线都是红色的,但是各种缘分之间的颜色依旧有着细微的区别。 比如说友缘线是玫红色、情缘线是粉红色、亲缘线是正红色…… 没错,世人常认为代表姻缘的红线其实在因果之中代表的是亲缘而非情缘。世人常说爱情久了就变成了亲情,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而且因果线是会变化的,而且是无时无刻不在变动,情缘线也会变成亲缘线,亲缘线也可能下一秒就断裂,可以说世人的每一个举动都会影响因果,正所谓种一因得一果,无外如是。 沈砚也是第一次运用这双因果眼,因为他知道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一定是好事,更何况还是变化多端的因果,当他看到已有的因果并做出某些决定时,有些因果就已经变动了。所以说,盲目的信任什么因果、命运,最终只会害人害己,人所能依靠的永远只有自身的实力而已。 但是,无论怎么说沈砚都从来没有想到过,这双眼睛竟然这么不靠谱! 是的,不靠谱,这个评价绝对没有错!事实上在斩断源纪子身上的因果线时沈砚就已经准备好看到自己身上多出一条恶缘线的准备了。毕竟就算对方再怎么不在乎源纪子的灵魂,他这样做都无异于在向对方挑衅,能够通过因果来施展秘术的存在即使不是这个世界的力量顶层也必然有其独到的能力,这也就意味着对方一定极为在乎自己的颜面。 正如他之前在渡边纲怀疑他的能力时心底会生出难以抑制的杀意一般,他斩断了对方与源纪子之间的因果线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对方找自己麻烦的准备,在他的预想之中最好的情况无外乎对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源纪子的灵魂,所以即使因果线被斩断也懒得搭理他,然后他们之间的因果到此为止,再无干连。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没有恶缘线也就算了,这么粗的结缘线? 他的因果眼该不会也有色盲,把黑色看成了红色吧?哦,不对,就算是色盲也应该是把红色看成黑色啊!这结缘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更让沈砚无法理解的是,因果线的粗细也代表着双方之间的缘分深浅,大多数的因果线都像蛛丝一样纤细,虽不至于一扯就断,但视觉上的效果确实是那样没错的,而就算是缘分较深,如源赖光与源纪子之间的亲缘,再如安倍晴明与芦屋道满之间的恶缘,他们之间的因果线便像是缝衣服的线一般粗细,这已是足够纠缠一生的缘分了。 然而……沈砚眨了眨眼再次默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心口的红线,嗯,没有看错,还是那么粗,像麻绳一样……摔!开什么玩笑?这么粗的因果这要纠缠上几辈子啊?! 先不说他是在一个个世界之中穿梭的人,在这些世界中根本没有任何血缘亲人,就算有那也不可能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的跟着他跑啊!他是靠着系统穿越世界,难道他也有系统吗?如果没有的话那就更扯了,就算是转世,那么多世界中一次次精准的转世到他所在的世界,这得是多小的概率的事情?! “系统,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穿越者吗?”沈砚默默地在心中问道。 996显然也被这粗壮的红线给吓到了,它足足停顿了三秒方才回答道:“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同一时空投放复数的穿越者是会引发世界意志的反抗的,但是也不排除意外情况。我这就请求主脑对这个世界进行复查扫描,请宿主耐心等待结果。” 沈砚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无奈地收回了自己的思绪,行吧,看来系统也不怎么靠谱,至于扫描结果,沈砚已经放弃等待了,毕竟时差在那里摆着,就算是系统内部交流沈砚也完全不指望它们的速度。 左右也不是什么恶缘,至少从理论上而言对方对他并无恶意。沈砚心念一动,因果眼与阴阳眼的效果消退,世界在他眼中再次恢复成了平时的模样,屏风再次阻隔了他的视线。 虽然屏风后侍女们的欢呼已经足以证明沈砚的施法是极为成功的,但是沈砚的沉默就算是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源赖光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面上仍带着尚未褪去的喜色的源赖光投来了担忧的目光:“天羽君可是还发现了什么难事?” 沈砚收回目光对他微微一笑,摇头道:“赖光君不必担忧,不过是我的一些私事罢了。姬君刚刚苏醒,想必你们父女之间必然还有话要说,我便不多叨扰了。” 作为能够在藤原道长那种人精手下混出头的人,源赖光自然也不是什么蠢人,听出沈砚话语中的暗示,源赖光顿时脸色一变,随即也不再追问沈砚的异常,只道:“多谢天羽君救回小女,您与道摩法师的酬劳随后我会遣人送到府上,府上杂乱便不多招待二位了。只是,今日府上的事情还希望二位守口如瓶。” 源赖光的要求并算不得过分,这平安京看上去光鲜亮丽,暗地里却不知有多少见不得人的阴私,不然也不会滋生出那骇人听闻的百鬼夜行了。更何况这本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所以沈砚二人皆是点头应下。源赖光再次致谢之后,二人很快便被源赖光礼送出府。 芦屋道满是自己驾车来的,倒是沈砚是被临时请来,源赖光自然便派了渡边纲护送沈砚,但是芦屋道满却以同路为由主动要求要送沈砚回去。武家的牛车自然比不了芦屋道满的舒适平稳,沈砚又没有自虐的爱好,芦屋道满相邀他自然便一口答应了。源赖光虽有些犹豫但见沈砚自己都同意了,他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于是沈砚与芦屋道满便坐着一辆牛车缓缓远去。 沈砚与芦屋道满并不相熟,如果说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那么也就只有安倍晴明了,但是沈砚与安倍晴明是朋友,可芦屋道满与安倍晴明却是宿敌。如此一来,牛车之上不免有些冷场,虽然车上的二人都不觉得尴尬,但是沉默的氛围却惹得前方拉车的牛都不由连连回首。 能被芦屋道满用来拉车的牛自然也不是凡种,正如安倍晴明出行喜乘胧车一般,芦屋道满拉车的牛亦通人性,至于是否还有其他的特异之处,沈砚暂时还无从得知。正当沈砚被频频回首的牛吸引了目光时,芦屋道满终于开口了:“你方才斩断的是什么?你是通过斩断诅咒的力量来源而结束诅咒的,那你又是如何确定它的力量来源的?” 芦屋道满并不觉得自己的询问有什么不对,他是平民出身,若是没有这般的不耻下问与厚脸皮,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虽然这样有些时候容易犯忌讳、经常被拒绝,但是总有人愿意讲,自然也就能多学到一些东西,他的阴阳术便是这般一点一点积累出来的。 虽然他仍然讨厌安倍晴明,仍然不喜欢那些天赋出众、家学渊源、顺风顺水的人,但是沈砚方才露的那一手已经足以让他忽略掉这些了,他有预感,沈砚所用的方法一定是他从未涉及过的方面。 沈砚不由略微侧目,方才开因果眼的时候他便发现芦屋道满身上的因果是常人的一倍还多,而且善、恶参半,可见芦屋道满本身必然是一个极为复杂的人。但是或许是安倍晴明正义一方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沈砚着实没有想到与其对立的芦屋道满竟然会对他如此平和,甚至还会不耻下问! 沈砚心情复杂之余,却也没有错过芦屋道满眼中求知的目光。他不由略微一顿,但也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见所为告诉了他,虽然他还不够了解芦屋道满,但是,那种求知的目光着实令人不好拒绝,反正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秘密,告诉他倒也无妨。 好学上进的人总比好吃懒做的人招人喜欢。沈砚将一切和盘托出后却发现芦屋道满看他的眼神更加奇怪了,那是一种警惕、奇怪与羡慕交织的复杂感情,正当沈砚想要看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时,却见芦屋道满避开了他的眼神,突然开口问道:“你真的是人吗?” 沈砚失声,这让他怎么回答,若要以他的灵魂来判断,他肯定是人的,他也只承认自己是人,可是他如今用的这具壳子却是灵力化出的付丧神,严格来说他只是一把剑,如何算得上是一个人?更何况作为人类,人类对非人的忌惮沈砚是再清楚不过,就算是同类他们都互相猜忌,更何况鬼怪? 沈砚亦是不知如何作答,他不想说谎,却又不愿横生事端,正当他犹豫不决之时却听芦屋道满轻哼一声,不再追问只道:“不必说了,想来与那妖狐之子混在一起,你多半也是个半妖。既是半妖那就守好你自己的秘密,否则让人抓住了你的虚弱期,你就等死吧!” 沈砚默然,这话……虽然听起来不那么友好,但他真的不是在提醒他吗?所以说,传说中令人畏惧的大阴阳师芦屋道满其实是个傲娇?噫——历史果然不靠谱! 芦屋道满自然不可能对沈砚的因果眼不感兴趣,但是他也知道这种闻所未闻的秘术沈砚必然不会轻易告诉他,所以他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沈砚手中一直没有收起的本体:“这是唐国的灵剑?” 不管在沈砚苏醒之前十拳剑是什么样子,反正沈砚用十拳剑的灵体苏醒之后,十拳剑的本体就变成了他曾经的佩剑——归羽剑。望向手中的剑沈砚的神色都不由柔和了三分,这是叶英为他亲手铸造的灵剑。 虽然不知十拳剑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但是他也并不在乎那些,位置决定思考的问题,他又不是系统的上司,他为什么要考虑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反正对他又没有坏处,咸吃萝卜淡操心吗? 归羽剑的特色足以让所有人认出它的不凡与它的出处,然而,芦屋道满的这个问题却同样令沈砚难以回答,如果是归羽剑那自然是唐国的剑,可若是说十拳剑,那铁定是东瀛的啊!这让他如何判定?不过沈砚仅仅思索了一秒,仍是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是!” 不管它本质是不是十拳剑,反正现在它是他的剑,那它就是归羽剑,就是他的剑! 芦屋道满又仔细打量了归羽剑几眼,颔首赞叹:“此剑神异。” 沈砚听他夸赞归羽剑也不由露出了笑容:“自然。” 谈笑间牛车已行至土御门前,二人礼貌作别后沈砚方一踏入安倍邸便对上了安倍晴明狐狸般的笑容:“看来天羽殿与道满君相谈甚欢啊~” 沈砚挑眉嗤笑:“别说的你好像多讨厌他一样。”因果线虽然变化多端却也不会骗人,安倍晴明与芦屋道满之间牵的可不是纯黑的恶缘线,如果真要说的话那条灰褐色的因果线中可是结缘与恶缘纠缠不休呢。 安倍晴明被戳穿也不恼怒,只笑道:“天羽君可好奇那源氏的姬君为何给自己下咒?” 红莲一直跟在他身侧所以沈砚也不奇怪安倍晴明知道这些,毕竟别说安倍晴明,他自己如果有心想要起卦占卜也是可以算到的,毕竟过去的事情可比未来的事情好算的多。不过,沈砚瞥了一眼安倍晴明对面源博雅不太自然的拢着的袖子,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落座道:“愿闻其详。” 第102章 魑魅魍魉 六 源赖光是一位合格的父亲,这一点毋庸置疑,更何况作为一名武士源赖光对于儿子还有诸多的要求,可对于唯一的也是最小的女儿源赖光却是极尽宠爱,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源纪子那么些年下来没有被他宠成无法无天的小魔女都要感谢她确实天性柔弱、善良。 然而,无论怎样源赖光都只是父亲而已,男性与女性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的差异都决定着很多时候源纪子不说他就无法理解源纪子的心理,这种情况在源纪子年龄渐长逐渐步入青春期后愈加严重。 虽然源赖光一直将源纪子当作最尊贵的姬君供养,一切用度、教育甚至都是比照着藤原家的姬君的标准来的,所请来教养源纪子的嬷嬷也都是宫中出来的女官,可以说从物质条件而言源纪子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性之一。 但是心灵的欲壑很多时候不是物质能够填平的。教养嬷嬷终究无法代替母亲的位置,更何况主从有别,有些话她就是再在乎源纪子也是不能说的,可她不说,源赖光也无法那么细致的去想到一些独属于女孩子的问题,因此最后就使得源纪子在某些方面总是有所缺失的。 在她小的时候她在这方面与其他姬君的区别或许还体现不出来,可是随着源纪子年纪渐长,这份区别就渐渐体现了出来。寻常人家中都有主母,家中姬君外出社交总有主母引导,总能省下许多不必要的弯路。可源纪子却是没有母亲的,纵是之前演练过再多次,面对陌生的聚会与那么多的陌生人,源纪子总是免不了要出丑的。 更何况,源赖光毕竟只是一名武士,武家在平安京中的地位对比公家处于天然的弱势,至少在这个时段确是如此。源纪子最是贴心不过,自然不会将宴会上发生的糟心事告诉源赖光,甚至连自己身边的侍女都被她下了封口令,如此一来,源赖光自然更是不知那些发生在女人之间的龌龊了。 源纪子的身世、出身总是有些人攻讦她的理由,她可以不在乎她们对她的嘲笑,但她无法容忍她们偷偷议论她是克母的灾星,更无法容忍她们利用她讥讽源氏的教养,嘲笑她的父亲。当然,她可以将这些委屈都告诉源赖光,可是那只会让源赖光愤怒、自责、悲伤,最后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 毕竟,男人总是无法控制女人之间的关系的。源纪子不是没有试过靠她的努力去消弭那些流言,然而有些时候总是事与愿违。她无人教导,自己摸索之间总是免不了磕磕绊绊,为那些人提供更加津津乐道的谈资,她或许性格温和、有才华但是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天才,她再怎么努力这平安京中总是有比她更尊贵、更努力、更有天赋的贵女。如此一来她的出色也就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况且,只关注别人的缺点与自己的优点向来都是人类的劣性根。源纪子的努力注定无法得到她所想要得到的结果。流言依旧在流传,可源纪子的精神却已经紧绷到了极点。 她或许怨恨那些针对她的人,但她太过善良,甚至从未想过去报复她们,她只是单纯地想要变得更加出色、更加优秀、更加美丽,只有这样她才能让那些流言消失,只有这样她才能捍卫源氏与她的父亲的声誉。 她如此想,便如此做了。她没有怨恨,但她有执念,她的执念终是召来了游荡于狭间的鬼神,神明瞩目,心怀执念的少女献上自己的信仰与灵魂,她的执念得到了神明的一笑,那一场梦过后,契约成立。 “神明啊,信女源纪子,愿意为您献上一切来实现我的愿望。” 她成为了宴会中最出众、最完美的姬君,所有的流言蜚语尽数消失,她们赞扬她、肯定她、尊敬她,这一切都让她为之沉醉。然而她也知道,这是她用灵魂交换而来的最后的辉煌,但她并不后悔,因为,穿过层层屏风,在神明的帮助下,她能够感受得到,随着流言的消失,她的父亲将得到更多的礼遇、更大的机遇、更好的尊重。 而于她而言,有这些便已经足够了。 “感谢您,神明大人。还有……对不起,父亲大人。” —————— 透过安倍晴明占卜出的水镜,映出的真相不仅令沈砚默然,就连已经看过一遍的源博雅也不由再次红了眼眶。 “为什么善良的人总会受到伤害呢?”源博雅忍不住问道。 “因为他们总是不吝于敞开怀抱去迎接一切的善意与恶念。”沈砚近乎冷漠地回答道。 源纪子固然值得同情,然而这也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沈砚对于她的做法不予置评,虽然看不惯其中发生的事情,但他倒也没有源博雅那种悲愤的感情,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的公平,悲剧产生的原因归根究底还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而已。他会用自己的能力、自己的方式去改善环境,但是那些他无力改变的人性他也从来不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空想与理想的区别他还是分得清的。他已经帮助源纪子得到了重新开始的机会,也给了源赖光与她父女二人彼此敞开心扉的契机,他做了这些,已经足够多了。沈砚不再关注这份真相,而是将目光投注到了安倍晴明此时所施展的阴阳术上——“名字?” 安倍晴明闻言笑容愈加真挚:“是啊~我不过是试试而已,没有想到效果竟然这么好呢~”名字是最短的咒,身负灵力的人都有办法用名字来做文章,最常见的便是神隐,只要告诉妖物、神明自己的真名,便有可能会被神隐。而安倍晴明便是通过源纪子的真名去占卜她的经历。 别看这种占卜看起来十分简便,但是仅凭一个名字便可以占卜到那么详细的情况的人,整个东瀛前后千年,恐怕也只有安倍晴明一人能在占卜之术上有此造诣了吧。而且这还是因为源纪子订立契约时恰好许下了自己的名字。 但纵是如此安倍晴明的占卜中也没有那位为源纪子提供力量的“神明”的任何信息呢,也就是说,虽然安倍晴明对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的如此详细,但若是让他去为源纪子解咒,他同样也会束手无策,因为他同样不知道源纪子的诅咒的力量来源于何方。 “神……明吗?”沈砚低喃道。 按理来说安倍晴明既然占卜到了源纪子与对方订立契约的场景,没有道理看不到对方的丝毫信息,虽然从对方的做派之中连他是否是神明都无法定论,但是有一点值得肯定的是对方一定是一位强者,毕竟能够屏蔽掉安倍晴明的占卜的,又怎么可能是庸碌之辈呢? 不过,游荡于狭间的“神明”?是哪位藏身狭间的妖神,还是哪位路过的强者呢?想到那根粗得吓人的结缘线,沈砚一时也不由有些走神。 “怎么?天羽君对那位与源纪子签订了契约的‘神明’感兴趣?”安倍晴明对于人的情绪的感知一如既往的敏锐。 沈砚也不否认:“是的,我很在意,祂与我之间似乎有着不浅的缘分呢。” “哦?是天羽君算出来的吗?”安倍晴明对此表示了自己的兴趣,“如果天羽君不方便占卜的话在下也可以代劳的。” 虽然他的占卜还无法窥探神明的命运,但是以源纪子为媒介占卜一个与那位隐于狭间的存在相遇的机遇还是没有问题的。 沈砚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安倍晴明是心血来潮想要帮助他,毕竟,安倍晴明的嘴角上那一成不变的笑容中的幸灾乐祸可是藏都藏不住。所以他的这份“善意”沈砚也是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必了,如果有缘分的话自然会见到。” “好吧,如果天羽君真的那么想的话……不过,我可是随时愿意为天羽君提供帮助的哦~”安倍晴明不无可惜地笑道。 这件事情至此终于告一段落,沈砚也终于有时间坐了下来与源博雅交个朋友,然而这件事情虽然落幕,真正的麻烦却仍在路上……之前因为安倍晴明犯了物忌,所以所有人也就默认了没有再来安倍邸打扰,然而此次沈砚去源赖光府上除秽,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吸引回了他的身上。 毕竟任何事情同时贴上芦屋道满与安倍晴明的标签都能变得足够引人注目,更何况沈砚之前便已经引起过一番风浪。芦屋道满让源赖光去安倍晴明府上请人是为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可沈砚竟然还真的全身而退,这如何让平安京众人不为之侧目呢? 这次平安京的贵族们终于正视起了沈砚的实力,这也使得安倍晴明虽然依然清闲,可沈砚却再次忙碌了起来。因为已经有人开始慕名来请他除秽了。如果只是单纯的做客,对他的容貌感兴趣沈砚自然会婉拒邀请,可是当这份请帖的原因变成为了解除鬼怪的困扰后,沈砚却是无法再像之前那般轻易的拒绝了。 因为他实在无法见死不救。当然,也有一些想请沈砚帮他们用阴阳术害人的,这种小人沈砚自然是一口回绝,然后再补上一发噩运咒。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却也足够他们狠狠地吃上一番苦头了。 时间一长,所有人便都知道,安倍晴明府上来了一位善良且平易近人的大阴阳师,只要不是请他去害人他便几乎有求必应,而所有去他那里想借阴阳术谋害他人的人都会被赶出来,并染上噩运。这般一来,自然也没有人再敢去请沈砚帮他们做坏事了,而随着沈砚解决的委托越来越多,天羽剑之名也流传愈广。甚至连妖怪之间也略有耳闻。 “天羽剑吗?”一名妖艳的女子透过市女笠的薄纱遥望着平安京的城门,低声轻笑:“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能得那位大人另眼相看吧。” 第103章 魑魅魍魉 七 平安京中的贵族们发现,近来平安京中分外得热闹。 先是出现了一位来历神秘又俊美非凡还博学多才的大阴阳师,后又来了一位容貌艳美、风华绝代、精擅诗词的姬君。这下子,平安京中无论是慕艾的男子们,还是怀揣天真的幻想的姬君们都有了自己追求的目标。 如果说沈砚的来历不明还令人为之犹豫一二的话,那么在沈砚之后出现,传言是为了陪伴方回京的藤原姬君而来到京都的,来自藤原氏旁支的那位姬君却是令整个平安京中未婚的青年才俊都为之趋之若鹜。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几个异类,比如安倍晴明,再比如源博雅,还比如——沈砚。 “说起来那位藤原绫子姬君近来的风头可是比天羽君你刚到京都时还要犹胜三分呢,而且,听说她也同你一般婉拒了所有的书信呢。虽说一些正常的文会也有参与,但是也是一位十分难以讨好的姬君啊。”三人闲聊间安倍晴明突然提起了最近风头正盛的藤原绫子。 源博雅闻言也是精神一振:“虽然难以讨好,但是那位姬君也确实是有吸引他人去讨好的资本啊!抛开那些不明真假的传言不提,单从文会间流传出的和歌与汉诗来看,她的才华绝对胜过这平安京中九成以上的女子!” 看得出来源博雅对那位藤原绫子姬君颇为推崇。闻此安倍晴明面上的笑容不由愈深:“哦?难道我们的博雅三位也动心了?” 源博雅顿时涨红了脸:“你不要胡说啊!这种话传出去会损害人家女孩子的名声的,我只是单纯的欣赏她的才华而已!如果真要说喜欢的话,我还是、还是更希望能找一位能与我合奏音乐的姬君,诗文的话并不是我擅长的方面啦。” 听到源博雅三两句之间便已经自曝了择偶标准沈砚也是失笑:“博雅君可不要妄自菲薄啊,你的文学造诣可是要比某个家伙要好得多呢。不过,如果要与你的音乐造诣相比,它确实是差了些许。”毕竟你可是日后的雅乐之神啊! 然而还不等源博雅害羞,安倍晴明却是猛然抖开蝙蝠扇,遮住自己的脸假哭道:“啊呀,天羽君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我总觉得我又被冒犯到呢~” 沈砚丝毫不为所动:“你自己的和歌是什么水平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虽然安倍晴明并不是学渣,古今和歌集与万叶集都能够随意取用,然而他也就只擅长背诵而已。如果让他自己作诗的话,具体水平可以参见一片两片三四片这种水准,绝对不带反转的那种。 而他之所以能够在平安京中坚持那么多年与那些喜欢悲春伤秋的贵族们谈论风雅而没有露馅,这一切都要多谢他是一位阴阳师——拿式神当木仓手这种事情他简直熟练到让沈砚叹为观止!哦,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露馅过,至少具沈砚的了解芦屋道满应该也是知道这件事的,至于为什么没有人拆穿安倍晴明……嗯,阴阳师中文学苦手的不止他一个。 沈砚与安倍晴明两个戏精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互相伤害,而源博雅……在看戏。或许这种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前他还会着急地去劝说,然而,半个月过去后,源博雅已经学会了一边听着两边叽叽喳喳的你来我往,一边注视着茶杯中的茶梗,不过不知为什么,这个场景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噫,算了不想了,只是这茶杯中竟然没有一根茶梗立起来吗?真是令人伤脑筋的运势啊! “安倍晴明!”一道声音从天而降打破了庭院中祥和的氛围:“你见到我的挚友了吗?你知道他在哪吗?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一串疑问三连让与安倍晴明斗嘴的沈砚都不由愣了神,正当他条件反射地摸出本体打算起身御敌之时,却见安倍晴明与源博雅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甚至还小酌了一口杯中的清茶。就连趴在一旁小憩、脾气最是暴躁的红莲,也只是抬了抬眼皮,随即翻了个身,背对庭院再次睡了过去。 见此沈砚还有什么不明白呢?显然来人应是一位熟人。而且,挚友?沈砚抬眼望向庭院中卷着风尘跳下可怜的野生胧车从天而降的妖怪看到他那只以鬼气凝聚而成的狰狞鬼爪,以及额间峥嵘的鬼角,沈砚瞬间便确定了他的身份——大江山大妖,茨木童子。至于他口中的挚友自然也就只有一种可能——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 沈砚的目光注视着茨木童子的鬼手,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张扬妖气,沈砚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彩,面上的笑意不知不觉间冷了三分,突然开口道:“既然渡边纲斩落鬼手的传闻是真的,那么源赖光斩杀酒吞童子的战绩也是真的了?” 别说是源博雅,就连安倍晴明都为沈砚的这个问题感到错愕不已。而作为当事鬼又与酒吞童子关系极好的茨木童子更是瞬间就炸了:“开什么玩笑!吾友岂是区区凡人可以斩杀的?!不过是吾友想要顺势甩掉那些讨人厌的阴阳师而已,否则就算是吾友躺着不动让他砍,他也伤不到吾友分毫!” 虽然茨木童子说这话时绝对是带了八百公里厚的挚友滤镜的,但是有一点却是真实的——源赖光并没有斩杀酒吞童子。先不说源赖光斩杀酒吞童子的传言究竟是怎么来的,但是酒吞童子未死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因为无论是酒吞童子还是茨木童子他们与安倍晴明之间都有着式神契约,就算源赖光真的斩杀了酒吞童子,只要安倍晴明未死,酒吞童子都能够通过安倍晴明的阴阳术复活。 虽然那是有极大代价的,但也不失为一种保命的手段。而那,同样也是一些大妖愿意与强大的阴阳师签订契约的原因所在。 不过究竟是源赖光吹牛还是酒吞童子复活这都并不重要,因为安倍晴明并不允许这个话题进行下去,他罕见地主动起身言简意赅道:“好了,不要再说了。茨木,我近来并未见过酒吞,可是大江山又出了什么事情?你且与我详细道来。”说着,安倍晴明以目光警告着还想说话的沈砚。 沈砚微微蹙眉,随即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好吧,他或许真的需要冷静一下。看着系统中又跳高了百分之一的同步率,沈砚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真是大意了。正常人面对气势骇人的茨木必然是生出忌惮退让之心的,然而他在神剑的本能的驱使下不仅不避其锋芒,甚至还主动去挑衅他,这种行为不使同步率增长才是奇怪呢。 沈砚可不敢放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同步率越高角色本身对他的影响力也就越大,如果不加以遏制,其必然会形成恶性循环,最终使他迷失自我。沈砚努力让自己忽视掉茨木周围张扬的气场,默默思考着,或许他需要用些其他的手段来帮助自己明确自己的定位,比如……直播? 正当非常不合格的up主沈砚终于想起了系统还有直播这个功能时,安倍晴明也已经从茨木童子那赘余了无数吹捧酒吞童子的词语的话语中提炼出了事情的经过——不可一世的酒吞童子为情所困,无心事业,所以抛下大江山的一家老小四处游荡、借酒消愁。嗯,像极了某些追求女神失败的loser。 当然这话沈砚肯定不会说出口,不然下一秒茨木童子的鬼手就该往他脸上招呼了,同样的错误犯一次就够了,他无意与大江山为敌,那么挑衅茨木贬低酒吞对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给自己平添麻烦可不是一个理智的人应该做的事情。 沈砚不说话,粗神经的茨木童子也转瞬便将他忘在了脑后,眼巴巴地等着安倍晴明帮他找到酒吞童子的下落。 安倍晴明无奈地叹了一声,认命地从袖中取出一块龟甲,开始占卜酒吞的位置。那动作熟练得仿佛操练过千百次一样,事实上,这个形容也算是贴切,因为自从安倍晴明与茨木童子、酒吞童子缔结式神契约以来,这种情况就时有发生,以至于现在只要酒吞童子以消失,茨木童子就来找他要人。 天可怜见,他真的不想做这个恶人打扰一个失恋的妖啊!可是比起讲理的酒吞童子,任性的茨木童子显然更难打发一些,所以安倍晴明宁愿泄露酒吞童子的行踪最后被他埋怨,也不会隐瞒酒吞童子的行踪以至于茨木在平安京闹起来。 虽然他也有把握可以收服闹起来的茨木童子,然而这京都的普通人可经不起茨木这种级别的大妖折腾几次。所以,为了平安京的和谐与安定,安倍晴明决定尽快送走这位煞神。然而,卦象一定,安倍晴明抬眼望去不由轻咦出声。 见他如此沈砚等人也不由望了过去,不同的是茨木与源博雅是干着急,而沈砚却是一眼便看出了卦象中的含义,只是这卦象让沈砚也不由为之一愣:“这是……和我有关?” 按理来说,安倍晴明与酒吞童子之间有着式神契约,想要占卜酒吞童子的下落以安倍晴明的实力不可能失手,然而事实有些时候总是将不可能化为可能。卦象中一片晦涩,只能隐约辨认出酒吞童子现在也在平安京中,然而更确切的下落却是无从得知。不过卦象也显示,不久的将来沈砚的命运将与酒吞童子的命运发生交织,从交错程度上来看,他们二人必会碰面。 也就是说,虽然他们现在无法得知酒吞童子的下落,但只要跟着沈砚,那么他们迟早会遇到酒吞童子。 从安倍晴明口中得知卦象的含义后,茨木当机立断决定跟在沈砚身后等待与挚友的相遇。 沈砚感受到周围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他的忍耐神经的妖力,忍不住提议道:“你能不能别跟着我?我保证如果遇到酒吞童子绝对第一时间通知你。” 沈砚话音未落便听茨木童子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要!挚友知道我在找他一定会立刻跑掉,我不会给他机会甩掉我的!” 沈砚眼神死:……合着你还知道酒吞童子对你是个什么态度啊?所以你到底图什么?!不知道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吗?! 沈砚这边为了劝退茨木童子正与他斗智斗勇,连同步率的问题都一时没时间去想,另一边罕见地那么快就摆脱了茨木的纠缠的安倍晴明却也轻松不下来——一名鬼王级别的大妖在平安京中下落不明,这件事情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个巨大的不安定因素啊! 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涉到沈砚,一位神剑付丧神、两位大妖,这种阵容如果出现一些什么意外,只怕整个平安京都会陷入危险之中啊! 正当安倍邸的两位主人都为了茨木这位不速之客所带来的消息而烦恼时,一封请帖郑重地送到了这座府邸——“晴明大人,赖光大人前来拜访。” 源赖光?安倍晴明与沈砚对视一眼,皆是心中一动隐有所感,看来酒吞童子的下落就将落在源赖光的来意上了。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安倍晴明立刻道:“请他进来。” 第104章 魑魅魍魉 八 “诗会?”知晓源赖光的来意后安倍晴明不由轻笑一声,奇怪地问道:“在下真的有些好奇,这种事情怎么会想到来请在下的呢?更何况,竟然还惊动了您来做说客,真是令人受宠若惊的郑重呢。” 源赖光闻言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抹尴尬的神色:“既然晴明君心中有数,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想要邀请你们过去赴宴的是那位绫姬,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说服道长大人答应的,但道长大人有命,我也只能冒昧前来打扰了。当然,此事并不强求,晴明君与天羽君当真不愿前往,我也愿为二位从中周旋。” 源赖光的这番态度可谓是给足了沈砚二人面子,要知道,源赖光可也算得上是藤原道长门下的门客,当年还是以藤原道长的近卫发迹,他愿意将这些告诉他们,本身就已经足以证明他的诚意了。 若是平日里无论是沈砚还是安倍晴明肯定都对这种事情丝毫不感兴趣,安倍晴明是因为不善诗文,而沈砚则是因为不屑于此——须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见证过盛唐风流,这平安京中的低语喃呢又如何能入得了他的眼呢?那些人再有文采难道还能越过李白、杜甫、王维等人去?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虽然他们对于这场所谓的诗会毫无兴趣,然而有前情在,沈砚与安倍晴明假意思考了片刻后欣然应下了源赖光的邀请,这可是将源赖光感动得厉害,毕竟京都之中谁人不知安倍晴明不喜热闹,他们愿意接下他送来的请帖,可谓是给足了他面子。对此源赖光自然是投桃报李,又热情地为沈砚介绍了许久宴会中会出现的重要人物,直到茶水都喝了三杯,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目送源赖光离开的沈砚几人包括一旁装睡的红莲与隐匿身形的茨木童子在内都不由长松了一口气,安倍晴明哭笑不得地感叹道:“从前真是没有发现赖光君竟然还是这么善谈的人……” 源博雅同样心有余悸地赞同道:“是啊是啊。”不过转瞬他又不由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神色:“不过话说回来,他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么多隐秘的消息的?明明有好多事情应该是只流传于内宅的私密吧?赖光君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当然是去八卦的啊!看得出来,源赖光在和源纪子谈过一次之后明显下了苦功关注这方面的事情,只不过……这用功的方面似乎有哪里不对……沈砚与安倍晴明的视线接触一秒,随即立刻移开了眼神,咳咳,他绝对不承认这是他的锅,八卦难道不是人的天性吗?就算是源赖光,应该也不能免俗吧? 虽然沈砚与安倍晴明都猜出了其中的原因,不过他们都默契的没有回答源博雅的问题,毕竟,会为这种事情而烦恼的博雅君真的天真到可爱啊!沈砚觉得他似乎有些get到天然系犬科生物的萌点了呢。 不过,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小道消息,更让沈砚与安倍晴明在意的是那位请求藤原道长邀请他们前去赴宴的姬君——藤原绫子,什么时候藤原氏旁系的一位姬君都可以影响到藤原道长的决定了?而且,或许连源赖光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虽然是在给他们讲述与会人员的八卦,但是其中几乎每五句话中都必然出现一次藤原绫子的名字,这种频率无论怎么看都高到不自然。 再加上之前的卦象,很显然,这位传说中容貌、才华都无可挑剔的藤原姬君有很大的一部分可能不是人!毕竟,活人可做不到这么完美无缺——就连日后被封为阴阳道第一人的安倍晴明也是死后才被捧上神坛的,现如今他也不过是平安京中实力顶尖、性格孤僻、脾气怪异的阴阳师而已,顶多不过还有一个白狐之子的传说而已。 当然,这一点并不是什么难以得出的结论,甚至可以说是显而易见,毕竟对方从进入京都起似乎就完全没有遮掩的打算。更甚至于,如今连邀请函都直接送到了他们的面前。 “有趣~”安倍晴明轻笑着,指尖摩挲着精致的请帖:“既然人家都已经把请帖送上门了,看来天羽君与我怕是不去也不行了。不过……”安倍晴明合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唇角轻轻勾起:“总觉得我去不去似乎都没有什么区别呢,毕竟人家在乎的恐怕只有天羽君一个人呢。” 沈砚嗤笑一声,沉声道:“那她最好有与她的勇气相匹配的实力。否则……”这就不是挑衅,而是作死了。呵,他可没有什么不打女人的原则,她既然敢伸爪子来撩拨他,就要做好会被剁掉爪子的准备。 —————— 诗会如期而至,珍馐美食、衣香鬓影、诗文舞乐不一而足,沈砚自踏足此处的第一刻起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无他,脂粉奢靡的气息太过熏人,甚至让他有一种恶心的感觉。 在剑唐或许有比这盛大得多的诗会、宴席,然而,那与这里的一切是截然不同的。在剑唐,诗会必定是清雅、端庄的,宴会必然是热闹、喜庆的,然而在这里……沈砚环顾四方,看着周围如出一辙的假笑面具只觉索然无味,诗无趣、人无趣、宴会更无趣! 被请来表演的艺伎们不过唱跳了片刻便干起了侍女的活,若不是一旁的偏厅竹帘分隔后还有女眷参加这场诗会,场面还不知道会放肆成什么样子呢!瞧着这场面,再回头瞥见安倍晴明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沈砚却只觉心中烦闷,他见过了太多愿意为改变糟糕的现状而努力的英雄,此时乍见有人这般醉生梦死,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更让他感到难以接受的是,就是这样的场景却是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甚至习以为常到无人想过为之作出改变!在这里,荒诞奢靡才是常态,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沈砚只觉自己仿佛在看一部荒诞不经的滑稽剧,所有的热闹都从他身边抽离开来,只留下无尽的寂寞与孤独。 是啊,他早已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呢。曾经志同道合的朋友们给了他温暖,给了他力量,给了他安定的心境,然而这喧闹的平安京给了他当头一棒。并非每个世界都能有与他志同道合的友人,更不是所有世界都能给予他心的宁静——他早已是独自一人了呢……沈砚目光忡怔,心中却是思绪翻涌,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渴望回归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家。 毕竟,那才是他的根啊! “天羽君?天羽君!”娇声呼唤与安倍晴明悄悄打在他大腿上的蝙蝠扇猛然唤回了沈砚的注意,沈砚瞬时回神,却发现不知何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了他的身上,而且,其中绝大多数的目光中都蕴含着深深的不悦与愤怒。 沈砚到了嘴边的话不由一顿,这还真是罕见的体验呢,自从他的容貌被优化、气质被系统加成以来,人类作为视觉动物可是鲜少有对他态度这么恶劣的时候,虽然他并不自恋,但是这么多人同仇敌忾的敌视他,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啊! 这般想着,沈砚的目光不由转向了主厅与偏殿之间垂落的竹帘,能够在此时制造出这般不符合常理的景象的人据他所知只有一人—— “不知天羽君在想些什么竟如此入神?竟连妾身的话都难以入耳。难道还有什么人比妾身更令天羽君倾心吗?”娇柔的声音似嗔似怨,一听之下便让人觉得一股子酥软的感觉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令人为声音的主人倾倒,为她目眩神迷,为她神魂颠倒。 当然,那只是常人听到这副声音时的表现。 源赖光闻声便不由打了个寒战,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眼中满是嫌弃。安倍晴明则是依旧不紧不慢地品尝着面前的天妇罗,连眼睛都不带抬一下的,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而沈砚的目光更是宛如锋刃一般直直的刺向帘幕之后,正襟危坐,不为所动:“姬君说笑了。” 说着沈砚微微一顿,看到从竹帘后转出的美艳女子,眼神不由迷蒙了一秒,却是下意识地补充道:“在下并无倾心之人。” 此言一出别说沈砚自己察觉到了不对,就连安倍晴明都不由侧目,这可有些欲盖弥彰啊!沈砚亦是面色难看,虽然只是一秒,但是若是生死相争一秒便足以决出胜负,更让他心绪难平的是,方才他心中想到的竟是叶英的身影!这算是什么?! 似乎是被沈砚难看的脸色取悦到了,藤原绫子掩唇轻笑,旋即眼波流转微微俯身扬声道:“妾身有些话想与天羽君单独说,不知诸位可否回避?” “回避回避!这就回避!”与会众人皆是痴痴地望着她的笑容连连点头,言听计从地起身离席。 源赖光此时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眼神瞬时锐利起来,手也立刻扶上了刀柄,警惕地望着藤原绫子的同时,惊疑地向沈砚二人投去询问的目光。安倍晴明抬眼微微摇头,示意源赖光离去,源赖光犹豫片刻,这才起身随着人流离去,不过他离去前仍是小声与沈砚二人擦肩而过道:“我就在殿外,有事喊我。” 安倍晴明微笑应许。 沈砚的目光却是始终阴沉地定格在藤原绫子身上,心情可谓是差到了极点。除了父母之外叶英可以说是与他相处时间最久、关系最亲密的人,无论她是用什么手段制造出的那段幻觉,涉及到叶英于沈砚而言都无异于触碰了他的逆鳞,沈砚周身虽然气息凝实并无变动,但沈砚自知,他的心中已是杀机涌动,难以抑制。 藤原绫子行至沈砚面前,绕着他打量了一圈,随即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安坐钓鱼台的安倍晴明。安倍晴明眨了眨眼,故作无辜道:“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 藤原绫子轻轻一笑,竟真的舍下安倍晴明,转回沈砚面前,抬手轻抚着他的领口,虚倚在他怀中,宛如情人低语一般,吐气如兰:“天羽君当真不爱她?我这幻术只会让人见到最在乎、最喜爱、甚至愿意为她付出生命的人,你既然有愿意为她赴死的对象,当真便不爱她吗?” 第105章 魑魅魍魉 九 爱或不爱?沈砚也不由失神了一秒,诚然从小到大不乏有人对他表达爱慕之意,男女皆有,但他也确确实实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是一个甘于平凡与庸碌的人,如果不是系统的出现,如果不是源于那些隐秘的对于幼时的憧憬者的景仰,他或许会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每日按时上下班、娶一个顺眼的妻子、过着吵吵闹闹的生活、为孩子为生计奔走忙碌…… 他或许有一些长处,有一些优势,但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张扬着表现自己的人,他只会做他认为对的事情,无关别人的看法。总而言之,他会成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系统出现的契机不可谓不巧妙,如果早几年刚踏足社会的他还怀抱着中二期残余的幻想,多半会用一腔热血将事情搞得一团糟;如果晚上几年,被社会磨平了棱角的他多半会随遇而安,连回归都激不起他的热血,也就没有了之后的那么多故事。然而正因为这个时间的巧妙,他愿意沉下心去思考谋划,也愿意为了那些曾经只活在他的脑海中的人物殚精竭虑。 所以才会有他如今经历的这些故事,所以他才会结识到那些他曾经憧憬景仰过的人们。 他爱叶英吗?自然是爱的。几乎不用思考沈砚都可以给出肯定的答复,心剑叶英,他曾是他无数次凝视过的背影,天泽楼前、南诏宫中、阴山之下……他是他渴望成为却又遥不可及的梦想,就像那镜中花、水中月。他从未将他所认识的叶英与他所敬仰的大庄主混淆过,但他同样可以肯定一点,无论是大庄主还是叶英都是他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 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是大庄主带给了他宁静与安定;在他最迷茫的时候,是叶英给了他坚定与信念。他爱他,就像飞鸟热爱天空,就像游鱼热爱海洋,就像鲜花热爱阳光。 来自于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的沈砚自然也知道同性恋的存在,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是怎样的性向,也并不排斥这个词汇与他联系起来。他只做他认为对的,即使旁人无法理解。所以他的伴侣只有合适与不合适,没有能或不能。 但,沈砚抬眸,一道寒光闪过,只听藤原绫子惨叫一声,竟已被沈砚手中蓦然出现的本体斩作了两半。 没有血迹飞溅,只见被砍作两半的藤原绫子竟化作一片片纸片纷飞散开,随即又在不远处聚作人形,再次现出了藤原绫子的模样。她面色微白怒视沈砚:“你竟然连爱她都不敢承认吗?你这个胆小鬼!懦夫!你根本不配做一个男人!” 沈砚不为所动,爱?当然!但他的爱与她所认为的爱绝不是同一种!君不见夫妻本子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与叶英之间的感情用男女之情来衡量未免太过单薄。所谓的男女之爱不过是色与欲交织在荷尔蒙的催化之下所产生的短暂的产物,而他与叶英之间的情谊,却是历久弥坚,哪怕他们分别百年,他们的感情也绝不会褪色,相反只会愈加深刻。 这种感情是克制的、绵长的、不掺杂任何欲/望的。 所以,用她可笑的观点来妄图评判与衡量他对叶英的感情的藤原绫子——“当诛!” 沈砚再次一剑斩向藤原绫子,却再次被她化纸避开。 藤原绫子施法之前动摇了沈砚的心神,此时沈砚勘破心中迷障不再对心中的感情有任何疑惑,藤原绫子的法术自然也随之失效。作为施术人藤原绫子自然心有所感,面目瞬间狰狞起来:“怎么可能?你怎么可以不爱?!你怎么敢这么轻易的舍弃她?!” 沈砚并未想过只靠手中之剑将对方斩杀,虽然以他的剑术直接将那些纷飞的纸片尽数斩作纸屑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为了保险起见,沈砚依旧选择了更为稳妥的方法——一手执剑,一手指尖扣住袖中的火符,沈砚抬眼看着向自己扑来的狰狞的妖鬼,漠然道:“是他,不是她。是用爱情来衡量我们的你太过浅薄。” 此话一出别说藤原绫子愣了,就连一旁喝茶看戏的安倍晴明都被结结实实地呛了一口水。“他?”藤原绫子足足愣了两秒才终于从这句话中提炼出了其中隐藏的含义。 然而,在化作妖物前一直养在深闺的鬼女不由瞪大了眼睛,显然被第一次接触到的新知识打破了一直以来的三观,整个妖都不好了。 不过藤原绫子愣住了,沈砚却丝毫没有打算和她客气的意思。剑锋毫不留情地趁着对方发愣的间隙再次将其腰斩,逼得藤原绫子不得不再次化作漫天飞纸逃窜,然而这次不等藤原绫子再次聚出人形,沈砚扣在掌中的火符毫不犹豫地甩出,眼看着便要将那漫天飞纸点作漫天飞火。 藤原绫子危在旦夕。 就在此时,一道幽紫色的光芒闪过,便见藤原绫子再次凝作人形,而救了她一命的便是她身前以妖力凝聚而出的幽紫色结界——这显然不是她自己的手段。 先不提妖力与她本就不同,单说这种精妙入微的使用方法就不是一般的妖怪能够用得出的。 要知道,比起人类阴阳师们花样百出的阴阳术,妖怪们对于妖力的运用则要粗糙得多,倒也不是说不会,只是很少有妖愿意去研究罢了,毕竟一力降十会,相对于人类阴阳师可怜的灵力而言,即使是最平凡的小妖怪们的妖力也比一名合格的阴阳师要多得多,所以它们根本不屑于去思考妖力的精细使用,再加之妖力的特性本就狂暴,这也使得能用妖力构筑出结界的妖怪少之甚少,而构筑出结界又能抵挡住沈砚的符咒的存在更是凤毛麟角。 藤原绫子背后必然还有一位实力强劲且极为了解人类的大妖作为后盾!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沈砚谨慎地后退了一步,与面前弥散的紫色迷雾拉开距离,不过冥冥之中沈砚对于这份力量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是熟妖吗?沈砚的剑锋略微垂下,似乎打算通过这种方式减轻对方的敌意,以期有时间套取更多的信息。 然而,沈砚的暂时退避并未得到他想要的效果,死亡的危机感显然激怒了本就癫狂的藤原绫子,原本美艳的容颜在她狰狞的表情下也显得面目可憎,柔顺的长发此时无风自飞,张牙舞爪的宛如准备择人而噬的毒蛇,纤细的十指上秀气的指甲迅速增长化作夺人性命的利爪,娇媚美艳的美人转瞬之间便化作了追魂索命的恶鬼,嘶吼着向沈砚扑来。 不过她的突然袭击对沈砚显然并无作用,妖鬼的动作迅疾如风,沈砚的动作也丝毫不慢,剑尖斜挑,眨眼之间骇人的利爪便要与锋锐的剑刃相触之时,却只见紫芒一闪,不仅隔开了沈砚的剑锋,还将暴走的藤原绫子压回了原处。 纵是沈砚也不由露出了错愕的神色,看着那一道道将藤原绫子绑了个结实的紫色锁链,沈砚也难免摸不着头脑,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内讧吗? 正当场面一度静止时,一道紫色的旋涡在藤原绫子身侧缓缓旋转着浮现出来,漩涡中弥漫着混乱无序的气息。 这下就连安倍晴明也起身肃立,神色冷凝地望着面前的旋涡,指尖灵力隐动,勾勒出桔梗印的形状。这个气息是……狭间? 沈砚虽然不像安倍晴明一样可以辨别出狭间的气息,然而那种混乱无序的规则依旧令他不自觉地严阵以待,须知越是混乱无序的地方想要活下来就越需要实力,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上不变的法则。能够在这样的地方生存的大妖,显然更加可怕。 但是,沈砚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等到的并非凶悍的攻击,而是一道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绫姬,回来。” 藤原绫子面上的疯狂在被紫色的锁链缠绕住时便已然渐渐消退,此时更是早已面色惨白,目露惊惶之色:“大人!我、我……” 不待藤原绫子解释,便见紫色的锁链猛然消失将原本被锁在半空的藤原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漩涡中传来的声音又冷了三分:“回来!擅作主张,绫姬,你觉得我不会杀你吗?” 藤原绫子猛地打了个寒战,连忙住口,低垂着头,神情沮丧地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灰溜溜地走到旋涡面前,旋即,旋涡猛然扩大,将藤原绫子的身影瞬间吞了下去。沈砚握剑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心中默默估量着自己需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破坏掉这只旋涡。 藤原绫子消失后那道旋涡并未立刻消失,反是飘到沈砚面前,语气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天羽羽斩君。” 不等沈砚回神,眨眼之间紫色的旋涡便已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沈砚凝视着旋涡消失的地方不由露出了思索之色,叫他天羽羽斩?看来确实是熟妖没错了,可是,究竟是什么妖会认识他呢?要知道,须佐之男可不是什么大方的神明,这个世上见过十拳剑的神明都屈指可数更何况妖鬼? “八岐大蛇!”沈砚与安倍晴明近乎异口同声地说出了那个他们猜测中的名字。 这并不是一个难以得出的结论,毕竟见过十拳剑的存在就那么几个,用排除法都能够找得出来。不过,如果对方是八岐大蛇的话,方才的那句话中的莫名可就要变成十足的恶意了,虽然八岐大蛇不死不灭,但当初他被须佐之男用十拳剑斩破形体封入狭间亦是事实。 当杀死自己的凶器生灵,沈砚很难相信八岐大蛇能够对他不报任何怨恨,如果以这种思路来思考的话,那么八岐大蛇方才的那句话便当真是充满了恶意了。 “呼——”沈砚深吸了一口气,瞥了一眼厅外渐晚的天色,暂时将这些事情放回脑后:“暂时结束了……我们先回去再做打算吧。” 说着沈砚便先举步向门外行去,却不想安倍晴明却是轻叹一声,感叹道:“恐怕还不到结束的时候啊。” 沈砚驻足望去,面露疑惑:“还有何事?” 安倍晴明合扇:“天羽君克知那藤原绫子是何妖物?” 沈砚莫名:“是何?” “文车妖妃。”安倍晴明轻叹:“您还记得文车妖妃的传说与源氏那位倾慕于您的姬君吗?” 第106章 魑魅魍魉 十 “文车妖妃?”沈砚一时不由默然,他在阴阳道上的造诣虽绝不下于安倍晴明,可是若论对东瀛传说中的鬼怪的了解,他可就比安倍晴明差得远了,毕竟华夏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史他都没有学全呢哪里来的闲心去研究东瀛的历史?更何况,志怪奇闻就算在历史中也算得上是偏门杂项了。 沈砚默然片刻,随即摇头表示自己对文车妖妃的传说并不了解。安倍晴明也不意外,事实上如果沈砚真的连种种妖怪的传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才真的要被吓到了呢。 “据传,奈良时村上天皇曾有一宠妃,名唤绫姬,妖艳无双、风华绝世,尤善和歌、汉诗。适逢天皇无子,那宠妃又恰好诞下了村上天皇的第一子,这便引得早已心怀嫉恨又同为天皇妃子的藤原元方之女佑姬心生歹念,佑姬囚禁了绫姬又将她产下的婴孩杀掉喂狗,绫姬为此陷入疯狂,并于三年后猝死。” 安倍晴明垂着眼语气平静,仿佛他在讲述的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睡前童话:“绫姬死前曾用血写下诅咒,令佑姬早亡,而佑姬生下的冷泉天皇亦是时常疯癫,命运坎坷。而文车妖妃,便是运送文书的文车,沾染了绫姬写下诅咒的血后,吸收她的怨气诞生而出的妖物。” 话说到这里,沈砚也已是明白了。显然绫姬此次入京最主要的目的便是来试探他的虚实,原因自然与八岐大蛇有关,虽然如今看来这不过是她自己擅作主张但谁也不敢保证有这种想法的只有绫姬一个;至于她为什么明明从一开始就从未遮掩过自己的恶意却又非要给自己弄一个藤原家的身份……多半就是因为历史原因所以想给藤原家找麻烦吧。 只不过,沈砚还是不明白安倍晴明为什么说事情还没有结束呢?连文车妖妃都已经被八岐大蛇提溜回狭间了,现如今还有什么麻烦没有解决吗?难道他们还要现在就追去狭间把八岐大蛇这个隐患解决掉吗?别了吧,虽然他现在的身份时十拳剑的付丧神,但是他真的不打算再砍一次八岐大蛇啊。 当然,那个绫姬要是再敢出现在他面前他保证把她烧的连灰都不剩! “唉,天羽君,你真是太小看女人的报复心了。”安倍晴明的叹息令沈砚愈加摸不着头脑。 不过好在能让安倍晴明时刻不忘逗弄戏耍只是源博雅的殊荣,因为沈砚的身份的缘故,安倍晴明对他向来是敬重有余的,如此自然也不会在此刻故意吊他的胃口——“您忘记了源氏那位姬君亦是佑姬了吗?” 沈砚惊愕失声:“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她们分明连姓氏都不一样啊!” “但其父源赖亲曾是藤原道长的近侍啊,如此亲近的关系,再加上这个名字,理由便已经足够了呢。”安倍晴明平静道:“而且,源赖亲作为藤原道长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赖光君家中‘大病初愈’的纪子姬君都受邀参加了这次诗会,赖亲君的独女没有道理不出席诗会。但,方才席间不仅没有见到佑子姬君,便是赖亲君都没有露面,可见必然是出了意外的。” 而这份意外多半与绫姬脱不了干系。 这一切虽然还只是安倍晴明的猜测,但沈砚听完之后却已是认可了安倍晴明的推断。虽然这听上去十分荒诞,但沈砚从不相信巧合,任何两件看上去十分巧合的事情其中必然隐藏着内在的联系。源佑子的缺席与藤原绫子的出现实在是太凑巧了!更何况,迁怒从来都是没有理由的。 想起那张勾起了他的回忆的诗笺以及今天的经历,沈砚不由抿了抿嘴,他确实是一个容易怀旧的人,但他从不知道他对叶英的思念竟然已经这般难以抑制了——这可不太妙,他还不知道自己还需要经历几个世界,但是这般深刻的感情再多上几份,他恐怕就要被压得喘不过来气了。 让他忘掉叶英那肯定不可能,为今之计也只有注重调节自己的心情,然后日后注意与异世界的人保持距离了,嗯,朋友可以交,但交心交命的挚友就算了吧。 沈砚觉得他可能与这个世界犯冲,它总是能够提醒他注意到许多糟糕的事情,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是一种防范于未然的好事,但,心情果然还是不太美妙。 不过心情不好归不好,离开了藤原邸的沈砚二人还是决定直接赶赴源赖亲的宅邸,无论源佑子是不是被他连累才被绫姬注意到继而遭受这无妄之灾的,他总是该去看一看的,如果是他自然有义务为她解决麻烦,便是不是,退治妖鬼也是阴阳师的职责,更何况,源氏又不是不给钱! 披着晚霞的余晖,沈砚二人已然站定在了源赖亲的府邸门前。安倍晴明上前扣门,不多时二人便被认出了他们的下人请进了府中。 源赖亲与源赖光不愧是兄弟,行事作风也颇为相近,都是典型的武家,礼貌性地客套两句后源赖亲便直言道:“二位前来可是为了小女?” “正是,我二人今日恰逢一妖物,似与贵府姬君有渊源,特此来寻,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源赖亲自无不许:“二位愿意相助,在下自是感激不尽,只是近日京中府中俱是怪事频出,若非佑子此次染病我也无暇顾及府中,此刻二位既来,我便可以放心去上值了,府中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二位多多包涵。” “京中不平?”安倍晴明与沈砚对视一眼眼中俱是不解:“可是近来阴阳寮中并未接到更多的委托啊。” “嗐!二位误会了。”源赖亲失笑道:“虽是怪事却并非妖鬼作祟,不过是近来有些流民不知怎的混入了京都,四处装神弄鬼,看起来神异其实多是些乡下戏法,并非妖邪作祟。还多有品行不端之辈,时常路边行窃,惹出了不少乱子。这些人虽然好对付却都滑不留手,四处逃蹿着实令人伤透了脑筋。” 沈砚二人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既然不是妖鬼那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毕竟术业有专攻,若是退治妖鬼那自然要由他们来,可若论维护治安那还是源赖亲他们这些武家更在行。 安倍晴明与沈砚的名号在平安京中也算是好用,尤其是在妖鬼时他们的名字对于主家仿佛有着莫名的说服力。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有沈砚与安倍晴明的名号作保,不多时源赖亲便放心地离开了家,没办法,他并不像他的兄弟源赖光那样那么有天赋,虽然有着藤原道长的举荐,却也还是需要多加努力才能在京都站稳脚跟的。 既然能够保证女儿的安全了,那么源赖亲自然要尽快回去履行自己的职责了,不然的话,若是丢了官职他们一家就只能灰溜溜地滚回老家了。女儿固然重要,但是饭碗也同样重要啊! 不过源赖亲就算再莽自然也不可能放任沈砚与安倍晴明两个外男独自去见自己的女儿,故此源赖亲离开之前专门安排了他的长子作陪—— “二位大人,请随我来。”温雅俊秀的男子对他们垂首致礼道:“鄙人源赖远,小妹的事情就拜托二位了。” 源赖远并不是一个长相多么出众的人,至少在沈砚与安倍晴明的衬托下他的俊美似乎也就只是那样而已。毕竟,论颜色,安倍晴明与沈砚绝对是冠绝平安京,即使是在一众大妖之中也是顶尖的样貌。然而,此时见到面前举止温雅的青年,无论是安倍晴明还是沈砚都不由为之注目——他的样貌虽然不过寻常,但他的气质却是令人为之驻足。 满仲一族多以武立身,作为源赖亲的长子源赖远自然也是一位合格的武士,然而无论是他的气质还是举止似乎都与武士这个词扯不上关系,或者说比起武家他更像是一位公家的公子——出入不佩刀,举止温和而有礼,谈吐风雅且令人如沐春风。就连安倍晴明都不由为之赞叹:“赖远君真是少年英才啊!” 源赖远微笑垂眸:“晴明公谬赞了……” 源赖远话音未落便听到沈砚突然开口道:“赖远君,我们……是否曾经见过?”沈砚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但是他却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口,无他只因为,那种莫名的熟悉与亲近的感觉实在太过强烈了。尤其是当源赖远开口的那一瞬间,这种感觉仿佛瞬间攀升到了顶峰,以至于他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已经问出了口。 源赖远显然也被这句话问得一愣,但他随即笑着为沈砚解围道:“恐怕是没有见过的,毕竟若是我曾经见过天羽君这般出色的人的话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沈砚点了点头,却只垂首沉思没有再说什么。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毕竟他对自己的记忆还是有信心的,除去那种莫名的感觉之外,他的记忆中确实没有源赖远这个人的形象、声音乃至动作习惯,可是,他的感觉绝不可能是毫无理由的。沈砚默默垂眸在心中疯狂迫害系统,然而得到的答案依旧是否定的,他们从未见过…… 不知不觉间沈砚眉头紧蹙,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不过无论他该如何去找寻答案,沈砚都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远离源赖远,毕竟,很多时候未知的异象同样代表着危险,他是一个惜命的人,好奇心什么的,还是稍微遏制一下得好。 沈砚沉思间三人已然行至了源佑子门前,叩门而入,沈砚连忙收拢了自己的注意力,开启阴阳眼望向面前屏风后的那位被无辜牵连的佑子姬君。 然而,沈砚是平静下来进行自己的工作了,但看似平静的源赖远此时心中却是心绪难平,凝望着不远处端坐的背影,源赖远眼神中不由露出了一抹迷茫之色,见过……吗? 第107章 魑魅魍魉 十一 源佑子身上的咒术并不难解,毕竟文车妖妃的实力并不顶尖,不过勉强算是摸着大妖的边而已,不说酒吞童子、玉藻前这些妖王,就算是比之姑获鸟之流也差上许多。更何况沈砚与安倍晴明同时出手,不多时,源佑子身上的咒术便已被解除,再佩上一只安倍晴明画就的符咒,便一切大功告成了。 安倍晴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下终于可以算是暂时结束了。不过,安倍晴明转过头来刚想招呼沈砚一起告别离去,却只见沈砚望着方才寻到的依附着诅咒的媒介出神。 安倍晴明定睛望去,却左右也没瞧出有什么不对。不就是一封情书吗?文车妖妃本就沾染了文车所承载的宫内女子的情书痴怨,施展诅咒用情书为媒介、尤其是以没有得到回应的情书为媒介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所以沈砚究竟在看什么呢? 安倍晴明心生疑惑,正欲再仔细观察一二时却忽然想起,说起情书……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之前寄来安倍邸的情书中就有这位源佑子姬君的一份吧?而且,他记得当时那么一大堆情书里,沈砚似乎也只对源佑子的那份情书有一些特殊的反应……安倍晴明顿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当即露出了一抹心领神会的微笑,对沈砚眨了眨眼,当即迅速告辞,独自离去。 沈砚刚刚从情书上抬起眼便见安倍晴明冲他眨了眨眼,随即便像风一般消失在了他的眼前,纵是很快便猜到了安倍晴明的想法,沈砚依旧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就这么跑了?!呵,他就知道那只狐狸靠不住!情况都不搞清楚就敢给他乱扯红线,好哇,看他回去怎么坑他! 不过,虽然安倍晴明这种反手卖队友的操作令人想要锤爆他的狗头,但是沈砚也不得不承认安倍晴明及时撤退的举动对他而言却是有利的。毕竟……沈砚摩挲着手中的花笺,抬头对上对面源赖远不安的目光:“赖远君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源赖远打了个激灵,匆匆瞥了一眼屏风后仍在昏睡的源佑子一眼,连忙压低声音道:“天羽君请随我至书房来再详谈吧。” 目光扫过对方羞红的耳尖,沈砚心中一动,略微敛目,却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随源赖远向书房行去。 —————— 二人相对,跪坐在同一张桌案前,源赖远低着头凝视着手中的杯盏,红晕一路从耳尖蔓延到脖子,整个人仿佛刚出锅的虾子一般,他再三张口却总是吐不出一个字便又忍不住又合上了嘴,显然是已经羞窘到了极致。 沈砚挑了挑眉,倒也不去催他,只在脑海中一遍遍地端详着系统可以找到的关于源赖远的资料——平实无奇的履历、平实无奇的天赋乃至平实无奇的样貌、性格,事实上,真人与资料上所呈现出的人简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毕竟,单凭资料上的那些履历,可养不出这般气质的人,或者说源赖远的气质本就与身为武家的源氏格格不入! 沈砚沉吟着望向那张被安放在桌案正中的情书,再忆起自己见到源赖远后不同寻常的感觉,眸色微沉,这其中会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吗? 正当沈砚内心充满了阴谋论时,源赖远却是已经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他素来不是一个天赋出众的人,虽然这一身怎么生成这般的皮囊确实够哄人的,但自家事自家知,他真的不是一个多么周全周到的人。不说比父亲、伯父这般的英雄豪杰,便是比自家二弟都多有不如,所以,他真的不是什么面对突发情况能够镇定自若的人啊! 虽然和沈砚谈话并不是什么危急的事情,但是如果再联系上他之前所做的事情被正主发现了这件事来看的话,这对源赖远而言绝对不亚于是一件生死大事!天知道他当时究竟哪根筋搭错了才会假借自己妹妹的名义给天羽君送情书!他明明对他并无那般亵渎龌龊的心思的啊! 源赖远原认为那封情书没有收到回应事情便这样过去了,却不曾想,这才没过多久,沈砚便来了他家中,还似乎通过佑子的笔迹发现了什么端倪,而且更要命的是,他似乎一下子便猜出了是他干的!源赖远心中惊恐之余也不由生出了些许感慨:这便是大阴阳师的实力吗? 事实上,这当然不是阴阳师的能力,源赖远之所以会败露单纯只是因为那封情书而已——“一瓣樱花里,千言万语难, 赠君君记取,莫作等闲看。”会写这般含蓄的诗的女子又怎会用在传给他的花笺上写下那句堪称无比直白的“世人谓我恋长安”呢? 而且,虽然两封情书的字迹一致但仔细去看的话细微处还是有差距的,最明显的差异就在于笔力——源佑子的笔迹再怎么工整娟秀总是少了两分力度的,因为女子的腕力天然弱于男子,而他之前收到的那封情书虽然字迹娟秀却筋骨挺正,如今想来显然是出自男子之手。 只需知道那封情书并非出自源佑子之手那么“罪魁祸首”便已经好猜了许多——先锁定男子,练这般娟秀的字体的男子虽然不多,但连簪花小楷这种字体都是男子发明的,那还有什么不可能呢?再者,源赖远自己虽然察觉不出,但沈砚只要有意便可以轻易察觉出他拿起这封情书后源赖远变化的呼吸。 再加上他对源赖远的特殊的感应,种种巧合,无论是不是他,沈砚总是要先诈一诈他的,不过,沈砚也没有想到源赖远竟然那么好骗,他不过是稍微试探了一句,他就已经自乱了阵脚。沈砚一边等待着源赖远平复自己的羞耻心一边默默盘算着等下应该如何从源赖远口中套话。 “万、万分抱歉!”源赖远突然红着脸大声解释道:“我想要结识天羽君,一时鬼迷心窍用了这般不光彩的手段,请天羽君惩罚我吧!” 沈砚看着面前土下座的姿态十分标准的青年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他究竟是以进为退还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只是鬼迷心窍而已?不过……就算是真的是以退为进,那么直接将所有的主动权直接交到他手里的人真的可以胜任幕后黑手这种可怕的职位吗? 当然,这并不排除他将自己作为棋子的可能,毕竟有些真凶就很喜欢伪装成受害人以骗取他人的同情同时方便自己近距离欣赏自己的作品……而且,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之间那种莫名的吸引力可就不能以巧合来形容了。就算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一见如故、一见钟情之类的戏码,那至少也需要见面啊!然而截止到当时他收到那封情书为止,他们之间根本连面都没有见过呢。 沈砚审视过自己自从穿越以来的种种经历,心中的疑惑简直要满溢出来,如果这些都是安排的话,那么怎么看这些‘安排’都是针对着他这个人来的,可是……沈砚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有那么大的价值能够让一个足以制造出系统这种超越时代的科技的存在为了他如此精心谋划——除非,他还有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价值。 再三观察与试探确认源赖远与系统都对此一无所知时,沈砚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些猜疑全部收回了心底最深处,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觉悟,如果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就妄图跳出棋局去做执棋人的话那么最后被坑害的一定会是自己,一个人的实力与地位决定他所需要去思考的东西,如果思考的东西与自己的地位不匹配的话那就无异于杞人忧天。 他可不想被人当作棋子之后还被当成笑话。沈砚压下自己心中的不满与焦虑,专注起眼前的事情来——虽说暂时不去考虑最深层次的目的之类的,但是源赖远有悖常理的举动果然还是让人没有办法不在意啊!毕竟,那无论怎么看都是能够控制人的思维与举动的邪术吧?! “惩罚什么的就不必了,不知,赖远君可否允许我看一下你我之间的缘分呢?”说是缘分其实用因果这个词才更准确一些吧,只不过和一个东瀛武士讲因果什么的,沈砚还没有那么闲,反正他也不会去故意窥探源赖远的隐私,只看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因果与看他们之间的缘分其实也不差多少吧? “欸?缘分也可以看得见的吗?”源赖远不由错愕了一秒,随即昂首挺胸正襟危坐道:“好的,我明白了,天羽君请不要客气的开始吧,需要我配合的话请务必告知我!” 见他如此沈砚愈加肯定了他不是幕后黑手的猜测,但也不由失笑:“不用那么紧张,只需要让我看到你就好了。” 说着沈砚便已然开启了因果眼。 神秘的紫色浸染过墨色的眼瞳,看到对面的人眼中发生的变化源赖远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然而也不知是不是他太过紧张以至于忘记了呼吸的缘故,源赖远突然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飘忽,连身体都不知为何不受控制了起来;而与此同时,他的眼中一抹与沈砚眼中颇为相近的紫色也缓缓从他眼底晕开…… 使用者因果眼视角的沈砚并未注意到源赖远的失常,因为此时他所有的目光都被牵扯在他与源赖远心口之间那根无比醒目的红绳所吸引,原来那个与他有着超乎寻常的缘分的人就是源赖远吗?不过……沈砚的目光略微凝滞,正常人的因果线会从前心穿入又从后心牵出吗? 就好像……源赖远这具躯壳不过是这些因果的一个中转站一样,但,所有通过这具躯壳的因果线又全都细了一半,这算是什么情况?沈砚摸不着头脑的同时不自觉地顺着从源赖远背后牵出的因果线抬头望去,只见,一道背后伸出许多条触手的紫色虚影浮现在半空中,不等沈砚细看,便见那道虚影竟忽然略微垂首向他望来。 两双紫色的双眸视线相对,沈砚的思绪也不由一时凝滞…… 第108章 魑魅魍魉 十二 “天羽羽斩……”八岐大蛇低沉宛如大提琴一般的音色令沈砚不由打了个寒战。 虽然如果只听这句话,或许会觉得像极了情人间暧昧的低喃轻唤,然而,沈砚又不是会被男神音念一句就腿软的小姑娘,更何况……即使只是一个投影,那股独属于八岐大蛇的强烈的压迫感与深沉至极的黑暗感已然足以激起沈砚的应激反应。 “警告!当前角色同步率:55%,请宿主注意。” “警告!当前角色同步率:60%,请宿主注意。” “警告!当前角色同步率:70%,请宿主注意。” 还好一连三条警报惊醒了一心戒备的沈砚,沈砚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竟已化出了最初显形时的灵体,手中的本体也不知何时已然出鞘,泠泠剑锋倒映出一双寒凉到刺骨的双眼,沈砚心底不由一颤,连忙压抑住自己心中疯狂涌动的杀机与敌意。 待沈砚平复下自己的心绪,却发现,自己竟已是一身冷汗。不过,纵是如此沈砚手中的剑刃依旧一动不动地指着那道映现在源赖远身后的虚影。沈砚这才想起,十拳剑的天羽羽斩之名,便是得自于斩杀八岐大蛇的传说啊!如果说他们的本体之间存在着什么宿怨的话,那么他如今这飙升的同步率就完全可以解释了。 真是要命!沈砚心中暗骂一声,看着八岐大蛇无动于衷的表现默默地垂下了剑尖。虽然无论出于哪方面考虑他现在都应该一剑将这道虚影送回狭间,然而因为同步率的影响他方才已经错失了最好的动手机会,如果此时再无故出手反倒显得他太过咄咄逼人,况且八岐大蛇也没有趁机偷袭他,仅凭这一点便足够沈砚放下敌意与他好好沟通一番。 更何况,沈砚也确实需要足够的时间疏理一下自己错乱的感情——一方面他身为沈砚的意识不断地向他传递出对于作为八岐大蛇显形的凭依的源赖远的亲近之感;另一方面身为天羽羽斩的意识却不断地警告着他八岐大蛇的危险性、督促着他去斩杀这位祸乱人世的妖神。 两种感情交织在一起,沈砚甚至怀疑这种情况持续久了自己会不会患上精神分裂,啧,这就是神明的意志的感染力吗?与其说是同步率的影响,倒不如说是宿命的束缚吧?做命运应做之事?沈砚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深意,是因为遇上了“熟人”还是因为……他是特殊的呢? 无论八岐大蛇对十拳剑是否有着特殊的含义,但是至少沈砚知道,源赖远对于沈砚而言绝对有着特殊的意义。 虽然沈砚并不喜欢被一时的感情冲动牵着鼻子走,也不想与源赖远深交,但无论如何源赖远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看了一眼眼神空洞地僵立着明显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的源赖远,沈砚不由皱眉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追到狭间再杀你一次?” 是的,他曾经杀死过八岐大蛇。方才同步率的飙升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让他清楚地回忆起了他与八岐大蛇之间的恩怨——彼时十拳剑灵智初生、懵懵懂懂,而八岐大蛇已是当世鼎鼎有名的妖神,他无序、混乱、邪恶,是人世上众生畏惧的存在,然而他的运气却不怎么好,迎头便撞上了刚被赶下高天原的须佐之男。 就算妖神再怎么邪恶强势,遇上堪称此世支柱之一的须佐之男,在天命之下他也只能含恨败北。神剑的剑锋浸染过妖神的鲜血,澎湃的妖力滋养了初生的付丧神,斩杀八岐大蛇后暴涨的力量令付丧神不由陷入了沉睡直到最近才刚刚苏醒。而被“斩杀”的妖神亦被迫陷入了沉眠,只不过因为他是此世之恶的凝聚,只要此世之恶不净他便注定于狭间重生。 沈砚的话语听上去硬气,但是没有交过手无论是他还是八岐大蛇都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饮过妖神之血的神剑付丧神与沉睡经年方才复活不久的虚弱妖神究竟孰强孰弱,这件事恐怕就是天照大神在世也不敢妄下定论吧。 沈砚的挑衅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八岐大蛇的虚影略微凝实,沈砚看到的终于不再是紫压压的一团幻影了。身周缠绕着数条蛇身虚影的妖神缓步向他“走”来,附在他耳边,低笑道:“我说过,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天羽羽斩君。” 沈砚面无表情,注视着伴随着八岐大蛇的动作险些贴在了他脸上的蛇头心中充满了拒绝,即使他知道那只是一个投影就算碰到了也只会穿透过去,可是……他心理上实在接受不来啊!蛇什么的,虽然不至于害怕,但是他对冷血动物实在谈不上喜爱啊! 八岐大蛇看着沈砚无动于衷的脸色,难免有些无趣,被恐吓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实在让他这个恐吓者毫无成就感啊!不过,他也说不上意外或是不满,毕竟那些虚伪神明不都是这些反应吗?他早就习惯了。 “他怎么了?”沈砚再次询问道。 八岐大蛇顺着沈砚的目光望向身后目光呆滞的源赖远,不由瞬间皱起了眉头。他的心情很不好,因为沈砚,却又并非因为他曾经杀死过他,而是因为他在他与源赖远之间竟然更关注源赖远!八岐大蛇能够感受到名为嫉恨的情绪迅速侵染着他的灵魂,这可不行,八岐大蛇定神遏制住力量对他的灵魂的侵蚀。 八岐大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在乎沈砚的目光,不过想来,他上次便是死在十拳剑之下,死亡之下对于杀死自己的存在有所执念也是应有之义,毕竟,他是他命运注定的杀孽。虽然这听上去十分疯狂,但是方才沈砚将剑锋指向他,杀意涌动之时,他的心中是愉悦的、是欣喜的。 他自然不是什么杀身成仁的英勇义士,更不是那些喜欢顺天听命的弱小人类,他的愉悦来源于沈砚的失控,因为他知道,这份失控源自于他,源自于他上次斩杀他时所沾染的杀孽,这是他所带给他的,属于他的此世之恶。 不过,那些凝聚为他的力量的恶念也并非对他言听计从,它们能够让沈砚失控,同样也可以令他失控。他并不怨恨沈砚或是须佐之男,因为在他的观感中他并非败给了他们,而是败给了自己失控的力量,若非长久以来恶念的积聚以至于他在面对须佐之男时被愤怒侵蚀失去了理智,他有理由相信那个只知道莽莽莽的愚蠢神明绝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比起报复他更希望看到曾经斩杀此世之恶的神剑因为沾染恶念堕落为妖刀,那岂不是比杀死他更加有趣? 他生来便与世间的各种恶念相伴,愉悦已是他生命中极为难得的正面情绪了,但……八岐大蛇侧首注视着自己身侧的沈砚眼中神色莫名,只可惜他的演员似乎并不愿意为他献上取悦神明的剧目。 “为什么?” 八岐大蛇突然的反问令沈砚不由一愣:“什么为什么?” “他骗了你,你为什么还想救他?” 沈砚略微一怔,错愕地望向八岐大蛇,他原认为他们的相见必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是,现在这算什么?哲学研讨会吗?虽然不解,但敌不动我不动,沈砚略微思索,直言道:“他的欺骗并无恶意,道歉亦是诚恳,纵有过错与他的生命相比也显得微不足道,那并不能成为我放弃他的理由。” 沈砚并非圣父,他的心中一向有一杆秤,谁能救,谁不能救,该救到什么程度,这些他心中都是有数的。虽然将一切都寄托与个人的道德准则这件事怎么看都不靠谱,但沈砚也别无他法,毕竟每个世界的社会存在不同所适用的社会意识自然也不尽相同,他所能做的不过是维护住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底线而已,至于更多的,尽力而为罢了。 他没有说谎,八岐大蛇注视着沈砚,能够感受到他说这话时平静的灵魂,但,或许是见惯了世间之恶,乍见沈砚这般平静地包容了恶念的灵魂,八岐大蛇不知为何,莫名想让这个灵魂染上恶念的颜色,嗯,方才的愤怒与杀意就很不错。但……八岐大蛇收回目光注视着那道攀上他的袍角的恶念,为什么他的挑拨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影响反倒让他自己先染上了恶念? 二人俱是有所顾忌,一时之间相对陷入了寂静的沉思。 最后还是沈砚打破了沉默:“他是你的化身?”否则无法解释他们之间那奇特的因果线。 然而八岐大蛇的回答却令沈砚意外:“不,他只是源氏献与我的祭品。” 更让沈砚意外的是,他竟然觉得这句话是真话。所以说……沈砚的目光不由望向那条粗壮的红绳,所以说八岐大蛇也不知道他与源赖远之间的联系了?沈砚不由略微抿唇,他早该想到的,超越这个世界的缘分,恐怕也只有不受世界束缚的人才可以看到吧。 既然另一个当事人也对此一无所知,沈砚自然也只能将这件事情暂时搁置:“那你的目的呢?” 八岐大蛇尚未开口便听沈砚嗤笑道:“不要告诉我你是无辜的,先是源自你的诅咒,再是你的下属,现在又有了你的祭品,如此多的巧合发生在东京,如果说作为这一切的源头的邪神没有任何目的,你自己会相信吗?” 八岐大蛇:……很好,这么想的话他自己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目的了。虽然他也确实是有所求,但无论是诅咒、下属还是祭品都不是他主动要求的,不过那都不重要——“吾将重临此世,天羽羽斩,你要阻止吾吗?” 沈砚沉默片刻,突然道:“诅咒是源纪子的单方献祭,绫姬是自作主张,源赖远……也是源氏献祭,你只是没有拒绝。而且你不吃人,历史失实。” 八岐大蛇:……淦!他怎么知道的?他堂堂邪神不要面子的吗? “我吃过人!”八岐大蛇力求维护自己作为邪神最后的体面,没害过人的邪神好意思做邪神吗? “失控。”沈砚笃定道。 八岐大蛇:???你又知道了?! 或许是八岐大蛇面上的错愕太过明显,沈砚终于好心的解释了一句:“既然源赖远是你的祭品,如果你吃人那么他应该连骨头都不剩了,如果你另有所图,他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平凡无奇了。”毕竟,如果他想,以源赖远的身份足以谋得高位、祸乱京都了。而且,很多时候人对于某个问题选择避而不谈、转移话题,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八岐大蛇:“……”现在的付丧神都那么聪明的吗?说好的跟他的主人一样的憨憨呢? 不过说起主人……八岐大蛇周身的嫉恨迅速蔓延,须佐之男哪里配拥有那么出色的刀剑?! 正当八岐大蛇盘算着要如何策反某神剑付丧神时,却听沈砚突然道:“我不会阻止你重回世间,但在我确定你的安全性之前,我会一直监视你,如果你做出任何威胁人类的举动,我定会将你送回狭间。” 八岐大蛇对上沈砚坚定锋锐的目光,闻言不由轻笑,不置可否:“是吗?那,你可以试试。” 送回狭间?他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只不过,最终是他监督了他还是他拉着他一同沉沦,那,可就说不准了…… 第109章 魑魅魍魉 十三 “……所以说,为了监督可能会借我的身体为媒介降临的邪神,天羽君将会监视我一段时间,我这样理解没错吧?”源赖远语气莫名地总结出了沈砚告知他的信息中的重点。 沈砚点头:“是的,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会尽快想办法中断你们之间的联系,这样的话赖远君就可以不用担忧自己会成为邪神的容器了。” “不,我并没有不赞同。”源赖远连忙解释道:“天羽君不计较之前的事情还愿意帮助我我已经万分感谢了,天羽君需要我如何配合还请尽管吩咐,反正……”源赖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正我也不过是在父亲大人麾下混些资历,只要说是为了协助天羽君的话,连请假的环节都可以省下了,我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呢?只是,之后就要全天跟随天羽君了,还请天羽君多多关照。” 沈砚闻言也不由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与八岐大蛇达成了约定,但是源赖远的意愿也是应该被尊重的,如果他拒绝的话他也只能稍微改变一下他与八岐大蛇合作的方式了,那样的话他一定会很困扰的。 不过,好在源赖远可以说是非常善解人意,即使沈砚要求他在确认八岐大蛇的安全性之前不许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源赖远都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了下来,沈砚一时甚至不知道该说他是真的脾气好还是傻甜白好了。 “是因为信任天羽君啊。”不知是不是他的表情暴露了他的想法,源赖远突然解释道:“我虽然学识与武艺都不出众但感觉还是相当准确的,就好像刀术训练一样,我虽然打不赢却可以凭借感觉挡下所有危险的攻击呢!所以,我相信我的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天羽君一定不是坏人。” 沈砚一时不由哑然,真是的,明明已经决定要与他保持距离了啊。可是……这么直白的善意与信任,实在是令人有些难以招架啊!沈砚不由干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随即正色道:“直觉也是会骗人的!如果遇到可以影响第六感的妖怪的话,你这个样子会死得很惨的。而且,不是坏人和会害你并不冲突。还请赖远君务必改变这种天真的想法。” 源赖远轻笑:“天羽君请安心,如果真的那么轻信的话我也活不到现在啊。”只是对你的感觉是特殊的而已。 只是对他是特殊的而已,沈砚几乎同步读出了源赖远的潜台词。沈砚心中不由长叹一声,真是沉重的信任啊!他这个样子他都快不好意思让他继续维持现在这种随时都可能会被八岐大蛇变成傀儡的危险的状态了呢。 不过,快要的意思总是还差一点的,所以…… —————— “你就这么把人带回来了?”安倍晴明听过沈砚的解释后也不由惊叹于他的胆大妄为:“那可是连须佐之男都险些败下阵来的邪神啊!天羽君,你这是在与虎谋皮啊。” 沈砚虚心听取死不悔改:“抱歉,晴明,我需要验证一些事情……不过请务必放心,既然是我与他定下了约定那么我就一定会负责到底,我不会允许他在我面前破坏京都的安定的。” 安倍晴明不由失笑:“既然天羽君你心中有数的话那我就不再多说了,天羽君也不必太过忧虑,安定什么的,听上去可不像是形容京都的。只不过……”安倍晴明眨了眨眼轻咳道,“你们离开之前有告诉过赖亲大人这件事情吗?”他可不想被一个武士堵门来要人,要不然他还是再请上半月的物忌假吧?毕竟,沈砚要处理的事情怎么听似乎都很麻烦啊! 根据安倍晴明的经验,这些大妖们虽然领地意识十分强烈,可是搞起事情来却非常有默契,现在酒吞童子还下落不明、茨木童子整日在京都周围寻人,现在再加上一个八岐大蛇,怎么想似乎都觉的京都不太安全……听说大天狗要邀请博雅君去爱宕山习练新得的唐国曲谱,不知道他们介不介意多一个人做他们的听众呢? 而当安倍晴明盘算着如何跑路时,沈砚也是十分心虚,因为他发现……他似乎确实忘记通知源赖亲这件事情了。不知道源赖亲办完事回到家发现自己女儿的“病”是治好了,可是儿子却被拐跑了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好在,沈砚的心虚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随即便听到源赖远回答道:“多谢晴明大人关心,我已经吩咐下人告知父亲大人了,理由是我接下来一段时间要配合天羽君肃清京中的鬼怪,到时候父亲大人若是问起,还望晴明大人能替我们遮掩一二。” 安倍晴明微微颔首:“这样吗?那我知道该怎么说了。另外,赖远君既然要在这里住下的话那我就让式神将天羽君旁边的房间收拾出来好了,毕竟,如果离得太远的话发生了什么什么事情我和天羽君都可能会来不及赶过去的。” 虽然阴阳师确实有一些神异的手段,但是,阴阳术也不是万能的,很多时候只是差上一秒都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即使是他不在乎朝中的声誉,但是可能会使他与源氏结怨的事情还是不要发生得好。 “一切但凭晴明君与天羽君吩咐。” 源赖远如此配合,安倍晴明也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又叮嘱了两句后便放他们离去了。毕竟,就算有式神在,源赖远要在安倍邸常住也需要再自行添置一些东西,不管怎么说普通人的需求与他们之间还是有着一定的差异的。因为,很多在他们这里不过是一枚符咒一段咒语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在旁人做来却需要借助工具——总而言之,收拾房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 再被安倍邸的荒芜与闲置再次刷新了对家务的困难程度的认识后,沈砚第二日依旧不得不认命地早早从床上爬起来,带上同样早起起来练刀的源赖远,好说歹说劝走了想和他们一起出门的茨木童子后,二人一同徒步踏上了巡视平安京的旅途。 没办法,谁让源赖远找的理由是帮他肃清平安京的妖鬼呢? 虽然那只是源赖远随口道出的托辞,但沈砚思考过后还是决定让它由谎言变为事实。没有办法,谁让他是闲不住的个性呢?平日里与安倍晴明下棋品茗交流阴阳术也就算了,如今多了一个源赖远,如果再维持那种节奏的话沈砚担心自己会不知不觉间受到他与源赖远之间不明的吸引力的影响。 为了断绝他们的进一步深交,所以果然还是让他自己忙起来比较好。况且,谁知道源赖亲会不会将这件事拿出去说呢?毕竟平安京的贵族们之间没有秘密,这一点沈砚来到平安京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有了充分的认识。因此为了防止这个谎言以后哪一天被不小心拆穿,沈砚索性将它当成真的来执行。 毕竟大多数妖怪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威胁,权当是饭后消食顺手做好人好事了吧。沈砚在心中默默地安慰着自己。 然而事实证明,理想与现实之间的鸿沟绝对是几座珠穆朗玛峰加在一起都填不平的!沈砚明明给自己准备的是降妖除魔的大圣剧本,然而一路走下来,连符咒都没有用出去一张的沈砚幡然悔悟,错了!这哪里是大圣剧本,这分明是劝人向善的唐僧剧本啊! 不过不同于西游中活下来的都是有背景的妖的是,沈砚之所以只说教而没有动手执行正义的原因则在于——他这一路上遇到的小妖怪们委实都没有害人之心啊!如果不是沈砚的一双阴阳眼够尖的话,它们说不定会再躲上许多年都不会被那些学艺不精的阴阳师们发现,毕竟,除了他这个开挂的和安倍晴明那个天赋异禀的之外,恐怕就是芦屋道满都不会这样时刻开着阴阳眼巡视京都吧。 而且,就算这些妖怪中有些许惹出过乱子的,当他们被沈砚随手画出的结界困住后,沈砚调查出的原委,也令他实在无法对这些懵懂无知的小妖怪们下手,毕竟……这就和面对老老实实蹲在路边却吓到了人的流浪狗一样,狗狗那么可爱,怎么能怪狗狗呢? 嗯,沈砚确信自己的比喻没有任何问题,毕竟……你不能和一只刚刚诞生灵智,结果好心帮主人扫地,却把主人吓晕过去的帚神讲理不是?还是说你能责怪一只夜间出来晒月亮结果把人吓跑把自己吓到都变回原形的萤草? 显而易见,这些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小妖怪们都不是故意作恶,只是没有常识罢了。甚至有时,人虽然会被他们吓到,然而他们自己被吓得比人还惨。 啧,可以说是非常没有妖怪的排面了。就连源赖远这一路顶着沈砚帮他开的阴阳眼走下来,也不由神情恍惚,捧着一只被吓回原形的萤草低声喃喃:“这就是妖怪吗?感觉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啊……” 沈砚也不由哑然,不得不说,这妖怪与妖怪之间还真是两极分化得厉害,大妖怪杀人如麻,小妖怪却会被人吓到,这一路看下来搞得他都不好意思欺负这些小家伙了。 不过感情上是一回事,理智上却是另一回事。虽然这些小妖怪大多胆小怕事,但是其中也不乏喜欢捉弄人的,例如以戏弄他人为乐的天邪鬼、喜欢挡人去路的涂壁……就算他们并无害人之心但给人造成的麻烦与惊吓却是实打实的,而且他们周身的妖气在人受到惊吓之时对人的侵害也不是他们自己能够控制得了的。 总而言之——“你可不要被它们现在的表现给骗了,妖怪和人还是不一样的,别看它们看起来弱,但是就连萤草也是可以杀掉你的。”沈砚郑重地告诫道。 二人身后跟了一长串的小妖怪们闻言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早已徘徊在了吓晕边缘的蝴蝶精更是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呜呜呜,人家真的没想过害人啊!嗝~人家还不想死啊!呜呜呜~” 沈吓哭小妖怪砚:“……”见鬼,他这到底是拿了什么反派剧本?不过眼见着被蝴蝶精感染,一个个都有爆哭的迹象的小妖怪们沈砚连忙澄清道:“……没说要杀你们,只要你们不害人,我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阴阳师。” “真,真的吗?”蝴蝶精眼泪汪汪地望来。 沈砚:“……真的。”讲道理,小姑娘,你这么问问题换个脾气不好的来你一定会被锤爆狗头,哦,不对,是蝴蝶头。 不过,话说回来,沈砚回头望向跟在他们身后足足排了近百米长的妖怪队伍,不由感到万分烦恼,抓住他们倒是简单,可是怎么安置它们却是一个大问题啊!这么多妖怪,总不能都杀了吧? 第110章 魑魅魍魉 十四 杀当然是不可能杀的。多少也是那么多条生命,更何况真要说起来的话他自己现在也不是人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什么的,当口号喊喊也就算了,真要那么做问题可就大了去了,毕竟,这个“我”如何界定本就是一个难以分辨的问题。 当然,这些有深度的问题暂且不想,现在最现实的问题是这些妖怪该如何安置?虽说这都是一些小妖怪,能力非常有限,但是即使是最普通的小妖怪在妖力的加持之下也有其自身的奇特之处,草木、器物化形的那些比较安静的小妖怪暂且不提,像山兔、天邪鬼这样的小妖怪沈砚总不能随便找间屋子把它们关起来。 毕竟就算是妖怪也是会得抑郁症的,总是把妖闷在一间屋子里这和抓它们去坐牢有什么区别?面对那一双双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的眼睛,沈砚实在说不出把他们抓回去关小黑屋之类的话。 “唉——”沈砚不由长叹一声:“算了吧,你们跟我回家吧。” “您、您是要收我们做式神吗?”被源赖远捧在手上刚刚苏醒的萤草怯怯地扒着源赖远的手掌问道,见沈砚的目光投来她吓得一下子又缩回了源赖远的大拇指后,小声道:“可是我们这些小妖怪都特别没用的……您那么厉害的大阴阳师怎么能用我们这么没用的妖怪做式神呢?” 坠在沈砚他们身后若不是迫于沈砚的威势早就偷跑了的一众小妖怪们闻言皆是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大人您那么厉害的大阴阳师怎么可以让我们这些这么没用的小妖怪来消耗您的灵力呢?” 对于小妖怪们的小心思沈砚只觉好笑。 是,阴阳师与式神之间的契约从来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妖怪们付出的是他们的自由,而阴阳师付出的则是他们的灵力。而式神契约又分成很多种,不过简单来说的话,妖怪愿意达成契约的意愿越强烈、契约对妖怪的束缚力越弱,则阴阳师所需要的付出的代价就越小。 于是这也就造成了很多阴阳师只能契约到一些小妖怪做式神的原因,因为大多数的阴阳师与妖怪之间的契约并非双方自愿,而是阴阳师强制的,这也就导致他们需要消耗更多的灵力去维持契约,所能够契约的妖怪数量自然也就少了。 而这其中显然不包含沈砚与安倍晴明这两个特例。虽说沈砚现在以阴阳师的名义行走于世间,但是事实上他的本体却是曾经斩杀了八岐大蛇、日本神话中的第一把刀剑——神剑十拳剑。无论是那么多年来天地灵力的侵染还是传说所带给他的信仰,都使得沈砚单以灵力而论甚至胜于许多高天原上的神明。 所以以沈砚的灵力,别说是契约他们这些小妖怪,就算把他们的亲戚朋友全都算上他也能契约的了,毕竟对于大海而言,几十粒沙子与几百粒沙子似乎也并没有太大区别。当然,如果是大妖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至于另一个特例安倍晴明……他强大的灵力自然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但是更重要的一方面则是因为安倍晴明的式神全部都是心甘情愿将自由交付与他的!沈砚也不得不承认这种际遇连他都感到嫉妒啊!而且,更让沈砚嫉妒到原地质壁分离的是,在契约中,像酒吞童子、茨木童子等等之类的大妖,他们不仅是自愿与他签订契约,甚至还都主动承担了契约中大半的力量消耗! 否则的话就算是安倍晴明也不可能同时契约那么多的大妖的!啧,说不柠檬那绝对是假的,这到底是是怎样作弊的人格魅力啊!沈砚每每思及都不由恶意的猜测,安倍晴明真的不是天道的私生子?不然的话为什么他会拿到男主剧本?!连他这个穿越者拿的剧本都不如他苏! 不过,嫉妒什么的就不用表现出来了,毕竟如果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话那可就太丑陋了。 沈砚连忙将自己的思绪拉回到了面前的情况上来:“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契约你们做式神了?” 一众小妖怪不由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帚神壮起胆子来小心问道:“可是,您刚刚不是说要带我们回去吗?” “是啊,带你们回去和不契约你们这两件事情冲突吗?” “好、好像不冲突……吧?” 沈砚理所当然的语气问得原本就不太聪明小妖怪们一时都两眼发晕。带他们回家和与他们签订式神契约似乎、好像、大概是没有直接关系的吧?但是……真的有收留它们却不是为了剥夺他们的自由的阴阳师吗?这真是、真是…… “天羽大人!” “嗯?” “您真是一个好人!” “哈?!” 沈砚一脸懵逼地收到了来自小妖怪们的好人卡,虽然完全不知道它们在高兴些什么,但沈砚本能地威胁道:“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我不会契约你们做式神但也不代表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既然已经被我抓到了就必须遵守我的规则——不可以随意外出,不可以伤害恐吓他人,不可以偷东西,总之我会全力约束你们的,一旦让我发现你们有任何越线的行为的话,会死的哦~” 但是让沈砚没有想到的是,之前被他一个眼神就能被吓哭的小妖怪们此时却丝毫没有被吓到的迹象,甚至还肉眼可见的高兴了起来,蝴蝶精软软地笑道:“天羽大人真是个好人呢~” 萤草害羞地笑着点头附和道:“是的呢~是我之前误会了天羽大人呢。” 沈砚:???所以说你们都自己脑补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更让沈砚没有想到的是,蝴蝶精与萤草的话竟然还得到了小妖怪们的一致赞同——“是啊是啊,天羽大人真是我见过最最仁慈的阴阳师!” “天羽大人放心,我们本来就没有想过害人的。” “天羽大人万岁!” 沈砚:……算了,你们开心就好。 看到沈砚一脸无奈的表情,源赖远也忍俊不禁地笑道:“看来他们真的很爱戴天羽君呢。” 沈砚无奈地叹息道:“你就不要取笑我了啦,唉,出来一趟就带回去那么多小麻烦,晴明君一定会把我赶出门的吧?” 源赖远失笑:“应该不至于吧?晴明君的府邸那么冷清,应当也不介意多些人气的——就算你真的被赶出来的话,我们源氏在京郊还有一处宅院,虽然离京都是远了些,但是收拾一下安置它们应当还是没有问题的。” 沈砚轻笑:“为什么我觉得你似乎挺想让我被赶出门呢?” 源赖远无辜道:“我可没有那么说过。” 沈砚摇头轻笑,却也没有拒绝源赖远的好意,不过,他依旧为此忧虑不已,事实上如今不过是几十只小妖怪而已,想想办法总是可以安置的,但是最主要的问题是,京都不仅仅只有这几十只小妖怪啊!沈砚看了一眼已经不早了的天色,不由露出了烦恼的神色,这一整天他连十分之一个京都都没转完就已经抓到了那么多小妖怪,更何况京都就像一个大漩涡总是能够吸引无数的妖怪投身其中…… 总之这样算下来的话,就算安倍晴明的府邸再大,也不可能装开那么多的小妖怪啊!这可真是给他出了一个难题呢…… 思虑再三,沈砚不得不决定先将小妖怪们领回去临时安置,不过之后他们长久的去处,他还是需要再思考思考的。 安倍晴明对于沈砚一长串一长串地往家里领妖怪的举动倒是没有多少异议,事实上,早些年的时候他的庭院里可比现在热闹多了,只不过妖怪们大多好动,在他确定它们有自保的能力后就将它们都放出去游历了,反正他们之间有式神契约在,有什么事情的话直接召唤也不耽误什么事情。 于是乎,原本荒芜的庭院很快便充满了生气,安倍邸中的妖怪数量飞一般的增长,而京都城中的妖怪数量也在飞速减少。而且为了照顾府邸中的小妖怪们的身心健康,沈砚和源赖远还不忘每天夜里带着它们一起出门去放风,毕竟就算是养小猫小狗也要带它们去溜圈不是? 就这样,沈砚与源赖远过上了白日在外抓小妖怪,夜里带小妖怪们出门放风的日子。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沈砚二人的生活不可谓是不精彩,其间也偶有遇见几只杀人作恶的恶妖,也都被沈砚轻而易举地镇压了。而随着京都的妖怪们见识了沈砚的实力又听闻了小妖怪间流传的关于他的传闻后,甚至已经开始有不少小妖怪主动跑到安倍邸来投效,搞得安倍晴明的式神现在都已经习惯每次出门都领回来几只小妖怪了。 而随着妖怪数量的增长,他们每天夜里的放风活动也愈加热闹,甚至还有不少有商业头脑的如铁鼠一类的小妖怪们趁着放风做起了生意来。也不知道他们都是从哪里弄来的货物,反正搞得挺喜庆,就跟庙会似的,连一些京中的阴阳师都会收起敌意来凑个热闹。毕竟,如今整个京都都知道,夜里出来做生意的都是天羽大阴阳师手下的妖怪,和那些无主的妖怪是不同的。 听说,连芦屋道满、安倍晴明这些大阴阳师还有茨木童子这样的大妖都光顾过这些夜市呢!当然,这些话是那些做生意的铁鼠们说的,至于其中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那就说不准了,毕竟做生意的妖怪都喜欢吹嘘,其中铁鼠尤甚。 沈砚巡视过京都一遍之后又跟了两天夜市,确定小妖怪们确实都安分守己之后,沈砚便不再关心这些已经形成了定式的事情,因为……安倍邸中的小妖怪们实在太多了!他现在正忙着寻找安置这些小妖怪们的地方,防止妖口膨胀,要知道,妖怪中可没有办法实行计划生育,如果再这样下去,平安京中的妖怪都快比人多了啊! 那可不行!正当沈砚为小妖怪们的新住所绞尽脑汁之时,一位自天空中经过的意外来客也被夜晚的平安京中热闹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咦?平安京中的妖市何时如此明目张胆了?”雍容华贵的大妖怪好奇地垂首望去。 胧车旁侍立的小妖怪立刻为自家大人解惑道:“听说京都今日新出了一位百鬼夜行之主,每日都带着京都的妖怪们百鬼夜行,连妖市都夜夜不断,甚至风光呢。” “哦?”大妖轻笑着敲了敲手中的折扇,指尖点了点唇上的朱红,随即笑道:“走,下去,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是。” 就在不知名的大妖驾临平安京之时,一直在狭间通过源赖远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切的八岐大蛇也不由露出了笑容:“繁荣总是用来遮掩丑恶的假象,我的宿敌,你真的明白你在做什么吗?” 第111章 魑魅魍魉 十五 “天羽大人!天羽大人!不好了!有人来砸场子了!” 门外冲进来的天邪鬼急慌慌地叫喊声吓得沈砚手一抖险些刻废了手中的玉石。源赖远看着沈砚手中险些划到手指的刻刀也不由心头一跳,目光不善地扭过头去低声喝斥道:“什么事情这么惊慌?不能稳重点吗?!” 前来报信的天邪鬼被源赖远吃人的目光一下啪叽一声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一边颤抖着一边抽噎道:“赖、赖远大人息怒!真、真的大事不好了!” 沈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刻刀与玉石,认命地拍了拍身上地石屑起身询问道:“别着急,把情况说清楚,这次又是怎么了?” 沈砚觉得人的抗压能力真的是各种意义上的强大,自从收留了这群小妖怪之后,沈砚觉得他简直过上了比原世界996的社畜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劳模生活。白日外出巡逻,夜里带队放风,要不是这段时间下来他们已经自发地形成了某种秩序,他恐怕连坐在这里刻玉符的机会都没有。真007魔鬼作息无误了。 这段惨痛的教训也令沈砚明白为什么这些小妖怪都给他发好人卡了,因为,但凡阴阳师或大妖怪收留了某个小妖怪,就默认小妖怪得到了他们的庇佑,所以,现在这些小妖怪们但凡在外面受了欺负,沈砚都是有责任替他们去讨回公道的。当然,惹出了乱子同样也要他去替他们收拾乱摊子。 这段时日为了这件事沈砚没少和京都附近的妖怪们交手,当然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如果是他收留的小妖怪搞事的话他同样是二话不说严惩不贷。于是在收拾了一批刺头之后,现在的情况终于趋于了稳定,这也是沈砚现在敢放心不跟去妖市的理由。 不然的话沈砚与源赖远二人现在应该还在妖市上镇场子呢。不过话说回来,沈砚是仗着自己现在不是人身所以才敢这么熬夜爆肝,倒是源赖远……也不知道是不是当武士的都那么精力充沛,反正他这段时间跟着沈砚一直都是子时后回房休息,第二天寅时便起,连沈砚都忍不住劝他多休息一会儿,但他自己倒是没有表现出多少疲态。 所以说原世界那些资本家想让人007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人类的潜能真的是无限的啊!嗯,不仅源赖远的潜能是无限的,他的潜能同样也是如此,不然的话他怎么能那么快习惯那么忙碌的生活呢? 沈砚:[疲惫而不失礼貌的微笑.jpg]自己许下的承诺,跪着也要履行完! 沈砚想着不由摩挲了一下掌中的玉符,目光闪烁,快了、快了,等安倍晴明把答应他的东西带回来他的这套符阵就算是成了,到时候就可以把这群小麻烦全部甩出去了。 毕竟,天天夜里让他们在京都疯玩也不是长久之计,阴阳寮那边如果不是安倍晴明、贺茂保宪和芦屋道满联手镇压,只怕早就有阴阳师找上门来了。 沈砚原认为这些小妖怪惯会大惊小怪,在自己早就已经排除掉了大半的麻烦之后,虽然它们又这么急慌慌地来找他了,但是最多也不过又是一些又被哪个外来的妖怪欺负了的小事情罢了,但是……“什么?!”沈砚险些跳了起来:“玉藻前来了京都,结果她的下属还在你们的妖市上失踪了?!” 沈砚当即不敢再耽搁,当即便起身向妖市所在的朱雀大街赶去。源赖远也立刻追着沈砚一同赶去,虽然他不怎么了解这些鬼神之事,但是玉藻前的大名他也是听说过的,那可是传说中的三大妖之一啊!与酒吞童子、大天狗齐名的大妖怪啊! 不仅源赖远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凝重了下来,沈砚的面色也不甚好看,他着实没有想到这些小妖怪们老实着老实着竟然给他搞出那么大一个新闻来!他们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那可是玉藻前啊!虽然沈砚自信凭自己的实力自保应是无虞,可是那可是一言不合就敢毁灭平安京的大佬啊! 沈砚可以想象,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激怒了玉藻前,虽然他可以脱身,可是这些小妖怪们还有这京都的百姓们恐怕就要遭受无妄之灾了,那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景象。 当沈砚匆匆赶到之时,只见,一名身着十二单衣的女子倚坐在一张与周围的地摊格格不入的软榻上,一手支头,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轻叩着手中合拢的折扇,面上虽带着一张狐面的半面面具,露出的唇角亦是平直地显露着主人不好的心情,但是便是如此,也遮掩不住女子一身雍容华贵与娇柔美艳并存的气质。 那是一种极致美丽、极致诱惑又极致危险的气息。 根根葱白如玉的手指握在漆黑的乌檀扇骨上,每一下轻叩仿佛都叩在了众妖的心口之上。萤草与蝴蝶妖甚至已经吓得抱作了一团。 纵是沈砚看到这一幕也不由脚步一顿,这玉藻前的气场……确实无愧于她三大妖之一的名头,至少看上去就比茨木童子那个一开口就显得gay里gay气的家伙卖相好太多了,啧,这才是真正的大妖气场啊! 或许是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沈砚这边心中刚吐槽完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茨木童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手中还拎着一只怂了吧唧的二尾猫,耳朵上的毛都被茨木薅炸毛了,看得出来,她应该也是看到玉藻前后见机不妙,悄悄去通知了看起来似乎与沈砚关系不错的茨木童子前来救场。 不过……茨木童子竟然来逛夜市而不是去找他的挚友?!沈砚不由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而感到不可思议的显然不止他一个,毕竟三大妖彼此之间还是较为熟悉的,而作为酒吞童子的副手、大江山的二把手,茨木童子对酒吞的执着玉藻前也是颇为了解的——“你竟然没和酒吞在一起?难道酒吞也在京都吗?” 玉藻前一句话可谓是非常完美的戳中了茨木童子的痛点,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追到挚友了!这简直刷新了他的追吞记录!这简直就是耻辱!如果不是长久以来建立起来的信任确实不容动摇,茨木童子甚至都要开始怀疑安倍晴明的占卜究竟准不准了。毕竟,那么长时间都不见效,他真的不是在忽悠他吗?! 说起预言,茨木童子也注意到了预言中另一位主角,他冲沈砚点了点头,随即黑着脸对玉藻前道:“我也不知道吾友在何处,不过……我是不会让你动他的!”说着茨木童子已然拦在了沈砚面前,将沈砚护在了身后。 嗯,这可是他寻找挚友需要用到的工具,可不能现在就让玉藻前给毁了。虽然三大妖中没有茨木童子,但是他可真不带怂的,毕竟真要论实力他其实不在酒吞童子之下,只不过是早年因缘,令他认准了酒吞童子罢了。所以说,即使是玉藻前,若是真敢阻挠他找挚友,他绝对也敢上去给她两鬼爪,至于打不打得赢……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茨木童子的心思再好猜不过,沈砚见此也是不由黑线,需要保护的是他吗?无论怎么想源赖远和那些小妖怪都比他更需要保护吧? 如此想着沈砚便已从茨木童子身后走了出来,直面玉藻前道:“不知玉藻前殿下驾临有失远迎,万望见谅。小妖惊惶而报不知详情,不知玉藻前殿下可否详细告知此间事由?” 玉藻前闻言不由挑了挑眉:“你不为自己分辩一二?”她自己的手下她自己还是有数的,虽然并不是什么大妖怪,但能够就近伴随她的车驾的小妖怪论实力也并不低微,至少,就凭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小妖怪是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将妖掳走的,所以,沈砚现在绝对是背锅背得明明白白。 玉藻前不解他为何不为自己辩解,沈砚却是觉得玉藻前找他麻烦理所当然:“毕竟是我组织的妖市,您的下属在我这里失踪我自然有义务帮您寻找她的下落,不过……也仅限于此罢了。” 玉藻前了然,这就是只负责帮她找人,至于找不找得到那就要看运气了。她虽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却也无意在京都挑起事端,毕竟不管再怎么说她与安倍晴明母亲也算是有两分旧交,就算看在安倍晴明的面子上也不该咄咄逼人,毕竟…… “不过是一只小妖怪罢了,你们用得着那么如临大敌吗?”茨木童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是了,对于他们这些大妖怪而言小妖怪不过是用来闲时逗闷、战时炮灰的存在罢了,庇佑他们也不过是碍于自身的脸面,要说他们之间有什么感情那绝对是天大的笑话。 总而言之,不值得罢了。 但,令玉藻前与茨木童子都没有想到的是,沈砚竟然正色道:“就算只是一只小妖怪也不能轻忽!今天是一个,保不齐明天就是三个、十个,拐卖人……妖口这种事情绝不容许轻忽纵容!” 虽然他也知道弱肉强食才是妖怪世界的准则,但是……同样,在妖怪的世界里,强者就是规则!既然是在他的地盘,那就理应按着他的规矩来,既然来到这里的妖怪愿意与人类和平相处,那么他自然也有责任与义务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这已经是最基本的妖权了。 玉藻前与茨木童子显然也没有想到沈砚竟然会这么说,不过对此他们的反应倒是截然相反。茨木童子对此显得漫不经心,反倒是玉藻前却是因此起了兴趣:“哦?竟然这么在意的吗?妾身现在似乎有些理解你为什么可以成为这东京都的魑魅魍魉之主了。” 沈砚不由一愣:“什么魑魅魍魉之主?” 玉藻前手中的折扇也不由一滞,面上也第一次露出了错愕的神色:“怎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沈砚一头雾水:“我应该知道什么?” 玉藻前呆怔片刻,旋即掩唇轻笑:“你……真是太有趣了,妾身对你真是越来越好奇了呢~” 第112章 魑魅魍魉 十六 平安京的魑魅魍魉之主,以人类之躯登顶百鬼之王的存在,传说中的大阴阳师——这一系列的称号都是沈砚从玉藻前口中得知的外界用来形容他的词语。 所以说,东瀛这个国度,从千年前起就已经那么中二了吗?沈砚的心情复杂不已,依照常理而言,被别人夸奖肯定是一件令人开心愉悦的事情,可是,当一个人的身上被加诸太多他根本承受不起的赞誉的话,那怎么想都像是一种公开处刑吧?! 沈砚在从玉藻前、茨木和围观的小妖怪们口中得知到最近外界对他的评价与议论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讲道理,魑魅魍魉之主难道不是某个滑头鬼吗?能够称之为鬼王的存在难道不应该是大江山的那位吗?至于传说中的大阴阳师,这种说法难道不应该公认是被用来代指安倍晴明的吗?所以说为什么现在这些羞耻的称号全都戴在他一个人头上呢?! 沈砚觉得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社会性死亡吧? 更让沈砚感到绝望的是,当这一连串的赞誉被提及的时候,包括茨木童子、玉藻前与源赖远在内,竟然所有人都没有任何想要反驳的意思,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喂,你们身为大妖的尊严呢?让一个人类的声望在妖怪之间暴涨到这种地步,你们就没有任何想要维护自己的权威的想法吗?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沈砚的眼神太过不加掩饰,茨木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背上,不满道:“喂,你这家伙是什么眼神啊?难道你认为什么人都可以得到这些赞誉的吗?我们可不是那么随便的妖!如果不是认同你的实力的话,敢用这种名号的家伙早就被吾送去黄泉往生了!” 玉藻前赞同地颔首道:“能够统御那么多的妖怪,即使只是小妖怪天羽君的实力也是值得肯定的呢,况且,不论实力如何,仅凭天羽君这样宽广的胸襟这些称号就足以称得上名至实归了。” 源赖远听着连连点头,忍不住感叹道:“是啊!天羽君就是太过谦逊了,能够抛弃成见平等地对待妖怪与人类,天羽君果然是一位无论力量与灵魂都无比高洁的强者呢。” 沈砚:……这特喵说的真的是我吗? 为了防止自己也被这群不可理喻的家伙洗脑,沈砚连忙放弃了讨论这个话题——“停!我们先来谈正事,玉藻前殿下,可否先告诉我您的下属大概是在哪里失踪的吗?” 只要不触及到某些底线,玉藻前的脾性还是颇为温和的,所以面对沈砚明显是在转移话题的举动玉藻前并不气恼,从善如流地转开话题道:“这还真是找了一个让妾身为难的话题呢,那个孩子的话可从来都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呐,就是那种碰上热闹的地方一转眼就完全找不到人也丝毫不会奇怪的类型,再加上这么热闹的妖市的话,就算她偷溜出队伍玩上一整夜妾身也完全不会惊讶呢。” 玉藻前不由叹了一口气,显然这种情况在她养的那群小狐狸中这种情况完全称不上少见。“但是,妾身既然说她是被人掳走的自然也不是毫无凭据的——这些孩子们都是得益于妾身的妖力才得以修出灵智的,所以也算得上是妾身的眷属吧,虽然这种联系并不是十分紧密,却也足够妾身能够感受到它们的概况,就好像夜空中的繁星一样,闪烁着的是它们的生命的光芒。然而,就在刚才——那个孩子的光芒突然消失了。” “所以……十分冒昧,还请天羽殿下,务必,务必要给妾身一个交代。否则,妾身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孩子们了呢。”玉藻前抚摸着膝上伏着的红狐,话语间虽似乎是一位尽职尽责的长辈,可是无论是她的行为还是语气都似乎在诠释着什么叫作无关紧要——那名死去的小妖怪对她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沈砚不由沉默了一瞬,竟然……已经死了吗?虽然他并不是一个会将他人的生死全部包揽在自己身上的“傻子”,但是无论何时生命的逝去总是令人感到无比的惆怅。但是,无能为力感的同时更多的则是发自内心的寒意,因为无论是玉藻前、茨木童子还是周围围观的小妖怪们似乎都对这个结果并没有任何的触动,就好像…… 给出一个交代才是这件事最重要的意义,而引起这件事的小妖怪的生死根本就无关紧要——这是对生命的漠视,对死亡的漠然。 即使是自认感情淡薄的他也从小被教导着生命可贵的他实在无法理解,如果连同类的死亡都无法引起他们的丝毫畏惧,那么他们又为什么会畏惧自身的死亡呢?既然对死亡都失去了恐惧,那么生存又有何意义呢? 沈砚很快放弃了思考这个哲学的问题,毕竟他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一个过客而已,这种涉及群体种族意识形态的伟大命题实在不适合他这个只上了大学就放弃进修的咸鱼来思考,不过虽然没有接触到问题的内核,但是也足以沈砚认识到一个关键的问题——人与妖怪终究是不同的。 无论是三观还是同理心,再或是其他的一些什么,一些平日里看上去只是非常的微小的差异当面对某些问题时,也足以成为横亘于两个种族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毕竟,不管怎么说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存在呢。 如果说之前沈砚想要将妖怪们和人类分开安置不过是为了便于管理,那么现在他的这种想法就愈加坚定了,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小妖怪,更不是为了便于管理,而是为了保护人类。 因为,如果放任不管的话,怎么看脆弱而敏感的人类都不是妖怪们的对手。或许会有人说什么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但是,能用到这句话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悲哀了吧。 “……所以说,根本就是完全没有线索吗?”沈砚叹息一声,不露声色地抱怨道:“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只能试着占卜了。” 说话间已经翻出了一只龟甲——因为猜到可能要寻人,所以在来之前他特意随手摸了安倍晴明的一块龟甲以备不时之需,看,这不就用上了吗?不过,虽然占卜也算是阴阳术中的基础了,但……“我并不精于占卜一道,所以,还请玉藻前殿下可以提供一些辅助占卜的工具。” 这些工具是什么,自然是与失踪的小妖怪有关的道具咯,包括且不限于她贴身佩戴的事物、毛发、血液之类的。沈砚原认为这本不算是什么困难的需求,但是,玉藻前沉默许久,竟然递给他了一团妖气! 沈砚脸上不加掩饰的错愕的神色让玉藻前也不由有些不太自在。她轻咳两声,解释道:“妾身等人只是途经此处,临时起意前来凑个热闹罢了,并未携带太多物品,若是再回去拿的话一来一回也要花费不少时间,不若直接用妾身的妖气作为媒介——毕竟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因妾身的妖力而存在的,没有比妾身的妖力更密切的媒介了。” 沈砚:……啧,行吧。 事实上玉藻前的话也没有错,她的妖力确实是再合适不过的媒介,不过,它也有相应的弊端,毕竟是取自大妖玉藻前的妖力,故而在占卜时它与玉藻前之间的紧密联系甚至要超出与失踪的小妖怪之间的联系,如果是学艺不精的阴阳师的话很可能就会被联系误导,不知不觉间就将占卜的对象转化为了玉藻前。 而这种失误如果不能及时发现并停止的话,甚至可以是致命的,因为,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而占卜玉藻前这种大妖所需要的的灵力可不是一般的阴阳师可以负担得起的。总而言之,并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体验就是了。 不过沈砚的不善占卜也只是相对而言而已,所以面对玉藻前给出的妖力他并没有拒绝,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会犯相应的错误,而且,就算真的一时失误,以他的灵力也不至于元气大伤,大不了再算一次就是了。不过二次占卜总会降低准确率,所以还是尽量一次到位得好。 妖气与龟甲勾缠,附以灵力,默念祈愿,沟通天地,然后灵念所感——抛。 落地的龟甲在常人眼中似乎与之前并无不同,然而在沈砚眼中它却已然勾勒出一幅幅画面——热闹的妖市,天真的小狐妖,好心的阴阳师…… 果然是人祸吗?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沈砚竟是生出了一种理所当然的感叹,他早有所觉,人与妖之间的矛盾从来不是单方面的,妖怪会伤害人类,人类同样也会伤害妖怪。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富有心机的人类比力量强大却不通世故的妖怪要更加可怕得多。 就像这次一样,伪装成好心人的阴阳师不过是用了一块金平糖就成功诱拐了不经世事的小狐妖,无论怎么想,果然还是肆无忌惮地利用他人的信任的人类要更加可怕。 不过现在并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沈砚沉下心神,继续注入灵力,持续窥视着过去的景象——阴阳师领着懵懂无知的狐妖渐行渐远,一路远离了热闹的妖市向寂静的街道行去。小妖怪虽心怀迟疑却并没有怀疑方才请自己品尝美味的食物的阴阳师,然而她不知道,正是因为她的这份信任,才将她自己推入了深渊…… 阴森的院落院门大敞,仿佛择人而噬的恶兽,小妖怪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但是此时再想要逃跑却已是晚了,好心的阴阳师唇角的微笑逐渐上扬扭曲成癫狂的贪欲,刺耳的笑声充斥着夜空,院门前早已刻画好的阵法陡然亮起,下一秒,小妖怪便已浑身染血地倒在地上,只听到——“啧,可惜了,如果再多些绝望的话……” 沈砚阴沉着脸色睁开眼睛:“找到了……”虽然看不到脸,但是,藤原家的家徽吗?无论是嫁祸还是真的肆无忌惮,某些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跟我来!”想着沈砚已然转身向占卜中所见的方向行去。 第113章 魑魅魍魉 十七 “就是这里。”在占卜幻境中所看到的荒废院落近在眼前,就连大敞的院门都没有合上,门扉间露出的漆黑阴森的院落仿佛张着嘴等待着猎物的恶兽,即使以沈砚的实力早已感觉不到冷热的变化,看到这般场景也不由感到周身一寒。 “这里?”同行的玉藻前与茨木童子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如果不是对沈砚的人品有所了解,茨木差点就要怀疑他是不是在消遣自己了,毕竟,这里虽然看起来阴森,但是并没有任何阴阳术或是妖力的残留,如果说对方是在这里杀死了那只被骗走的小妖怪的话他又是怎么做到的呢?难道还能用手掐死不成?那是狐妖,又不是没断奶的小狐狸! 至于说这里看起来那么阴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之类的话那才是笑话,虽然玉藻前、大天狗这类大妖怪喜欢舒适的生活环境所以很多方面会像人类靠拢,但是如茨木、酒吞这些鬼类大妖则更喜欢阴气重的地方,所以,若论阴森诡异,大江山的夜晚绝对比这里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跟妖怪谈阴森、氛围什么的,纯粹是对牛弹琴。 玉藻前与茨木童子看不到证据所以心存疑虑,但源赖远却是毫不犹豫地相信了沈砚的话,沈砚话音一落,他便径直上前寻找起线索来。 面对玉藻前与茨木童子的疑虑沈砚也不由沉默了片刻,这种情景确实不好解释,更重要的是他还学艺不精,没有看到那个罪魁祸首的面貌,虽然看到了藤原氏的家徽但是一面之词根本无法作为证据,更何况藤原家的权势即使是他也不敢轻易与之为敌。因此,若是他在这里找不到有效的线索,这次的事件恐怕就真的要到此为止了。 这种结果可无法令沈砚甘心,所以沈砚只是沉默了片刻也开启阴阳眼上前仔细查看起来,他虽然不善占卜之道,但是他既然看到了那就不可能是假的,唯二的解释不过是对方用了某种遮掩了自己的罪行再或是用其他的手法伪造了犯罪现场骗过了他的眼睛而已。 如果是前者,那么他相信存在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完美犯罪显然是不可能存在的,只要细心观察总会找到蛛丝马迹;但如果是后者的话,沈砚就不得不想办法赶在天亮之前通过地毯式的搜查找到真正的犯罪地点了——不过好在从占卜幻境中对方行进的速度来看,能够被圈定为犯罪地点的地方并不多,只要速度快一些完全可以赶在天亮之前查探完。 不过显而易见,后者的难度比前者要多得多。 幸而他们之中还是有运气不错的存在的——沈砚二人不过仔细查探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听到源赖远突然惊喜地喊道:“这里!这里有血迹还没有完全干掉,肯定是刚刚溅上的!” 沈砚三人闻言立刻上前看去,果然,院墙脚斑驳的青苔下浸染着一块飞溅上的血迹,血迹并不多,再加上黑夜里青苔暗沉的颜色,所以完全不引人注意,如果不是凑到近前观察的话完全发现不了。而且,因为青苔湿润的状态,所以血迹还未完全凝固,显然这是对方一时疏忽才留下了的痕迹。 虽然只是很小的一处疏漏,但是对于沈砚他们而言却已经足够了。 玉藻前轻摇折扇,凑近嗅了嗅那处血迹,立刻肯定道:“是这里没错了,是那个孩子的血,看来这里很可能就是她遇害的地方。” 茨木童子闻言也不由眯起了眼睛再次打量过四方:“竟然真的是这里吗?竟然除了这处血迹任何痕迹都没有留下,看来这是有备而来啊。” 沈砚自袖中取出一只小纸人,伸出指尖沾了些许尚未凝固的血液在纸人上一边点化一边冷笑道:“便是他再有备而来这次也必要让他付出代价!” 说话间符咒已成,灵光一闪,原本不过是一张白纸的小纸人瞬间多出了一股灵动之气,圆圆的脑袋上冒出了一双狐耳,身后也多出了一条尾巴,当然,这些也都是纸片的形式。小纸人扑腾两下,四肢着地,便想向玉藻前奔去,却刚冲了没两步便扑倒在地。 沈砚见此也不由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哎呀!失策了,我该剪个纸狐狸的。” 沈砚自怀中掏出一张白纸便想拔剑现削一个,却被玉藻前挥手阻止道:“不必了。”说着玉藻前伸手将那张小纸人捡了起来,放在掌心,面上露出了一抹好奇的笑容:“又不是没有化成人形过,不必惯着她,这术法……莫非是复生之法?” 沈砚立刻摇头否认道:“怎么可能?不过是以血为媒介唤回了她的一丝执念附在这纸人之上罢了,只有她生前一些最基本的本能与简单的学习能力罢了,只能做些简单的事情,交流起来也很困难,根本算不上是复生。”说着沈砚不由瞥了玉藻前一眼,语重心长地劝道:“如果有谁告诉你这世上有什么复生之法千万不要相信,欲要取之,必先予之。就算真的有复生之法,施展的代价也必然是你难以想象的——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沈砚这么说着,声音却越来越低,眼神也不由有一丝飘忽。说是不值得,但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值得与不值得呢?更多的不过是愿意与不愿意罢了,毕竟感性与理性本就是相互分割的,人一生中总会有几次冲动,即使知道不值得仍然头破血流地冲上前去,因为有些事本就不在乎值不值得罢了。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玉藻前而言倒是不是问题,毕竟那只小妖怪也不过是她的众多下属之一罢了,于玉藻前而言她确实没有任何非要救她不可的理由。沈砚轻叹一声,便暂时掠过复生这个危险的话题不谈,望向玉藻前掌中的小纸人,问道:“你可还记得杀死你的人?” 话音未落便见那小纸人疯狂点头,沈砚甚至怀疑如果它手里有刀的话恐怕已经开始磨刀了吧?不过,这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是利用了她的信任杀死了她的人,如果是人的话死后因为怨念化为鬼物都一点也不奇怪,更何况只是反应过激了一点罢了。 既然记得那就好办了,沈砚几人当即赶回安倍邸取出纸笔,让小纸人画出谋杀她的凶手,然而正当沈砚几人都认为事情即将真相大白之时…… 沈砚拿着小纸人画出的画像的手微微颤抖,玉藻前尴尬地掩唇轻咳,就连茨木童子也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一切只因为——“你这画技也太意识流了吧?”沈砚的嘴角不由微微抽搐,而作画的小纸人显然也对自己的水平十分有逼数,听到沈砚的话也不辩驳只顾着羞红着脸连连捂脸。沈砚也只得无奈地长叹一声,没办法了呢,画像这种事情也是需要天赋的,这种灵魂流画手的话,无论怎么想都没有办法得出有用的画像的吧。 当然,也不是没有能够直接将脑海中的画面转化为环境或是画像的阴阳术,可是那些术法都必须本人使用才行,先不提小纸人需要多久才能够学会那种程度的阴阳术,就算是真的学会了也完全没有办法用出来吧,毕竟是纸制的身躯,能够承载的力量十分有限。 要知道纸式被创造出来的初衷本就不是为了施展阴阳术,而是为了处理一些琐事而已,所以其承载术法的能力虽是不错,可施展力量的能力却是非常惨不忍睹的。 虽然十分无奈但是沈砚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他们的线索再次断掉了。 还真是令人头疼的现状啊!沈砚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多悬案疑案了,真的是破案的过程实在太过艰难了,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还有各种超自然的力量与手段,这样的话就连他以前看过的破案电视剧也派不上任何用场了呢,真是令人不知道从何入手啊! 因为小纸人的能力限制,沈砚不得不带着源赖远重返现场勘察,想要试试还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至于茨木童子他早就因为无聊而自己跑掉了,玉藻前原是跟着他们一起的,但是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光透亮之前玉藻前也不得不告辞离去,虽然她就算作为人类出现也完全不会被看出破绽,但是她本就是偶然路过而已,在平安京停留一夜已经是耽误了行程了。 “妾身还要前去赴约必须要离去了,这个孩子就暂且留在您这里帮助您寻找幕后黑手吧,待妾身回程的时候再来接她好了,妾身相信到时候您必然已经找到害死这孩子的凶手了。”玉藻前说着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虽然玉藻前并不重视这件事情,但是沈砚却是给予了它一百二十万分的重视,他郑重的回答道:“请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出凶手,还她一个公道的!” 目送玉藻前的车驾自天空中离去,沈砚捧着掌心颇为丧气的小纸人,沉思片刻,沉声问道:“如果让你亲眼见到他的话还可以认出来吗?” 小纸人闻言不由一愣,随即立刻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的沈砚当即不再犹豫:“我带你去找他,你躲在我的袖子里,如果发现了凶手的话就扯我的袖子,我能感觉到的。”说着沈砚便向平安京的某个方向行去。 看到沈砚行去的方向,源赖远不由心头一跳,连忙上前拉住他,惊吓道:“你要去哪里?你难道想这样直接去藤原家找人吗?你疯了?就算真的是他们做的,他们也绝对不会承认的,而且,那可是藤原家!如果得罪了藤原家的话,就算是我们源家和安倍晴明一起,也可能护不住你的!” 沈砚回头望了源赖远一眼,那淡淡的神色令源赖远不由心头一紧,手上的动作都不自觉的松了松。下一秒只见沈砚轻轻地拂落他的手,转身离去。 下一秒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传来:“我救不了所有人,但有些事,既然到了我面前,那就总要有人去做。” 第114章 魑魅魍魉 十八 源赖远真的毫无触动吗? 不能。 因为这些天跟随沈砚整合京都的妖怪们以来,他也认识了不少可爱的小妖怪,甚至交了不少朋友。这次死亡的小妖怪虽然不是他认识的,但是既然有人敢在妖市上直接拐骗妖怪并杀害,那么以对方的肆无忌惮对京都的妖怪们下手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这让他如何不去担忧呢? 而且,就算他不担心妖怪们的安危,这种手段显然也不是阴阳师寻常猎杀妖物所用的,契合的可能性有很多,但是,这么偷偷摸摸、见不得人地猎杀方式无论怎么想都是祭祀邪神或准备邪术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所以即使只是为了京都的安危着想,他也不可能真的毫不在意。 但在沈砚付诸行动的第一时间他想到的并不是遵从他的决定,而是阻止他。因为,比起未知的危险他更清楚在平安京得罪了藤原氏的后果。 “可……”源赖远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最终却终是没有说出口。就像沈砚所言,有些事总是需要人去做的。无论是为了为那些死去的小妖怪们讨回公道,还是为了维护京都的安定,这一行似乎都无可避免…… 罢了,得罪藤原氏便得罪藤原氏吧。源赖远在源氏本就不起眼,他相信他若是真的做了些什么,族里必然会断尾求生,即使是权势滔天的藤原氏也不至于因为他一个人而开罪了整个源氏,所以,他不过犹豫了片刻,也快步追上了前方逐渐走远的背影。 他是不愿轻易得罪藤原氏没错,但他更不愿那么眼睁睁看着沈砚与他渐行渐远,更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良心。左右他也没打算在仕途上做出什么功绩,不过是藤原氏罢了,他可不会那么轻易退缩! 源赖远很快追上了沈砚,二人沉默着并肩向藤原邸行去。 —————— 在如今的平安京提到藤原邸,只要没有特指,那指的便是藤原道长的宅邸。毕竟近来终于稳定了权势正式出任关白的藤原道长不仅在朝中大权独握,就连在宫中也有女儿藤原彰子位及中宫,独得圣宠,可谓是风头无两。 藤原氏的荣耀虽非全赖藤原道长一人,但藤原道长的权势却是藤原氏之最。 故此,藤原氏的事情,找藤原道长解决必然没错。 而无论是沈砚还是源赖远与藤原道长之间也算是有些渊源。沈砚入平安京,传出名号的第一步就是因为救助了藤原道长的次女,日后的三条天皇中宫——藤原妍子;而源赖远与藤原道长的关系还要更加密切,毕竟源赖亲曾经做过藤原道长的近卫,源赖远与藤原道长的长子甚至还有着不菲的私交。 所以二人虽是冒昧登门,但却也并没有被拒之门外。 不过被请如厅中后,便见藤原道长一身朝服,显然是被沈砚二人耽搁了行程,故此言谈之间也少了平日里的风雅与委婉,见到二人后便直接问道:“天羽君与赖远一大早来我府上有何贵干?日前便听闻天羽君今日正在清扫京都妖邪,不知成效如何?莫非我这府上也有妖物?” 沈砚见他如此也不寒暄,只执礼道:“冒昧打扰,还望藤原关白见谅。退治一事非一时之功,不过近来已初见成效,若再过些时日只需心存胆气,便是逢魔之时外出也不再妨碍。至于您的担心……您府上曾请晴明君设下结界,在结界失效之前寻常小妖都无力侵扰。此次前来,非为妖鬼,而为寻人。” “哦?寻人?”藤原道长也不由一愣:“什么人竟然让天羽君你这么一大早跑到我府上来寻人?” “应是一位阴阳师。” “……”藤原道长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只知道这一点?” “是。”沈砚垂眸道:“还要烦请藤原关白召集藤原氏的阴阳师让我见上一见,只有当面一见在下方可辨认出谁才是在下要找的人。” 藤原道长也是被气笑了:“天羽君不觉得你的要求实在过分吗?” 沈砚再次执礼道:“万望见谅。” 藤原道长不由皱了皱眉,他近来总是顺风顺水已是许久没有这般被人顶撞过了,但是越是身在高位越是敬畏某些东西,更何况以他的身份与安倍晴明也没少接触,因此更是清楚高明的阴阳师究竟有多么可怕,而且,沈砚的手段他也是曾亲眼见证过的,故此他并不想与沈砚之间生出嫌隙。 所以他虽然心生不悦,仍是耐心的解释道:“天羽君,非我不愿,只是你给出的这个范围实在是太大了。况且藤原氏也并非只我一家,想要集合各家的阴阳师即使是我也要废上一番手脚,你若是不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我是不可能答应你那么无理的要求的。” 沈砚抬起眼来望向藤原道长,目光如剑:“藤原氏的阴阳师滥用血祭,筹备邪术,或将危害京都,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藤原道长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天羽君此言可有证据?” 沈砚丝毫不惧地与藤原道长对视道:“我的话便是证据!” 二人对视良久,藤原道长黑着脸起身道:“我还有事,会让人安排你们去见面,且先等着吧。”说着藤原道长便想越过沈砚二人离去。 却只见沈砚横移一步,挡在藤原道长面前,道:“藤原关白,时不待我。” 藤原道长的脸色瞬间又黑了三个档,但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哼一声,终是拂袖道:“这就派人带你们过去。”说罢便径直绕过二人离去。这次沈砚并未阻挠。 见藤原道长离去,源赖远也不由松了一口气,毕竟如果藤原道长真的和他们计较起来……他都已经做好杀出去的准备了。要知道藤原家虽是公家,但依附于藤原氏的武家可不在少数,所以,藤原道长家中的守备力量甚至比皇宫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情况下和对方起冲突,不管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道长大人竟然会同意?”相较于平安京中不错的风评,源赖远却是深知藤原道长的为人,这是一个为了权势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可是他现在却同意了这种看上去完全是在损害藤原氏的声望的要求,这可不像是他所认识的藤原道长啊! 沈砚抬眼瞥了他一眼,他还认为源赖远不会跟来呢。毕竟,这些天的相处足够沈砚初步的认识源赖远这个人——平凡。学识平凡、武艺平凡、思想平凡,除了长相和身高稍微出众了些,其他的方面在平安京中委实有些拿不出手。毕竟这里可是平安京,随手扔把扇子都能砸到一个公卿,像源赖远这种小人物,委实不起眼。 但是就是这个一个平凡的人,却能够从祭祀八岐大蛇的邪祭中活下来,并且平安长大到这个年纪,还能毫无芥蒂地接受沈砚对待要妖怪们的态度,面对玉藻前、茨木等大妖丝毫没有敬畏之心……沈砚有时都不知道该说他是粗神经好,还是适应力强好了。 可是,如果说他真的是个胆大的话,他对藤原道长的敬畏却显然不是这样的。沈砚注视着面前神色苦恼的青年,心中隐隐升起了某种猜测。 沈砚不动声色地开口解释道:“他当然会同意,毕竟正如他所说,藤原氏并非只有他一家。虽然藤原伊周已经在长德之变中确定落败失去了权势,但是他的身份与藤原家的血脉却是没有改变的,而且,彰子中宫年龄尚小,无所出,敦康亲王仍然可能继承皇位,故此藤原伊周显然还有复起的可能,而这对藤原道长而言可算不上一个好消息。” 源赖远听得冷汗直冒,连忙四处张望,确定四周并无人探听后才放下心来,但纵是如此他也忍不住小声劝阻道:“天羽君,这里是藤原邸啊!” “无妨。”沈砚瞥了一眼殿后的某处暗门,只道:“若是在自己家中都能被探听消息,藤原道长这个关白也做不久。而且,他正是因为对自己的掌控力有着绝对的自信才会愿意让我们去见那些阴阳师,因为他自信他这一脉手下的人中绝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 “所以做下这件事的不是他的政敌就是假冒藤原氏的歹人吗?”话已至此,源赖远索性也放弃了挣扎,直接将话挑明了问道。 “正是。”沈砚认可了源赖远的推测:“而且他之所以答应地那么爽快,只怕是有大概率可以肯定这次的事情一定是藤原伊周的余党做下的吧。” 源赖远闻言不由一愣:“他怎么知道?” 沈砚轻笑,看着系统上提供的史料,叹息道:“因为,藤原伊周快回来了呀。” 不待源赖远追问他是怎么知道藤原伊周的事情,便见一名下人垂首躬身匆匆自门外行来,源赖远立刻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将这份疑惑暂时收藏回心中。不过好在他也不觉憋屈,毕竟自从他跟随沈砚以来,多见其神异的手段,心中疑问早已如恒河沙数,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反正他只需知道,沈砚的手段非常人所能及便是了。 只见那名下人行至近前,行礼道:“二位大人,家主已命族中阴阳师尽数出席,二位可随我前去一见。” 沈砚颔首:“带路吧。” “二位大人请。” —————— 虽然时间仓促,但是当沈砚与源赖远跟随下仆抵达时,会面的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衣着不凡的阴阳师。 远远望去,院中乱糟糟的,很多人面上都带着或是疑惑或是不满的神色,一群一群的聚在一起,看得出他们对于藤原道长突然召集他们都感到万分不解。 不过,即使距离不近沈砚已然可以感觉得到院中内敛驳杂的灵力,看得出,藤原氏的阴阳师本事还是不错的,甚至比京都阴阳寮的平均水平还要好上些许。 沈砚二人并未急着露面,在院外寻了一处便于观察的角落,一边观察一边指点着源赖远:“那些面带疑色的大多是藤原道长的人,或者是与他关系要好的人家的阴阳师,而那些不露不满的,不是恃才傲物便是与藤原道长的政敌家的阴阳师。不过,不管是哪家的,那么短的时间内可以召集那么多的阴阳师,藤原道长在藤原氏的地位看来比我想象的要稳固得多啊。” 源赖远循着沈砚的话细细望去,果然如此。源赖远与沈砚二人分辨了一会儿敌友,一直到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迈步上前…… 第115章 魑魅魍魉 十九 沈砚与源赖远并非一同行动,沈砚走上前去,而源赖远则是行至院门前把守住唯一的出路。 见到他们这般做派,众人的议论声都不由一滞,院中突然安静下来。 沈砚对此十分满意,事实上他并不喜欢高声说话,那会使人显得十分愚蠢——真正的道理从不因声音的高低而改变,只有心虚的愚者才会以此来壮大自己的胆气。 “所有人都到了?”沈砚向一旁的下仆询问道。 “是,藤原氏阴阳师共三十七人,已尽数到齐。” 沈砚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只略微拢了拢衣袖,示意他袖中的小纸人小心辨别,随即便漫步穿行于这些阴阳师之间。虽然他并未看到过那位阴阳师的面貌,但是通过占卜的幻境,他也大概知道了那人的身形特点,所以沈砚也没有闲着,小纸人在分辨的同时沈砚也在巡视着众人,做出着自己的判断。 而在沈砚审视着这些藤原氏的阴阳师时,这些阴阳师同样也在审视着他。 沈砚与源赖远方才的行为可谈不上多么善意,更何况此时源赖远可还在院门前守着呢,再看源赖远手中扶着的刀柄,恐怕任谁都没有办法对此时穿行于他们之间审视着他们的沈砚升起任何好感。这些阴阳师虽然都是效忠于藤原氏的家族阴阳师,但是在这个时代,能够识文断字本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更何况是对学识要求十分广博的阴阳师。 再加上藤原氏本身的权势,所以,即使他们只是藤原氏的家族阴阳师,论傲气他们也丝毫不比阴阳寮中有官身的阴阳师们差。如果不是有人认出了源赖远的话,恐怕此时沈砚与他们之间已经斗起法来了。毕竟,沈砚的行为已经狠狠地触动了他们的尊严。 随着时间的推移,藤原氏的阴阳师们心中积压的怒火也越加旺盛,毕竟任谁大清早的被叫起来聚在一起什么理由都不给就被人绕着审视恐怕都没办法笑得出来。 沈砚自然也知道他们心中的火气,但是他本就没有和他们处好关系的想法,毕竟他又不是安倍晴明,安倍晴明还需要再平安京讨生活所以要惯着他们,但他若不是有安倍晴明拘束着,他早就离开平安京去拜访各地的大妖怪们了。毕竟,人类哪有妖怪有趣? 然而沈砚也不能丝毫不顾他们的感受,毕竟藤原道长那么配合,他总也是要投桃报李的。可是不妙的是,沈砚这一圈走下来,袖中的小纸人却丝毫没有反应。 这个结果沈砚并不意外,连他占卜都占卜不到的面貌,对方肯定不是毫无防备的,能被小狐狸看了去的脸多半也只是一个伪装罢了。所以,此时在这其中找不到人,真的是正常极了。但是他袖中的小纸人显然不那么想,一圈下来没有找到人的小纸人也不知是急得还是吓得,直缩在沈砚袖中瑟瑟发抖,纸上的颜表情也变成了十分形象的宽面条泪。 纵使沈砚心中因为这次事情而产生的阴霾越来越多,但此时看到这么可爱的颜表情他也不由一笑,索性直接将袖中的小纸人托了出来,放在肩上。随即望向院中的一众阴阳师,即使受害者无法指认凶手,他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手段可用。不过在这之前他还需要先确定一件事情…… “你确定藤原氏的阴阳师都在这里了?” “是,可以确定。”为沈砚引路的仆从恭敬应声道。 对于对方的话沈砚还是信得过的,毕竟是藤原道长安排来的人,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藤原道长也不可能把他安排过来了。 “喂,你是谁?就算你是关白家的人将我们聚集到这里这般打量不觉得太过失礼了吗?”终于有一位阴阳师忍不住出言诘问道。沈砚瞥了一眼却并未放在心上,藤原道长的政敌若是这般水准那就委实太令人失望了些,不过是只出头鸟罢了,而且他也不是来替藤原道长分辨敌我的,对方的身形太过瘦长与占卜中的身形并不相符。 虽然占卜中所见的身形也有造假的可能,但是沈砚觉得那种几率还是比较低的,毕竟他的术法一向以准确安全为第一要务,就好像他没有看清那人的面貌一样,如果对方真的施法改变了身形他应该连他的身形都看不清才对,既然看清了,那么对方多半是只换了脸而已。 不过,万事无绝对。沈砚微微阖眸,再次启目,因果眼已悄然开启。 不过在这里的阴阳师显然都没有芦屋道满那样的眼力,沈砚的沉默愈加激怒了他们,在有人出头的情况下议论声越来越大,甚至已经有人表露出了带有攻击性的敌意。 沈砚根本没有将他们喧嚣听进耳朵里,他的眼中只剩下一条条复杂的因果线,与那一个个污浊的灵魂。 即使早有准备,沈砚也不由因为眼前的景象暗暗啧了一声,无他,实在是这些灵魂委实太过肮脏了,脏到让他怀疑自己现在已经被垃圾包围了——哦,还有一个源赖远的灵魂尚可入眼,不过……沈砚瞥了一眼他灵魂外笼罩着的暗紫色的光衣,心中暗暗呲牙,这灵魂迟早被八岐大蛇给污染了,真是可惜啊! 沈砚看了两眼后连忙收束心神将自己的注意力投注到应该关心的地方——纯粹的黑色中杂夹着不祥的血芒,明显比其他的丝线粗了一圈的因果线自小纸人的心口一路牵出,直奔院中的某处而去。沈砚循着线望去,正对上了那名阴阳师的眼睛。 沈砚一眨眼,便收起了因果眼,因此他并未注意到守在院口的源赖远身上来自狭间的、源自八岐大蛇的力量,比之方才更加浓郁了几分。 虽说第六感、感觉之类的说法看起来实在玄之又玄又没有任何科学依据,但是,与阴阳师讲科学本身就是一件不科学的事情。所以当二者的目光接触之时,那名与沈砚对视的阴阳师心底瞬间升起了浓浓地危机感,几乎瞬间他便明白了——他暴露了。 事实上,从早上那份毫无缘由的召集命令发布时他便已经心有所感,但是那种隐约的慌乱感并不足以让他拒绝主家的传召,毕竟……主人的大事已经迫在眉睫,如果在这种时候横生枝节,就算主人不惩罚他他也会心有不安的。 所以他并没有选择引人注目的请假,而是低调的前来,但是随着沈砚与源赖远的介入、时间的推移,他心中的不安也逐渐积累,直至方才与沈砚对视之时,他心头的警兆瞬间攀升到了极点,只可惜,已经晚了,他知道他已经暴露了。 他的名字并不重要,因为他的结局已经注定,所以姑且便称呼为[他]吧。 [他]当机立断,不等沈砚开口便已经断绝了自己的侥幸之心,他毫不犹豫地放出了自己全部的式神并强制命令他们向沈砚发动悍不畏死的进攻,同时甩出数张符咒,直冲守在门前的源赖远面门而去,而与此同时他也一边掐诀一边向院门处跑去。 面对向自己扑来的妖怪们沈砚面色一寒,也不留情,抬手便是一剑,瞬间便将几只小妖怪尽数斩杀——式神与阴阳师之间的契约随之破碎。契约破裂所造成的反噬令[他]不由呕出了一口鲜血,可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敢停留,他连头都不敢没回,只更加加快了脚步向院门处冲去。 若是其他人面对他甩出的不明用途的符咒必然是要惊慌失措的躲避的,便是真的悍不畏死、训练有素的武士此时至少也是应该拔刀应对的。但是[他]没有料到的是,拦在他面前的源赖远不仅出身武家,还有沈砚为他保驾护航。 虽然源赖远的武艺比起源赖光那般能斩杀妖鬼的程度还差了许多,但是从小的训练足以他应对一位五体不勤的阴阳师。而且,自从源赖远与沈砚结伴同行以来,沈砚可没少往源赖远身上塞好东西——防御御守、扔出去就可以触发的符咒、维持阴阳眼的器物……总之很多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都被沈砚一股脑的套在了源赖远身上。 可以说等闲的妖怪,便是源赖远站着让他们打,他们只怕也一时半刻打不穿源赖远身上的防御。妖怪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他]随手甩出的几张想要用来拖延时间的符咒了。 只见源赖远不躲不闪,眼睛一错不错地只盯着[他],见他一到近前,当即连刀都没拔,上去便三两下掀翻了对方,将其擒拿在地。而[他]甩出的那几张符咒也根本没有起到它们应有的作用,还没刚到源赖远身前,便见源赖远周身猛然现出一丝波纹,随即所有的符咒便都停在了半空中,略微闪烁了两下,便连燃烧都没烧起来,便被吸光了灵力,化作一张废纸,可怜巴巴地飘落在地,转瞬便被晨起的露水浸湿了。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切委实发生得太快了,方才质问沈砚的人面上讥讽的笑容都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一切便已然尘埃落定了。只见众人宛如被掐住了嗓子的公鸡一般,啊啊了两声,便全都没有了声音。 沈砚根本不在意他们的反应,只望向被源赖远制服在地的阴阳师,沉声问道:“昨夜便是你在妖市上杀害了一只小狐妖,以她的血进行了血祭吗?” 不等已经被一连串变故吓傻了的众人从沈砚突然爆出的猛料中整理出事情的脉络,便见[他]突然大笑道:“血祭?不要拿那些邪神与伟大的神明相提并论!她应该感到荣幸,她的血不是为了取悦神明而流的,她的血、她的命乃至她的灵魂都被献给那位大人!她必将成为我们伟大的事业的基石!” “八岐大人万岁!” 说罢,他便已气绝身亡了。 第116章 魑魅魍魉 二十 八岐大人万岁? 沈砚面无表情地上前再次检查了一遍,确认对方真的已经死亡了之后才松开手中的剑柄,沉思片刻,抬眼扫过那群外厉内荏、瑟瑟发抖的阴阳师们,转而望向那名反而是这群人中最镇定的下仆:“他是哪家的?” “回天羽大人,是伊周大人府上。” 对于这个答案沈砚毫不意外,毕竟,如今这平安京中敢于与藤原道长为敌的人数来数去也就只有那么几个,其中尤以藤原伊周与他之间的仇怨最难以化解。 虽然并未寻到一切的幕后黑手,但是犯下恶行的罪魁祸首已经自尽,而且缠绕在小纸人身上的怨也已随着对方的死亡消失殆尽,所以沈砚随手卜了一卦确定已经无法从现有的线索中得到任何启示后便带着源赖远告辞离去了。 被同僚的死亡吓到了的藤原氏的阴阳师们自然不敢阻挠他们,而沈砚识趣地点到为止,还弄死了政敌家的一位阴阳师的行为令藤原道长的家仆们不仅对他没有任何敌意,还恭恭敬敬地将他们礼送出门。 礼貌地拜别后,时间已近晌午。抬头望了一眼日头,沈砚不由微微皱眉,即使他已经不需要睡眠了,但是这样日夜不息的忙碌依旧让他有一种自己会猝死的错觉,而且……沈砚略微垂眸,虽然方才并未见血,但是死亡的气息依然让他有一种被鲜血的味道缠绕的感觉,真是糟糕的感受。 然而更加糟糕的是,[他]的死亡固然抚平了他心中的怒火,却更激起了他心中的胜负欲。似乎比起这件事之中牵涉到的性命他更在乎的只是他与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之间的输赢而已。 这就是刀剑付丧神的胜负欲吗? 沈砚不由地将自己的目光投注到了系统的同步率之上——[当前同步率:百分之七十] 沈砚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他是疏于扮演的,甚至连系统都时常被他遗忘脑后,或许是上个世界平静的生活给了他足够的错觉,但不可否认其中一部分也是因为他的直觉作祟。对于这个世界的他而言,最重要的不是扮演,而是保持自己作为人类的心——同步率这种东西看似稳定且毫无影响,但是事实上它所产生的影响无处不在、无时不有。 沈砚的目光不由落到了从方才起便一直魂不守舍地跟在他身后的源赖远身上,想要维持感性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给自己一份羁绊、一份精神的寄托,而在这方面,源赖远于他而言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天然优势。只要他将源赖远变成一个与叶英一般对他意义非凡的存在,他自信可以将如今已经超标了的同步率再度降下来。 但……沈砚嗤笑一声,按下自己心头的动摇,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他才不会上当,与其祈求从别人身上获取心灵的抚慰,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强大自己的精神。什么神性,说到底不过是过度的理性罢了,而无论理性还是感性,都是构成人类情感必不可少的存在,而他所要做的便是平衡好自己的感情,只有那样他才是他。 收束好自己纷乱的思绪,沈砚望向源赖远:“啧,不要胡思乱想啊。”虽然他自己刚刚也在胡思乱想,但是这话他说起来也是毫不心虚的,毕竟他思考的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而某人思考的东西却显然是缺少了应有的大脑的。 “啊?是!”源赖远猛然回神,足足愣了三四秒才反应过来沈砚是在和他说话。他虽应的痛快,但是人的思想本就是最难以控制的东西,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沈砚一样那么准确地把握住自己的心态变化并进行相应且有效的调整的。 所以源赖远在呆怔了之后,还是忍不住纠结地询问道:“刚刚那个阴阳师说的……” “那不重要。”沈砚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源赖远不由一愣,旋即立刻快走两步追上前问道:“为什么?如果真的按他所说的话,这一切都是为八岐大蛇举行的血祭的话那么他的危险性岂不是很高?您不是正在评估他的危险性吗?这怎么会不重要……” “这都与你无关。”沈砚突然止步转身,望向源赖远正色道:“源赖远,听清楚,这一切,无论是狐妖的死还是刚刚那个阴阳师的死都与你无关,甚至与八岐大蛇都没有关系。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而且,你不过是在恐惧责任罢了。” 源赖远的呼吸都不由一滞,他在恐惧……责任吗?透过沈砚眼瞳中的倒影,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急切、慌张且可笑的神情。 是的,他在慌张、在恐惧。他害怕这一切都是八岐大蛇的阴谋,而作为他即将降世的媒介,他不怕死亡,却怕这是因为他的暴露所带来的灾厄。因为,如果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他的话,那些人、妖的死就都将成为他的罪业啊! 那将是他无法承受的重担——他人的生命,委实令他喘不过气来。 “况且你就不会动动脑子吗?”沈砚的声音突然惊醒了仿佛被魇住了的源赖远,他循声望去,只听沈砚道:“如果八岐大蛇需要的是血祭,同样在祭祀八岐的源氏就不可能让你活下来了。毕竟,你也曾是祭品啊。” 是啊,如果八岐大蛇需求的是血祭的话那么曾经被献祭给八岐大蛇的他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呢?毕竟,源赖远自认自己并不是什么特殊的人物,八岐大蛇如果想要降临的话可供选择的祭品绝对数不胜数,而他唯一的特别之处也就只有遇到了沈砚这位贵人罢了,而在遇到沈砚之前他早已成为祭品十数年。所以,十数年前八岐大蛇完全没有理由放过他这个到嘴的祭品。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血祭并非八岐大蛇所要求的,而是那位阴阳师及其背后的阴阳师所主动献上的。 事实上,这也是邪神与正神的区别,邪神之所以是邪神便是因为祂们对于所有的祭品、祭祀来者不拒,然后根据自己的心情给予回应。而正神所享用的祭品、祭祀都是有规格的,虽然回不回应依旧看神明的心情,但是如果不按规矩来的话,必然遭至神明的怒火。 所以,八岐大蛇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有罪的,是那些以八岐大蛇之名犯下不可宽恕的罪孽的人。 “虽然祭祀中的付出与回报并不一定可以成正比,但是,需要以血祭为祭品的祭祀,他们所谋求的目的必然不会简单。”源赖远被点醒之后也很快反应过来。 “所以你应该祈祷他们祭祀的邪神确实是八岐大蛇。”沈砚的回答令源赖远不由一愣,是了,八岐大蛇与沈砚之间有契约在,如果他们祭祀的邪神是八岐大蛇的话,沈砚反而更容易获取幕后黑手信息,毕竟,对于八岐大蛇而言,人间的权势可远比不上沈砚这样强大的阴阳师来得重要。 不过沈砚虽是这么说着,但他心中的感受实在有些说不上来,以他的正义感与对八岐大蛇不知名的好感而言,他是不希望八岐大蛇参与进这件事情中的;但是事实是如果这件事情的源头是八岐大蛇的话,一切都会向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 正当沈砚纠结不已的时候,另一位当事人却是已经替他给出了答案:“他们祭祀的确实是吾。” 沈砚脚步一顿,转头望去只见源赖远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然被一片紫色浸染,他的出现与他的回答虽然突兀,但对沈砚而言却并不意外。沈砚略微沉默了一秒,随即转回身去,一边继续向回走去,一边道:“回去再说。” 八岐大蛇不由挑了挑眉:“怎么?你不想现在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吗?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他们说不定就要逃掉了哦~” “他们不会。”沈砚笃定地回应道:“无论藤原伊周的目的是什么平安京都是他最终的目标。”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不得不说,藤原氏虽是外戚,但男丁们的傲气与实力却也是丝毫不弱于人的。 “你就那么笃定是藤原伊周?”八岐大蛇感到不解,一般而言不都应该先考虑一下嫁祸的可能吗?沈砚愿意为他辩解,却又为何那么笃定藤原伊周的罪名呢? “因为人心啊。”沈砚轻叹一声,低声解释道:“藤原道长的权势如日中天,他犯不着用这种落人口实的把柄来对付藤原伊周,而藤原伊周则不同,毕竟他如今人不在京中,就算被发现也可以分辩为藤原道长嫁祸于他,再者……藤原伊周当初被贬谪出京时的罪名中就包括一条——诅咒东三条院。” 这虽谈不上自暴自弃,却也是一种十分常见的心态——既然你给我安了莫须有的罪名,那我就坐实这个罪名让你付出代价。藤原伊周自然不会将报复的矛头指向自己的姑姑东三条院,那么这份仇恨自然便报复在了当年罗织罪名将他送出京都的政敌藤原道长身上。 只是,沈砚想来想去实在没有想到什么理由能让他们用到血祭那么极端的手段。毕竟与那些宁愿背负罪孽也要享受血食的野邪神不同,如八岐大蛇这样强大的邪神其实也是忌讳血祭的,因为血祭与旁的祭祀不同,那是纠缠着怨与孽的祭品,一旦他接受了就必须给予相应的回报。 而这份回报显然需要对得起那些血祭的代价——那可不是容易支付的代价。 二人沉默间不知不觉已然回到了安倍邸中。日间的安倍邸明显比夜间安静了许多,再加上安倍晴明不在府上,倒也显露出三分往日的荒芜寂寥来。 然而,就在院门合拢结界闭合的一瞬间,八岐大蛇吐出的真相却是令沈砚完全顾不上伤感:“是复生与永生哦~天羽羽斩殿,你还是低估了人类的贪婪与狂妄呢~” 第117章 魑魅魍魉 二十一 “复生……与永生?”沈砚低声重复道,随即不由轻笑出声:“确实是足够贪婪与狂妄呢。” 死而复生与永生不死,这或许是人类永远不会放弃追求的两个词汇。 纵观人类社会诞生至今,对这两件事情的追寻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古有求仙问道,今有医药科学,而那些或伟大或荒谬的事迹,究其根本都不过是源自人类对生的渴望而已。 八岐大蛇没有想到沈砚竟然会是这个反应,毕竟,以沈砚一直所体现出来的水平极高的道德标准,对方的这种诉求显然应该已经足够激怒于他了才对。 或许是八岐大蛇从来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情绪的缘故,祂的表情意外得好懂,沈砚看到也不由轻笑:“怎么,你认为我会生气?” 八岐大蛇并不在意沈砚看透了他的想法,爽快地承认了下来:“是,吾很意外。” 沈砚略微敛目,唇角勾起了一抹凉薄的笑容:“你认为我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对人类十分在意,在意到……吾甚至怀疑你是人类。”八岐大蛇的回答令沈砚不得不感叹于他的敏感。 但沈砚自然不可能自爆马甲。他只笑道:“我承认,我确实偏爱人类。但这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沈砚抬眼望向八岐大蛇,望进那双沉凝的紫色眼眸中:“我从来不吝于最大的恶意揣测人类的劣性根呢。” 八岐大蛇也不由一时哑然:“……那你又为何那么偏爱他们?” “因为淤泥中的钻石才更加耀眼啊。”沈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随即他又补充道:“当然,我没有兴趣在一片泥沼中找那一粒钻石,我不生气只是单纯地因为这件事并不值得生气而已。我厌恶轻视生命的人,但对贪婪的人顶多就是不喜欢而已。” 这是仇视与无视的区别,八岐大蛇立刻意识到了自己与沈砚在认知上的某些差异:“为什么?”八岐大蛇觉得沈砚绝对是祂见过最难懂的人类,没有之一。因为他这些年观察出来的人类惯常的行为模式在他身上似乎完全不适用,可是……明明他平时看上去与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啊。 八岐大蛇觉得祂似乎遇到了祂蛇生中前所未有的难题——沈砚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如果说祂对沈砚最初的侧目,源于多年前那刺入体内的冰冷的剑锋的触感,那么在祂的目光第一次触及这位源自十拳剑的付丧神后,祂便已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然吸引了祂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但祂知道,那是祂一直以来追寻的那份缺失感的答案。 与此世的恶念相伴而生的祂原认为观看人类与神明上演的冗长的滑稽剧将是祂漫长的生命中唯一的乐趣,直至,沈砚的出现。从毫无理由的触动,再到越来越深的兴趣,八岐大蛇觉得,或许这个世界也不是那么的无趣? 沈砚并没有察觉到八岐大蛇的走神,毕竟那双紫色的眼睛每次出现其中都氤氲着层层迷雾,虽然不似深渊诱人堕落,但是一旦妄想去探究其后的真实,就必然会让人迷失其中。沈砚并没有探究邪神的心理变化的想法,他只是遵从自己的心意,有问必答:“因为那并不可耻,那只是本能而已。” 似乎察觉到八岐大蛇的不解,沈砚解释道:“求生是本能,无论对其有着怎样的执念都并不可耻,因为,生命存在的本身就是因为这份求生的意志而续存啊。每一次奋斗、每一次进食、乃至每一次呼吸,说到底都是身体在述说着同一个诉求——不想死。” “不仅仅是人类,狼群捕猎,兔子打洞,万物繁衍,这些所谓的本能说到底都不过是为了生的延续罢了。如果说这一切的意义与理由,说到底也不过是贪恋着生而已。” “当然,这其中人类尤为贪得无厌而已。” 八岐大蛇突然有些理解沈砚的想法了,他并不厌恶对方对生的诉求,他只是厌恶他为了自己的不切实际的对生的幻望,去伤害其他的生命而已。因为,无论是谁的生命都是无比珍贵的,非必要、非“正义”的杀戮是他所不赞同的。 但是,“正义”又是什么呢? 八岐大蛇突然嗤笑一声,失去了原本的兴致:“说到底不过是为残忍的自私套上一层自欺欺人的外衣罢了。天羽羽斩,你也是一样呢。” 沈砚抬眼望去,眼中却并没有祂所预想的慌乱:“谁又不是呢?” 八岐大蛇原本挂在嘴边的讥笑,突然一滞。 “所有的‘正义’与‘非正义’说到底不过是相对于某个人或某些人的定义罢了。生存于世,活着的每一秒都是在掠夺他人的资源创造属于自己的价值,八岐,人活于世,总是有立场的。正如你,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沈砚的话仿佛敲击在祂心头的鼓点,是啊,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八岐大蛇默然片刻,却是突然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停不下来,甚至笑得沈砚担心他会不会突然笑得一口气上不来笑死过去。不过,好在那只是错觉而已,祂很快停下了笑声,这是面上的笑意却是停留其上经久不退:“你说得对,我们都一样。不过是为了生存自私自利的可怜虫罢了。” 沈砚哑然:“可怜?八岐大人,你对你自己的存在到底有什么误解?如果你都是可怜虫的话,那么这些艰难求存的人类又算是什么啊?” “或许如你所说,挣扎在污浊的此世人们是可怜的,但是每一个努力活着的人,每一个还挣扎着拥抱这污浊的世界的人,他们都是自己的勇士。这就是他们活着的价值与意义啊。” 活着本身就是一种价值吗?八岐大蛇不由恍惚了一秒,这就是你那么敬畏与尊重生命的原因吗?祂并不能理解沈砚所说的那些感情,但祂也确实被沈砚话语中所蕴含的力量所震慑——“……如果你那么说的话,那么就证明给我看,人类究竟哪里有让你为他们费心谋划的价值吧。” 沈砚闻言不由失笑:“什么嘛,你分明就根本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嘛。” 沈砚随口抱怨了一句,便也不再纠结此事,无论怎么说事情还是向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的那就足够了。 不过话说回来,沈砚引着八岐大蛇坐在回廊下,随手指了一只纸式去泡茶,随即问道:“会不惜用血祭祈求你的恩惠的人,他的故事应该没有你所说的那么简单吧?” 八岐大蛇从善如流的入座,闻言却是不由挑眉:“我认为你猜得到。” “猜测终究只是猜测,你作为当事人一定更加了解事情的真相吧?”沈砚轻笑着接过纸式递上的茶杯,颔首致谢。 八岐大蛇同样接过茶杯,略微颔首,随即垂下眼眸,回忆道:“如果这是你的希望的话,那么这是一个非常无趣的故事……” —————— 藤原伊周,摄政关白藤原道隆与正三位高内侍高阶贵子之子,他可以说从出生起便是含着金汤匙的。 藤原伊周十一岁元服,同日叙从五位下,其后在其父的保驾护航之下一路晋升,年仅二十岁便已然位及内大臣之职,可谓是风光无限。他的家世、出身以及父亲的宠爱,使他仅仅二十岁岁便已然走完了许多人一辈子都走不完的权势之路,但,少年风光却并没有为他搭建出一条直通巅峰的康庄大道。 或许是年少得意的通病,理想主义、严苛、骄纵,这些特质在藤原伊周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甚至于后来其父病重后,连他的姑母东三条院都对他颇有怨言,最后更是选择了支持藤原道长,联手将他排挤出了京都。 官场失忆对藤原伊周而言原也算不得什么坏事,毕竟他年纪尚轻,大可趁这个时间沉淀自己,然后东山再起,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藤原氏的人。然而或许是自小习惯了顺风顺水,被发配的恐惧已然充斥了他的内心,令他忘记了思考,在被道长等政敌攻讦的情况下他多次私潜回京,多次被发配出京,可谓是颜面尽失。 然而他的挣扎并未带来他想要的结果,甚至,直到他回过神来,他的母亲已然在他失意的这段时间病死京都。这对藤原伊周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父母皆亡,就连几位妹妹都受到了他的牵连,其中尤以身为皇后的同母胞妹定子受到的影响最大——藤原道长甚至趁虚而入将藤原彰子抬作了中宫! 一皇二后!藤原伊周甚至搞不清藤原道长究竟实在羞辱他还是在羞辱藤原家了。但无可否认的是,藤原彰子的上位,甚至得宠对于他,对于他的妹妹定子而言绝对是非常巨大的打击。 于是出于种种原因与压力,藤原伊周再出昏招,他在一边准备复起的同时,一边又将目光投向了鬼神之力——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八岐大蛇进入了他的视线。 沈砚都不知道该说祂是闲得慌还是该说祂有求必应好了,反正,比起那些拿了东西也不一定办事的野生邪神而言,八岐大蛇的尊名足够响亮,信誉也足够好——毕竟祂被镇压于狭间脱身不得,倒不如回应些力量借着那些疯狂的人多看看世间的闹剧解闷。 总之,藤原伊周成功通过祭祀搭上了八岐大蛇。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邪神信徒,然而,邪神的邪异之处就在于祂永远不会告诫你什么是不该去触碰的禁忌……因为前几次的献祭得来的好处,藤原伊周逐渐尝到了甜头,胃口也越来越大,不过他也还算是没有失去理智,并没有去许那些容易被人抓到把柄的愿望,而是将目标瞄上了即使被人发现也有多半会被诱惑的永生与复生。 没有人能够逃脱这二者的诱惑,藤原伊周坚信着,就算被发现了他也有办法说服那人与他同流合污。而且,藤原伊周也有着其他隐晦的希望,或许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的依靠,他们还都能回来也说不定…… 不过,显然,他认为永远只是他认为而已。 沈砚长叹一声,抬眼望向八岐大蛇,无奈失笑,一切的事情似乎已经明了了:“你没有答复他的祭祀,他认为是祭品不够分量,所以……” 第118章 魑魅魍魉 二十二 所以正如所有的赌徒一样,当他们深信自己一定是最后的赢家时,那么失利便已然无法令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因为他们世界中早已选择性遗忘了失败的代价。 因此尝到了甜头的藤原伊周在第一次没有得到回应后第一想法并不是质疑八岐大蛇这位邪神,而是对八岐大蛇的沉默做出了自以为是的判断——一定是祭品不够才让邪神大人没有降下神迹。 于是乎,之后的发展便已经似乎成为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平民、处女、具有微弱灵力的平民、小妖怪……对方的思路出奇的好懂,既然筹码不够,那就继续加筹码好了,只要筹码足够,那么他所希翼的事物就一定可以实现。 “还真是充满了恶意的误导呢,八岐君。”沈砚轻叹道。 八岐大蛇勾唇浅笑:“我从未许诺过什么哦,天羽君。” 沈砚微微抬眸,看着对面的青年不觉有些恍神,源赖远的容貌只是寻常但此时配上这个有些焉坏的笑意却是意外的相得益彰,甚至让他想起某个夏日,某个与他谈起弟弟们的糗事的青年似乎也是这么笑的……沈砚只恍惚了一秒,旋即收回了目光,恨不得狠狠地拍一拍自己的脑子,开什么玩笑?这位恶劣的邪神怎么可能与他的挚友相提并论? 不过,沈砚也不由皱起了眉头,暗自沉思,若是一次两次还可以解释为错觉或巧合,可是那么多次……沈砚默默隐下自己的某种猜测暂不考虑。 八岐大蛇自然将沈砚的神色变化收入眼中,心中却是万分的不是滋味。祂可是八岐大蛇,神话中能够与三贵子一战的独一份的强大邪神,自祂诞生之日起祂只要现世便是世人眼中的焦点,所有人眼中看到的必然都是八岐大蛇,然而,沈砚方才的那一秒恍神,却让祂感到他似乎在透过祂在看另一个人。 他在看谁?这个答案几乎不需要思考——源赖远,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不过是侥幸被选中成为祂的祭品的一个人类、一个媒介而已。 哈!一个媒介而已!可是现在这个媒介竟然夺走了本该属于祂的目光…… 八岐大蛇自诞生之日起第一次滋生出了嫉妒的情感,感受着那份自祂的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力量,八岐大蛇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不由苦笑,这就是嫉妒的感觉吗?果然……他人的恶念与自身所产生的恶念带给祂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这可真是,真是令祂兴奋啊! 八岐大蛇按捺住自己心头宛如开闸泄洪一般涌现而出的各种复杂的情感,用着最平淡的语气与他叙说着之后发生的一切——并非祂的自控力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而是因为祂担心,如果祂不这样割裂开感性与理智,以长久以来的习惯语气来进行这场谈话的话,祂怕不等祂讲述完,祂便已经忍不住将这个冒犯神威的付丧神拉入狭间,将之神隐了。 相信祂,祂绝对有这个实力,即使他是十拳剑的付丧神,但是祂可是连须佐之男都未能将其真正斩杀的八岐大蛇啊! 将一切交代完毕,不等沈砚再次开口,八岐大蛇便已然迅速收回了自己的神降,就连一直以来从未松懈过地停留在源赖远身上监视他的意志也一并收了回去,端坐于狭间的恶念王座之上的邪神垂眸驱散了衣袍下摆攀染上祂的狭间恶念,平复着自己略有些急促的呼吸,或许他应该更加正视沈砚对他的影响,毕竟,因为狂傲而忽略问题以致阴沟里翻船的事件他也没少见识,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只是,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缘],竟然让祂如此难以自控呢?八岐大蛇终于再次升起了追溯自己的本源的想法,毕竟任何[缘]必然都不是毫无缘由的,祂坚信祂与沈砚之间的[缘]必然始于那份祂未曾窥见过的过去。 即使倍感无趣依旧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世间之恶的邪神在被迫沉眠的那段时间之后,第一次阖上了双目,因为祂想去寻求一个答案,或许,在祂再次睁开眼睛后,祂便已然找到了那份答案…… 邪神闭目,狭间翻腾的恶念倒卷而上瞬间吞噬了邪神的神体,本就由恶念凝聚的王座也随之归于初态,本该一片死寂的狭间终于重归黑暗。 —————— 八岐大蛇的突然离去是沈砚与源赖远都没有料到的,二人面面相觑半晌,终是搞不明白祂的脑回路,只得将注意力再次放回到了此次的事情上——藤原伊周能够在少时位极人臣并非没有道理,至少当他认真起来笼络人心时效果还是相当可观的,比如这次这位慨然赴死的阴阳师显然就是被他忽悠瘸了。 是的,就是忽悠。 藤原伊周的能力确实值得肯定,但是他的手段与人品也确实令人不屑至极。 毕竟,沈砚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从一开始画饼就画个假的、一切全靠忽悠、只想空手套白狼的人间之屑。他也不怕有一天被拆穿被自己的手下带头掐死吗?沈砚真的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疑惑,为什么这种屑竟然还有人相信?他们是真的出生时忘记带上脑子了吗? 沈砚知道自己这么说或许有些事后诸葛的嫌疑,但是……一定是那位阴阳师太好忽悠了吧?毕竟,沈砚实在无法理解他的“理想”与他愿意为了“理想”为了藤原伊周效死的决心。毕竟,作为一个正常人,他觉得那个所谓的“理想”无论怎么想都是想当然与不切实际的。然而,不幸的是,被骗的“受害者”竟然不止那位藤原氏的阴阳师一人…… 也不知道是这个国度、这个民族的文化作祟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这里的人们似乎惯会为了一些看上去崇高但实则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理想”而舍弃一切。就好像……一种群体性的心理疾病……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中二病吧,沈砚默默地想着。毕竟他实在不理解他们想要通过祭祀八岐大蛇来换取力量毁灭黄泉以消弭生与死的界限的想法,至少在沈砚看来,八岐大蛇如果真的有这种能力祂自己就不必被困狭间那么久了,当然也有可能只是祂自己不想出来而已,毕竟从这位邪神在人间所拥有的信徒数目来说,祂想要自狭间降临此世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神降对于载体的要求虽高,但是如果不计损耗的话下限也是可以低到一定程度的,至少不至于构成八岐大蛇回归的阻碍。所以说……邪神果然是邪神,这脑回路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啊! 另外,单就藤原伊周用来忽悠他们的这个崇高而伟大的“理想”而言,沈砚就觉得理解不能。毕竟,如果生命的尽头是死亡那就毁灭死亡令生命不得不延续下去……这种思路简直就是逻辑鬼才啊!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仅有生存与死亡两种选择,还有生不如死这种选项啊! 即使死亡消弭,那么疾病、衰老、伤痛呢?他们似乎从未考虑过成功之后的事情。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毕竟他又不是要去加入对方还要学习对方的企业文化,无论这份“理想”到底是最终的目标也好还是虚假的诱饵也罢,反正他们也不可能成功——因为他不会允许他们的恶行继续下去了。嗯,即使他不管,相信藤原道长也已经得到了消息,如果他能够那么轻易放过藤原伊周的把柄,他就不是如今的藤原道长了。 因为藤原伊周毕竟并未正式返京的缘故,京中属于藤原伊周的人手并不多。所以在确定过剩下的人大多是一些普通仆从并不足以造成危害后,沈砚便暂时搁置了这件事情,因为,正主还不到,他总不能自己把独角戏唱了不是吗? 不过令沈砚意外的是,藤原道长竟然也毫无动作,他还认为藤原道长会利用这件事情阻碍藤原伊周返京呢,不过现在看来,藤原氏内部的关系远比外人看到的要复杂得多啊。 —————— 四月初,大赦,藤原伊周官复原职,回归京都。 一时之间平安京中风云涌动。 “你竟然没有物忌告假?真是稀奇。”沈砚瞥了一眼自门外归来的安倍晴明,随即又将目光投注到了面前的棋盘上——源赖远的武艺虽然一般,但是棋艺却是颇为高超,就算是他也不得不小心应对。 安倍晴明轻叹一声无奈至极:“我倒是也想啊。但,须佐之男命说了,暂时不考虑将你带回去,所以静待事情过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再者我也是阴阳寮的天文博士,京都局势不明,我若是这种时候偷闲,师兄必然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安倍晴明对于沈砚也是有些许了解的,在他看来,让沈砚收手不掺和藤原氏的政斗之中,倒不如他帮忙一起先解决了藤原伊周来的简单,毕竟,藤原伊周的某些作为他也确实看不过眼。 不过,看不惯也只是看不惯而已。 这平安京中蝇营狗苟的事情不胜枚举,若要一桩桩管过去便是将他掰成一百个人用怕也是不够的。只能说,人各有命吧。 对于安倍晴明的想法,沈砚不置可否,安倍晴明也不介意,只是离开前他又似乎突然想起了某件事情:“哦,对了天羽君,京都的鬼怪最近都是由你在统率的吗?” 沈砚落子的手不由一顿,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怎么了?” “那你最近是不是有些太清闲了?” 不是太清闲,而是清闲得实在过头了!安倍晴明似乎只是随口一说,说完便翩然离去,可沈砚却是已然无心下棋了。是啊,他最近有些清闲得过头了呢…… “有什么不对吗?”察觉到沈砚的心不在焉,源赖远也不由放下棋子询问道。 沈砚也随之放下棋子,苦笑不已:“当然不对,是我太松懈了。赖远君莫忘了,这里,是平安京啊。” 人心难测更胜鬼蜮魍魉的平安京啊! 这种无时无刻不在滋生着怨与恨的地方怎么可能那么多天没有新的妖怪出现呢?如果说只是没有新生的妖怪诞生,那或许尚可理解,毕竟妖怪们诞生的条件也是较为苛刻的,但是,若是说那么多天连一只外来的妖怪都没有见到,那可就显得太过不同寻常了些…… 第119章 魑魅魍魉 二十三 平安京的百鬼夜行可不仅仅在人类的传说中口耳相传,妖怪之中同样流传着京都的传说。 毕竟妖怪也是需要以[畏]来壮大自身的,如果不考虑阴阳师、和尚、巫女、神官之类的威胁的话,对于妖怪们而言人越多、人心越复杂的地方,对他们实力的成长就愈加有利。当然,[畏]对于妖怪而言并非必需品,妖怪因[畏]而生,但诞生之后无论有没有吞噬更多的[畏],他们的存在都可以续存下去,因为人类的[怨]、[恨]、[嗔]、[痴]同样可以成为他们的能量来源。 所以说只要人心的阴暗面没有消失,妖怪的存在甚至可以比神明更加长久。毕竟,很多靠着信仰成为神明的存在一旦失去了信徒,他们就必将陨落再或是堕化成妖。 总而言之,充满了官场的尔虞我诈与后宅的勾心斗角的平安京,在妖怪们眼中简直与天堂无异!如果不是平安京外笼罩着四方结界,其内又有众多阴阳师拱卫,只怕这平安京都早已变成一座鬼城了。但便是如此平安京中依旧妖鬼怪谈不断,如此便足见平安京对于妖怪们的吸引力究竟有多大了。 按理来说平安京就宛如那黑夜里的灯火,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前来扑火的飞蛾,虽说除了那些不会引起结界过激反应的小妖怪外只有一些名声在外的大妖才能够突破京都结界的封锁进入京都,但是那也断没有小半月一个生面孔都没有出现的道理。 尤其是在沈砚收服了京都的小妖怪们并规束过他们的行为后,京都逢魔之时的治安可谓是直线上升,近日甚至已经有一些胆大的阴阳师带着他们的子侄夜里出来见世面了。之前沈砚忙昏了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休息的机会,所以对于这种反常的安定没有并没有深思,但是如今安倍晴明提起,沈砚若是还没有察觉,那他便不是沈砚了。 京都结界方面的问题沈砚并不考虑,毕竟这方面一直是由京都阴阳寮负责的,而如今的阴阳头正是安倍晴明的师兄贺茂保宪,而安倍晴明也在阴阳寮中任职,这般情况下,若是还有人能够在这两位名传千古的大阴阳师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还不被发现,那他恐怕去查也是白查,毕竟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比整个阴阳寮的阴阳师加在一起更细致。 况且……他所学的阴阳术毕竟与东瀛阴阳术有所差异,想要达成相同的效果不难,可是如果让他去检查他们的结界……这和让一个学c语言的人用python编程有什么区别?虽然只要肯用功也不是不会,但是,耗费的时间和精力绝对和专业的人不可同日而语啊! 总之,沈砚思考片刻后果断放弃了从京都内寻找原因。 近来京都中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藤原道长与藤原伊周二人的政斗上,这般情况下所有人都谨言慎行,平安京中没有妖鬼诞生也不奇怪。所以,状况大概率出现在京都之外。 沈砚想到便做也不含糊,当即便收了棋局,带着源赖远一同出门去巡查这次的异常的源头去了。 —————— 人心的执念能有多大的力量? 沈砚知道人定胜天,知道人类可以通过自己的力量改变世界,但他真的从未想过,当超凡成为现实,即使只是一个毫无超凡能力的人,他的执念便可以影响现实,与京都百年结界媲美。 “这是……棋局?” 黑与白组成的世界,横纵十九道交织间便是一片天地。 沈砚原本还以为自己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才能够找到事情的真相,毕竟上次的事情如果不是运气好的话他恐怕也要费上好大一番功夫,甚至可能需要求助安倍晴明才可以找到答案。但是他没有想到,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竟然丝毫没有掩盖自己的行径的意思,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这个意识。 庞大到近乎的执念无差别地笼罩在整个平安京上空,如果不是踏足到了这份领域的边境,触及到了它的规则,恐怕就算是他短时间内也无法发现不对,毕竟,它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如果不是试图越过这道界限的话根本就不会触发幻境。 而一旦触发了幻境……沈砚蹲下身子手掌轻触脚下的棋盘,调动灵力,试图强行突破,不过结果嘛……果然不行吗? 沈砚不由轻叹一声,执念这种东西还真是不可以以常理来衡量啊。毕竟它不同于灵力、不同于信仰、不同于妖力、不同于神力,与时间的积累与努力完全无关,只要心中有着某个绝对绝对不可以动摇的信念,那么在他的执念中,他就是无敌的。除非有办法消弭他的执念,或者以他的规则战胜他,否则…… 沈砚略微抬头望向一片虚无的天空,他可不想被困在这里呢。 他现在已经大概明白为什么这份强大的执念所营造的幻境笼罩了平安京那么久都没有被发现了,首先对方的触发范围只有在离开平安京后的这方圆几里的界限上才会触发,而且触发的过程只有一瞬间,想要捕捉到那么遥远且微弱的力量波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对方还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将他们困在这个空间里而已,而且,沈砚试着在指尖凝聚灵力划向自己的手背,碰触到肌肤的灵力随之溃散,只在手背上留下一道白痕,连皮都没有划破。 沈砚失笑:“还真是个好人呢……” 只可惜好人不长命,无论怎么想能够留下那么强大的执念无法纾解,他死掉的时候一定是非常非常痛苦的吧?毕竟,对于一个心有执念的人而言,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在死之前无法完成自己的理想与抱负。 沈砚略微阖目,感受着这个空间传递而来的信息,片刻之后睁开眼睛,若有所思。下一局棋吗?只要赢了或者帮他实现棋艺上的突破就可以离开这片空间吗? 不得不说,这个条件听上去并不苛刻。但是沈砚却并没有因此产生任何喜悦的心情,反而颇感头疼。毕竟,他并不觉得一个棋艺如此执着的人会是一个烂棋篓子,无论怎么想都必然是一位棋道高手吧?甚至说不定会是一位围棋国手呢! 而且,这个幻境在这里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他们那么多天以来完全没有听到过任何风声。他的存在隐秘不容易被注意到是一方面,但是能够一点风声都不透露出来同样证明了另一方面——从这个幻境空间出现以来一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或妖怪能够满足他的条件离开这里! 如果说是因为没能帮他突破棋艺而无人逃离那倒是可以理解,但是,这个空间可不止一条规则啊!直到现在竟然还没有一个人或是妖能够在棋盘上胜过对方!这个推测已经足以令沈砚倒吸一口凉气了。这到底是多么高超的棋艺才能让人那么多天一把棋都没有赢? 这已经不是厉害一点两点的事情了吧?这完全就是实力的碾压啊! 沈砚心中对于这位不知名的棋手的评价再次提升了一节。这恐怕不仅仅是一位围棋国手,甚至是一位棋圣也说不定呢!不过……平安时期的棋圣,宽莲?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沈砚无奈地轻叹一声,他对东瀛历史实在苦手,穿越之前的了解仅限于一些百度新闻的内容和一些日式acg作品,至于像一些历史大事之类的存在甚至都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才从系统那里一点一点学习的。不过这位棋手是谁暂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再被他这么隔绝下去的话,在外界的人眼里平安京可就要神隐了呢! 不过这种事情也是急不来的,毕竟围棋的话如果太过着急,反而没有办法取胜,只有耐得下性子精心布局的人才能得到最后的胜利。不过在开始下棋之前——“可以让我见到与我同行的人吗?”沈砚尝试着与这场棋局的主人沟通。 沈砚对此还是抱有较大的希望的,虽然一般来说因执念而存的灵魂先期都比较木讷,只会遵守规则,但是围棋本来就是一种允许被观战的竞技活动啊。他只不过是要求一位有指向性的观众而已,对方大概率不会拒绝他的合理要求,当然,如果源赖远那边的棋局已经开盘了那就另说了。 果然,不一会儿,沈砚忽而视角一转,发现自己已然不在那棋盘天地之中,而是以一种宛如创世主一样的视角俯视着那片天地,沈砚心中明悟,这就是执棋者的视角吧。而他微微侧首,只见源赖远果然已然出现在了棋盘侧边。不过,只见源赖远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沈砚便立刻明白了观棋人的规则——观棋不语,也就是说无论几人观棋,下棋的永远只有一个,这样一来就相当于观棋者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压在了下棋人身上。 还真是沉重的信任啊赖远君。沈砚心中默默轻叹,却也立刻向源赖远投去了安抚的目光,源赖远微微一愣,随即也默默地坐回了原处,他也在用行为告诉沈砚——他信任他。 沈砚见此面上似乎胸有成竹,心中却是不由苦笑,真是的,这种时候为什么要那么信任他啊,明明他也没有任何胜算呢,要知道他们的棋艺可是半斤八两,对上一位围棋圣手……他有理由怀疑自己会输得很惨呢。 话虽如此,但沈砚收回目光后仍是定了定神,心无波澜地望向棋盘的另一方,虚无的空间中隐约可见一件隐匿于黑暗中的声影,只有一双蓝色的眼睛熠熠生辉,其中仿佛藏匿着整片星空。 沈砚不躲不避地与之对视半晌,方才郑重地开口道:“开始吧。” 就让他看看,能够迸发出如此强烈的执念的灵魂所执着的道路究竟有多么璀璨耀眼吧! 第120章 魑魅魍魉 二十四 数奇藏日月,机发动乾坤。对面知为敌,浑输却有翻。 时人常道商场如战场,但事实上围棋的棋盘,更似一片危机四伏的战场。横纵十九道,共计三百六十一目,小小的棋盘之上不过方寸之地便已然包含了天地阴阳、世间至理。 沈砚对于围棋并无特别的喜好,但是在大唐学了围棋之后他也在这方面下过苦功,因为一个人的棋风在很大程度上体现着他的为人。或许这也是可以伪装的方面之一,但是棋盘上的伪装又何尝不是一种战术呢?人生如棋,不外如是。 如果说常日下棋若是不懂的人看来不过是两个人在摆棋子罢了,那么,在这个幻境中便不存在看不懂棋的烦恼了。因为,在这片棋盘构成的天地中,每一子落下都是一支军队,每一步棋都是一颗星子,引动这天地变幻,使得这战局扑朔。 不过,战争总有胜负,棋艺总有高低。显而易见的是,沈砚这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显然比围棋圣手还差得远呢。 更何况……沈砚默默注视着刚刚落幕的棋局,不由长叹一声,可惜了,只输半目…… 只不过,沈砚与源赖远对视一眼,眼中竟是无奈,虽是只输半步,可是是他执黑啊……这要是按照现代的规则算贴目的话……算了,还是别算了,那样算起来的话就实在太打击他的自信心了。 即使是沈砚,此时也不由有些头疼,无他,对方的棋艺实在太过高超了。从进入这片空间开始,他已经与对方连续对局了超过五局了,他有意下了快棋,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的意图,所以同样以快棋回应,在对方的配合之下他终于在短时间内搜集到足够的信息。 首先,对方的棋艺毫无疑问绝对是棋圣级别的。 沈砚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有着明确的定位的,他虽然学棋晚,但他有挂啊!而且当年在大唐和他对弈的都是什么人?万花谷棋圣王积薪、天策府的天下一智朱剑秋还有长歌门聚集的全天下的才子英杰。 他虽不敢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但是九成的胜率还是可以保证的,由此可见,沈砚的棋艺却对也可以算在国手的行列之间。而沈砚在与对方对弈的过程中几乎每时每刻都能够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甚至从最初到最后的棋局上来看,对方最开始虽然没有在下指导棋那么夸张,却也确确实实是在有意激励他的棋。 所以……沈砚回想着自己之前下的几盘棋,越想越是不由苦笑:“真是的,你这哪是在寻求突破,分明是在教我们下棋啊!” 即使觉得自己等人逃脱无望,但是听到沈砚的感慨,一直在观战的源赖远也不由心有戚戚然地点头,可不是吗?虽然随着沈砚对对方棋路逐渐的熟悉以及棋艺的飞速精进,二者之间的距离已经急速缩减到了一定程度,但是,沈砚的棋力从方才那局中盘开始便显然陷入了僵局。 虽然只是半目的差距,可是在围棋上,半目也宛如天堑啊!更要命的是,对方似乎认定了他能够指点他棋艺,所以如果不特意要求的话就默认对方执黑先行,而以对方的棋艺和这个没有贴目规则的时代而言,对方执黑,近乎不败啊! 就算是沈砚这么多局下下来,也委实有些暴躁到想要摔棋子了,执黑为敬不是那么用的啊混蛋!棋艺都那么高了到底还有什么执念啊!还要提升棋艺,您是想要上天吗? 沈砚深吸了一口气,并未急着再次开局,一来一连下了那么多盘棋,又都是快棋,对于他的精力消耗是十分巨大的,甚至于现在他的额角已经隐隐作痛了;二来对方的实力并非他短时间内可以超越的,想要离开这个空间必须剑走偏锋。但这个偏锋要怎么走,他还需仔细想想,毕竟,妖鬼的想法从来不可以常理拘之,虽然直到现在对方还未表现出任何攻击性,但是……并不排除受到刺激之后会转变为恶灵的可能。 沈砚思索许久,终于在源赖远担忧的目光下再次开局。不过,这一次沈砚却并没有要求执黑。 所以毫无疑问,对方默认执黑为敬,先行,起手小目,是对方一贯的作风,沈砚执白,却没有选择挂角,而是占星,布二连星,继而分头。如果这是黑子有贴目的时代,那沈砚这么下自然无可厚非,但是现如今这种下法却是让黑子保持了先着率,对沈砚的白子极为不利。 这使得观战的源赖远不由为沈砚捏了一把冷汗。之后十几步棋布局皆是平实无奇,黑棋保持优势,但也未能扩大胜果,棋至中盘,黑棋先手活角扩大优势,又扳吃白棋中腹大龙,优势尽显,沈砚似乎被逼急了,步步紧逼,棋局上的局面一时万分紧张。 棋至收官,白棋似乎也已发现自己的处境万分不妙,但仍想挣扎一二,于是率先与黑棋开劫,双方皆是寸步不让,战况一度焦灼,令人辨不清局中形势。一共三百六十一目的棋盘生生让他们走了三百七十余手,若非这里是对方执念所造的空间,只怕正常的比赛中棋子都已然用尽了。可是,源赖远却发现,这棋局似乎并非没有胜算? 双方一路提劫,竟然一路在棋盘上下出了四劫循环,但本是战况激烈之时,沈砚的白子却先行退让,率先消劫,黑子也不含糊直接吞下了白子让出的两劫,然而最后收官点目,众人才猛然发现这一让竟然非但没有让黑子占尽优势,甚至还使得白子一下子多出了近十目的优势。 清点棋盘,最后发现白子竟然以半目的微弱优势胜出。这个结局就连源赖远也不由瞪大了眼睛,毕竟,白子一直被压着打,最后收官竟然却胜了半目,这委实是令人意想不到的结局啊! 见此结果沈砚也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位棋圣的执念即使意识不全依旧保持着对对手的尊重,他利用系统超出人类极限的计算力作弊,在保证每一步棋的正确性的前提下不断加快落子速度引导对方与他下快棋,而对方也是实在,竟然实打实地凭实力在与他下快棋。他原是想利用这一点逼迫对方不得不与他循环提劫看能不能逼出和棋。 但最后也不知是不是他这边棋落得实在太快了,对方也不再数目,完全凭感觉与经验与他争劫,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在系统的计算捕捉到唯一的胜机时,沈砚当即毫不犹豫起手消劫,对方果然没有一下子反应过来。不过,沈砚觉得他也并非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最后收官已定,他才没有强行提劫逼迫棋局继续。 要知道,他们的棋盘上可是还有一处劫争呢,对方若是提一手拖着不让他打劫的话,非要争一争,沈砚可没有把握一定争得过对方。 不过不管对方究竟出于什么原因没有与他相争,这个结局也已足以令人开心——沈砚执白,胜半目。 棋局方休,源赖远与沈砚也都不由松了一口气,然而不等他们开心,下一秒只见眼前一转,他们便已再次回到了平安京京郊的荒草树林之中。 他们在空间之中连战那么多局,此时再出,一抬头便已见漫天星辉。源赖远足足愣了三秒,他没有想到他不过是作为观战者竟然也在棋局胜利后被送了出来。不过被这野外的夜风一吹,源赖远堪堪打了个冷战也回过神来:“天羽君!” 看到沈砚平安无事源赖远不由松了一口气,随即赞叹道:“天羽君真是厉害啊!竟然能够胜过这么厉害的棋手……果然,之前的对弈中都是天羽君在有意谦让我吧。” 沈砚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却也并未解释,毕竟他没有办法解释系统的存在,就算是告诉他他只是作弊只怕源赖远也不会相信吧。既然如此,与其浪费时间在毫无意义的解释上,不如做些实在点的事情,比如——“先别管这些了,尽量赶在天黑之前把所有人都先救出来吧。” 虽然这次事件多半只是意外,这位意外强大的妖鬼也只是个新鬼,且没有任何害人之意,但是……被对方那么高超的棋艺关在里面“虐待”,那些早些天进去的人们精神状况真的没有问题吗? 沈砚决定放弃思考这个问题,毕竟这个时代可不存在什么所谓的精神损失费之类的说法。只是拉着他们下棋而已,有没有强迫他们必须开局,还允许观战,这都看不开,被逼疯了只能说他们又蠢心理又太脆弱吧。 源赖远自然不会对沈砚的决定有异议,只不过——“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唔,先找到异变的源头吧,然后试试和他沟通一下,如果不成功的话再考虑封印吧。”只是封印,并不是消灭,毕竟也不是什么恶鬼,从对方的棋风里也可以看出是一位沉稳温和的君子呢,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沈砚还是希望可以与对方好好沟通一下,唤回对方的自我认知,让他主动撤销幻境。 打定主意,二人当即行动起来,这次沈砚细细感知确定了幻境空间触发的边界,随即沿着边界寻找起来,虽然按理来说从中央找起才是常态,但是对方笼罩的范围显然是以平安京为中心的,所以可见平安京应该只是对方执念的一部分,既如此倒不如先从存在少许能量波动边界找起,说不定能够感知到一些其他的线索。 或许是运气好,不多时沈砚便找到了他们此行的目标——头带乌帽子,身着狩衣,容貌俊美的翩翩公子正手持蝙蝠扇专注地注视着面前的棋局,虚幻的身影、虚幻的棋盘,唯有指尖染血的白子拥有着实体。而那棋盘之上正是沈砚方才与他下出的那盘四劫循环。 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沈砚二人的到来,直到沈砚坐到棋盘的另一端,执起棋子,他才迷茫地抬眼望来。 沈砚微微一笑,柔声道:“在下天羽剑,方才与你下了这盘棋的人,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我的对手叫什么名字了吗?” 青年明显一愣,旋即高兴起来,显然是记起了沈砚,不过听完沈砚的问题后他又不由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他的名字?他是谁?他是……青年微微蹙眉,沉思半晌,方才低声喃喃道:“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我是,藤原佐为?” 第121章 魑魅魍魉 二十五 藤原……佐为? 感谢拥有系统加持后他愈加强悍的记忆力,只是一个名字便将他早已尘封的记忆尽数启封。伴随着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随之涌来的是童年的回忆与热血。纵是沈砚也不得不微微敛目遮掩自己眼中难以自制的心绪,他认为他早就已经忘记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了呢…… 不过,现在看来人类的记忆还真是出乎意料的顽强,不过是一个名字就足以勾起一段足以令人沉醉其中的回忆。 只可惜,沈砚早就过了自欺欺人的年纪。从他离开父母为他营造的保护圈,开始接触这个社会的第一天起,他的天真就已与他渐行渐远,幼时尚可通过谎言为自己不断的构筑新的幻想,但,历时二十余年,他早已认清了现实——他不是麻瓜,世界没有魔法;高中生只有作业,并没有拯救地球这种高大上的工作;卡塞尔那种神仙大学只存在于小说,他只配得到一封由ems配送的通知书…… 总之,这一点点回忆所带起的缅怀与伤感至多不过让沈砚恍惚了一秒,随即他便回过神来,抬眼问道:“你还记得你自己是什么情况吗?” “我……我已经死了吗?”在被沈砚引导着说出自己的真名后,藤原佐为的自我意识与记忆也逐渐回笼。 想起自己意识不清的这段时间里都做了什么事的佐为连迷茫都僵在了脸上,愣愣地看着自己半透明的双手,忡怔地问道:“我都死了你们都可以看到我,所以你们就是传说中的阴阳师了?” 沈砚不由失笑,在这个时代里作为一名生活在平安京中的贵族面对阴阳师还需要用传说中这三个字吗?虽然阴阳师的特殊性确实令他们受人尊重,但是说到底阴阳师在平安京也不过是服务贵族的罢了,如果藤原佐为想见阴阳师的话,以他的身份贺茂保宪、安倍晴明或许请不动,但是像芦屋道满这种民间阴阳师,还是可以请得到的。 不过如果他真的做过那样的事的话,他就不是他了解的那个藤原佐为了。 沈砚很少凭借记忆中刻板的纸片人去评判一个人,但是那些信息足以作为参考,至少在藤原佐为身上他确实如他记忆中一般,专心棋道,心无旁骛,心思纯稚,品性高洁。唔……就是有点太天真了,天真到甚至可以说是傻白甜的地步了。 “啊!不要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和他们下棋而已,我还没能悟出神之一手,我还不想死呜呜呜~”只见沈砚这边头还没点完,另一边藤原佐为便已经动作利落得连源赖远都没能看清,便已经抱头蹲作一团,哭得无辜极了。 沈砚:…… 很好,石锤了,那么怂,是那个和进藤光一起吓到抱头喊有鬼的千年老鬼了。 “……没有要杀你。”沈砚按捺住自己想要扶额的冲动,尽力无视掉一旁源赖远疯狂上扬到压不住的嘴角,略微提高声音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被他的哭声盖过,尽量表露出自己友好的意图问道:“那你现在可以把他们放出来吗?只要把他们放出来我们就不会责怪你的。” 沈砚话音刚落,藤原佐为瞬间哭得更大声:“我、我也不想啊!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啊!呜呜呜~” 沈砚也知道这是自己说错话了,顿时追悔莫及。但是话已出口,总是收不回来的,沈砚只能尽力安抚某只刚刚恢复意识力量不稳的新鬼:“别怕,别怕,就算放不出来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反正你的幻境空间里不会饿、也不会受伤,让他们在里面多呆几天等你能够掌控自己的能力再把他们放出来也不迟。” “呜呜呜~我要被阴阳师打死了,我做鬼都再也下不了棋了,我真是太惨了。”哭得万分投入的藤原佐为显然没有听到沈砚的安抚。 沈砚:……我看我才是太难了吧! 但是,毕竟是童年男神,沈砚不由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宠着咯~ 沈砚看着他哭了一分钟,深刻思考过事情的前因后果后,终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你再哭下去就真的没法下棋了!”沈砚故作凶狠得阴沉沉地威胁道。 原本抽抽噎噎地哭声瞬间戛然而止,如果不是知道他是真的心思单纯,沈砚都要怀疑藤原佐为是不是在演他了。 不过……只见藤原佐为红着眼,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便直勾勾地望着他,怂了吧唧地小声问道:“那意思是我只要不哭就可以继续下棋吗?” 虽然在他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会是这么一副场景,但是现实见到沈砚还是不由哭笑不得,这种时候脑筋就转得那么快,该说果然是藤原佐为吗? 事实上,沈砚一直认为所有围棋下得好的人绝对都是高智商人才,只不过有的人能够将这份围棋上的智慧灵活运用于其他地方,使自己功成名就,而有些人却只专注于棋道,于棋盘之上运筹帷幄不问世俗,甚至还有可能十分好骗——藤原佐为显然是后者,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比前者笨,相反他们比大多数要比前者更加聪明,只不过他们的智慧只专注于棋道,所以显得他们在生活方面略显不足。 这不,只要涉及到围棋,藤原佐为的智商绝对瞬间从川省盆地蹿上珠峰。对付棋痴这种生物,果然还是要和他谈棋。 而对佐为的询问沈砚十分爽快地点头应下,同时毫不手软地卖队友道:“放心,管够,随便下。我的棋艺你也见识过了,我旁边这位也不差哦,而且土御门的安倍晴明你应该听说过,我就住在他那里,他家里可是还有一个擅长围棋的妖怪哦!你只要跟我回去,别说和人下围棋,和妖怪下棋都可以哦!” 藤原佐为眼睛里的泪水瞬间消失,眼睛里的神采瞬间亮了十个度:“真的吗?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回去吧!阴阳师大人,请务必带我回去!哎呀,我还没有和妖怪下过棋呢,不知道他们的规则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呢?” 眼看着藤原佐为又要陷入到自己的烦恼之中,沈砚连忙出声打断道:“等等,棋肯定有时间给你下,但是你总要先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还有……你还要跟我学学怎么把他们放出来才行,不然这么多人被神隐,他们的家人肯定会担心的。” 藤原佐为略微一愣,随即郑重地点头道:“我明白了,请您教我怎么控制自己的能力吧。” 双方商谈妥当,沈砚便探手将藤原佐为寄身的棋子捡了起来,捧在手中。又花了一些时间教他撤去了京都四周的幻境空间,将里面困住的妖怪和人都放了出来,三人才起身回返京都,不过这么一顿折腾下来,眼看着天也亮了起来,沈砚便让藤原佐为先回了棋子里休息,有什么事情等入夜再谈也不迟。毕竟,他虽然无所谓,源赖远却只是普通人类,总也是需要休息的。 而且,藤原佐为虽然执念强大到可以支撑得起那么庞大的幻境空间,但是究其本质他也不过是一个刚死了不足一个月的新鬼而已,想要在白日里维持显形,对他的灵魂也是一种消耗,沈砚可不喜欢干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于是,沈砚匆匆将一人一鬼送回安倍邸,随即再次出门,去安置那些刚刚被藤原佐为放出来后也先后抵达京都的小妖怪们。至于那些被吓破了胆跑回来的贵族们……沈砚当然是装作没看到咯,既然没人发现,他可没有上赶着去背锅的喜好。 ———入夜——— 沈砚、源赖远、安倍晴明、藤原佐为,四人围坐在一张方桌前,听着藤原佐为讲述着他的故事。 与沈砚所知的剧情一样,惊才绝艳的棋道天才年纪轻轻便已经成为了天皇的棋道老师,如此殊荣自然引来无数人的妒忌与野心。但是如果只是这样尚且无甚大碍,毕竟他的姓氏可是藤原啊。即使并非政要,但作为天皇的棋道老师,藤原佐为的身份与地位还是颇为重要的。 但是金丝雀毕竟是金丝雀,如果只是关在笼子里观赏自然无甚妨碍,但当暴风雨来临,他便成了风雨中最先陨落的牺牲品。 藤原氏的姓氏固然可以震慑一部分宵小,但是如果当这份威胁来自藤原氏内部呢? “你是说那位与你对弈并陷害你的棋师是藤原伊周推荐来的?” 突然听到藤原伊周名字的几人瞬间便警惕起来,如果说沈砚之前只是对藤原佐为的死抱有一定的怀疑的话,那么如今,他几乎可以断定,藤原佐为的死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推波助澜的。 只不过,沈砚又详细问过藤原佐为被赶出京都和死去的时间后,沈砚又不由皱起了眉头——时间上对不上啊,虽然藤原佐为的执念幻境是最近半个月才张开的,但是他被赶出京都与死去的时间却还要更往前一些,那个时候藤原伊周还没有返回京都,甚至如果从那名陷害藤原佐为的棋师出现算起的话,当时甚至都还没有出现藤原伊周即将回京的传闻…… “哦,对了,如果说起伊周大人的话还有一件事情。”藤原佐为突然一敲掌心,歪头道:“之前伊周大人有请我替他向天皇求情,想要重返京都,我拒绝不掉只好答应他试试,但是每次天皇殿下来都是来看我下棋的,我一下棋就把这件事情忘掉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伊周大人才会推荐新的棋师来。不过……” 藤原佐为鼓了鼓脸,严词抨击道:“伊周大人肯定被骗了!那个家伙竟然在下棋的时候作弊,肯定不是好人!” 沈砚三人皆是默然,他这到底是装傻还是天然黑呢?这种事情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是藤原伊周把你当成了弃子吧? 但……看到愤怒的非常真情实感的佐为,沈砚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和藤原伊周关系很好吗?” “嗳?还好吧,毕竟都是一个家族的,我以前经常听族里说伊周大人多么多么厉害,不过话说回来,最近几年似乎少了许多呢……” 听到藤原佐为的回答沈砚也不由松了一口气,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就好,毕竟比人利用总比被亲近的人背叛强。心里一边这么安慰着自己,沈砚一边将自己的猜测一点一点全部告诉藤原佐为。 当沈砚的叙述结束,藤原佐为整只鬼都不好了,手里的蝙蝠扇啪叽一下穿过桌子砸在了他的衣摆上,一双澄澈的蓝眼睛里充满了不敢置信:“什、什么?你说是伊周大人害死了我?” 第122章 魑魅魍魉 二十六 “唔……怎么说呢?”虽然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沈砚真的有点不忍心将自己猜测的结论告诉佐为。 但是安倍晴明显然没有他那么好心,只见他展扇掩唇,狐狸眼略微弯起,语带笑意道:“并不是针对您哦,只是那名妒忌您的棋师擅作主张而已,毕竟……您对他而言不过是返京计划中随时可以替代的一环罢了。您如果现在去找的话,陷害您的那位说不定已经因为谋害您而遭遇某些意外不小心死掉了呢。” “欸?会这样吗?!”藤原佐为明显被对方的死讯吓了一跳,虽然他并没有忘记是对方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断绝了他的围棋之路,但是他还是不免叹息道:“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他愿意正视自己的错误的话,日后说不定也有资格追逐神之一手呢……” 安倍晴明闻言不由挑眉:“他可是害死了您呢,您竟然会为他感到惋惜?您这是原谅他了?” 藤原佐为认真道:“不是原谅,我也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他,亵渎了围棋、以作弊来窃取胜利的人永远不会得到我的原谅,我只是……只是觉得他可怜罢了,明明有机会看到更深奥神妙的棋理的,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情?现在的话,如果他没有像我一样幸运的话,他就再也没机会碰到棋子了,那真是、真是太可怜了。” 沈砚三人尽皆注视着藤原佐为,所以他们知道,他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诚意的、发自肺腑的。这可真是……“平安京中竟然有您这样的人,而我竟然今日才得以相识,这才是真正的可惜啊!”源赖远忍不住赞叹道。 安倍晴明亦是略微点头,显然对源赖远的说法颇为认同。 此时反倒是沈砚的反应最为平淡,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一个普通人死后所留的灵,一只鬼生中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的鬼,却可以一直存在到千年之后依然活跃,若是没有这份纯粹而崇高的棋道执念,他早就应该消散于天地之间了。对佐为的回答,沈砚不仅不觉意外,反而有一种理当如此的感觉,毕竟……这才是藤原佐为啊,那个最接近围棋之神的男人。 通过藤原佐为的交流,沈砚再次获知了部分关于藤原伊周的秘密与把柄,或许是因为藤原佐为心性纯稚的缘故,当初伊周遣人寻上藤原佐为时丝毫未作遮掩,言谈之间也十分放肆,也就佐为这种天然的家伙才未能从中推断出有用的信息而遭至横祸,但幸而佐为的记性好得很,复述出来的话为沈砚等人提供了更多的防备方向。 而至于藤原佐为的安置——也无需沈砚费心,安倍邸中那么多妖鬼、式神,随便找一个就能够帮助藤原佐为学习掌控自己的能力,而且佐为也好哄得很,只要给他一张棋盘即使与他下棋的人是一个初学者,他也有足够的耐心与热情去引导对方。再者,安倍晴明的式神中总有几个喜欢附庸风雅、棋艺高超的,佐为自然不会觉得苦闷。 不过…… “佐为,走了!” “欸?又到时间了吗?等、等一下!” 藤原佐为匆匆一子杀死了比赛,害得他对面刚刚开始学围棋就每天被大魔王蹂躏的小妖萤草忍不住瘪了瘪嘴,险些哇的一声哭出来。 沈砚见状也不由失笑:“你也多少休息啊,你这样抓着他们下棋,再过几天他们就该躲着你走了。” 佐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抿唇道:“这不是忍不住嘛~” 沈砚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多言,只略微抬手,佐为立刻会意瞬间便隐去身形回到了棋子之中——佐为如今栖身的棋子正藏在沈砚的袖袋之中。 事实上,作为灵魂的寄居之所,那枚材质平凡的棋子并不合格,甚至可以说是劣质。只不过是佐为强烈的执念与恰巧遗落于河中的棋子的勉强融合罢了。但是沈砚与安倍晴明并没有贸然为佐为更换寄身的道具,一来佐为虽然执念强大但灵体毕竟新生尚处于虚弱期,二来佐为现金还未完全掌控自己新生的能力如果贸然转移说不定会产生什么应激反应,到时候发生点意外说不定就会在转移过程中魂飞魄散,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佐为如今还是寄身于那颗小小的棋子之中,倒是其上的血迹被沈砚想办法给去掉了。毕竟,让他揣枚染血的棋子在身上,他真的有些接受不良。至于他为什么要带着佐为的本体——自然是为了温养佐为的灵魂,虽然安倍晴明同样可以做到同样的事情,但佐为毕竟是他带回来的,这件事情沈砚自然是当仁不让。 自从上次的佐为事情发生之后沈砚便不敢松懈,每日总要抽出时间在逢魔之时出去转两圈,一方面防止有外来的妖怪不懂事搞事情,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了解京都如今的妖口构成,毕竟——沈砚摩挲着自己掌中雕琢到一半的玉石,不由琢磨起待阵法刻好要将其安置在何处的问题。 他准备以一百零八颗玉石构筑阵眼,再以安倍晴明为他提供的一块据说来自于高天原蕴含着天道至理的石碑作为阵盘,以此构筑出一片相对独立的空间,将之作为妖怪们的栖身之所,毕竟神明们有高天原,人类有苇原中国,妖怪们也自当拥有自己的国度才是。 出于种种考虑,沈砚从一开始挑选的就是他所会的阴阳术中最困难也最好用的那一种。一旦阵眼与阵盘布置完成,就将构筑出一片与本州岛近乎相同大小的亚空间,足以让整个东瀛的妖怪都遁入其中。而且,出于可持续发展与妖怪们本身特性的考虑,沈砚特地将所有的阵眼与阵盘都制作成了可移动拆卸的。 沈砚现如今是打算将阵法埋在平安京近郊的,如果不出意外应当就是土御门或者是罗生门外,这样也方便京都的阴阳师们就近监管。而阵法虽然营造了独立的亚空间,但并不隔绝灵力与其他特殊力量的传播,这样即使妖怪们一直生活在阵法中,只要妖鬼的传说还在流传,那么妖怪们就能源源不断地获得[畏]与[怨],来维持自身的存在。 而可拆卸的设计也使得如果平安京败落或是迁都,妖怪们觉得此处的[畏]与[怨]不足以让他们满足时,他们亦可以举族搬迁,跟着人类聚居地的改变而改变妖国的位置。而且,在沈砚的设计中,只要阵盘不被损毁,即使作为阵眼的玉石在漫长的岁月中被损坏或是遗失都不会对妖国产生太大的影响,只需要从新镌刻、补齐阵眼便可令妖国恢复如初。 甚至,如果有惊才绝艳的后辈能够设计出更加完善、庞大的阵法,那么继续往里面添加玉石阵眼扩大妖国的面积也未尝不可。只不过,这些玉石并不是谁都可以刻画的,沈砚一边例行巡查一边也不由开始思索起来,他与安倍晴明认识的大妖怪里有谁能够且愿意担此大任。 而且,除此之外,关于迁移妖国后需要三位大妖联手方可激活两界通道这种事情沈砚倒不觉得担忧,毕竟那么大的妖国如果连三位大妖都凑不出来,那妖怪们还是乖乖呆在妖国里不要出去浪得好,毕竟,说不定一不小心就灭族了呢? 随着阵法的日趋完善,沈砚现在反而更加担心另一个问题——他的力量究竟够不够激活这个阵法呢? 沈砚越是计算心中越是没底,毕竟他这次所用的躯壳所实话实力并不无敌,论神力也就略胜于安倍晴明的样子,若非有刀剑付丧神的杀伐特性加持,面对茨木童子、玉藻前这些赫赫有名的大妖怪他说不定都要矮上一头。但是,账并不是这样算的,他还有阴阳术,还有他的剑道,还有他广阔的眼界与学识,这些都是独属于沈砚的力量,所以他是天羽羽斩,但也更胜天羽羽斩。 可是即使如此,沈砚也不敢妄言自己的实力就可以超越如天照、须佐之男、月读命三贵子这般的神明。因为他的短板显露的一清二楚,就是他的神力。十拳剑纵使有些名气,但无论历史还是所拥有的信仰都远不如三贵子来得多来得虔诚,所以他的神力积累着实算不上出众。 然而在第一次不下阵法并激活的过程中,那并不是简单的打开两界通道并迁移而已,而是真真切切利用规则创造出一片亚空间,即使其中没有生命、没有山川地貌,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妖怪们或是沈砚自己去填充,但是,那也确确实实是属于造物主的权柄啊! 那般的伟力,所需要消耗的力量自然是超乎想象的,随着对这个阵法的了解不断深入,沈砚是真的没有把握自己的力量一定可以完成空间的构筑。可是……如果他一个人不行,那还可以请谁来帮忙呢?要知道,首次激活的规则与旁的不同,迁移即使需要三位大妖合力但也不会耗空他们所有的力量,经过沈砚的计算充其量不过四五成罢了,若是茨木、酒吞那个级别的妖王更是连三成都不一定用得到。 但是首次的需求总是与众不同的,虽然沈砚设定了保险机制,但是如果想要更换力量提供者的话,也必须在上一位灵力灌输者全部灵力或妖力耗空之后才可以更换,那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其他人来守护——谁能那样毫无保留的信任并帮助他呢?沈砚一时实在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本来安倍晴明应是一个合格的人选,但,近来京都风雨欲来,而且他也是京都结界的重要维护者之一,一旦他灵力耗尽再出点什么事,整个平安京恐怕都要陷入危险之中了。 “唉。”沈砚不由长叹一声,低声喃喃道:“还真是令人头疼啊。” 正当沈砚为此感到头秃时,一道擦肩而过的陌生身影吸引了沈砚的目光,沈砚不由驻足回望:“咦?那是……” 第123章 魑魅魍魉 二十七 “文车妖妃?”沈砚转身之时指尖已是凝出了符咒,用的自然是她最害怕的火符。虽然他与八岐大蛇已经达成了一定的共识,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文车妖妃可是有前科的。 绫姬,也就是文车妖妃原想装作没看到沈砚蒙混过关的,可是眼看着他都走过去了,却又突然回头叫住了她,感受到沈砚指尖凝聚的带着灼热之意的灵力,绫姬心里已经气得骂街了,但是面上却是不敢显露分毫:“天羽羽斩殿下,正是妾身。不知殿下唤住妾身所为何事?” 沈砚略微蹙眉,语气不善:“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绫姬心头暗恨,这天羽羽斩还真不愧是刀剑付丧神化身,可不就是心冷如铁嘛?她这么一个大美人在他面前那么低眉顺目、温言温语地与他说话,他竟然丝毫不为所动,还那么生硬的质询她!活该活了几千年了还是单身! 绫姬十分自然地忽略了十拳剑之前几千年根本没有诞生付丧神的现实,直接将十拳剑的年龄安在了沈砚头上。 但……就算那么想也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安慰啊!绫姬心头泪流满面,语气愈加柔和乖顺:“请殿下宽心,妾身等并无恶意,不过是结伴出游罢了,若是殿下不许妾身等即可离去便是。” qaq为什么八岐大人会那么在意这种不解风情的家伙,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输了呢…… 沈砚虽然看出绫姬心口不一,但是看她怂成这副样子多半是被八岐大蛇教训过,不敢再在京都闹事了。而且,沈砚顺着绫姬方才侧身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绫姬并非独自一人来逛妖市的。一旁同行的女妖同样是美艳一挂的,而且美得比绫姬更具侵略性与迷离感——总之也是一个红颜祸水。 沈砚惯会欣赏美,但美艳一挂并不是他的菜,而且,他的眼力早就被叶英养刁了,再加上剑唐十载的修剑修心,对方的美貌还不足以对他造成影响。所以沈砚的目光虽然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但是打量的更多的是她的装扮与妖力,归根到底不过是在评估绫姬方才的话的真实性与对方的威胁性罢了。 被沈砚盯上的女妖既然与文车妖姬同行,自然也是八岐大蛇的下属,对于沈砚的存在就算未曾得见也早有耳闻,甚至八岐大蛇与沈砚之间的第一次通信都是她所见证的。而且她并未与绫姬一般见识过沈砚的手段,故此此时面对沈砚的目光,她不仅不惧,反而嫣然一笑,俯身行礼道:“妾身烟烟罗,见过天羽羽斩殿下,不知殿下何时与我们大人回信呢?” “……回信?”沈砚不由一愣,不明白烟烟罗这话题从何谈起,想不明白便暂时搁置,沈砚此时脑海中更多的则是回忆起来的关于烟烟罗的传说与特性,并且心底已经开始盘算着等下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才好对付对方——本体是烟雾的话用风可以吹散吗?如果不可以的话那这种没有固定聚合的形体的妖怪似乎有些棘手呢……不知道封印管不管用…… 并不知道沈砚心中已经盘算了一百多种干掉或者封印她的方法了的烟烟罗此时还毫无所觉地调笑道:“是的呢~殿下不打算给我们大人回信吗?那可是妾身百年来第一次见大人写信呢,世人谓我恋长安。妾身虽不懂海那边的诗文,但是这笔墨间的情意妾身可是还能分辨得出的哦~” 世人谓我……恋长安? 沈砚的思绪顿时卡壳,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如果不是烟烟罗提起他都快要忘记了,那张银杏花笺,那行透过他的眼睛映入他的心底的文字,那份莫名而起的感情,都是来自于源赖远啊!不,如果结合烟烟罗此时的话来看的话,当初给他写信的不是源赖远,而是——八岐大蛇?! 沈砚心头一紧,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要知道,他对于自己那莫名而起的感觉可是有着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隐晦的期待与猜测,但是……八岐大蛇?这个选项实在不在他曾经考虑过的范围之内啊,那位邪神委实与他所期待的那位没有半分的相似之处。 不,或许也并非全然不同——沈砚的目光缓缓地聚焦落到了面前的二妖身上,并来回逡巡片刻验证了自己方才的感应。 沈砚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又长长呼出。略微阖目一秒,又立刻睁开,只道:“此事不必再提,你们既是来游玩的,那便自己把握好分寸吧,近来京都正是多事之秋,莫要给他凭添麻烦。”说着沈砚便欲离去。 他心中委实有些难以分辨自己的思虑,那个人究竟是不是那个人,或者说,那个人究竟还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他不愿深思,却又身不由己地被卷入深渊,啊,从他怀抱希望凝视深渊的那一刻起这一天或许便早已注定了吧。 他知道自己的脸上仍然挂着那抹浅淡的笑意,但他同样知道,那只是面具而已,并不代表他是否欢欣,正如当初他那副常年示人的冷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笑着似乎已然成为了一种习惯,可是……习惯的笑,真的还是笑吗? 沈砚不知道。 “天羽君!”源赖远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沈砚条件反射地想要打掉他的手,但是手刚抬到一半他又忽而想起,他现在已然不是人类了,如果他真的那么毫不留情的一巴掌下去,身为普通人的源赖远手一定会断的吧?即使已经知道那份花笺并非源赖远所写,那份莫名的亲近感与为人的道德感让他依旧不由地迟疑了动作。 而这一个停顿,如果再故意佯装凶狠拂掉他的手就未免太刻意了些。 沈砚默默想着,真是太糟糕了。他竟然差点将自己的躁郁发泄在他人身上,真是差点变成了最糟糕的那种人呢。 他缓缓地放下手,面上本就未及眼底的笑意也是一丝丝地褪去,眉目微敛,眼睑微垂,无悲无喜:“放手。” 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自天边传来。 但是,让沈砚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对他言听计从甚至可以说简直就像是他的影子一样听话、遵从且几乎没有自己的想法的源赖远这一次竟然违逆了他的“命令”:“不要!” 沈砚不由睁开了眼睛。 “才不要呢!”他仿佛是在坚定着什么,再次重复道:“我不会松开的!”他似乎又下定了什么决心,郑重地说道:“天羽君……请看到我,告诉我……告诉我我究竟有哪里让您不满,竟然让您连看都不愿看到我吗?” 沈砚的眼睛不由再次瞪大了几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嘛?什么叫他看不到他?他……他只是,只是太想念那个人了而已啊…… 源赖远一直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出众的、上进的人物,无论是父亲的希翼再或是京都的风言风语,都不足以改变他,他就是那么平凡且甘于平凡的人啊。而且,他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自怨自艾,失去对生活的希望,虽然说不出原因,但源赖远知道,如今的一切虽然糟糕,却还不是最糟糕,他的家人、他的族人、他所在乎的人都很好,这便足够了。 总之,他是一个相当自私且自我的糟糕的人,源赖远一直如是认为着。他一直以为他的人生就会如此日复一日,毫无新意与生趣的虚度过去,但是现实告诉他,命运有时就是那么喜欢开玩笑,因为它让他遇到了他——化名天羽剑的阴阳师,被称作天羽羽斩的十拳剑的付丧神,九十九神中鲜少的拥有高天原上正神资格的付丧神,生而为神的神剑。 最初的冲动是让他不安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个似是而非的传闻就让他心绪难平,但那显然不是关键。不久后的初见,传说中的八岐大蛇,突兀的邀请,层出不穷的妖鬼,这一切的变故都是他曾经从未想象到过的精彩——当然,最最精彩的还是那个轻描淡写间将一切的变故都消弭于安然之中的“人”。 虽然已然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但是比起尊敬的殿下称谓,再或是高贵的神明身份,他看到得更多的还是他身为[人]的一面。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比起[神]他更像是一个[人]。心怀悲悯,却不贸然施舍;常怀忧虑,却不强行出头。他或许觉得他只是在做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那正是他的[人性]……亦是他的[神性]。 源赖远一直知道沈砚看重的并不是他,毕竟他看他的眼神那么幽远,那么怀念,旁人或许不觉,但是被他注视着他的他只需一眼便可以辨别得出,他看的并不是他,他只是在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一个令他牵挂、令他思念的人。 他是嫉妒的。源赖远明明白白的知道着。 那是他灰白的世界中不同的那束光,金色的、温暖的,也是令他不愿放手的。那也是他为什么在明知道他不是在看他并猜测他或许在透过他在看八岐大蛇的情况下仍然一口答应跟他离开的原因,久慕光明之人实在无法放弃那一缕阳光啊! 不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也让源赖远渐渐发现,他看的似乎不是他,也不是八岐大蛇。或许他已然足够克制,但是那一日强过一日的失望与思念,却是令他心底的[鬼]越来越难以压抑——看看我啊,天羽君,为什么您的眼里不愿意给我留下一丝一毫的位置呢?请看看我吧,我是源赖远,并不是您所思念的那个人啊…… 即使他知道他这是在撕破自己的梦境,打碎自己的希翼,但是……他果然还是宁愿让他自梦中惊醒,也不愿看他就此沉沦。他会痛苦的,源赖远清楚地认识着这一点,所以,为了让沈砚醒来后不那么痛苦,他愿意做那一切的幻想的执刑人,是时候该结束了,天羽君。 “我和八岐大蛇都不是那个人,请您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源赖远听到自己如是说道。 第124章 魑魅魍魉 二十八 自欺……欺人? 沈砚委实没想到这个词有一天竟然会被用在自己身上。但是此时此刻沈砚却又找不到反驳对方的话,因为,他确实隐晦地期待着某种奇迹。 然而……沈砚与源赖远对视着,幽深的眼睛里隐有波澜漾起,转瞬又不可捉摸。直到源赖远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勇气快要耗尽了的时候,沈砚方才突然垂下眼,轻声道:“我知道了。” “什、什么?”源赖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知道了。”沈砚好脾气地抬眼重复道。 见源赖远似乎迟迟无法从方才激动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沈砚耐心地说道:“我很抱歉因为一些不切实际的猜测而伤害到了你,我会认真正视你我之间的关系,请你放心,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源赖远忡怔地望着面前的人,试图从他的脸上分辨出些什么,但是他看到的唯有真诚与歉意。 源赖远不由默然,许久之后,直到久得沈砚差点认为他已经讨厌得不想搭理他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源赖远咬牙道:“天羽君,你还真是不是人啊。” 说完源赖远也不再关注沈砚的反应,扭头就走。独留下沈砚在原地摸不着头脑,明明他已经道歉了啊,为什么好好地突然骂人呢? 虽然摸不着头脑,但沈砚却也并不愤怒,毕竟是他的行为失当,不过是骂他不是人而已,就算源赖远想打他两拳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赖远君离开的那个方向好像不是去安倍邸的吧? 沈砚迟疑了一瞬,但见源赖远头也不回的远去,便也不欲上前去招人厌烦了,左右这些天下来他早就已经把源赖远全副武装过了,就算他独自一人等闲大妖都近不了他的身,况且他的身上还有他的追踪符咒,一旦他遇上了危险他总是有办法可以找到他的。 念及此沈砚便也不再关注源赖远的背影,转回头来望向一旁安静如鸡的二妖,略微眯起了眼睛。方才心绪太乱所以没有注意到,但是被源赖远这么一搅和他冷静了下来,也想起了绫姬与烟烟罗身上的特异之处:“八岐大蛇怎么了?说实话,你们瞒不过我的。” 然而在沈砚没有注意到的系统之中,一条信息悄无声息地闪过——[当前同步率:百分之七十五] —————— 怒气冲冲离开的源赖远只觉得心口有一团火在燃烧,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哦,对了,他不是人,是神明呢。源赖远想着不由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意,但笑着笑着,他却感到一行泪水不由自主地从他的眼睛里夺眶而出,他是神明呢,神明又怎么能和人成为朋友呢? 源赖远不想承认这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罢了。 他总是有些委屈的,虽然他知道并非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但当这样的事情应验在自己身上时,任谁都没有办法平静以待。要知道,这是他第一次真心诚意地想与某个人交好啊! 当然,这些并非源赖远如此愤怒的首要原因。毕竟这些都是他早就已经知道,且早就已经在心中有所准备的。他所介意的、他所最愤怒的是那个人最后的道歉——抱歉?为什么要抱歉?这是抱不抱歉的事情吗? 源赖远不知该如何去形容自己的心情。但是他知道他想要的并不是一句抱歉再或是一句承诺,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提醒他看清自己的内心,然而,那一句抱歉却仿佛打在他脸上的响亮的耳光,记住谁、交好谁、缅怀谁,那是沈砚的权利,同样,喜爱谁、追随谁、挂念谁,那也是他的权利,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为什么要说抱歉呢? 源赖远自己放不下沈砚,但是他却也不想回头去找他,并非为了面子再或是其他的什么,而是因为方才的那声抱歉让他突然意识到——他是神明而非人类。 或许神明的尊号听上去十分的高贵,然而在源赖远看来,于他人类的立场而言神明就是异类。所谓异类,总是相互排斥且缺乏同理心的,那样自然也无从谈起成为朋友。 这让源赖远感到脱力,或许他应该停止自己的妄想回归自己的生活了,这段时间他已经任性得够久了,或许……是时候回家了? 源赖远心中不知产生了多少次截然不同的想法,然而最后的最后他还是迈进了源氏邸的大门——或许是时候改变了。 —————— 沈砚尚且不知这些天一直跟着自己的毫不起眼的小尾巴此时正在做着怎样激烈的心理斗争,也不知道他最后做出了怎样艰难的决定,但是现在他却是好整以暇地凝视着面前的二妖,庞大的神力蔓延开来,瞬时构筑成一个结界,将妖市热闹的喧哗尽数隔绝在外,同时也隔绝某二妖想要溜走的道路。 纵是方才兴致勃勃地想要搞事情的烟烟罗此时也收了声,竖起了戒备:“您在说什么呢?妾身二人不过是结伴出游罢了,哪里敢欺瞒殿下?” “哼,我们大人好得很,不劳您费心!”绫姬被沈砚的气势一激瞬间撕掉了方才温雅有礼的伪装,冷笑着横眉冷对道。 若是旁人说不定已然被这二妖一个□□脸、一个唱黑脸给糊弄了过去,但是沈砚向来是一个相信自己的判断的人,所以她们的演技注定演给了瞎子看—— “你们是在挑衅吾吗?”沈砚的字典里对待敌人一向是没有怜香惜玉这四个字的,所以面对二妖精湛的演技沈砚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便森然问道。 神剑付丧神的气场全开,论起其中所蕴含的血煞与杀意可是丝毫不比酒吞童子、茨木童子这类凶名在外的大妖差,如果说付丧神中谁能有这样骇人的气场的话大概也就只有那位堕化后凶威赫赫的妖刀姬殿下了吧。毕竟,寻常刀剑所化付丧神既修神性,身上的血煞与杀意自然也就不会那么浓重。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原地堕化,神力尽毁。 但是沈砚显然便没有这般顾虑,因为他的神性比之他作为刀剑的凶性更甚,如此自然也就不必担心堕化了。但,即使没有堕化后的邪性与疯狂,这样的气息也足以让绫姬与烟烟罗两个并不擅长正面搏杀的妖怪感到畏惧了。 二妖对视一眼,迟疑片刻,忆及沈砚与八岐大蛇之间达成的协约以及沈砚与她们的实力对比,最后还是烟烟罗先开了口。她决定实话实说:“关于八岐大人……事实上我们也并不清楚。” “不清楚?”沈砚不由挑眉,他有理由怀疑她们在驴他,虽然说身为下位者贸然窥探上位者的行踪实属冒犯,但是即使烟烟罗确实不知他也不相信绫姬会不知道。毕竟某人可是敢背着八岐大蛇来找他麻烦的,这种大胆的女人什么做不出来? 感受到沈砚愈重的威压,烟烟罗连忙解释道:“请殿下息怒,并非我等欺瞒殿下,而是此事我等确实不知,还请殿下听我细细道来。” 沈砚所产生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而是起于她二人身上属于狭间的痕迹,初时沈砚匆匆扫过并无所觉,后来却发现二者身上狭间的气息太过微弱,就好像被排斥了一样。虽说他从未见过烟烟罗却也知道绫姬是可以出入狭间的八岐大蛇的心腹,如此前提下二者身上狭间的气息微弱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而且沈砚再次细查,便发现二者身上属于八岐大蛇的契约都处于一种类似于休眠的状态,虽然它们依旧依照规则运转着,履行着自己的义务,但是它们的主人对于受契者的监督作用显然降低到了极致。而造成这种现象的唯一解释便是八岐大蛇那边出现了什么问题,而且,必然不是小问题,否则以祂的能力绝不至于连自己的下属身上的契约都无法维持完全运转。 而烟烟罗的解释也让沈砚无法反驳。 她们确实不知八岐大蛇的近况,因为他们这些属于八岐大蛇的心腹下属虽然同样获得了居于狭间、伴神左右的殊荣,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狭间那种环境并不适宜居住。而以他们的实力之所有可以长期滞留狭间也是得益于八岐大蛇的庇护——祂为他们开辟了一处可供活动、居住的空间。 所以凭借着八岐大蛇的庇护他们得以在狭间栖身,却也仅此而已,因为他们的实力并不足以支持他们在狭间肆意横行,更不要说去窥探一直端坐于狭间最深处的八岐大蛇的踪迹了——即使是他们也鲜少有机会得见八岐大蛇的本体,如此一来自然更不必说窥探八岐大蛇的近况了。 而这一次,八岐大蛇不知为何突然降下神谕说自己要陷入沉眠,甚至没有多余的注意维持狭间内的宜居空间,以此为理由将他们全都赶出了狭间。八岐大蛇自然不是会和他们有商有量的主,说是神谕不过是通知罢了,神谕下达,他们便被抛出了狭间,下一瞬就连契约都断开了大半,如此一来自然更不必谈去探知八岐大蛇的情况了。 烟烟罗的解释合情合理,但是沈砚还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绫姬:“你知道些什么?” “妾身能知道什……”绫姬不假思索地便要否认,但是沈砚投来的目光却是硬生生让她小小声——“知不知道又有什么用?反正外人又帮不上忙。” 沈砚轻笑:“能不能帮上忙,说说看不就知道了?” 绫姬默然片刻,方才垂眸小声道:“我曾搜罗吞噬过许多[痴][怨],其中有一些源自妖怪,也因此略通各类生物的语言。我被送离前从大人的蛇侍口中听到一些风声,它们说——大人此次闭关或许是为了探寻自己的本源。” “本源?”沈砚略微一愣,面上不由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第125章 魑魅魍魉 二十九 源赖远的指责是对的,沈砚心中苦笑不止,他确实总是忍不住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不,一听到八岐大蛇的消息他又忍不住开始联想了,如果是在今天之前他说不定还有悄悄激动好久,但是…… 沈砚略微垂眸思索着:“本源吗?”这个倒是从未听说过神话中提及,不过之前自因果眼中他也已看到了八岐大蛇身上的本质——纯粹的[恶]。 事实上这个本质沈砚自身也不是很理解,要知道[恶]向来是与[善]对立的,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善]也就没有[恶]的概念,那么被因果眼认定为纯粹之恶的[恶]又是如何存在的呢?八岐大蛇所要探寻的,多半是这部分的内容吧。沈砚默默想着。 这应该不是一件坏事,毕竟无论八岐大蛇成功与否,祂的[恶]也不会再多半分,而如果他成功了,多了[善]的八岐大蛇真得会变得更强吗?那可不见得。况且就算变强了又如何?同时拥有着[善]与[恶]的存在总是比纯粹的[善]亦或是纯粹的[恶]要更容易对付一些。毕竟,矛盾就是破绽啊! 更何况沈砚甚至怀疑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还能不能见到八岐大蛇,毕竟以妖怪们的寿命而言动辄以年计数,八岐大蛇去追寻自己的本源这么高大上的目标,怎么想都觉得似乎是以百年计数的大工程啊!所以,无论结果如何,当祂出关他多半早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这让也用不着操那么多心了。 沈砚确认此事并不会带来太大的负面影响便将此事放了过去,再次告诫了绫姬与烟烟罗二妖不得在京都胡作非为后沈砚这才抽身离去。 ——————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安倍晴明瞥了一眼坐在院中望着万叶樱发呆的某付丧神,难得有良心地解救了快要哭唧唧的小妖怪,接过棋子坐在了佐为对面。 安倍晴明的棋艺虽不是他最顶尖的技艺却也是京中翘楚。而且佐为享受的更多是下棋的乐趣、棋风也偏向于中正平和布局全盘,故此并不显得咄咄逼人。所以趁着棋局刚刚开始,安倍晴明还能腾出一二精力来小声询问道:“佐为君可知天羽殿与赖远君之间是怎么一回事?” 佐为捻子的手不由一顿,将手中的棋子放回了棋盒中,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烦恼的神色:“我也不知道呢……”虽然当时沈砚与源赖远的争执他全程都在锦囊中听得真切,可是要让他从中分析出事情的前因后果及当事人的心理变化那就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不过——“赖远君大概是因为什么事生了天羽殿的气吧,至于天羽殿……似乎是在害怕?”佐为不确定地说道。 “害怕?”安倍晴明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毕竟这几日沈砚虽时常失神,但是他的表现无论怎么看都和害怕扯不上关系啊。 佐为挠了挠头,苦笑不已:“我只是这么感觉而已啦,这种事情您就不要来问我了,我实在不太擅长这种事情啊。不过我想天羽殿下一定有自己的打算的。”说着佐为再次捻起了棋子,不悦地望向安倍晴明:“您真的是来陪我下棋的吗?您如果不想下的话还请把位置让给其他人!” 看到佐为似乎有些生气,安倍晴明连忙收回了自己一路脱缰的思想:“下!我们继续。”说着他也再次执起了棋子,同时心中想到,罢了,不过是闹些别扭罢了,博雅都曾被气得一个月没理过他,更何况武家出身的源赖远了。毕竟,再好脾气的人也不是没脾气,偶尔吵吵架也很正常。 如是想着,安倍晴明也就放弃了深究,只是暗自想着——竟然连哄人都拉不下面子,天羽殿真是不擅长于交友啊! 某人丰富的内心剧场与八卦心沈砚自然无从得知,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某些时候像佐为这种天然的人,他们的直觉还是相当准的。因为沈砚此时确实是在害怕,害怕八岐大蛇追溯到本源后的答案并非他所想要的那个——什么所谓的或为旧友或许真的只是他自己的臆想罢了——那对他而言实在太难过了。 不,不可以再这么想下去了,沈砚深吸了一口气,拂落自己肩头飘落的樱花,起身向院外行去,他现在的做法与他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如果他再继续放任自己的私心那么毫无节制地滋生下去,那么悲伤的将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那也更是对八岐大蛇、对源赖远、对叶英的冒犯。 那是应该被遏止的妄想。沈砚如是想着,这一刻祂的所有感情仿佛都在抽离,祂就像是一尊无悲无喜的神像,俯视着那个痛苦挣扎的“他”。 沈砚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妙,但是已然产生的抽离感仅凭他自己却无论如何也制止不住,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缓步向门外行去,原本尚有波澜的心湖逐渐平静,乃至死寂…… 就在沈砚的抬手想要拉开院门时,却只听哐当一声,被安倍晴明用符咒与结界加持过的院门便被砸了开,下一秒一只鎏金镂空铜香球便砸进了他的怀里,一下子便将沈砚从那种状态中砸了出来。 不等沈砚回神,便听到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安倍晴明呢?他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出了那么大的事他还能坐得住?他该不会真的想搞垮京都去投奔妖怪了吧?” 声音虽算不上熟悉,但是沈砚却已是认出了声音的主人:“道摩法师?” 旋即沈砚又想起了芦屋道满话中的含义,不解道:“道摩法师何出此言?” 安倍晴明是半妖一事虽是隐秘但在阴阳师的圈子中也算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共识,毕竟安倍晴明强大的灵力与绝高的阴阳术天赋确实是人类所需要的。当年若无安倍晴明挺身而出坐镇土御门稳定京都四方结界,这平安京说不定早已沦为一座鬼城了。安倍晴明的立场时经历过时间与危机的考验的,所以现今已然少有人会拿安倍晴明的出身来做文章了。 毕竟贺茂家如今还未败落,任谁也不愿得罪一位实力高强的半妖阴阳师与统御着大半个阴阳道的贺茂家。 纵是芦屋道满对安倍晴明的出身与天赋颇有微词,却也鲜少以此攻讦,他不屑于用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压制安倍晴明,亦自傲于自己的实力必然可以超越安倍晴明。总而言之,此时他竟然会说出如此尖锐的攻讦之语,显然是被气得够呛了。 “你竟然问我出了什么事?”芦屋道满不可思议地望向沈砚,气得指向他的手指都有些发抖:“你们到底是不是和我们活在一个京都?藤原伊周搞出那么大的事情你们竟然不知道?!亏你们一个是阴阳寮的天文博士一个是京都的百鬼之主,你们是活在狭间了吗?” 沈砚无意纠结芦屋道满的气愤,只是注意到了一个名字:“藤原伊周?他开始行动了?” 芦屋道满眸光一闪,眼中的急迫瞬间消退,沉声问道:“你们知道?” 看着芦屋道满难看的脸色,沈砚不由略微皱眉:“是知道一些,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慌张。”毕竟藤原伊周摆在明面上的目标太过荒诞不经,这种疯狂的人必然自取灭亡,沈砚并不觉得他可以搞出什么大事。更何况——身为藤原伊周最大的靠山的八岐大蛇现在可都在沉眠之中,区区一个普通人,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芦屋道满见沈砚似乎真的一无所知,端详半晌之后却是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中满是恶意与讥诮:“你们也有今天?看着吧,你们狂妄的代价来了。你们太小看藤原伊周和他的煽动力了——连贺茂保宪都已经被停职留守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打算怎么收场。反正我在这京都无牵无挂,大不了一走了之便是。” 沈砚唇角本就没有多少笑意的笑容顿时消失:“怎么回事?贺茂大人怎么会被牵连?”藤原伊周是疯了吗不仅对抗藤原道长竟然连贺茂家都拉下了水,他就不怕把自己也淹死吗? “呵,你还不知道吧。月前藤原伊周晋从二位,升殿,与陛下密谈后再次参加朝议。今日一早,藤原伊周提议举办一场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古祭,声称只要祭祀成功,天照大御神的荣光将遍覆大地,世间将再也没有死亡阴影。这种一听就是骗人的鬼话贺茂保宪自然是全力反对,但是天皇却铁了心站在藤原伊周那边,现在已经停了贺茂保宪的职,责令阴阳寮全力筹备这次祭祀了。” 听着芦屋道满的话沈砚只觉得不可思议:“天皇是疯了吗?这种谎话也相信?阴阳寮那边呢?总不至于只有贺茂大人一个人反对吧?” 然而芦屋道满却是带来了更加荒谬的信息:“准确地说,不仅是阴阳寮,而是整个朝上,只有贺茂保宪一人反对。” 沈砚哑然,开什么玩笑? “博雅不在吧。”不知何时已然走了出来的安倍晴明叹息道。 芦屋道满见到安倍晴明便不由皱了皱眉,但仍是点头回答道:“听说今日朝会便没去,克明亲王也未现身。” 安倍晴明了然,那就是克明亲王的手笔了,看来有人说动了克明亲王不想让源博雅参与这件事情,而这个能说动克明亲王的人……果然也只有天皇了吗? 思虑着安倍晴明也不由皱起了眉,蝙蝠扇轻轻敲击着掌心,上挑的狐狸眼渐渐眯起:“如此这件事便不好办了……” 芦屋道满咧了咧嘴,只道:“反正我是不会掺和你们的这些麻烦事,你给句准话,能不能处理?我去看了一眼,那个祭坛涵盖了整个京都,估计如果真出了问题整个平安京都跑不掉,你要是不能处理的话我现在就收拾东西走人,我可不会陪你们在这里玩命。” 安倍晴明沉吟道:“且待我先去阴阳寮中一探究竟再做打算。” 沈砚沉思片刻,亦是表态道:“我等下就去询问一下京都的妖怪们,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可用的消息。” 芦屋道满见此也不客气,径直向安倍邸中走去:“随意,你们处理,我便先等等看,看你们这些人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 第126章 魑魅魍魉 三十 “……”沈砚与安倍晴明再次碰头皆是相对无言。 真的,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荒谬的建议竟然会有那么多人相信并支持。如果死亡真的那么容易消除,人类还需要耗费那么些年与天地、与疾病、与野兽做斗争吗?如果求神真的有用哪里还需要等到现在?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就没有人看透呢? 沈砚一直认为那些nc电视剧里的剧情已经足够荒诞了,但是事实证明,现实远可以比艺术更加荒诞不经!都说艺术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但是沈砚此时却认识到——艺术远远比不上生活更加光怪陆离! 一场连祭祀的神明都没有明确的祭祀,一座一搭眼便可以看出其中的血腥与残忍的祭坛,一群操控着整个国家的命脉的贵族。这些组合在一起竟然除了贺茂保宪之外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这场祭祀,这简直就像是一则离奇的笑话。 “师兄说花开院家、麻仓家、皇一门皆已同意此次祭祀。”安倍晴明的声音之中尽是罕有的沉重。毕竟,这些家族加在一起便是大半个阴阳道啊!而且,从贺茂保宪处安倍晴明了解到,这次朝议上的建议绝对不是毫无准备地提出的,毕竟这三家中彼此都不见得多么对盘,麻仓家的现任家主更是出了名的离经叛道,此次他们众口一词必然是早已串通。 事实上这一点在如今看来已是显而易见,如果不是早已得了消息的话,克明亲王也不可能软禁源博雅甚至自己都闭门不出了。况且,如果不是有人早已打点好了一切的话,贺茂保宪也绝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孤立无援的地步,毕竟贺茂保宪就是一个老好人,贺茂家的人缘根基更是早已深入整个平安京,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 “藤原道长已经确认负责京都祭坛的布置了。”沈砚沉声道,而且妖怪们的消息传播显然比被软禁在家的贺茂保宪要快得多:“花开院家将负责城东祭坛,麻仓家城北,皇一门城南,藤原氏的阴阳师将负责城西……祭坛之外将随机献祭万人血祭以此借祭坛之力破碎幽冥……消弭死亡。” 别说是沈砚与安倍晴明,就连刚刚成为鬼必须时常借沈砚的神力温养灵魂以稳定力量的藤原佐为都被气笑了:“这怎么可能?就算是幽冥破碎人该死的还是会死啊!甚至只会更糟糕而已。”连他这样的新死鬼都知道幽冥不过是为鬼魂提供的一处更舒适的归所与轮回的途径罢了,一旦幽冥破碎—— 生与死的界限会不会被打破暂且不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日后那些游荡在世间的鬼魂将再也没有归处,而人类也将再也没有来世。到时候所引发的混乱,绝对会比现在的百鬼夜行更加可怕得多。 但是这些连新鬼都知道的常识那些阴阳寮中的阴阳师们会不知道吗? 当然不可能! 无论是花开院还是麻仓再或是皇一门都是对阴阳道对生与死有着十分深入的研究的人,其中尤以如今的麻仓家家主麻仓叶王为最。但就是这些人竟然认同了藤原伊周错漏百出的谎言,这可真是…… “可怕的私欲啊!”安倍晴明喟叹道。 沈砚又如何不明白,可不就是可怕吗?不仅是私欲可怕,他们自私、狂妄、傲慢的嘴脸更是令人作呕! 他们哪里是不知藤原伊周的阴谋,他们只是认为他们同样可以利用这场盛大的祭祀达成自己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毕竟主持祭祀的可是他们,究竟所诉求的是什么,可不是藤原伊周、不是天皇、更不是那些贵族们可以控制的,唯有他们,才会是最后许下愿望的人…… 沈砚的唇角早已失去了上扬的弧度,低垂的眉眼间酝酿着一片肃杀。就连耳边传来的急促的提示声也无法抑制沈砚内心磅礴的杀意——[滴滴滴!当前同步率:百分之九十。已进入危险状态,请宿主立刻做出调整!] 真是好大一场狂欢啊,沈砚心中喟叹。 消失多时的996终于被沈砚居高不下的同步率炸了出来:“卧槽!宿主你都干了什么?!快点停下啊!同步率都上九十三了,再这样下去你会被这个人设的固有人格同化的!” 如果沈砚现在真的是因为愤怒而丧失了理智,那么在系统的提醒之下他或许会清醒过来,然而……可怕的是他并没有失去理智,他是清醒的,他是在清醒的愤怒,他明确地知道着自己在做些什么——“他们必须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 “宿主!”996看着在百分之九十八和百分之九十九之间疯狂横跳的同步率急得团团转,要知道虽然沈砚被同化也不影响他的工作的继续进行,可是他与沈砚之间的合作还算愉快,侍奉一位好脾气的人类与侍奉一位神明,那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啊!更何况,当神性吞没人性,他还会是当初那个渴望返回故乡的沈砚吗? 996对于自己来之不易的宿主还是颇为珍惜的。 “安心,没事。”沈砚在心中安慰着着急上火的996,抬起的眼眸间已是只余一片瑰丽的紫色眼瞳:“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将以神明之名惩戒人类的贪婪。 这或许比那些草菅人命的阴阳师们更显狂妄自大,但是沈砚无法坐视他们一步一步带领着整个平安京走向灭亡。藤原伊周或许该死,助纣为虐的阴阳师或许该死,隔岸观火的贵族们或许该死,但是那些被随即选中为血祭的平民们绝不该死!他或许不是什么救世主,但是他也不愿做那引发雪崩中的任何一片雪花。 “那个……天羽大人,我们也可以帮忙的。”正当沈砚与安倍晴明相对而立默默无言时,一道怯怯地声音自沈砚身后的街角传来。只见转角处一个接一个冒出一串小脑袋来——萤草、九命猫、蝴蝶精、天邪鬼、首无…… 这些天被沈砚收拢的小妖怪们但凡是白日能够出门的,几乎都到了场。 沈砚转过街角看到这乌压压地一大串小妖怪也是被吓得险些同步率飙上百分之百:“谁让你们出来的?!”这可是青天白日啊!虽说日光对非鬼物的妖怪并没有什么实质的伤害,但是妖怪们在白日的战斗力都要普遍低于夜晚啊!更何况这里可是平安京,有那么多阴阳师在,如果真发生了什么冲突,大白天的,他们连逃跑都不一定跑得掉啊! “我们都听说了,有人想在京都祭祀邪神破坏京都的和谐与安定,我、我们也喜欢京都,我们也要帮大人维护京都的安定!”萤草闭着眼红着脸,罕有的勇敢地喊出了这段话。 不过虽然勇气可嘉,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却是令人听了高兴之余却也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来,于是沈砚不假思索地便想拒绝,倒也不是他对小妖怪们有什么偏见,只是这些连京都结界都懒得阻拦的小妖怪对上那些经验丰富的阴阳师们委实没有什么胜算。 他虽愤怒却并未失去理智,况且这是人类自己做下的祸事理应由人类自己去处理,让这些小妖怪去为他冲锋陷阵出牺牲流血,沈砚委实做不来那么无耻的事。 但是沈砚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机灵的九命猫看出了端倪,赶在他开口前抢先道:“这可不是为了你喵!我们也是住在京都的,只是不想搬家而已喵~就算你拒绝我们也是回去做的,毕竟无论离不离开京都这场祭祀都会影响到我们,我们不会坐视不管的喵!” 听到他们这么说,再看到其他的妖怪们脸上赞同的神色,沈砚也不由叹了一口气,真是人不如妖啊!既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那他再推拒下去就成了虚伪了,况且与其让他们自己去胡乱行动一通,倒不如由他统一安排,说不定还能降低一些损失。 “既然如此……”沈砚沉吟着周身灵光升起。 原本幻化而出的与阴阳师相似的服饰已然变回了他最初显形时的装扮,作为本体的剑身悬挂在腰侧,原本就在同步率飙升的影响下而显得超凡脱俗的气场更是瞬间全开。 磅礴的神力倾泻而出,毫不收敛地彰显着自己的强势与尊贵,凌冽的杀意直冲云霄,整座平安京中的刀剑随之齐鸣。侧耳倾听,仿佛从那金戈锋鸣之中听到同一个名字——天羽羽斩! 安倍晴明见此也不由暗自轻叹,略微垂首以示尊敬。毕竟,即使他们日前相处的再怎么和谐友好,对方毕竟也是一位神明啊,甚至堪称刀剑付丧神中的魁首,在高天原上也绝对是排得上号的存在。所以,当对方展露真灵,以神明之身现世,即使是他也必须表露出足够的尊敬,否则……谁也不愿承担激怒了神明的后果。 正当所有人都沉浸于神明的威势之中时,沈砚的心思却早已分散开来——在他的眼中整个京都的地面上隐隐有黑色的气息升腾而起,厄运正在凝聚成形。原本笼罩在平安京上空的四方结界正在逐渐黯淡,就连其他分别立于京都各方的神社四周弥漫的神光都在逐渐收拢、消失。 取死者,神无救。 他看到这片土地上的神明已然放弃了这群背离的信徒,而沉浸于欲望之中的人们,甚至对此毫无所觉,真是……何其可悲啊! 沈砚垂眸,遏止住自己放他们自生自灭的想法,在心底道:“系统,打开直播。” “啊?”996怀疑自己听错了,这都什么时候哪里还有心情开直播?也不怕分分钟同步率飙升过百,给观众现场表演一段神罚?怕不是想被主脑罚立刻遣返! “打开直播,妖怪的力量源自人类的情感,他们太弱了,我需要增加我们这边的筹码。”沈砚目光沉凝地遥望向不远处升腾而起的数道灵力。 第127章 魑魅魍魉 三十一 问:一位up主火起来需要多久? 答:一次直播。 虽然时隔多日,但是就在提示音刚一响起的瞬间,乔茂就已经毫不犹豫地切进了直播间。天知道他为了等这位任性的主播开播做了多少准备——又是换新手机又是包流量,还专门请教了女儿才终于给自己注册上了b站账号。不过回味起上次看到的直播,乔茂也就觉得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了。 毕竟他又不像他家老爷子一样关心这个直播间到底是不是超自然现象,作为一个纯粹的历史研究者,对于他而言对方所带来的影响力远没有他的直播中所拍摄到的风俗习惯、建筑服饰来得重要。不过,想起自家老爷子的拐棍,乔茂还是顺手点了一下推荐将直播间推给了自家老爷子,随即便将目光再次投向了直播中的画面—— “咦?这次是古东瀛吗?”乔茂一眼便认出了画面中的建筑风格与服饰。 *** 不同于乔茂先关注建筑、服饰的职业素养,慕名点进这个直播的大部分普通人注意到的更多的是沈砚身后跟随的妖鬼们。 [五十六个猹猹:妈呀!吓死我了,那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合璧:前面胆子真小,不就是特效吗?鬼片没看过吗?] [清洛:捕捉一只萌新,抚摸萌新狗头。没错,都是他胆小,我们沈哥什么时候用过真家伙,都是假的!] [路过的阿飘:……你们这求生欲也太强了吧?你们这么小心,人家up可不见得怕事] [青青黍离:@路过的阿飘,少说话多做事,小心上面找你谈话] [路过的阿飘:???你怎么也在?!你们网络安全部那么闲的吗?] [婶婶是雷电法王:哇哦!前面惊现大佬!] [狮藕藕:……虽然有些怕,但是仔细想想也很正常吧,乔叔叔都被查水表了,国、家不可能没有关注的,不过话说回来乔叔叔还好吗?最近好像连乔姐都没看到……] [五十六个猹猹:卧槽!快别说了,好吓人的样子] [乔爸爸:咳咳,大家别担心,我没事,只是例行询问,至于小九……上学带什么手机:)] [狮藕藕:……这语气,是乔叔叔没错了] [清洛:……不,我觉得更像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爹,我爸也是这样的……] [路过的阿飘:我说,你们是来聊天的吗?他们动了啊!我以我的键盘发誓,这绝对不是特效合成!现阶段所有的特效和全息投影绝对都做不到这么自然真实的效果!] [君十九:唔,其实是真是假这种事不归咱们操心,看咱们的就是了——这些妖怪倒是挺好认的,萤草、蝴蝶精、首无、灯笼鬼、帚神……都是隔壁东瀛传说中常见的小妖怪。] [乔爸爸:妖怪什么的我不了解,但是从刚才走过的路和周围仿唐式的建筑结构来看这应该是平安京吧,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平安早期] [小说快更新:是不是平安早期我不知道,我只想问难道没有人注意到up身后那个没影子的帅哥长得有点像佐为吗?] 弹幕瞬间稀少了一秒。 [乔爸爸:?佐为?那是哪位历史人物?] 下一瞬弹幕暴增。 [清洛:sai!我就知道沈大佬绝对不会让我们失望的!那肯定是佐为本鬼了!啊啊啊!我的本命!佐为我宣你!] [狮藕藕:容我大胆假设一下,如果佐为都出现了的话……那沈大佬旁边那个穿狩衣的狐狸眼帅哥该不会是我家晴明公吧?] [五十六个猹猹:快别说了!朕的氧气瓶呢!快!拿来!] [青青黍离:别闹了,你们难道不奇怪这么多妖怪聚在一起要去哪里吗?] 直播间中的氛围瞬间为之一肃。 —————— “想要阻止这场祭祀阴阳道与京都贵族多半都不可信。”在了解到沈砚的决心后安倍晴明叹息道:“师兄那边既然已经被软禁了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家里现在也不能回去,回去容易再想出来恐怕就不容易了。” 沈砚瞥了一眼身后的小妖怪们,只道:“我倒是不担心,他们再怎么紧张不至于跟这些小妖怪死磕,况且要妖怪们的能力千奇百怪,他们也不一定防得住。倒是你……你的式神还都在安倍邸吧?这样被监视,不会出问题?” “放心。”安倍晴明胸有成竹道:“有我的结界还有芦屋道满在,他们不敢轻易窥探我的宅邸。多半会把芦屋道满的气息认成是我,至于式神……以我的灵力完全可以直接通灵召唤他们的灵体,况且……那边就算真的打起来谁会占便宜,可还说不定呢~”说着安倍晴明已是笑眯了眼。 沈砚闻言也终是放心了少许:“你心中有数便好。不过,根据我们现在了解的信息来看这场祭祀多半是由几处祭祀共同组成的祭祀法阵。城中四方,再加上一处不知道有没有祭坛的城中……我们的人手严重不足。” 这一点沈砚实在是没有办法,毕竟他人生地不熟的,在人脉方面委实帮不上忙。不过沈砚转念一想,也不是完全帮不上忙,如果他的神位所给予他的信息没有错误的话,他应该还可以得到一些帮手,只不过能不能说服这些帮手帮助他们,他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 不等沈砚这边纠结出结果,另一边安倍晴明却已是有了思路:“克明亲王那边明显是两不相帮,但如果我能把博雅偷出来,那他多半会站在我们这边。另外神道那边似乎被排斥在了这次的祭祀之外,说不定也可以拉拢一二。到时我与博雅可以负责一处,神道那边可以负责一处,你和这些小妖怪们可以负责一处。” “这才三处。”沈砚并没有被安倍晴明数出的帮手迷惑,虽说有人可以帮忙是一件高兴的事,但是这很显然,人手依旧不足。不过沈砚一顿,旋即开口道:“我或许还能找到一个盟友,但……也不一定。” 安倍晴明看了他一眼也不追问,只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沈砚闻言缓缓地点头道:“你说得对,那便先试试……不过就算成功了也只有四路人马,宫中有无祭坛我们无法确定,就算有也只能等我们解决完四方祭坛才有精力去应付了。” 安倍晴明点头道:“不必着急,一般来说组成祭阵的祭坛被破坏掉一半以上就无法继续运转了,只要我们的行动顺利,就算宫中真的有祭坛,估计也无济于事了。” 沈砚闻言不由皱了皱眉,但仍是应和道:“希望如此……好了,莫废话了,你去找博雅?” “我去博雅和神道那边,城西、城南归我。” “那我去试试能不能说服我们的‘盟友’,那花开院家和麻仓家就那边就由我负责了。” 三言两语间协调好彼此的任务,沈砚二人当即分头行动起来。 事实上按理而言作为神明的沈砚去负责游说神道本应是更好的人选,但是不奈何十拳剑是须佐之男命的佩剑啊!即使安倍晴明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类,但对于那位男神与高天原众神之间的恩怨也已是有所耳闻。所以,他还真没有胆量让沈砚自己去游说神道,毕竟如果一个不小心打起来那可就糟糕了。 相反,反倒是他这个人类因为母亲葛叶的缘故与稻荷神御馔津本就私交深厚,又因为守卫京都与白龙神颇为投契。所以最后算起来,他与高天原那边的联系反倒比沈砚更加密切亲近一些。况且京都现今的巫女、神官,他也大多认识,劝说起来比沈砚这种谁都不认识的方便得多。 沈砚显然也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才对安倍晴明的分配没有任何意见,但是,即使安倍晴明主动承担了大半的任务沈砚的心情依旧不甚乐观,因为他即将要寻求的帮手严格意义上而言现在还属于敌方势力。如果他无法成功策反对方的话……沈砚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依然确定了自己的目标。 无论能不能成功都一定要解决掉城东和城北的祭坛!就算只靠他自己和这些小妖怪们也绝对不可以失败! 不过在独自拼一把之前,沈砚还是打算先拉拢一下自己的“盟友”—— 先安排好小妖怪们的任务,叮嘱他们务必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探查敌情——虽然到时候跟着举行祭祀的阴阳师照样可以找到祭坛所在,但是若是可以提前探明祭坛的位置与布置也可以更有针对性的制定计划与埋伏敌人,倒也算得上不可或缺的前期准备工作。 原本不太乐意的小妖怪们在了解到任务的重要性后,这才没有坚持一定要跟着沈砚去壮声势。而此时,哄走了小妖怪们的沈砚已然潜入了他所选中的“盟友”家中——沈砚来的正巧,厅中众人也正在商讨此事。显而易见,他们并非对藤原伊周的阴谋一无所知,只是面对“大势”他们选择了顺从。 但即使如此场中之人也并非全无怨言,只听厅中众人也是议论纷纷,有人谏言道:“主公,此事恐有后患,不可为,还要三思啊!”端坐上首之人显然也有所顾虑,并未立刻反驳下属的话。 见此沈砚也毫不避讳地现身于他的“盟友”面前,沉声问道:“赖光君当真要听信那藤原伊周的谎言,失道于天下?” 骤然出现的沈砚的声音令厅中五人中四人俱是瞬间拔刀而向,但沈砚显然不惧于此,他的只望着上首的源赖光,孑身而立,却令手握刀剑的众人如临大敌。 源赖光直视着沈砚那双明显异于常人的双眸,对他身上非人的变化恍若未见,半晌之后方才略微阖目,声音中尽是难掩的疲惫:“退下。” “主公!” “退下!”源赖光呵斥道。 渡边纲四人无奈收刀归座,但是目光却皆是紧紧地锁定在沈砚身上,似乎只要沈砚敢有任何异动他们必会拔刀而向。 源赖光再次睁开眼睛,眉宇之间虽仍带疲惫与无奈,但目光却已是一片坚定:“天羽君,您的来意我已知晓,但……恕难从命。我辈武士,万无挥刀背主之人,纵其有罪,也待我等共赴地狱再偿!还请天羽君务必阻止我等。” 沈砚垂眸却并未再劝,只叹道:“已经决定了吗?”他在源赖光眼中看到了赴死的决心,他虽无法理解他们的精神,却愿意尊重他们的决定,只不过——“那我可以向赖光君借几件东西吗?” “请讲。” “源氏重宝、三日月宗近。” 空气瞬间凝滞。 第128章 魑魅魍魉 三十二 广间之内的氛围简直令人窒息。 如果说三日月宗近于源氏而言炫耀的意义更甚于实际使用的价值的话,那么被称为源氏重宝的髭切与膝丸却是实打实的实战刀,便是如今它们也分别挂在渡边纲与源赖光的腰侧——那是他们平日最常用的佩刀。 向一位武士索取他的佩刀,只能说沈砚如今还没有被源赖光首落都应该谢天谢地了。本来就算是再不懂规矩、不会读空气的人面对这种令人窒息的场景也应该明白要怎么挽救一下现场的气氛,然而沈砚显然没有这种打算,因为,他有不得不那么做的理由。 源赖光凝视着他,气势骇人,沈砚突然有些理解为何酒吞童子从未清算过源氏的传说中近乎挑衅大江山的谣传了。因为这是一位真正的强者,他拥有着坚定的信念与一往无前的勇气,即使他的功绩或许并没有世人口中传颂的那么伟大,但他确实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 而且,源赖光之前斩杀鬼王的功绩或许不实,但谁也无法保证,未来的某一天谣言不会变成事实。毕竟,源赖光其人他的刀、他的道确有斩杀鬼王的实力。因为,人类惯是最会创造奇迹的种族。 沈砚心中闪过种种心思,不过,面对源赖光扑面而来的威压与杀气沈砚亦是丝毫不让。源赖光是普通人,沈砚自然也不屑于用灵压与神力去压迫于人,但是整整三个世界积累下来的威势与杀意纵使沈砚是个废材也绝不可能势弱于人,更何况沈砚本就不是笨蛋。 而且,沈砚可以感受得到,在同步率飙升上百分之九十之后他的状态就处于一种十分微妙的状态。一方面因为他的清醒他能够分辨出他属于人类的那部分感情与思想,但是另一方面因为同步率的飙升他体内属于天羽羽斩的那部分思想也异常的有存在感。那所带给他的,自然便是独属于神明的疏离感与高贵感。 若是正常交流,沈砚的这种姿态无疑是极为招仇恨的,君不见一旁的渡边纲四人看他的眼神已经快把他戳成筛子了。 但是如今显然不是常时。源赖光虽然选择了忠于自己的主君,但是义依然是武士精神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坐视灾祸的发生而不做出任何挽救的措施,这与他一贯的行事是完全背离的。源赖光虽自认也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恶人,但若要说他是草菅人命、不顾百姓死活的大魔头,那未免就太抬举他了。 所以面对明显践行他最初的坚持的沈砚,沈砚的态度越是强硬与坚持,源赖光不仅不会恼怒,甚至只会愈加高兴,因为那证明他才是正确的…… 明明那么在意所谓的忠诚,却又极其的在乎自己的名誉,在神明的视角下沈砚将源赖光心中的矛盾看得清清楚楚。 人类真是奇怪,沈砚不可抑制地产生着这样的想法。但是旋即属于人类的那部分又在告诉他,正是这种矛盾才成就了人类复杂的思想,正是思考才使得人类在矛盾中不断寻找自我、完善自我、稳步前进。 当然,人多了便总有些愚蠢到自杀而不自知的蠢货。 源赖光与沈砚相视而笑,源赖光欣慰道:“我的膝丸可以送给你,但髭切已被赠与纲君,他愿不愿意借给你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意愿了。”源赖光将自己的“义”解下,郑重递给沈砚,于此同时心中一松。但不知为何,看着沈砚的笑容,他竟有那么一瞬微妙的产生了一种被讥笑的错觉。 但旋即源赖光心中暗笑着摇了摇头,多半是他的错觉吧。 然而源赖光不知道的是,沈砚此时面上的笑容确实是来自神明对人类的讥讽,或许其他的神明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情,所以才会一声不响地看着他们自取灭亡的吧。 但是沈砚毕竟不是纯粹的神明,此刻他的同步率稳稳地卡在百分之九十九上。 微笑着的神明同样郑重地接过被递来的佩刀,语似承诺:“定不负君所托。” 源赖光都将自己的随身佩刀给出去了,渡边纲虽有怨言,又怎敢越过自己的主君?于是,当沈砚披着匿行的阴阳咒堂而皇之地从源氏大门离开时,他的身后已然多出了三道身影——一道身着华丽的蓝色狩衣,另外两个却是穿着奇特却显得十分利落的服饰,他们的腰侧分别佩着一把刀,那刀正是三日月宗近、髭切与膝丸。 “真是没有想到我竟然还有被在这个时代被唤醒的一天呢。”比之刀剑付丧神更像是端坐朝堂的公卿的有着新月纹的太刀如是感叹道。 “嗯,真是新奇的体验呢,自未来而来创造历史,真不愧是那位殿下啊。对吧,弟弟丸~”奶金色短发的青年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四周。 “兄长!是膝丸啊,膝丸!”银色短发的青年委屈巴巴地纠正道,旋即又向沈砚致歉道:“兄长给您添麻烦了,天羽羽斩殿下。” “无妨。”沈砚不以为意,他对于这几位付丧神的性格也算是有些了解的,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节罢了,比起这些——“……大概的情况已经告诉你们了,三日月,髭切,膝丸。如果让你们负责花开院家所在的城东祭坛的话,你们有几分把握?” 这多出来的三刃正是同样诞生于刀剑的付丧神,三日月宗近、髭切、膝丸。 这也是沈砚在同步率飙升之后才能使用出的权能——以十拳剑身为此世所有剑的始祖的位格,借由刀剑本体,召唤游离于历史之外的付丧神本灵。 不过沈砚原认为他召来的会是这些刀剑“失踪”时期的付丧神本灵,却没有想到被时之政府收取用以维护其世界的时间线的刀剑本灵也被计算在内。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付丧神虽然拥有时政时的记忆却并不受时政的辖制,也就是说,他们所能发挥出的实力是实打实上千年沉淀下来的庞大神力,而非如时政投影的那些刀剑男士一般孱弱。 嗯,孱弱,沈砚并不觉得自己用以形容刀剑男士的词语有什么不对。要知道所谓刀剑就是斩杀敌人之物,刀剑付丧神虽是八百万神明的末位,但若论战力却是远超于他们的神明位格,甚至一些强大的刀剑付丧神比之大妖怪也丝毫不弱。安倍晴明麾下凶威赫赫的妖刀姬严格来讲也是刀剑付丧神的一种。 而如三日月宗近、源氏重宝这些在人世的传说中广为流传,甚至还饮过妖血的名刀他们的付丧神又岂是易与之辈?至少,沈砚觉得如果以他见过的阴阳师的实力去掉安倍晴明与芦屋道满再取平均值的话,三位刀剑付丧神想要横扫他们几乎毫无难度。 当然,账也不是那么算的,三日月等刃虽然实力深厚,但是阴阳师们的阴阳术的变化多端也不容小觑,所以,沈砚想了想还是凌空画了几道符咒打入三日月三刃的刀鞘中:“条件有限,没时间缝制御守且用符咒暂代,你们先凑合着用,至少效果差不多。” 三日月三刃连称不敢,不过对于他们倒也没有拒绝沈砚的好意,毕竟从沈砚的口中他们也已经了解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而且——“如果您说的是我们那个时代的花开院家的话以我们的实力与您麾下的妖怪们的协助应当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您也知道我们皆是诞生于平安时代,现在这个时间严格来说我们本灵的意识还未完全形成,所以对这个时代的花开院我们知之甚少,实在无法准确的评估花开院家的实力。” 三日月三刃都不是冲动的性格,此时分析起事情来自然也是十分保守,就算是十分把握也只会说八分,断无随意承诺的迹象。不过——“但如果这是您的意志的话,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膝丸郑重道。 三日月与髭切亦是颔首并无驳斥之意。 沈砚点了点头,打算待打探消息的小妖怪们回来再做计划,不过,如果花开院家的实力超出三日月等刃的能力范畴,他也不会强求,只作拖延之用便好。待他处理完麻仓家那边的祭坛再过去城东也不迟。只是若是那样的话宫中就不一定有时间去查探了,到底要不要提前去皇宫探探底呢? 沈砚心中思绪万千。然而当沈砚带着三刃刀剑付丧神与安倍晴明再次会面并听取了小妖怪们带回的信息后,沈砚发现他们有些想当然了,他们根本没有打算留给他们太多查探的时间。当涉及到自身的利益与诉求时,这些懒散的贵族们总是能够爆发出惊人的执行力。 譬如如今,也不知是提前谈好了的缘故还是他们确实如此迫不及待地去“送死”的缘故,短短一天的时间他们竟然就已经搭建好了祭坛、绘制好了法阵,只等入夜之后,月上中天,那时便是他们举行祭祀之时。 “还真是半点退路都不打算留啊。”沈砚如是感叹道。 “可不是嘛。”安倍晴明也是抑制不住地叹息道:“如果不是对自己的眼睛还有些信心,我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集体中邪了。但事实证明……唉,人再多也阻止不了他们的愚蠢啊!” “罢了,不谈这些,京都四方的神社我都去拜访过了,但是除了一些自愿协助我们的巫女与神官之外,愿意为我们提供帮助的只有稻荷神。不过好在,白龙神少许便利,届时稻荷神及其麾下的巫女、神使将破坏城西祭坛,白龙神也将借由京都结界压制城东的阴阳师们。” 听了安倍晴明的话沈砚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有白龙神和稻荷神相助那我就放心了。”御馔津即使在高天原也是上位神明,城西又是藤原氏那群杂牌阴阳师,必然无法抵挡她的神威。而有白龙神的帮助,三日月他们对付花开院家的胜算也可以增加到九成。这样算来他的压力倒是少了许多。 沈砚打算与三日月等刃约定信号,如果他们不需要帮助等他解决完麻仓家就可以直奔皇宫了,只可惜,时间还是太过紧迫,马上就要到逢魔之时了,对方的祭坛已然搭建完毕,想要去皇宫提前探查一番的心思也只好暂时按下。 诸人再次核对了一遍彼此的任务与目标,入夜,平安京中暗流涌动…… 第129章 魑魅魍魉 三十三 庞杂的灵力在阵石间流转,虽然阵眼尚未启动,祭品尚未交付,但是随着主持阵法的阴阳师一个接一个的就位,整个平安京的空气都仿佛凝重起来。 但凡拥有一些超凡力量的人都能够感受到这片土地上正在凝聚的惊人的力量。甚至于就连京都之外的各方大妖都似有所感,遥望向京都。酒肆之间一名醉倒的男子忽而惊醒望向天空:“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他的疑惑注定无人解答,因为此时但凡知晓内情的人、神、妖俱皆精神紧绷,因为他们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对这场祭祀抱有妄想的人沉浸于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想要阻止这场祭祀的人心情沉重且警觉,而袖手旁观的人亦瞩目于此。因为,接下来的这一夜将决定整个京都、整个国家乃至整个族群的命运,棋局已然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夜幕渐深,天空中明月与星斗尽数隐匿,被火把点亮的平安京此时却沉默地宛如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寂静。 终于,子夜来临,约定的钟声响起。已然就位多时的阴阳师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相似的笑容,复杂的手印结出,晦涩难明的咒语低喃,原本隐匿不显的阵纹一条接一条的显现,刺目的灵光不过十息之间便已然相互勾连布满了整座平安京。 咒声愈响,灵光愈盛。 伴随着蓝白的灵光开始闪烁,逐渐自地面蔓延而上的血芒似乎预示着某种不幸。 正当此时,一道金戈之声忽而鸣彻天地。 下一秒,城南印刻着桔梗印的结界张开,截断了阵中相互流转的灵力。但是这祭祀阵法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破解的,只见阵中流转的灵力一滞,随即阵纹流转,宛如活了过来一样迅速勾连成了新的独立的阵法,而祭祀,仍在进行…… 随即,金光照亮漆黑的天幕,墙角、院中簌簌地长出些许茁壮的金色稻穗,巨大的狐影降临在城西的天际。骑狐而至的少女,手中金弓拉满,一双灿金色的双眸熠熠生辉,不似凡人。 城东,拱卫京都的四方结界骤然显现,白龙的虚影盘踞天际,难言的威压瞬间令主持祭祀的众人心头一紧。紧随而至的刀风与瞬时涌向祭坛的百鬼令负责警戒的阴阳师们疲于奔命、苦不堪言。就连阵中负责祭祀的阴阳师也不由被干扰地放慢了念咒的速度…… 三方的阴阳师纵使早有准备,此时也被这浩大的手笔弄得焦头烂额。 而此时,因为太过安静而显得与其他三方格格不入的城北,却也并不似他人想象中的那么顺利。或者说……他们此时所面临的压力才是最为可怖的——执剑而来的青年脚步不紧不慢,宛如闲庭信步,然而,那每一步落下的声音却仿佛踏在了在场的每一位阴阳师的心上,令他们汗流浃背、唇色苍白、手脚颤抖仍未有所觉。 也并非他们胆小,毕竟做阴阳师若是太过胆小只怕早就被神出鬼没的妖鬼们给吓死了。但是,面对死亡的威胁,他们实在没有办法保持镇定——就在方才,这位近来在平安京颇负盛名的阴阳师一人一剑,只一个呼吸,便将拱卫他们的武士尽数屠戮一空。当他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便只看到一具具软倒在地的尸体与剑尖低落的血迹了。 不,那种程度的话,已经没有办法称之为“人”了呢。 不知是被阵法牵制还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而无法脱身的阴阳师们陡然发现,来人的眼睛并非常见的黑色与棕色,而是显而易见的[非人]的紫色。 那是一种只一眼便可以被认定为不应该属于人类的颜色。 “妖怪,离开这里!”冷漠的声音令沈砚的神色也不由为之恍惚一瞬,那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感……简直比他还要更像神明啊! 沈砚循声望去,身着红色狩衣的青年硬生生将那般艳丽的颜色穿成了冷清。 即使素未谋面,但是看着那位自阵中走出的阴阳师,感受到那股浩瀚到比之安倍晴明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灵力以及那双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睛,沈砚亦是心领神会,这便是麻仓叶王了。 沈砚轻笑:“妖怪?难道异于常人便是妖怪吗?人类之中的异类,若我都是妖怪,那你又是什么?” 麻仓叶王周身的灵压瞬间飙升。沈砚笑容不变,不激怒他他又如何速战速决呢?麻仓叶王可以看透人心,那么知晓他们的过去与“未来”的他又何尝不是呢?只要条件用得好,雷区蹦迪不过是常规操作,所谓人呢,本就是极易被情感冲昏头脑的感性动物呢。 “渺小如你们,又如何能理解吾伟大的理想?”麻仓叶王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是即使他没有因此丧失理智,但他说出的话亦是毫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妄自尊大到了极点。 沈砚的脚步略微一顿,旋即想起了麻仓叶王的能力,不得不说读心的能力无论怎么想都太过作弊,无论是对持有者本人还是对他的敌人都显得十分不友好。不过……“毫无包容之心的理想何谈伟大?” 沈砚并不在乎被麻仓叶王看透自己的心思,毕竟于他而言事无不可对人言,他既然做了就不怕被人评论。况且他真正的秘密也不是麻仓叶王可以窥探的——系统要是连关于自己的心音都能被麻仓叶王听去那它也可以收拾收拾回厂重造了。毕竟,放眼诸天来看,读心虽然作弊,但也并不是什么罕见的技能,若是连这都防不了,系统估计也没命来碰上他了。 而且,对麻仓叶王的理想沈砚也是断然无法认可的!通灵人的世界?还是消灭了所有普通人的通灵人的世界,也亏他想得出来!人家隔壁的比水流都比他有抱负,至少人家绿王是想着怎么把大家都变成超凡者,他倒好,直接想灭了普通人,通灵人又如何?通灵人就高人一等吗? 这种自视甚高的中二病晚期小鬼就应该接受社会的毒打! “你!”虽然系统屏蔽掉了大部分麻仓叶王不该听到的信息,然而最后一句他还是听得到的。虽然不甚了解中二病晚期的意思,但是那并不妨碍他听得出沈砚心音中的不屑与厌恶。自认自己的天赋尤在安倍晴明之上,自学习阴阳术起便顺风顺水的麻仓叶王又如何受得了这般挑衅? 更何况,沈砚侮辱的还是他的理想——符文复杂的灵符瞬间在空气中凝聚成形,随即向沈砚电射而来。 沈砚只抬抬眼,一道不尽相同却同样繁复的灵符瞬间显现,不闪不避直撞而上。 只听一声巨响,沈砚凝出的符文便如摧枯拉朽一般将麻仓叶王的符文撞得粉碎,并似乎毫无受阻一般直飞向麻仓叶王。 纵是麻仓叶王也不由瞳孔地震,这一切的发生皆在电光火石之间,他还未来得及动作,沈砚的符咒便已到面前,不过好在作为一名阴阳师,既然知道今天要做的事情必然会有人来捣乱,麻仓叶王身周所该布下的结界也是一个不少。此时面对危险,原本隐藏的护身结界自然一个接一个的瞬间激活。 霎时间,麻仓叶王周身灵光大盛。待到光芒熄灭,众人只见麻仓叶王已不知何时已退回到了祭祀阵中,面上一片寒霜,脸上虽然不显愤怒,但是那双眼睛却似想要择人而噬的猛兽,令人望之生畏。 “呵。”沈砚轻笑一声,并未将他的目光放在心上。他只掸了掸衣袖,抬眼问道:“还要继续吗?” 旁人看不清他却是看得分明,别看麻仓叶王此时看上去淡定,但是他之所以出现在阵中而非站在原处可不就是为了躲他的那枚符咒吗? 要知道,麻仓叶王向来自负,他又自认自己有读心之能,没有任何人能够暗算得了他,之所以在自己身上设下结界都不过是少年时习练阴阳术时的习惯,所以他身上虽有结界,但要说其效用嘛,却是完全靠着他自己的灵力在撑的。这种结界遇上旁人自然是破不了防,但遇上无论神力质量还是符咒水平都在他之上的沈砚,那也就比纸糊的强上那么一些。 不过也好在那些结界支撑了那么一瞬,使得麻仓叶王这才有了从容躲闪的时间,否则,此时众人看到的,就不是看起来和没事人一样的麻仓叶王了。嗯,至少那身衣服估计该炸烂了。 再说麻仓叶王,若是说他此时的心态还好那肯定是骗人的。他虽不是没有经历过挫折的人,但是在阴阳术方面碰上这种近乎被碾压的局面于他而言绝对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就算是面对安倍晴明、芦屋道满等人他虽不敢保证自己必胜,却也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然而,面对沈砚,他却是连招架之力都没有!那怎么可以?! 不过,这些还是其次,他虽自负却也并非迷失于权力与荣誉之中,于他而言这些虚名所带来的实在的便利才是他真正想要的,至于其他,不过是达成目的的过程中的附属品罢了。 听到沈砚心中对他的嘲笑说他不愤怒那自然是假的,但,麻仓叶王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心中的愤怒,小不忍则乱大谋,虽然在他的计划中通灵人世界的建立理应在千年之后,在他利用泰山府君祭真正成为此世至强者之后。但,如果能够借这场祭祀完成原本遥远的目标,那他又为何要空耗千年时光呢? 为了他最终的目标,一切的苦难阻碍都将在他的力量下化为灰飞…… 麻仓叶王眼中涌动的情绪逐渐平复,最终归于幽邃:“无论你怎么想,最终的胜者必然是我,也只会是我。妄图阻止我的你,死亡才是你唯一的归宿!” 话音落,灵光冲天而起。 第130章 魑魅魍魉 三十四 麻仓叶王有多强? 这大概是一个与薛定谔的猫一样神奇的问题。毕竟作为一名能够施展泰山府君祭的阴阳师,他在阴阳道上的造诣绝不下于安倍晴明等人,甚至真要算起来的话如安倍晴明、贺茂保宪这类无心权势的阴阳师在攻伐之术上的造诣比之麻仓叶王尚且多有不如。 他是真正的天才,能够与天地、神明争锋的人类。 固然因为京都中的某些传言与惯有的自负而丢失了先机,但是当麻仓叶王真正认真起来,即使是沈砚也不觉提高了警惕——纵然有开阔的眼界与丰富的经验,但是沈砚也必须承认他如今所具有的能力并非此世顶尖——严格意义上而言安倍晴明可以与稻荷神订立契约,麻仓叶王同样有资格让他成为式神。 不过,那只是理论上可行而已。 毕竟御馔津与安倍晴明之间的契约并非谁臣服于谁,而是相互了解后许诺互助的同盟。而沈砚与麻仓叶王的理念显然不和,若想和平共处,此时唯有一个选择,那便是其中一方击败另一方,唯有这样他们才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一谈。 因为,那时败者显然没有第二个选择。 强者为尊,亘古不变。 总之,当麻仓叶王认真起来后沈砚明显地可以感受到压力倍增。这是一位可以激发他体内隐藏的斗志与胜负欲的敌人,一位值得尊重的敌人。 看着依托在祭祀阵法之内,飞速地用自身的灵力勾勒出又一座与原阵兼容又不相互影响的阵法的麻仓叶王,沈砚也不由收起了眼中原本因为方才的闹剧而隐隐透露出的轻慢。单单这一手,麻仓叶王在阵法一道的造诣就绝对不在他之下! 此人,必是大敌! 即使沈砚因为记忆中麻仓叶王的名号而慎重以待,但直到此时他也才真正的紧张起来。神力涌动间,刀剑锋鸣,灌注了大量神力的剑身上鹤羽的纹路愈加栩栩如生,神力流转之间,似有仙鹤齐鸣,原有些燥热的空气不知何时竟已降到了令人觉出了寒意的程度,甚至温度还在持续下降…… 沈砚并未轻举妄动,只是静静地凝聚着神力等待着麻仓叶王的招数,虽然他现在该是主动的一方,但他方才斩杀护卫的武士时已经观察过地面上所显现的阵纹,这是一场大手笔的祭祀,阵法也足够完美,完美到撑得起它所吹嘘出的功能,但这般繁复、完美的阵法同样意味着布置与完成的艰难与苛刻。 即使此时祭祀已经开始,但是短时间内甚至都还无法令阵法完全运转起来,更遑论献祭祭品了。 所以,他还有时间,而以他对麻仓叶王的性格的分析——他做不来就那么龟缩阵中拖延时间直到祭祀完成的丢脸的事情。况且他也是此处阵法的主祭之人,纵使现在他以式神为替使自己暂时能脱开身与沈砚交战,但等一会儿真要到了献祭的时候,他这个主祭之人又如何能不在阵中呢? 所以沈砚并不着急,左右他有的是耐心。而且,两军对垒,最忌心浮气躁,这可是连天策那群喜欢撒欢的狼崽子都知道的道理,他可不至于输在这种地方。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神性太高以至于心境太过古井无波的缘故,这种时候沈砚的思维竟然不可抑制地有些跑远,说起天策突然有些怀念当年作为纯阳子的无敌生涯,虽然无敌的生活太过朴实无华,但是对比起现在这种事态一路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的情况而言,当初朴实无华的生活似乎也不是那么无趣? 更何况那时还有叶英…… 沈砚不由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不待他反省自己的失误,麻仓叶王的攻击旋即接踵而至。 沈砚不得不飞身躲闪,并非他不愿以剑对敌,而是因为这次麻仓叶王所用的并非阴阳师们常用的符咒,而是更类似于五行遁术的咒术——沈砚凭借自己强大的身体素质躲过第一波攻击后,迅速做出了反击——他单手捏诀,随即与之相似的咒法立刻对轰上去,而且,若是有火球飞来他就以水柱相对,若是有水龙袭来他便以土壁相应…… 随着局势的僵持,麻仓叶王的脸色愈加难看,毕竟,任谁发现对手无论是捏诀的速度还是对法术的辨别能力与反应速度都在自己之上,却总是恰到好处地正好将自己的攻击抵消掉而不做更多的事情,仿佛是在戏耍他一般……这种事情任谁都没有办法好脾气的忍耐下去吧。 毕竟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做不像是相让,倒像是鄙夷。 更何况麻仓叶王本就心高气傲,这更是令他仿佛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一样。 天羽剑!麻仓叶王心中暗恨,终有一日他必要将他的剑锋折断,让他泯灭于这世间! 显然,麻仓叶王已然认出了沈砚的真身。 纵使归羽剑的形态与传说中的十拳剑有着巨大的差异,但是沈砚周身激荡的神力却是做不得假的,况且那极具指向性的名字,还有那原本落在地上却伴随着战况愈加激烈而随之蠢蠢欲动的刀剑们。若是麻仓叶王还猜不到沈砚的身份那他就可以回去阴阳寮重新修行了。 要知道作为阴阳师知识必须是渊博的,而作为阴阳师中的佼佼者,麻仓叶王的博学更是平安京中数一数二的。 正当麻仓叶王这边猜到沈砚的来历并在心中诅咒他时,另一边沈砚若是知道他的想法怕是都要被冤枉哭了。因为他真的没有任何看不起麻仓叶王的意思啊!甚至可以说,他现在绝对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在应对麻仓叶王的攻击。 见识到麻仓叶王的这般手段说不惊讶肯定是假的,毕竟麻仓叶王这一手虽是依托于阵法,但他可以随时以自身灵力凭空勾画阵法,虽是消耗略大,但究其本质其实已然与华国神话中的五行遁法无甚差别了。这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麻仓叶王的阴阳术已经不仅仅圉于术的范畴了,这甚至可以称之为阴阳道——与他所习之法类似,直指本源的大道! 真不愧是麻仓叶王啊!沈砚心中感叹,但下一瞬再次差点被火球突脸的沈砚心中又不由苦了脸,可这也太厉害了一点吧? 别看他如今面上不显,但实际上他现在委实有些疲于奔命的感觉。系统所提供的阴阳道秘籍虽是直接灌输进他的记忆中的,但是如何使用却还需要他自己的练习。他虽有认真研习过,但以此与人动手的经历真的是屈指可数啊!尤其是一上来便是这么高强度的法术对轰——沈砚并非有意控制法术威力,而是为了赶速度,他实在没有精力去调控每一招中的力量多少啊! 所以,不只是出于本能还是创造这份功法的前辈的恶趣味,总之不加控制的后果就是每一击都极为精准地正好输出了足以抵消掉对方攻击的力量。眼看着麻仓叶王的脸色越来越黑,攻势也越来越猛,沈砚脸上的面无表情也终于有些端不住了,开什么玩笑!他手不酸他手都快抽筋了啊! 当初练习阴阳术的时候真不应该嫌弃那些手诀复杂而偷工减料,沈砚心中泪流满面。 不过,就算心里哭成狗子,面上他依然是那个高冷男神!得益于在剑唐的修行,沈砚心中越慌,神态就越是放空,动作也愈加优雅,显得……更加绰绰有余。 当沈砚察觉到不对时对面的麻仓叶王的怒气值也已然积累到了极点——“好!我就不信我这一击还不能逼天羽羽斩殿下您挥出一刀!”麻仓叶王极为冷静地忽略掉身后麻仓家阴阳师的惊呼,径直将自己体内九成的灵力注入到最后的一击之中。 完全不知道麻仓叶王究竟脑补了些什么的沈砚:?!夭寿了!有人要和刀同归于尽了! 听到麻仓叶王的宣战,沈砚委屈,真的委屈,他那是不愿意挥剑对付他吗?难道不是因为他轰得太快他根本没时间干别的吗? 不过沈砚会和麻仓叶王解释这些吗? 显然不会。 既然不会解释,那么面对麻仓叶王的愤怒,沈砚自然也不可能留手。麻仓叶王凝聚最后一击的微小的空隙同样给了沈砚喘息的时间,不再以术法应对,也不再节约神力,纯粹的剑意蜂拥而出,剑域与神力交融在他身周形成了最可靠的防御,与此同时杀气与战意凝聚为实质,附着在剑锋之上,银白的剑锋上隐有血芒缠绕。 若要战,那便战! 下一瞬,缠绕着黑芒的白雷轰然而落,冷白的剑锋倒卷着雪花悍然迎上。 二者相撞,这一刻,天地仿佛为之寂静了一瞬,时间仿佛为之凝结了一秒。下一秒,刺目的白光轰然炸开,强大的风压瞬间折断了四周的树木——树木尚且如此更遑论人了。纵使有阵法保护,布阵祭祀的阴阳师们也瞬间被吹得东倒西歪,甚至有些倒霉的一头撞上了石头,直接便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用以祭祀的阵法不攻自破,城北祭祀,毁。 麻仓叶王脚下的阵纹轰然破碎,一口鲜血瞬间呕出,落在赤色的狩衣上,衬得麻仓叶王的面色愈加苍白如鬼。 “家主!”原本被风吹倒的阴阳师连忙一扑,用身体垫住了站立不稳而跌倒的麻仓叶王,这才让他免于一头撞上地面而昏死过去的窘境。 然而此刻麻仓叶王却无意在乎自己的处境,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方才光芒炸开的那一点。 只见,一道挺拔的身影自天空中缓缓而落,执剑的神明虽唇角带血、面色苍白,但那遥遥向他一指的剑锋却稳得分毫不颤。而且,下一瞬,只见那人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甚至都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麻仓叶王立时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忽觉面上一滴水痕划过,抬手一触,却发现,自己的眉心竟不知何时被划了一道细长的剑伤。麻仓叶王呆坐在一片废墟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第131章 魑魅魍魉 三十五 “咳——”脱离麻仓一族的阴阳师的视线后沈砚终是抑制不住地咳出一口血,还是小看了麻仓叶王呢。 沈砚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神色愈加晦涩难明。 与麻仓叶王的这一战着实为他敲响了警钟,能够成为一个时代的天骄并留名青史的人物,又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或许是一次又一次的穿越令他放松了警惕,虽然积极融入现有的生活是一种值得肯定的生活态度,但是,因此而放弃对这些“历史人物”的警惕显然是不应该的。他们可不是生长于和平时代的傻白甜少年,这些自小成长于风雨之中的强者就没有哪一个是简单的。 如果他不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这些疏忽最后都会成为为他送葬的丧钟。 沈砚默默握紧剑柄,感受着剑柄上凹凸不平的纹路为他带来的触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沈砚,认清你自己。 沈砚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口腔中弥漫着的血腥的气息。随即略微阖目,凝神将自己的感知向京都的四方结界探去——还未到他与三日月等刃,所以他暂时等不到他们的信号,只好用一些其他的办法确定它们那边的情况,只希望京都结界的守护神们不要计较他的冒犯。 沈砚小心地试探而入,察觉到结界似乎丝毫没有阻碍他的感知的意思沈砚这才放下心来,迅速铺开了自己的感知——事实上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毕竟四方结界中镇守东方的白龙神都已经几乎是摆明车马地为他们站台了,虽然并未真身参战,但那东方天际上高盘的白龙虚影就已经足以证明一切了。 四神既然肯协力镇守京都,那么彼此之间自然也是有所交情的,更何况沈砚还同是高天原上的正神,白龙神都出面了,其他三位纵使没有现身也不会介意随手给沈砚一些便利——毕竟神与神之间相互提供些便利,那能算是随意插手人间的争端吗? 显然不算!如果沈砚是想借他们的威势施加压力他们或许还需要考虑一下,但只是探知一下情况,那他们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啊! 毕竟大家都是高天原的正神,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出了须佐之男那种脾气不好搞得大家都不待见他的神之外,谁也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更何况,十拳剑的背景真要深究起来,他的第一任主人还是伊邪那岐命呢!那位男神,便是天照大御神也要礼让三分,所以,仔细想来这个结果也是理所当然。 总之沈砚略一感知,便将四方战况尽收眼底—— 安倍晴明与皇一门的战况不必多说,自是一边倒,皇一门的阴阳师虽不差但这一代中却并无惊才绝艳之辈,自然不是安倍晴明的对手。但……酒吞童子与茨木童子不知为何现身场中,此时祭坛已然被拆了个干净,但他们俩也不知为何打了起来。安倍晴明忙于劝架,整个场面堪称鸡飞狗跳。 沈砚抽了抽嘴角,旋即转开了目光。稻荷神的狐狩界用来对付藤原氏那群不入流的阴阳师显然是大材小用,甚至无需祂的神使动手,只需张开狐狩界截断内外灵力流转,仅凭自身灵力支持阵法运行的阴阳师们就已然露出了疲惫之色。 而之所以到现在还未解决战斗,全赖藤原氏用以护卫的武士们足够悍勇,源赖光虽然不在,但其麾下的赖光四天王却是个个骁勇,硬生生没给狐狸神使们任何破坏阵法的机会。不过,此处阵法破碎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确定安全后沈砚的目光终于落到了他最担忧的一处——虽有白龙神相助但那毕竟只是单纯的威势施压,花开院的阴阳师们也并非酒囊饭袋,这种手段虽可攻敌不备,但时间一长待对方反应过来他们其实并无优势。 而且,真要算起来的话,三日月一行的人数虽然四方中最多的,但实力却也是四方中最弱的。 但,入目的景象却是令沈砚都不由吃了一惊——三日月三刃分从三方发动进攻,此时竟已击溃了外层守卫,径直杀入了大半个阵法,眼看着便要杀入阵心斩杀主祭破坏阵法了。 沈砚都不由吓了一跳,本灵的刀剑付丧神和时政投影的刀剑男士实力差那么多的吗?这已经不是几次极化可以解释的差距了吧? 不过仔细看过之后沈砚很快发现了原因——花开院虽强但三日月等刃也不是吃素的,历史上阴阳师之所以被武士淘汰一方面是因为阴阳道的败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面对武士的快刀绝大多数阴阳师是没有以符咒应对的时间的。 显然,花开院家是最正统的阴阳世家,而三日月等刃也是即为杰出的武士,更何况三日月他们还是攻敌不备。 花开院所维持的阵法会被攻破似乎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花开院家能够在京都众多的阴阳世家中抢到这份主持阵法的殊荣自然不是好对付的,他们不过慌乱了片刻后便已经顶着白龙神的压力稳住了心神,并在主持祭祀之余给自己加了几层结界保险。 如果此时只有三日月三刃他们或许还要花费一些力气才能强行突破对方的结界,但是三日月三刃并不是孤身赴会的啊!紧随三位付丧神之后的是京都自发集结的小妖怪们,他们别的本事没有,但千奇百怪的能力与对付京都阴阳师们的经验丰富啊! 小妖怪们的天赋能力虽然攻击力不强,但用来骗过结界临时开辟通道却是绰绰有余的。而刀剑付丧神们的刀锋也完美弥补了他们战力不足的缺陷。如此一来花开院家自然也就陷入了被动。 至此,沈砚终于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看来大家都能够自己解决掉问题呢,事实上这也是预料之中的结果不是吗?毕竟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当这些人被自身的欲望蒙蔽双眼时,这个结果就早已注定了。 不过……沈砚的感知转向自己方才离去的城北,却是惊讶地发现,那处祭坛竟然只余一片狼藉与几名被留下处理残局的武士,而麻仓家的阴阳师们都已互相搀扶着三三两两地离去,而这些当然都不足以成为吸引他目光的理由,沈砚之所以看向这里是因为他发现——麻仓叶王的灵压竟然不见了! 这本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毕竟京都结界虽然借四神之力足以将整座京都的情况收于眼底,但是这其中自然也存在的特例——如皇宫所在,再比如说像麻仓叶王、安倍晴明他们这样的大阴阳师。以他们的实力想要骗过京都结界不过是易如反掌罢了。 这本应是一件合理的事情,但当这件合理的事情发生在不合理的时间,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沈砚心中立刻敲响了警钟,麻仓叶王可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或者说他如果没有其他的企图的话,那他根本不需要隐藏行踪! 而麻仓叶王所需要隐藏行踪而去做的事情不做他想—— 沈砚立时召来胧车向皇宫赶去。看来他们的忧虑并非没有理由的,这阵法并非单纯地借四方之势,更将四方献祭所得之力聚于正中皇宫一处,这宫中必然还有一座祭坛! 而这座祭坛才是真正的主祭祭坛! 沈砚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向皇宫赶去,一边利用四方结界细细观察着已然开始运行的四方祭阵。刨除已经被中止的北方祭阵之外,其他三方虽然灵力流转晦涩,但依然可以看出阵法的纹路、走向,而通过阵纹,沈砚通过自己庞大的知识储备与系统强大的运算力,正在争分夺秒地估算着这座阵法的作用。 这并非无用功,因为只有知道这座祭阵的效用,才能用找出更好的办法用最小的代价阻止这场祭祀。而且,那中心祭阵毕竟是在一国皇宫之中,又有天皇的意志加持,如果可以沈砚也不想在那里与对方发生太过激烈的冲突,毕竟……天皇归根究底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如果再激烈的战斗中误伤到对方,即使天照大御神不在乎人间的纷争,事后也必然会为祂受伤的子嗣讨一份说法。 他可不想与此世最强的神之一交手。 沈砚自天空之中一跃而下,一剑破开皇宫上空的结界,径直落入皇宫之中。 沈砚虽不了解皇宫的构造,但这也是他根据四方祭阵的位置计算出的中间祭阵最有可能存在的地点。果然,沈砚刚一落地,便正好砸到了一座阵法旁边。不过与其他四方祭阵不同的是,这座最重要的主祭祭坛不仅没有众多的阴阳师协助布阵,甚至就连主祭也并非是真正的阴阳师,而是这些天搅得京都天翻地覆的藤原伊周! 沈砚并未见过藤原伊周,此时自然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不过那并没有什么妨碍——沈砚匆匆抬眼扫视了一圈四周,只见护卫在祭坛四周的武士们皆是如临大敌地注视着他,源赖光更是已然拔刀出鞘,毫不犹豫地向他袭来,不远处的廊檐下天皇、公卿们聚作一团,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从天而降的沈砚。 沈砚侧身让过源赖光的刀锋,回首望向阵中的藤原伊周,旋即便被地面上的阵纹惊得瞪大了眼睛,竟是被回身再斩的源赖光险些斩伤,但纵是如此他的衣袖也被刀锋刮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刀锋留下的痕迹随着沈砚的神力流转转瞬之间便恢复如初,但是此时沈砚已是顾不得这点小事了,他望着那一道道繁复的阵纹与阵中之人,只觉一阵窒息,怒火中烧:“八岐大蛇?还真特么是你?!” 第132章 魑魅魍魉 三十六 沈砚已经很多年没有爆过粗口了,没办法毕竟他拿的人设不允许他口无遮拦,况且,居移气养移体,以他的养气功夫也早就少有能够让他那么生气的事情了。 然而……沈砚盯着那道肃立于祭坛之上,面色癫狂,双目晕紫的人,直被气得磨牙。天知道他看懂这个祭坛的含义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以血为祭,以罪恶的灵魂为引,献上娱神的戏剧,请神明的神国降临于世,望神明垂怜他彷徨的子民,使他们献上的每一滴血都能得到对等的回报。 而这个场祭祀所指向的神明自然不言而喻——那浓重得近乎将整座祭坛同化成狭间的投影的狭间的气息,就算沈砚是瞎子也认得出来啊! 说不生气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当初某位邪神可是信誓旦旦地在他面前保证什么信徒不过是藤原伊周的一厢情愿而已,而且他都已经信了,但是现如今的事实却是狠狠地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一厢情愿那这些源自狭间的力量都是藤原伊周自己造的吗?一厢情愿的信徒还能引发神降?一厢情愿能够设计出这么精妙的献祭阵法? 见鬼的一厢情愿! 沈砚觉得那个邪神怕不是在把他当成傻子骗。 与八岐大蛇的合作是沈砚理智思考过的决定,虽然他不否认有对叶英的怀念的情感影响,但是他从理智上做出的判断也是可以信任。而对于自己的判断,沈砚一向是颇为自负的。事实上这也是理智的人的通病,他们理智至极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对自己所掌握的信息与能力的自信? 不过,如今这份自信显然变成了自负。 如果说之前源赖远揭穿他的幻想,他还能够保持镇定与冷漠,那么此时发现自己真的被人骗了过去,沈砚却是再无法保持镇定,他愤怒,怒火在他的胸膛中跳跃,仿佛下一瞬就要将他连同整个世界烧尽。 但,沈砚无法分辨,他这究竟是被欺骗的愤怒,还是恼羞成怒,再或许……二者皆有? 但不管他的愤怒源于何处,沈砚气势已然飞速地提升到了极点,耀目的神光冲天而起,整座皇宫瞬间被华山之巅的寒意笼罩,细雪飘飞,原是一片天地清寂的壮阔之景,却硬生生将源赖光吓出了一身冷汗,僵立原处,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他可以感受得到——那每一片雪花之中蕴含的都是精纯到骇人的剑意。 那雪花飘落宛如幻境,连衣衫都未曾沾湿,但是源赖光却知道,若是他敢表露出丝毫的敌意与杀意,这看似无害的雪花必会瞬间化作夺命的刀锋,将他瞬间切作肉泥——他毫无胜算。 源赖光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楚地认识到人与妖、与神之间的差距,面对那些恶妖邪祟他尚且可用一腔正气与高超的剑术应对,但当他面对的是沈砚这种出身正统、实力高强、刀术精湛的敌人时,他甚至没有招架之力。因为,这就是神明的伟力啊!可是他作为武士又怎么能贪生怕死呢? 源赖光心中的挣扎,沈砚此时无暇顾忌,当然,那也并非源于愤怒,而是因为——主祭坛上原本还在苟延残喘地三方阵法近乎同时熄灭,被切断了四方辅阵的中央祭坛虽然也因此略微一滞,但是旋即繁复的阵纹宛如扭曲的群蛇,迅速扭转,不过三息便再次构成了一座自我融洽的阵法。此时,它已成为了一座单独的祭坛。 而因为不再需要协调四方祭坛的缘故,祭坛之上的祭祀进度瞬间拔高了一大截,眨眼之间便进入了正题。只见阵间紫雾升腾,不等众人看清其中的藤原伊周的动作,脚下的阵纹便已瞬间大涨,立时将整座皇宫笼罩在了其中。只听雾气之中,真真喃语传来:“降临吧,神的国。神的国,无生亦无死,无忧亦无怖……成我之愿,成我之望……” 原本因为这番异变而慌乱不已的贵族们听到这些呓语竟也同着了魔一样镇定下来,满面安详地笑着,跟着一同喃呢着:“消除此世灾厄,许我此世荣华,请庇佑您的子民吧,八岐大人!” 感受着那嚣张地蔓延开来,甚至丝毫不加掩饰地污染了所有人,更有甚者已然攀上了他的衣角的汹涌的恶念与狭间的虚无,沈砚真的是被气笑了:“完美的神之国?八岐大蛇,你可真是好胆量啊!真当吾是傻的?竟敢辜负吾的信任——受死吧!” 沈砚周身神力激荡,瞬间荡开了周身弥漫的紫雾与雾中的恶念,疾步而坚定地向着阵中行去。 —————— 八岐大蛇……不,或许已经可以称他为叶英了。但是称呼并不重要,毕竟他现在所能想到的所有事情无论哪一件都比那并没有太多实际意义的称呼重要得多—— 毕竟,自己嫉妒自己这种事情无论什么时候暴露出去大概都可以社会性死亡了吧?另外,追寻本源追寻到发现自己“前世”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显然也是一个十分劲爆的消息。与之相比,即将被自己曾经的挚友提剑追杀和自己的灵魂疑似不全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突出的问题……才怪啊!!! 叶英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这般“临危不乱”的天赋,但是这种天赋显然对时局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些发散性的思维和庞杂、混乱的记忆加在一起实在太过影响他对接下来的行动的思考。 不过,好在思想的速度远比现实中快得多的多。叶英浪费了一些时间整理自己的思路,随即便不得不将对自己的记忆的整理暂时搁置,因为他还有一项更为重要的问题必须要立刻解决——夺回自己的神体的控制权。 事实上他现在的情况十分复杂——简单点来说的话,作为八岐大蛇、此世之恶的产物,祂本不应该拥有自己的神志,杀戮与嗜血才是祂的本性,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祂本应只是一只“兽”而已。但是因为他的灵魂的到来,占据了这具空置的躯壳,所以才会有了后来的八岐大蛇。 但整整一个世界的恶念又岂是那么容易承受的?即使以叶英的心性在被此世之恶浸染之后也难以维持自己的本心,所以为了自救,在察觉到自己的改变后叶英果断割裂了自己的灵魂,将自己容易被污染的善的一面割裂出去投入轮回维持自己身为[人]的一面,然后再用与恶念相性较好的恶的一面封印记忆保持理智,以维持[神性]与[兽性]的平衡。 也全赖叶英其人即使是恶的一面也与常人的恶全然不同,这才使得八岐大蛇那么多年来除了少有的几次被命运影响被恶念趁虚而入而发狂之外,祂更多的不过是冷眼旁观,并未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 然而……“真是变成了最糟糕的局面了啊。”叶英不由扶额。 因为祂追寻本源的欲望使得此世的恶念趁虚而入,虽然他确实借由那些力量的帮助找回了自己失去的记忆,但是与之相伴的后遗症便是他也同样果断地失去了对自己的身体的控制权。所以说虽然他是叶英也是八岐大蛇,但如今的八岐大蛇却并不是他,那只是一个被此世的恶念所控制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怪物罢了。 即使知道外面的局势已然糟糕到了一定程度,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的叶英也无能为力,毕竟面对一整个世界的恶念,他着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不过那也并不代表他就会这样屈服,他一边让自己忽略掉最近的记忆中某些让人难为情的记忆,一边飞速地整理着自己脑海中作为八岐大蛇这么些年来积累的知识财富,同时随时关注着外面的变化,时刻准备着夺回自己的身体的控制权。 毕竟,不管那些恶念再怎么强大,这具身体还是他的啊,那些恶念之所以可以操控他的身体,不过是趁虚而入无限放大了他心中的某些执念,使之成为了[魔],然后协助[魔]将他真正的意识欺压到了意识的角落,凭此攫取了身体的控制而已。 所以说,只要[魔]的执念产生任何的动摇,他就可以以此为突破口,粉碎执念,消灭心魔,夺回自己的身体。 然而这一切的基础都建立在某个转机之上,叶英的目光不由望向那个执剑而来的青年身上,无奈失笑:“又要拜托你了呢,沈道长。” 八岐大蛇不知道沈砚在怀念什么人,恢复了记忆的叶英又岂会不知?他曾经追寻那个人的脚步,数十年如一日,为他守大唐百年,为他看天下太平。那人望向八岐大蛇时的目光与他那些年日日凝望着庭中花树的目光何其相似? 幸而,幸而,他们都等到了他们想要再见的人。 不过……一想起外面的情况,原本心中升起了隐晦的喜悦的叶英顿时又不由失落了下来。虽是重逢,但他该怎么和阿砚解释之前说祂不是他的他现在又是他了呢?而且,旧友会面,刀剑相向,这种开局无论怎么看都是糟糕透了吧? 这可真是……真是让人开心不起来啊! —————— 其内叶英的苏醒与纠结沈砚无从得知,因为他现今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面前的人,或者说神身上—— 藤原伊周的双目已然尽数化为了神秘的紫色,周身恶念翻涌,神力激荡,一条条紫色的蛇影凝聚成实体,源源不断的力量通过脚下的阵法从狭间、从京都的四面八方向其汇聚而来,独属于蛇类的嘶鸣自平安京上空传来,巨大的蛇影隐现。 神明,降世。 第133章 魑魅魍魉 三十七 当世间一切的概念模糊,那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那肯定是一场灾难——今日之前沈砚或许都无法想象,但今日之后他却可以如此肯定的回答。 因为当八岐大蛇神降,依托于布置于京都的四方并中央五座祭坛,庞大的神力瞬间激活了所有的阵法,属于八岐大蛇的神国狭间就此降临。在这座紫雾弥漫,模糊了生与死的概念、消弭了善与恶的区别的神国之中,连方向的概念也为之消失。沈砚执剑冷冷地凝望着自己眼前的环绕着群蛇的神明,却是止步驻足。 因为他知道,虽然对方看起来就在他的面前,但是事实上在祂的神国之中祂无处不在、无所不至,所以他放弃了做无用功,而是选择了更加有效的方法—— 纷纷扬扬的雪花自紫雾之中纷纷而下,只片刻功夫紫雾翻涌之中便凭空飘浮了一座由白雪构成的平台,每当紫雾与白雪相触之时,两界相交处便锵然闪现出一抹剑影,伴随着不绝于耳的金戈声飞雪一直蔓延到沈砚与「八岐大蛇」之间中央的位置方才停下。 四目相对,竖瞳的神明勾起一抹邪笑,语气似喜似叹:“别来无恙啊,天羽羽斩殿下~” “哈?无恙?”沈砚真实地被气笑了:“如果没有你那我确实无恙得很!八岐大蛇,耍我玩很有意思吗?” 紫眸的神明轻笑间眸光流转,其间流淌着莫名的意味:“再有意思也比不得殿下您更会玩啊~竟然将吾当作替身去怀念某人,吾可是,非常的愤怒呢。” 沈砚的怒火猛然一滞,好吧,如果要说这件事的话那他确实理亏。虽然源赖远已经教训过他一遍了,但是……当初被“寄予厚望”的八岐大蛇显然也是有资格来指责他的。 只不过,一码归一码。沈砚很快稳住了自己的心神,沉声道:“我道歉,但这并不是你将狭间降临此世的理由,八岐大蛇,速速遵守日前的约定退去,否则休怪吾将你斩杀了。” 「八岐大蛇」嗤笑道:“约定……如果你当真记得清楚的话,那你应当记得吾许诺的是——「吾绝不会主动扰乱京都安定,谋害京都百姓」,但吾的信徒为吾献上的祭品,吾为何不能享用?还是说……”眨眼之间「八岐大蛇」已闪现至沈砚的神域近前,低语道:“难道你指望吾与殿下您一般,打着怀念旧友的名号随意糟践旁人的心意?” 面对那张突然换上一副哀伤的神色的俊容,沈砚突然有些慌乱,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不过是八岐大蛇的阴谋,但是他不明白八岐大蛇缘何对他产生那么深的感情,更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那张堪称陌生的脸产生熟悉与不忍的情绪——他的理智与情感仿佛产生了某种无法弥合的裂痕,令他一时不知所措。 但是,就在沈砚六神无主险些被「八岐大蛇」的蛇影侵入神域之时,沈砚的小臂猛然一痛令他骤然回过神来,原是被沈砚揣在袖中的佐为醒来发现沈砚处境不妙所以对他发出的示警。 沈砚当即回过神来,连退三步避开蛇影同时再次加固了自己的神域:“八岐大蛇!……呵,我真是小看你了啊。竟然敢用这种方法来扰乱我的心神——受死吧!就你也配说出心意二字?你与我的友人根本就是天差地别,我当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你像他……首落吧,你这邪神!” —————— 叶英现在的心情有些……好吧,他现在也无法形容他现在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毕竟以他的立场来看方才他的心魔与沈砚的那番对话实在是元素太多让他不知道该作何感受。 不过,有一点叶英觉得是可以肯定的——等阿砚知道真相,一定会恨不得自杀的吧?反正沈砚撑不撑得住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已经羞耻得快要想抹脖子自杀了。 那「八岐大蛇」虽然没有属于叶英的记忆,但是祂所拥有的却是他作为八岐大蛇的全部的记忆,这也就意味着——除了性格具有巨大的差异之外,关于祂口中所说的祂对沈砚的想法,与祂内心的感受那都确确实实是属于他的,而且,祂所用的身体还是他的,于是…… 叶英现在仿佛刚刚看了一场自己对曾经的挚友的现场告白,虽然他现在依旧不否认自己对沈砚深厚的感情,但是……为什么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那么羞耻?那么暧昧?他们明明是真正的挚友啊!心魔君,你到底独自误会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叶英捂着脸只觉得自己已经无颜面对沈砚了。不过,很快他又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干咳两声,默默地告诉自己,全都是错觉,都是心魔的错,祂还是个小心魔不会说话,他不能过度解读祂的意思,大不了他以后注意一些绝对不可以再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了。而且,不管怎么看真的需要害羞的也不应该是他吧? 毕竟沈砚刚刚可是当着他的面说出八岐大蛇与叶英天差地别之类的话。如果被沈砚知道真相……叶英脸上的热度瞬间消退下去,只剩下满脸笑意——阿砚他……会炸毛的吧? 虽然沈砚在人前一向端得住,但是作为曾经与沈砚形影不离、同塌而眠的挚友,叶英又岂能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挚友看似冷淡的壳子下那些鲜活的小心思?当年的纯阳真人面对众人讲学后都会紧张地偷偷屈指捏住自己的衣角,更何况是如今换了世界、换了身份、明显更加鲜活的天羽剑了。 叶英失笑之余也迅速打起了精神,注意力集中起来,现在可不是害羞或是看阿砚的笑话的时候,他的心魔因沈砚而生,自然也会因沈砚而动摇。沈砚的那一句否认可谓是激怒了「八岐大蛇」,虽然那暴涨的怒火与执念令「八岐大蛇」的力量再度变强,但与之相对的也是控制力的减弱。 叶英敏锐的捕捉到——祂对他的封锁开始出现破绽了! 叶英立时认真起来,手捏剑指缓缓抬起,被封锁的意识之中一道道金色的剑意盘旋而起,说是剑意实则已然凝成了一把把精致的宝剑,就连宝剑之上银杏叶饰的纹路都纤毫毕现——剑意化形,凝而不露,若是旁人见了怕都要赞一声这便是剑道的极境了吧。 然而此时,剑域的主人却丝毫不觉自己的实力是多么可怕,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观察那不断增加的破绽之上——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必须一击制敌,因为他知道,那阵法远比沈砚猜测得更加可怖,而他绝不容许因为自己的失误而给沈砚带来任何的伤害,所以他必须等待,等待那道最合适的破绽出现。 他,不能失误!叶英默默想着。 —————— 当沈砚与「八岐大蛇」交战正酣,叶英正严阵以待之时,这笼罩了整个平安京的神域之中,其他人也都没有闲着—— 刨除那些因为狭间的降临而感受到自己身上生与死的界限消失而为之欣喜若狂的平安京贵族们,京都之中也不乏冷静之人。 正喝着茶却发现一眨眼之间自己面前的茶案便已然被翻腾的紫雾吞噬,再抬眼,什么郁郁葱葱的庭院、什么简朴清雅的回廊全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芦屋道满也不由呆怔了两秒,随即张开了周身的结界为自己净化出了一片净土,缓缓将手中的茶杯安放在灵力凝结而成的地面上后,笑容逐渐消失的阴阳师缓缓起身沉声喃呢道:“还真是超乎预料的大手笔啊……不过,如果这样的话,就不能放任你们胡来了呢。” “毕竟,不管怎么说,我果然还是更喜欢正常的天空多一些。” 说话间阴阳师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紫雾之中。 *** 而另一面,刚刚劝止了茨木童子与酒吞童子的“热情会面”,阻止了皇一门的献祭的安倍晴明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见地面上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阵法随着紫雾的迅速蔓延瞬间便再次透亮起来。安倍晴明的应对亦是十分迅捷,几乎就在阵法亮起的同时巨大的结界便已张开,将他与酒吞、茨木二妖并一旁落败狼狈的皇一门的阴阳师尽数笼罩在内。 只闻场中传来一阵倒吸凉气与松了一口气的声音,真是吓死人了,那种紫色的雾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好在安倍晴明的动作够快,才没有让他们被紫雾吞噬。见此,即使是刚刚被打断了祭祀的皇一门也不由对安倍晴明心生感激。事实上,参与阵法的四家之中皇一门与花开院家的目的都显而易见,他们不过是为了讨好上位者罢了。 而且借着这种大型祭祀说不定还可以顺道加塞几个家族的后辈……只要可以转化出一个天才那他们就不亏,反正献祭的祭品又不是他们自家提供的。不过,这些隐晦的小心思与自己的小命相比显然是不够看的。所以当见识到阵法亮起后弥散开来的不祥雾气,与安倍晴明不忘庇护他们的行为,皇一门的阴阳师们心中的天平迅速倒戈。 但是此时安倍晴明却根本没有心情在乎他们的想法,因为他此时所有的注意都集中在了阵法之上:“这个气息是……狭间?这种场面是……神国降临?!” *** 当雾气弥漫开来,御馔津与白龙神虽分在不同的方位,但他们的反应却是不尽相同,两位神明同时望向正中的皇宫,目中尽是担忧,但当紫雾蔓延到他们面前时,无论是稻荷神还是白龙神都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神光消失,神域收敛,神明离去——并非他们冷血无情,只是……那可是八岐大蛇啊! 他们可不认为自己能够抗衡那种级别的怪物,而且,这是人类自己引发的祸端,他们能够帮到现在已然是仁至义尽了,至于之后的种种……那就只能看人类自己的造化了。 唉,只能靠自己了呢,晴明君、天羽殿。 随着紫雾弥散,整座京都都为之躁动起来…… 第134章 魑魅魍魉 三十八 “呵,这就是你的觉悟吗?”「八岐大蛇」笑容狰狞地看着面前不断被恶念凝成的蛇影缠缚而上的沈砚,讥笑道:“吾不如他?连吾都战胜不了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评判吾?透过吾去怀念他?嗯?既然你那么想看着吾,那……今日之后,你便永远只看着吾吧!” 沈砚面色冷肃他不得不承认这场战斗的艰难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不仅仅是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他都没能让「八岐大蛇」挪动脚步,更是因为那自下盘旋而上的蛇影给他带来的困扰实在是太大了! 他从未小觑过人性之恶,但他没有想到这些恶念的具现产物竟然能够带来如此可怕的影响—— “……阿英”虽然他一再地警告自己保持理智,甚至已经在心底不知道第多少次激情辱骂某位邪神,手中的剑锋更是一刻不停地挥退缠绕而上的蛇影,脚下亦是一刻不停地铺展开自己的神域向对方冲去,然而……胸膛中弥漫而上的孤寂与哀伤,心脏里跳跃的愤怒与思念,如潮的绝望几乎要将他淹没。 明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颜色,可他眼中的紫色偏偏都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就连那令人望而生畏的蛇影在他眼中也化作了蜿蜒而上的藤蔓,其上根本不符合生物学知识地长满了大片的银杏叶——“阿英……”即使大脑不停地在向他发出警告,可他手中的剑锋却偏偏再也挥不下去,不行啊,那是他的挚友,他的……阿英。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摇,原本盘旋而上的虚幻的蛇影瞬间化虚为实勒紧了沈砚的四肢。 然而,他却仿若未觉一般呆怔地任由手中的剑锋滑落,剑影于半空之中消失,张开的神域飞速地被紫色的雾气侵蚀,几乎转瞬之间,方才还在竭力奋战的刀剑付丧神便已被束缚成了献祭的姿态,双臂展开,修长的脖颈在半实半虚的蛇影的拉扯下高高昂起,双目之中一片懵懂之色,眼角间却已是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不知何时渐渐变得暗沉起来的紫色侵染入洁白的雪域,洁白与幽紫交织,神域与神域交融,面上尽显癫狂嫉恨的神明不知何时闪现到被束缚的神明身前,蛇影涌动,被缚的神明被略微吊起,「八岐大蛇」略微抬手,除却捆绑住沈砚四肢的蛇影瞬息退去,原本高昂的头颅也随之垂下,鸦羽般的发丝随之垂落,恰巧落入祂的指尖。 「八岐大蛇」略微一怔,旋即合掌捏住指尖的青丝,喟叹道:“抓到你了……”祂再次上前一步,抬手似要抚上他的脸庞。然而下一秒—— “阿英……”伴随着低喃滴落在「八岐大蛇」手背上的水意却仿佛溅入了油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八岐大蛇」心中燎原的怒火。 “阿……英?”「八岐大蛇」失笑:“哈?这样了都忘不了他吗?那你自己算什么?我又算什么?这个世界在你眼中又是什么?!” 癫狂的神明狂笑着质问,但那癫狂的笑声中却又似乎隐藏着深深的悲意,祂笑了许久,直到祂看到他的眼睫微颤,眼中的神光渐渐聚拢,祂才缓缓止住了笑声收敛了面上扭曲的神色抹平了唇角的笑意,直直地注视着他。 他并不意外他会醒来,虽然祂曾经的经历都告诉祂除了祂之外所有被此世之恶浸染的人都无一逃脱恶念的束缚,但是作为此世之恶的化身,祂一直感受得到他对那些恶念的抗争,虽然祂利用某些间隙动摇了他的心神趁虚而入,但是当他一直没有感受到沈砚放弃抵抗时祂便已经知道,他的苏醒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只不过……祂没有想到,这个时间竟然这么短。祂直直地凝望着他的面容,直到感觉到他已经完全挣脱了恶念的幻象,望着那个不过眼睫颤了颤便再次垂下眼眸仍在做戏妄图麻痹他的沈砚,「八岐大蛇」突然上前耳语道:“你也不是那么在乎他吧?明明在那边就可以和他永远在一起吧?” 神明的紫色竖瞳中盈满了恶意:“你这是染上了人类的恶习吗?明明记住的不过是你以为的‘他’而已,却为了自己心中的幻象而自我感动、犹豫不决,为了‘他’甚至可以放弃所有人类,却又为了所谓的‘大义’抛弃‘他’。天羽羽斩,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你真的知道你自己想要什么吗?” “你不过只是一个自以为是、自私自利的伪善者、可怜虫罢了!”祂低沉的耳语宛如蛇的嘶鸣,将他引向某些禁忌的果实。 但是,「八岐大蛇」没有想到的是,当沈砚抬起眼,他看到的并非他所想象得到的任何一种眼神,而是一种……怜悯的目光? 「八岐大蛇」一怔,随即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你怎么可以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凭什么?你怎么敢?!” “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个吧,连愿望都是别人的。”被缚的神明唇角勾起一抹悲悯却又凉薄的笑意:“你真的是八岐大蛇吗?我不知道我为何会认错,但我想他们之间一定是有某些相同的特质的。我倾慕他、景仰他,从不是因为他是谁,而是因为他的品格、他的意志、他高尚的灵魂。我想见他,但如果这一面是让他人来偿付代价,我想即使付出代价的是我,他也是不愿见的。所以……” “怕他生气,所以我回来了呢。”沈砚神色莫名地轻喃道。他果然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多一些,而且…… “完了,一切都完了!”996在他的脑海中哀嚎道。 系统中鲜红的当前同步率百分之百无比醒目。 “别吵。”沈砚在心中冷哼道,下一秒,鲜红的同步率在996的注视下眼睁睁地变成了黑色的百分之九十九。 996宛如被掐住了脖子的尖叫鸡一样,所有的哀嚎瞬间被堵了住,半晌之后方才失魂落魄地失声尖叫:“这不可能!!!百分之百的同步率怎么可能还退得下来?!”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沈砚安抚着996道:“所谓同步率归根结底不过是我对某个身份的认可度与我与某个人设的重合率罢了,正常人的想法也不是一层不变的吧?重要的永远只是我的想法而已,所以我只是短暂的完全认可祂的想法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996失语,话虽如此,可是那显然只是理论上可行啊!被神明的行为模式浸染到那种程度还能控制住自己找回自己的想法——这种事情无论怎么想都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啊!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996一边将这份异常报告发送给主脑一边默默地纠结着。 安抚好在他脑海中尖叫的996确定它不会给他带来更多的困扰后,沈砚的目光终于落回到了他面前的「八岐大蛇」身上——他就说他看人的眼光没有问题吧,正常的八岐大蛇肯定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毕竟仅仅只是为了一个人类的祈愿即使他献祭了整座平安京,也绝不至于让祂这般不遗余力地去实现祈愿。 毕竟,神国降临可不是说着玩的,更何况祂的神国还是狭间。一个弄不好的话,遭难的可就不只是一个平安京了。如果真的将整个苇原中国都涵盖进去,旁的不说,天照大御神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至于现在诸神的沉默……只不过这些人命的筹码还不足以让祂们动身罢了。 不过……沈砚注视着那双明显被怒火燃尽了理智的紫色双眸,眼睛里尽是一片漠然,啧,已经被执念与欲/望操控了呢,真是难看啊,如果再不恢复理智的话,就算是被整个高天原围剿也不是不可能呢。沈砚能够感受到自己心底那份漠不关心的冷淡,他本不应在乎平安京的未来,更不介意「八岐大蛇」的存在…… 不过,那是属于「天羽羽斩」的情绪,而不是他的。这一点沈砚认得再清楚不过,他是沈砚,不是天羽羽斩,他是人,不是神。沈砚知道这是他绝不能遗忘的底线,如果连这些都不在乎的话,那他就真的不再是「人」了。 沈砚心中的计较「八岐大蛇」无从得知,祂只知道,面对那双看他与看一只蝼蚁没有任何区别的眼神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骇人的蛇影骤然狂舞,原就纠缠着沈砚的四肢的紫色长蛇更是蜿蜒而上,将沈砚的身体从上到下牢牢锁住,冰冷的蛇鳞即使隔着层层衣物依旧令沈砚不由皱眉,不过旋即他就没时间在意那些烦人的小家伙们了,因为,某条大蛇探出手颤颤巍巍地向他伸来。 沈砚默默地积蓄着挣脱束缚的力量,一边甚至还有闲心猜测着——祂已经完全被激怒了呢,伸手是想要做什么?触碰他的脸?虽然从运行轨迹上看是这样没错,但……那显然毫无意义,应该不是吧。那就是想要掐他的脖子?啧,他讨厌被人捏住命脉的感觉,希望他的力量能够在祂的手碰到他之前积蓄完,否则,他不确定他能不能忍得住不直接反击…… 就在「八岐大蛇」的指尖即将触到沈砚的一刹那,当沈砚都几乎要放弃一击将八岐大蛇完全排斥出自己的神域的打算时,一道灵光骤然自沈砚袖间亮起,旋即一道道灵力凝聚而成的线条纵横而过,藤原佐为咬牙的声音骤然响起:“变/态!给我离天羽大人远一点!!!” 第135章 魑魅魍魉 三十九 藤原佐为是一个相当有天然的人,但那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 毕竟生在藤原氏,长于平安京之中,他便是再天然耳濡目染之下总是见识了不少的黑暗——勾心斗角学不会,难道答案都摆出来了他还不会看吗? 而且,「八岐大蛇」的目光简直露骨到了极点,那满溢而出的独占欲和危险感如果佐为再感受不到的话那他就不是天然而是傻了!如果这目光是针对他的,佐为或许不会在意,但祂却是在打沈砚的主意,这就让佐为无法坦然以对了。 因为对于佐为而言,沈砚不仅仅是收留了他的好心的阴阳师,更是阻止了他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让他能够再次清醒地执起他心爱的围棋的恩人,这对于他而言甚至更甚于救他性命的大恩。有些事情他可以不在乎,但却无法忍受有人如此冒犯他的恩人,那是绝对不允许的! 佐为是一个极为纯粹的人,而正因为他的纯粹所以他的意志所产生的力量是远超于常人的。佐为的能力本就类似于一处小型的异空间,其内所演化的规则又是变化万千的围棋之道。 虽然佐为还未完全掌控自己的能力,但是,当他的心中产生某些强烈的诉求时,他的能力自然会为他做到某些连神明都为之惊叹的事情——因为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本就是人类的力量呢。 所以,当佐为心中的某些愿望强烈到一定程度时,他的能力自动触发——充斥着强烈的愿望的「域」强势地侵入两位神明的神国之中,横纵交织而过、铺展开来的「线」将整座平安京分割成了一座横十九道、纵十九道的巨大棋盘。原本一片黯淡的“天空”此时闪烁着点点星光——那是一颗颗悬而未落的黑白棋子,亦是能够决定棋盘上的生死的关键。 纵是「八岐大蛇」见此面上癫狂的怒火也不由为之一滞,开什么玩笑?这种直指规则的领域,根本就是在作弊吧?虽说神明的神国理应一切依照神明的意志来践行,可是……所谓规则,本就是不讲道理的啊! 所有的规则自有其自己的一套逻辑融洽的道理,而佐为的棋理在他的意志与死后的执念的加持之下,已然成为了规则的雏形,虽然这套规则还显得颇为脆弱,但是此时打「八岐大蛇」一个措手不及,打乱祂的所有布置,并为所有仍未放弃抗争的人们制造一道破局的契机却已是足够了。 原本已然被消除了诸多概念的神国在铺展开来的「域」中再次诞生出了方位的概念,而在棋盘之上从一个点到另一处点需要多久? 只需一个落子的时间而已。 不待八岐大蛇回过神来,漫天星子宛如流星一般一个接一个地落入棋盘之中,「八岐大蛇」与沈砚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远,眼看着指尖离目标越来越远,「八岐大蛇」的手指蓦然攥紧,双眸之中神色晦暗难明仿佛正在酝酿着什么可怕的风暴。 不过,佐为可不会因为「八岐大蛇」的情绪而停止自己的动作,伴随着黑白棋子不断落入盘中,黑龙与白龙交叉盘旋而上,将沈砚牢牢地护卫在内,而沈砚身后的棋盘交织之处也陡然亮起一抹白光,下一秒安倍晴明、源博雅、三日月宗近等人皆从光门之中快步行出。 看到沈砚的处境与他面上错愕的神情安倍晴明也不由一愣,旋即又勾起了一抹狐狸一样的笑容,展扇掩唇,调笑道:“哟~天羽君,看来我们到的刚刚好呢~” 沈砚可不信他看不出他是在伺机而动,不过显然,理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的处境足以让他成为这只没良心的老狐狸口中调笑的谈资。看到那张灿烂的笑脸,沈砚只气得牙痒痒,但是……瞥了一眼不远处面色难看至极的「八岐大蛇」,感受到自己身上越勒越紧的蛇影,沈砚不得不啧了一声暂时压下了心中的郁闷,没办法,谁让这是友军呢? 沈砚可做不出那种大敌当前自己先内讧的事情来,毕竟他又不是什么少年漫主角,对手怎么可能好心的给他时间让他先解决完内部问题再动手?不可能的! 而且安倍晴明他们都到了,「八岐大蛇」显然也不会靠他那么近给他创造偷袭的条件了,所以——沈砚周身神力一震,缠绕着他的长蛇瞬间被震碎成了最初的紫雾,消散于他的神域之中。纷扬的雪花再次飘落,为新至的众人隔开紫色的雾气。 沈砚只匆匆瞥了一眼,目光便再次落回到了「八岐大蛇」身上,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本应飘落在地的雪花还未触及地面便已再度倒卷飞扬而上,然而这一次,鼓噪的已然并非微凉的寒意,而是那刺骨的剑锋闪烁的泠泠剑芒——“「八岐大蛇」,受死吧!” —————— 早已被遗忘但确实存在着的直播间: [合璧:……我觉得我的三观不太好了,古时的阴阳术那么厉害?这不科学!] [青青黍离:其实也不是不能解释,量子跃迁、斥力力场什么的,理论上还是讲得通的] [清洛:不,那些都不重要,关键是——佐为怎么会那么厉害?这不是我认识的sai!] [小说快更新:因吹斯汀!如果佐为现在那么厉害并不是平行世界差异的话那么根据一贯的套路有两种可能:] [青青黍离:一,原本的“历史”中没有沈砚,所以他被其他的阴阳师发现封印了能力。] [小说快更新:二,这一场战斗本身就是“历史”的一部分,而之后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在漫长的时间中佐为失去了他的能力与这部分的记忆。你们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狮藕藕:……道理我都懂,但我们能别讨论那么高深的问题吗?会被□□的吧?] [君十九:你可能忘了某人就是□□的……] [青青黍离:i am watching you!] [婶婶是雷电法王:二!肯定是二!我嗑的cp一定是真的!] [狮藕藕:!姐妹!你嗑什么?!] [婶婶是雷电法王::)暴娇醋缸邪神攻x冷酷无情正神受他不香吗?还有后面的晴博!他不香吗?(震声)] [君十九:(小小声)你们不觉得高冷刀剑阴阳师攻x软糯天然棋神受也不错吗?] [清洛:小孩才做选择,大人当然是全部都要!] 刚刚拿另一个手机查完佐为的资料抬起头来的乔茂看着屏幕上大片的cp讨论陷入了沉思,难道他真的已经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吗?为什么他都看不懂现在的小年轻们到底在讨论些什么了?嗑cp什么的他还是知道的,毕竟他家小九也没少念叨什么神仙cp之类的,但是……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他们说的都是两个男的吧?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平安时代还没有那么盛行南风吧? #今天的乔爸爸依旧在怀疑自己的专业知识# [五十六个猹猹:emmm道理我都懂,就是……你们不觉得后面那位穿桔梗家纹的小哥看up的眼神有点不对吗?这真的只是cp之争不是海王吗?] [君十九:……话说,平安时代的桔梗家纹,是源氏的吧?啧啧啧,up真的是干大事的人啊!] [合璧:八岐大蛇都出来了,这已经不是干大事,是把大事干死了吧?] [小说快更新:嘘,别聊了,快看!那个源氏小哥过去了!] —————— 源赖远原本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毕竟祭祀邪神这种事情怎么说都并不光彩,别看祭坛布置的风风火火,但是除了涉事人及少数的殿上人知情外,众人的口风还是相当紧的,比如源赖亲就完全没有告诉自己的几个儿子的打算。更有甚者,考虑到源赖远的武力值,源赖亲甚至连护卫任务都没有分派给他。 但是再严密的防备也敌不过机缘巧合四个字,源赖远上次与沈砚闹翻离去后本就心神不定,别看他走的干脆,但,若真的是那么容易说放下就可以放下的,他也不至于一开始便像痴汉一样颠颠地跟着沈砚回家了。所以,即使打定主意沈砚不低头他就绝对绝对不去找他,但源赖远依旧夜夜难寐。 没办法,谁让他最近陪沈砚巡视京都习惯了晚睡呢?源赖远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但是源赖远也知道,那不过是他说服自己的借口罢了,他总是时不时想起那个人的身影,着实令人气恼。 于是当夜半辗转难眠之时外出散心,结果偶然听闻父亲与属下密谈护卫事宜似乎也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毕竟他今日与沈砚、安倍晴明走得近,路过窗前听到贺茂保宪、安倍晴明之类的字眼总是忍不住多听两句,然而,他也没有想到,这一听便听到了这么大一个秘密。 他原是打算提前为他们通风报信的,却不想退去之时心神不定之下碰出了声响,被发现了的源赖远自然跑不过身为正经武士的源赖亲,无奈之下只得被源赖亲软禁在家,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直到方才八岐大蛇的神国降临,源赖远这才得以逃脱下仆的看守,借着他与八岐大蛇之间莫名的感应一路寻来。 然而,随着一步步靠近旋涡的中心,某些本不该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的画面也随之涌现,他原是想在这一切结束之后与沈砚好好谈谈,无论他是什么态度,他们之间总该有一个了断。然而……现如今,看着自己脑海中浮现的记忆,再望向不远处与那位癫狂的邪神对峙的身影,源赖远不由苦笑——这到底都是什么见鬼的安排? 源赖远长叹一声,终是抬步向前走去…… 第136章 魑魅魍魉 四十 “八岐大蛇,不要再负隅顽抗了,你觉得仅凭你自己便可以抗衡我们在这里的所有人吗?”沈砚沉声喝道,他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的,他所见的八岐大蛇虽然冷漠但并不冷酷,只是从未有人教过祂什么错什么是对而已。 他相信,只要能够消灭祂心中的「魔」,祂并不是一位无法沟通、只会破坏与散布恐惧的邪神。 所以,在不断给「八岐大蛇」施加压力的同时,沈砚也并没有放弃口头劝阻「八岐大蛇」的尝试。只可惜,他的尝试似乎并没有他想要的效果…… “呵,就凭你们?”「八岐大蛇」面上的癫狂竟反而冷却下来,只见他冷笑道:“既然你们连纠正自己的错误的勇气都没有,那就带着你们的错误和这个肮脏的世界一起和我融为一体吧!” 沈砚等人默然不语,只是各自手中的动作都半分不歇——沈砚的剑域一寸寸切割着八岐大蛇的神国,即使因为狭间的特性它天然具有着不灭的特性,但是被破坏了的地方总是需要时间修复的,而只要他的剑够快,那祂的神域就来不及修复。 安倍晴明与芦屋道满亦是一刻不停地布置着结界与阵法,二人亦是多年宿敌,对彼此的习惯在了解不过,合作之下或限制敌人、或增强己方的结界接连而下,竟无一处重叠,不得不说阴阳师虽然说战力一般但辅助能力却是一等一的。与安倍晴明一同被传送来的京都的阴阳师们也默默地做着他们力所能及的事情,如果说之前他们还抱有某些幻想的话,那么在见过八岐大蛇之后他们所有的小心思便都收了起来。 狭间是没有死亡,但作为阴阳师他们可不是那些无知的贵族,狭间没有死是因为它没有「生」与「死」的概念,即使没有「死」的死亡不算死,那么没有「生」的生存又怎么能算活着呢? 安倍晴明身后,携手而来的酒吞童子、茨木童子也是各显神通——滔天鬼气喷涌而上,腐蚀过狭间的紫雾为小妖怪们营造出适宜的环境,两位本就统率一方的大妖指挥起京都的小妖怪们更是大材小用、游刃有余,在他们的调度之下紫雾的蔓延终于得到了稍许的抑制。 而护卫在安倍晴明身侧的源博雅腰间挂着佩刀与叶二,手中所持却是不知何时从宫中顺来的神弓雷上动,弯弓拉弦,雷箭自生。接连的箭矢、高超的箭术再配以绝世的神弓,加上沈砚的剑域,在箭矢与剑锋的逼迫之下八岐大蛇终于不得不挪步躲闪。 沈砚等人的攻击虽取得了些许成效,但也更证明了八岐大蛇的强大——即便如此他们都没能打败八岐大蛇,祂竟真的以一神之力抗衡他们所有人,这是何等可怕的伟力啊! 但这并不足以成为他们退让的理由。 他们或许软弱、或许自私,但是当面对真正的生死存亡的危机时,他们却有会毫不犹豫地团结在一起,因为他们知道,唯有团结与抗争他们才有一线生机,而求生是所有生物不变的本能。这也是人类这个种族面对恶劣的环境能够繁衍到现在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这般激烈的战斗与翻腾的紫雾、灵光之中,源赖远向前的脚步自然也就显得不甚起眼了。但是就算再不起眼,当源赖远绕过众人出现在「八岐大蛇」身后时,众人也都注意到了他—— “赖远君?!”虽然对自己的实力与剑术有着绝对的自信,但当发现出现在「八岐大蛇」身后的源赖远时沈砚还是不由停下了攻击,毕竟就算他有自信不会伤到源赖远,也不保证「八岐大蛇」不会把他当作挡箭牌啊!他可不打算赌一个「魔」的道德底线。 见沈砚停手,其他人的攻势也随之放缓下来。而「八岐大蛇」也不知是真的轻松还是故作轻松地瞥了他们一眼,随即大大咧咧地侧身回首望向自己身后的源赖远,蛇眼微眯:“源赖远?怎么,我的祭品,你就那么迫不及待要与我融为一体?” 源赖远听到这句话不由抽了抽嘴角,这话在他听来都显得无比轻浮,如果再想想他记忆中二人含蓄内敛的相处,再看面前这位口无遮拦的「八岐大蛇」,源赖远深深地怀疑当他恢复正常找回记忆后怕不是要羞愧自杀? 不过,他自然没有阻止祂的想法,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就是同一个人,但……反正到时候尴尬的又不是他。 源赖远还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他的人生充其量不过二十余年,而且还那么无趣,无论是对比八岐大蛇漫长的生命,还是对比记忆中那人波澜壮阔的数十载人生,都显得乏味、无可陈之处,在这种情况下,灵魂融合后以他的意识为主的可能性显而易见——微乎其微。 但他现在还是站在了这里,也不知究竟是受前世的记忆的影响,还是他本就是这么一个舍己为人的人,总之,他几乎没有犹豫太久就选择了站出来,因为那将是让「八岐大蛇」清醒过来的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也将是让平安京再度恢复安定的最保险的办法。 尤其是在知晓「八岐大蛇」发狂的原因后,他更是坚定这个想法——“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本来不就是一体的吗?” “你愤怒、不甘、嫉妒,可你可曾想过,你所希翼、渴求的那些本就是你所拥有的呢?” “愤怒使你放弃了思考,嫉妒使你蒙蔽了双眼,傲慢使你面对近在咫尺的真相而选择了忽略——承认吧,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的嫉妒才是阻止你拥抱温暖的元凶。” 说话间源赖远一步一步向「八岐大蛇」逼近。 “住口!”「八岐大蛇」的神色再度扭曲起来:“你又不是我,不过是一个渺小的人类罢了,谁给你的权力来肆意揣度我的感情?不过是一只小虫子,又怎么能理解我?” 说话间,「八岐大蛇」周身的蛇影瞬间疾射而出直向源赖远面门扑去。沈砚挥剑欲救,却终是晚了一步,疾飞而出的剑光终是没能拦下飞扑而出的蛇影,旁人更是因为距离太远而无力回天。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蛇影扑到源赖远面前,然后……然后与他融为了一体?! 众人俱是不由瞪大了眼睛,沈砚也是一愣,旋即想起他与源赖远相见后发生过的事情——一分为二的因果线、莫名的熟悉感,再加上他方才所说的那些话,福至心灵间沈砚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种本不该有的猜测……不,不可能的吧?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未免太蠢了些,他不该犯这种错误的……可、可是,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呢? 沈砚的心砰砰直跳,呼吸也不自觉地渐渐急促起来——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 似乎是在映证他的猜测,融合了那些蛇影的源赖远周身紫雾翻涌,身形也渐渐虚幻起来,「八岐大蛇」亦是面露惊恐之色,因为祂发现祂的力量正在不受控制地向源赖远涌去,就仿佛……仿佛要将他们两个融为一体一样。 不!这不可能!就算是融合也应该是以他为主的融合啊!那不过是一个卑微的人类祭品罢了,为什么?为什么这景象似乎他们的融合不分先后、不分主次……这、这不应该啊! 「八岐大蛇」尚余的少许还未被愤怒侵蚀的理智并不足以支持他思考那么深奥的问题,所以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过程中,已然虚化了大半的源赖远突然转过头来,对沈砚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嘴唇翕动,无声地笑着说了一句话。 沈砚的心跳蓦然漏跳一拍,眉梢眼角顿时染上了难以自制的喜色,那是长久以来期盼的愿望突然实现的狂喜——因为他看到他在说:阿砚,等我。 这还真是令人惊喜呢……阿英。 —————— 源赖远与「八岐大蛇」的融合在源赖远的主动之下显得异常顺利,而因为被动接受献祭的「八岐大蛇」却显然并没有那么高兴,因为那伴随着完整的灵魂涌现而出的记忆,简直是对祂自怨自艾的执念地赤/裸/裸的嘲讽——祂所执念的“错误”本就是「正确」,是本不应存在的谬误…… 突如其来的打击令「八岐大蛇」的思绪混乱不已,也令祂的意识随之一点一点失去控制——归根结底祂不过是因执念而生的「魔」,当执念消弭「魔」自然也应当随之消散。而随着「八岐大蛇」的意志的动摇,早已严阵以待的叶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蓄势已久的剑意瞬间奔涌而出,将垂死挣扎的「魔」碾作尘埃。 众人只见,当源赖远与「八岐大蛇」的虚影合二为一,原本翻腾不息的紫雾陡然静止,旋即,整个狭间都为之颤抖起来,然而不等众人站稳脚步腾出手来去探查情况,便见一道剑域撕碎了他们所有人的领域冲天而起,金色的剑气上精巧地缀着银杏花纹,灿烂的金光撕破狭间生生将黑夜照作了白昼,那剑气似春风、似夏雨、似秋霜、似冬雪。 安倍晴明凝神望去,似从那剑域中看尽了春夏秋冬、看透了生死轮回。安倍晴明心中陡然一悚立刻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因为他害怕自己沉溺其中再也醒不过来,思及此安倍晴明不敢耽搁,连忙拍醒了身边的芦屋道满与源博雅,并叮嘱他们叫醒别人,莫让他们多看。 芦屋道满瞥了他一眼也没有争执,便照他的话去做了,至于八岐大蛇的危机——芦屋道满嗤笑一声穿行于金色的剑气之中,比之沈砚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剑域,若是对方对他们真有敌意光方才那一下他们这些人就一个也跑不了全都要交代在这里!在这般巨大的实力差距之下,再多的警戒都不过是徒劳的笑柄罢了。 然而此时,旁人的反应早已不在这场战斗中最重要的两位主人的关注范围之内了。 因为,此时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虽然容貌、身份已然完全不同了,但是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看着那唇角熟悉的笑意,沈砚也不自觉地抿紧了唇,绷起一张高冷的面孔,只有眼中氤氲的水汽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不过当沈砚开口的那一瞬间所有的伪装都成了徒劳,只听他声音颤抖地伸出手道:“欢迎回来……阿英。” 叶英沉默片刻,面上也不由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抬手搭上沈砚伸出的手掌。 十指交握,只闻一声叹息:“是啊,我回来了……阿砚。” 第137章 魑魅魍魉 四十一 当久别重逢的挚友相遇应该说些什么? 沈砚不知道,而且,他想叶英多半也不知道。因为他们二人现在正十指交握、相对无言,但凡他们之中有一个人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话他们也不至于这般沉默着。 不过即使是相对无言他们之间的氛围也并不尴尬,因为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只是十指交握便足以让他们从对方非人的身体上汲取温暖灵魂的慰藉;只是四目相对便足以让他们从对方非人的双目中读出千言万语的思念与愧疚…… 沈砚愧疚于自己当初的不得不离开,让他孑然独行,让他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与代价才横跨万千世界与他再度相遇;而叶英则愧疚于自己明明寻了他无数年,却偏偏在他们即将相遇前忘记了他,甚至险些将他再度推远令他们擦肩而过……如果他们真的因此错过,他一定会恨死自己的。 但,即使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愧疚与思念,他们也都没有贸然开口。因为他们都太了解彼此了,他们本就是将在乎的人看得比自己重得多的人,太多无意义的安慰与拒绝是对他们的感情的伤害,他们所能做的不过是记住对方对自己的好,然后加倍地付出代价更多的感情,仅此而已。 他们沉默,他们对视,他们牵手——这对他们而言已是万分失控的情绪表现了,人前牵手,这若是换了当年在大唐,便是他们的感情再深他们也做不出这般失礼的行为,因为他们的身份,也因为君子之交淡如水。 不过相隔无数世界,旧时时刻谨记于心的礼教与含蓄在他们心中早已模糊,再多的不好意思与羞涩在他们十指交握间早已被迅速膨胀起来的满足感挤出了心房。他们只想感受着彼此,紧握着彼此——再不分离。 他们想做,便这么做了,任何人、任何事也无法改变他们的决定。 沈砚与叶英都从彼此的眼中读出了某种坚定的信念,沈砚毫不犹豫地戳了系统询问道:“我想和叶英一起去其他的世界,开价吧。” 996第一次听到沈砚用这么不容拒绝、不容置疑的语气与它说话,所以996不敢扯皮,只一边发送申请报告一边回答道:“检测到超时空bug体叶英,符合我部特殊人材引渡规定,接受宿主组队申请,已向主脑提交申请,请宿主耐心等待回复。” 听到996的回复沈砚心中顿时便有了底,没有直接拒绝就是有戏,只要有可能他就能将这份可能变成必然! 沈砚心头一松,正待讲这个好消息告诉叶英,但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却又真实存在的词就是事与愿违——一场变故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被金色的剑域打散了的紫色雾气骤然翻腾起来,随即,伴随着地面上的阵纹蓦然闪烁了两下随后红光大盛,血色的光芒自阵法中心流转开来,而随着血芒每到一处紫雾便立时聚拢,不仅浓度更甚之前,甚至就连蔓延速度也快了十倍不止。 这般迅捷的变化即使是沈砚与叶英二人也没来得及反应,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众人被紫雾吞没…… 雾气弥散,转瞬之间便伸手不见五指。 “阿英!”沈砚心头一跳,手上的力量又重了一分,脚下也不由自主地向叶英靠了一步。 叶英立刻回握,温声安抚道:“无事,那是狭间的雾气,雾气之中万物之隙皆作虚无,但已经存在的物质是不会改变的,我还在,别担心。” 说话间叶英神力鼓动,独属于狭间神明的力量瞬时覆盖住二人,再度看到叶英熟悉的神色沈砚终于松了一口气,手中的力道也不由松了些许,但却仍未松开叶英的手——方才的体验实在太过糟糕,他可不想还没刚刚再会便将重逢的挚友给丢了,至少……至少也要等系统给出肯定的回复之后再说。 不过被挚友安抚了之后,沈砚看着周身的紫色雾气也不由皱起了眉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之前还认为这雾气是……你的能力,原来它并不完全受你的控制吗?” 叶英闻言不由苦笑:“如果是之前的话,那它确实是我的能力的一部分,但是……它更是狭间所固有的特性,「八岐大蛇」布下的阵法激化了这些狭间之雾,便是我想要强行镇压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闻此,沈砚也不由一顿,侧首望向身侧的友人失笑:“说起来这事还真是阴差阳错啊。” 想起此间诸事的起因,叶英也是羞得面色绯红:“快莫要取笑我了。” 沈砚见状不由偷笑,虽然他方才与「八岐大蛇」对峙时也没少说令人羞耻的话,但叶英显然比他的脸皮要薄得多。有些时候就是如此,如果只有自己尴尬那他说不定会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当身旁有比他还尴尬的小伙伴时,他便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尴尬,嗯,或许是有人垫底的缘故吧。 总之,二人很快默契地将这些黑历史忘在了脑后,迅速将精力投注到了眼前的境况上——“这究竟是什么状况?我方才好像看到那阵纹似乎有向四方联通的趋势,难道这阵法还能与其他四方祭坛相连不成?”沈砚皱眉问道。 叶英闻言不由苦笑,沈砚也不由一愣,旋即不敢思议道:“你没有跟我开玩笑吧?!” 叶英叹息:“你觉得我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吗?那四方阵法虽看似是一主四副的形式,但事实上任何一座祭坛都可以作为主祭坛,只要一方祭祀成功,便可以呼应四方,激活所有的阵法,而且,阵法的效用也远比你们想象中的更加恐怖。” 沈砚心中隐隐有了不妙的猜测:“有多恐怖?” 叶英沉声道:“它所覆盖的范围虽然只是京都,但其效用并非只是将京都同化成与狭间类似的环境,而是真实地打开狭间与现界的出入口,一旦当京都完全化作狭间的一部分,那么狭间吞噬现界就将只是时间的问题。”因为没有神明能够直面整个狭间的威能,即使是天照大御神也不行。 对于这一点沈砚二人心知肚明。 听过叶英的解释后,沈砚更觉棘手,但焦躁之余沈砚更多的则是无法理解:“你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将现世吞噬对你有什么好处?据我所知你的力量源于狭间中的此世之恶,而世间之恶半数之上源于人类,你让狭间吞噬现世,人类就将不复存在,你的力量也将消失大半……你说你究竟图什么?” 叶英哑然,这个问题让他怎么回答?难道他要告诉沈砚祂原本是想将人间化作狭间让他无处容身,是想将他囚禁于狭间让他再无法逃离祂的掌控?别了吧,这种事情「八岐大蛇」做得出来,他却说不出口啊! 好在沈砚也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结,毕竟他也知道做出这种事情的「八岐大蛇」精神状态明显不是太好,他自然不能和祂一般计较。而且现在重要的不是原因,而是——“那这阵法有什么办法停止吗?” 叶英沉思片刻,不由面露踌躇之色。沈砚见此也不催促,只默默地注视着他。在沈砚的目光之下,叶英原本早已编织好了的谎言却迟迟说不出口,这可真是……要了卿命啊!对上沈砚那双澄澈的眼睛,叶英也不得不为之退败。 他最终还是颓然地选择了实话实说,因为他知道以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他如果说了假话沈砚不可能毫无所觉,与其到时候让沈砚为他牵心挂念,倒不如他直接一些陈明厉害,到时候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也好一同制定对策:“办法是有的,但……这个阵法是存在于我的天赋之中的,原本只有阻止祭祀这一个办法,而中止阵法的方法却是我自己琢磨的,所以……” “所以你并不确定那会面对怎样的危险,更不知道我们强行中止祭祀将付出怎样的代价。”沈砚为他补充道。 “是。”话已至此叶英也爽快地承认了其中的弊端。 沈砚抬眼与他对视着问道:“那你预计的所要付出的代价呢?” 叶英沉默了一瞬,终是在沈砚的注视下叹息道:“我会死。” 沈砚瞬间明了了他话中的含义,这一切因他而起,那么也自当由他中止,那么代价自然也应当由他来承担,即使这个代价是死亡,也在所不惜。 沈砚没有劝阻,也没有惊异,事实上如果他不那样做,那他才该惊奇,因为他所认识的叶英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呐,守护仿佛他的本能,早已深刻入骨,让他去伤害无辜之人,只怕比杀了他还要困难。他不会因为自己而玷污叶英的高洁,但——沈砚拉着叶英的手上前一步,另一只手虚虚环抱了他一下,旋即松开,轻声道:“我会陪你。”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绝不会做先走的那一个。 叶英张了张嘴想要劝阻,可当他触及沈砚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不知为何却变了个个:“好,一起。” 他知道,他拒绝不了这份情谊,更无法说服沈砚放弃。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携手前行,一同去看看那死亡的尽头究竟是何种的风景吧。 沈砚与叶英相视一笑,携手踏入迷雾之中。 第138章 魑魅魍魉 四十二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看着翻涌的紫色雾气如其蔓延开来时那样迅速地被吸入阵中漆黑的旋涡之中,感受着周身宛如被烈火焚烧一般的剧烈的疼痛,沈砚不由抿紧了唇,连脱离了危机的平安京都无法令他露出半分笑容,无他,只因疼痛实在太过剧烈了——即使已经经历过数个世界,但如此剧烈的疼痛对于沈砚而言仍是第一次体会,着实是令人难以忍耐。 但,即便如此沈砚挺直的脊背、手中的印诀、操控下的剑域仍然不敢有丝毫的失误,因为自古以来功亏一篑的事情多了去了,现在哪怕他的手多抖一下,整个平安京都要给他陪葬,那可是上万条人命啊! 沈砚虽然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大善人,但是既然做了那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况且……沈砚抬眼看了一眼对面正专心致志地注视着阵法的叶英立刻收回了目光,此事归根究底因他二人而起,此次便是因此丧命也怨不得旁人,至少黄泉路上还有挚友相伴,应当也算是一桩美事。 哦,不对,他们死后还不知道会流落到哪个世界呢,黄泉路的话恐怕是走不了了。 沈砚本不应想那么多的,但是与叶英相对而立,他也不知道在计较些什么,即便已经痛得恨不得原地自杀仍然撑着一口气不愿露怯,而当注意到拜托雾气后迅速赶来的安倍晴明等人,沈砚更是不愿让他们看到自己失态的一面,于是他也只得用这种方法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似乎这样就可以少痛一些。 不过……他以为显然只是他以为,尝到舌尖扩散开来的血腥味,沈砚甚至已经无暇分辨自己究竟咬伤了何处,毕竟比起宛如全身被火灼烧的痛感咬伤口腔中的某一处这种小伤所产生的痛觉根本就是微乎其微的,但这也已经足以让沈砚意识到他的自控力正在逐渐消失,如果再不赶紧结束的话…… 沈砚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失去意识痛晕过去,但无论怎么想,如果真的当着那么多人痛晕过去的话那实在也太逊了吧? 虽然沈砚已经不在乎多赚一点还是少赚一点认可值了,但是他对于自己的形象还是相当在意的,那种崩人设的表现在沈砚的设计中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要崩最多也只能当着挚友的面崩,这还那么多外人呢! 正当沈砚怀疑自己会不会在阵法被完全终止之前便被痛晕过去的时候,996大惊小怪的惊叫声唤回了他的神志——“宿主!你又对自己做了什么?!” “别吵。”沈砚精神一振,瞬时连身上的疼痛都忽略了大半,立刻追问道:“有回复了吗?我的申请通过了吗?” 996一噎,但面对沈砚再三的追问996也不敢怠慢,只得掠过沈砚现今的处境回答道:“代号0134剑唐世界的超脱者叶英已确认具有入职资格,已通过宿主的组队申请,具体实行将在对方同意后生效,已发放系统,预计脱离世界时激活,本系统所有解释权归主脑所有,请问是否手动激活?是否发送组队申请?” 恰巧,沈砚抬眼正看到最后一缕雾气正被旋涡吸纳其中,眼见狭间与现世之间的通道将再度关闭,沈砚心头一喜,当即回复道:“确认激活,立刻发送组队申请!” 似乎是因为听到了系统的声音与组队的申请,叶英也猛然抬头望向站在阵法另一端的沈砚,四目相对,还不待沈砚唇边艰难的笑容勾起,便只觉周身灼烧的痛感陡然一剧,纵是沈砚与叶英也不由面色一僵,然而不等他们断开与阵法的联系,便只见他们脚下的阵法连闪三下,阵法中央的旋涡瞬间扩大,将沈砚二人卷入其中后便立时消失在了原处。 安倍晴明等人惊呼着扑上前去却只见其处早已空无一物…… —————— 与此同时,沈砚与叶英二人在被卷入狭间后虽然都仿佛在急速下坠,但随着坠落的失重感出现他们周身灼热的痛觉也随之消失,二人的神色都不由为之放松了些许。 不过这样的放松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因为随之他们坠落的入口的关闭狭间最纯粹的此世之恶疯狂地向他们涌来,无论是沈砚还是叶英显然都没有与之正面相峙的能力,于是二人几乎同时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叶英对他笑:“下个世界再见。” 沈砚笑应:“再见,队友先生。” 二人相视一笑,同时阖目。下一瞬,恶念奔涌而来,瞬间便将二人的身体吞没,而不知为何,在吞噬两具神体后翻涌的恶念竟缓缓平复下来,甚至隐隐有消散之态…… 不过这一切与沈砚二人已然无关了,因为他们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开始了新的旅程。 而在某个被遗忘了的直播间中,伴随着一道“检测到主播正在脱离世界,信号已自动断开”的机械声,直播页面再次在满屏的弹幕中关闭了直播。 —————— 刚刚回到系统空间的沈砚同样听到了系统的语音提示,当沈砚反应过来系统的话意味着什么时,沈砚整个人都灰暗了,所以说……他之前的黑历史不仅挚友知道了、安倍晴明等人看到了、就连另一个世界也知道了吗?! 这样沉重的打击让沈砚即使面对可以与挚友一同前往下一个世界的喜讯都半点无法开心起来,啊,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社会性死亡吧。现在沈砚唯一庆幸的大概就是他开直播的世界并不是他所来源的世界了吧,而安倍晴明的世界他显然也不可能二次光顾,所以说……接触不到就当它不存在吧,他又何必难为自己呢? 然而,正当沈砚为自己做着艰难地心理建设时,系统带来的又一个消息瞬时让沈砚宛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蹦三尺高:“什么?我还不能和阿英分别一个世界?为什么?” “因为叶先生是新人啊,我们也是讲求公平公正的,即使叶先生是超脱者我们也会贴心地提供新手世界服务的。”996如是辩解道。 但沈砚却完全不吃这一套:“说人话。”说好的组队绑定呢?竟然还要等一个世界?这简直就是虚假宣传! 面对沈砚的冷脸996非常识时务地怂了:“因为新手世界简单不容易造成不可逆后果,我们也是要合理降低成本的,每天为你们这些系统持有者和无证穿越者善后我们也是会赔本的。” “呵。”对于996的说法沈砚不屑一顾,如果真的赔本那种生意显然是没人做的,主脑既然那么爽快地同意他和叶英组队显然是有利可图的,只不过对方想要降低成本的解释应该也是实话。沈砚沉吟片刻问道:“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让我们一起前往下个世界?我相信阿英的实力。” 996略微一顿,迟疑道:“请宿主慎重考虑,帮助队友跳过新手世界的所需认可值数额庞大,如果确认支付的话以您现在的认可值也几乎会被扣光,而如果您不选择兑换的话最多再有两个世界您就可以兑换返回原世界了。” 时隔三个世界再度听闻回家指日可待的消息说沈砚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因为于他而言回家的野望才是他兢兢业业执行任务的根本原因,但……叶英的命运是因他而改变的,他们相识相知,成为彼此生命中影响对方一生的存在,从叶英追随着他的脚步突破世界的桎梏那一刻起,他们的未来就已经注定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了。 现在让他抛下叶英、斩断羁绊兀自回归自己的世界,这么渣的事情沈砚自认还是做不出来的,毕竟那实在太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再者,认可值没了可以再赚,又不是不让他回家了,只不过是晚回几个世界罢了,大不了下几个世界他多刷点认可值,说不定很快就补回来了呢。 沈砚很快打定了主意,坚定地表示道:“确认支付。我要求和叶英一同进入下一个世界。” 996的机械音随即响起:“支付确认,宿主认可值已扣除,目前认可值余额:1024。” “滴——本世界结算已完成,任务——coser的自我修养三正在考核,当前同步率:百分之三。确认完成,考核成绩优秀,随即奖励,正在抽取请稍候。” 听着系统的提示音沈砚也不由一愣,对哦,还有任务呢……还好,虽然他忘记了有意识地调控自己的同步率但是因为见到叶英心神激荡,所以做出的冲动的举动与刀剑付丧神的神设完全背道而驰以至于同步率一路暴跌触底,竟然意外地完成了任务,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意外之喜了吧。 沈砚正走着神,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滴——收到高天原的馈赠,正在接收。” “恭喜宿主获得永久性跨界buff:稻荷神的祝福。你是神明的宠儿,你是丰收的使者,凡你眷顾之所所有的植物都将茂盛生长,凡你所至之处再狡诈的狐狸也将向你献上最诚挚的敬意与帮助,丰收与欢愉相伴,繁盛与君常随。” “滴——奖励抽取完毕,恭喜宿主获得指定世界人设卡:希腊酒神狄俄尼索斯。” “滴——是否与队友进入新世界?” “进入!”沈砚稳了稳神,怀揣着期待开始了他新的旅程,而这一次他已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第139章 番外 直播后续 ——被遗忘的直播间中—— 狐丸【暗堕】【极】:……这是殉情吧?这一定是殉情吧! 清洛:心情复杂,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小说快更新:殉情石锤了,隔壁太宰治都嫉妒哭了。 狮藕藕:?这关太宰治什么事? 小说快更新:有些人到处找人殉情都死不了,有些人见面没有一个小时就殉情成功了,你说他哭不哭? 五十六个猹猹:有一说一,难道不是因为太宰治命太硬了吗?再说了他也不是没人殉情啊,他只要想,隔壁芥川扑上去就是一个标准入水,绝对连水花都是爱他的形状。 小说快更新:我竟无言以对…… 君十九:喂喂,现在的重点难道不是他们两个怎么那么快就殉情了吗?明明刚刚还打生打死啊![我仿佛错过了一百集.jpg] 路过的阿飘:银杏,阿英……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合璧:大胆点,别想了直接锤,同步看了主播上次的录播,刨除脸不一样,源氏小哥和「八岐大蛇」融合后出现的八岐大蛇与上次直播中出境的叶英神态、习惯有九成吻合,如果不是故意模仿那么肯定是一个人没跑了。 婶婶是雷电法王:!!!怪不得沈大佬说下个世界再见!这是跨越了一整个世界的爱情啊! 狮藕藕:!我又相信爱情了! 小说快更新:啧啧啧,源氏小哥、八岐大蛇、叶英如果他们彼此的记忆并不互通的话up这是攻略了他几次?这算是几个男朋友?[贵圈真乱.jpg] 青青黍离:……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你们是腐眼看人基吗?人家难道不是纯纯的兄弟情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什么的,你们多少给我尊重一下先辈啊! 五十六个猹猹:话说,不是同一个世界这个先辈怎么算? 狐丸【暗堕】【极】:那都不重要,你们品,你们细品!生死相随,不求生同衾,但求死同穴——这不是爱情这是什么?! 婶婶是雷电法王:@青青黍离,没错,你就是一个人。 狮藕藕:@青青黍离,没错,你就是一个人。 狐丸【暗堕】【极】:@青青黍离,没错,你就是一个人。 青青黍离:好了不用艾特我了我知道我是一个人了,谢谢:) 婶婶是雷电法王:1551,我哭撩,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甜美爱情啊!我把民政局搬来了,快让他们原地结婚吧! 青青黍离:……请冷静一点,我们国/家暂时还不支持同性婚姻。 小说快更新:我不管!他们牵手了!四舍五入就是他们打啵、上/床、领证搞全套了,下次再看直播说不定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狐丸【暗堕】【极】:对!说不定沈哥现在都已经揣了崽呢?我愿用我一辈子单身换他们两个在一起!在一起! 合璧:……你们多少尊重一下科学好不好?男男生子不存在的。 五十六个猹猹:穿越都有了你跟我讲科学? 小说快更新:阴阳术都有了你跟我讲科学? 狮藕藕:神仙都有了你跟我讲科学? 清洛:嘶——cp粉竟然可怕如斯! 五十六个猹猹:难道你不是? 清洛:谢邀,我站神鹰。 路过的阿飘:……所以说,说到底还是叶沈叶可逆不可拆吗? 君十九:……所以说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没看懂吗? 乔爸爸:其实我也…… 合璧:和他们认输你就输了,对于他们而言看没看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嗑就完事了。 狮藕藕:!大家别光顾着嗑cp了,隔壁有论坛大佬整理的分析帖!没看懂直播的快去围观!冲鸭! ——隔壁论坛—— #1楼 未闻雪名 窥屏良久,本来打算保持沉默以免被查水表,但……我忍不住了!今天就来给你们818那个把狗骗进去杀的穿越up主! 首先,主播的第一次直播主题是大唐文会,出席人包括且不限于我们耳熟能详的各大盛唐诗人、文人、政客,其中涉及元素包括且不限于义务教育普及、素质教育、历史上第一所医学院的组建等等等等,总之,都是如果被证实后足以加入我们的历史和语文课本让我们背到欲仙/欲死的内容。 其次,就是这一次的直播,直播内容涉及到历史民俗方面的问题我就不献丑了,今天主要给你们分析的是up主说话时不经意间透露的信息—— 第一,up主亲口石锤,敌方身份:八岐大蛇。 第二,神秘源氏小哥的身份:源赖远,证据在录播第1:27:42左右,up喊的是赖远君,小哥身上的衣服上印的是桔梗花纹,两相结合源氏小哥的身份呼之欲出——摄津源氏始祖源赖光的二弟源赖亲一脉,家纹桔梗花,其中源赖亲的长子名为源赖远,基本可以确定了。 第三,已知源赖远是「八岐大蛇」的祭品,八岐大蛇因为怀疑up主透过他在看其他人而心生嫉妒以至怒而灭世,而在源赖远与「八岐大蛇」融合后出现的八岐大蛇自称叶英。 然后我们来稍微捋一下人物关系。up与源小哥疑似因为八岐大蛇而相识,而八岐大蛇没有上一个世界的记忆所以怀疑up在拿他当替身,于是对up因爱生恨(?)求而不得(?)然后开始报复社会(这是错误的追人示范请广大男同胞引以为戒),然后源氏小哥赶到现场主动献祭唤醒了属于叶英的记忆。 在这里需要强调一点,通过源小哥的话我们可以分析得出,小哥可能知道些什么或者他有可能保有作为叶英的记忆,因为他说:“我们本来不就是一体的吗?”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为小哥知道自己是八岐大蛇的祭品最终多半会被祂吞噬与祂融为一体,不过我觉得第二种解释有点牵强。 而且从源氏小哥站出来的过程中up的表现观察,up对于源小哥的知情多半是不知情的,而以up当年面对大唐一众大佬都没有掉过链子的演技而言源小哥的演技多半不会超过up,于是我们可以合理猜测源小哥是最近才恢复上一个世界的记忆的,时间点应该是他与up认识之后、这次与up见面之前。 而对于这一切,从叶英叶大佬出场后的表现和语气来看他都是知情的。而他所做的这一切,似乎都是为了再见到从一个世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的up(别说了我都快要快感动了,去特么的兄弟情这就是爱情!)。 最后的重点来了。 有很多网友在感叹两位大佬“殉情”的绝美“爱情”,但是我要说的是,是不是爱情暂且不谈,至少殉情这两个字是绝对谈不上的,因为,他们显然知道自己不会死!不会死的殉情算什么殉情?!这最多算是一块蹦极吧? 当然,我要研究的肯定不是他们两个到底是蹦极还是殉情,而是关于另一个严肃的问题——下一个世界再见,这究竟是up掌握了带人定点穿越时空的技术,还是单纯的只是他们之间的一个约定呢?废话不多说,直接上干货: 录播2:32:58-3:27:35之间都是up与叶英阻止狭间降临所做的努力,从这段视频里可以看出从3:07:18开始up和叶英的脸色都开始有些不太好了,其中比较明显的表现包括up变白的脸色与叶英头上冒出来的冷汗,与之前的状态对比非常明显,大家可以直接看图——[沈大佬执剑大杀四方.jpg][沈砚“花容失色”.jpg][叶英微笑.jpg][叶英严阵以待.jpg] 然后从3:07:18-3:27:35之间up与叶英的状态都是肉眼可见的逐渐变坏的,可以看得出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对他们的精神和□□都带来了巨大的压迫,甚至通过直播镜头我们可以发现到up这个时候的眼神涣散已经濒临失去意识的边缘了。 但是就在这时,3:27:36的时候up的精神明显一震,然后眼睛微睁、脸部肌肉有一个下意识地收紧的表现、头微微向侧方扭转,这是一个典型的紧张倾听某人说话的姿势,然后,up这个时候嘴唇是动了的,仔细看,虽然动作非常非常的小,但是在我24k的大眼睛下还是能大概读出这部分唇语的意思的:(别吵),有回复了吗?我的(申请)通过了吗? 括号内的部分是我没有读出来自己猜的,欢迎大佬指正。不过从已经读出来的部分可以判断出,up当时在和一个我们看不到、听不到的东西对话,根据我多年纵横网文界的经验这个东西多半是系统。再之后,up有一个眼角下弯的微笑的表情,然后是二人对视,3:28:53的镜头里叶英的表情明显是在惊讶。 再加上两个人最后的道别。综上所述,我严重怀疑up身上有一个可以穿越时空的系统,而且这个系统并不是一个特例,它可以通过一定途径获得,并且具有一定的组织性。而up与叶英现在很可能已经达成了某种合作关系,并绑定前往了另一个世界。 以上就是我的分析,最后的最后,篇末点题——最后那个对视微笑杀我!双倍美颜暴击,qaq辣鸡up要我狗命!给老娘爬! #2楼 青青黍离 打卡围观,向大佬低头。 #3楼 狮藕藕 向大佬低头.jpg …… #1526楼 狐丸【暗堕】【极】 道理我都懂,系统你们抢,分析你们来,我现在只想知道,up他下次到底什么时候开播?啊啊啊啊!我想吃糖!我不怕被喂狗粮! …… #2375楼 青青黍离 你们是魔鬼吗?这么快就盖那么多楼了,但我还是觉得他们的关系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这明明是兄弟情啊!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是爱情呢?! …… #2379楼——#2395楼 直男思维最为致命。 —————— 蓝星网安部,网名青青黍离的青年陷入了沉思,究竟是他们腐眼看人基还是……他的思维真的太直男了? 第140章 番外 后世传闻 #当你不仅拥有一本子的妖怪朋友甚至还拥有一座全刀帐本丸# “鹤丸!你再敢拿乱的化妆品去给山兔的蛙画鬼脸你就可以去死了!”姑获鸟提着刀追着鹤丸国永飞奔而过。 卷起的旋风吹起喝茶组的衣袂引发一众“老人家”的感叹:“鹤丸殿还真是数百年如一日的活泼呢~” “事实上如果鹤丸殿能少制造点惊吓,孩子们或许会比现在更喜欢他的吧。”莺丸看着被一妖一刀搞得鸡飞狗跳的庭院不由扶额。 日常归入老年组的少年太刀微笑道:“对于为父而言他们都是孩子呢。” “那倒是,事实上如果从年龄上来算,即使是大多数的大妖也比不过小乌丸殿下年长吧?”莺丸赞同道。 “说起来,小乌丸殿下应该是最年长的刀剑了吧?毕竟是东瀛刀之父呢。”被吵闹声引出来的少年审神者确认姑获鸟并没被气到会打碎某把太刀后就自然地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哈哈哈,这主公可就猜错了哦。”原本一直含笑不语的三日月宗近听到审神者的话却是忽然笑着反驳道。 “欸?竟然不是吗?”少年审神者显然也对这个答案十分意外,在得到小乌丸肯定的点头后他不由好奇地追问道:“那最古老的刀剑是谁呢?” “主公也知道的哦~”目藏新月的太刀故作玄虚地笑道。 能在一起喝茶的老人家们不管是天然黑还是腹黑总之还是颇有共同语言的,于是面对三日月的故弄玄虚似乎并没有刃打算向苦恼的审神者伸出援手,只笑眯眯地看着他冥思苦想。 “我知道的?”少年皱眉:“是本丸里的刀剑吗?” “不是的哦~” “那、那……那我实在是想不出了。”少年不由苦笑着投降。 正在这时一只肥硕的三花猫从天而降一下子扑到了少年背上,压得少年一个趔趄,随即便听到肥猫口吐人言:“笨蛋!连这都猜不到吗?最古老的刀剑当然要从神话当中找了!” “是天羽殿下!”原本和小短刀们一起围观鹤丸被锤的萤草也带着小短刀们围了过来,一脸认真的科普道:“天羽殿下,天羽羽斩也称十拳剑,是被神铸造而出的天下的第一把刀剑。” 一听到十拳剑少年瞬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对哦!还有十拳剑!不过听说那把神剑已经失传很久了,所以我才一时没有想到嘛。”少年不好意思地为自己辩解道。 肥硕的三花猫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一跃而上跳上桌卷走了桌上近半的点心,方才漫不经心地道:“说是失传其实应该叫失踪才更准确一些吧?而且,真要算起来的话,作为那件事的参与者,三日月宗近,你对那位殿下应该也有不少的了解吧?” 三日月笑眯眯地捧着茶杯,对形象喜人的大妖怪的挑衅恍若未闻,直到审神者也投来好奇的目光后方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其实也算不上多么了解吧,毕竟只是匆匆一面而已,不过那位殿下的风姿可是铭刻在我心中,即使过去了千年仍然无法磨灭呢。” “你们是在说千年前平安京中的那场险些成功毁灭整个人世的大祭吗?”拖着被削秃了半边毛的鹤丸回来的姑获鸟也参与进了讨论之中:“说起来当年还真是惊险啊,如果没有那位殿下的话恐怕这世上大半的妖鬼和全部的人类都会灭绝吧?” “是啊,谁能想到那位竟然那么疯狂地想要直接将现世吞没入狭间,如果真的让他得逞了,那恐怕我们就算现在还活着也是生不如死吧。”拉着兄长出来溜圈的源氏重宝闻言也不由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对呢,差点忘了髭切殿和膝丸殿当初也是参与者之一呢,而且……真要说起来的话萤草也是那件事的参与者吧。而且,关于那位殿下的传说虽然在人世较为稀少,在妖怪们的世界里的传文却是数不胜数,不过其中大多数应该都是假的吧?”姑获鸟说着将目光投向了和五虎退手牵手、即使过了上千年依旧怯生生的“大妖怪”萤草。 仍然是女孩模样的妖怪眨了眨眼,腼腆一笑,旋即却是爆了一个猛料:“其实那些传说也不能说都是假的。” 即使被削成秃毛鹤仍然不忘搞事的鹤丸热切地追问道:“哦哦?那哪些是真的呢?” 见鹤丸被转移了注意力暂时不会继续祸害她的崽崽,姑获鸟嫌弃地将他扔了出去,虽然会被大妖怪压着锤但鹤丸的身手还是相当不错的,被扔出去的鹤丸在空中一个空翻平稳落地,从始至终目光都没有离开萤草的身上,丝毫不顾形象地撒娇道:“说嘛说嘛,给我们讲讲嘛~” “唔~”萤草歪了歪头,脑后的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思索着说道:“比如……源氏子与天羽殿与八岐大蛇之间的恩怨情仇?再比如平安京百鬼夜行之主?还有兄妹通吃什么的~” “噗——咳咳咳咳。”三日月险些被一口茶呛死,他哭笑不得地望向萤草,对上小姑娘无辜的眼神不由失笑:“萤草殿这种虎狼之词就不要说给主公听了吧?况且,那个也只是传闻而已吧?” “欸?是这样吗?”小姑娘歪了歪头疑惑道:“可是当年平安京里的大家们就是这么说的啊。” 优雅的太刀斩钉截铁地否认道:“当然是假的!即使是平安京,听八卦和传谣言也是人所共有的通性,那个时候的传闻也是不能全都信的!” “这样啊……”小姑娘乖巧地点头应是,但是下一句却是又出虎狼之词:“我就说天羽殿下不会是那种渣男的,明明天羽殿下和赖远大人才是两情相悦,就连八岐大蛇也只是求而不得才怒而想要把天羽殿下囚禁在狭间关小黑屋酱酱酿酿,什么源氏姬君之类的根本就是假的!哼,竟然倒贴天羽殿下,真是不要脸!” 回廊之下一片寂静,当小姑娘真情实感地愤慨完后抬起头来只见众人皆用一言难尽地表情看着她,审神者与姑获鸟更是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鹤丸更是夸张地捂着心口,感叹道:“哦呀,还真是吓到我了呢!” 萤草不由疑惑地问道:“大家怎么了?”手中的大萤草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不不不,我们没事!”众人不约而同地连连摇头否认道。 见萤草皱了皱眉似乎还要继续追问,曾经在手合场上也没少被叮叮叮只配的源氏重宝连忙转移话题道:“哎呀,说起来小萤草还参加过天羽殿下率领的百鬼夜行吧?”源氏重宝中的大哥在巨大的恐惧之下堪称超常发挥地连续准确地叫对了两个人名,听得一旁的膝丸都已经泪流满面了——“呜~我才没有哭,兄长才没有只记不住我的名字呢。” 对于源氏兄弟的日常保留项目众人有志一同地选择了无视,反正这是人家兄弟之间无伤大雅的小情趣,他们闲得发慌才会上赶着凑上去破坏人家兄弟俩的乐趣呢。 而听到髭切的问话,萤草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眼睛一亮,立刻激动了起来,那个表情完全可以做成一个表情包——[你如果和我唠这个那我可就不困了.jpg] “当然!当年天羽殿下率领的京都的百鬼夜行可热闹了!”女孩激动地面色潮红像极了现世中的追星女孩。 “哟~这是在说那当统率平安京百鬼夜行的天羽羽斩殿下吗?”还扒在墙头上,显然是想翻墙进来蹭饭的滑头鬼同样激动地感叹道:“听说那位殿下当年统率的百鬼夜行的规模可是至今都没有人能够超越呢!不仅当时平安京所有的妖怪会参加,就连阴阳寮的阴阳师们有时也会参加□□呢。” “不止如此哦~”热衷搞事的白发太刀不甘寂寞地补充道:“听说当时最出名的几位大阴阳师像安倍晴明、贺茂保宪、芦屋道满都有参加过他的百鬼夜行呢!” “还有呢!”摊在茶案上晒太阳的肥硕的猫咪给自己翻了个面,漫不经心地眯着眼道:“被人类誉为东瀛三大妖中的两位——酒吞童子和玉藻前也都参与过平安京的百鬼夜行。哦,还有酒吞身边的那位大鬼,茨木童子,当年他可是那位殿下身边的常客呢。” 萤草与有荣焉地连连点头笑道:“是呢是呢,当年我在天羽殿下身边可没少见到茨木大人呢~天羽殿下超厉害的!连当年麻仓家那个通灵人都不是天羽殿下的对手呢!” 笑眯眯地听着自家妖怪和刀剑吹了半天天羽羽斩,少年也不由心生向往,但向往之余少年也难免心生疑惑:“既然那位殿下那么厉害,那他是怎么失踪的呢?” 此言一出,全场静默,少年也觉察到气氛的不对,干笑两声连忙想转移话题,却不想——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萤草眼泪汪汪地爆哭道:“都怪八岐大蛇!讨厌的邪神!不仅害死我们赖远大人还抢走了我们天羽殿下!大坏蛋!呜呜呜~” 萤草一哭,众人顿时没有了聊天的心情,连忙都手忙脚乱地安慰起她来。 斑不由抽了抽嘴角,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自己从一把抱住他用他的毛擦眼泪的萤草怀里把自己抢救出来,从众人脚下溜出人群,便看到被急得团团转转却围不进去的少年审神者,一看就来气,扑上去就是一个猫爪踩脸,将人带走,低声怒道:“夏目你个笨蛋!都说八岐大蛇对那位求而不得险些灭世了你还问?!不知道这些平安京出来的妖怪都是天籁党吗?!” 夏目确实不知道甚至不知道天籁是什么意思贵志委屈巴巴:“……哦……那,猫咪老师,那位殿下最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斑瞥了他一眼,叹息道:“听说是为了阻止那场祭祀被八岐大蛇一同拉下了狭间,从那之后就在也没有人见过祂了,不过……听说后来安倍晴明成为鬼神后去过一次狭间,从那里带回了十拳剑,但是那时十拳剑中已经没有了神灵。不过,那都只是传说而已,谁知道是真是假。” 说着斑摇着头,看似慢悠悠实则速度飞快地溜达着离开了“热闹”的庭院,嗯,他闻到了煎鱼的香味,烛台切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他要赶紧过去才行,不然的话说不定就没有他的份了,那可不行! 第141章 神爱世人 一 “滴——正在投放,因世界规则完备正在等待匹配人设。” “滴——检测到[稻荷神的祝福],检测到[世界之友],恭喜宿主获得世界的青睐,正在抽取一等神明人设。” “滴——恭喜宿主获得人设:酒神狄俄尼索斯。请宿主自行解锁人设插件。” 沈砚刚刚落地还没来得及睁眼便被脑海中系统一连串的提示音吵得头疼,然而不待他细看系统信息,便听到耳边传来嘈杂的歌舞声,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葡萄酒香扑面而来,沈砚不由微微皱眉,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无法接受谢谢酒味,就好像这具身体已经熟悉了这种环境一样。 虽是习惯了这股酒味,但听着耳边传来的吵闹声沈砚仍是打算起身寻处安静些的地方再仔细查看系统的信息。但,他还没起身,刚一睁眼便被眼前群魔乱舞的景象吓得一下子闭上了眼睛,身上那一动便凉飕飕的感觉更是令沈砚一动也不敢动。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那些男男女女喝得烂醉、衣着不整地纵歌狂欢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他都没穿衣服?别跟他提他腰上围的那块布,那也能叫衣服?!人家东瀛相扑手的兜裆布都比这块围得松松垮垮看上去随时会掉的布靠谱啊! 沈砚崩溃的内心暂时不提,他虽然只是稍微动了一下,但在这陷入狂欢的庭院之中还是有人时刻关注着他的。还不等沈砚理顺自己现在的状况,便感受到一具温软馨香的□□便已靠上了他所躺着的卧榻的边缘:“狄俄尼索斯殿下,您醒了吗?” 少女声音轻柔,语气温和仿佛怕惊扰了榻上之人。 狄俄尼索斯,一听这个名字沈砚便立刻锁定了自己放下的处境——希腊,神话中的酒神也是酿造、陶醉、狂欢与戏剧之神。 当然,名字与神职并不重要,毕竟不同于异国神话中的思想,作为一个华国人沈砚并不相信什么与生俱来的神权与神职,他只相信自己所掌握的知识与力量。现在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希腊神话啊! 如果说各国神话之中最保守最含蓄的神话是华国神话,那么希腊神话的混乱与放浪绝对能排进世界神话的前三之列,而且据他所知这位酒神好像也有着不少的“逸闻”吧? 沈砚拒绝回忆“自己”的情史,但他也知道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况且他刚刚几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认可值,所以角色是绝对不能崩的!于是面对少女的询问,沈砚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眼神迷离地对少女露出了一抹仿佛蜂蜜一样甜蜜的笑容:“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太阳已经穿过了西面的树梢。倪克斯女神与月神的马车即将飞度天际,我尊贵的狄俄尼索斯殿下,您是否已经厌倦了这毫无激情的酒会?我能否为您做些什么,才能让您醉人的眼睛里再次点燃热情的火焰?” 少女“隐晦”的彩虹屁吹得沈砚一愣一愣的,但是少女的最后一句话却是令沈砚着实地惊了一下。要知道他对自己的演技还是颇为自信的,此时却被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一眼看破自己与之前的酒神并不相同,这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不过沈砚认真打量了少女片刻后终于肯定了对方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女而已。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沈砚顿时放下心来,对方的身份注定她无法深入的了解神明,所以只需要随便找一个理由糊弄过去就是了。 “美丽的小姐请不必为我忧心。”沈砚略微垂眸调整出一个完美的角度方才抬眼露出了一抹蕴含着明媚的忧伤的笑容:“只是最近因为一些事情有些担忧,即使是这样的狂欢也无法遮掩我心中的忧虑……不过,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果你愿意帮我脱身去寻找那么一丝丝的安宁的话,我或许可以更早一些忘掉那些忧虑。” 被迫承受心机沈的美颜暴击的少女不由恍惚了一秒方才涨红了双颊连连点头道:“我可以!我愿意的!”说着少女壮着胆子拉起沈砚的手牵着他向一旁的树林行去。 狂欢的众人大多没有发现他们的动向,便是发现了看到二人相握的手,众人也不由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很快收回了目光再度投入到狂欢之中。 而沈砚虽是被少女突然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的大胆举动吓了一跳,却也并未挣脱少女的手,因为他可以看得出,少女的眼中只有钦佩与仰慕而没有任何其他的邪念。因此,沈砚也乐于接受对方对他所展露的善意。 跟着少女的脚步奔跑过一片小树林抵达另一处空旷的道路之上时,沈砚看着少女气喘吁吁的模样与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绯红的耳根,也不由放柔了声音询问道:“不知道我可不可以知道这位美丽善良的小姐的姓名?” 少女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直视俊美的神明,只敢低声回答道:“伊莎塔娜。” 沈砚闻言笑着告别道:“那么下次再见时请允许我为您送上报答的礼物——请不要拒绝,这是对您的善良的回报,美丽的伊莎塔娜小姐。” 伊莎塔娜被他的笑容撩得根本找不到北,自然也无从谈起拒绝、反驳他的话了。沈砚不由松了一口气,便趁机偷溜出了伊莎塔娜的视野直奔奥林匹斯而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之后,原本在他心中腼腆害羞的少女却是笑容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最后她甚至不得不伸手掩面来遮挡自己夸张到骇人扭曲的笑容以免吓到他人,只听她喃喃道:“狄俄尼索斯殿下~哦~完美的狄俄尼索斯殿下~您那么好……好想好想、好想好想把一切都献给您啊……” —————— 沈砚匆匆而行,路上顺手接收了系统补发的插件,就在插件加载完毕的一瞬间沈砚也终于知道自己的演技为什么连伊莎塔娜都没能骗过了。不同于东瀛神话中堪称泛滥的神明,希腊神话中的神明都是拥有其独特的神职的,而神明是否拥有神职对其所造成的影响是决然无法掩饰的。 当酿造、狂欢、陶醉与戏剧的神职融入他的身体,沈砚便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空虚之感,那种感觉似乎只有无节制的饮酒、醉倒、狂欢才能勉强充填一二,沈砚感受到自己的胸膛中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它在叫嚣着、渴求着、疯狂着,他低头望向身侧喷泉的水面,终于从水面的倒影中明白了伊莎塔娜口中的眼里的火焰究竟是什么意思。 真是……丑陋啊。沈砚略微蹙眉,勉力压下自己心中的空虚,捧起一把水扑在自己脸上,这才堪堪冷静下来。对于希腊神明的风俗沈砚不想多做评价,如果只是语言习惯、穿衣打扮沈砚也不是不可以忍受,但要让他在感情上真的那么放浪形骸——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以忍受! 沈砚一直觉得人与野兽之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会克制自己的欲望,拥有独特的礼仪道德,如果人连自己的□□的都无法克制,那与野兽又有何二异?不过是套了一具人的皮囊罢了。所以,神职可以收下,但要让他像原身那样耽于酒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正当沈砚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接收神职后内心的波动,举步打算先回酒神的神殿调整一二再去找叶英时,便见一道倩影自远方袅袅而来。 沈砚自认自己的审美标准还是相当之高的,但是远远望见奔来的女神,沈砚还是为之失神。因为她实在是太美了,不仅仅是容貌上的恰到好处的绝美,更是气质上令人心折的魅惑与诱人的魅力。即使是常人做来会让人觉得难看至极的奔跑的姿态,在她做来却是令人感到赏心悦目。 几乎不需要更多的思考沈砚便已经认出了来人的身份——美神,阿芙洛狄忒。 沈砚远远望见她看到他后陡然亮起的眼睛,沈砚顿时心生警兆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要告诉他原身和阿芙洛狄忒还有一腿!说实话,沈砚对于希腊神话的了解并不深入,在没有细细查阅原主漫长的记忆前他实在无从得知原身与阿芙洛狄忒之间究竟有什么爱恨纠葛,但是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沈砚都不打算将这种关系继续下去。 要知道,那可是阿芙洛狄忒啊!即使沈砚的希腊神话学得再不好也知道她是火神赫菲斯托斯的妻子,战神阿瑞斯的情人,一个绝对可以和宙斯比情人数量的女性海王啊! 沈砚是断然不愿与这种女人牵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的,但是系统此时却是给他来了当头一棒,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沈砚脑海中强烈的拒绝,996突然幽幽地说道:“酒神和阿芙洛狄忒现在正在热恋中,不出意外他们很快就可以确定情人关系。” ?!!沈砚真的是被系统突然爆出的大料给吓到了,他可不敢和阿芙洛狄忒谈恋爱,酒神虽然也是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但是比起司职锻造与战争的神明,他这个酒神明显不能打啊!虽然他自身剑术是不差的,但没有办法的是酒神的技能根本没有点这一项啊!如果不想崩人设,他的剑法短时间内是绝对不能用的。 看着阿芙洛狄忒越来越近,沈砚心中也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只想着自己找什么样的借口才能得以脱身。 正当沈砚慌乱地环顾四周时,一道从广场另一边路过的身影吸引了沈砚的目光,金发的男神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头望来,二者四目相对,瞬时都不由露出了惊喜了目光。沈砚当即看也不看阿芙洛狄忒便向着另一侧的金发男神奔去,同时不忘呼喊道:“阿波罗、阿波罗等我一下!” 第142章 神爱世人 二 “阿波罗?”阿芙洛狄忒远远看到狄俄尼索斯向其他人奔去自然是气愤万分的,她原想着若是让她知道是哪个小贱蹄子抢了她的男人她一定要让她好看,却不想匆匆追来却只看到两位高大俊美的男神。 阿芙洛狄忒惊疑不定地望着面前的二神,要知道在奥林匹斯,可千万不能高估任何神明的节操,虽说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都是男神,但是他们在一起也不是绝对没有可能的,要知道无论是阿波罗还是狄俄尼索斯都是有过同性情人的,更何况两位男神都高大俊美、力量强大,如果他们两个走到一起恐怕任谁都只会觉得般配。 但是,让阿芙洛狄忒介意的是这两位平日里几乎没有交集的男神究竟是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而且更重要的是——狄俄尼索斯最近可是正与她在热恋之中!他怎么能又抛下她去和阿波罗在一起?!这简直就是对她的魅力的最大的质疑! 即使那是阿波罗也绝对不允许! 思及此阿芙洛狄忒的目光瞬时锐利起来,即使是最柔弱的美神在涉及到她所在乎的尊严与荣誉时她也绝不吝于像一位战士一样去捍卫她的荣耀。 沈砚虽然不知道阿芙洛狄忒到底脑补了一些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是比起刚刚接收完阿波罗的神职与神权的叶英,沈砚对于奥林匹斯众神的了解显然要更加深入一些。沈砚见躲不过,连忙抢在叶英之前上前恶人先告状地问道:“我亲爱的阿芙洛狄忒,是谁让你比花儿更娇艳、比宝石更耀目的容颜上染上了愁容?” 阿芙洛狄忒一听这话瞬间露出了笑颜,这种反应才对嘛~她就知道没有人可以忽视她的美丽,果然,狄俄尼索斯还是爱着她的。 阿芙洛狄忒笑着攀上沈砚的臂膀,葱白的手指轻柔地划过他的胸膛,媚眼如丝地暗示道:“还能是谁?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比木头还要愚钝的家伙,你这些天都在忙些什么?难道你还想让我再怎么主动?你等下是不是终于有时间来我的神殿里的花园赏花了呢?” 沈砚被自己身上的触感激得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了,要知道他来的时候虽然顺手穿了一件衣服,但是……这个时代的衣服真的是和一块随意披在身上的浴巾没有什么两样,阿芙洛狄忒的手几乎毫无阻碍地便触上了他的肌肤。 但却不敢露出任何反感的神态,因为他知道如果激起了阿芙洛狄忒的好胜欲那么事情只会变得更加糟糕。 于是沈砚装出一副鬼迷心窍地模样看着阿芙洛狄忒,却又在听到阿芙洛狄忒最后的邀请时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为难的神色。 果然阿芙洛狄忒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娇嗔道:“怎么?难道你还不想和我一起赏花吗?” 沈砚连忙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当然不是!可是、可是我还有工作需要请阿波罗帮忙,不知道什么时间才可以结束,我怕漫长的等待让你感到疲惫。” 阿芙洛狄忒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只见狄俄尼索斯神色紧张与往常不小心惹她生气后的表现一模一样,而阿波罗也是瞥了她一眼之后便厌恶地别过头去。 看到这番景象阿芙洛狄忒终于相信了沈砚的解释,虽然她应该对阿波罗的反应感到愤怒,但是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自从她害死月神阿尔忒弥斯的恋人与其撕破脸皮后与姐姐关系甚深的阿波罗便一直不待见她,这般反应才是他的日常状态。 既然一切如常那便说明她的美丽一如往日,她的魅力也并无削减,至于狄俄尼索斯究竟会不会来找她赏花——那重要吗?她等下也不一定会回神殿,毕竟她又不是只有狄俄尼索斯一个情人。至于狄俄尼索斯所说的工作她更是半点兴趣也没有,她可是美神!她只需要负责美就够了,至于工作什么的,她只要笑一笑,多的是人愿意帮她做。 至此阿芙洛狄忒终于失去了对沈砚二人的兴趣,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你们去忙吧便身姿袅袅地独自远去。 状似痴迷地目送阿芙洛狄忒远去后,沈砚方才收起自己的演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刚刚那一刻简直就是他人生中的演技巅峰啊!如果不是有狄俄尼索斯神权中的戏剧能力加持,沈砚还真不一定有信心能够骗过在情爱方面极为敏锐的美神。 沈砚心中为自己的犀利演技庆幸之时,也同时打定主意,回头就把自己关回神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反正阿芙洛狄忒换男友比换衣服都快,只要他躲上一个月等她有了新欢她多半就会忘了他了。不过,出色的演技并非百利而无一害,它显然是一把双刃剑,比如—— “阿砚……这位姑娘……并非良配。”沈砚刚转过脸来,便听但叶英迟疑却语重心长地劝导。 沈砚闻言不由扶额:“阿英!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喜欢谁也不可能喜欢阿芙洛狄忒这种的啊!这是原主留下的风流债,与我可没有关系。” 说着沈砚略微一顿,小声提醒道:“阿波罗,你该改口了。现在我应该叫狄俄尼索斯才对。” 叶英闻言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如果沈砚真的喜欢阿芙洛狄忒那款他真的担心自家挚友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毕竟那种女人……无论怎么看都不简单。松了一口气地同时叶英也愉悦地笑道:“那……狄俄尼索斯,你叫我福珀斯就好。” 福珀斯阿波罗,前者显然是给最亲近的人的优待。至少对于阿波罗而言这个名字除了被创造出之日起,这还是他第一次让他人这样称呼他。 对于叶英表达亲近的小手段沈砚万分受用。于是,沈砚笑道:“那么,福珀斯,不请我到你的神殿去坐一坐吗?” 叶英展颜一笑,眉眼温顺:“我的荣幸。” —————— 太阳神殿中的缪斯女神们今天真的是满头雾水。因为,她们的主神阿波罗殿下今天的行为非常的反常。常日里阿波罗每每驾驭着太阳巡游天地回来后总是心情不错的,这时他总会乐意于吟诵一首诗歌再或是弹起竖琴为她们演奏一曲,而她们自然也乐意于为自己的上司捧场,并为他记录今天创作的诗歌。 作为灵感女神,缪斯们总是对才华横溢的人或神有着天然的好感,更何况阿波罗作为奥林匹斯的主神一向是风评相当不错的,他高大、俊美、强大且对感情专一,他虽有过许许多多的情人但他总会在一段恋情中全心全意、矢志不渝。更重要的是——他不吃窝边草啊! 总之,对于这样一位性格温和、力量强大、容貌养眼还不会觊觎自己的美色的上司,缪斯女神们绝对是一百二十万个支持与拥戴的。可是就是她们所拥戴的神明今天回来时却是满面思索之色,甚至连看没有多看她们一眼便急匆匆地出了门,更不要说和她们一起弹琴作诗了。 缪斯女神们对视一眼,顿时发现了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要知道阿波罗一向热情洋溢,鲜少会做出这种怠慢美女的举动,如果他真的如此了的话……缪斯女神们对视一眼,眼中都不由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如果他真的如此的话,那么其中绝大多数的原因将来自于爱情。 当初阿波罗被厄洛斯的金箭所控制疯狂地爱上达芙妮时便是如此,仿佛除了他所钟情的人之外,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再入他眼。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就太糟糕了,缪斯们对视一眼烦恼不已。虽说感情应该是阿波罗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但是作为阿波罗的属神,阿波罗的情绪其实对她们有着很大的影响的。 因为,一旦阿波罗陷入热恋无暇他顾时她们作为居住在太阳神殿与阿波罗最亲近的属神,就不得不承担起阿波罗的一部分工作,虽然都只是阿波罗日常的普通工作,但对于阿波罗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对于最多只算是二等神的缪斯们而言也是十分困扰的。 所以缪斯们很快讨论出了应对的方法——她们要尽快找到让阿波罗殿下眷顾的那个人的存在,然后无论是帮助阿波罗殿下追到人还是用计破坏阿波罗殿下的追求计划,都要尽快帮阿波罗早日摆脱这种沉迷其中的现状才行。 阿波罗虽然心不在焉,但是他出门缪斯们也绝不敢妄图通过跟踪他来寻找他的“心上人”的踪迹,于是缪斯们只能从侧面出手,趁着阿波罗离开神殿的时间缪斯们悄悄地分头去打听今日太阳巡游过的城池中都有哪些美女、美少年。 不过她们注定无功而返。巡查半天还是一无所获的缪斯们不由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她们也委实想不出她们的殿下今天究竟为何那么反常了。然而正当她们百思不得其解,为之烦忧时,只见她们所担心的阿波罗笑容灿烂、朝气满满地从门外走来,而在他身边与他有说有笑的神也是他们再熟悉的——同为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的酒神狄俄尼索斯。 缪斯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位殿下有说有笑地走进内殿之中,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内殿的大门关闭。都称得上一句聪颖多智的缪斯女神不由对脸懵逼,这道题实在不在她们能够解答的范围之内啊!本来无论阿波罗看上的是哪个人类国家的公主或王子,甚至于是奥林匹斯上的某位二等神乃至一等神,她们也不是没有办法帮他助攻一二,可是如果这个对象是同为主神的酒神的话…… 缪斯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对不起,阿波罗殿下这次真的只能靠您自己了,因为,这道题它实在超纲了啊! 第143章 神爱世人 三 “我觉得今天之后关于你我的绯闻只怕要传遍整个奥林匹斯了。”缪斯女神们的惊讶的神色沈砚自然无法忽视,看到她们的表情沈砚就已经猜到了即将流传出去的传言,为此他也只能苦笑着跟叶英自嘲道。 叶英思及自己脑海中在系统的指导下接收的记忆,即使只是查看了一小部分便不由令他面红耳赤,不过脸红之余也足以让他粗略地认识到奥林匹斯的风土人情了。而在理解沈砚这句自嘲的含义后,叶英的第一反应却是不由露出了担忧的神色:“那阿芙洛狄忒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刚刚虽是骗过了阿芙洛狄忒,可是如果奥林匹斯上传开某些传言,只怕那位自傲的美神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但,叶英没有想到的是,沈砚不忧反笑:“这你可以放心,人们呢总是更喜欢相信自己亲眼看到和亲耳听到的东西。”所以阿芙洛狄忒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即使听到了传言,她也只会觉得只有她自己掌握了真相,并为此洋洋自得而不会想起来找他的麻烦的。 说着沈砚甚至还心情颇好地冲叶英眨了眨眼睛。虽然这次的世界确实有些考验他的下限,不过如果是和叶英传绯闻的话也不是不行,毕竟比起和那些根本不熟悉、说不定还会觊觎他的肉/体的男男女女传绯闻,倒不如和叶英这个知根知底的老朋友合作,至少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躲掉大半的情感纷扰了。 毕竟阿波罗的“专情”可是整个奥林匹斯都出名的,只要坐实了他们的“恋爱”关系,就不会有那么多扰人的莺莺燕燕过来烦他们了。毕竟,没有人敢说自己能够承受得起两位主神的怒火。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不缺被神明追求而为了保全贞洁赴死的人,也更不会缺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想要搭上高位神明的人类、精灵、仙女乃至下位神明。 总之,沈砚思来想去,突然发现让旁人误会他们的关系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深知彼此的为人,君子坦荡荡,他们知道他们的关系是不掺杂任何杂质的便够了,至于旁的流言蜚语——何必为了那些不过是点头之交的人的莫须有的传言而疏远了自己最亲近的朋友呢? 反正沈砚是做不来那种愚蠢的事情的。 不过……沈砚想着想着突然发现叶英似乎还未给他回复,这可不像他,要知道叶英虽然话少但是别人与他讲话,他总是会耐心倾听并回应的,更何况是与他交谈,叶英更是鲜少有沉默的时候。沈砚立刻担忧地望过去,却只见那双陌生却又给他熟悉感的湛蓝色眼睛正专注地望着他。 沈砚被这样盯着难免有些心里发毛,不由迟疑地问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却见叶英忽而笑道:“不,没有。只是没有想到阿砚……狄俄尼索斯你还有那么……活泼的一面。” 听到叶英的话沈砚也不由红了脸,什么活泼,应该说是半点也不稳重吧?不过叶英会感到惊奇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毕竟无论是纯阳子还是天羽羽斩都是端庄稳重的人设,但他如今的表现…… 沈砚不由抬手捂脸,他真是太得意忘形了,竟然因为见到叶英太过高兴就忘记了注意自己的言行……叶英不会被他吓到了吧? 沈砚一时有些不敢去看叶英的反应,如果叶英突然发现他并不像他所认识的那样成熟稳重他会不会后悔和他组队?要知道系统的组队绑定也不是不可以解除,而且叶英是自行突破世界束缚的超越者,即使在系统的判定中也属于精英人才,如果他想解除绑定,沈砚也找不到办法挽留他。思及此沈砚心中不免患得患失了起来。 然而正当沈砚忍不住胡思乱想之时,只觉一只温热的手掌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握着他的手腕,将他遮挡着脸的手掌移开,沈砚抬眼只见叶英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面前,二人之间的距离甚至不足一尺,沈砚甚至能够感受到光明神身上温暖却不灼人的温度。 “阿砚,不必如此,做你自己便好,无论是什么样的你我总是能够一眼认出来的。”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你在我心中都是你,因为是你,所以永世相随,所以至死不弃。 毫无障碍地读懂了叶英的潜台词的沈砚瞬时变成了一只煮熟的螃蟹,脸上又红又热,沈砚甚至怀疑这时在他脸上放个鸡蛋都能被蒸熟了。 沈砚不自觉地反手回握住叶英的手的同时,嘴上却是口不对心地“埋怨”道:“真是的,你这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总不至于才刚刚接收了阿波罗的记忆就已经把他的情话技能学了十成十了吧?学习能力再强也不应该是这样用的吧?” 叶英虽然还不知道世界上有傲娇这个词,但是曾经去过西域,并且颇受明教猫猫们欢迎的叶大庄主深谙撸猫的真谛,见他有炸毛的迹象,叶英便自然地借着二人交握的手,牵着沈砚向神殿深处行去,同时在为自己辩解之余主动地转移话题道:“我这可全都是肺腑之言,不过,说起阿波罗——怕是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了。” 沈砚果然立刻便被叶英转移了注意:“什么事情?” 叶英轻叹一声,声音低落道:“分手。” “……分手?!”沈砚惊讶之余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以希腊诸神的节操与一见钟情的频繁程度,如果阿波罗没有恋人那才是令人惊讶的事情吧。不过,这样看来,穿越被附送情缘的似乎就不止他一个了,这么想来突然败坏叶英名声的负罪感更少了甚至还有点激动了怎么办? 叶英自然也无法忽视沈砚眼中的好奇,不由失笑:“为何如此惊奇?你不也要和阿芙洛狄忒分手吗?” 沈砚瞥了他一眼反问道:“和阿芙洛狄忒谈的恋爱能叫分手吗?” 叶英不由哑然,这么说好像也没有毛病?阿芙洛狄忒的情人加起来能绕奥林匹斯三圈,和她分手……这在奥林匹斯众神眼中根本算不上新闻,即使被甩的另一方也是同为主神的狄俄尼索斯也是一样。倒是她什么时候甩了战神阿瑞斯真心爱上火与工匠之神赫菲斯托斯那才是奇闻一件吧? 二人相似一笑,即使彼此都顶着陌生的面孔,漫长的离别的时间也未能疏远他们的关系,只能让他们愈加明晰对方对于自己的重要性——世间知我者唯君而已。 来都来了,说不定殿外的缪斯们都已经不知道把他们二人的关系脑补成什么奇怪的样子了,沈砚与叶英也索性便直接借着这次机会将自己所扮演的人物的记忆都细细翻查了一遍,然后又彼此交流了一番各自的经历与日后的打算。 索性这次系统并未给他们设定什么奇怪的任务,他们即使只是按部就班地扮演好自己的人设,时间一长自然也就可以攒够认可值前往下一个世界了。 只不过……已经知道了沈砚花掉几乎所有的认可值与他绑定的叶英却并不认可沈砚想要划水的想法:“你不必顾忌我的,这个世界虽然……十分豪放,但是宇宙之中世界千奇百怪,日后说不定还会遇到比这更奇怪的世界,如果都只靠时间来积攒认可值的话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家?” “你需要更多的认可值,我们应该更加主动地去获取更多的认可值。”面对神色认真的叶英沈砚实在无法说出反驳的话语,毕竟对方也只是为他着想而已。但沈砚真的很想说——挚友啊,你大可不必这么努力,在这个世界太过引人注目他真的很担心你的贞操啊! 沈砚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吧,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也是想早一点回家的,既然叶英都这么说了,那么努力一点就努力一点吧,大不了他们以后注意一些,即使那些希腊神再怎么没有节操也总不好当着他的面挖他的墙脚吧? 至于说如何获取认可值——神明自然要做神明改做的事情,至于具体如何实施这还需要他们实际了解过这个世界的人类们的风土人情后再做打算。 毕竟两位神明的记忆中关于人类的生活的了解并不怎么深入,他们还需要更加深入的了解才能制定后续的计划。 当沈砚与叶英终于将两位神明漫长的神生经历交流完毕,又确定了为彼此挡掉所有烂桃花的基本行动策略方针后,沈砚二人才恍然惊觉,距离他们二人进入神殿已经不知不觉间过去了整整一个月了! 沈砚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才忽然想起,奥林匹斯圣山上是没有黑夜与白昼之分的,而神明的身体自然也是无法感受到饥饿与疲惫的,再加上神明的寿命绵长记忆庞杂,他们不知不觉间就花费了一个月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嗯,不值得大惊小怪……个鬼哦!缪斯们看到他和叶英一起走进太阳神殿内殿,然后他竟然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出来!沈砚简直已经不敢想象那些传言会怎么编排他和叶英的关系了,一出门便感受到缪斯们投来的敬佩中混杂着同情的复杂目光,沈砚迈出的脚步不由停顿了一瞬——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砚与叶英对视一眼,当即决定离开奥林匹斯去人间避避风头,却不想他们前脚都还没出门,后脚便在太阳神殿门前撞上了宙斯、赫尔墨斯和阿尔忒弥斯。沐浴在众人各不相同的目光下,即使是沈砚与叶英这般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动作也不由僵硬了起来,不就是个绯闻吗?用、用不到这么大的阵仗吧? 喂喂,身为主神,你们都那么闲的吗?!连神王都这么八卦,这个奥林匹斯怕不是迟早要完! 第144章 神爱世人 四 宙斯、赫尔墨斯、阿尔忒弥斯这三个看似互不相干的神明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呢? 原来,久居冥府而郁郁寡欢的冥后珀耳塞福涅近日不知为何生了病,甚至连离开冥府的力气都没有了,但眼看着春天越来越近,珀耳塞福涅的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这样一来她自然也没有办法离开冥府返回奥林匹斯了。而作为春神的珀耳塞福涅无法回归大地,作为春季植物之神的阿多尼斯自然也没有理由离开冥府了。 阿多尼斯可半点也不喜欢冥府的环境,而作为被阿芙洛狄忒所迷恋着的美少年,阿多尼斯自然也有着任性的资格,于是当赫尔墨斯前往冥府引渡灵魂时阿多尼斯守在冥府入口向他祈求,请他带信给阿芙洛狄忒,请她来冥府接他,使他得以离开这个令他恐惧、厌恶的地方,而不是只能等到第二年才能回归大地重见光明。 作为同样恋慕着阿芙洛狄忒的赫尔墨斯对于阿多尼斯着实谈不上多少好感,但是看着面容憔悴的美少年,赫尔墨斯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的请求,答应替他传信给阿芙洛狄忒,不过阿芙洛狄忒是否会答应他的请求那就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了。 因此赫尔墨斯一回到奥林匹斯便向美神的神殿奔去,路上却是偶然间听说了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的绯闻。作为消息最为灵通的神明之一,赫尔墨斯自然知道阿芙洛狄忒近来与狄俄尼索斯的亲近。 但是他与阿波罗也算得上是好朋友,此时听闻他们二人的绯闻自然也猜得到以阿芙洛狄忒的性格会做出怎样地举动。于是更加着急地向美神神殿行去,想要通过转移阿芙洛狄忒的注意力来抢救一下自己的老友。 但是赫尔墨斯没有想到的是,他赶到神殿后看到的不是愤怒的阿芙洛狄忒而是笑眯眯地在与丘比特玩耍的美神。这让赫尔墨斯如何能不惊奇?作为雄辩之神赫尔墨斯自信即使自己惹怒了阿芙洛狄忒也能及时安抚住她,于是好奇他便直接开口问了原因。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阿芙洛狄忒的回答却是让他更加好奇了。 “他们?他们又没有在一起,不过是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罢了,我为什么要生气?还是说你觉得我不如阿波罗美?” 阿芙洛狄忒这话赫尔墨斯没法接,他自然不会说阿波罗更美,但是,口中赞美阿芙洛狄忒之余赫尔墨斯也不由心里暗自嘀咕,这个问题真的让人十分为难啊!毕竟如果说阿芙洛狄忒绝对是女神中最为美丽的,那么阿波罗绝对是男神中最为俊美的,即使是被美神与冥后宠爱争夺的植物神比之光明神也少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所以……狄俄尼索斯和阿波罗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呢?替阿多尼斯将话带到后赫尔墨斯因为心中有事也没有再多逗留,而是扭头奔向了宙斯的神殿,毕竟这奥林匹斯山上如果谁能够对所有情况了如指掌,那么这个人选非宙斯莫属,更何况两位主神相爱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事情。如果是阿芙洛狄忒这种滥情的也就算了,可阿波罗可是出了名的专情,这件事容不得他不慎重。 要知道,如果说如今的奥林匹斯有哪位神最有资格推翻宙斯的统治的话,那么除了宙斯的兄弟们之外,他的孩子中阿波罗绝对是最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神王的。如果阿波罗和狄俄尼索斯走到了一起,那么再加上阿尔忒弥斯的话,十二主神中阿波罗身边一下子就占了四分之一,这可是一个大消息! 虽然宙斯这段时间正沉迷于与伽倪墨得斯玩乐甚至头脑不清到想让他取代青春女神的工作,但是赫尔墨斯带来的消息还是让他瞬间清醒了大半,那可是阿波罗啊!对于他的这个儿子,宙斯一向是颇为忌惮的,毕竟他是极少数能够在权柄、威能上可以与他一较高下的神明。 阿波罗再加上阿尔忒弥斯和狄俄尼索斯,这样的分量足以让宙斯舍弃他的新宠与赫尔墨斯一起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光明神殿上。至于为什么不是光明神殿之中……自然是因为神殿是每个神明最后的自留地,即使宙斯是神王也无权侵犯其他神明的神殿,如果他真的那么做的话,那就真的相当于向阿波罗宣战了,这种事情纵使他脑子再不清醒也不可能去做的。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始终没有看到狄俄尼索斯从光明神殿中离开的迹象时,宙斯也不由开始慌了,那些传言该不会是真的吧? 而当阿尔忒弥斯从好友雅典娜口中听说某些传言而赶回奥林匹斯时,宙斯也坐不住了,当即便带着好奇的赫尔墨斯一起赶了过来。不过三神皆被缪斯女神们挡在了门外,而这里又是光明神殿,他们也不敢强闯,只得乖乖在外面等待。 不过好在是三个人一起等,还可以聊聊天缓解一下尴尬,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那才是尴尬至极呢。当然,这个聊天也只是宙斯与赫尔墨斯在聊而已,阿尔忒弥斯现在可没有心情照顾他们的心情,毕竟对于她而言,一母同胞的弟弟可比宙斯这个种马父亲重要多了。 她最是了解阿波罗的专情,他之前的恋人们都因为各种意外死去,那倒还好,只需过些时间他便能平复伤痛,可是如果他和狄俄尼索斯恋爱……一位主神可不会那么轻易的陨落,再加上酒神惯常的放浪形骸,她着实担心自家傻弟弟会被甩,然后每每见到狄俄尼索斯就会陷入长久的哀伤之中。 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情就真是太糟糕了,她发誓到了那时她绝对不介意用她的银弓送狄俄尼索斯去地府!她相信哈迪斯绝对不会拒绝多一位主神级别的冥神的,毕竟冥府神口紧缺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然而令阿尔忒弥斯三人都惊掉了眼睛的是,狄俄尼索斯与阿波罗之间相处的氛围竟然超乎他们所有人的想象,那种亲密无间的默契与和谐感……阿尔忒弥斯甚至都有些想要打消自己拆散他们的打算了。 不过想的事情归根到底和实际情况是不同的。即使阿尔忒弥斯是处女神她也能够轻易地看出来狄俄尼索斯与阿波罗之间并未发生什么超乎友谊的关系。但是正因如此阿尔忒弥斯的心情愈加沉重了三分。 希腊神明重欲、纵情,对于他们而言喜欢的必然要用尽一切手段去得到,只要得到了对方的身体对方的心迟早也是他的——希腊诸神惯有的思维。阿尔忒弥斯也深知这点,但她同样也知道自家弟弟在情爱方面向来有着某些堪称天真至极的坚持,比如忠于每一段恋情,比如必须先得到对方的心与允许才会进行下一步…… 总之他有很多在奥林匹斯众神看来颇为矫情的坚持,但就算如此阿波罗也鲜少会给让人拒绝他的机会,如果对方不答应他必然是要坚持不懈甚至死缠烂打的。而现在,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之间显然并不简单,可阿波罗既没有死缠烂打也没有和他达成好事,阿尔忒弥斯的心瞬间便提了起来——完了!她家傻弟弟怕不是已经陷进去了! 而阿尔忒弥斯可以看出的事情宙斯和赫尔墨斯自然也能够看得出来,不过与阿尔忒弥斯的如临大敌不同,两位直男见此便已然松了一口气,在他们看来没有欲的爱情显然是不完整的,所以他们根本不是真心相爱,既然如此便不需要担心他们之间形成什么牢不可破的联盟了。 不过,就算真的相爱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大不了他想办法指使人撬了阿波罗墙脚直接让他们反目成仇就是了,反正也不是没有操作的余地,宙斯暗戳戳地想着。 叶英毕竟是正人君子,对于宙斯等人心中龌龊的猜测并没有太多的通感,可沈砚是什么人了,他可是经历过那个像大染缸一样的信息大爆炸的时代的人,几乎只一眼便看出了宙斯等人心中不可与人言的小心思,心中顿时不痛快了起来,啧,这些神啊,难道人与人之间就没有单纯干净的感情了吗?真是愚昧! “不知神王来此有何贵干?”沈砚也不拐弯抹角径直问道,他可不担心得罪神王,毕竟…… 宙斯果然露出了一副心领神会的暧昧笑容,不过他当然是不可能承认自己是专门过来看八卦的,于是眼睛一转瞥见赫尔墨斯顿时计上心头,面上瞬时端起了一副威严的面孔,轻咳两声正色道:“自然是为了找阿波罗——冥后珀耳塞福涅近来卧病不起,病情那么长时间也没有起色,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让阿波罗去一趟冥府为冥后诊治一二,不过没想到来的实在不巧。” 宙斯嘴上最是这么说着,眼睛中却是充满了算计,阿波罗虽是医药之神但他同时也是光明之神还是一位男神,由他去往冥府本是不合时宜的,但宙斯哪里在乎这些,他甚至恨不得阿波罗和珀耳塞福涅走在一起,既能给他哥哥戴顶绿帽子,还能拆散狄俄尼索斯和阿波罗,简直一举两得,这么好的计划,他简直就是个天才! 宙斯一向不屑掩饰他的野心,对此即使是沈砚都丝毫不觉惊奇,不过他既然想算计他们那他自然也没心情给他面子,只翻了个白眼随口应下,便直直地盯着宙斯,眼中写满了你怎么还不走。 宙斯也不生气,只乐呵呵地与他们告别回去继续和他的小情儿快活去了,而剩下的阿尔忒弥斯看了看自家眼里只有狄俄尼索斯的傻弟弟,又瞥了一眼一旁地赫尔墨斯,也无法多说什么,只一咬牙一句话没说又怒气冲冲地跑了。 赫尔墨斯见状又收到沈砚不善的目光,赫尔墨斯立刻转移话题道:“既然你们要去冥府,那我先带你们去一下德墨忒尔那里吧,作为冥后的母亲,她说不定会有一些其他的事情拜托你们。” 沈砚挑了挑眉,倒也没有拒绝赫尔墨斯的“帮助”,不过,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德墨忒尔是希腊神话中农业的保护神吧?沈砚与叶英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不过沈砚面上依旧挂着不耐烦的神色,只道:“那就麻烦你了赫尔墨斯。” “不麻烦不麻烦。”说话间,一行三人便已向着早已封闭多年的丰饶女神殿行去。 第145章 神爱世人 五 丰饶女神殿,典型的希腊式神殿,每一处立柱、每一条精致的纹路无一不彰显着这座神殿的主人的身份不凡。 她是司掌农业的女神,她是谷物女神,亦是赐予这片大地丰饶的慈悲者,是立法之神,是妇女和家庭的保护神,更是一位被伤透心的母亲。 昔日生机勃勃的神殿此刻却大门紧闭,原本立柱上缠绕的花藤此刻却早已枯黄。没有人敢冒着触怒德墨忒尔的危险来清理这些已经枯败的花藤,枯黄的藤蔓、凋零的花朵更是为这座神殿又添了三分荒凉。 明明德墨忒尔也是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可是她的神殿此刻看起来却似乎比之一些二等神还要破败——沈砚不由向赫尔墨斯投去狐疑的目光,这种状态的德墨忒尔真的会见他们? 赫尔墨斯自然不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即使只是借口他也能够使谎言变为现实——“德墨忒尔,德墨忒尔,珀耳塞福涅生了病,美丽的容颜正如凋零的花儿一般衰败,今年恐怕无法将春天带回大地了。我们将会去看望她,你有什么话需要我们带给她的吗?” 赫尔墨斯话音未落,他们面前的殿门便已无声自开。赫尔墨斯不由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沈砚与叶英对视一眼却皆是目光沉痛地跟在赫尔墨斯身后走进了丰饶女神殿。 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深爱着自己的孩子的母亲,他们无法弥合她所受到的伤害,但他们可以尽可能的不要再伤害到这位母亲伤痕累累的心。 沈砚与叶英的沉默也很快提醒了赫尔墨斯,他面上的笑容很快消退下去,正色着带着沈砚二人向神殿深处行去。 随着众人越走越深,沈砚只觉得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直到见到端坐在神座上的德墨忒尔,此刻的丰饶女神殿中已是一片凛冬。 沈砚与叶英皆是不由垂眸掩去自己眼中的触动,这究竟是何等的悲伤才能使四季如春的奥林匹斯陷入三九寒冬呢?要知道,德墨忒尔可是谷物女神而不是冰雪女神啊! 沈砚与叶英不开口,赫尔墨斯却似乎已然见惯了德墨忒尔的这番情态,丝毫没有反应地规矩地行过礼狗便想开口向德墨忒尔说明情况。但是,话还没出口便被德墨忒尔堵了回去:“既然你暂时不打算去冥府那就回去吧,我不喜欢殿内有太多的闲杂人等。剩下的我会告诉阿波罗的。” 赫尔墨斯被噎的一梗,却又不敢反驳这位连宙斯都敢威胁的女神。毕竟,他短期之内确实没有去冥府的打算,至少在阿波罗离开冥府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去的。毕竟,一个光明神和一堆冥神……根本不需要预言的能力赫尔墨斯便已经猜到了冥府未来“热闹”的场面。 赫尔墨斯也不担心自闭多年的德墨忒尔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毕竟这些年珀耳塞福涅也不是第一次生病了,阿波罗也不是第一次跟他来这里了,而德墨忒尔的态度向来还是较为友善的,所以面对德墨忒尔毫不客气的逐客令,赫尔墨斯当即乖乖地退出了神殿。 不过这其中还发生了另一件小插曲——听到德墨忒尔的逐客令后沈砚自觉地想要退出神殿,但脚下还未来得及动一步,便被叶英抓住了手腕。 只听他道:“他也要去,不是闲杂人等。” 赫尔墨斯不知为何腹中突然生出了一股酸涩的饱胀感。他不由奇怪地瞥了一眼沈砚与叶英,一时甚至有些怀疑他之前关于二人的关系的判断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不管到底是不是他的判断出了问题,他已经没有了继续停留的理由,只得脚步不停地离开了丰饶女神殿,而沈砚却是在德墨忒尔的默许之下留了下来。 赫尔墨斯离开后,殿中一片寂静,无论沈砚还是叶英其实都不是多么善于言辞的人,德墨忒尔更是自闭神殿多年未曾与人交流了,一时之间三人相对竟是无一人开口。 最后,还是叶英主动开口问道:“不知您让我们留下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嘱咐我们的?” 德墨忒尔听到他先开口也不由松了一口气,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她着实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主动与人沟通交流了,不过如果只是回答别人的问题,又是与她的女儿有关,德墨忒尔心理上的压力便已然小了大半了。 只见她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神座,最终跪伏在他们面前,祈求道:“阿波罗,请帮帮我,帮帮我那可怜的女儿吧,我不能看着她就那么凋零在阴暗冥府,求求您,请您帮助她重归光明吧。” 叶英吓得连忙退开一步,避开德墨忒尔的大礼,随即连忙上前扶起她道:“何至于此?” 不过对比叶英的慌乱与温和,沈砚的表情却是一瞬间便沉了下来,反手扣住叶英的手腕,便一步上前挡在了德墨忒尔与叶英之间,冷声道:“德墨忒尔,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帮珀耳塞福涅离开冥府……呵,你不觉得你太高估了我们吗?” 那可是冥后!她竟然想让他们从冥府在哈迪斯的眼皮子底下将冥后偷出来?她也太高估他们的能力了吧?呵斥德墨忒尔间,沈砚还不忘捏了捏叶英的手腕示意他冷静,这可不是心一软就可以答允的事情,虽然他也很同情珀耳塞福涅的遭遇,但是这个世界的风俗便是如此,他与叶英暂时还没有对抗一整个世界的规则的力量,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叶英被自家好友护在身后,感受到沈砚身上传来的紧张的情绪,叶英不由无奈,他真的有些好奇自己在挚友心中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形象了。他虽然心软但也自认并不是什么老好人,他是不是忘了他当年也是上过战场、执剑斩杀过上万戎狄的杀神了? 虽说德墨忒尔那一跪确实吓到了他,但是从脑中找到了关于珀耳塞福涅的信息的叶英其实也是并不打算答应德墨忒尔的请求的。珀耳塞福涅的处境虽然令人同情却也并没有危及生命,但如果他们答应了德墨忒尔的请求并付诸实施的话,那么他的生命都将会遭受到威胁,叶英虽然心善,却也不是滥好人的傻瓜。 “抱歉,德墨忒尔,这件事情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帮到你,更何况就算我们将她带出了冥府,她可是吃过冥石榴的,她终究是要返回冥府的。”叶英婉拒道。 但是德墨忒尔显然并不死心,沈砚见状不由皱眉,当即拉起叶英便想离去,却不想巨大的稻谷骤然拔地而起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沈砚与叶英的脸色瞬时便不好了起来,二人同时扭头望向德墨忒尔,叶英拉住愤怒的沈砚,只沉声道:“德墨忒尔殿下,您是想要与我们为敌吗?” 德墨忒尔面色惨白,阿波罗战力强大她是知道的,但她没有想到,作为新生的神邸,神职中并无战斗类司职的狄俄尼索斯竟然也有这么可怕的杀气,他真的是酒神而不是战神吗? 德墨忒尔虽然心有疑虑,但是她也无意探知沈砚的秘密,毕竟她不关心沈砚的力量自何而来,她只需要知道他们越强大,对于她而言就越有利就是了。德墨忒尔白着脸,丝毫不敢耽搁地回答道:“请您息怒,我并无意冒犯,只想请您先听听我的计划。到那时您再做出任何决定我都不会再阻止您了。” 德墨忒尔言辞恳切,再加上念在她一片慈母之心,沈砚与叶英还是勉为其难地留了下来,打算等等看她究竟还想说些什么。 “我本来是有犹豫究竟要请谁帮我的。”德墨忒尔垂首道:“但是这一次见到您,我觉得,那个人就是您了。” 德墨忒尔的话让沈砚不由翻了个白眼,虽然他也觉得叶英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场,但是他们并不需要这种给他们带来无限的麻烦的信任好不好? “看得出来,你们都深爱着彼此……所以我想真正明白爱的含义的你们也能够明白我的感受,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女儿在冥府受苦,不能看着她被那样的幻境一天天磨去天真、快乐乃至生机。”德墨忒尔说着已是泪流满面:“我并不是一时兴起,我已经思考了太久了。” “阿波罗殿下,狄俄尼索斯殿下,我早已叮嘱了我的女儿,只要你们愿意帮她逃离冥府,她便会分裂出自己的冥后神格将那作为冥石榴的规则的载体留在冥府。哈迪斯与我的女儿之间早已没有了感情,只要冥后的神格依旧留在冥府,他是不会介意她的离去的,这对你们并没有任何损害。” 事实上如果这是哈迪斯默许的事情的话,他们也不介意帮上一把,毕竟那也是个可怜人,如果可以他们能帮上一个自然便要帮一个。可是,谁又知道这些话是德墨忒尔用来欺骗他们的,还是真的。要知道分裂神格的代价可是极为昂贵的,珀耳塞福涅分裂冥后神格后恐怕不仅不再是冥后,就连春神恐怕也做不了了。 德墨忒尔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动摇,立刻乘胜追击道:“如果你们不放心甚至可以去询问冥王殿下的意见,我曾经与他达成过共识,只要您愿意掩护我那可怜的女儿的行踪并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他也会为你们提供一定的帮助的。” “既然哈迪斯愿意相助,那你又为何要求助于我们呢?” “在我为她换好新的身份前我需要有人为我遮掩她的踪迹,不要令她被宙斯发现。” 听到德墨忒尔的解释后,沈砚与叶英对视一眼,终于还是点了头:“我们会询问哈迪斯,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们也不会吝啬我们的帮助。” “感谢您的仁慈!”德墨忒尔喜极而泣:“日后您如果有任何用得到我的地方,请务必不要客气,我愿为您献上最诚挚的帮助、忠诚乃至生命。” 对于德墨忒尔的话他们不置可否,沈砚二人来这一趟惹上这么一个大麻烦也无意久留,不过,在离去前,沈砚回首望向望着他们的背影目露感激的德墨忒尔,意味深长道:“如果真有需要你效忠的那一天希望你不要后悔才是。” 德墨忒尔不由一愣,旋即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请您放心,我不会后悔的。因为,您已经帮助一位母亲完成了她一生最后的心愿。” 第146章 神爱世人 六 离开丰饶女神殿,沈砚二人并未急着前往冥府,因为赫尔墨斯离开后没有他引路的他们只有两种方式可以出入冥府——要么通过泰纳斯海角附近的地狱门,通过地狱三头犬的看守、渡过冥河最后抵达冥府;要么一直向西,前往奥克阿诺斯的彼岸,从那里可以直入冥府。 不过相比较而言,还是泰纳斯海角的入口距离要更近一些,即使那里有地狱三头犬,还有贪婪的卡戎,但是毫无疑问,他们既不缺少金钱,又有能够弹奏出这世间最美妙的音乐的阿波罗,所以旁人进入地狱门所需要遭遇的危险对于他们而言根本算不上危险。 所以,沈砚二人决定从泰纳斯海角前往冥府。不过在此之前,叶英还是先召出了自己的圣鸟——雪白的乌鸦,由它们先向哈迪斯告知了拜访的时间。虽然奥林匹斯的神明们并不讲究这些,但叶英却不会因此失礼,他们此行本就要带走冥后,如果再不告登门,那就真成了不速之客了。 藏剑叶家素以君子道规训本家弟子,叶英自然无法做出那等失礼的事情。况且,在前往冥府之前,他们还需要验证另一个问题——希腊诸神的威能究竟是只能通过赐予与掠夺获得,还是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修炼而使之增长? 这项实验并未被他们安排在光明神殿,而是二人一同回到了酒神神殿。 不同于光明神殿中拥有着众多的缪斯女神与有相应司职的宁芙,沈砚的酒神神殿显得颇为冷清,甚至就连灯盏躺倒在地上都无人过问。 沈砚只瞥了一眼便猜到那是上次众人一同狂欢时忘记扶起的灯盏。不过,狂欢过后狂欢的众神自然回去各司其职,留给他的自然也就只有一地狼藉与满殿冷清了,毕竟,作为酒神狄俄尼索斯其实不过是一位新生的神邸罢了,如果没有十二主神之一的身份他在奥林匹斯圣山上甚至不如火神赫菲斯托斯起眼,至少人家还有一个美丽至极的妻子,而他几乎一无所有。 不过,那是狄俄尼索斯。沈砚并未将这些乱象放在心上,他神殿中的宁芙、属神虽少,但总是有些的,等她们不知道从哪里的狂欢中清醒过来后自然会回来收拾残局。而他现在所要做的,只是引着叶英从一片狼藉中穿过,进入内殿,封闭神殿的大门,然后再与叶英一起验证他们的种种猜测。 只是验证一下他们的种种猜测,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所以当太阳再次升起、当雪白的乌鸦带回哈迪斯的回应时,沈砚与叶英也已经得出了他们想要探寻的问题的答案——希腊诸神沉迷享乐鲜有努力修炼的并非是其不思进取,而是希腊神明们的能力更加概念化,拥有即上限,区别只在于个人如何应用而无法改变其能力本身的强弱。 不过,他们也并非没有增强自身实力的机会,如阿波罗可以从曾经的太阳神赫利俄斯身上夺走太阳的权柄一样,他们也可以通过某些方法夺取或划分属于自己的权能。只是,对于沈砚与叶英而言,第一个方法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除非有人想伤害他们,否则他们是绝不会做这种通过伤害别人来增强自己的事情的。 而除了给自己创造新的神职外,自身已有的权能也并非无法增强,只是比起他们从前水滴石穿的修炼,这里更讲求一个“悟”字。如狄俄尼索斯悟到用葡萄酿酒,酒神便成为了他的神职。而每当他创造出新的酒类或者酿造方法时他作为酒神的权能就会得到一定的增强。 沈砚觉得这才是希腊诸神变强的真正途径,不过这种变化对比他们本身所拥有的浩瀚神力实在太过微小,所以希腊诸神不思进取的行为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没有人喜欢去做又辛苦又几乎没有收获的事情,尤其还是在他们衣食无忧、近乎心想事成的前提下。 但,不幸的是这条路对于沈砚二人依旧行不通。因为当他们到达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神力便已经固化,除非他们用他们的知识为这个世界带来某些好的改变,否则为了维护世界平衡,这个世界的世界意志是不会允许他们的神力随着他们所拥有的广阔的眼界而无限制地疯涨的。 不过,这对于他们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限制,因为……他们本来就已经决定好了要搞事情了啊! 沈砚与叶英相视而笑,携手登上了阿波罗的天鹅战车,向着地狱之门而去。虽然他们现在的身份是神,但是他们的胸中跳跃的永远是属于人的心啊!人之一生,固有一死。既然他们已经决定给这个世界带来一些全新的面貌,那么就让这一切从死亡归流之所开始吧。 毕竟,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死亡不过是另一段“人生”的开始罢了。 —————— 沈砚与叶英虽都经历过不止一个世界,甚至上一个世界中还有着冥界这样的存在,但是无论是被困于狭间的八岐大蛇,还是化作神剑的沈砚都未曾前往过那里,所以,真要算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证死亡后的国度。 叶英怀抱里拉琴弹奏着动人的音乐,二人举步,越过昏昏沉眠的三头犬,穿过漫长的黑暗,乘上卡戎的船渡过漆黑的冥河,然后在死神塔纳托斯的引领下穿过真理田园,最终抵达了冥王神殿。 “奥林匹斯的来客,你们为何而来?”遣退诸位从神,哈迪斯的语气并不好地询问道。 虽然阿波罗在信中说明他们是受德墨忒尔之托来看望珀耳塞福涅的,可是哈迪斯又如何看不出这其中必然还有其他的原因,毕竟,即使珀耳塞福涅是冥后,也还劳动不了两位主神来看望她,即使是她的母亲德墨忒尔恐怕也没有这份资格。 所以,哈迪斯几乎可以笃定,他们二人必然是为了其他的事情而来的,而这件事情必然关乎他或冥府的利益。 沈砚与叶英并不在意哈迪斯的语气,毕竟奥林匹斯与冥府、与大海关系不佳本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连凡人都曾听说过神王与自己的兄弟们的争斗。而且,沈砚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他有一位宙斯这样的兄弟,他和他的关系恐怕也好不起来——大概也只有叶英这样的好脾气才能容得下这种兄弟吧。 沈砚想着不由偏头望向叶英,说起来他家那几个弟弟也都不是什么省心的吧,也不知道后来他们有没有又给他惹出什么麻烦。 感受到沈砚的目光,叶英虽是有些不解他为何突然担忧地看着他,却他仍是回了沈砚一个大大的笑容,无论沈砚在担心什么,他只需要告诉他他现在很好,那便足够了。 哈迪斯看着殿中“眉来眼去”的二人一时有些憋气,虽然他不知道酒神和阿波罗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但是……他们该不会就是来在他面前炫耀的吧?把狗捉到面前杀?!他发誓如果他们是故意的他绝对要把这两个家伙扔进冥河洗澡! 不过显然,沈砚二人并没有挑衅哈迪斯的想法,于是二人俱是很快认真起来将自己二人真正的来意向哈迪斯说明了。 哈迪斯听后不由沉吟了起来:“这件事德墨忒尔确实与我提起过。”他与珀耳塞福涅之间早已没有了所谓的感情,而且珀耳塞福涅作为春神其二等神明的神力想要负担起冥后艰巨的职权委实太过艰难了些。如果不是因为只有拥有冥后他才能完整地掌控冥府的权柄,哈迪斯根本不在乎珀耳塞福涅存在与否。 对于德墨忒尔的建议哈迪斯并不反感,珀耳塞福涅愿意分裂神职将冥后权柄交还对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毕竟珀耳塞福涅只是分裂神职而非死亡,只要他为其保持充足的神力供给,它就会默认冥后一直存在,这样他既少了一位与他貌合神离的身后,权柄又没有丝毫削弱。 哈迪斯对于此事的态度自然可想而知。 但不反对是一回事,帮他们又是另一回事。无论怎样珀耳塞福涅是他的冥后,放她离开对他的威望与颜面都是一种损害,即使他们可以合力隐瞒这一真相,但那依旧存在着泄密的风险。他并不喜欢冒险。 “你们有什么办法保证她离开冥府不会被宙斯发现?要知道天空也是他的眼睛,当初即使不是我早到一步,宙斯也迟早会发现被藏起来的她。我虽然可以容许她们母女重聚,但我绝不容许我那令人作呕的弟弟染指我的东西。”哈迪斯言语间十分冷肃,看得出确实是非常讨厌宙斯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况且哈迪斯的疑虑并非毫无道理。 叶英当即给出了自己的承诺:“阳光会为她隐蔽踪迹。” 沈砚随之表示道:“狂欢的歌舞会为她转移神王的视线。” “我们甚至可以为她改头换面、更换神职。从此世间将再也没有珀耳塞福涅。”沈砚见哈迪斯似有动摇,如是说道。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答应德墨忒尔帮忙的范畴,叶英却并没有阻止他的做法。因为他相信,沈砚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必然有其自己的理由。 而他对珀耳塞福涅这么不遗余力的帮助也令哈迪斯不由为之感到疑惑:“德墨忒尔究竟许诺了什么,竟然让你们愿意为了她得罪宙斯?” 沈砚轻笑一声,虚虚倚在叶英身上,斜睨着神座上的哈迪斯,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知冥王殿下对宙斯这位神王怎么看?” 第147章 神爱世人 七 对宙斯怎么看? 哈迪斯险些笑出声。 虽然他并不想波塞冬一样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述说着自己对神王之位的觊觎,但是他对宙斯的不满也是实打实的。 先不提宙斯将他打发来冥府、给他添乱甚至意图染指他的妻子的种种新仇旧怨,单说宙斯作为神王是否称职这一点就足以引起哈迪斯强烈的不满。毕竟天空、海洋、冥府的三位王者之一冥王,哈迪斯可以说是三王中最尽忠职守,且最为负责的一位。 或许哈迪斯身上仍然有着希腊诸神所共有的种种缺陷,但是他的责任心与事业心也是绝对不容小觑的。要知道,哈迪斯最初抵达冥府时这里可是一片荒芜、一无所有,冥府的种种规则、爱丽舍、冥府诸神都是他一个一个完善、搜寻或建立起来的。可以说如果没有哈迪斯就没有现在的冥府,仅凭这一点,哈迪斯面对宙斯与波塞冬时就足以自傲。 不过,沈砚的这个问题的关键显然不是他对宙斯的看法,而是这其中所表露出的他对宙斯的看法。 “你想帮阿波罗登上神王之位?”哈迪斯的目光在沈砚与叶英之间逡巡良久,最后玩味地问道。 “不。”沈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并不吝啬于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哈迪斯:“我要开启诸神黄昏,自我之后,天地之间,神威不复。” 哈迪斯闻言也不由呆怔了许久,他没有想到沈砚会给他一个这么石破天惊的回答,但他并没有急着反驳沈砚的冒犯,而是沉默了下来。 如果他是宙斯或是波塞冬,他或许已经暴跳如雷了,但是他偏偏是哈迪斯,还是执掌冥府的冥王,没有人能够比他更明白万事万物终将归于死亡的宿命,即使是神,也将归于寂灭。这是深埋在他心中的秘密,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他并非没有抗争过,成为冥王就是他的一次尝试,然而越是了解越是绝望。 所以,时至今日,他早已放弃了无能的狂怒,如果沉眠是他们注定的命运,那么坦然的迎接最后的命运或许就是他为自己保全的最后的颜面了吧。 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他深藏于心的秘密竟然被一位年轻的神明这么光明正大地再次挖出来摆在了他的面前,而且,对方还未他提供了另一条他从未想过的疯狂的道路——哈迪斯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是动心了的。 然而哈迪斯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那我更不该帮你了。”即使沉眠是他们最后的归宿,他也不打算加快自己的“死亡”,疯狂地将所有神都拉下水一同沉沦显然并不是什么理智的做法,不过为了博一时快活就放弃不知道还可以延续多久的漫长的神生,哈迪斯可不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但我如果说我能够为你们争取黄昏后的新生呢?”俊美的酒神口中吐出的话语就像他所酿造的葡萄酒一样,令人为之迷醉、为之疯狂。 哈迪斯瞬间便成神座上站了起来,面上沉稳的神色再也维持不住:“你说的是真的?!” 沈砚神色坦然,十分光棍地回应道:“是真的,但我不保证成功。”说着他站直身仰头望向殿上的冥王,宛如蛊惑人心的塞壬一样呓语道:“即使只是一线生机你也愿意赌一把吗?” 不知为何哈迪斯面上纠结的神色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沉默久久地盘旋在冥王神殿之中,就在沈砚几乎认为他会拒绝他时,却忽而听到哈迪斯喟叹道:“只要有机会便足够了。” 虽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沈砚还是不由失神,竟然那么轻易就答应了?事实上他几乎没有打算一次说服哈迪斯,如果哈迪斯拒绝那他自然会邀请他帮助叶英夺取神王之位,毕竟无论是诸神黄昏还是神王更替都不过是他们的目标中附带的一部分,只要能够推动他们的计划,那么方式其实并不重要。 因为大势从来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神能够阻止的,这是时代的潮流,是世界的意志,是社会发展的必然。 不过如果能够得到哈迪斯的帮助那自然是更好不过了。 似乎看出了沈砚神色中的惊疑,哈迪斯忽而露出了一抹与他惯常的冷面不同的笑容:“你觉得我会拒绝。是,这是一场豪赌,事实上我也觉得自己十分疯狂,竟然仅凭一句话就相信你。” “但,如果你已经经历过最无望的期望,那么你会愿意抓住黑夜中任何一丝火星,哪怕它可能会将你烧的尸骨无存。” 沈砚从哈迪斯的话中读出了某种意味——这是一位早已预见了诸神黄昏的神明。 沈砚与叶英不知道哈迪斯是从何时又是如何得知这个结局的,但这个认识足以令他们对这位冥府之主肃然起敬——因为他就是在这样的绝望中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建立起了冥府。是他给予了那些来到冥界的游魂们开始新的人生的机会,在绝望中给予他人希望,即使哈迪斯或许多多少少有着神明的通病,但是这样的作为足以令他伟大,也足以赢得他们的尊敬。 抱着对这位冥府之主的敬重,沈砚站直身、伸出手,再次郑重地发出了邀请:“冥王殿下,您愿意帮助我们开启诸神黄昏、帮助人类建立全新的秩序、帮助这个世界也帮助您自己迈向通向新生的道路吗?” 哈迪斯走下神座,缓慢而坚定地握住了沈砚伸出的手掌,漆黑的双眸中仿佛酝酿着某种可怕的风暴:“我将帮助你们、帮助世界,我们将在诸神的坟墓上重建全新的秩序,我们将在漫长的永夜中迎来新生。我将倾尽全力,为诸神的辉煌鸣响最后的丧钟。” 两手相握,未来的命运已经悄然变化。 —————— “你想为他们留下火种?”离开冥王神殿后一直未曾干涉沈砚与哈迪斯的交锋的叶英突然问道。他们之前谈好的不过是如何教授这个世界的人类在诸神的阴影下生活得更好而已。或许那会使神权有损,但却也动摇不了诸神的根本。对于奥林匹斯众神而言人类的信仰并不是必需品,虔信徒向浅信徒的转变并不足以令麻木的诸神警觉。 可是沈砚如今在做的事情不同,如果被诸神知道他现在的谋划,诸神一定会联合起来讨伐他,因为他已经动摇了诸神的根本,这是他们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 沈砚闻言不由轻叹一声,苦笑道:“抱歉……我只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的人与神会麻木至此。”如果连珀耳塞福涅都必须屈从于命运与强权,那么人类的未来又在何方?诸神的庇佑?恐怕要称作诸神的枷锁才更加形象吧? 如果当久处黑暗之人见到日光都不思逐光而行,那么这个族群就真的完了。这是沈砚第一次接触神权至上的世界,而仅仅只是这短暂的了解与接触,便让他恍若窒息——曾经有人总结了三座大山,而在这个世界,单单神权这一座大山就比三座大山还要沉重得多。 人不该这样麻木地活着。沈砚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叫嚣。 沈砚不由苦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喜欢给自己找麻烦,明明他并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啊——明明他杀人时甚至连负罪感都微薄到可怜…… 正当沈砚不可抑制地陷入沉思之中时,一只温暖的手落在了他的头顶,揉乱了他本就有些凌乱的发型,“你永远不用和我道歉。”沈砚转头只见叶英神色认真地说道:“不用顾虑我,去做你想要做的,我会一直站在你背后支持你。因为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我想要做却不敢去做的伟大的事业。” 沈砚的呼吸不由一窒:“这可真是……你真是太高估我了啊。” 沈砚没有想到自己在叶英心中竟然有着这么光正伟的形象,这一认识实在是令他有些惶恐,沈砚想要解释些什么:“我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那不过是无数前人曾经做过的事情……”沈砚说着说着不由消了声,能够青史留名并被后人铭记的先烈们又有哪位不伟大呢? 沈砚突然认识到自己一直以来似乎走入了某些误区。 不过……“事实上,你不必妄自菲薄,世间知道该做什么的人数不胜数,然而敢将思想付诸于行动并指引所有人方向的,是你。”与毫不吝啬地赞扬着他的叶英对视着,沈砚突然不再去纠结方才的事情了,无论后人如何评判他的功过,但现在的生活是属于他自己的。 他只是做他想做的,仅此而已。 无论平凡还是伟大,对于他,对于叶英而言,他只是沈砚,仅此而已。 这便足够了。 沈砚展颜一笑,主动收回了目光,望向不远处的爱丽舍笑道:“你再这么夸下去我可就要骄傲了,说那些都还太远,我们先着眼于现下吧。你觉得我们帮珀耳塞福涅找个什么样的新身份更合适一些呢?”说话间沈砚的唇角不知不觉地上扬。 叶英的神色也愈加柔和,他并不会与沈砚争辩什么,因为没有人比见证了大唐的改变的他更能够理解他的伟大。不过,说到珀耳塞福涅的神职,叶英也不由思考了起来:“时序女神?虽然已经有了三位时序女神,但并没有象征冬季的女神,也没有完整意义上的十二时划分,冬季因她而产生,如果她获得时序女神的神格的话可以一跃成为最强的时序女神吧?” 然而沈砚却否决了叶英的提议:“不,现在的时序女神是规律女神忒弥斯的女儿们,她不会允许他人来分薄时序的权柄,我们必须将她的神权限制在我们或冥府所管辖的职权之内。” 虽然他们确实掌握着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但是如果再加上这种限制的话,即使是他们可供选择的神职也并不多——“那就医药女神吧,我并不擅长医术,分出这部分权柄也无妨。”而且,如果加上他们的指点的话珀耳塞福涅的神力甚至可能不降反升,要知道这里简陋的医术与大唐成体系的医学系统可是完全没法比的。叶英再次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沈砚虽不想叶英损害自己的利益,但是他的神职实在不适合分给一位女性神邸,无奈之下他也只得同意了叶英的建议。 当二人终于就神职问题达成了统一时,爱丽舍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了…… 第148章 神爱世人 八 想帮助珀耳塞福涅脱身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先不说珀耳塞福涅如今的身体并不足以支撑她分割自己的神职,且说她想要从叶英那里继承医药的神职也不是刻意一蹴而就的。 虽然希腊诸神中不乏直接被赐予神职的人类或半神,但事实上合适的才是最好的这一点在任何时候都是适用的。珀耳塞福涅生来便是春神,可见春天的神职才是与她最为契合的,正如她成为冥后后不仅没有得益于冥后的权柄甚至被折磨的苦不堪言,医药的神职虽不至于与她相互排斥,却也会使她无法发挥出这个神职原本该有的能力。 沈砚可不愿看到叶英让出的神职就那么荒废下去,况且医药可是不容小觑的神职。毕竟,医毒不分家,哈迪斯之所以令人敬畏不仅因为他是冥王更因为他还掌管着瘟疫的权柄,如果珀耳塞福涅能够真正掌握这一神职,借此一跃成为一等神都不是不可能。 只可惜奥林匹斯的主神神座只有十二位,否则,她也不是不能窥探一下主神之位。 毕竟那是足以抗衡死亡、玩弄生命的权柄。抱着某些掺杂了个人感情的想法,在叶英用自己的神权帮助珀耳塞福涅恢复之余,沈砚也承担起了教导珀耳塞福涅的职责——虽然叶英有阿波罗的记忆加持,但抛开神力不谈,单论看病救人的手段,叶英是远远及不上沈砚的。 当年纯阳道藏中不乏丹药医理之书,况且他还曾与孙思邈坐而论道,教珀耳塞福涅一个连门都还没入的初学者自然是绰绰有余。 沈砚出手叶英自然是放心的。不过两位主神盘踞爱丽舍,这道消息显然是瞒不住的——沈、叶二人不过在此住了七天,冥府诸神几乎都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来爱丽舍转了一个遍了。 即使叶英也不由感到无语,沈砚更是为之暴躁了,他授课之余也忍不住向珀耳塞福涅吐槽:“你们冥府神是不是闲的?不都说冥府公务繁忙吗,他们哪来的时间来围观我们?看来还是哈迪斯给他们安排的工作安排少了。” 幸而沈砚这话并没有被其他人听到,否则他恐怕就要成为冥府的众矢之的了。 而珀耳塞福涅闻言也不由笑了起来。说实话带着病体进行那么繁重的学习任务,珀耳塞福涅并不轻松,但是这点□□上的痛苦对比起她曾经暗无天日的未来根本算不上什么。所以即使沈砚教学严厉,珀耳塞福涅对这位为她带来了希望的酒神还是敬爱有加。 因此她也乐于为沈砚解答疑惑:“并非他们得闲,只是这冥府太过无聊,除了赫尔墨斯就没有其他可以交流的外人。所以……” 珀耳塞福涅淡笑不语,勉强替自己名义上的丈夫的下属们留了一层面皮。不过即使她不说沈砚也已经猜到了——这是憋得太久所以全都成八婆了吗?! 奥林匹斯不着调,冥府诸神全奇葩。沈砚真心怀疑希腊诸神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不过这也足以令沈砚认识到冥府与奥林匹斯圣山的区别,毕竟冥府众神是在工作之余八卦,而奥林匹斯众神则是在八卦之余工作,这对比简直堪称撞车现场。 但是沈砚也不得不承认,神明们确实有自傲的本钱,即使是珀耳塞福涅也近乎可以过目不忘,而且只要是传授给她的知识,她第二日便一定可以融会贯通——除了少了些创新能力,珀耳塞福涅绝对是老师们最喜欢的那种好学生,然而这还只是诸神所拥有的能力中最普通的一种。 沈砚忍不住向叶英抱怨道:“真是太容易得到的就不懂得珍惜,若是当年长歌进学的弟子们都有这样的天赋,每年从长歌毕业的学子们也不至于痛哭流涕惋惜他们未能学尽藏书阁中万卷藏书了。” 叶英闻言轻笑:“但正如你所说,太容易得到的就不懂得珍惜,或许当他们真的拥有这种天赋时就不会那么求知若渴了。而且……你大可不必为他们忧心,在你走后不过两年万花天工一脉的弟子们便已经改进了印刷术和造纸术,蓬莱与长歌也开放了自家典藏作为母本刊印发行,如今大唐学子们可是不缺书读了。” 沈砚闻言不由一愣,旋即又不由笑了起来:“如此便好。”能够知道自己所做的努力被他人所认可着,这对沈砚而言无疑是一种激励。 而且,珀耳塞福涅确实是一位不错的学生,无论她是出于什么原因而学习,至少她的学习态度是认真端正的,这对于已经希腊神系的神明们而言是难能可贵的。 随着珀耳塞福涅的学习逐渐走上正轨,沈砚的教学范围也逐渐开始扩大,从最初的医学药理,到后来的制毒虫蛊,再到射箭剑技,沈砚所传授的东西逐渐偏离了他最初的计划,他察觉到了这一点,却并没有做出任何改变。因为他感受得到珀耳塞福涅对这些知识的渴望。 她渴望用这些知识来武装自己、保护自己、强大自己,而沈砚无法拒绝一个为了生存而努力着的人。 所以,只要珀耳塞福涅想学,只要他会的,他便倾囊相授,叶英也是一样。 事实上享受这种待遇的并不只是珀耳塞福涅一人,当前来围观的冥府诸神被沈砚二人所传授的课业所吸引时,沈砚与叶英也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知识传授给了他们。无他,只因所有人都有进取向上的权力,仅此而已。 而冥府诸神也没有让他们失望。或许是风气如此,又或许是因为冥府之中许多神曾经是人类,总之他们都很珍惜这次学习的机会,沈砚与叶英所教授的东西或许不是最适合他们的,但不奈何无论沈砚还是叶英都是学识渊博涉猎广泛之辈,因此他们总能学到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最初只是冥府的三位判官偶然之下听到了一些东西,然后便厚着脸皮来蹭课了,后来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的睡神也拉着死神来凑热闹,于是消息越传越远,最后不仅连卡戎都偶尔罢工跑来听课,就连哈迪斯也总是借着关心珀耳塞福涅的名义时不时来转上两圈。 只不过说是关心珀耳塞福涅,但是某人坐在珀耳塞福涅的床边那眼睛和耳朵却是一处没有往她那边瞧的、听的,直把珀耳塞福涅气得用花砸他。 虽说这么大的阵仗委实有些超出沈砚的预料,但他也没有介意,毕竟冥府与奥林匹斯不合可不仅仅是两位王者之间不合,冥神与奥林匹斯众神之间也有着天然的隔阂,他并不担心会走漏什么消息。而且,就算偶尔有几个和奥林匹斯关系不错的神,他们只要不想得罪自己所有的同时也不会傻到把这种能让人变强的消息告诉旁人。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这段时间下来不仅沈砚与叶英教得畅快,几乎忘掉了希腊各种奇葩的习俗给他们带来的烦恼,冥府的神明们也同样学得痛并快乐着,虽然学习的过程是艰难的,但是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神力的增长却是再幸福不过的。 不过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无论叶英还是沈砚毕竟都是奥林匹斯的十二主神之一,冥界与外界毕竟是相互隔绝的两处空间,宙斯的权柄完全触及不到哈迪斯的领域,因此沈砚二人也注定不可能逗留冥府太久,因为如果时间太长,奥林匹斯上的主神神柱在天地间探知不到他们的存在,他们的主神之位就有动摇的危险——这也是为什么哈迪斯有主神的神力却从不被计算入主神名单的原因。 所以在珀耳塞福涅终于囫囵地将继承医药之神需要学习的知识学过一遍后,沈砚一边抛下一份加强神明版五三,一边拉着叶英便离开了冥府,虽然珀耳塞福涅已经大略拥有了继承医药之神神职的资本,但是他们这次来只是来“医治”她的而已。现在她“病情痊愈”他们自然也要离开了。 至于他们之间的约定,还需等到珀耳塞福涅分裂出冥后神位后,才能够继续进行。 沈砚与叶英离开那天冥府众神几乎都来送别,睡神与死神这对时常出入冥界的兄弟俩甚至一路将他们送到了人世——“你们如果想要游览人类的城邦的话我建议你们去雅典。”塔纳托斯在离别前如此建议道。 “事实上人类的城邦大多大同小异,不过相比于好战的斯巴达、繁华到忙碌的科林斯,雅典虽然排外但确实是一个适合游历的城邦,那里的文化、艺术、建筑都十分发达,而且有着自己的一套完备的规矩,可以帮助你们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修普洛斯为自家哥哥生硬的建议补充道。 修普洛斯的话看似是在向他们推荐雅典,但是其中为他们安利其他城邦的意图几乎没有任何遮掩。 沈砚抬眼望去,修普洛斯冲他讨好地笑了笑,他便也没有计较。啧,算他还没有蠢到家,也不瞧瞧他那点话术都是跟谁学的,竟然还想坑他?不过修普洛斯的心思也很好猜,如果不是人间并没有明确信奉哈迪斯的城邦,恐怕这些城邦的名字都不会出现在修普洛斯口中。 而雅典的守护神雅典娜是旗帜鲜明的宙斯的支持者,对方不想让他们去雅典也是情有可原。 而且……沈砚与叶英对视一眼,旋即失笑:“你们都这么努力了,我们当然无法拒绝。这附近就是斯巴达吧?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去斯巴达好了。” 修普洛斯大喜过望:“那么请允许我用行动来弥补我的失礼——希望您不介意多一位并不那么称职的导游。” 第149章 神爱世人 九 斯巴达是一座十分好懂的城邦,它热情、粗犷、好战,它没有那么多的权力与利益的纠葛,有的不过是简单的强者为准的守则而已。 但,有些时候,这样的简单在好接近的同时也同样意味着某种意义上的残忍。 优胜劣汰,强者生存。丛林法则的血腥在斯巴达体现得淋漓尽致。 虽然他们同样有着人类公众所认可的道德与法律,对于自己的同类有着最基本的尊重,对同属一座城邦的国民有着最基本的爱护,但是在他们的眼中,强者享有一切、弱者只能在挣扎中死亡也是理所当然的。 即使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幸运的小家伙挣扎着活了下来,斯巴达的勇士们也完全不在乎那弱小地甚至拿不起剑的同胞。 因为弱者的归宿只有死亡,他们无需去关注一个注定死亡的弱者——比如尼菲。 艰难地将自己肩上担着的水桶放在地上,尼菲大口喘着粗气坐在自家门口。不行了,他真的走不动了,他必须休息一下才能去把水倒进水缸里——他真的怀疑他如果再多动一下他的心脏就会从他的胸膛里跳出来。即使活着的这十多年里他无数次设想过自己死亡的方式,但是累死这种方式委实太不体面,所以还是不要了吧。 尼菲靠在门框上,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满头大汗却根本不想抬手去擦,因为他实在太累了。他平时不至于那么疲惫的,但是昨天出征的军队回来了,原本他去打水的河边充满了去打水、洗澡的人,他并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虽然他并不介意别人的耻笑,但那会浪费他太多的时间甚至会影响他一整天的工作。 于是他不得不被迫转道前往河流的上游,走更远的路去打他所需要的两桶水,这也使得他在将两桶水提回家后不得不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这个姿势真是太糟糕了,不过好在他家的房子位置偏僻,几乎已经到了城邦的最外围,平时并没有多少人会经过,尤其是这个时间点,所以倒也不用太过担心他狼狈的姿态会被其他人看去。 不过……他并不能休息太久,用不了多久母亲就该回来了,在那之前他必须要完成他今天上午应该完成的工作才行——这当然不是因为他的母亲苛待他,而是他自己给自己的要求。 尼菲,斯巴达的塔塔娜莉与雅典的希德尔之子。他是本不应该出生的孩子。他的父亲是一位出身雅典的吟游诗人,而他的母亲则是斯巴达最勇武的女战士。曾经故事不必多言,无外乎就是大大咧咧的女子被风雅俊美的男子俘获了芳心的老套爱情故事而已,不过不同于一般结局圆满的传说,这个故事是一个悲剧。 俊美的吟游诗人并没有为真挚的爱情停下脚步,被抛弃后才发现自己怀孕的女战士在同胞们的反对之下坚决的诞下一名瘦弱的男童——那便是尼菲。 身体瘦弱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毕竟这个时代的平民们身体上大多会有一些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但是这点小毛病在斯巴达却是足以致命的,尤其尼菲的身体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称得上是孱弱了。况且他在三岁之前几乎是七天一小病,一月一大病,当初几乎城中所有的人都说他活不过下一个冬天。 然而他的母亲并没有放弃他,她陪他战胜病魔、为他求医问药、带他强身健体、为他准备最好的生活条件——他最终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并且长大成人。但可惜,即使他顺利长大了,在斯巴达的意识形态中他依旧是一个废人——因为他缺少力量、缺少耐力、缺少勇气,甚至连一把剑都挥不动,甚至连一只兔子都捉不到。 这对于好战勇武的斯巴达人而言和废人又有什么区别?要知道,在斯巴达就连十岁的少女都可以上阵杀敌,而他却连剑都挥不动。这让他简直就像是一条浪费粮食的米虫! 不过好在他的母亲依旧没有放弃他,她无数次对他说:“不用自卑,不用焦虑,我亲爱的尼菲,你拥有着比武力更珍贵一百倍的聪慧的头脑,你将会是斯巴达的第一位智者——我永远为你骄傲。” 尼菲不由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他不知道他有哪里能够让塔塔娜莉为他骄傲,反正周围几乎所有的人都会议论他的孱弱与无用,如果不是畏惧塔塔娜莉,他们只怕早就将他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赶出斯巴达了,毕竟,斯巴达不需要弱者! 尼菲努力放空着思绪强迫自己别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东西,要知道塔塔娜莉她们这些女战士总会比男性战士要回家一会儿,如果他不尽快休息好去做饭的话她回到家很可能会需要等待才能吃上饭——他怎么能让为他操劳的塔塔娜莉忍受那样的待遇?! 尼菲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试图通过这种方式为自己酸痛的肌肉带来新的力量——赶紧动起来,他还有很多家务没有做完呢! 正当尼菲在与自己的惰性艰难抗争时,尼菲忽而觉得自指缝间漏下的阳光猛然一暗,猛然睁眼只见面前多出了两道人影的尼菲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他真是太松懈了!竟然连人靠近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尼菲也想帅气地制服面前突兀出现的人,但他的身体显然支持不了他脑海中的计划,他刚刚跳起来还没站稳便双腿一软险些又摔了回去。还是他面前的人影中的其中一个伸手扶住了他,另一人温声问道:“你没事吧?我们是游历的旅人,请问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值得参观的地方吗?” 尼菲闻声抬眼望去,陡然间忘记了呼吸—— 塔塔娜莉啊!他好像见到了神明! 尼菲所见到的人自然便是来沈砚二人,扶住他的是沈砚,问话的自然是叶英,至于修普洛斯——他早已隐匿了形态,无法被尼菲这样的普通人所察觉了,虽然他只是睡神并不至于像塔纳托斯一样给人带来死亡的厄运,但是他毕竟是冥神,如果贸然被凡人看去真颜,他或许无事,但这个体弱的人类怕是要去见卡戎了。 事实上,沈砚也没有想到修普洛斯说自己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导游竟然会那么不合格,他以为他敢主动请缨多少也该有些真本事,却不曾想……冥府实诚是真的实诚啊!和奥林匹斯上那些喜欢自吹自擂的妖艳贱货一点都不一样! 所以说——修普洛斯说他自己不称职,他是真的不称职啊! 修普洛斯对于斯巴达的了解仅限于他与塔纳托斯一起来这里引渡亡魂时看到的,以及偶尔从亡魂们口中听闻到的传闻。所以,修普洛斯对于斯巴达的了解也只限于了解而已。而且斯巴达是一座崇尚战斗的城邦,虽然他们的勇武捍卫了他们的城邦,但是城中风气如此,好战之余碰坏周围土坯的房子似乎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所以斯巴达的房屋除了少数几处用石头砌成的重要建筑,普通民居几乎是一年一换,于是……修普洛斯毫无意外的迷路了。若是来引渡亡魂的,他大可不必如此费神记路,毕竟冥神特性的指引比什么地图都更加准确,只可惜他是带沈砚他们来参观的,他可没有什么感应特殊景点的特异能力。 于是沈砚二人只好决定找一个当地人问路,至于修普洛斯……就当他是来陪玩的好了,唉,不然还能怎么样?孩子已经够蠢的了,在打一顿怕不是真的要打傻了,那样的话他们可没办法跟倪克斯大神交代。如此这般便有了沈砚二人向尼菲问路的情景。 虽然无论沈砚还是叶英都有意伪装了自己的身份——沈砚换上了粗制的麻衣背上大大小小的布包,扮作远行的游商;而叶英则摘下了头顶的桂冠、藏起了腰后的银弓、抱起了他最普通的一把里拉琴,扮作吟游诗人。但是他们都忽略了同一点,再粗陋的衣衫也无法遮蔽他们超然的气质,再朴素的装扮也无法改变他们过人的容颜。 而在这个人与神共存的世界,虽然大多数人类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位神明,但是神明们的传说仍然广为流传于各国各地,于是尼菲几乎瞬间便认出了他们非人的身份,只是他所拥有的知识还不足以令他辨别出他面前的这两位经过伪装的神邸究竟是哪两位。 尼菲心头不由闪过一丝悔恨的情绪,如果他更加认真的研读母亲为他寻来的关于神明的史诗而不是耗费更多的时间在锻炼身体上,说不定他就可以认出面前的这两位神明了。 尼菲的悔恨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知道现在并不是纠结已经过去的事情的时候。 要知道那可是两位神明!只要他能够把握住机会,只要能够得到神明的一丝丝馈赠就足以让他作为人类的一生活得惬意无比——他甚至可能有机会成为神明的使者,为神明传颂祂的光辉,沐浴神的荣光——他将让塔塔娜莉真正因他而自豪。 疯狂滋生的野心令尼菲迅速地冷静了下来,虽然他知道刚刚打过仗的斯巴达不会那么轻易地放外人进入城邦,也知道他们的出现是多么的不合时宜且突兀,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忽略掉这些不合理给予他们最高的礼遇。 尼菲生涩地用自己从文字中所学习到的礼仪向他们问好道:“十分抱歉先生们,是我太过失礼了。请允许我邀请您二人享用午餐以表歉意——如果您不介意餐后我可以作为您的向导,为您介绍斯巴达,我敢说整座斯巴达中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它了。” 可不是嘛,只有他因为身体所限一直没有为斯巴达外出征战过,除了那些鲜少的几位因为打仗断了手脚却侥幸未死的老人外,他绝对是在斯巴达这座城市中生活最久的人。 沈砚与叶英又怎会看不出尼菲眼中的野望,那是怎样灼人的温度啊!那是怎样震撼人心的力量啊!他们甚至无法理解这具瘦弱的身体里究竟是如何藏下一个如此可怕的灵魂的——不过,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有理由拒绝不是吗?即使他们知道他是怀有目的来接近他们的。 即使他们知道他别有所求,但是,那不是更好吗? 谁会讨厌一个不甘平凡的灵魂呢? 谁会讨厌一个不屈从于命运的奋斗者呢? 反正他们不会。 尼菲只闻扶着他的神明轻笑一声,说道:“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第150章 神爱世人 十 尼菲在这座骁勇善战的城邦之中委实像是一个异类——他甚至连做一顿四人份的饭都累得大汗淋漓。 越是观察沈砚就越是感到奇怪,他不明白这样的尼菲究竟是如何在这座城池中活到现在的。 这个疑惑当塔塔娜莉推门而入后便烟消云散了。 这位被时间磨去了美貌的母亲推门而入后不仅没有被沈砚二人的容貌所迷惑,甚至瞬间暴怒起来,宛如被激怒了的刺猬一样竖起了全身的尖刺,又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母狮一样用狩猎猎物的眼神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你们是什么人?我的尼菲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沈砚瞬间明了,并非丛林中的野兽们突然善心大发养育了有所缺憾的幼崽,而是强势的母狮将尚未成长起来的狮崽护在了自己柔软的肚腹之下。身体素质并不出众的少年之所以能够在这个医疗条件十分简陋的时代长大成人,全赖他的母亲对他无私的付出与无微不至的关爱。 真是……感人呢。沈砚与自己的父母关系算不上多么亲密,毕竟多年分居,他们之间连沟通都成问题,但他却也从来不会去否认母爱的伟大,因为,父母之爱是这世上真正的、也是唯一的不求回报、不计付出的爱。当然,有些根本没有资格称之为父母的人渣不计在内。 沈砚恍惚之间,叶英却已是上前一步主动解释道:“我们是路过的吟游诗人与行商,是尼菲邀请我们来做客的。”所以请收敛您的敌意。 叶英言语温和,但在塔塔娜莉的杀气下他的脊背却是挺直的,让人毫不怀疑如果这时有人敢袭击他必然会遭到雷霆一般有力的回击。 “塔塔娜莉?”听到外面的动静的尼菲也急匆匆地跑了出来,连忙插到三人之间,急切道:“塔塔娜莉你太紧张了!他们是我的朋友,不要用你对待敌人的态度去对待他们!” 塔塔娜莉看了拿着勺子便跑了出来的尼菲片刻,终是沉默地收敛了自己周身的杀气:“好吧,如果你那么说的话,尼菲,我相信你所做出的所有判断。” 说着塔塔娜莉冲沈砚二人点了点头,便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沈砚二人对面,拿起餐桌上盛水的陶罐便是一阵敦敦敦,一口气喝下了半罐子水。 沈砚二人也不由被塔塔娜莉的豪放给吓到了,要知道在大唐就算是丐帮的那群女汉子喝起酒来也不会那么粗犷、豪放,更不要说其他的女子了,礼教森严的平安京更甚。尤其是当塔塔娜莉的那张脸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美人脸的时候,这种形象与行为的强烈对比,让叶英甚至连脸红都忘了——希腊服饰大多轻薄,再沾上水更是轻透——不过这个世界的人大多不在意这个罢了。 尼菲歉意地冲沈砚二人笑了笑,见他们虽然惊讶却也并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再次转回厨房忙碌:“抱歉,塔塔娜莉就是这种性格并不是针对你们,午饭马上就好,你们或许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尼菲由衷地希望塔塔娜莉可以借机改善一下她与两位神明之间的关系,但他并不敢说太多,虽然这两位神明看起来脾气都很好,但是谁知道他们如果知道他们被算计了会不会恼羞成怒呢?要知道,吟游诗人们传唱的故事里神明恼羞成怒而降下灾祸的故事可并不少见——当然对比起为神明歌功颂德的故事那是小众的传闻——不过尼菲一直觉得那些故事才更加真实。 也更让他不像常人那样敬畏神明——当神明有了喜怒哀乐,他们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而更像是强大的人——尼菲从未与人说起过自己的想法,毕竟那已经算得上是渎神了,他并不希望自己为了一时的嘴上痛快便葬送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但就算他从未说过什么,他的作为也足以证明他的想法,毕竟——常人在认出了沈砚二人是神明后想到的可不会是如何算计他们以谋取自身的利益,伏地跪拜才是时代的常态。 心情略有些忐忑地返回厨房的尼菲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作为有哪里不对,沈砚眼底的笑意不由愈加深沉,虽然有着这个时代的人类绝无仅有的野心与抱负,但是再怎么聪明也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他现在真的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在他们的帮助下将这块钻石细细雕琢、逐渐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的时刻了。 叶英无奈地拍了拍沈砚的手臂,示意他收敛一下自己的表情,虽然他也知道璞玉难得,但是……如果再那么看下去,一旁护崽的母狮子只怕就要暴起伤人了。毕竟,他可不会怀疑一位担心自己的孩子被抢走的母亲能够爆发出怎样强大的战斗力。 沈砚收回目光,这才发现塔塔娜莉的脸色此时已经黑得和煤炭有得一拼了。沈砚不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按下了自己想要立刻游(hu)说(you)尼菲加入他们的计划的心思,毕竟,这件事情也不急于一时,人都进了家门了,双方也都有所意向,难道煮熟的鸭子还能够飞了不成? 看着沈砚终于将那种令她不安的目光从尼菲身上移开,塔塔娜莉的脸色这才稍微好了些许。她抬眼瞥了一眼尼菲忙碌的身影,估算了一下他平时做饭的速度,语速很快地小声警告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目的,离我的尼菲远一些!如果你们敢伤害他,我就算死也绝对会拉着你们下地狱的!” 沈砚不动声色地背手阻止了一旁愤怒的修普诺斯,看着面前气势十足地放着狠话的母亲,不由轻笑出声:“您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我们不过是手无寸铁、安分守己的游商和吟游诗人而已,更何况我们是朋友,我们又怎么可能伤害我们的朋友呢?” 塔塔娜莉嗤笑一声,对于沈砚的辩解不以为意:“我不管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但你们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游商与吟游诗人。”塔塔娜莉将普通这个词咬得很重很重,“你们对于斯巴达的城防究竟有什么误解?我们可还在戒严期间,如果我们的防线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突破的,那斯巴达早就该灭国了!” 沈砚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他们的破绽出在什么地方了,怪不得尼菲一下子便猜到了他们的身份,看来他的大胆假设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真正坚定了他的猜测的还是他缜密的逻辑推理——不过这么说来,塔塔娜莉也完全不像她斯巴达战士的身份那样有勇无谋,至少在这件事情她的敏锐几乎不弱于尼菲。 看来斯巴达这种四处征战的城邦能够存续那么久还没有灭亡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至少他们的战争智慧还是值得认可与赞赏的。 不过塔塔娜莉并不在乎沈砚的反应,她目光如电地注视着沈砚二人,低声道:“我会看着你们,只要你们敢做出任何不利于尼菲和斯巴达的事情,我手中的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塔塔娜莉的话可以说是十分无礼了,但沈砚并不介意,毕竟一位爱护孩子的母亲、一名忠于国家的战士总是有些小特权的。“请您放心,以酒神狄俄尼索斯的名义起誓,我们对斯巴达与您的儿子绝无恶意,亦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他们的事情。” 塔塔娜莉轻哼一声,只道:“希望如此。”不过说完之后塔塔娜莉看向沈砚的目光也不由奇怪起来:“你竟然是酒神的信徒?” 不怪塔塔娜莉感到惊讶,要知道酒神的信徒多是女性,虽然并非没有男性信徒,但是数量极其稀少,且因为酒神同时也是狂欢之神的缘故,酒神的信徒大多有一种疯狂的特性。而沈砚——虽然他方才注视尼菲的目光令她感到不适,但是他的行为却是颇为冷静自持的。这可不像是酒神信徒一贯的风格。 塔塔娜莉并没有掩盖自己的想法,沈砚与叶英几乎一眼便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沈砚一时有些无话可说,这锅他可不背,狄俄尼索斯做的孽和他沈砚有什么关系?不过顶着一旁好友调侃的目光,沈砚不得不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道:“追逐欢愉也没有什么不对吧?况且酒神还是酿造之神,我虽然只是游商,但是葡萄酒也是相当重要的商品啊,信奉酒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塔塔娜莉摇了摇头,却也不再纠结这件事情,对于人类而言信奉哪位神明是他们自己的自由,即使是国王也只能提倡他的国民信奉哪位神明,而无法强制要求其他人信奉哪位神明。毕竟,信徒身后站着的可是神明,无论是哪一位神明都不是他们招惹得起的,如果被神明发现有人在挖他的墙脚……那下场可想而知。 更何况,塔塔娜莉的直觉告诉她她面前的人并没有说实话,既然如此那也就没有继续交谈下去的必要了,她相信她的小尼菲那么聪明,一定有辨别危险的能力的。 而此时,饭菜已经做好,随着尼菲的到来塔塔娜莉也迅速收敛了她的戒备,沈砚也尽职尽责地捡起了自己游商的人设,好奇地与尼菲攀谈起来。 斯巴达的食物委实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沈砚与叶英也都是不需要进食的神明,二人不过稍微尝了几口后便不再去碰。不过好在无论是塔塔娜莉还是尼菲都胃口颇大,倒也没有让饭菜浪费掉。而通过饭桌是攀谈,从尼菲口中沈砚也大概了解了这座名为斯巴达的城邦。 比起以人文文化名传千古的雅典城,斯巴达最出名的恐怕就是传说中的斯巴达三百勇士了吧。而事实上,斯巴达是真正的全民皆兵,除了尼菲这种实在弱到拿不起剑或者残了手脚再也上不了战场的老人之外,斯巴达的每一个公民,从九尺壮汉到豆蔻少女,全都是合格的战士。 而军事力量无比强盛的同时,相对应的就是其他方面的衰落——这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却也是一个畸形的国家。 第151章 神爱世人 十一 斯巴达是一座艺术文化土壤极度匮乏的城邦,具体的表现包括没有明确的神明信仰、没有庄严的神庙、没有街头巷尾的吟游诗人甚至连可供宴饮的地方都屈指可数,他们的生活中仿佛只有训练与战斗这两件事情。 虽然战争是斯巴达的主旋律,但是斯巴达也是有着其独特的城邦文化的,如其完全为战争而生的城邦管理体系、城中随处可见的被摆放在门前屋后的战利品以及城中数量众多地锻造坊……这座城邦的每一寸土地、每一股空气中都充满了血与火的气息。 斯巴达并非没有艺术,只是他们的艺术是粗犷的,是与战争密不可分的——而斯巴达人也并非没有爱美之心,正如当初是斯巴达第一美女也是最强的女战士的塔塔娜莉会爱上那名来自雅典的吟游诗人一样,美的事物总是令人向往的,即使是斯巴达人,在同等的条件下他们也会自然而然地选择让他们最喜爱的方式来装扮自己的城邦,而这就是他们的城邦文化。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这种文化是极为原始的,且需要漫长的时间来积累演变才能真正被称之为文明。 而现今的斯巴达还太过稚嫩。 所以,即使尼菲挖空了心思将斯巴达中别具特色的景色或地点介绍给沈砚二人,他们的斯巴达之旅在短短半天之后便已经看无可看了。甚至这半天行来,除了尼菲之外沈砚二人甚至都没有见到任何一位斯巴达的公民,这甚至让沈砚有一种自己脸上的头巾都白蒙了的感觉。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情,因为根据尼菲的介绍,斯巴达的战争训练是极为严苛的。抛开在外征战的时候不谈,即使是休战期间,斯巴达的战斗训练时间也是一直从太阳升起一直到太阳落山。除了尼菲这种已经被放弃了的废材之外,就连小孩子只要能拿得动剑也是要一起受训的。 于是这也使得整座斯巴达除了他们三个无所事事的闲人,就只剩下一些十岁以下的小孩子了。而作为斯巴达的孩子,他们对于出来闲逛的尼菲三人不仅没有丝毫的好奇心,甚至十分鄙夷。 “和废物尼菲一起无所事事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值得关注的勇士呢?”沈砚毫不怀疑如果他们如果询问那些孩子的话绝对会得到这种类似的答案。 其实到了斯巴达参观他们作训的场地绝对是这场旅行中最具价值的活动,不过,直到太阳西斜尼菲也没有带他们去训练场的意思。 沈砚也不是不知道他的顾虑,毕竟无论是尼菲还是塔塔娜莉都可以一眼看出他们的来历可疑,他自然也不可能指望斯巴达的战士们集体失智。但,沈砚看着神色逐渐躁动起来的尼菲,仍是微笑着问道:“早就听说斯巴达的战士们勇武善战,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见识一下呢?” 尼菲不由默然,这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虽说战争几乎是斯巴达的常态,但这个时间实在是太早了,听说过斯巴达的游商和吟游诗人是绝对不会在斯巴达的战争还未结束之前向斯巴达进发的。今天才是战争结束的第二天,即使是最近的阿尔戈斯和皮洛斯的游商至少也要在两天后才能抵达斯巴达。这也使得沈砚二人的到来显得无比显眼。 但……他要拒绝神明的要求吗?当然不! 这是神明的考验,是他想要成为塔塔娜莉的骄傲所必须经历的磨难——尼菲深知,这个世界上从没有不需要付出就可以得到的成功,每一位强大的战士都需要经过数百个日夜的艰苦训练才能够驰骋沙场,无一例外。 “当然,请您跟我来。”尼菲心中转过无数主意,嘴上却是十分痛快地答应道。 说着,一行三人便在尼菲的带领下向着城邦附近最大的训练场而去。 不过这一路上尼菲的话却是肉眼可见地少了许多,眉眼之间也隐隐流露出些许烦恼,显然他正在为如何解释沈砚二人的身份而烦心。 在尼菲身后,叶英无奈地笑了笑,悄声问道:“你明明有许多办法验证他的勇气,为何非要选最麻烦的那种?” 沈砚咧了咧嘴,轻笑:“就是因为它最麻烦啊。” 他不敬神明可以是因为神明太过遥不可及任何感情都不够强烈,他坚韧不拔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忍让,他的野心可能是叶公好龙……但是,没有人能够毫无芥蒂地面对十数年如一日为他施加压力与鄙夷的“敌人”。即使他们或许更多的只是无视他,但众所周知,冷暴力有时比真正的暴力更容易使人崩溃。 所以,让尼菲因为某些事情而与斯巴达的众人发生冲突才是最容易辨别尼菲的性格与人品的方法。因为,这种时候他所做出的每一个举动都反映着他性格深处最本质的特征,这是认清尼菲的最直接的办法。 天真地认为这只是和要求信徒献祭几头牛、几只羊是一个性质的考验的尼菲显然还没有看透沈砚满心黑泥的本质,叶英虽然是一个实在人,但是不奈何他看沈砚的滤镜实在是太重了啊,虽然他觉得尼菲已经具备了值得他们投资的某种特质,但既然沈砚觉得还需要再考验一二,那么一定是他看出了某些他没有注意到的隐患。 总而言之,尼菲已经被沈砚卖掉还在帮他数钱了。 —————— 尼菲一行的到来自然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毕竟单就尼菲本人而言,他在斯巴达这座城邦中就已经拥有相当的知名度,再加上沈砚与叶英这两个形迹可疑的陌生人,这一行人的显眼程度绝对不亚于黑暗中的灯塔。 恰好此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大部分的战士们已经完成了一整天的训练任务,此时见到他们自然要围上来看看——要知道塔塔娜莉可是一贯将她家的小崽子看得严严实实的,这小子也机灵,平时没事绝对会绕着他们走,尤其是城中几个爱惹事的,他更是离着两条街看见人都撒腿就跑。 这次好不容易看到他主动送上门来,不少对他感到好奇或是想要追求塔塔娜莉的男人们自然也就围上前来。 斯巴达人的体型大多颇为健硕,像塔塔娜莉那种兼具美感与力量的体型简直就是稀有,更不要说这些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外表的糙汉子了。那大腿绝对都比尼菲的腰还要粗,就算是有着阿波罗那种完美体型的叶英站在他们面前也普遍比他们矮上半头,更不用说还只是少年体型、体态纤细的尼菲了。 那场面,啧啧,简直就像是一群老虎围住了一只小猫崽,只不过,这只小猫崽似乎并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尼菲,你怎么能随便带人来这里呢?他们是什么人?你该不会是敌国派来的奸细吧?”与众不同的少年显然有着许多看他不顺眼的对头,不同于还在谨慎观察的大人们,壮得像牛犊子一样的热血少年们性格也像牛犊子一样,行事横冲直撞丝毫不讲章法,只顾着自己嘴上痛快。 这种角色显然不是尼菲的对手。他平时躲着他们也不过是不想给塔塔娜莉增加麻烦罢了,但如果真要计较起来,这群不带脑子出门,还没有学会反思自己的少年人显然不是尼菲的一合之将——尼菲只是装作没有听到他们的挑衅,然后乖巧地与在场的长辈们一个一个问过好。 之后本就被尼菲的无视气得跳脚的少年们便被自家家长有一个算一个,一人赏了一个暴栗,扔出人群隔离了。嗯,可以说是相当的惨了——没办法,谁让塔塔娜莉是上一辈九成以上的斯巴达男人们的梦中情人呢?虽然他们并不喜欢尼菲,但是塔塔娜莉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况且,乖巧的孩子谁会讨厌呢? 看看人家甜甜的问候,再看看自家挑事的小鬼,这般对比之下,自家上蹿下跳像只毛猴一样的熊孩子就显得格外不顺眼了。 只可惜被暴力隔离的少年们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只会气得在人群外跳脚,可以说是实惨了。 围着尼菲的大人们不动声色地隔离了想要挑事的小崽子们,这才认真地打量起尼菲和他身边的沈砚二人来,虽然斯巴达提倡用武力交流感情,但是要是自家孩子手上没轻没重把尼菲弄伤了塔塔娜莉还不得要了他们的命?要知道,论武力值塔塔娜莉可是不输于斯巴达九成以上的男性战士,堪称笼罩斯巴达一代人的阴影。 不过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们并没有贸然动手,但是该做的事情却是一件都不会少的。 将他们团团围住的斯巴达战士们都握紧了自己手中的武器,身体宛如蓄势待发的猎豹一般紧绷着,目光紧紧地盯着沈砚二人,口中沉声问道:“尼菲小子,这两个家伙是什么人?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尼菲早有准备:“他们是从西面的山林过来的。”那是一处十分茂密的丛林,里面猛兽、毒虫无数,就连训练有素的斯巴达勇士们也鲜少有人能够毫发无损地通过那里,于是,也使得那边成为整座斯巴达城邦防备最薄弱的地方。 这一句话一出,斯巴达众人看向沈砚二人的目光顿时便变了。对于他们而言能够走出那座森林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强者,值得他们用最郑重的态度来对待。不过这并不是结束,这时有人再次问道:“那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他们可不觉得普通的旅人会选择那么危险的路线,也不可能一路向南来到他们战争不休的斯巴达。 沈砚也不动声色地望向尼菲,他也很好奇他会为他们准备一个什么样的理由。 只见尼菲转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随之回答道:“他们是听说了斯巴达勇士的英勇的吟游诗人与游商,想要来见识一下我们斯巴达的战士是不是像传说中一样勇武善战。” 第152章 神爱世人 十二 事实上当尼菲冲他笑的时候沈砚并非一无所觉。然而那时他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况且这种时候阻止他说话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表示自己的来历有问题。 沈砚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尼菲是故意的。 不过,他并不气愤就是了。 毕竟他选中尼菲本就是被他眼中不甘平凡、不畏神明的锋芒所刺中。这个理由虽然会给他俩带来一定的麻烦,但是和被斯巴达人视为奸细比起来远道而来的挑战者的身份似乎显得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况且,尼菲话里话外明确点明了他们并不是战士,自然也阻断了斯巴达众人与他们生死相搏的可能。而且这也解释了他们会在此刻抵达斯巴达的原因——如果他们本就是来见证斯巴达勇士的英勇的,那么斯巴达是否陷入战火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甚至唯有真正的生死关头才能够令他们更加明确地认识到斯巴达人的战力。 比起常人会做的苍白无力的辩解,尼菲所交出的答卷已然足以应对沈砚的考验。所以…… 面对斯巴达众人投来的目光沈砚爽快地承认道:“是,早就听闻斯巴达的勇士有着熊一样的力量,鹰一样的眼睛,猎豹一样的速度——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荣幸见识一下这些呢?” 围着他们的斯巴达众人显然都还有些顾虑,不过既然沈砚给出了合理的理由,他们自然也不会穷追不舍,于是他们热情地招待沈砚二人道:“力量、视力、速度?嗐!这三样还不简单?速度快些我们比完回去都还能赶上吃饭呢。”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斯巴达人也可以说是非常的热情好客了。只不过……这种热情恐怕不是一般人承受得来的—— “就比射箭和跑步吧。”不仅仅是因为这两个项目各城邦运动比赛的传统项目,更重要的是从一个人射出的箭矢的距离以及箭矢落点的准确性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力量、眼力以及身体的协调性,而跑步尤其是增加了障碍的跑步比赛可以看出一个人的速度、爆发力与灵活性。 斯巴达人在如何判断对手的实力这件事情上有着丰富的经验。 “好。”沈砚笑着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如果是要比徒手搏斗之类的,沈砚或许还需要再考虑一下,毕竟控制力量制造出略胜一筹的假象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要比射箭和跑步,那沈砚和叶英可是丝毫不惧。 先不说在大唐君子六艺中射是必修课,单说他们现在的身份——阿波罗可是还有银弓之神与远射之神的神职啊!如果这样他们都会输给普通人,那他们趁早可以挖个坑把自己埋掉了——太丢人了! 至于跑步更是毫无疑问,神明与凡人之间巨大的身体素质的差异注定斯巴达人不会有获胜的可能。 不过,提出了比赛项目的斯巴达人对这一切还毫无所觉罢了。 —————— 先进行的是跑步,训练场中分布着各式各样的作训器材,他们的比赛路线就是在不碰触这些器材的前提下绕着训练场跑上五圈,先抵达终点者胜出——斯巴达人都自恃强大,最后被派出比试的就是方才看尼菲最不顺眼的少年。不过说是少年但他的个头和提个可半点不比阿波罗差,体态更倾向于修长的狄俄尼索斯和他更是无法比较。 不过无论是比赛的少年还是观战的斯巴达人,他们显然都低估了沈砚二人的实力——沈砚与叶英甚至连轻身功法都没有用到,仅凭身体素质的优势,便宛如闲庭信步一般地轻轻松松完成了整段赛程,甚至还直接把与他们比试的少年给套了个圈——看着少年站在终点线上气喘吁吁满脸懵逼的神色,可以说是非常可怜了。 这一场比赛下来原本还在嬉嬉闹闹的斯巴达人们顿时收起了玩闹的心思,场中的氛围逐渐凝重起来,他们对待沈砚二人的挑战的态度也肉眼可见的严肃起来。 看着众人凝重的神色,沈砚主动开口道:“刚刚是你们轻敌了,如果你们对此感到不甘想要再比一次的话我们也可以随时奉陪。” 沈砚原认为他们会很在乎这场比试的胜败,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话音未落这个建议就得到了一众斯巴达勇士的强烈抵制:“不!输了就是输了,这是我们所应该承受的代价!” 而方才输给他们的少年亦是认同道:“对!你们赢了就是赢了,轻视你们是我们的错误而不是你们的,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的速度太慢才会输掉比赛,这是我的不足,不是你们的。这场比赛的结果应该是有效的。” 既然当事人都已经那么说了沈砚自然也不会坚持,毕竟作为胜利方他才是受益者,这种话说一次是谦虚大度,说多了就会变成虚伪与挑衅了。他可不想引起斯巴达人的愤怒。 如此这般,当比试射箭时斯巴达人们自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他们经过认真的思考认真地选出了两位与他们比试射箭的勇士——那都是可以在百步之外射中只有三指粗的杨树苗的神射手。 实话说以凡人的视角来看这样的成绩已经值得骄傲了,但是可惜的是,别说是比有着远射之神神职加持的叶英,即使是与沈砚相比他们的射术也差些准头——要知道与斯巴达人为了射中敌人而训练的箭术不同,大唐的箭术早已不仅仅是注重它的实用性了,在漫长的时间中总是有人在追寻极限。而当时还有这系统新手buff加持的沈砚自然用尽一切时间学尽可能多的技能。 比起大唐那些一只箭可以射下来两只大雁、说射百步外树上那只蝉的左翅就绝对不会伤到右翅的神射手们,斯巴达的勇士们显然还差得远呢。 于是十轮箭射下来,围观的众人是怎样的心态暂且不知,反正和沈砚二人比试的那两位斯巴达勇士握弓的手已经开始隐隐颤抖了。不过好在当他们抬起弓箭时他们的手总是稳如磐石的,至少保证了所有的箭都射中了目标区域,并没有输得太难看。 但即使如此,看看他们在区域内显得七零八落的箭矢,再看看沈砚二人在树干上完美排成了一个圆圈的箭,原本对沈砚二人还抱着轻视之心的斯巴达众人只觉羞愧难当。他们要有多么骄傲自满才会轻视这样的强者啊?这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这下斯巴达的勇士们再也不纠结沈砚二人的来历,无论他们自何处而来,无论他们有什么样的目的,这样的强者都理应受到他们斯巴达人的礼敬。况且,看着他们游刃有余的样子,如果他们真的怀抱恶意的话,他们毫不怀疑沈砚二人能够杀死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这样他们就没有必要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之中了。 要知道躲在暗处刺杀永远比正面搏杀更加容易,况且斯巴达并不是一座人口众多的城市,他们完全可以在暗处杀人令斯巴达元气大伤再轻松的抽身而去,有何必费尽心机地来骗取他们的信任呢?不值当的。 仅凭两场比试,沈砚与叶英便赢得了斯巴达人的尊重与礼敬,甚至已经有不少人向他们发出了邀请,邀请他们去自己的家里做客。不过他们的小心思自然是没有机会实施的,毕竟尼菲可还在旁边看着呢!在见识过沈砚与叶英的实力之后,尼菲就愈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这可是他通向成功的捷径!在达成自己的目的之前,尼菲自然不会那么大方地让别人请走自己的金大腿,不过好在他也知道掩饰自己的野心,在他的插科打诨之下,不愿欺负小孩子的斯巴达勇士们也无法与他计较,大家邀请沈砚二人无果后,也可能惋惜地各自离去——方才的比赛可花了不少的时间,再不回去天就要黑了! 沈砚与叶英宛如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回到了尼菲与塔塔娜莉的家中,并与众人约定好明日去观看他们的训练并参加他们为他们举行的欢迎活动,至此热情的斯巴达人们才心满意足地各自回家。只等明日再来和他们的偶像套近乎。 根据这个时代的人们的习惯,用过晚餐后如果没有大型的活动,在简单收拾过家务后便是休息时间了。但是这时尼菲却是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怎么也睡不着觉——他所接待的这两位神明会是什么神呢?射术那么厉害一定是奥林匹斯强者——要知道他们斯巴达人的勇武可是连半神英雄都吃过亏的。普通的神明可没有办法那么轻易地胜过他们,可是听说很多神明都擅长射术,不知道他们会是哪两位呢? 正当尼菲胡思乱想,越想思维越是清晰越是睡不着觉时,尼菲忽然发现,天上的弯月似乎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尼菲陡然一惊猛地坐了起来——这不是错觉!月亮正在像他奔来! 尼菲一下子跳下了床,正想跑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时,只见一道月华倾斜而下,只一瞬光芒散去,月亮再次回归了原位,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错觉。正当尼菲惊疑不定摸不着头脑时,只听一道声音从他的窗下传来—— “好久不见,阿尔忒弥斯。” 第153章 神爱世人 十三 “好久不见,阿尔忒弥斯。” “你应该记得我们之前在光明神殿前刚刚见过。”阿尔忒弥斯虽然默许了叶英和沈砚走在一起,但是对于拐走了自家弟弟的放浪子她可是没有半点好感。 “哦?是吗?那或许是阿波罗的光辉太过耀眼所以让我忽视了皎洁的月光。”沈砚明知道阿尔忒弥斯不想听到什么却仍是忍不住逗她。 不过,不等阿尔忒弥斯发作,叶英的手便已经摸上了他的发顶,温柔的声音中尽是无奈:“别闹。”说着叶英转向阿尔忒弥斯问道:“你亲自驾驭月亮而来,这样离开没有问题吗?” 阿尔忒弥斯气结,别看叶英是在关心她,但是做姐姐的又怎么可能不了解弟弟?这分明就是在帮沈砚转移她的视线! 狄俄尼索斯究竟有什么好的?!阿尔忒弥斯愤愤不平,但是自己的亲弟弟还能怎么办,又不能打死,当然是惯着他咯。 不过话虽如此……“你的太阳金车无人驾驭不也一样东升西落吗?”阿尔忒弥斯仍然毫不留情地反击道。 叶英不由露出了一抹羞愧之色,虽然希腊诸神大多不是尽忠职守的那种,但是太阳神的职位毕竟有所不同——太阳马车一旦失控对大地、对大地上的生灵所造成的伤害都绝对是无法估量的。况且他的太阳神职本就是因为前任的失职才得以夺下的,这种情况下他的松懈显得尤为不可原谅。 沈砚挑了挑眉却是罕见的没有出言为叶英解围,他只是护短又不是是非不分,阿尔忒弥斯不过是抱怨两句罢了,他和叶英听着便是,毕竟她是长辈,更何况她说的在理,沈砚二人自然该虚心听教。 阿尔忒弥斯原是想借此散散心中的郁气,可是此时见沈砚与叶英的同款受教,阿尔忒弥斯只觉得心酸与嫉妒像喷泉一样汩汩地往外冒——她家的小天鹅被醉醺醺的浪荡子骗走了,这如何能让她不愤怒呢? 接受着阿尔忒弥斯愤怒的目光的洗礼,沈砚毫不怀疑在她眼中就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唔,或许她觉得他还成功了。沈砚无奈,阿波罗与阿尔忒弥斯的关系就那么亲近吗?她还没有气够吗?虽然他对自己的武力值还是比较自信的,可是……他一个人半个战斗神职都没有酒神怎么和狩猎之神阿尔忒弥斯打?他到底是该装输呢还是装输呢? 不过好在阿尔忒弥斯并没有发难,因为叶英开口了:“不知道姐姐您匆忙赶来是为了什么?” 阿尔忒弥斯听到那个鲜少从阿波罗口中说出的称呼火气瞬间消了大半,不过她仍是不满抱怨道:“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好,竟然让你连姐姐都肯叫了——我来是为了告诉你,如果可以最近都不要回奥林匹斯。” 叶英神色一动,立刻追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阿尔忒弥斯沉默片刻终是叹息道:“命运的丝线纠结,克洛托只能防治生命之线、拉克西斯可以划下命运的长短可阿特洛波斯却已经无法斩断命运了。诸神为之恐慌,正义为之愤怒,雷霆在奥林匹斯的上空久久轰鸣,宙斯已经去往过高加索的山巅,但是得到的答案依旧无法令他满意。如果你不想被卷入这场麻烦,就一定要让太阳隐蔽好你的踪迹。” 阿尔忒弥斯看起来有些焦虑:“我会指引月光为你们掩护,但是一定要记得,满月与新月并非是属于我的权柄,在这两天你们绝不可以出行,隐藏在黑暗之中吧,倪克斯会庇护你们。宙斯已经派赫尔墨斯去往冥府询问你们的踪迹了,在他归来之前你一定要做好应对的准备。” 虽然阿尔忒弥斯并没有明说,但是即使只是冒牌的神明叶英也深知宙斯的权势欲,能够让他如此愤怒的事情必然涉及到他的权力,而他那么着急的找寻他,这个预言多半与他相关——不要说什么他还去见过了普罗米修斯,谁不知道自从定下了对普罗米修斯的惩罚后宙斯就已经很多年没有去看过他了。这显然并不是有病乱投医,而是有意地做戏来降低他的戒心。 不过叶英也不得不承认,宙斯所给出的理由都是他无法拒绝的——他是预言之神也是医药之神,命运的混乱需要他去预言、阿特洛波斯的衰弱需要他去治疗——只要宙斯找到他的踪迹他没有理由拒绝他的要求。而一旦回归奥林匹斯,面对手握权杖的宙斯,他将无力反抗他的任何决定。 叶英的心头沉甸甸的,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神权的权威……真的是,让人喘不过气来啊!明明他也是奥林匹斯的主神,可是面对宙斯的威胁他也只能利用自己的权柄、在兄弟的帮助下四处躲藏——他何时如此狼狈过? 叶英默然半晌,阿尔忒弥斯久久等不到回复也不敢久留,毕竟这里是城市而非山林,如果她在这里停留太久难免会引来宙斯的注视——他现在可是神经质得很,阿尔忒弥斯可不想去碰他的霉头。于是阿尔忒弥斯只再次叮嘱道:“记住,千万不要随便暴露自己,如果你们没有要事就尽快离开斯巴达吧,这里也是命运纠结的地方,等宙斯冷静下来,他的目光必然要投向这里,快点离开,越远越好。” “那这里的命运是什么样的呢?”叶英还未答话,沈砚却是突然出声问道。 阿尔忒弥斯不悦地瞥了他一眼,但见他神色严肃,她还是迟疑了一下回答道:“不知道,所有纠缠在一起的命运结成了一团乱麻,而所有的命运也在最混乱处戛然而止,或许……是都死了?” 沈砚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阿尔忒弥斯狐疑地望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地收回目光与叶英告别:“我不能久留,就先离开了,你们一定要小心保护自己的行踪。” 叶英温笑着点头安抚道:“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如果他追问你关于我的行踪,你大可以告诉他我到过斯巴达,这样他就不会为难你了。” “这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我知道怎么应付他。”阿尔忒弥斯狡黠一笑,挥手道别,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月华之中。 阿尔忒弥斯离去,沈砚二人却并未依言离去。二人并肩而立静默良久,忽而似心有灵犀一般同时转头,四目相对,澄净如天空与甜蜜如蜜糖的两双眼睛相映,眼中尽是笑意与了然。 叶英轻笑:“我们不走?” 沈砚扬眉:“为何要走?” “那便留下!”叶英一锤定音道。他们都不是会屈从强权的人,更不是临阵退缩的人。虽然不知道命运的异变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是若说这一切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别说别人不信,他们自己也做不来这种自欺欺人的事情。 如果说之前来到斯巴达、选中尼菲不过是尚在斟酌之中的试探,那么现在因为他们而牵连到了斯巴达,就算之前他们还没有下定决心,那么现在他们也不会再离开了。毕竟他们可不觉得找不到他们的宙斯会仁慈地放过斯巴达的人类,只怕这次连普罗米修斯都遭了不少罪吧?毕竟那位神王可从来不是什么讲道理的神。 正当沈砚盘算着要不要找时间去拜访那位为人类盗取天火的泰坦神时,一道迟疑的声音从他们身旁楼上的窗户里传来——“请问……您是阿波罗殿下吗?” 沈砚二人抬眼望去,这才想起他们竟然把某个听墙跟的小家伙给忘了! —————— 事实上在开口之前尼菲心中也是经历过一番挣扎的,毕竟无论是阿波罗的身份还是阿尔忒弥斯话中所隐藏的深意,都让尼菲不得不再次慎重地考虑自己之前的打算——一步登天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甚至可能留下无穷的隐患,如果是一位普通神明他或许会抱紧大腿尽力使自己成为祭司或神侍,但如果这条大腿是太阳神的话,他就不得不思考一下自己的能力是否足够承担起那样的荣光了。 生活在斯巴达的尼菲深知,当荣誉与责任相称的道理,在斯巴达,最高贵的人永远都是要冲在战争的最前线的,因为他们是斯巴达的旗帜,是斯巴达最锋利的矛。如果他没有与之相符的能力,那么再多的鲜花与荣誉都只能成为他的墓志铭——他可还不想那么早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而阿尔忒弥斯的话虽然他听得云山雾绕,但是她语气中的郑重与警告他却是听得懂的,看上去他想要追随的神明惹上了麻烦,而且这个麻烦的源头很可能是神王宙斯!这同样是可以威胁到他的生命的事情。 尼菲心中一刹那闪过了无数想法,甚至连他自己都辨别不出自己的思虑,但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开口叫破叶英的身份。因为他知道永远不要奢望错过一次机会还有下一次,把握当下才是一个勇士应该做的事情,斯巴达人永不退缩! 而且尼菲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风险与机遇从来都是并存的,只有敢于面对困难解决困难才能收获成功。只要他的梦想不变,死亡终会成为他将要面临的考验,而在对方需要时帮助他,和在别人得意时去抱大腿,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意义。 更重要的是,尼菲坚信,他是斯巴达最具智慧的人,他是塔塔娜莉之子,他是无数次漫步在死亡边缘的孩子,当他摆脱旧日的阴霾,当他沐浴阳光,当他一飞冲天,他必然是那最后的胜者——因为,胜利总是留给有准备的聪明人的,而他确信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 看着少年眼中燃烧的火焰、咆哮的雄狮,叶英的神色也渐渐郑重起来:“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尼菲。” “那么您也应该知道我的诉求了,那您给我的回答呢?”触及叶英锐利的目光,尼菲脑海中发热的感觉逐渐消退,他的认识愈加清醒——这样啊,原来他的伪装与掩饰在神明眼中是如此拙劣与可笑,但那并不会让他失落,甚至他更加自得于自己的眼光,所以尼菲丝毫不惧地迎上他的目光,问出了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四目相对,叶英的唇角牵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我的回答是……不。” 第154章 神爱世人 十四 “不……不?”尼菲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但很快他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也是,从头到尾他们就从来没有说过会帮他,有所图谋的是他,怀抱目的接近对方的也是他,甚至他还用了一些堪称冒犯的手段来亵渎两位神明,他们没有杀了他这个渎神的凡人就已经是仁慈了。 机会是自己争取来的,但如果失败了那也应该先从自身找原因,其他人又不是塔塔娜莉愿意无条件的对他好,况且就算是塔塔娜莉也不会对他有求必应,尼菲虽然失落,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渐渐放松下来,尼菲深吸了一口气,鞠躬道歉道:“抱歉,是我冒昧了。” 看着尼菲前后的反应,叶英与沈砚眼中都不由闪过一抹赞赏的光芒。他们还真是幸运啊,第一站就能够遇上这种良才美玉。要知道这世上有野心的人不少,有能力的人也不少,但兼具这两者还有自知之明、有底线、懂进退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虽然尼菲的处事手段与话术水平还有一些稚嫩,但他的品性至今为止却是已经符合了沈砚二人的所有要求。 “不必急着道歉。”沈砚笑道。 眼看着尼菲还傻傻地没有反应过来叶英唇角的笑意也不由加深了一分,轻笑着提醒道:“虽然你不适合成为我的追随者,但,他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说着叶英偏头望向沈砚几乎向尼菲明示了目标。 尼菲只觉自己的心情着实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天知道他刚刚已经真的想要放弃了呢!虽然他知道坚持下去或许会有转机,但是那同样也可能惹怒他们,他思虑再三已是打算静观其变、静待时机了,却不想竟然在这种时候峰回路转,委实是让他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了。 沈砚不由笑了笑,也不在意他的呆愣,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喜反应慢些也不奇怪,毕竟这世上都有范进中举那样的奇事,更遑论尼菲不过是反应慢些罢了。沈砚神色温和地主动询问道:“你愿意成为我的信徒,成为我的代行者吗?” 希腊神系中并没有代行者的说法,在这里信徒与神明的关系大多数时候是单方面付出的,如果凡人不遵从神明那么会召来神明的怒火,可神明是否回应凡人,就需要看神明本身的品性与心情了。虽然并无前例,但是代行者这三个字的含义十分容易理解,顾名思义即可。尼菲几乎一下子便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原本还有些纠结于沈砚的身份与他们此时身上可能招惹上的麻烦的尼菲瞬间便做出了决定:“我愿意!” 说话间尼菲已是单手一撑,干脆利落地从二楼窗口翻了下来,落地便顺势跪倒,俯首叩拜:“我,斯巴达的尼菲,塔塔娜莉之子,愿向您献上我所有的忠诚,我将用我短暂的生命去践行您的意志,我将成为您在人世的代行者,我将为您将您的荣光传遍希腊诸城!” 沈砚也不由被尼菲的一大串表忠心的话说得一愣。这,这和他想好的不一样啊!这孩子怎么那么熟练?啧啧,瞧瞧这一套一套的,他如果不是见过大世面怕不是就要被他给感动了。只可惜,看多了那些脑残剧里上一集还拍着胸脯喊兄弟,下一集就为了女人插兄弟两刀的戏码只是这种程度还不足以感动沈砚。 毕竟这漂亮话谁都会说,而忠诚只有经得住考验才是真的忠诚。 虽然意外尼菲的果断投诚,但是沈砚并没有太多的惊讶或感动,所以他十分端得住地颔首,抬手招出他的由葡萄藤纠结而成的权杖,杖首抵在尼菲的肩头正色道:“我不需要你传颂我的名,我也并非一定要选你为代行者,现在请回答我的问题,不要试图欺骗我,你的每一个回答都将决定我最后是否选择你。” 尼菲立刻打起了精神——重头戏终于来了!他感到肩头沉实的重量眼中尽是兴奋:“我知道了,您请开始提问吧!” 沈砚点了点头也不含糊径直问道:“你能离开斯巴达跋涉山水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希腊的每一寸土地吗?” “我能!” “你能时刻铭记本心,不忘初心、不忘使命,用你一生去践行你的诺言吗?” “我能!” “你能不畏强权、不惧风雨、不谄媚、不盛气凌人,勇敢的面对恶人,积极的维护弱小吗?” “我能!” …… 沈砚一连问了九个问题尼菲都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而尼菲的答案显然令沈砚十分满意,虽然他对答如流得像是在说假话,但是他的感知告诉他对方说的都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沈砚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他是热血上头还是深思熟虑所得出的结论,但是他只要有这样的觉悟就够了。 只不过……沈砚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愈加严肃起来——“那么最后一问。” “斯巴达的尼菲,你愿意为了人类的未来对抗神明,忍受失意、痛苦、怀疑、指责、污蔑吗?你愿意抛却神明用人类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一切吗?你做好用人类的血肉之躯去对抗天空、海洋、大地了吗?你准备好从现在开始每一刻都在战斗至死方休了吗?” 随着沈砚的一个个问题问出,尼菲的眼睛越睁越大,面上更是控制不住的惊恐——他终于知道刚刚阿尔忒弥斯为什么会说宙斯在找他们了,这分明就是想要推翻神权啊!身为神王,宙斯又怎么可能容许这样的隐患存在,他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危险扼杀于摇篮之中。 当然,这也可能是一个试探——试探他是否真的对神明有敬畏之心——或许他只要敢回答他能沈砚就会弃他而去,甚至还会因为他妄图染指神明的权柄而将他当场格杀。所以,他究竟是在真心邀请他共建一番大业还是在以此试探他的态度呢? 尼菲心中拿不定主意,然而,尼菲不得不承认的是,当沈砚说出那段话时他的血是沸腾的,甚至直到现在他们还在他的身体内咆哮奔腾,他无比渴慕着自己有一天能够在这一份惊人的功业中留下姓名——即使他能够预见到这条路的坎坷与艰难,即使他可能与他曾经所希翼的荣耀与荣华背道而驰,但只要一想到今后这世上传颂地将是人之名而非神之名,尼菲的手就抑制不住的颤抖。 那并不是恐惧,而是兴奋到了极点地难以自制。他知道,那是他无法拒绝的诱惑。他将成为整个人类族群的引路人,他将引领人类像宙斯推翻克洛诺斯一样推翻诸神的统治,从今往后人类将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再不会出现人类的英雄因为诸神的一个预言便随之暴毙的可笑的事情。 他的回答是否正确决定于沈砚的真实意志,这将是一场豪赌,甚至即使他赌成功了,等待他的也将会是无尽的危险与苦难,但……他将成为自己的主人,他将引领人类推翻神明的统治,他将成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他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所以——“我能!”尼菲抬起头仰望着沈砚,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这一次他没有再用华丽的辞藻来表达自己的忠心与诚意,因为他知道,他的回答、他的目光、他的行为,他的一切都将证明他的决意与坚定。他将战斗至死,他将永不背离,他将为了他心中最崇高的目的而燃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量——一切只为了人类的独立! 随着尼菲的回答,沈砚的脸上严肃的神色宛如冰山融化,瞬时便换作了如春天般温暖的笑容,口中更是激动地连连叫好:“好!不愧是我看重的人,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你!”虽然这不是沈砚第一次掀起某种变革,但这却是沈砚第一次如此郑重地挑选自己的代行者,因为不同于他那坚信人定胜天的祖国人民,不同于他们从上古时便已经流传下来的集体精神,这里的人更相信的是英雄主义,是个人精神。 所以沈砚不得不更加慎重地选择自己的代行者,因为他的存在将会影响他们的整个计划的推行。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直到现在为之他们对彼此的表现还是相当满意的。 沈砚探手将尼菲扶了起来,对这个聪明却不失果断的孩子愈加喜爱:“我想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已经猜到我们想要做什么了,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且一旦加入你就没有了退路,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早晨太阳升起你还有最后的一次机会,如果你想要退出,我不会责怪。” 尼菲想要开口却被沈砚阻止道:“不用急着回答我,这是会影响你、影响你的家人乃至影响斯巴达的决定,静下心来好好去思考它,明天早上再告诉我答案——我不想你未来的某一天因为今天的莽撞而后悔,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尼菲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乖顺地听从着沈砚的命令在与他们告别后转身向自己的窗户爬去——大门锁了,他可没有沈砚他们那种穿墙而过的本事。 沈砚与叶英见此不由失笑,这和他方才立下那么宏大的志向的样子可是半点也不相符,还真是个孩子,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沈砚笑着挥了挥手,将尼菲送回了房间后这才与叶英一同想要回返自己的房间。 正当他们想要离开时,却忽而听到身后尼菲的声音再次传来:“那个……殿下,还未请教您的名字是……” “吾名,狄俄尼索斯。” 第155章 神爱世人 十五 虽然尼菲依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但是他的心情依旧久久无法平静。 阿波罗!狄俄尼索斯!这两个名字就仿佛黑夜里的明灯一样,晃得他眼前一片星星。 他竟然和两位主神那么近距离地接触,甚至还成为了其中一位的代行者?!尼菲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却仍是感到嗓子里一片干涩——虽然这是他自己争取来的机会,他心中也早有野望,可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尼菲依旧不免有些不真实感,尤其是在想起沈砚对他说的那一番话时,尼菲更是忍不住沉思——他真的能做到他承诺的那些吗? 他真的可以承担起这些重担吗? 尼菲从来都知道论身体素质他比他的同胞们差得太远了,他唯一的优势只在于他善于思考、善于发现、能言善辩。或许他在许下誓言时是热血上头的、是冲动的,但是当尼菲躺回床上,在激动与热血渐渐褪去之后,他也并未一直沉浸在其中,尼菲知道如果沈砚所言非虚的话,那么—— 现在的一切都只是开始。他将要面对的将是比过去的十多年中更加可怕、更加危险的境地。甚至正如沈砚所言,他的家人、他的城邦、乃至整个人类族群的命运都会因他而改变。这绝不是一份能够轻易背负得起的重担。但尼菲并不后悔,因为所谓英雄与智者,总要比普通人背负起更多的责任,拥有更多的勇气,唯有这样,他们才能像灯塔一样引领人们的方向。 尼菲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做出的决定不会更改,他许下的诺言也不会失信,只不过在他明天真正答复沈砚之前他还需要做另一件事——天还没亮,当塔塔娜莉推开房门准备在打理完家里的事情后再去训练时,却被门前的黑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尼菲。 塔塔娜莉不由松了一口气,低声埋怨道:“你这孩子站在这里做什么?真是吓了我一跳。” 尼菲面上严肃的神色也不由松了松露出了一抹无奈,但旋即他又再次正色道:“母亲,我有事要和你说。” 一听尼菲的称呼塔塔娜莉便知道了尼菲的认真,当即二话不说便点头跟着尼菲下楼坐在了桌旁,听他将自己昨日的盘算、以及昨夜的经历与决定一一道来。 塔塔娜莉虽然也知道自己的孩子心思重,但她着实没有想到他竟然连神明都敢算计!这可真是——真不愧是他们斯巴达的勇士!“尼菲真棒!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你是我的骄傲,我会永远地支持你的决定的。不过……我希望你下次再做类似的事情之前一定要先想好这样做的后果,我希望你能够学会保护自己、爱护自己。” 尼菲欣喜于塔塔娜莉对自己的爱护与信任之时,却也忍不住苦笑:“塔塔娜莉,你知道的,从今天起我的生命将不再属于我,我将为我的信仰、我的使命而活,我将时常游走于死亡边缘,我……我会努力保护好我自己的,并非因为我畏惧死亡,而是因为我的死亡必须死得其所!” 尼菲的声音略微一顿,随即放低了声音,情绪也有些许低落:“可是塔塔娜莉,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的,我担心你。我将要去做那样艰难的事业,肯定会有人因此刁难你,甚至你会因此遇到许许多多的危险……我,害怕……” 尼菲话未说完便感到一双温暖的双手按在了他的肩头,常年握着刀剑的手掌虽不宽大却异常有力:“不必恐惧,不必担心。尼菲,你认为你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她是斯巴达的勇士、是曾经攻陷特洛伊的战士、是拥有着一颗坚强的心的女人。你可以做到的事情,我同样可以做到。不要忘了,我可是你的母亲!” 听着塔塔娜莉的话,尼菲原本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终于放回了他的胸膛中。是啊,她可是塔塔娜莉,那个凭一己之力在斯巴达这座城邦中为他撑起了一片天地的斯巴达女战士。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尼菲。他无比相信着她的强大。 所以在得到塔塔娜莉的答案后,尼菲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没有激动、没有热血、也没有担忧与恐惧——他已经找到了他将要前行的方向,路在脚下,责任在肩,支持他的人就在他的身后,他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此时此刻,唯有一往无前而已! —————— 既然给出了时间让他思考,沈砚与叶英便没有去窥探尼菲的想法。当他们在太阳升起后收起结界走出房间再见到尼菲时,他们都不由愣了一下——因为他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不过当尼菲热情地招呼着他们享用早餐时,沈砚二人便已经放下了心中的担忧,他想他们已经知道答案了,无论是什么促使他发生了改变,但是至少这使事情向好的一面转变,这就够了不是吗? 虽然已经猜到了尼菲会给出的答案,沈砚仍是问道:“那么尼菲,你想好你的答案了吗?” “是的。”尼菲放下手中端着的面包,抬起头与沈砚对视道:“我已经下定决心了,狄俄尼索斯殿下,我的决定不会更改,我的誓言仍然有效,我愿意承受我所做出的决定所会带来的一切代价。请您务必允许我成为您的代行者!” 沈砚唇角扬起一抹笑意但口中仍是规劝道:“你要想好了哦,在我这里可不存在什么一步登天的好事,日后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将是你自己拼命换来的,而我只是帮你选择了所有成功的道路中最困难曲折一条而已。” 尼菲不为所动:“成功的道路上必然遍布荆棘,力量与能力不符必然遭至灾祸。您为我拨开迷雾点亮灯塔,但前行的道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清楚地知道着我将要面对的一切。” “好!”沈砚快步行至尼菲面前,看着他虽有尊重却并无敬畏的目光,看着他挺直的脊背,看着他昂起的头颅,唇角的笑意愈深。手掌伸出,葡萄藤的权杖落入掌中,杖端宛如饱满的葡萄一样晶莹剔透的紫色宝石抵在尼菲的额间,他所效忠的神明唇角微扬:“斯巴达的尼菲,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我准备好了。”他的声音异常平静。 沈砚的声音宛如海妖的低语:“那么就让一切从斯巴达开始吧。” 话音未落,权杖顶端的宝石便晕开一层层地光晕将少年包裹在了光茧之中。而与之同时,初升的太阳将柔和的光辉洒满大地,金色的阳光遮蔽了这里的异状,远方的天际似有雷鸣响起,转瞬间又不见了踪迹。 沈砚挑了挑眉,转头望向叶英:“他发现了?” 叶英轻轻摇头:“没有,只是他想让缪斯们代替我驾驭太阳马车,被甩了下去而已。” 沈砚闻言不由露出了一抹讥讽的笑容:“亏他那么敢想,法厄同的教训难道还不足以让他认识到太阳马车的桀骜不驯吗?缪斯女神们可没有资格让那架马车臣服。” 叶英无奈:“幸好缪斯们实力不济——如果真让她们登上了太阳马车,那才是一场灾难。” 是啊,只是在登车时被甩下来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毕竟缪斯们不管怎么说也是神明,摔一下并没有什么大碍。如果是飞到一半而发难……那恐怕又会是一场法厄同惨案。 恐怕宙斯也是预见到了可能发生的惨案,才不敢自己登车——毕竟即使他是神王也无法肆意染指其他的神明的权柄,虽然他可以强制登上太阳马车,却难保马车飞行于天际时不会坑他一把——要知道太阳的威能从某种程度而言可是丝毫不亚于雷霆的。如宙斯这般惜命的神,自然不敢轻易以身试法。 叶英叹了一口气,看来他的从神们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恐怕要受苦了,不过好在无论是三位原始缪斯,还是后辈的九位缪斯都是有后台的,无论出于什么考虑宙斯都不会轻易惩治她们。过段时间,等他筹备一二再悄悄去信令缪斯们封闭神殿,闭门不出,到时候宙斯就找不了她们的麻烦了。 这件事虽然令他忧心,却并不迫在眉睫,所以叶英不过略一琢磨便将目光转回到了眼前的事情上来,他望向被光茧包裹着的尼菲眼中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你给了他什么?” 沈砚轻笑,眨了眨眼,却只是给出了一个似是而非地答案:“希望。”说完不待叶英追问,沈砚便起身道:“好了,我们也该走了,当他醒来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我们现在也需要去赴约了——不要让我们的新朋友久等了。” 叶英见他想卖关子也不由失笑,不过——卖就卖吧,左右最后他总是会知道他在筹谋些什么的。 于是二人抛下还在消化着庞大的知识的尼菲,一同前往了昨日所去的训练场。不过,这一次,他们可不是单纯地来看热闹或被看热闹的了。 —————— 墨涅拉俄斯从听闻沈砚与叶英二人的存在时便是好奇的,在斯巴达这片土地上能够战胜斯巴达的勇士的人屈指可数,可是这两位不知名的年轻人却是他从未听说过的,这样的勇士绝不该如此汲汲无名。 他好奇他们的身份,却又并不为此担心,因为他已经老了,自从特洛伊之战后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了,对于人类而言近五十的岁数已是暮年,即使斯巴达的法律规定只有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才能够得到休息,但是无可否认的是,这个时代能够活到六十岁的人少之甚少。 他虽然仍会发动战争,亲临前线,但那更多的是为了锻炼新一辈的年轻人,而非为了权势与荣誉。而沈砚他们既然凭自己的能力赢得了尊重,那他自然也会给予他们相应的尊重。毕竟一位只会说教的老人可不讨人喜欢。 所以当墨涅拉俄斯听闻他们想要见他时,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戒备而是兴奋——难道时隔多年又有了敢于在斯巴达的土地上挑衅斯巴达的国王的“勇士”了吗?哦,那他可是不会轻易认输的,即使他年岁渐大,但他的勇武可是丝毫不输当年。正当墨涅拉俄斯跃跃欲试时,前来觐见的二人说出的话却是令他迅速冷静了下来—— “……阿波罗阁下,狄俄尼索斯阁下,你们真的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吗?” 第156章 神爱世人 十六 “给希洛人自由民的身份?”墨涅拉俄斯根本就是被气笑的:“就算您是神明也实在不该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胜者成为统治者,败者成为奴隶,这是大地上自古存在的真理。失去了自己的国家的败犬没有资格享受自由民的待遇!” “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沈砚毫不客气地截断了他的愤慨,直言不讳道。 墨涅拉俄斯的愤慨戛然而止,面上的愤怒随之化作了宛如石头一样的冷硬:“既然您已经知道了原因又为何要提出这种要求呢?给了希洛人自由又该由谁来耕作、由谁来为斯巴达的军队提供粮食呢?这不是你们应该插手的事情,人类之间的事情理应由人类来决定。” 随即墨涅拉俄斯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因此连忙补救道:“当然,我并没有丝毫冒犯您二位的意思,这是这件事情恕我实在难以从命。即使哪位希洛人是你们的信徒,是他们的祈愿吸引了您的目光,也请您不要相信他们的胡话,这是每一个灭亡的国家的人民都应该承受的苦难。只要您愿意忽略他们不切实际地祈愿,我愿意为您修建一座神庙,让您的名传颂到斯巴达的每一个角落。” 墨涅拉俄斯自信他给出的筹码足以让所有的神明心动,人世的金钱、权势对于神明而言从来都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唯有人类的信仰才能满足神明的虚荣心,在卑贱的奴隶信徒的刺耳哀嚎与一整个国家的信仰之间,墨涅拉俄斯相信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必然知道该作何选择。 然而……事情的走向与他想象中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人类的事情应该由人类来决定吗?”墨涅拉俄斯不得不承认,他动心了——事实上对神明的不满绝对不是什么个例,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人类就曾经因为不满将自己的劳动成果向神明献祭而做出了欺骗神明的举动,不过那件事情的结果显然是足以让在那之后的所有后来者再不敢重蹈覆辙的惨烈。 但是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他们何尝不想主宰自己的命运呢?谁也不愿命运女神的剪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咔嚓一声就把他们的生命终止在某一个节点。即使他们都知道即便没有命运女神死亡也会是人类最终的归宿,但是生命最可贵之处难道不就在于它的不可预知吗?如果从出生的那一刻他们的未来就已经被注定,那作为提线木偶而活的他们真的有「活着」的必要吗? “你们将要面对的将不仅仅是神明,更是你们的同类还有这天空、这大地、这天地间的一切。”沈砚沉声叙说着,低沉的声音宛如塞壬的歌声,令人不由为之牵动所有的心神:“唯有团结所有能够团结的人类,唯有用你们的双手去创造堪比神明的伟力,你们才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你们才能够真正成为自己的主人——你们真的甘心做诸神的羔羊吗?” 沈砚的最后一句话狠狠地刺痛了墨涅拉俄斯的神经——诸神的羔羊——哈!可不就是任人宰杀的羔羊吗?即使是他,面对诸神的棋局也不得不沦为诸神的刀剑,为了一个对他不忠的女人,他却不得不发动了一场了长达十年的艰苦战役,甚至在战后还要将她领回斯巴达!那简直是他毕生的耻辱,或许他曾经对海伦有过真情,可是那份感情早已在诸神的博弈中消磨地一干二净。 可他最终还是将她带回了斯巴达——并不是因为他对她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只是因为诸神说:希腊与特洛伊之间为了争夺绝世美女海伦而爆发了长达十年的特洛伊之战。 所以他们必须战斗十年,所以他必须是为了海伦而发动这场战役的。 何其可笑!墨涅拉俄斯不得不承认,狄俄尼索斯是一位极负语言才华的神明,他已经被他说动了——不过他并不能这样答应他们的要求,因为给予希洛人自由民的身份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那关系到整个斯巴达的兴衰,他必须为他的子民负责——“我愿意团结我的兄弟,但我想知道您所说的堪比神明的伟力又是什么?人类的血肉之躯真的能够抗衡神明吗?” 一听墨涅拉俄斯的话沈砚便知道这件事已经成了大半——虽然这片土地上的人类都源于同一个先祖,可是能够被称为兄弟的从来都是自己国家土生土长被认可的公民——就连外来的被授予公民资格的英雄都鲜少有资格能被那么称呼。所以墨涅拉俄斯的称呼已经足以证明他的态度。 而他这般表态的目的在沈砚与叶英眼中也显得极为清晰:他在向他们索取回报。既然有足以抗衡神明的伟力,那么在他归还了希洛人自由之后,沈砚他们理应保证他们斯巴达人不会因为奴隶的减少而饿死——不要说什么让斯巴达人去耕种的傻话,他们从能够拿得起刀剑的那天起所学的每一件事都是如何在战场上杀死敌人,让他们用杀人的双手去种地? 哈!只怕今年的地里再也见不到一粒小麦了。 墨涅拉俄斯所考虑的问题无可厚非,而他所提出的要求也并不过分,对于神明而言庇护他的信徒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本来就是应尽之义,而且无论是沈砚自身的能力还是与他们立有盟约的德墨忒尔都可以轻易地做到这一点——然而,沈砚并不打算就那么允诺:“你们需要自己去征服自然。” 见墨涅拉俄斯不解,沈砚略一思索,终是松口道:“鉴于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事业,我可以每年施展一次神迹帮助你们的土地增产十倍,但是那的前提是你们种出足以存活到收获季的小麦,而且,我最多只会帮助你们二十年,二十年后即使你们没有找到养活自己的办法我也不会继续帮助你们。” 听到沈砚的要求墨涅拉俄斯彻底放下了心来,不同于方才听起来仿佛在异想天开的伟大宏愿,这才更像是神明一贯的作态——他们会降下神迹,但如果人类无法带给他们想要的,他们也会毫不留情地抛弃人类——这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即使是神明也不是不计得失的,想要得到投资就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这很合理。 更何况二十年并不是一个短暂的时间,如果二十年都不足以让他们学会如何养活自己,那么就更不用说去做推翻神明的伟业了,因为他们不配! 正当墨涅拉俄斯踌躇于自己应不应该一口应下时,沈砚再次响起的声音撬开了他心中最后的防线:“斯巴达的尼菲将成为我的代行者、人类的智者、地上的先知。他将拥有远超于神明的智慧与眼界,如果你在前行的道路上遇到迷茫、遇到困难,那就去询问他的意见吧。他会给予你最恰当的指点与帮助。” “……我明白了,我会遵从您的意愿,给予他们自由,愿您的光辉永佑斯巴达。” 说着人过中年的国王以此生最卑微的姿态匍匐在神明脚下许下自己的誓言:“我将带领斯巴达成为人类的先锋,我们将不惧死亡、不惧艰险、永不回头。我们将为了人类共同的事业奋斗至死。” 他知道,他所跪的绝不是面前的神明,而是他自己在蹉跎近五十年后,终于明确了的野望与信仰。 —————— 安排好斯巴达诸事后,沈砚与叶英便不再停留,他们再度化身游商与吟游诗人前往其他的城邦,这一次他们也学到了教训,叶英与沈砚用神术改变了自己的样貌,收敛了自己的气势,游走于世间——虽然他已经选择了尼菲作为他的代行者,但是他并不排斥人类自己诞生自己的领袖,要知道,一个社会的变革从来不是某一个人能够完成的。 唯有更多的人醒来——明晰自身的诉求、觉醒反抗的意识、生出独立的渴望——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人自动自发地投入到推翻神明解放全人类的伟大的事业中来。唯有这样人类中才能诞生出更多的伟大者,唯有他们前赴后继、视死如归的战斗,才能够唤醒更多的人类投入到这场旷古绝今的战役中来。 这将是人类醒来的呐喊、这将是神明沉眠的晚钟、这将是世界迎来变革的序幕…… 而他与叶英,不仅仅将成为引领人类崛起的曙光,亦将成为奥林匹斯的送葬人,他们还会是点燃这片燎原之火的火种——他们将游历在人世间,不断地显露神迹。 不仅仅是为了帮助尼菲转移宙斯的视线,更是为了为人类传播“火种”——人类有些时候就是那么可怕的存在,只需要解放他们的思想,给他们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希望,为他们描绘一幅理想的画卷,就会有无数人舍生忘死地去为了那个目标去努力、去奋斗、去拼搏。 他们惧怕死亡,更惧怕生的无意义,每个人活着总想留下些什么、改变些什么,或许他们某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或许他们某群人的力量还不够看,但当他们的一整个种群聚集在一起爆发出某种强烈的意愿之时,能阻止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他们奔走四方播下火种,人类前赴后继传递薪火,在奥林匹斯的神明还沉醉在里拉琴美妙的乐声与醉人的美酒中时,当宙斯的雷霆还在无能狂怒时,人类的变革已然悄悄拉开了序幕,天地之间的某些东西似乎已经不一样了…… 第157章 神爱世人 十七 “嘿,柏拉图,你听说了吗?” “什么?” “就是那个——斯巴达的先知和游历人间的神明。” 正对照着图纸审视着面前这座即将建成的属于他的学院的高大强壮的中年男子无奈地停下自己的工作,望向一旁提出问题的好事者:“抱歉,你也看到了,我最近实在有些忙碌,并没有时间来关心这件事情,我不了解内情,恐怕并没有资格来评论这件事情。” 柏拉图的回答十分客观,然而可惜的是这种时候有时间来围观他盖学院的人显然都是好事之徒——“嚯,看我就说吧,这事肯定是假的!我就说斯巴达那种粗鲁的地方怎么可能会诞生先知那种智者嘛,还说什么游历人间的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我看都是笑话!” “真正的神明哪里会那么辛苦地伪装成普通的人类在各个城邦间走来走去只为了指点他们?我看就是那些城邦里的人为了夸大自己的名声而想出来的谎言罢了。” “说起阿波罗我们的柏拉图不也是曾被称为阿波罗之子的出色的人物吗?如果那真的是阿波罗冕下的话无论怎么想都应该选择我们聪明的柏拉图作为先知吧?”众人嬉笑着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柏拉图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他们,主动拿着图纸避开他们向下一处需要检查的地点行去。并非他不想制止这些扭曲他的意思的言论,只是他早已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道理是要和能讲理的人讲的。和那些愚昧无知的闲汉是绝对没有道理可讲的。 柏拉图不由长叹了一声,再次投入到了认真的工作之中。他现在只希望他的学院能够尽快建造好,这样他就可以将知识传授给更多的人,让更多的人知道知识的美好,这样也能让他们的儿子、孙子中少一些像方才的那些人一样的人。 柏拉图的离去并没有影响众人高谈阔论的兴致,因为他们已经找到了新的话题——先知、神明以及欺世盗名的智者,这些哪个不比一个刚刚结束流亡归国的智者更具传奇性呢?这种情况下他们的“宠儿”柏拉图自然也就“失宠”了。 然而此时还沉浸于相互吹捧与天花乱坠的谎言之中的众人,并没有注意到,围观的人群边缘两名平平无奇的外乡人正快步离去。 “噗哈哈——”终于再也听不到那群人的声音后沈砚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弯了腰:“阿波罗之子——他们究竟都是怎么想起这种夸人的方式的?怎么样我亲爱的福珀斯,突然多了一个儿子的心情如何?” 叶英无奈地扶着笑得直打跌的沈砚,唇角也是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若是我们如常人一般结婚生子莫说儿子,怕是曾孙子都有了。白捡一个儿子而已,权当养子呗——有人愿意做我的儿子总不见得是坏事吧?” 沈砚的笑声不由一噎,好吧,他一个菜鸡神没资格被叫爸爸行了吧?不过现在重要的并不是那一点点好胜心,而是——“福珀斯你什么时候都学会噎人了?”沈砚只觉新奇无比,从前叶英说话向来稳重,即使是二人独处叶英也鲜少会与他大小声,更不要说这样噎他了。 叶英闻言不由失笑:“在你眼中我究竟是何种的模样?” 沈砚眨了眨眼,却是十分认真地回答道:“唔……君子吧?” 叶英闻言不由失笑:“君子吗?这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啊。”说着叶英转头望向沈砚,同样认真道:“我并不是什么君子,只有你总是能为我找出各种各样优点,才会觉得我这种只是在某些方面稍微有些天赋的普通人会是君子。” 沈砚不由瞥了一眼一旁悬浮的半透明屏幕,旋即笑出了声:“你竟然那么看你自己?如果要说普通人的话我才是那个得到了系统的幸运的普通人吧?要知道能发现你的美德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你如果不相信的话不如抬头看看其他人怎么说。” 听到沈砚的话,叶英也不由侧首望去——虽然开着直播游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他还是不太适应这项奇特的功能,唔,听另一个世界的朋友们说这叫弹幕,是用来方便他们彼此交流的,不过……无论是他还是沈砚显然都不是什么善于交流的人,所以他们大多数时间总是会忽视他们,不过好在另一个世界的人即使被忽视似乎也并不生气,甚至……颇为自得其乐? [婶婶是雷电法王:神特么的普通人,我都快不认识普通人这三个字了!] [五十六个猹猹:+1我觉得我不配做普通人。] [狮藕藕:大概大佬认识中的普通人和我们不一样吧] [狐丸【暗堕】【极】:啧啧,人家情缘之间的情趣你们非要理智分析,你们不是自找着被打击吗?] [合璧:cp粉请圈地自萌,沈哥和叶庄主可从来没承认过。] [乔家小九:打住打住,友好看播,你们也不想被房管996踢出去吧?] [清洛:哟~小九终于被放出来了?乔叔竟然让你来看直播了?学校放假了?] [乔家小九::)不,周末小休,父上让我来学习古希腊文化,下周要交一万字论文的那种。] [小说快更新:嘶——书香门第可怕如斯?!] [君十九:……不,我觉得大概单纯只是乔叔叔比较恐怖吧?我们教授只要了五千字的观后感。] [青青黍离: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和我们的不一样吧?你们这样搞研究真的没问题吗?] [未闻雪名:事实上真的没问题,虽然各个城邦发展的时间线上有一定的出入,但是文化、思想、艺术方面的东西就目前来看和我们现有的发现是相吻合的,直播间里所获取的信息在某种程度上是具有可用性的。] [乔爸爸:没错,虽然时间线上有些问题,但是其他方面是没问题的,我们刚刚联系了欧洲那边的团队根据up的直播发掘到了科林斯古城的遗迹,虽然直播画面无法直接作为学术佐证,但是作为我们映证猜想、寻找遗迹、探究历史真相的辅证帮助还是很大的。] [狮藕藕:厉害了我的up!] [五十六个猹猹:说起来刚刚那是柏拉图,正在修建的是柏拉图学院吧?不是说柏拉图学院创立之初是没有房舍的吗?那些正在修建的是什么?] [乔爸爸:事实上没有房舍只是指没有专门的教室和学生宿舍而已,你觉得刚才的那几座小房子够干什么的,那估计是柏拉图为自己修建的休息室和住所而已,不过这确实也是一个发现,毕竟在此之前大家都认为那几间房子是柏拉图购入的,没想到竟然是他自己建造的,真是没想到这么普通的房子竟然是由柏拉图设计的] [路过的阿飘:乔叔似乎对柏拉图有什么误解?] [乔家小九:别问,问就是雅典文明发烧友,柏拉图、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他都喜欢。] [合璧:……其实仔细想想也不奇怪,毕竟柏拉图这个时候刚结束流亡回到雅典,而且他还要留下一部分钱财用以维持学院的正常运转,这种情况下他为自己搭建的住所自然是怎么简单怎么来吧。] [小说快更新:这么说起来这个世界可比我们的世界有趣得多,之前在来雅典的路上不是有人说腓力二世正准备为他的儿子亚历山大挑选老师吗?如果以我们的历史来看的话,这位亚历山大会不会就是历史上的亚历山大大帝?而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亚里士多德是亚历山大的老师——也就是说亚里士多德会不会已经出生并且成为柏拉图的学生了?] 弹幕上瞬间躁动起来—— [合璧:不可能吧?腓力二世在全希腊和马其顿境内为亚历山大选择老师的话肯定要考虑学者的名望的,现在雅典学院尚未建成,柏拉图的声望都不过如此,如果亚里士多德是柏拉图的学生,他应该没有多少机会成为亚历山大的老师的吧?况且,怎么看柏拉图都比亚里士多德胜算更大吧?] [未闻雪名:不一定,柏拉图身上毕竟有苏格拉底的印记,考虑到统治者对自身统治的维护柏拉图的胜算并不大,但如果亚里士多德不是柏拉图的学生并且拥有一定的名望的话他和柏拉图的胜算其实不相上下。] [君十九:我觉得这个假设并不成立,亚里士多德早期的许多理论是建立在柏拉图的思想的基础之上的,如果亚里士多德不是柏拉图的弟子的话他早期的名望很可能并没有那么高。] [路过的阿飘:啧,这有什么好吵的?up不是要改变这个世界的现状推翻神权吗?有比马其顿的国王更有力的后援吗?腓力二世现在可是掌控着希腊全境,亚历山大大帝后来更是可怕,为什么up不自己去应聘老师呢?up的话肯定比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更有胜算的吧?] 沈砚与叶英也注意到了这条弹幕,二人心头一跳,不由对视一眼,这个建议听上去似乎不错?虽然他们这样四处散播火种,点醒人类的智者可以有效的转移宙斯的目光,但是如果能够说服腓力二世发动整个国家的力量来进行自下而上的改革,并以人间帝王来对抗神之王,这样他们的计划说不定可以实施的更加顺畅一些。 只不过……虽然神明与人类对于时间的认知并不相同,但他们这种遮掩身份的手法也无法隐瞒宙斯太久,更何况人类的变化最多再有十年也会引起宙斯的注意,他们的时间、人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既然如此,沈砚与叶英相视颔首,异世界网友们的建议似乎也并不是不可以借鉴,只是,如果竞争的对手是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这样的智者的话,他们或许也需要好好规划一二。 第158章 神爱世人 十八 应聘亚历山大的老师一事并不着急,反正又没有人规定一个人只可以有一个老师啊,只要他们有能力得到腓力二世的认可,自然就有资格教导亚历山大,只要能够达成他所想要的目的,沈砚并不在意那些所谓的虚名。 现如今更值得他们关注的怎么看都是柏拉图学院啊。 要知道,这里可是几何学蓬勃发展的温床、科学的摇篮与先驱者。虽然后世拉斐尔所绘的雅典学院更多的是艺术加工的产物,但是单从那副聚集了黄金时代最出色的学者们的画被以此命名便可以知晓,这座学院在历史上的地位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而他们既然有幸能够见证雅典学院的诞生,沈砚二人自然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离开雅典。 况且——“阿波罗,狄俄尼索斯,你们也要背叛父神吗?”雅典的某处小巷中身披战甲的女神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叶英还未开口,沈砚便已先笑了起来:“听啊,雅典娜,你自己都说也了。一位英明的国王会使得那么多下属乃至儿子、兄弟想要背离他吗?” 雅典娜不由一噎,就连她也无法问心无愧地说宙斯是一位英明的神王,但:“他是我的父亲,我的生命因他而存在,我理应捍卫他的权力。” “不,雅典娜,是你的母亲孕育了你,只是宙斯吞下了你的母亲,但她宁愿将自己化作宙斯的思想与意志也要保护你安全降生,而你的出生令他头痛欲裂再无法忍受,这才使你诞生于世。事实上,如果你不是女神而是男神的话,他不仅不会如此信任你,甚至很可能当场杀掉你,因为你很可能会成为那个推翻他的儿子。” 雅典娜狐疑地打量着说出这段密辛的沈砚,眼中充满了不信任:“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况且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还活着也是不争的事实,他给予了我生命也是既定的事实。他给予了我生命与荣耀,我不会容许你们挑衅他的父神的权威。如果你们执意背叛父神,我手中的长木仓必将刺穿你们的胸膛、粉碎你们的阴谋。” 话虽如此说,但是无论是沈砚还是叶英都已经听出了雅典娜话语中的动摇——如果她丝毫也不相信他的话,她是不会说出这种色厉内荏的威胁的话语的。 沈砚心中轻笑,面上却是露出了一抹脆弱而忧伤的苦笑:“我知道的,我理解你,雅典娜,让孩子去反抗父亲,让臣子去推翻王者,那都是违背伦常的,是会令正常人痛苦不堪的选择,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又何尝不想维护父神的统治呢?但是我别无选择。” 不等雅典娜反驳沈砚便接着解释道:“你也看到了,仅仅是因为一个预言他就想杀掉我和阿波罗——我们曾经都是他所宠爱的孩子啊!”沈砚看到雅典娜目光略微闪动便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神也是有同理心的,而雅典娜身为宙斯最倚重、最信任的孩子她最害怕的是什么?无非是被自己的父亲抛弃罢了。 “但事实上,即便如此我们也从未想过要反抗他,更没有想过要夺走他的一切并将之据为己有——我们只是想逃走、逃到能够保护自己的地方;我们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们的父亲——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啊!” “胡言乱语!”雅典娜低声喝斥道:“你看看你们现在在做什么!你这样也好意思宣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父神?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们这么做也是因为预言。” “因为父神为了预言要杀你们?” “不,因为在福珀斯的预言中诸神将在黄昏中陷入永眠,而我们只是想赶在黄昏前准备好能够唤醒诸神的晨钟。” 雅典娜震惊到失声,但面上却仍是装作愤怒道:“狄俄尼索斯,你连这种谎言都能够编造的出来了吗?” 然而沈砚的演技更是滴水不漏:“你知道的,这不是谎言,预言是福珀斯的权柄,你应该相信他的力量——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们不可信,你大可以去询问其他的神明,普罗米修斯、盖亚、哈迪斯……雅典娜,看到了诸神的终焉的不仅仅是我们,只是我们已经无路可退只能放手一搏了。” “即使是永眠,我也只接受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沉湎。”沈砚坚定道:“我恳求你,我的姐姐,智慧与战争的女神雅典娜啊,请在你下定决心之前姑且为我们隐瞒片刻吧,即使是无用的挣扎至少也请让我们尝试一下,至少我们挣扎过、努力过、奋斗过。让我们沉眠时我们可以问心无愧地在我们的墓志铭上写——躺在这里的神明曾经勇敢地与命运和死亡抗争过。” “拜托了,雅典娜。” 智慧的女神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长木仓,她第一次觉得做出选择是如此的困难,她明知道她面前的这神不过是在用花言巧语想要迷惑她的判断,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身体似乎脱离了她的思想的控制,她告诉自己她不该听信他的谎言为他拖延时间,但是她的身体却迟迟无法做出通知宙斯的举动。 她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底某处裂开了一道口子——或许那真是的是在帮助父神,或许不应该仅仅是父亲为子女考虑周全,或许有时候子女也应该为父亲分担忧虑与灾难……她仿佛对上了美杜莎的视线的人类一样久久无法动弹。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巷口的分叉处,一名衣着怪异的男子拍打着自己沾染了灰尘的衣服嘴里呜呜囔囔地走出小巷,一抬头看到他们不由僵立在了当场。 而场中恍若静止的画面也因为男子的到来而被打破,雅典娜深深地将沈砚与叶英上下审视了一遍,沉声道:“希望你们记得你们今天所说的话。”希望你们记得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父神。 沈砚郑重地点头道:“我将用生命去书写抗争的历史。”只可惜并非是为了神明抗争命运,而是为了人类抗争神明。 雅典娜似乎暂时相信了沈砚的诺言,转身便消失在了一片神光之中。 沈砚与叶英目送雅典娜离去后,转头望向某个蹑手蹑脚正打算退出小巷的身影。 感受到身后如芒在背的目光,男子僵硬地转回头来,露出了一抹仍带着僵硬的震惊的表情:“刚刚那个,那个是消失了吧?!天啊!我果然是喝醉了,我要赶紧回去醒醒酒才可以……”说着男子装作一副喝醉了酒踏着东倒西歪的脚步向巷口逃去。 已经认出了此人的身份的沈砚不由露出了一抹戏谑的笑容,就连叶英也不由低声叹了一口气,一步踏出便已拦在了男子面前,吓得男子一屁股便跌坐在地瑟瑟发抖。 他只祈祷着面前这两位看上去就十分不好惹的人物能够不要和他纠缠,却不想…… 叶英的眼眸之中漫上一抹金色的光辉,与他耀目的金发交相辉映,命运的轨迹在他的眼前交汇,耀眼的灵魂中镌刻在最深处的名字熠熠生辉——“韦伯维尔维特……诸葛孔明?” 沈砚的声音近乎同时响起:“君主埃尔梅罗二世,你不打算为我们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韦伯:……fxxk! —————— 以君主埃尔梅罗二世的形态降临迦勒底的韦伯自认还是比少年时的自己更加成熟稳重的,而无论是少年体的他还是成年后的他,当他们出现在迦勒底、以英灵的身份的存世时他们同时还有另一个身份——诸葛孔明。 韦伯本就不是什么自谦的人,再加上两重身份叠加——他对自己的智慧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所以,简而言之,在答应罗曼前往新的特异点侦察时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掉马——即使这个时代有着他所愿意跨越漫长的时间追随而去的王者。毕竟伊斯坎达尔神经大条他早就不是第一次发现了,而且与大帝初见时少年的他与之后成长为男人的他差别还是很大的,所以对方认不出来他简直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才刚刚降落这个世界不超过五分钟就被两个人先后叫破了身份,而且发现他身份的并非与他羁绊最深的伊斯坎达尔而是两个陌生人。 不,应该说是“陌生”神才对。 其实他本不应该一口咬定对方就是神明的,毕竟作为一位业界顶尖的魔术师、时钟塔的君主,魔眼、魔术乃至魔法之类的在他眼中都应该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况且这里可是神话的世代,无论是怎样不符合“常理”的半神、英雄、魔法师都应该是允许存在的。但是不奈何方才消失的那位女神的形象实在太深入人心了——雅典娜女神——当然他是指神庙中塑造的神像的那种印象。 总之,他成功认出了雅典娜的身份,继而猜测到了沈砚二人神明的身份。 韦伯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先稳住局面再找机会痛斥某个把他传送到这种地方的医生。他镇定自若地拍了拍身上的灰从地上爬了起来,若无其事地反问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那么在坦诚之前总应该先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吧?” 叶英闻言向沈砚投去了询问的目光,他看得出自己的挚友似乎认识面前这位异时空的来客。 沈砚立刻回了叶英一个放心的眼神,旋即望向韦伯,勾起了一抹颇有些恶意的笑容:“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我们的身份?你应该知道等价交换的原则吧?你真的还想要知道吗?” 第159章 神爱世人 十九 “……”韦伯的鬓角间流下一滴冷汗。 那种令人恐惧的危险感——那是他自从险些被亚瑟王的圣剑击中后就鲜少体会到的无限接近于死亡的感觉。 即使他已经是拟似英灵了,但是死亡的恐惧依旧是十分实用的判断敌我双方实力的标准,至少现在韦伯毫不怀疑即使他现在展开石兵八阵,宝具的威能依旧不足以帮助他脱离对方的威胁,而从降落开始就已经陷入完全静默的联络器足以让韦伯产生某种怀疑。 于是——韦伯的眼神迅速平复下来,但他眉间加深的印痕却足以证明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脑中的思考却是一秒未停,虽然对方似乎通过某种类似魔眼的能力看破了他的身份,但是他们应该并非全知全能,否则他们用不着来询问他,而对方只是言语试探而非武力胁迫的手段也足以证明他们在顾忌着什么,再思及方才他隐约听到的最后两句他们与雅典娜之间的对话,韦伯的心中已是有了主意。 虽然只是一个曾经出身乡下的三流贵族,但是曾作为埃尔梅罗二世经营埃尔梅罗教室多年的韦伯端起架子来还是颇能哄人的,只见他正色道:“我可以向斯提克斯河起誓,我怀抱善意而来,我并非敌人,亦非商人,即使是遵循等价交换的商人在交易之前也应该互通姓名作为最基本的尊重吧?” 说着韦伯矜持地颔首致意道:“我是君主埃尔梅罗二世,来自迦勒底。那么二位的回答呢?” 沈砚不由笑出了声,如果是真正的狄俄尼索斯恐怕会被他糊弄过去并认为他是一个勇敢的人吧?只可惜他对他虽说不是知根知底,但是也算是有些了解的。“好吧,来自迦勒底的客人,看在阿赖耶的份上我便姑且告诉你我的名——吾名狄俄尼索斯。” 叶英接到沈砚望来的目光,心领神会地接道:“吾名阿波罗。” 即使早已在英灵座上见识过不少的神明,韦伯依旧不免被这两个名字震得晃了晃神——众所周知,英灵座上的英灵都是阿赖耶诱/拐回来的。所以不可避免的是英灵座上许多神明的位置其实是空悬的,毕竟不同于人类,神明大多不在乎人类的死活,也不乏不愿前往英灵座的神明。 而狄俄尼索斯与阿波罗正是其中之二,当然也可能他们存在于英灵座上只是陷入了沉睡,总之他从未见过或者在英灵座上听说过他们就是了。但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能够否认他们的强大,毕竟希腊神话作为欧洲最古老的神话之一,古老的历史在魔术上同时意味着更多的神秘,也就意味着更强的魔法。 狄俄尼索斯与阿波罗作为希腊神话中的十二主神之二,他们的威能可想而知。更何况,韦伯虽从未见证过阿波罗的威能,却清楚的知道在印度神话中作为太阳之子的迦尔纳拥有着怎样骇人的战力。由此可以推测的出,早已完全地掌控了太阳的权能的阿波罗又将是怎样可怕的强者。 韦伯心中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了更加明确的认识——这并不是他所能够抗衡的对手,所以他必须想办法将对方化作自己的朋友,至少不能再等到迦勒底的支援之前和他们成为敌人,否则他一定必死无疑,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返回英灵座上沉睡。况且,他可是拟似从者,谁又能说得准下一次醒来的究竟会不会是他呢?虽然这么想有些卑劣,但他确实是不想“死”的啊。 韦伯打定主意要与沈砚二人打好关系,沈砚也有意利用韦伯这个变数,二人一拍即合,仿佛谁也不记得刚才的不愉快一样,很快他们便熟悉了起来。 —————— “人理烧却吗?”沈砚闻言若有所思。 “是的,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特异点的定位发生了偏移,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们所进入的时间与空间,必然是特异点所续存的时段。如果不尽快加以干涉这个世界的人理烧却就会成为既定的现实。”韦伯说着不由皱起了眉头,虽然他被沈砚套出了不少话,但是他也获得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至少他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世界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毕竟——雅典学院成立的时候伊斯坎达尔都还没出生呢!哪用得着聘请老师啊!况且,他所了解的历史中可没有征请老师这种事,腓力二世明明是一开始就相中了亚里士多德。不过不管这些异常都是因为什么原因而造成的,韦伯瞥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这两位就差在脸上写明我不正常的两位神明,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他的任务只有阻止人理烧却而已,反正他已经大概了解了沈砚二人对人类亲近的态度,消除了对他们的大半防备。至于历史的巨轮会向什么方向航行,那就不是他这个弱鸡英灵应该关注的事情了。毕竟他相信,无论面对怎样的变故他的王都会是一个时代最耀眼的那个。 —————— 在与韦伯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后,双方也逐渐进入了互不干扰的阶段。 沈砚与叶英依旧游走在雅典城中,仗着雅典娜会为他们隐瞒愈加肆无忌惮地启发雅典的学者们的反抗精神,愈来愈多的传说传出,又为雅典城的吟游诗人们又添了无数可以传唱的素材。 而韦伯在想尽办法修复通讯之余,也时常外出在雅典城中寻找人理烧却的蛛丝马迹——按理来说他的落点应该离造成人理烧却的目标的位置并不遥远,可是数日的搜寻令韦伯依旧一无所获,不过索性,这些天的打探也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的认识——神与人并存、科学与魔法共生,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差的时代。 它拥有着众多人类历史上留名或未留名的英雄与智者,也拥有着众多神话中传颂的神明,可它却又笼罩在人神之争的阴影之下,诚如那从斯巴达流传开来的论调一般——神明不容许人类染指神明的权柄,人类需要自由,人类亦可成为自己的主宰。 韦伯隐约猜到了这个世界人理烧却的真相,但是没有迦勒底的支持他暂时无法验证自己的猜想,他决定尽快修复与迦勒底的通讯。但,众所周知,魔术是一种烧钱的玩意儿,虽然韦伯自信只需要给他一些时间他一定可以修复好通讯器上的魔术联系上迦勒底,然而修复魔术的材料显然也是一件让他头疼的事情。 虽然那些材料对于两位神明而言绝对不值一提,但在确定他们的立场之前韦伯并不愿意欠他们人情。要知道这世上很多东西都是标好了价格的,你得到多少就必将付出多少,他可不愿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毁灭一个世界的人类,那可不是他承担得起的代价。 雅典固然繁华,但是它的繁荣更多地体现在它的文学、艺术与科学方面,况且韦伯所需要的材料并不是一座城市就可以收集的齐的。所以正当韦伯打算找机会劝说沈砚二人离开雅典前往另一座城邦时,只见伪装后的沈砚与叶英急匆匆地从门外跑了进来,口中还不断催促道:“快点,收拾东西,我们要去下一个地方了!” 韦伯觉得此事正中他下怀之余也不免有些惊讶。但是他也只是乖乖地迅速将自己搜集的材料全部打包,并没有多问一句,毕竟面对这两位无论是实力还是智力他都无从招架呢?人呢,有些时候该怂的还是要怂的。 虽然他早已无数次在心中吐槽狄俄尼索斯究竟是酒神还是诡计之神了。 不过韦伯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沈砚竟然真的翻车了! —————— 事情要从雅典学院开学说起—— 虽然柏拉图受到苏格拉底的事情的牵连至今仍会被怀疑信仰,但是他的学识却是得到了广泛的认可的。尤其是在几何方面,柏拉图的几何造诣使得雅典城中的众多学者聚集在此,被镌刻在门楣上的不习几何者不得入内,更是戳中了一大批学者高傲的内心。 于是大量的学者聚集与雅典学院之中,即使它环境简陋,即使它学生稀少,即使它建立不过短短几天,但是它每天所聚集的知名学者却是比它的学生还要多。当学院不授课的时候,学者们就会聚在一起讨论自己的研究与灵感,其中柏拉图凭借着自己丰富的学识与惊人的智慧赢得了众人的一致拥戴。 不过柏拉图也不是神,更何况这里聚集着众多有着真才实学的学者。虽然柏拉图解答了大多数人的疑惑,但是总有一些问题是他无法解答的。不过一般来说柏拉图想不出的答案,学院里的其他人也都给不出正确答案,因此众人一阵讨论,便在雅典学院门前竖起了一块答题板。 上面用一块块木板刻着尚未被解答的问题,如果有人觉得自己想到了答案就可以将自己的解答过程写下来,然后钉到木板上,随后再由大家一起论证,如果最后论证通过,那么提出问题的人便会给予解答问题的人报酬。 不过不幸的是能被刻在这里的问题显然都不是什么好解决的问题,于是这也导致牌子挂出来了好几天,问题越积越多,可解答出来的问题却寥寥无几。 就连当初提出这项建议的柏拉图都不免有些灰心,然而就在此时再次逛回到了雅典学院的沈砚终于发现了这块答题板。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学者们提出的问题即使是放在两千年后也是相当有水准的,沈砚见猎心喜忍不住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在地面的沙土上演算起来。 就在他一口气算完了三道题后,沈砚听到了前来寻找他的叶英的呼声,他一激动便忘了抹除痕迹便跑了开,虽然等他回过神来便立刻反身回去查看,可是已经被抹平了沙土证明方才绝对有人看到过了他的演算。 虽然沈砚也无法肯定对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破坏掉他的演算过程的,但是为了防止引人注目,保险起见,沈砚与叶英当即决定离开雅典,这才有了方才韦伯看到的那一幕。不过,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第160章 神爱世人 二十 德姆莱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像被猪油蒙了眼睛一样做出那种令雅典蒙羞的事情,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他只能追悔莫及,毕竟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也无法令时间倒转——他竟然在雅典学院行偷窃之事,他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德姆莱特不愿回忆自己犯下的罪行,但是当他被愤怒的学者们一遍遍质问时,他却不由想起了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一幕…… 自从雅典学院建立,无数的天才学者涌入其中,他曾认为自己即使不是雅典最聪明的人至少也能排得上前五,然而……短短数日的探讨学习足以令他认识到自己的浅薄与无知。这里多得是比他更聪慧的人、这里多得是比他更出色的天才、这里多得是比他更有学识的人——他在这里泯然众人,莫说前五,只怕连前五十都排不上号。 这对德姆莱特的打击不可谓不打,但他也知道这是极为难得的学习机会,因为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想到过建立这么一所学院将大家聚集在一起,像训练武艺一样学习知识。柏拉图就像是冬日的太阳,一下子为他们照破了眼前的迷雾。如果说从前他们学习时总觉得有一座大山挡在他们面前,那么现在柏拉图搬开了这座山,让他们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平原。 所以德姆莱特虽然嫉妒、不安,但他仍然万分珍惜每一个学习的机会。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依旧坚持自己的天赋并不弱于任何人,他坚定的认为他只是需要多一点点时间就可以赶上甚至超越那些学识在他之上的学者——只要他永远不放过任何一个新的知识。 毕竟据他所知,年龄比他小的人学识都不如他,学识比他更广博的人除了亚里士多德都比他大至少十岁以上。这更是令他多出了许多信心,也使得每天都保持着去查看问题栏的习惯——当然其他人也会去看,只不过他们喜欢每天放学后回家时顺路看一眼,而他为了比别人更早的学习到新知识始终保持着一日两次查看的习惯。 而努力的人总是幸运的,今天一早在上课之前大家都聚在一起讨论前日的疑惑时,德姆莱特左听右听都是自己熟悉的知识,无趣之下决定提前去查看一下问题栏,而还未等他走近,便看到了那道蹲在地上,捉着一根树枝在沙土上不断写写画画的身影,而从他不时抬头望向问题栏的动作上可以看出——他正在解答问题栏上的问题。 虽然他看得出那人身上的衣物并不名贵,甚至从他身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口袋上可以猜出他甚至不是学者而是游商什么的,但是对方眼中的自信与脸上投入的神色却令德姆莱特不由为之驻足——或许他真的能够解决那些已经挂在上面好几天依旧没有人能够解答的问题!没由来的,他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 鬼使神差的,德姆莱特裹足不前,他站在石阶上,借着树木的遮挡,将目光投向了沙土上的字迹……仅仅浏览了不到十秒,德姆莱特便已经惊觉对方在几何上的造诣绝对在他之上!无论是那三道精妙绝伦的线条构架出来的标定法,还是那简洁而明了的计算公式,都让德姆莱特意乱神迷、沉醉其中。 等他再回过神来时,德姆莱特发现他手中的羊皮卷上已经密密麻麻地抄写满了对方写下的作图与计算过程。德姆莱特的呼吸不由一滞,这可不是一个正直的学者应该做的事情。可是德姆莱特看着那道向不远处的吟游诗人同伴奔去的游商的背影,他的内心被妒忌的怒火充满——明明有那样的天赋却不知珍惜,竟然自甘堕落去做一名游商! 既然他真的是一名游商,那么这些精妙绝伦的作图方法与公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为世人所知,甚至它们会随着他被淹没在人潮之中——既然他没想过让它们面世,那就让他将它们带到这个世上吧!只需要抹平那些沙土上的痕迹,他就可以将这一切据为己有,他就可以成为它们的“创造者”!整个雅典学院都将传颂他的名…… 德姆莱特的行动再一次快过了他的大脑。他飞速上前抹平了沙土,甚至顺手再次掰断了树枝将它们远远投入湖中,然后抱着他记录下来的羊皮卷仓皇地逃离了现场——那不过是一个游商,他很快就会离开雅典,他永远不会发现他做过什么! 德姆莱特沉浸于自己的幻想之中,可是盗窃他人的知识的恐惧又令他抑制不住地浑身发抖,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好像发了什么急症一样。他再三拒绝前来询问的同学帮助,手忙脚乱地想要赶在上课之前将自己手中的羊皮卷藏起来等到合适的时间再使用它们,然而越是忙越是乱。 他的手总是不住的颤抖,使他将自己怀中的东西拉得一团糟,眼看着上课的时间越来越近,德姆莱特一着急竟是将手中紧攥的羊皮卷抖了出去。被抖落出去的羊皮卷自然而然地摊开来,德姆莱特的呼吸猛然一滞,连忙扑上去捡,却只见一只宽大的手掌在他之前捡起了它。 “这是你的?小心些,不要再把它……”捡到羊皮卷的正是前来授课的柏拉图。 柏拉图原想将手中的羊皮卷还给这个冒失的青年,然而只是一瞥,他的眼睛就再也无法从那张精妙的图画上移开了:“这是你解出来的?!”他匆匆扫过上面的计算,立刻便认出了其中两道正是他提出的问题,而另一道则是他与亚里士多德最近都在研究的难题。 因为他自己也在研究的缘故,所以他一眼便可以确定对方的思路没有任何错漏,甚至论简洁程度尤在他与亚里士多德演算的过程之上。柏拉图递到一半的手不由收了回来——他现在有点不舍得将这张羊皮卷递回去了。他不好意抢学生的东西,只得掩饰着招手将身后的亚里士多德叫了过来,指了指羊皮卷示意他看那道他们正在研究的问题。 亚里士多德一看之下也不由为之惊叹,连声赞叹:“太妙了!这真是天才的方法!这些真的都是你想到的吗?” 面对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的一再追问,听着他们不断的赞叹,德姆莱特心中的火焰瞬间焚尽了他的理智,他脱口而出:“是的,这都是我想出来的!” 他急切的反应反而让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冷静了下来。柏拉图不由微微皱眉,只觉得他的学识与他的修养并不匹配,然而亚里士多德却已是竖起了眉毛——他是一个相信感觉的人,他能够从这些简明的公式中看到一个伟大的灵魂,而不是这样一个宛如像被火燎到了尾巴而胡乱冲撞的公牛一样的人。 “这真的是你研究出来的吗?”亚里士多德沉下脸再次询问道。 德姆莱特被问得面色大变,额头上的冷汗像下雨一样。但他知道他现在如果承认自己说谎他就完了——“是的,是我!”他嘴硬道。但是他所有无法自控的肢体动作仿佛都在说不。 这次不仅仅是亚里士多德,柏拉图和周围的学者们也都看出了端倪,众人顿时议论纷纷。亚里士多德更是为之冷笑,他并不比德姆莱特年长多少,也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亚里士多德当即掏出纸笔,简单浏览了一遍羊皮卷上的内容旋即写下了一道题摆在德姆莱特面前——“来,用你研究出来的方法解出他,否则我有理由怀疑你盗窃了他人的知识。” 在雅典盗窃可是要上法庭审判的,即使他是雅典的公民也必须受到法律的制裁。德姆莱特的脸色不由更白了,但他仍是硬着头皮接下了亚里士多德递来的纸笔——他曾看着沈砚完成了整个演算过程,虽然还未完全吃透沈砚所列下的公式与理论但是他的思路他还是能够大概记下的。 为了自己的名誉,德姆莱特不得不硬着头皮依照自己的记忆向下计算,只要他能够算出来亚里士多德的指控就无法成立,无论他们再怎么怀疑他他们都将失去证据——然而数学这门学科无论哪一个分支都有同一个特点,那就是即使你知道了思路你也不一定能够算出结果,况且德姆莱特本来就连思路就一知半解,于是他毫无意外的失败了。 德姆莱特看着面前再也进行不下去的计算面色惨白,他知道,他完了! “哼!”亚里士多德冷哼一声,目光不善地再度询问道:“你是从哪里偷来的这些成果?你知道你是在扼杀几何的未来吗?你这罪人还不快点坦白它们的来历以期待它们的主人能够宽恕你的罪行!” 柏拉图叹息一声也规劝道:“德姆莱特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但是急切的功利蒙蔽了你的眼睛,这不是一个出色的学者应该有的思想——说出它们的来历吧,唯有这样才能稍微减轻你的罪孽。他的知识将是世界的瑰宝,为了几何的发展,为了雅典的繁荣,孩子,坦白吧。” 德姆莱特的心中悔恨、恐惧与嫉妒交织不休,然而最终的最终还是悔恨占据了上风——“好吧,我说……” 虽然德姆莱特并不认识沈砚也不知晓他的姓名,然而外乡人、游商种种的特点已经足以帮助他们缩小寻找的范围——再加上雅典学院中的学者们大多拥有不俗的人脉与身份,于是不多时他们便已经锁定了目标,并匆匆向沈砚等人下榻的旅店赶去。 沈砚也没有想到这些学者们竟然会对寻找他的踪迹爆发出那么大的热情,所以当没有足够重视这次疏漏的沈砚几人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恰好遇上了堵上门的雅典学院众人。被众人压在中间的德姆莱特一眼便认出了沈砚,当即指着他喊道:“就是他!” 沈砚被突如其来地呼喊声吓了一跳,还没有回过神来,便被一群人围在了中间,就连叶英和韦伯一时不察也一下子被挤到了人群外,沈砚吓得连连后退,连声道:“等一下!等一下!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161章 神爱世人 二十一 经过众人七嘴八舌的解释,早有猜测的沈砚很快从杂乱的场面中提取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很好,人果然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看,这不就翻车了吗? 沈砚不由向叶英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叶英失笑之余却也只能无奈地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也无能为力。 虽然以沈砚与叶英的实力想要脱身即使是带着韦伯这个拖后腿的武力渣也肯定是毫无难度的,但是,如果这件事情是建立在不暴露他们自己的身份、不违背他们现在的身份且不伤害到这些堪称世界瑰宝的希腊学者们,那么这件事情的难度绝对是呈几何难度暴增的。 毕竟这些将他团团围住的学者们都是日后雅典学院的中流砥柱,是几何学的开拓者,是希腊数学、哲学、教育的未来,若是他躲闪的动作大了一不小心伤到他们其中一两个,那他可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最后还是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出面才勉强平复下了现场失控的场面。出于谨慎亚里士多德再次拿出了之前的题目请沈砚解答,沈砚为难地看了看手中的纸笔,又抬头看了看四周眼巴巴地望着他的雅典学院众人,沈砚心中不由长叹一声无奈地接过了纸笔。 当然他也可以抵赖,毕竟除了德姆莱特也没有人能够证明解出那些题的人是他,而一个小偷的证词显然无法取信于人。但沈砚犹豫过后并没有拒绝,因为他突然有了一些其他的想法——思想的种子他们已经埋下,况且追逐自由本就是人类深埋于灵魂之中的本能,那么现在缺少的就是使这些种子成长为参天大树的物质温床了。 虽然他在给予尼菲超越时代的眼界时也没少给他塞一些超越时代的技术,但是斯巴达的基础毕竟在那里摆着,在他走出斯巴达前这些技术很难快速地转化为实际的东西。既然如此,何不双管齐下?放着那么多学者不用,沈砚自己都会唾弃自己的奢侈的! 数学是理工科的基础,理论是所有科研成果的开端——既然机会都已经送到面前了,沈砚忍不住生出了要在雅典掀起第一场科技革命的冲动——当然,冲动只是冲动而已。雅典娜为他们隐藏了行踪,沈砚再怎么过分也做不出那种恩将仇报的事情来,这场科学上的变革可以从雅典开始,但绝对不能由他开始。 沈砚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写下的那些演算过程,默默选择了一种最合情合理的解题方式。 不过即使沈砚没有再显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天赋,但是新奇的坐标系和合乎逻辑的新公式还是令众人为之惊叹——“你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你应该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研究中来。”柏拉图郑重地向沈砚建议道。 他皱着眉看着沈砚的打扮,并不包含恶意地嘟囔道:“你这是在浪费你令人嫉妒的天赋,你应该到更需要你的领域中去,如果你将所有的经历投入到学习之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背着这些可笑的口袋四处游荡,你一定已经成为了比亚里士多德更负盛名的学者了。” 被作为对照组的亚里士多德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颇为赞同地点头道:“是啊,伊亚戈你有这个天赋的,来和我们一起研究吧,我看到了你的灵魂在闪光——你的灵魂时属于几何的!我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证你超越我的那一天。” 沈砚装出惊愕的表情的同时,心中也是苦笑连连,这样的赞誉无论经历过多少次还是令他为之感到恐慌啊——他不过是一个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的搬运工罢了,他实在没有资格担当这些先贤们如此诚挚的赞誉——即使没有他这些成果也是会现世的,而那都是他们这些人不断开拓不断求知的结果…… 不过沈砚也相信,先贤们的伟大从不在于他们研究出了什么伟大的成就,而是他们无论在什么样的境地下都能够做出一番伟大的成就。沈砚在心中默默地向先辈们致歉后,再度迅速地收拾好心情谦虚地与众人交谈道:“您的赞誉真是太过了,我不过是一个对几何有些兴趣又多了些幸运的普通人罢了——” 沈砚略微一顿说道:“如果这是您的邀请的话,那我当然愿意,不过我并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您知道的,我是一名游商,这不仅是我生活的保障更是我灵感的来源,科学源自生活,唯有不断地贴近生活我才能有更多的灵感。所以……” “当我将我愚昧的大脑填满得差不多后,当我倾诉过我那些浅薄的见解后,我将再度启程和我的朋友离开雅典去游历。不过您请放心,我会记得在雅典有一座雅典学院能让我尽展所学,我会记得雅典还有一群与我志同道合的朋友的。”沈砚言辞恳切严谨到让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一时都无法反驳。 他们无法阻止他人去追逐灵感,正如他们永远不会放弃去探求真理。 况且生活是别人的,虽然他对沈砚的态度并不认同,但是——“如果这是你的决定的话,那我们尊重你的选择。”柏拉图长叹一声表态道。雅典学院之所以能够吸引那么多人就是因为它自由的学术氛围,虽然十分舍不得放走这样一位天才,但是出于长远考虑他也不得不忍痛应允。 只希望这位天才能够在雅典多停留一段时间吧,柏拉图无奈地想。 连柏拉图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更加没有置喙的权力,对新知识充满渴望的学者们只能使尽浑身解数想要将沈砚留下的更久一些,毕竟谁知道他下一次回到雅典会是什么时候了,他们可不想错过摆在眼前的知识。 沈砚花了整整半天才终于安抚好激动的学者们,等他许下种种承诺,并且答应从明天开始到离开雅典之前每天都会去雅典学院报到后,沈砚一回头却只见韦伯和叶英竟然和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喝上了红茶?! “你们在做什么?!”终于从人群中挣脱出来沈砚看看自己身上被扯得东倒西歪就差没有被撕破了的长袍,再看那四个优哉游哉坐在一起喝茶的人,沈砚不由露出了又悲伤又委屈的神色——他觉得他被背叛了!他在那里受苦受难,他们竟然在这里谈天说地?! 接收到沈砚的控诉的目光的叶英与韦伯不由轻咳一声心虚地移开了目光,他们可以说是两位大哲学家的思想吸引了他们让他们暂时忘记了尘世的纷扰吗?……唔……还是算了吧,他们觉得他们如果这么说的话沈砚一定会炸掉吧? 不过不管他们事后怎么解释,他们现在已经被沈砚记仇了那是可以肯定的事情。恶从胆边生的沈砚毫不犹豫地打定主意要将这两个看他笑话的家伙拖下水。于是乎…… 次日一早,雅典学院门前——韦伯抗议道:“为什么我也要来这里?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们玩游戏人间的把戏!”那么多天过去了无论是人理烧却的特异点还是联系迦勒底的通讯器都一点头绪都没有,况且这个时代的茶对他而言委实太过一般,作为一个不喝茶会死的英国人韦伯现在确实有理由暴躁。 沈砚抱臂冷笑:“说的好像你平时那么忙就忙出了什么效果的一样——我看你最近一直在市场上打转一定是缺少材料吧?既然巧妇难成无米之炊那又何必浪费时间呢?况且你都说了你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阻止人理烧却,那么你就更没有理由拒绝我了啊。” 韦伯不由一愣:“为什么?” “因为这里就是书写人理之处啊。”沈砚指着雅典学院的门扉道:“如果没有他们人类文明就将失去前进的方向,如果说如何能够快速地毁掉人理的话,我想毁灭他们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韦伯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沈砚说得似乎也有些道理——不仅仅是那些足以左右历史的王们,这些伟大的科学家、哲学家、文学家同样可以影响历史的进程——如果他们真的不重要的话,迦勒底中也不会有那么多自艺术作品中所诞生的英灵了,那都是他们对历史的影响力的象征啊。 “嘛,反正老师不也是你的老本行吗?给谁打白工不是打,能够教导那么多历史上知名的大人物,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虚荣心吗?” “喂!不要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啊!你分明就是想让我帮你打白工吸引火力吧?” “啊咧?说出来了吗?真是抱歉啊。”沈砚毫无诚意地说着,同时向不远处的柏拉图等人招手道:“嗨~柏拉图,我们来了,我把我的同伴也带来了,这位韦伯先生可是我们那边最出色的学者之一哦!你们一定可以交流的非常愉快的!” 沈砚一边说一边将韦伯推了出去,韦伯不由瞪大了眼睛,但还不等他破口大骂,下一秒他便被热情的雅典学者们给团团围住,即使是已经长到了186的二世先生在一群人高马大的雅典学者中也只有被淹没的命运了——“你这个混……呜哇!不要挤!一个一个来!我会回答的啊啊啊!” 沈砚露出了温和的微笑,不等他的目光转来,叶英便已经自觉地一步向前将自己送进了人群——反正他擅长的东西也不多,只要快点被掏空应该就可以早一点解放了……吧? 嗯,理想总是十分美好的,至于现实……谁知道呢? 第162章 神爱世人 二十二 正所谓想象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叶英的打算注定落空—— 毕竟思想这种东西向来与旁的不同,就好像食物,一个人吃了另一个人就没得吃了,但思想不同,一个思想的提出并不意味着这份思想的消逝,而是会碰撞启发出更多的思想——正好像分享快乐可以将原本一份的快乐变成双份一样,思想更是如此。 当雅典娜怒气冲冲地找上他们时,沈砚三人才恍然惊觉,时间竟已匆匆过去了两个月,眼看着便要进入秋天了——而他们与雅典学院的众学者们两个月来竟然连一个重复的话题都没有讨论过! 沈砚:失策!他竟然被套路了! 那群学者平时追问得太紧,提出的问题又颇有难度,即使是他解题时也需要斟酌斟酌再斟酌,如此一来自然也就忽略了时间的流逝,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已经不记得这两个月他究竟都解答了些什么问题了! 这就很糟糕,虽然他一直有记得注意不要提出太过超越时代的理念,但有些时候量变是可以引起质变的,况且给出的东西多了总不免有些疏漏,沈砚并不确定自己给出的知识中会不会有一些隐藏着通向一些黑科技的捷径,要知道,很多时候捷径更多得意味着隐患。 虽然推翻神权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可是沈砚也并不想为人类埋下太多的隐患,他更想看到的是人类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正当沈砚兀自纠结时,却只听韦伯突然惨叫一声抱头蹲了下来。 别说站在他身边的沈砚与叶英,就是正在怒斥沈砚二人不遵守诺言的雅典娜也被他吓了一跳,雅典娜这才注意到韦伯不由皱眉道:“他是谁?你们为什么会和一个人类走那么近?” 虽然雅典娜是在同他们说话,但无论是沈砚还是叶英都看得出她的脸上写满了这个家伙是不是有病…… 沈砚:emm其实如果要说情绪化和奇葩的话,希腊神话中的众神与韦伯这些日漫人物们其实不遑多让,不过这一次他倒是大概猜得出韦伯在尖叫些什么,毕竟……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人设的话他现在其实也挺想尖叫的。 “我究竟都说了些什么?我都做了什么?我怕不是疯了!”韦伯抱着头,双目圆睁,眼中充满了绝望——嗯,很好,又一个被问得失了智的。尤其是当韦伯的本职工作还是一位时钟塔的讲师时,沈砚毫不怀疑极会因材施教的君主埃尔梅罗二世绝对说了很多本不该说的话。 叶英显然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不由无奈地向雅典娜道:“你也看到了,我们并不是故意的,只能说人类的智慧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只需要给他们一点点启发,他们就能够创造出连神明都为之惊叹的智慧——雅典娜,这难道不正证明了我所看到的未来的真实吗?” 雅典娜阴沉着脸,半晌不语。 就在沈砚都已经做好了和雅典娜撕破脸皮的准备时,雅典娜却竟然只是开口问道:“你们究竟打算怎么做?” 沈砚与叶英对视一眼,当即默契地一唱一和地开口道:“诸神的末路已在眼前。” “人类的崛起已成必然。” “世界的轨迹从不因神明而驻足,祂能够赐予我们权柄同样可以收回它。” “人类用双手操控命运。” “人类用智慧解析权柄。” “窥探到了世界的真实的人类注定成为世界的主宰。” “我们将成为新时代的人类的引路人,我们将帮助人类创建新世界,我们将在人类代代相传的智慧与思想中永存——只要人类还没有灭绝,只要人类的历史还没有消失,我们终将从他们的精神中复苏。” “人类将埋葬诸神,亦将唤醒诸神。” ——当然,以上全是沈砚二人的托词,作为人类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人类,这是一个能够铭记历史的种族,亦是一个十分健忘的种族,期待人类靠自身的记忆唤醒沉睡的神明,这就好像一个人一辈子只买了一张彩票还恰好中了最大的大奖一样——雅典娜显然并不知道这点。 对于这个时代的神明而言,人类将他们铭记才是应有之义,遗忘神明说是可以被绞死的大罪都不为过。 所以雅典娜相信了他们的谎言。 “我姑且相信你们对父神的忠心,但请你们离开雅典,远离每一个属于我的城邦——我将不再给予你们方便,如果你们再度踏入我的城邦,我将将你们的行踪告知父神。”雅典娜虽然相信了他们的解释却仍是驱逐了他们,她或许可以接受诸神黄昏的噩耗,但她绝不容许推翻宙斯的浪潮自她的城邦爆发。 这是她作为忠于父神的女儿的最后的坚持。 迎着雅典娜坚定的目光,沈砚与叶英知道这已经是她最后的退让了。他们也无意为难雅典娜,于是沈砚主动开口道:“当然,我们会为我们的言行负责,但请再宽限我们三天让我们做最后的告别,三天后我们将离开雅典、远离你的城邦,当我们再次相见,必将是在诸神最后的战场之上。” 雅典娜没有说话只是消失在了神光之中,但沈砚知道她已经默认了他的话——他们还有三天的时间。 三天说宽裕也宽裕,说紧张也紧张。 这三天肯定不够沈砚三人解答完雅典学院一众学者们两个月都还没有问完的问题,但却也足够他们收拾好自己的行礼,也足够韦伯收拾好自己混乱的思想并且隐约抓住了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原因,也足够他们离开雅典时又多出了一位同行的同伴—— “亚里士多德?你也要离开雅典!”趁着天没亮想要悄悄离开雅典的沈砚三人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在城墙下遇到一位意外的同行者。 “是的。”正值青年的学者背着行囊挎着长剑,比起一名学者甚至更像是一位战士,但他丝毫不在乎路上的行人投来的异样的目光,他笑道:“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游历可以开拓我们的眼界还可以给我们带来更多的研究灵感。而且,你不是说你们要去佩拉吗?我想你们是为了那个职位——亚历山大的老师,我听说过那位王子,并对他有着十足的兴趣,我想你们应该不会害怕多出我这位竞争者。” 亚里士多德的理由合情合理,甚至合乎未来的轨迹,即使沈砚觉得自己应该拒绝他以免使得雅典娜觉得他拐走了他们雅典的智者都没有理由。不过幸而,他感受到了雅典娜的目光,却并没有感受到杀气,并且直到他们一同踏出雅典的城门雅典娜都没有现身阻止。 ……好吧,或许是他想的太多了,沈砚不得不承认,或许在雅典娜的心中亚里士多德和那些其他的学者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即使他显然有着更出色的天赋,但对于象征着智慧的雅典娜而言或许她觉得任何人的智慧都不如她? 沈砚无从揣度雅典娜的心思,不过好在至少事情的发展对他是有利的,于是他也便不再去深究其中的原因了。 —————— 从雅典到佩拉的道路并不平坦,甚至充满了危机,不过好在沈砚与叶英即使套着马甲所拥有的战斗机巧也足以让他们应对绝大多数的危机,而亚里士多德的体格也颇为强健,至少应对这段路程还是绰绰有余的。而几人中体能最差的韦伯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并不是完全的人类,况且他还有作弊的魔术可以用。 于是一行四人三个人在演戏划水的队伍终于在入冬前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马其顿的首都佩拉。 相比于雅典,佩拉的民风显然要彪悍一些,在雅典你时常见到身穿白色长袍的学者,而在佩拉更多的人穿着简短的衣物,腰间别着武器,体格也更加健壮——这使得四人中本就不健壮的韦伯显得愈加显眼。 韦伯显然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但即使他曾经在身高上创造了违背科学规律的奇迹可是体型这种东西完全不是他想要改变就可以改变的啊!再者虽说马其顿人的体格也不是人人都像rider那么强壮,但那对他而言这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目标啊! 不过好在他也早就过了会在意别人的目光的青春期,不过是些陌生人的议论罢了,总不会比时钟塔内部什么最贫穷的君主之类的说法更让人羞耻了。 但,韦伯怎么也没想到,这竟然真的成为了他们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的阻碍——“抱歉!请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您唯独拒绝我?”凭借着亚里士多德的名望成功面见了腓力二世的四人中唯有韦伯被拒绝了任教的请求。 虽然他也不是那么非要上赶着去做那个人的老师,可是明明有四个人却偏偏只拒绝他,这简直狠狠地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虽然他们说服了我我的儿子应该拥有不止一位名师,可是你又有什么值得我聘请的才能呢?亚里士多德卿是雅典的知名学者,福珀斯卿与伊亚戈卿曾击败过斯巴达的勇士。而你——万分惭愧,我从未听说过你的名。”腓力二世的拒绝毫不留情。 韦伯不由攥紧了拳头,好吧,真是久违的轻视,自从他继任埃尔梅罗的名号后这样明目张胆的轻蔑还真是第一次遭遇——这可不是他舍不得某人,他只是想证明自己而已。 韦伯毫不怯场地直视着腓力二世的眼睛,郑重道:“我将培养他为王的器量,我将教导他为王的准则,我将成为他最忠诚的臣子永远追随在他的身后。”王,是您重新塑造了他的灵魂,现在您的臣子逆溯时间而来,他将成为您成长的见证……请让他守护您他曾经错过的时光吧……他的王。 不知是韦伯眼中的情感太过炽烈,还是只是想要测试一下他的实力,总之腓力二世终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至此,沈砚一行终于在佩拉暂时安顿了下来。 第163章 神爱世人 二十三 “你们就是余的老师?”虽然年仅十三,但少年的伊斯坎达尔已经初见日后征服王的气概。 少年骑在马背上好奇地观察着他未来的师长们。他知道他的父王为他在马其顿与希腊全境征召老师的事情,但这却是召令发出后第一次有人被领到他的面前——而且还是一次四个!如果不是知道这是父亲的决定,伊斯坎达尔甚至要怀疑这是谁与他开的玩笑了。 事实上少年的行为甚至称得上无礼,然而这样的行为由少年做来不仅不令人反感,甚至让人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君王审视臣子还需要其他的理由吗? 那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们都能教给我什么?”少年骄矜地昂首询问道。 “我将教给你思考的深度与几何的缜密。”亚里士多德第一个回答道。 “我将教给你为王的眼界与王者的见识。”沈砚微笑道。 “我将教给你征服的武力与守护的精神。”叶英略一思考回答道。 三人回答过后韦伯却久久没有说话,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伊斯坎达尔也不由略微皱眉:“你呢?既然要做余的老师,你也应该拥有与你的身份相匹配地才能吧?” 韦伯默默地注视着伊斯坎达尔许久,方才回答道:“我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 但他随即又说道:“我所能做的只有陪伴你寻找属于你的那条王者之路而已——在你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之前,我将做你身边的蜡烛,为你照亮前路的荆棘,避免你在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之前跌落悬崖——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除了沈砚与伊斯坎达尔之外听到韦伯的话的人都不由为之皱眉,虽然忠诚的陪伴算得上难得,然而那只是相对的而已,以伊斯坎达尔的身份而言多得是人愿意为他献上这份忠诚,如果只是如此的话,不得不说,韦伯并没有这个资格成为他的老师。 然而令所有都没有想到的是,伊斯坎达尔注视了韦伯片刻,竟然不怒反笑:“如果你那么说的话——那就好好地看着余吧。余允许你注视余的背影,追随余前行。” 韦伯的神色不由恍惚了一秒仿佛从这个单薄的少年身上看到了日后那位想要征服世界的王的身影,不过他的恍神也不过是一秒:“……如您所愿,我的……王子。” 伊斯坎达尔洒脱一笑,旋即便不再纠结于此事,只道:“你们是一起为余授课还是一个一个来?时间怎么安排?余先去放马,回来告诉余你们的打算。” 说着少年便欲驾马离去,不过离开前伊斯坎达尔却又对韦伯说了一句令所有人都为之侧目的话:“余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不知道为什么余总觉得你似乎很熟悉。”说着少年不由露出了一个与他开朗的外表完全不符的烦恼的表情。 韦伯的眼睛不由一热,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他的王不可能记得他,现在他的王甚至还要等到两千年后才能见到那名名为韦伯维尔维特的不合格的臣子,但是他所说出的话仍然令他热血沸腾,令他想要高呼吾王—— 那显然只能想想而已。 韦伯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心中的悸动,勾起一抹僵硬的微笑,说着再真实不过的谎言:“不,在此之前您并未见过我,或许……只是我们比较有缘吧。”可不就是有缘吗?悠悠数千载,他们跨越时空相见、相知再相遇。从冬木市到迦勒底再到如今的佩拉,他到底是幸运的啊! 韦伯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用光了自己所有的财运和在魔术上的天赋才换来的这一次次相遇,虽然他口中一次次说着不在乎、无所谓,但他心里知道,在他的心里,那位王的身影永远矗立其中,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他感到迷茫、感到无助,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够看到那位王的身影,一看到那位王,他就又拥有了无尽的勇气。 韦伯的笑容虽然僵硬,但他的眼神、他的动作、他的话语却无懈可击,若非沈砚知晓内情恐怕都要被他给骗过去了。看着伊斯坎达尔将信将疑地离去,沈砚心中不由暗自咂舌,没想到埃尔梅罗二世竟然也有这么演技爆棚的时候,该说是绝境太能够激发人的潜力呢,还是因为太了解对方所以深知怎样才能骗过对方呢? 韦伯与伊斯坎达尔之间的纠葛太过复杂令沈砚无从细究。不过他们为伊斯坎达尔授课的日子却已是自此开始。 亚里士多德负责哲学与数学。 沈砚负责政治与文学。 叶英负责武艺与民生。 韦伯负责陪在伊斯坎达尔身边为他随时解答疑惑或查缺补漏。 自此,一切慢慢踏上了正轨。 —————— 说是正轨,但……“其实你们就是这个世界人理烧却的源头吧?”韦伯的话虽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沈砚也不否认,只笑道:“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想要毁灭人类的从来不是他们,而是想要阻止他们的诸神。 “可是是你们的动作使诸神注意到了人类,是你们将还未成熟的人类文明在不适宜的时间推向了诸神的对立面。”韦伯显然并没有上沈砚的当。 沈砚失笑:“人类从愚昧无知到足以抗衡神明需要野蛮发展多久?神代魔法与现代魔术有着多大的差距?即使没有我们,人类就真的可以埋葬诸神吗?你们所侦测到的人理烧却真的是因为我们吗?” 韦伯沉默了,虽然他不想承认,但神代魔法与现代魔术之间确实存在着巨大的鸿沟,魔术因隐秘而强大,魔法的威能永远在魔术之上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即使他一直认为那只是认知差异所造成的区别,但无可否认,未知的确实更令人恐惧。 况且……事到如今再想要阻止也已是来不及了,人类的存在显然已然引起了诸神的注意,而他所能做的只有——“希望二位能够知悉自己都在做些什么,揠苗助长并非长久之计,如果二位在作出任何威胁人理的举动,那么……即使是赌上性命我也会阻止你们的!” “放心。”沈砚略微抬眼,数株葡萄藤便已尽数缠上了韦伯的手脚、脖颈,死亡的阴影蜿蜒而至——“如果我想要做什么,凭你绝对无法阻止我。韦伯维尔维特,神明的伟力远超你的想象。”说完,沈砚嗤笑一声,放下韦伯离去。 “那你还将人类推出去与神明对抗?”韦伯一边咳嗽着一边想要追上去质问道。 然而叶英拦住了他,即使是经过了伪装的普通外表,抬眼下男神眸中的光彩仍然令韦伯为之目眩——“你低估了神明的伟力,也低估了人类的潜力,你应该相信的,这世上没有比人类更擅长创造奇迹的生物。” “……奇迹吗?”望着两位神明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韦伯低声喃喃道。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那道伟岸的身影,以及那自他眼前席卷而过的猩红披风——“你会是那个奇迹吗?我的王……” —————— 韦伯与沈砚二人之间的私下交锋并未影响他们为伊斯坎达尔授课的进度,沈砚二人依旧我行我素地为少年灌输着超越了时代的知识与思想,韦伯大多数时候也只是静静地听着,毕竟……那个见鬼的通讯器为什么还没有修好?!他一个人实在应付不来啊! 某日—— “太平洋……极东之东,咦?那难道不是无尽之海吗?” “谁知道呢?无论是无尽之海还是太平洋都不过是吾等道听途说所得罢了,我们不过是将我们所知道的东西传递给您,该相信哪一种说法,辨别言语的真假,难道不是您作为王者的责任吗?”沈砚毫不负责地回应道。 “辨别真伪吗?”伊斯坎达尔沉吟:“所以余果然哪一个都不应该相信吧,余觉得只有自己亲眼所见才是真实,恐怕只有余亲自去游历一番方才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吧。” 沈砚略微抬眼,不仅丝毫不为自己的学生的求知精神所感动,甚至不遗余力地打击道:“请您务必不要忘记您是一位王者,太过轻视自身的安全不仅会为您自己带来危险,也会为您的臣子、您的国家带来烦恼的。” “放心。”伊斯坎达尔毫不介意地大笑道:“只要一路征服过去不就可以了吗?王者不可以脱离自己的民众深入敌营,那么将敌营变成自己的国土,那么国王巡视自己的国土不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吗?” 沈砚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他的课程还没有教到征战与民生、霸道与王道权衡的内容,今天就暂且先不打击他了吧。不过,这一点还是要记下的,这个孩子出身太好,果然还是无法对普通民众的心理感同身受虽然他很欣赏她的性格,不过……果然还是应该再磨一磨他的性子,不重视民生可不是一个称职的王者。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伊斯坎达尔跃跃欲试的神态,韦伯的心中莫名不爽——“其实这根本就是诡辩吧,如果无尽之海真的无尽的话,那么不抵达彼岸就永远无法肯定它是否真的没有边际,也就无法证明它是你口中的太平洋,而如果能够抵达彼岸那它就不是无尽之海,所以无论怎么算都无法证明你的说法是错误的吧?” 沈砚还未答话,却已是听到伊斯坎达尔正色道:“可如果因为不知道能不能得到答案就不去做的话那就真的不可能得到答案了——有些时候人不就是应该有一些明知道不可能成功仍然一往无前的勇气吗?” 沈砚看着忡怔的青年与一脸认真的少年不由露出了一抹笑意,看到了吗?韦伯,这就是人类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虽千万人吾独往矣,有这样的王者,这样的人,这才是人类直面神明的底气啊! 第164章 神爱世人 二十四 七年的时间够做些什么? 七年够让一个单薄的少年成长为强壮的青年。 七年够让一个天真的男孩成长为沉稳而令人信服的男人。 七年已足够令太多的事物发生改变——比如昔年被寄予厚望的王子如今却与他的父亲针锋相对、再比如让伊斯坎达尔意识到他的几位老师身上不同寻常的异处——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亚里士多德。 虽然那名出色的希腊学者在思想上给予了他深远的影响,但是,王者与学者在诸多事情上的考虑注定背道而驰。随着年龄渐长,二者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矛盾也越来越深,虽然伊斯坎达尔依旧对他保持着应有的尊敬,然而比起逐渐转型为他的军师的韦伯以及亦师亦友的沈砚二人,伊斯坎达尔与亚里士多德的关系明显要疏远不少。 不过即使伊斯坎达尔与亚里士多德之间的关系再怎么疏远,也比不上这几年间伊斯坎达尔与腓力二世之间所产生的难以填补的裂痕——即使腓力二世在驱逐伊斯坎达尔不久后便主动召回了他,但当年腓力二世在他与克丽欧佩特拉的婚礼上为了一个口出狂言的外人向他拔剑的事情早已成为了父子二人心中永远无法忘怀的伤痛。 所以当腓力二世遇刺身亡的消息传来时伊斯坎达尔的脸上并没有悲痛,反而更多的是漠然的面无表情。 沈砚瞥了一眼因为惊惶而并没有注意到伊斯坎达尔的失态的传信兵,只道:“你先下去吧,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突然了,王子殿下悲痛万分,需要冷静一下才能够做出准确的判断。” “这……”那人不由自主地去看伊斯坎达尔。 虽然被这位心黑的老师教导了那么多年,但伊斯坎达尔依旧做不出那种违心的举动,他只能压低声音用最严肃的声音与神色说道:“余没有时间悲伤——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余去做……” “请殿下主持大局!”伴随着伊斯坎达尔的喃喃声,殿外闻讯而来的马其顿重臣安替帕特已经带着一种臣子拜伏殿前。 沈砚心中轻叹一声,伊斯坎达尔亦是不免在意一贯严厉的师长的目光,然而他发现,这一次本该再次严厉地批评他的师长却是默默地垂首,错落的光影模糊了青年的神色。即使是未来的征服王也不免心生忐忑。 虽然他仍然保持着质疑权威的良好品格,但是他的师长们也用了无数次的血泪教训过他,让他深刻地体悟到了他们远在他之上的智慧,虽然不至于被打击到一蹶不振,但任何时候都再慎重不过地考虑他们的意见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然而这一次,他的师长们似乎并不想为他提供意见。 伊斯坎达尔并不后悔自己的行为,他只是有些头疼他什么时候才能够抽出时间来安抚他似乎生气了的师长——毕竟比起好哄到不可思议的韦伯与脾气好到从未生过气的叶英,会生气且记仇的沈砚显然并不好安抚。 而伊斯坎达尔也不得不承认,即使他在许多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才能,但是在面对他的师长时,他总觉得自己所拥有的那些才能不过是大海中的一滴水、森林里的一片叶,令他时刻不敢松懈地鞭策着自己不断向前。这也说明着,对他而言,师长们的智慧是他的决策中非常重要的存在——他并不希望自己再与任何一位老师疏远。 正当伊斯坎达尔权衡着自己先出去稳定局面与先安抚师长这两件事情究竟哪一件更重要时,便感到自己的肩上搭上了一只手——“去做您该做的事情吧。”韦伯轻声道。 伊斯坎达尔瞬时会意,原来不是气愤于他的一意孤行啊,如果是因为他们觉得这是应该属于他的时刻的话,那么他们的沉默便也不是不能理解了。毕竟,沈砚也时常教导他,有些决断,有些责任是只有王才能够担当得起来的,既然是属于王的场合,他们会可以避让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不过……“王的荣耀从不是靠其他人给予的。”伊斯坎达尔在出门前突然止步说了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韦伯却是忽而轻笑,戏谑地看了沈砚一眼随即快步追上了伊斯坎达尔的脚步。被丢下的沈砚也不由失笑,直到殿中人尽数随之离去后沈砚方才喃喃道:“王之尊崇全在于王者本身吗?还真是……” “一点也没有长进。”叶英自殿后转出,虽然口中这么说着,眼中却尤带笑意。 沈砚闻言也是一阵摇头:“可不就是没有长进嘛,虽然能者居之没什么不对,但是对于一个国家而言,稳定的重要性更在短暂的强盛之上啊。一位强大的王者固然可以缔造一个盛极一时的帝国,可是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民众,一切的繁荣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 “不必担心,不是还有雅典学院和尼菲吗?”叶英宽慰道。 沈砚思及此也不由笑了起来:“那倒也是。” 雅典学院近年来培养出了不少学者,先不说名留青史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但至少它所培养出的人才输送希腊全境传播智慧的光辉还是足够的。 在沈砚等人有意识的推动之下,各地学院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如今整个希腊的学术氛围前所未有的浓厚,各地的文化、商业交流也随之频繁起来。 君不见近几年从商业发展中吃到了甜头的赫尔墨斯都对沈砚二人的踪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整个奥林匹斯山上鲜少有未因人类的发展而得利的神明,况且宙斯藏得结实,自然也没有人知道他寻找沈砚二人的真实原因,如此一来,整个神界真心在找沈砚二人的竟然只剩下宙斯一个了。 也无怪乎他们两个人在佩拉停留了那么久都没有被任何一个神找到——他们的伪装技巧固然有一定的功劳,但是众神不经意间的帮助也是宙斯那么久都还没能从众多城邦中锁定他们的所在地的原因。 不过即使如此——“我们也该走了吧?”叶英转头问道。 沈砚颔首:“差不多也该走了,该教的我们都教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路也只能他自己走了。况且……哈迪斯那边已经在催了。”珀耳塞福涅的神格分裂已经进行到了尾声,这最后的一步必须他们同时到场才能够进行——否则,割裂了冥后神格却又没有及时得到叶英分出的医药神格的珀耳塞福涅,多半会撑不住剥离冥后神格所带来的反噬。 如果珀耳塞福涅出了什么问题的话先不说丰饶女神的报复她们能不能承受得起,单说大地失去了春神……人类世界恐怕也要经历一番不小的动荡。 为了应对不久的将来必然会发生的人神之争,人类显然已经经不起任何计划之外的波折了。 总之,出于种种考虑,沈砚二人终是在伊斯坎达尔继位后向伊斯坎达尔提出了告别。 伊斯坎达尔自然极尽所能地向他们发出了挽留,但,沈砚二人的决定显然不会因此而改变,而伊斯坎达尔虽然不愿让他们离去,但忙于腓力二世的葬礼与稳固统治权的伊斯坎达尔显然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与精力用来挽留他的老师们。 无奈之下伊斯坎达尔也只得同意沈砚二人的辞行。但却又颁布了一道旨意——他们永远可以随意进出马其顿王宫,这是他作为弟子所能给予两位师长最朴实的敬意与便利。 虽然这道旨意对沈砚二人的作用并不大,但他们还是坦然地接受了伊斯坎达尔的这份好意。临别前,伊斯坎达尔专门从忙碌中抽出时间一路将沈砚二人从王宫送出了佩拉,城门下,伊斯坎达尔叹息道:“余知道你们都不是普通人,能够得到你们的教导是余的幸运,无论您今后身在何方,都希望您能够看到您所教导的余所创下的功绩。希望你们能够记得,你们永远有一个学生,是马其顿的王。” “当然。”沈砚笑容愈深,抬手触及已经比他还要高上少许的青年的发丝:“你是我们的学生,也是我们的骄傲。” 伊斯坎达尔当真是第一次听到沈砚这般直白的夸赞,纵使是他也不由失神了一秒,但旋即他便在身后众人的惊呼中回过神来,再抬眼望去却已是再寻不到他所尊敬的师长的身影了。不过,伊斯坎达尔抬手取下自己头上多出的那份重量——璀璨的王冠宛如阳光铸造而成,葡萄藤与荆棘缠绕盘旋,其间镶嵌着足足十二颗世间难寻的红宝石——那绝对是不属于人类的瑰宝。 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重量,思及沈砚曾说过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伊斯坎达尔忽而大笑:“余会达成您的期许的。”说着,王者转头望向自己身侧唯一留下的师长:“所以,老师,你来做这个见证吧。” 韦伯沉默片刻,垂眸道:“啊,当然。作为我们的弟子那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青年王者丝毫不在意他敷衍的态度,重新将王冠戴回头上,扬起披风,正色道:“老师说的是!这样的话,那就从现在开始吧——第一步,征服动荡的雅典和底比斯!老师要和余一起去特萨利吗?” “喂,你这家伙,分明已经自话自说地决定了吧?” “哈哈,那余就当老师同意了。” “都说了不要自话自说啊!” 第165章 神爱世人 二十五 当酷烈的严冬肆虐大地,死亡的阴影蔓延在大陆之上,当众人的目光都被雅典、底比斯与马其顿之间的明争暗斗所吸引时,在大地之下、幽暗的冥府之中,原本四季常春的爱丽舍却一反常态地陷入了一片荒芜。 然而向来尽职尽责的冥王此时却没有时间去过问因为爱丽舍的反常而陷入慌乱的灵魂们,因为此时他正守在引起这一系列变化的源头身边,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尽管哈迪斯对珀耳塞福涅早已没有了爱情,但冥王对冥后却仍然有着责任——他想要收回完整的冥后权柄,却并不希望珀耳塞福涅因此而丧命。 无论哈迪斯究竟是出于愧疚还是其他的什么不可与人言的小心思,总之此时他正守候在珀耳塞福涅的身边,甚至不惜耗费自身的神力帮助珀耳塞福涅在获取医药神职前勉力维持她的生机——就连身为死神的塔纳托斯都是第一次见识冥神权柄的这种运用——他竟然可以通过超绝的掌控能力用最纯粹的死亡来构筑屏障以欺骗死亡——这简直颠覆众神一贯的认知。 塔纳托斯也恍然惊觉,他的能力竟然不只能够带来死亡,还可以带来永生……不过他想要做到那一步显然还需要着不断的努力,毕竟——即使在权柄上他比哈迪斯有着天然的优势,能力也更加纯粹,但是在对权柄的掌控力上他与哈迪斯之间显然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然而,就算哈迪斯的表现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惊人了,可这一次的主角却依旧并非是他—— 俊美如骄阳的神明高高举起自己的权杖,双目轻阖,神色肃穆:“你将用你余下的生命去践行之下的誓言:你将敏行好学,你将不辞艰辛,你将竭尽全力为人类消弭病痛,不因私心而区别相待,不因畏惧而躲避危险,你将给予生命最大的尊重。你将让你的所见、所思、所学便传世界,凡人类仍以你所传授的医药而抗争死亡,你的名必被与之传颂。” “诞生吧,苏醒吧,迎接属于你的新生吧——医学与药理女神,密涅瓦。” 伴随着男神庄重的声音落定,一道鎏金色的光晕猛然自他的眉心越出没入面色苍白的女神的心口。 下一瞬,珀耳塞福涅原本苍白的面色瞬时红润起来,原本缠绕在女神身侧的冥府的气息倏而被一层浅淡的铂金光晕排斥开来,之前迟迟不愿安定的冥后神格也骤然化作一只精巧的权杖落入哈迪斯掌中。原本化作一片荒芜的爱丽舍眨眼之间再度恢复如初,盛开的花朵仿佛从未凋谢过一般娇艳得令人失魂。 然而,若是有懂得中医的人必然能够认得出来——所有开花的植物尽皆是有一定药用价值的。只可惜在希腊,似乎还没有能够看出这一点的人。 不过……金色的光点宛如纷飞的萤火虫四散飞去,即使是黑夜与大地都无从阻挡,金光纷扬而过飞过人世、飞过海洋、飞过大地,但凡金光所过之处,树木葱郁、百花绽放、百兽复苏——如果说这些简单的神迹在这个人神共存的世代还尚属寻常,那么当光点落入病重的人心口,眼看着方才还生病垂危的病人眨眼之间便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地恢复了生机,无数正在辛勤工作的医生心中隐隐生出某种明悟…… 无数的人类跪伏于地歌颂着新生的神邸的仁慈与伟大,无数的医者在这一刻改变了自己的信仰,无数感激的低喃汇聚成连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都为之动容的信仰,他们听到风儿在低吟、鸟儿在歌颂、鱼儿在欢呼,它们都在共同欢庆着同一个名字的诞生——医学与药理女神,密涅瓦。 —————— 不同于喜悦的冥府、欢庆的人间,奥林匹斯圣山上一片死寂。 不,或许更准确地说是在雷霆肆虐之中众神一片死寂——毕竟少有神敢于直面神王的怒火,即使宙斯平日里再怎么放浪形骸不靠谱,但是他作为神王的实力却是不容置疑的。 而且,要求诸神像人类一样为了医药女神的诞生而欢呼雀跃显然是不现实的。毕竟神明与人类还是不同的,对于大多数神明而言如果他们的神体都无法抵御病魔的侵蚀,那么绝大多数的药物与医疗方法对他们的病情也同样没有效力。所以,医药女神的诞生能为他们带来的好处着实有限,然而…… “医学与药理女神?哈!看来我这两位儿子的人缘还真是不错啊,不仅有那么多人愿意帮助他们躲避我,甚至还能够那么悠闲地有时间孕育后辈——甚至敢把自己的神职分给后辈——看起来似乎有很多人对我的统治颇有怨言啊!”宙斯面色阴沉语气森然地扫视过面前的诸神。 今天他们本就是被宙斯召来询问阿波罗二人的去向的,此时又突然出现这么一桩意外,诸神可谓完全是招受了无妄之灾。不过事实上,说是无妄之灾也不够准确,毕竟在场的诸神中几乎都不是完全无辜——雅典娜面无表情,阿尔忒弥斯垂首默立,赫尔墨斯满面惭愧地低垂着头然而他的眼睛却也在滴溜溜地四处乱转…… 赫拉嗤笑一声,不以为意地起身离去道:“你与其有这个时间来与我们生气不如去问问你的两个兄弟吧,既然我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那他们多半是在你的目光所触及不到的地方吧。”虽然她与宙斯荣辱一体,但在这件事情上赫拉着实无法给宙斯好脸色——毕竟人家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在逃亡的路途中都能够不离不弃地共同孕育子嗣,而宙斯却在追查的过程中还不忘四处留情。 一想起自己最初还真心诚意地帮宙斯找人,结果找着找着在别的女人的床上找到了自己的丈夫的经历,赫拉便再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与宙斯纠缠。呵,找人?他究竟是在找能推翻他的统治的儿子,还是在寻找能生出儿子的女人?赫拉甚至分不清他给出的理由究竟是实情还是托辞。 至于说她为什么肯定密涅瓦是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的后裔——那还需要问吗?神职这种东西是能够随便生成的吗?职权相仿的神明大多有血缘关系,况且医学与药理合起来不就是医药吗?医药可是阿波罗的神职!从来没有听说过新生的神邸出生时就能够从其他神明那里抢夺神权的,也就是说密涅瓦拥有这个神职唯一的解释就是阿波罗主动放弃这个神职将其转交给她—— 除了自己的亲生子嗣有哪个神邸愿意将自己的神职转赠他人?那可是自己的神力与神权啊!事实上,即使是亲生子嗣如果不是深爱着这个孩子神明也绝不愿轻易分出自己手中的权柄,毕竟孩子再怎么亲近又怎有自己手中实打实的权力可靠? 亲生子嗣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的人了。 对于奥林匹斯的诸神而言,即使是再怎么宠爱的情人,最多也不过是将他们化作天上的星座或是地上的花植,再或者将他们化作身边的宁芙、神侍,最多也不过是为他们谋求一个最下等的空缺神位罢了。 然而密涅瓦的神职显然并非低劣的最下等的神位——能够让天地为她的诞生产生异象,能够令奥林匹斯都为她颤动——再看那座拱卫在光明神殿之侧明亮、华美的宫殿,所有神都心中明晰,奥林匹斯又将多出一位尊贵的一等神明。才将将诞生便一跃成为一等神,介于其并没有其他的神职,众神完全可以猜测她的这份神力完全是由她的神职撑起来的。 一份可以令普通神子一跃成为一等神的神职!众神嫉妒得眼睛都快要红了,但与此同时,诸神也愈加深刻地认识到了阿波罗的实力的可怕——这样随随便便分出一份神职就可以达到一等神的位阶,拥有着众多神职的阿波罗实力究竟会有多强啊?如此一想诸神不由愈加心生忌惮。 不过,众神也不由在心中暗自嘀咕——这狄俄尼索斯究竟有什么魅力?竟然让阿波罗如此宠爱与他的子嗣,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真爱了吗?可是……为什么以前完全没有发现过这种迹象啊!这真的不是丘比特的又一次恶作剧吗? 别说诸神犯嘀咕,就连美神自己也忍不住揪过爱神的翅膀小声询问,难道真的是她儿子认为她被狄俄尼索斯甩了悄悄去报复人家了?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应该是用铅箭而不是金箭吧? 不管众神心中究竟是如何嘀咕的,总之因为密涅瓦的诞生,众神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宙斯一再强调地搜寻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的踪迹这一任务上——君不见连赫拉都不上心了,他们何必上赶着去得罪阿波罗呢?反正无论是阿波罗还是宙斯做神王,他们划水总是两边都不得罪的。 宙斯虽然气得够呛,却也不敢与众神为敌,只得挥手令众神散去,心中却是久久无法释怀——这还没人造反呢这些下属就都不听话了,这要真是阿波罗做点什么,那还了得?宙斯愈加坚定了尽快除掉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的想法。 不过至此为止,奥林匹斯山上的动荡冥府中的众人尚且一无所知,沈砚与叶英也完全不知道自己二人的风评已经被败坏地所剩无几了,但是即使知道了沈砚二人估计也不会在意,毕竟流言只是流言而已,清者自清,左右他们两个都不是在乎别人的议论的人,权当没有听到就是。 而此时冥府之中,苏醒的珀耳塞福涅,不,现在应该叫她密涅瓦了。密涅瓦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向叶英二人行礼致谢,旋即便扭头对着环绕爱丽舍流过的斯提克斯河起誓—— “我,医学与药理女神密涅瓦在此向斯提克斯河起誓,我将用我全部的生命与精力投入到医疗事业之中,我将永守纯洁之身,不坠迷恋,不思情爱,若是我违背誓言就请惩罚我,若是有人胆敢强迫我违背誓言就请让他永远的堕入塔尔塔罗斯之中。此誓,不移。” 第166章 神爱世人 二十六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冥府。 纵使主导整场成神仪式的叶英都没有想到密涅瓦竟然会突然来这么一出,一名新生的一等神,在她成为神邸时许下这种似许诺又似诅咒的誓言,并以斯提克斯河为证,这条誓言的约束力可想而知。只怕就连宙斯、哈迪斯、波塞冬等神都无力抵抗这条誓言的效力。 再结合密涅瓦此前身为珀耳塞福涅的经历来看,她的这项誓言是在防备谁简直就差没有直接甩到某人的脸上了。 别说沈砚与叶英,就连受命前来守卫塔纳托斯和修普诺斯的目光都不由游离了一秒——emmm她还真不怕哈迪斯恼羞成怒。 事实证明,密涅瓦虽然与哈迪斯只是表面夫妻,但多年相处下来对彼此的这点了解还是有的——哈迪斯并不是会为了这种事情动怒的人。 实际上对于珀耳塞福涅哈迪斯是有所亏欠的,毕竟从头到尾被金箭误伤以致迷恋甚至强取豪夺的人是他,令珀耳塞福涅强行继承与她的神力不相符的冥后之位的也是他,最后清醒过来希望珀耳塞福涅剥离冥后神位归还冥府神权的还是他——所以说到底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得利、珀耳塞福涅在受伤。在这种情况下,密涅瓦不过是稍微占占口头便宜而已,哈迪斯自然不会介意。 反正——同样的错误他是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的,密涅瓦现在许下的这个誓言,应该为此变脸的不应该是他,而是其他的某些神才对。 哈迪斯的想法沈砚等人无从得知,但奥林匹斯山上却是有不少人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当密涅瓦许下誓言之时,因为斯提克斯河的特性,几乎很快诸神心中都产生了某种感应,还没刚踏出神王神殿的诸神几乎同时都感知到了密涅瓦所许下的誓言。 虽然她的誓言中中心思想是要将自己的生命奉献于医药事业,然而吸引了诸神的注意的显然还是最后疑似诅咒的那句话——“噗~”赫拉几乎瞬时便笑出了声,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的女儿,这世上又有几个神明敢强迫她?况且以她的神力这世上又有几个神明能强迫她?能让她不惜许下处女神的誓言也要防备的人,数来数去,这条誓言所提防的人已然近在眼前了。 要知道对于享受情爱的奥林匹斯诸神而言处女神绝对是稀有物种,在奥林匹斯圣山上唯三的处女神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宙斯等人的长姐火焰女神赫斯提亚、宙斯的绝对拥护者智慧女神雅典娜、宙斯最宠爱的女儿月神阿尔忒弥斯。 其中,赫斯提亚是为了躲避波塞冬与阿波罗的求爱而起誓成为处女神,雅典娜是为了突显自己的忠心而起誓成为处女神,而阿尔忒弥斯起誓成为处女神本就有防备宙斯的意味在里面,再联想一下阿尔忒弥斯与阿波罗与密涅瓦之间的关系,赫拉几乎要笑眯了眼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一手防备真是如出一辙地令宙斯又气愤又无从发作。 毕竟,密涅瓦也没有指名道姓,宙斯总不能上赶着捡骂去啊!那样一来,岂不是令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虽说这使宙斯在熟悉的诸神面前十分没有面子,但是赫拉巴不得所有新生的女神都来上这么一出,这样一来她就不需要担心宙斯再和哪个女神搞到一起,又给她弄出一个碍眼的便宜儿子来了。虽说人类也可以孕育半神,但半神和神明又岂能一概而论?那些人类女人可没有撼动她的神后之位的可能。 阿波罗还真是一个妙人,赫拉的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地想着,心中愈发坚定了坐看好戏的想法。左右阿波罗那么多年都没有萌生过任何不敬的心思,那个预言多半只是又一次虚惊罢了。既然如此不若放他们去斗,也好让宙斯吃些教训,免得他闲得没事成天想着出去打野食。 赫拉都这么想了,本就热衷于看戏和八卦的奥林匹斯众神自然更不会出力了,他们可都还等着看宙斯难得的笑话呢! 于是乎,即使因为赫拉的话产生了新的思路的宙斯作为奥林匹斯的神王依旧只能苦哈哈地自己一个人四处搜寻沈砚二人的踪迹,嗯,可以说是相当的没有排面了。 —————— 此时仍身处冥府消息闭塞的沈砚等人并不知道密涅瓦成神时的异象竟然传得那么远、甚至连奥林匹斯圣山都受到了影响,如此他们自然也就更不知道宙斯正在一步步逼近他们的所在地了。 于是,对于危机尚且一无所知的沈砚二人此时还有心情笑眯眯地看着、指导着密涅瓦熟悉自己的新神职与她从未体验过的澎湃的神力。 不过,即使并不知晓即将迫近的危机,沈砚三人也并未在冥府停留太久,毕竟冥府的环境实在不适合非冥神生存。况且密涅瓦刚刚剥离冥后神格成为新生神邸,即使有庞大的神力作为补充缓和了她的身体状况,但她的身体显然并不适合在这种时候长期停留在冥府。 所以在粗略地掌控了自身的力量后,密涅瓦便迫不及待地向哈迪斯提出了告辞。沈砚二人对此自然没有意见,不得不说即使以他们的实力待在冥府依旧会因为与自己的力量之源隔绝而感到不痛快,既然事情已经结束了,他们自然也没有自虐的打算。 客人想要离开,作为主人的哈迪斯也没有挽留,显然他自己也很清楚冥府并不是什么适合居住的地方,不过幸而这种环境对于他们冥神而言倒也算是如鱼得水。不过在他们离去前,哈迪斯依旧再次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冥府将成为你们最可靠的盟友,冥界的大门随时向你们敞开,如果你们有任何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请千万不要客气——冥府永远是你们最后的归宿。” 虽然这话听起来简直就像是诅咒一样,但是他们却是可以体会到哈迪斯的诚意,他这是在向他们许诺——即便日后他们的尝试失败被宙斯追杀,哈迪斯也愿意冒着与宙斯决裂的风险保下他们。要知道,那可是意味着冥府与奥林匹斯山开战!哈迪斯的这份承诺不可谓不重。 不过——沈砚轻笑:“我倒是希望我们永远不会有需要动用你的这份许诺的那一天。” 哈迪斯闻言也不由失笑:“你说的是,如果可以那一天还是永远不要到来的好。”讨论过正事,哈迪斯瞥见一旁的密涅瓦也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和你一起来的那些植物神和宁芙要怎么办?” 当初密涅瓦来冥府时虽然是被他掳来孑然一身,但在她成为冥后后奥林匹斯也不可能一点表示也没有,于是原本隶属于春神的从神与宁芙也都被送到了冥府陪伴冥后。不过当然,他们每年春天也都是要跟随珀耳塞福涅前往大地履行职责的,但即便如此他们一年之中大半的时间都是待在冥府的。 君不见连珀耳塞福涅都被冥府的环境和冥后的神格磋磨成那副模样,那些实力不济的从神与宁芙们自然更是不堪——若无珀耳塞福涅的庇护他们甚至不敢踏出爱丽舍半步。如此他们的生活环境之艰难也就可想而知了。 密涅瓦的目光闪烁了片刻,但旋即她便坚定道:“他们自然要与珀耳塞福涅待在一处。” 她只是剥离了自己的神格又不是死亡,同理,在奥林匹斯众神眼中珀耳塞福涅与密涅瓦是毫无关联的两位神邸。所以作为冥后的珀耳塞福涅自然应该乖乖地待在冥府履行其作为冥后的职责。如此,她的从神们自然也没有抛下她返回奥林匹斯的理由。 虽然这样做有些对不起他们,但是考虑到接下来很可能会发生的动荡,这些毫无自保之力的植物神与宁芙们待在冥府也未尝不是一种天然的保护。而且,只要他们还在冥府,他们就无法随意走动、传递消息,这样就可能尽可能地延缓珀耳塞福涅“失踪”的消息传出。瞒的越久,自然就更不会有人将密涅瓦与珀耳塞福涅联想在一处。 这可是关系到他们的生死存亡的事情,无论沈砚、叶英再或是哈迪斯与密涅瓦显然都不会再这件事情上滥发善心,于是这件事便被这样定了下来。 敲定一切,正当沈砚三人正欲与冥府诸神挥手告别时,哈迪斯忽而面色一变,旋即皱起了眉头。 “出什么事情了吗?”沈砚注意到哈迪斯的目光敏锐地询问道。 哈迪斯冷哼一声,只道:“没事,我那兄弟摸到我这里来了——他从另一个入口来的,我这就过去接他,你们赶快趁这个时间离开,免得被他找到了。” 哈迪斯虽然有不少兄弟但是这个时候会被他用这种语气提及的显然只有最尊贵的那一个而已——神王宙斯。 沈砚挑了挑眉,旋即眼睛一转,计上心头:“正好我们想要回奥林匹斯一趟,你把他邀请进冥府,想办法尽量多拖延他一会儿,我们趁这个时间好去奥林匹斯山走一趟。”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过也并非不切实际。因为被倪克斯包围着的缘故,冥府与外界隔绝,即使是宙斯到了冥府也只能依靠自身的神力而无法沟通外界的权能。如此一来他作为神王的权柄自然也被最大限度的压缩,使得他无法及时的获取奥林匹斯上的情况。这也给了沈砚他们打时间差的机会。 既然沈砚觉得自己有把握耍宙斯一通,绝不介意看自己的兄弟的笑话的哈迪斯自然不会拒绝帮点这种举手之劳的小忙,当即便应下了沈砚的要求。 当下,双方也不再耽搁,哈迪斯赶去忽悠他的神王兄弟,而沈砚三人则利用这难得的机会离开冥府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赶赴奥林匹斯山——不仅是密涅瓦想要见她许久未见的母亲,沈砚二人也总需要回去安顿一下他们神殿中的从神与宁芙们的,毕竟,宙斯的忍耐多半也快要到极限了,他有一种预感,人与神的战争,就要到来了…… 第167章 神爱世人 二十七 阿波罗和狄俄尼索斯竟然回奥林匹斯山了! 这条消息仿佛穿上了赫尔墨斯的飞鞋一样不一会儿就传遍了整座奥林匹斯圣山。 他们这次回来本就是为了安置自己的从神并将密涅瓦的身份过明路的,因此他们自然不会故意避开奥林匹斯众神,不过,沈砚发现他之前掏空心思为密涅瓦准备的身份似乎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因为—— “狄俄尼索斯!”看到面色莫测地呼唤着他的阿尔忒弥斯沈砚一时不由有些犹豫,这位殿下明显来者不善。 “阿尔忒弥斯……”叶英显然也知道他这位胞姐与沈砚的关系并不融洽,然而这一次阿尔忒弥斯显然不打算给他打圆场的机会。 “没有你的事,我有话要和他说。”阿尔忒弥斯一个冷眼横扫过来叶英也不由为之噤声。 不待叶英左右为难,沈砚便已然主动上前道:“阿尔忒弥斯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说着沈砚还不忘拍了拍叶英的手臂,示意他不必如此紧张——阿尔忒弥斯与他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没必要为了他生分了关系。况且,阿尔忒弥斯虽然不太喜欢他,但对他也没有太多的恶意,想必并不是要为难他。 沈砚都这么说了叶英自然也无法再反对,只得与密涅瓦等在原处,目送着沈砚走向阿尔忒弥斯。 然而沈砚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刚在阿尔忒弥斯面前站定,原本还都躲在远处看热闹的奥林匹斯一众女神们便一下子围了上来,将他团团围在中央,就连那些不好意思凑上前的男神们也都靠近了人群外围竖起了耳朵。 沈砚被他们的这番表现弄得一头雾水,这是想做什么?就算这是宙斯给他们下的套也用不着那么多人来围他一个酒神吧?该享受这种待遇的难道不应该是阿波罗吗?他们想对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酒神做什么?! 即使心中充满了警惕,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暴露自己的实力极限跑路的准备,沈砚的面上依旧还是不露声色地等待着阿尔忒弥斯的回复——毕竟是阿波罗的姐姐,只要她没有做出威胁到他的实质举动,沈砚还是愿意多给予她几分尊重与信任的。 然而沈砚没有想到的是,即便他做足了心理准备阿尔忒弥斯问出的话依旧令他多年的演技为之破功——“密涅瓦是你和阿波罗的孩子?她是你孕育的还是他……”阿尔忒弥斯说到一半也有些说不下去了,毕竟让她接受自家弟弟和狄俄尼索斯在一起就已经够为难她了,如果现在再告诉她自家弟弟是下面的那个……阿尔忒弥斯真的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沈砚:…… 这个问题让他该如何回答?他果然还是严重低估了奥林匹斯众人的脑补能力。他原本认为自己为密涅瓦编制的身世已经够离奇曲折了,但是现在他之前都编了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已经成功用他们神奇的脑洞为他洗脑了——他和叶英的孩子……亏他们想得出来,那是男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吗?! ……哦,对,男人确实做不到,但男神可以啊!果然,神明好神奇啊! 神奇个鬼哦!沈砚简直想要怒摔剧本,这特么根本不是他写的剧本!男男生子这么奇葩的剧情究竟是谁想出来的?他们就不能稍微尊重一下科学吗?、 不过即使被震惊到裂开沈砚会否认阿尔忒弥斯的话吗?他不会。因为他的理智告诉他承认他们的猜测是对密涅瓦的身份最好的掩护,这样密涅瓦的身份就可以赢得绝大多数神明的认可,而他们所付出的不过是一点点无关痛痒的名声而已…… 可以而已才怪啊!他能够无视他们传他和叶英的绯闻是一回事,但能够无视他们诽谤他和叶英连孩子都有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啊!他可还是一个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的纯洁boy啊!沈砚心中呐喊不止,然而事实上—— “咳咳,你们怎么知道……” 沈砚话未说完,便见阿佛洛狄忒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嗔怪道:“那么明显的事情还需要问吗?医学与药理之神,可不就是继承的阿波罗的神职吗?再加上这段时间你和阿波罗在一起‘失踪’了,难道还能是阿波罗在你眼皮子底下和别的情人暗度陈仓不成?”她可从来不知道狄俄尼索斯是那么大方的神。 事实上真要算起来的话阿波罗其实可以算是撬了她的墙脚的,不过,她自己于情爱究竟是个什么德行阿佛洛狄忒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如果只是为了欢愉她自然是不介意多个能彰显自己的魅力的情人,然而狄俄尼索斯与阿波罗显然是认真相爱的,如此一来她自然是主动退出祝福他们咯,不然难道还指望她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吗?那可不现实! “我们怎么知道的这不重要,关键是——你和阿波罗是谁孕育的密涅瓦?”说着阿佛洛狄忒的目光不由好奇地在沈砚的身上逡巡。她真的有些好奇两位男性神明的结合究竟是如何孕育子嗣的,不过一般来说,诞生的神邸所继承的神职一般来源于他的母体,如果以这种逻辑来算的话……阿佛洛狄忒的目光不由向人群外的叶英偏移。 阿佛洛狄忒能够想到的事情众神自然也可以想得到。 注意到众神的目光的沈砚险些吓得跳起来,默认叶英和他有一腿还有了孩子也就算了,毕竟事出有因他相信他家挚友一定会谅解他的,但是如果他敢默认密涅瓦是叶英孕育出来的话,沈砚可不敢保证自家挚友不会用心剑戳他,毕竟事关男性尊严,恐怕就算是心性修养极佳的叶大庄主也无法淡然以对吧? 与自己的小命想比,所谓的尊严显得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沈砚当即脱口而出:“是我!”迎着众神八卦的探究目光沈砚只得硬着头皮“承认”道:“密涅瓦是由我孕育的,只是……阿波罗体谅我所以专门替我分裂了神职赐予密涅瓦……” 沈砚觉得自己的尴尬癌都快要犯了,这一句话说得他自己都快要臊死了。但那又有什么办法?他既是答应了德墨忒尔助珀耳塞福涅脱身自然没有只帮一半的道理,虚名终究只是虚名哪里有一条人命重要? 再者……说密涅瓦是他孕育的总比把锅全部甩给叶英强,左右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估计在奥林匹斯上也已经说不清了,他也总不好老是逮着叶英的名声败坏啊,就算叶英不恼,他自己这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不过理智上的理解归理解,沈砚臊得满脸通红的同时也不由心中暗自唾弃,这些希腊诸神究竟都是些什么脑回路,成天脑子里除了些黄色废料就没有别的了。连两个男人走在一起他们都不放过——这个世界上难道就不可以存在纯洁的友谊吗?腐眼看人基!呸! 沈砚自知自己这脸上烧得通红一半是臊的一半实气的,然而围观的众神们显然不这么认为——哟~都脸红了!这显然是幸福的、害羞的啊! 奥林匹斯众神虽然于情爱一道大多随心所欲、放纵形骸,然而对于真挚的美好的爱恋的追逐却是人的本能,即使是诸神也不免对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之间不离不弃的“真爱”心生羡慕。 这么一对比可不就愈加显得宙斯那个种马上不了台面了吗? 众神虽然面上看着只是单纯的八卦,但心中却也都有着各自的小心思的,一位专情重情的神王与一位滥情无情的神王,哪一个更好相处几乎不需要思考就可以做得出选择,况且阿波罗的人缘向来是奥林匹斯数得上得好的,如此一来众神的选择自然不言而喻。 就连赫拉、雅典娜与赫尔墨斯也极其自然地“忘记”了给宙斯通风报信这个选项——这里可是奥林匹斯!阿波罗和狄俄尼索斯踏入奥林匹斯的那一刻宙斯便应该心生感应了,哪里还需要他们去多管闲事呢? 总之,出于种种原因,虽然近乎奥林匹斯所有的神都围观了沈砚三人的回归,却偏偏没有任何一个神去通知宙斯。 啧,宙斯这个神王可以说是做得相当的惨了。 再说现在,听到沈砚给出的答案阿尔忒弥斯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说自家白菜肯定是白扔了,但白菜拱猪和猪拱白菜那能是一个意义吗?不过好在,虽然自家弟弟傻乎乎地连神职都巴巴地往外送,但至少还是上面的,嗯,莫名有点心酸的安慰。 阿尔忒弥斯复杂的心情沈砚无从得知,他现在只想尽快把自己从众神八卦的询问中解救出来,毕竟你听听他们都问了些什么破廉耻的问题!!! “男神孕育子嗣是怎么样的?是和女神一样从肚子里生出来的还是从其他的什么地方?” “你怀密涅瓦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吗?会比女神生产更艰难吗?” “阿波罗是怎么让你怀上的?” 你听听这特么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沈砚现在只恨自己打不过那么多神,否则他一定会用实力让他们闭嘴。但是即便如此沈砚也不敢向叶英求救,毕竟这些破廉耻的问题他听听也就算了,还是别去污了他家挚友的耳朵了吧。 好在这个世界还不是那么无情,沈砚并没有在众神的八卦中挣扎太久,因为德墨忒尔亲自踏出神殿邀请他和叶英去丰饶神殿一叙。 德墨忒尔多年不出神殿,众神也知道这几年珀耳塞福涅的身体不好一直没出冥府,而阿波罗他们“失踪”之前就是去冥府为珀耳塞福涅诊治的,如此众神自然也乐得卖德墨忒尔一个面子,于是沈砚终于摆脱了令他窒息的苦海,焉眉搭眼地被德墨忒尔请回了丰饶神殿。 第168章 神爱世人 二十八 德墨忒尔与密涅瓦时隔多年终于母女重聚心情激荡自然不必多说,沈砚与叶英虽与她们一起回了丰饶神殿躲避众神的八卦,不过他们入殿之后也非常自觉地避往偏殿,将主殿留给了两位久别重逢的母女互述心扉。 等到德墨忒尔与密涅瓦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时,沈砚与叶英也已通过沟通自己的神殿神降的方式将神殿中的从神与宁芙们都安排了妥当——虽然这些事情他们不在奥林匹斯也可以做,但是他们“失踪”日久,还是现身一番才更能稳定人心不是? 而且,沈砚他们这次回来也有选取一批从神与宁芙跟随他们前往人世推动人类的发展的打算的,毕竟有些时候神力做一些事情确实比人力要简单得多——人类的时间不多了,有些必要的非常规手段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再者他们虽然打算推翻神权的压制,但并不是要绝了神明的生路啊! 只要这些神明可以认可人类、适应人类社会,沈砚他们也不会介意教会他们如何将自己隐藏进茫茫人海之中,用另一种方式继续自己漫长的神生。尤其是这些追随他们的神明——只有推动人类文明进步的功绩才能是他们在神秘衰落的未来保持清醒、避免沉眠。因此,沈砚他们自然更加不会放过拉神入伙的机会了。 但是这个人选显然不是可以随便敲定的,虽说世界意志注定人类大兴,但什么时候兴、如何兴这些都还不是定数。沈砚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粗心使得计划暴露,让宙斯下定决心釜底抽薪毁灭人类——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沈砚他们回归奥林匹斯的另一重原因,也是为了就近观察那些在他们离去后独守神殿的从神与宁芙们,唯有那些认同他们的举措、有上进心且对他们忠心的从神与宁芙们才会成为他们选中的宠儿。 从踏入奥林匹斯山的那一刻起沈砚二人便已然沟通了自己的神殿、接收了这段时间里神殿中所发生的点点滴滴的事情,也从中挑选出了自己认为可以信任的帮手。至于其他没有选中的从神……沈砚与叶英各自联系了与他们关系融洽的神邸,想也知道他们不会拒绝多一些拱卫自己的权力的从神,至于宁芙,有几个神会在乎自己的神殿中多几个还是少几个宁芙呢? 此时沈砚二人忙完正事,德墨忒尔与密涅瓦也恰好叙完了旧,母女二人相携再次向沈砚二人表示了由衷的感谢。 沈砚见她二人行礼吓得连连躲闪,倒不是他觉得自己受不起这个礼,只是……想起关于密涅瓦的身世的传闻,沈砚只觉得一阵心虚。沈砚瞥了一眼一旁的叶英,最后还是小声地将奥林匹斯诸神对密涅瓦的身世的猜测、以及自己顺水推舟的回答告诉了德墨忒尔与密涅瓦,毕竟是他占了密涅瓦的便宜,总是要让她本人知道的,否则到时候要是谁顺口问起,那岂不是一下子就露馅了? 然而沈砚没有想到的是,德墨忒尔与密涅瓦对这个消息接受良好,反而是叶英整个人的表情都快要裂开了。 毕竟不同于沈砚看似高冷实则装了不少废料的大脑,叶英那是真正的高岭之花,虽然在大唐男子结契之事也略见不鲜但他们的兄弟之情、金兰之义也不少啊!况且于叶英而言沈砚的存在早已超乎了所谓的情爱,他们是彼此的半身,是永不离弃的伴侣。所以……那群神明究竟都在想些什么神奇的东西?! 沈砚同情地拍了拍自家挚友的手背安抚他受惊的情绪,同时默默地决定自己还是不要提醒他思考两个男人是怎么生孩子的这个问题了,因为,他真的怕他会羞愤而死——毕竟连他这种厚脸皮的人都招架不住了,更不要说脸皮向来薄的叶英了。 不过叶英想不到的问题,不代表德墨忒尔与密涅瓦想不到,两位女神不仅对这个编造的身世接受良好,甚至还兴致勃勃地盯着沈砚与叶英交握的双手看个不停。 叶英受到了惊吓没有发现,沈砚却是很快便注意到了她们奇怪的目光,但这种时候收手未免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况且他也不想惊动叶英,因此只得不着痕迹地一个一个将她们的目光瞪了回去。 “咳咳。”德墨忒尔不由清了清嗓子收回自己露骨的目光,啧,都这样了还说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这话说出去连巨人们都不会相信吧?不过德墨忒尔当然不会傻傻地当着沈砚说这种话,毕竟,两个当事人明显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意思,况且她活了那么多年看过了太多的爱情悲剧,她觉得沈砚二人之间维持着这种友情以上,爱情未满的状态也不是什么怪事。 于是德墨忒尔只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将话题拉回了最初的轨迹上:“如果是担心我们的感受的话,那你大可不必忧心。阿波罗赐予了她新的神职,你教导了她如何掌控新的权能,对她而言是你们给予了她新生,于她而言你们就是她的再生父母,莫说只是这么一个名头,便是要她唤你们父亲我们也绝无二话。” 德墨忒尔这话倒是说得万分真诚,此生能够帮助女儿摆脱令人压抑、窒息的冥府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件天大的幸事了,在她看来比起女儿其他的诸事早已不重要了。不过是个称呼罢了,难道他们还能使密涅瓦忘掉她这个母亲不成?况且,就算真的忘了只要密涅瓦能够生活的幸福快乐,她也就没有遗憾了。 对于母亲的表态,密涅瓦也是毫无意见的,她向来是温顺的性子,即使冥府的生活使她时常烦躁不安不得不用冷漠来伪装自己,但归根究底她终究还是那个在花丛中、在母亲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欢笑的春之女神。当她与德墨忒尔相会确信自己不会再回到那个令她绝望的冥府时,密涅瓦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密涅瓦冲沈砚二人眨了眨眼睛,笑道:“只要您没有意见,莫说父神,便是叫母神我也绝无二话。” “莫要胡说!”未等沈砚扶额,便听叶英急声喝断道。 密涅瓦跟随沈砚二人学习过一段时间,素来知他面薄,如此也不敢再逗,只微微一笑转开话题道:“事实上我们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旁人是怎么认为的。” 说着密涅瓦的神色也渐渐严肃起来:“虽然我不知道您二位究竟在谋划些什么,但我知道你们绝不是传言中那般贪恋权势的人,宙斯视若珍宝的权力于你们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但无论如何,您将与宙斯为敌已是无可变更的事实。是你们给予了我新生,无论何时我都愿意作为您最忠诚的追随者,为您而战。” 沈砚不由沉默了下来,他必须承认,他帮助密涅瓦的目的并不单纯,但,以帮助密涅瓦逃离冥府为条件将德墨忒尔绑上他们的战车就已经够无耻的了,如果再要求密涅瓦为此而感谢他们为他们效死,那他们究竟成了什么样的人了?反正沈砚是做不出这种双向收费的无耻之事的。 所以沈砚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密涅瓦的效忠:“不,从今天起你就是一个独立的、全新的人了,珀耳塞福涅的母亲已经为她给足了价码,就算真的有什么债务也与密涅瓦没有任何关联。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但却与其他人无关,一切的一切都将出于你自身的意志——你自由了,密涅瓦。” 这可真是……密涅瓦与德墨忒尔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好了,白送上门的便宜都不知道占……她们究竟该说他们是品格高尚好呢,还是说他们蠢好呢?但不管沈砚是出于什么原因拒绝了密涅瓦的追随,但这也只能更加坚定密涅瓦与德墨忒尔押宝他们的决心。毕竟,一位宽仁的领导者与一位□□的领导者究竟哪一个更令人喜爱,这是一道一目了然的选择题,至少对她们而言是这样的。 “那,您需要我支付什么样的价码呢?”德墨忒尔悄悄阻止了密涅瓦还要争论的举动,转而询问道。 沈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立刻认真了起来:“您应该也感受到了吧?人类正在培养更加高产的谷物。” 说到这个德墨忒尔也不由认真了起来,确有其事,不仅是谷物,就连各种蔬菜、水果的种植近些年来也有着长足的发展,那大大增强了她丰饶与谷物的神权,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如何能不知道呢?只不过……德墨忒尔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情竟然和沈砚他们有关——“那是您的恩赐吗?我感觉得到,那真是令人惊叹折服的智慧啊。” 沈砚闻言只笑着摆手道:“那可不是我们的功劳,我们最多不过是给了一颗种子罢了,能够做到这一步可全都是人类自己的功劳——这也是我想请你帮助的地方——你大概也知道人类使植物丰产的办法了,但是这种方法显然需要经过不断的实验与改进,那需要的时间太多了。如果可以,我想请您帮助他们缩短这个时间,让他们能够更快的找到能够轻松地养活他们所有人的办法。” 因为他需要人类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其他的方面。沈砚话未说尽,但德墨忒尔已经猜到了他的打算,况且,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沈砚此举也未尝没有替日后的人神之战储备粮食的打算。 德墨忒尔当即郑重地点头应下:“如您所愿。” 第169章 神爱世人 二十九 既是合作自是需要方方面面的了解与沟通。幸而德墨忒尔的丰饶神殿闭锁多年,在隔绝外界的窥探方面是绝对不需要担心的,如此沈砚四人也可以放心地就合作事宜交流一二。 不过说是交流,其实更多的是沈砚与叶英二人单方面地解答德墨忒尔所提出的问题。毕竟,德墨忒尔闭门不出多年,她通过神职所能够了解到的信息实在有限,所以为了方便她帮助人类也为了避免人神之间认知上的差异导致好心办坏事——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过好在神明们别的本事没有,过目不忘却是最基本的。 先不论沈砚与叶英所说的东西德墨忒尔究竟理解了多少,但是至少关于这些年人类世界的变化德墨忒尔却已是记在了心里,也对沈砚二人的计划在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虽然交代的东西十分繁琐,但总的来说德墨忒尔的任务还是比较单一的,那就是配合人类的研究,帮助人类尽可能多的积攒粮食、改进粮种。 除了帮助的力度需要小心斟酌之外帮助本身对于德墨忒尔并不是什么难题,毕竟是丰饶女神,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她的神职就可以拱手让人了。 再次确认过德墨忒尔对整体计划的理解没有原则上的错误后,沈砚二人也不再多留,毕竟他们的原身与德墨忒尔之间并谈不上多少交情,留得太久容易引人怀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多需要谈的事情,毕竟未来是属于人类的,而不是神明的,德墨忒尔的帮助不过是暂时的,计划的最后还是要靠人类自身的努力来达成既定的目标的。 沈砚与叶英告辞离去,密涅瓦自然也没有理由留在丰饶神殿。母女二人刚刚重逢就不得不再次分离,不过好在这一次即使分开她们双方也都是自由的,只等找个机会攀上交情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相见了。再者,德墨忒尔既然答应了帮忙自然不能再在神殿里闷着,但她还要瞒着宙斯,所以还需要些时间封闭神殿、设置幻象,然后才能悄悄离开神殿去往人间与他们相见。 因为美好的前景就在远方,密涅瓦与德墨忒尔固然不舍,但分别时还是颇为干脆利落的。 人家女孩子都不墨迹,沈砚与叶英自然更是雷厉风行。一行三人离开丰饶神殿直奔光明神殿和酒神神殿,将自己早就挑选好了的从神与宁芙们带上,转头便向奥林匹斯山下奔去——他们这么大的动静如果真的没有神来拦截他们那宙斯的统治早就该倒台了! 沈砚可不敢抱有任何侥幸心理,叶英虽然没有带走太阳马车,但他架着他的天鹅圣车在前开路,带着一干人等宛如一道光箭一般向奥林匹斯山下飞驰而去,沈砚手执权杖,脚尖轻点立于车驾后长长的光明尾焰上,口中低喃着复杂的咒语。刹那间,原本便蔓延于奥林匹斯各处的葡萄藤更是瞬间疯长起来。 原本听到响动或是看到疾光的众神们还未踏出自己的神殿大门,便只看到条条藤蔓交织垂落而下,将他们的出路挡得严严实实的。 这下原本还存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思的众神们也终于认识到了事情的紧迫性——阿波罗和狄俄尼索斯竟然连自己的神殿都不要了!还把从神都带走了?!天啊!他们该不会真的想要推翻宙斯吧?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立刻在众人的脑海中生根发芽,并迅速成长为了参天大树。而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问题——他们究竟是站在阿波罗和狄俄尼索斯一方还是要站在宙斯一方? 众神一时之间不由心思浮动。若说站在阿波罗一方,自然理由充分,毕竟宙斯可不是什么仁慈的君主,比起薄情寡义的宙斯重情重义的阿波罗显然更受众神的欢迎;然而若是要站在宙斯一方也不是不能理解,宙斯虽然行事荒诞,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实力确实十分强大,当初十二提坦神都没能阻止宙斯夺取神王的权柄,阿波罗真的有能力推翻宙斯吗?这确实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情。 但先不论那些尚在摇摆之中的众神,十二主神中还是有着宙斯的死忠的——在看到面前倾垂而下的葡萄藤帘幕的那一刻,雅典娜立刻拔出了自己的长木仓,挥舞着将面前疯狂生长的藤蔓斩落,迅速为自己清理出一条道路,并飞快地向沈砚等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赫拉亦是抬手便召出了权杖,她虽没有战斗的神职却也贵为神后,神力加持上权杖,用力挥舞之下竟也不比雅典娜的速度慢上多少。而且,她并不是一个人——“赫菲斯托斯、阿瑞斯!拦住他们!”赫拉高声呼唤着自己的儿子们。 虽然赫菲斯托斯、阿瑞斯与赫拉的关系不见得怎么亲密,但在维护宙斯的通知方面他们向来有志一同,因为即使是阿瑞斯也深知以自己的力量推翻宙斯的统治是不现实的幻想,于是在自己无法成为神王的前提下,保证宙斯与赫拉的地位对于他们自身而言是最有利的。因此一听到赫拉的呼喊,还没有弄清楚情况的赫菲斯托斯与阿瑞斯便不再犹豫,当即拿起自己的武器在繁茂的藤蔓中开出一条道路来。 沈砚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只见他双目微阖、高举权杖、口中念念有词,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原本翠绿的藤蔓便已然染上了璀璨的金色,正在奋战的神明们几乎立刻便察觉到了刃端增加的阻力,不过即使有神力浸染与催化葡萄藤毕竟只是葡萄藤,众神不过加了些力气,变得更加强韧的葡萄藤便随之败下阵来。 不过它们也已经发挥了它们应尽的作用——虽然无法造成什么实质性的障碍,但这些葡萄藤胜在层出不穷,而且时常出其不意,况且就算藤蔓再好砍,斩断藤蔓也是需要时间的,这已经足够拖慢众神追赶沈砚的步伐了。要知道,即使不是太阳马车,阿波罗的天鹅圣车其实也完全可以归属到战车一类的,其速度自然不容小觑。 不一会儿的功夫,沈砚等人便已然奔过了半山腰的位置,直冲着奥林匹斯山下冲去。 而此时即使是最柔弱的美神也已经扯断了自己门前的葡萄藤,依靠在自家神殿门口神色莫测地旁观着这场战斗——战斗中他们的每一个表现都将决定她将要站在哪一方——事实上有这种想法的显然不止阿佛洛狄忒一个,大多数神明即使脱困也只是默默地选择了旁观。 神王之争可不是他们可以轻易插手的,涉及到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即使是他们也不得不再三斟酌才能够做出选择,毕竟这可不是当初的特洛伊战争——那不过是三位女神之间于最美二字的争锋,而现在却是神王权柄的争夺,这可不是什么说转变阵营就可以转变阵营的。 阿波罗或许需要助力还好说话一些,但宙斯可向来是记仇的人,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众神可不敢轻易站队。 不过这当然也并非绝对,毕竟就连宙斯都有着死心塌地的追随者,阿波罗和狄俄尼索斯的人缘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差到所有人都希望他们去死的程度——虽然摆明车马支持他们的决定很难做出,但是只是帮助他们逃跑却也不是不可以多少结个善缘总不会亏不是吗? 再者,反正宙斯现在也不在现场,怎么解释不都是他们说了算?左右这种情况下宙斯也不敢和他们先撕破脸皮——有什么可怕的? 与阿瑞斯等神一向不怎么对付的赫尔墨斯等神蠢蠢欲动。 连外人都这么想,阿尔忒弥斯自然更加不会犹豫,眼看着阿瑞斯与雅典娜越战越勇,眼看着不多时就要追上阿波罗等人了,阿尔忒弥斯便也不再犹豫,抬手挽起腰后的银弓,弯弓搭箭便瞄准了雅典娜……的脚下。 虽说是权势之争,但阿尔忒弥斯与雅典娜也是多年好友,自然不会轻易射杀好友,即使神明的体质使得他们即使中箭也不会像人类一样脆弱的死亡,但是受伤的感觉也绝不好受,如非必要,阿尔忒弥斯并不想伤害自己的好友。但阿尔忒弥斯也不可能袖手旁观,没办法,谁让这是亲弟弟呢?当然是护着他咯~ 随着阿尔忒弥斯加入战场原本还在摇摆不定的众神很快分裂成了两派,赫尔墨斯看看远去的阿波罗再看看正在无能狂怒的阿瑞斯,眼睛一转找上了赫菲斯托斯。只见他三言两语便挑拨地赫菲斯托斯勃然大怒,也顾不得去追沈砚等人了。 二人纠缠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赫尔墨斯究竟与赫菲斯托斯说了些什么,只见打红了眼的赫菲斯托斯一个调头,怒目圆睁地盯着阿瑞斯,下一秒不等众神反应过来他便已拎着锤子冲向了阿瑞斯,二人立刻缠斗起来。 众神正摸不着头脑时,却见赫尔墨斯得意洋洋地冲阿佛洛狄忒眨了眨眼睛,众神顿时恍然大悟,哦,原来是美色误人啊! 不过作为众神关注的焦点的阿佛洛狄忒却并未注意赫尔墨斯的炫耀,毕竟向她示好的男人多了去了,她若是都要一个一个回应岂不是要累死了?她现在所有的注意都在赫拉身上——同样是一等神,同样没有战斗神职,赫拉身为神后所拥有的力量令她为之嫉妒。 要知道,女人的嫉妒可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只见阿佛洛狄忒举起权杖,随着她的咒语赫拉所穿行的茂密的葡萄藤中飞快地长出了无数鲜艳的玫瑰花,美不胜收。然而这样的美景身处其中的赫拉却是无心欣赏的,因为——玫瑰可是带刺的啊! 赫拉心中的怒火欲燃欲旺,注意力也渐渐地从沈砚等人身上转向了专心给她添乱的阿佛洛狄忒…… 诸神混战之时,沈砚立刻从车尾跳回了车中,随即给了叶英一个眼神,下一秒天鹅圣车再次提速,疾速向奥林匹斯山下飞掠而去。 第170章 神爱世人 三十(补) 趁着诸神混战之际,沈砚一行终是有惊无险地逃离了奥林匹斯山。 眼看着奥林匹斯山在他们眼中渐渐远去,沈砚与叶英也不由松了一口气。虽说现在才刚刚是真正该提起警惕的时候,但身在敌营与人身自由的感觉还是完全不同的。再者他们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在奥林匹斯和宙斯开战——那不是勇敢,而是愚蠢! 无论是叶英还是沈砚都无法轻视手握雷霆权杖的宙斯,更何况还是在奥林匹斯了。虽然他们并不会在这个世界真正死亡,但是他们也完全没有自杀的爱好,毕竟自然脱离和意外身亡在感官上的差异还是十分巨大的,他们还不至于虐待自己的精神。 当他们远离奥林匹斯圣山、站在丘陵上再也望不见奥林匹斯的山巅时,沈砚二人这才停下车让惊魂未定的下属们得以缓和一下情绪——这些从神大多不过是三等神、就连二等神都屈指可数,他们有些甚至连人类中的半神英雄都多有不如,此次正面经历了一场主神们的大战,若是一点不怕那才是有鬼呢。 不过好在沈砚二人在挑选人选时本就是挑选的忠诚且富有能力的下属,所以他们不过是骚动了片刻,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甚至还有人主动向沈砚二人询问日后的任务与安排。 安排肯定是有安排的,不过倒也不急于这一时,毕竟这些从神不同于德墨忒尔,主神们对神权的掌控力足以她得到大多数她想要获知的信息,而从神们显然就没有这种本事了,即使有他们的能力所能够维持的时间也十分有限,所能够获知的消息自然也十分有限。 这种情况下与其在这里浪费口舌倒不如省下时间好好休息,等抵达人类的城市再让他们通过实际的接触了解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多半会比这样单纯的讲解会更加直观有效得多——考虑到这一点沈砚只嘱咐他们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等抵达目的地之后他再做安排。 安抚好自己拐带出来的下属后,沈砚也不由思虑起现在的情势来——虽然他早已预料到了密涅瓦的新生会使得宙斯发现他们的踪迹,但他委实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不过是二等神明的珀耳塞福涅在割裂冥后神格继承医药神职后竟然可以一跃成为一等神引起那么大的反响——这显然使得宙斯更加疯狂地寻找他们的踪迹。 思及此沈砚不由暗叹一声,没办法,人算不如天算,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去后悔已是毫无作用的了,况且——即使他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也不会为此取消原定的计划的,毕竟人无信不立,他既然答应了德墨忒尔的请求,那就一定要履行约定才行。 正当沈砚一行整顿完毕准备再度出发之时,却只见一道幽黑的通道自大地上裂开。 沈砚一行顿时提高了警惕——虽然冥府诸神甚至可以说是他们的盟友,但是这个世界上盟约的存在就是为了被摧毁的。宙斯毕竟是众神之王,沈砚也无法肯定他会不会开出一些让神无法拒绝的条件以致使哈迪斯卖掉他们——毕竟诸神黄昏再怎么可怕也不过是一个还未发生的预言,一个没有被证实的预言与自身所获得的力量想比,沈砚也无从保证哈迪斯不会动心。 至于为什么猜是哈迪斯背叛了他们而不是其他人……那不是废话吗?冥府的入口向来是固定的,想要从冥府开出一条通往外界的通道如果没有哈迪斯这个冥府之主的同意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所以,如果这个通道中走出的真的是宙斯的话那么根本不需要多想,哈迪斯绝对背叛了他们没跑了。 这显然根本连一道题都算不上……不过好在现实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从通道中走出的并非暴怒的宙斯,而是焦急的修普诺斯与一位神色惊惶的植物神使。 看到修普诺斯其实沈砚并没有放下心来,毕竟他有理由相信修普诺斯在这种时候通过哈迪斯的允许开启这么一条临时通道来找他,还带来了其他人——这绝不可能是毫无理由的。 沈砚再定睛一看,更是不由挑了挑眉,这还是一个“熟人”呢! 其实说是熟人,更准确地说应该是狄俄尼索斯的熟人才是,毕竟对于他而言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考虑到神明的寿命问题,这几年的长短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正常的分离,况且,对方本就不常驻奥林匹斯,他第一次见到他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不过,透过记忆沈砚还是可以分辨地出——这位由葡萄藤化身而成的植物神使与他的交情素来深厚——他神殿中最珍贵的那一批酒的原料就是由这位名为伊戈姆的神使亲自培养并进献给他的礼物呢! 总之沈砚的直觉告诉他对方并不是会伤害他的人,如此一来的话那么他们会一起出现在这里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了——是伊戈姆发现了什么对他极为不利的消息,所以修普诺斯才会带他用这种方式赶来警示他。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沈砚不由皱起了眉头。 沈砚有理由相信如果是一般的麻烦修普诺斯绝对会自己解决而不是这样大费周章地跑来向他示警,所以,果然还是和宙斯有关吗? 接下来伊戈姆的话也同样验证了沈砚的猜测:“狄俄尼索斯大人!阿多尼斯向宙斯告密了!” “阿多尼斯?”沈砚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是怎么与那位春季植物之神扯上关系的,不过在伊戈姆的讲述之中,沈砚很快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作为奥林匹斯的神邸尤其还是植物神,恐怕没有哪一个会喜欢冥府的环境。然而阿多尼斯作为珀耳塞福涅的从神,他却不得不跟随珀耳塞福涅移居冥府,他自然是心有怨言的。 更何况阿多尼斯当初还曾受到过珀耳塞福涅与阿佛洛狄忒的追捧,这使他也愈加自命不凡——如此美丽的他如何能够忍受这样糟糕的冥府呢?阿多尼斯费尽心机地想要逃离冥府。虽然追随珀耳塞福涅是他自己的选择,然而当他看到冥府的环境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后悔了。 之后的无数年里,他用尽了理由哄骗阿佛洛狄忒将他接出冥府,但也不知是不是阿佛洛狄忒也察觉到了某些时间,所以这些年他的逃离计划始终没有任何进展,但现如今,他还未能重见地面的山川将他带入冥府的珀耳塞福涅却已经得以重获新生,这让阿多尼斯如何可以接受? 虽然密涅瓦的事情在冥府之中亦是机密中的机密,但阿多尼斯毕竟是珀耳塞福涅的从神,再加上他相貌俊美、心思灵活,通过自己的偷窥与多方打听终是拼凑出了大半的事情的真相。知道了“真相”的阿多尼斯瞬间便被嫉妒与怒火蒙蔽了双眼——他也想逃离地府,他一刻都不想再在冥府停留了! 即使身在冥府,每年春日外出履行自己的职责的机会也足以让阿多尼斯了解到沈砚二人近来的处境,而宙斯的亲自造访更是使阿多尼斯心中生出了某种野望——如果他将珀耳塞福涅与阿波罗二人之间的纠葛告诉宙斯他是不是就算是立功了?宙斯会不会将他接出冥府?甚至他会不会一高兴就赐予了他更高的神位让他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 一步登天的机会就摆在面前,阿多尼斯自是不可能将它白白放走。 焦急地筹备着如何避开哈迪斯向宙斯告密的阿多尼斯并不知道,就在他紧张筹备之时,他的一举一动也落入了其他人的眼中——伊戈姆素来与狄俄尼索斯亲厚,他虽是阿多尼斯的神使,但他向来不喜欢阿多尼斯故作清高的性格,况且,密涅瓦的举动是在抗争命运,是英勇的值得敬佩的。可阿多尼斯在做什么?他在摇尾乞怜、妄图用伤害别人的方式来换取所谓的“恩赐”——伊戈姆如何肯让他得手? 于是在知道这一切后伊戈姆立刻寻到了修普诺斯将这一切告诉了他,但当他们得到消息回转爱丽舍想要阻止阿多尼斯去找宙斯时却已是晚了一步——他们没能找到阿多尼斯的身影。显而易见,现在再去阻止阿多尼斯只会引来宙斯更多的猜忌,修普诺斯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带着伊戈姆去寻哈迪斯拿主意。 刚刚送走了宙斯的哈迪斯险些被这条噩耗气死,但这种时候再多说其他的什么也已是徒劳无功了,哈迪斯当机立断利用冥王的权柄感知到了沈砚的位置,并将修普诺斯与伊戈姆送到了他们的面前。 沈砚不由叹息了一声——没有人喜欢听到这种坏消息,不过他仍是真诚地感谢了伊戈姆传递的消息,并邀请伊戈姆和他们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珀耳塞福涅了,这些从神们自然也不需要再待在冥府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了,虽然他们原打算过段时日再找理由将他们送回奥林匹斯,但现在伊戈姆帮他们传递了消息,沈砚自然不敢再让他回奥林匹斯了。 毕竟谁知道宙斯会不会哪天知道这个消息,到了那时伊戈姆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伊戈姆自然一口应下了沈砚的邀请,虽然他知道跟随沈砚必然会遇到许许多多的危险,然而他若是惧怕危险就不会这样义无反顾地来通知他们了。况且——他有一种预感,最后的胜者一定不会是宙斯! 他一向信任自己的预感。 知道了最新的情况后,沈砚一行当即告别修普诺斯再度出发。 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一旦宙斯从阿多尼斯口中得知密涅瓦的真实身份,他就一定猜得到冥府与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盟约,这样他自然也就会怀疑哈迪斯反常地与他交谈那么久的目的。而心怀疑虑的宙斯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奥林匹斯——那里的混战在宙斯出现后自然不会持续下去,那时他们就会发现他和叶英早已消失了多时。 而他们虽然逃离了奥林匹斯,可带走的这些从神们依旧会成为宙斯寻找他们的踪迹的有效标志——他们可以完美地遮蔽自己的行踪,却无法隐藏那么多“学艺不精”的从神们。宙斯找他们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 想到这一点,沈砚一行当即再度踏上了路途——他们必须尽快赶回马其顿才行。 第171章 神爱世人 三十一 为什么是马其顿?这是个好问题。 事实上如果时间允许沈砚是不会这样囫囵地将人全部塞进马其顿的,毕竟垄断从长久来看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他不可能要求伊斯坎达尔无私地帮助其他的国家和城邦,而这样就会使得马其顿一家独大,虽然他确实有推动马其顿统一的打算,但那应该是靠伊斯坎达尔自己,而不是依赖于他们。现在还太早,这会限制这个社会某些方面的发展速度。 毕竟,众所周知,越是乱世越容易激发人类思想的变革,战火与危机是孕育人类文明之花的沃土。 况且,这样做必然会招来宙斯的仇视与怒火,即使他的雷霆首先所指向的必然是沈砚与叶英,但马其顿也必然会受到他们的牵连陷入到危机之中——那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但是现在说什么也已经晚了,正应了那句古话——计划赶不上变化。 虽然如果时间充裕将这些虽然无法完全掩盖自己的气息的从神一一分散安置在希腊全境才是最好的办法,但现在的时间并不允许他为他们一一挑选栖身的位置,甚至连将他们随意分散出去的时间都没有。所以沈砚不得不先想办法遮蔽他们的气息,如此一来马其顿就成为了他的首选。 因为作为马其顿之王的伊斯坎达尔本就有作为「王」的资质,而他作为他们的学生对于他们也有着一定的信任,因此,他们可以在争得伊斯坎达尔的同意后借用他的威势,控制整个马其顿为他们遮蔽气息——驳杂的人气在遮掩行踪方面显然比纯粹的太阳要强得多。 只要他们进入马其顿境内宙斯就会失去他们所有人的行踪——虽然这会使得马其顿暴露在宙斯的注意之下,但是至少这样可以拖延宙斯直接堵上他们的时间,虽然他知道这场艰难的战役必然会自他们而始,但……这些被他带出来的从神们并不应该得到这样的结果。 如果因为他们与宙斯的交手而致使这些从神们遭受伤亡,沈砚良心上肯定是过不去的。他们可能日后也会为今日的决定作出巨大的牺牲,但那绝不应该是现在,他们的牺牲理应更有意义。如果可以,他希望所有人都能够活到看到黎明、拥抱自由的那一天。 当然,那只是希望而已。 沈砚深知自己的想法的天真,所以他甚至没有表露出任何的迹象。 虽然事情还未到最糟糕的那一步,但是沈砚心中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从不是愿意将主动权全然交给他人的人,这个世界上能够得到他这样的信任的最多也就只有叶英一个人罢了,所以他绝不会将一切的希望寄托于所谓的虚无缥缈的可能与也许。 无论伊斯坎达尔愿不愿意用整个马其顿作为赌注去帮助他们,沈砚也已经想好了最后的退路——他会作为马其顿与人类的最后一道也是第一道防线迎战宙斯,为人类的发展与进步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若是这番变革必要流血,那么这份牺牲请自他而始。 沈砚能够胜过宙斯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事实上别说是他,即使是他与叶英二人联手也不一定应对得了手握神王权杖的宙斯。否则宙斯的统治也不会那么稳固了。 沈砚会不知道这个现实吗? 答案同样是否定的。他不仅知道,而且知道得极为清楚——他一定会“死”的。 宙斯的强大远不是他这个“孱弱”的酒神能够抗衡的,但,知道又如何?有些事总是要有人去做的,不是他也会是其他人。他是个胆小鬼见不得太多的生离死别,所以就让他先走吧。看不到的话,总还是能保留几分幻想,心存一分侥幸的。 当然,沈砚之所以敢那么做也是有恃无恐于系统的功能——虽然为了停留在这个世界系统的功能被加诸了众多的条条框框,然而在保护宿主的人身安全方面,与世界会尽可能多地保留主动权一样,保护宿主也是系统的底线。即使是宙斯乃至世界意识,想要越过系统摧毁沈砚的灵魂也是绝不可能的。 这才是沈砚敢于“慷慨赴死”的真正原因。 不过,无论沈砚是如何考虑的,但无可否认这都是最坏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狄俄尼索斯的“死”能暂时安抚宙斯的怒火;更具威望的阿波罗仍然存活并将成为反抗神权的旗帜;将为鱼肉的恐惧也将促使人类激发更强的进取心…… 这个计划的好处简直数不胜数。 即便如此,这也是最后的计划。在那之后将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紧随其后的自然是狂风骤雨——沈砚努力地想要尽可能的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无关其他,不过是他还不想走罢了。 无论何时,沈砚总是敬畏生命的。这在他多个世界的生活中都有体现,毕竟那么多个世界除了脱离死亡还没有尝试过死亡被强制遣返的沈砚显然是很惜命的。不过,万事总有第一次不是吗?在这点上沈砚还是比较看得开的。 现在对于他们而言的首要任务还是要尽快赶到马其顿,毕竟他们也不知道阿多尼斯与宙斯的谈话进行到了哪一步,耽搁越久对于他们而言就越是危险。 沈砚当即便向修普诺斯告别,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修普诺斯却挽留了他们:“为什么要走呢?”冥神似乎为他的决定感到十分不解,“你们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呢?通过冥府直接打开前往马其顿的大门,那不是比你们一路飞到马其顿还要快得多吗?” 沈砚也不由愣了片刻:“可是,这样一来你们和宙斯岂不是……” “即使没有这件事他也已经知道我们在帮你们了。”修普诺斯的神色十分淡定。如果说从前他确实对宙斯这位神王还保留着一分敬畏的话,那么在知道诸神黄昏的结局后那一分敬畏也被他抛出了九霄云外,左右他也不是奥林匹斯众神,宙斯手再长也不可能越过哈迪斯来惩治他,况且,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本就是哈迪斯授意的。 似乎看出了沈砚的迟疑,修普诺斯主动开解道:“你不必为我们担忧,冥府不同于其他地方,我们毗邻塔尔塔洛斯,又有倪克斯庇佑,即使是宙斯未得允许也不可能擅闯冥府,即使他看不惯我们也无法对我们做什么。再者,他我绝不会想在这种时候为自己四处树敌——吾王现在的实力虽不如宙斯却也不至于相差太远。” 修普诺斯说服了沈砚,宙斯不可能越过倪克斯和厄瑞波斯强闯冥府,这些年一直未曾松懈的哈迪斯也确实比耽于享乐的宙斯靠谱得多。于是,沈砚从善如流地带领着自己的下属跟随修普诺斯走进了他们来时的通道——冥府的环境固然不好,但在因为它与人世的位置并非固定对应的,用来赶路确实是首选,只不过大多数人并没有这种殊荣让冥府的大门为他们洞开罢了。 不过,在踏入冥府之前沈砚还是抬手念咒,命令葡萄藤与飞鸟为伊斯坎达尔送去消息——虽然通过冥府大大降低了宙斯注意到马其顿的概率但是借用马其顿的人气还是要经过伊斯坎达尔地首肯的。对于这位性情豪迈、讨人喜欢的弟子,沈砚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情与他生了龌蹉。 沈砚他们这边仍在幽暗的冥府之中穿行,另一边伊斯坎达尔也已是收到了他的老师的传信——无论是将藤叶伸到他面前的葡萄藤还是落在他肩上的飞鸟都足以引起伊斯坎达尔的注意。 年轻的王者向来都有着旺盛的好奇心与大无畏的精神。他仗着自己最谨慎的那位老师为了帮他处理政务并不在身边,便大大咧咧地扯过了葡萄藤的藤叶读起了信来——“老师?”伊斯坎达尔一眼便认出了沈砚的字迹顿时便正色起来,而随后映入眼帘的文字更是令伊斯坎达尔不得不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是绝不应该应承这种不合理的请求的,毕竟神明可不是凡人能够轻易抗衡的,他若是答应了沈砚的请求就无异于将马其顿摆上了神明们博弈的牌桌——马其顿的人民不应该承担这样的风险。 然而伊斯坎达尔同样不会怀疑,这个世界上多得是比生命更宝贵地坚持——若是真的有机会推翻神权,那么倾尽马其顿之力去抗争去战斗也并非无法理解之事。 而对于伊斯坎达尔这个心有雄狮的征服者而言自由与征服显然比生命重要得多。 伊斯坎达尔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决断,幸好最近他已经重新将雅典与科林斯收入囊中,王位稳固,所以对于这种事情他还是能够自己做主的。 不过,在正式给予沈砚回复之前伊斯坎达尔还是需要先询问一下他人的意见的。 虽然他可以不在乎那些唠叨、胆怯、毫无进取之心的某些臣子的进言,但是有一个人的意见对于他而言却是至关重要的。 想起那道单薄却总是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身后的身影,想到那人眉间印痕深刻间漫不经心地做出一个又一个精妙绝伦的计策,思及那记忆中萦绕不散的烟草气息……伊斯坎达尔的心中忽而升起了某种莫名的思绪——他想见他了。 伊斯坎达尔想:如果是他的话一定可以告诉他如何选择才是最正确的吧? 他知道他的想法十分危险,但他的心潮却无法抑制——或许,他早就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了?伊斯坎达尔毫不走心地为自己编造着某些根本不靠谱的理由。 第172章 神爱世人 三十二 “……你是怎么想的?”韦伯看完手中的信件后沉默了片刻方才向伊斯坎达尔询问道。 伊斯坎达尔也看出了韦伯的迟疑原本高昂的兴致当即冷却了许多,但他从不吝啬于表露自己的想法:“余想同意。” 对于伊斯坎达尔的回答韦伯并不意外,毕竟他早已知道这位王者广阔的胸怀与伟大的志向,但他仍然无法立刻给出那个他所期待的答案。因为,他委实看不到这一战胜利的希望。 作为大名鼎鼎的埃尔梅罗二世,他作为魔术师或许只是刚刚合格,然而若是论对魔法的了解与理解他却敢自居时钟塔第一。正因如此,他愈加深刻地认识着神明的强大,英灵的能力在普通人看来已是无法理解的伟力,而对于英灵们而言神明也是同样无法理解的存在——即使迦勒底中有着伊什塔尔那样的存在他也不敢妄言自己就能够知晓神明的伟力。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概念。 韦伯虽然没有反对但他长久的沉默已经足以让伊斯坎达尔了解他的态度,伊斯坎达尔面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他上前一步按住自己老师的肩膀,沉声问道:“可以告诉余你为什么不想答应吗?” 韦伯不由恍惚了一秒,不知何时原本才到他胸口的少年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到与他差不多高的地步了吗? 再加之伊斯坎达尔的体格本就比即使成为英灵筋力也只有b的魔术师强上太多,所以他这一番动作与其说是按住韦伯的肩膀,倒不如说更像是将他整个圈在怀里——太近了!韦伯发誓他脑海里当时只有这一个想法。 然而当伊斯坎达尔若有所思地退开时,韦伯刚刚恢复运作的大脑才终于堪堪听到他无奈地叹息:“老师未免也太小看余了吧?如果做什么事情之前就先想到失败的话那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吧?结果难道不是一切结束之后才能知道的吗?在一起结束之前,余只要和他们站在一起,作为余的子民们前进的旗帜不就足够了吗?重要的不是胜负与否,而是余的意志。” 已然具备了王的风采的青年凝望着自己的老师认真地说道:“如果老师是在担心余那大可不必反对这件事情,因为对余而言,如果连自身的意志都无法决定自己的行为,那种体验只会比死亡更令人畏惧。而且……余可不会后悔,即使失败,那也都是余所做出的的决定。我们努力过了。” 所以不必后悔。韦伯忽而没有了去思考之前自己失神时究竟说了些什么的想法,因为他知道他已经无法阻止伊斯坎达尔的决定了。 真是、真是太犯规了!韦伯不由一低头将自己的脸埋进了手掌里,方才的那段话让他想起了在三王之宴上阿尔托莉雅与伊斯坎达尔的那段对话,原来那个霸道的帝王现在便已经初见端倪了啊……那样令人折服的青年,竟然是在他的教导下一天天长大的,韦伯教出过无数足以留名魔术史的弟子,然而只有这一刻,他的胸膛仿佛被满溢的骄傲与自豪填满。 这就是他的王啊! “……你赢了,去做你想做的。我永远在你身后。”韦伯听到自己这样说。 “谢谢老师!那余去准备了!”韦伯话音未落便被兴奋的王者狠狠地拥抱了一下,旋即便被放开,只见一抹猩红的披风自他眼前拂过。 目送着那道不知不觉间已然十分沉稳可靠的背影离去,韦伯却不由低声苦笑,他真是昏了头了。明明他已经很清楚这个世界人理烧却的原因了不是吗?可是,他却没有办法下定决心去阻止这一切——只是有很大的概率而已,韦伯只能如是安慰着自己。 他冲着桌案上繁重的文书发了一会儿呆,最终还是放弃了思考,没办法事到如今即使是他也实在无法预测未来的局势了。虽然神明沉寂、神秘消退、科学当道、人类兴盛是近乎所有世界共同的轨迹,但那只是成功发展到现代社会的世界而已——韦伯无从得知这一战的胜率,他甚至不知道在他们的世界人类究竟是怎么摆脱神明的统治的。 fxxk!他之前竟然从来没有察觉到过时钟塔中关于这段历史的记载的缺失!如果有参考的话……算了,估计就算有参考也没有作用吧。韦伯颓然地打断了自己的思路,他可还不至于天真地认为那位阿波罗和狄俄尼索斯没有问题,但就算有问题又如何,显然他们是站在人类这边的,即使是他也委实说不出让他们不要反抗、不要“帮助”人类的话来。 “唉——”韦伯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再次捡起了桌上的文书,拿起了笔——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反正那两位也不会就那么坐以待毙的,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拿马其顿当挡箭牌他也不是没有办法让他们付出代价……且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这局势不明的,实在让他无从下手。 人权与神权,还真是一个令人头疼至极的问题啊…… —————— 沈砚并不知道他的一封信为韦伯带来了那么多的烦恼,此时他们正在冥府与人世之间的黑暗与黑夜中紧张地穿行。 而与此同时,奥林匹斯圣山。 “都住手!”裹挟着雷霆而来的神王从天而降,倾覆于山峰之上的雷海瞬间电得众神四肢麻痹、动作迟缓。 混乱的战斗终于停顿了下来。 宙斯面色阴沉地扫视过混乱的现场,旋即扭头望向赫拉,问道:“阿波罗和狄俄尼索斯呢?” “他们……”赫拉转过头去,这才忽然发现引发混乱的二人不知何时早已失去了踪迹。 只看赫拉的表情宙斯便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经过,他冷笑一声,当即收回了目光,扫视全场:“那德墨忒尔呢?” “德墨忒尔……”众神皆是面面相觑,他们这才发现混战的人群中竟然少了刚刚送别阿波罗等人的德墨忒尔。 如果说从前她不在众神或许不觉奇怪,毕竟她自珀耳塞福涅成为冥后后常年闭锁神殿,就算是陷入了沉睡没有注意到外面的事情也很正常,可是现如今她刚刚才开过神殿大门,现在奥林匹斯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她却连出来看一眼都没有,这样的举动就显得有些太不寻常了。 宙斯的面色愈加黑沉,他遥遥感知到德墨忒尔的神殿已然完全封闭,也没有办法,只能冷哼一声,目光冷冷地在阻拦在赫拉等人面前的阿尔忒弥斯、赫尔墨斯、阿佛洛狄忒等人身上停留片刻。最终却只是听到他寒声道:“若是再让我发现今天这样的事情,你们就可以去塔耳塔洛斯和海德拉作伴了。” 众神噤若寒蝉。即使是阿尔忒弥斯也适时地保持了沉默,宙斯不会在这种时候惩罚她,但那并不代表宙斯不记仇。阿尔忒弥斯从不低估宙斯的小心眼,她只能保证自己不进一步刺激他,以免他当场发作,省得她连逃跑的机会都无法寻得。 宙斯并非对她的小心思一无所觉,毕竟阿波罗与阿尔忒弥斯感情深厚这件事只要是奥林匹斯的神邸都曾有所耳闻,宙斯并不信任天然与阿波罗处于同一阵线的阿尔忒弥斯。然而他也不愿在这种时候发难阿尔忒弥斯,与他此前一直对阿尔忒弥斯保持尊重的原因一样,月神并不是什么孱弱无力且孤立无援的神明。 如果他给出的理由不足够充分,就像之前追捕阿波罗并没有多少人出力一样,那会使更多的人对他的决定提出质疑。宙斯在权力面前一向敏锐,他宁愿忍受可能到来、可以预见的背叛,也不希望为了一时的爽快而召来不知道来于何方的背叛,在神王的权柄面前一切的骄傲都可以为之让路。 他无比地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他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取舍。 宙斯宛如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滑过赫尔墨斯、阿佛洛狄忒等人,最终定格在阿尔忒弥斯身上:“阿尔,我的孩子,我相信你会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或许你需要好好地待在你的神殿里思考一下自己今后的方向。” 虽然他语气温和,言语温吞,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他变相软禁阿尔忒弥斯的借口。 阿尔忒弥斯于此并不意外,她沉默了两秒旋即平静地接受了宙斯的安排:“我会的。”她无法抗衡宙斯,所以也无所谓去做无用的反抗,事实上,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与阿波罗有关,她平日里也是非常会审视度度的,不过——“我想一位合格父亲无论何时都不应该伤害自己的孩子。” 说完她也不再去看宙斯的反应,昂首阔步向自己的神殿行去。 宙斯的脸色难看地能够滴出水来。他用父女的关系提醒阿尔忒弥斯尊重他的权威,而阿尔忒弥斯却用他与阿波罗的父子关系给予了他反击——合格的父亲不应该伤害自己的孩子,那么如果他伤害了阿波罗他就不是一位合格的父亲,自然,阿尔忒弥斯也将向他举起弓箭。 真是他的好女儿!宙斯恨不得一道雷劈向阿尔忒弥斯,但神明本就是无法被杀死的,他现在也无暇与阿尔忒弥斯纠缠,因此他只得看着她阔步离去,旋即又将忐忑不安的诸神全都赶回了自己的神殿。 宙斯端坐在神王的神座之上,手握权杖,目光穿透距离扫视着大地,与此同时振臂放飞被他召来的神鹰,口中低喃道:“去吧,去找到那群叛徒,我将让他们为他们的狂傲付出代价。” 狂傲?或许吧。 神鹰远去,整座奥林匹斯圣山一片寂静。 第173章 神爱世人 三十三 以人类的血肉之躯对抗神明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当沈砚决定推动人类的觉醒时便早已在心中设想过无数次了,然而……注视着山巅之下、旷野之中的场面,沈砚的手依旧抑制不住地颤抖。 “这……都是因我而起的吗?”他第一次直面因自己而造成的战争。 “不,他们为自由而战。”叶英握住沈砚的手宽慰道。 但,沉默片刻后,叶英却是忽然开口道:“当年大唐也是如此。” 沈砚心下一沉,他已经猜到了叶英将要说的话,但他却并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随着改革不断推行,一些世家的利益都受到了严重的侵害,他们也逐渐联合起来想要终止新政。” 之后的事情即使叶英不说他也可以猜得到,叛乱、流血,几乎历朝历代的新政都少不了这些元素。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能够忍到他离世才开始动作,但无可否认,那些事情都因他而起。 沈砚的心上沉甸甸的,虽然他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但一想到那么多人因他而死他的心便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一般。 虽然他可以安慰自己他的举动同样救下了无数人,但是人命从来不是简单的数学题,沈砚也无法将那一条条在他眼前逝去的生命视作某种单位,这是他的罪,理应由他来背负。沈砚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的脆弱,垂眸问道:“那最后谁赢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大唐在他走后的境况,他曾经害怕自己的举措为那个世界带来了更糟糕的变化,所以他只敢关心叶英本身,但现如今他却忽然想知道结果了,即使那个结果不尽人意,但那似乎不是那么重要了? 毕竟,债多不愁?想到这里沈砚不由自嘲地笑了一声,他其实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啊。 “我们赢了。巍巍大唐,万邦来朝。阿砚,这一切的成就都应该属于你。”即使沈砚没有抬头他依旧能够感受到叶英专注而认真的目光,那种目光令他不由为之心颤。 “这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啊!”沈砚喟叹道,但旋即他再次抬起头来,眼中的阴霾却已是一扫而空。虽然他做不到毁誉不论,但既然有那么多人信任他、支持他、歌颂他,那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即使他背后背负着无数亡灵,即使他面前遍布荆棘,但他的脚下却是鲜花着锦。 他本就不该迷茫,其他人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他或许是一道推手,但他们所做出的决定同样是出于他们自身的意志的——正如飞鸟渴望天空、鱼儿渴望大海,人类也渴望着自由。 这是因他而起的战争,却也同样是属于人类的自由之战。 沈砚再次将目光投注向了鲜血淋漓的战场——当这场战争开启,他就已经失去了掌控它的资格,能够决定这场战争最后的结果的只有人类自己而已,而以人类与神明的某种特性而言这场战争从开始之日起就注定只有两个结局——神明沉眠或者人类灭亡。 除此之外再无第三条路可选。 因为,窥见了自由的人类再无法甘作神明的羔羊,而高高在上的神明也无法忍受人类的亵渎——他们都已没有退路。 —————— 是的,不仅是人类没有退路,神明们、尤其是宙斯也没有了退路。 关于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的预言最初来源于命运三女神。崩毁的命运令她们虚弱,而失去控制的命运源自于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并与他纠缠不休。宙斯当初的想法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事实上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上一次被这样预言的还是雅典娜,不过众所周知,现在雅典娜是他最忠诚的下属。 宙斯原本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命运三女神的虚弱令他不安——神力与神权是神明的根本,而命运三女神莫名其妙地失去对神权的掌控、神力衰弱,如果不查明原委宙斯绝对会寝食难安。 为此宙斯“大动干戈”地来到了高加索山,向“先知”询问命运三女神的预言所代表的含义。 但这场出行显然并没有得到他所想要得到的答案——普罗米修斯的大声嘲笑、状若疯癫地“诅咒”令宙斯心底那份隐隐的不安迅速发展壮大,什么叫作他的统治必然会被推翻?什么叫神明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什么叫太阳将为这个世界带来全新的曙光? 宙斯无从分辨普罗米修斯的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假,但那使他坚定了要将不安定的因素扼杀在摇篮里的想法——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必须除掉! 然而宙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对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的追杀竟然艰难到这种地步——除了他自己借助天空与雷霆所获取到的信息之外,其他神明根本未曾向他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他曾无数次听闻他们的神迹,可等他得到消息匆匆将目光投去时,剩下的便只有为他们歌功颂德的人类,而没有他想要抓的那两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宙斯对阿波罗二人的杀意也愈加旺盛,因为他不是瞎子,虽然他并不知道阿波罗等人究竟在人世筹谋些什么,但人类社会这段时间的变化他却是看在了眼里的——他们更少地待在田地里,可身体却愈加健壮;他们的工作越做越快,可消耗的力气却越来越少;他们钻研出了更多的知识,可献与神明的供奉却未曾增多…… 宙斯虽然还无法意识到这些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多年的政治直觉依旧使他迅速做出了最简单粗暴的回应——阻止他们。 虽于宙斯而言这一次无论是密涅瓦的诞生还是之后阿多尼斯的告密都是他未曾预料到的意外,但是他所做出的事情却是他一直想做却又顾忌着某些事情而未能去做的——真当他不想覆灭那些碍眼的人类城邦吗?并非不想,只是不能而已! 其他的神明或许从未注意到某些细节,然而身为神王的宙斯总是能够比普通的神明更加敏锐地感知到这片天地间的某些变化——诸神的力量虽未曾削弱,但每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长的力量不断减少,那些分量对于神明而言或许微不足道,却已是真实存在着的。 而且,随着之前两代人类的覆灭,宙斯敏锐地觉察到了世界对他们的不满,那或许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但宙斯相信自己的直觉——作为神王他的任何预感都不可能是毫无理由的。他有理由怀疑,世界的宠爱将从神明身上收回,更多的幸运与天命或许将倾注于人类…… 这让宙斯这般心高气傲的神如何能够忍受?但他之所以一直忍到阿波罗二人出现状况才动手自然不是因为他大发善心,而是因为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告诫他——不可以随意向人类痛下杀手,人类的兴盛是天命所归,如果他再像之前的两次一样随意地向人类痛下杀手,那么等待他的或许不是什么胜利的果实,而是神力的衰退了。 虽然宙斯为之不满、为之不解,但他的暴躁无法改变任何既定的事实,为了保全自己的实力他也只得按照世界的安排来按部就班地展开针对人类与阿波罗二人的计划——首先便是以人类对抗人类——那是世界唯一所承认与允许的针对人类的办法。 他可以给予信奉他的人类赐福、帮助乃至神降,却不能直接降临诛灭他们的敌人——除非他的信徒中有足够多的人以足够虔诚的态度共同祈祷他现于人间、惩戒他们的敌人,否则他就只能用人类对抗人类——直至沈砚二人主动出手,他才能够名正言顺地加入这场战役。 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宙斯每天都为如何改变如今的困境而烦忧不已。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也不知是之前奥林匹斯上的混战令宙斯不再信任众神,还是说宙斯得到了某种启示而不敢将太多的神明拉入旋涡之中致使他们残害太多的人类最终使得他的神力衰退——总之宙斯并没有与其他的神明联合起来,反是独自一人向波斯下达了神谕——覆灭马其顿,不敬神明者不配生存在希腊的土地之上。 于是,当伊斯坎达尔紧张地筹备于对抗神明的战争之时,波斯却是先一步发难发动了又一次声势庞大的希波战争。 希腊与波斯的仇怨本就留存已久,再加之其后并不难察觉的宙斯的身影,自然不必多说废话,开战便是。如此便有了如今的这般局面——出于各自不同的目的与立场,无论是马其顿还是波斯都拿出了不死不休的态度来对待这一场战役,成千上万的战士们从他们的家乡奔赴战场,为了自己的信仰与国家一次次视死如归地发起冲锋。 眼看着神明们还未入场,这场战争就已然有了化作绞肉机的预兆,沈砚却已是先坐不住了——“这样下去不行啊!” 伊斯坎达尔终究还是刚刚继位,而宙斯的实力显然也在他们之上,如今的局势敌强我弱,若是不能相处一些有效的办法这么消耗下去,最后遭殃的一定是他们啊!况且,实现人类进步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如果打败神明的代价是人类文明的倒退,那么对他们而言根本得不偿失。 他们必须有所行动了才行,沈砚默默地想着。 第174章 神爱世人 三十四 狄俄尼索斯,司掌酒、酿造、狂欢、陶醉、戏剧的神明,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 事实上对比起其他神明尊贵的权柄,狄俄尼索斯主神的位置本应是存疑的。毕竟他的存在看上去并不是那么不可或缺,也并不是那么强大,那么他究竟是凭借什么成为尊贵的十二主神之一的呢? 这曾经是困扰了所有奥林匹斯诸神的难题。 然而就在今天,他们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沈砚从未质疑过狄俄尼索斯的能力,毕竟希腊神明的权柄天生而据,他们所缺少的只是对自身能力的理解与扩展,而从不是缺少那份力量。作为十二主神之一狄俄尼索斯雄厚的神力自然不容置疑,而当他拥有足以支撑他的设想的神力时,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无用的能力,只有不会使用那份力量的人。 俊美的神明身披洁白的长袍,头戴花冠,双手执举纤细的葡萄藤权杖,双目微阖,宛如花瓣一般柔软鲜艳的唇瓣张合之间吟诵出富有着奇特韵律的咒语——那并非某一种语言,亦非人类或是神明能够理解的东西,那是镌刻于他的神职最深处,独属于这个世界的规则。 这一刻,他在歌颂规则,亦在掌控规则。 狂欢的力量自人类内心最深处翻涌而起——他们激动、他们欢欣、他们义无反顾。心灵的力量作用在人类的躯壳之上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肾上腺素飙升,让所有的人都处于一种极为亢奋的状态,那不仅使他们忘却了恐惧与悲伤,更让他们拥有了更大的力气与旺盛的精力。 虽然这并非没有弊端——被情绪冲昏了头脑的战士们在将刀刃砍向对手的头颅时却总是忘记了保护自己——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深知人类冲动的可怕的神明早已有所准备,曾经被鸟儿、被风、被动物们带来这片旷野并最终没能生长出来的葡萄种受到神明的召唤重新焕发了生机。 翠绿的藤蔓瞬时破开了泥土,盘旋缠绕上战士们的身躯,眨眼之间一件件由藤蔓编织而成的藤甲便出现在了马其顿战士们的身上,而转眼之间藤蔓迅速变粗、变糙、自根部断裂开来彻底变作一件合身的藤甲——沈砚自然不是在做无用功,老藤坚韧,尤其是在狄俄尼索斯的神力加持之下,这些藤甲更是水火不侵。 如此一来,纵使热血上头的战士们一时疏忽没能躲开敌人的刀刃,但那些刀却仿佛卷了刃一样无论敌人怎么用力却偏偏砍不开那看似不堪一击的藤甲。 同样发现了这一点的马其顿勇士们这下更是毫无顾忌起来,其中尤以喜欢身先士卒的伊斯坎达尔最为放飞自我——明明本该是最惜命的王却偏偏一招一式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而且还每每都要冲在最前面。 即使沈砚已经将自己九成九的精力投注到关注宙斯与念咒之中了,沈砚仍然隐约可以听到下方的战场上传来的属于韦伯的暴躁的怒吼:“你个混蛋给我冲得慢一点!石兵八阵都追不上你了啊啊啊!!!” 嗯,可见战况确实是非常激烈了。 沈砚下场宙斯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几乎这边沈砚刚一动作宙斯的祝福便接踵而至。 虽然宙斯的神职最初只有雷霆,然而在他成为神王之后他的神权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所涵盖的应该是世间万物。所以,当宙斯为波斯的勇士们附加祝福时,他们所受到的加成自然比沈砚所给予马其顿众人的加成要更加全面得多。 不过好在沈砚出手时所有人都没有防备,这使得马其顿战士们在伊斯坎达尔的领导下一下子打出了一波漂亮的反击。而宙斯的插手虽然来得很快,但对于早已知晓内情的伊斯坎达尔而言却是早有预料的事情,如此一来伊斯坎达尔自然不可能毫无防备,所以波斯军的反扑虽然抑制了马其顿军扩大战果的机会,但也并未对马其顿军的人员造成有效的杀伤。 这对于沈砚而言绝对是值得庆幸的结果——两国交战此消彼长。对方的人员伤亡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己方实力的增强,第一局交手,虽然宙斯看上去小胜一筹,但沈砚觉得自己也不算亏。 而且他也不仅仅只会这一招啊!沈砚犹豫了一秒,随即还是将陶醉的力量也加持到了马其顿众人的身上。其实如果不是被宙斯祝福过的波斯战士实在太过强大沈砚也不愿在战斗中运用这份力量。因为,所谓的陶醉其实更像是一种精神麻痹剂——它会使人沉醉于一身高昂的情绪之中而忽略身体上的触感。 简单而言这就是一种不会影响人的动作还能使人感受不到疼痛的麻醉剂——虽然听上去很给力但这可不是什么好能力。 人一旦失去了痛觉就会缺失太多的敬畏之心,也会缺失大半地对于自身伤势的判断力——虽然这份力量的加持能够使得马其顿的战士们更加悍不畏死,却也会使得他们的死亡率直线上升,因为,即使痛觉再怎么缺失伤口也是真实存在的,他能够欺骗他们自身的感官,却无法欺骗现实。 伤口不痛,但流血不止也是会死人的!沈砚深知这只是一项暂时性的技能,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可能让这个效果长久地维持下去——毕竟,马其顿可没有那么多人可供他挥霍。 而沈砚之所以在这个时候用出这项能力,也并非想靠着这项能力扭转什么,而是更多地想要起到的是威慑的作用。 仅凭两项加成自然不可能比得上宙斯面面俱到的加成,然而宙斯忽略了一点——外界赐予的终究不是自身的力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力量与他们的心灵并不相匹,而人类向来都是感性的生物。 作为人类,沈砚远比宙斯更清楚心灵的强大的重要性,因为即使□□上的力量再怎么强大,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强大的心灵,那么他们不仅无法发挥出强大的力量,甚至有可能因为失去控制而伤人伤己。 沈砚之所以使用陶醉的权柄也是为此——如果只有一个两个悍不畏死的士兵,或许波斯军还会感到敬佩与尊重,并且为之激发出更加高昂的斗志。然而当所有的马其顿军队都如此悍不畏死时,明明比马其顿军队有强悍得多的波斯军们却突然怕了——和一群连疼痛为何物甚至都不知道的怪物交战,他们真的有胜算吗? 明明这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然而这份恐惧却宛如溅在了浇了桐油的木材上的火星一样,迅速蔓延开来,引得无数波斯战士们为之举棋不定、裹足不前——他们依然缺失了必胜的决心了。虽然他们体内旺盛的力量并没有受到任何限制,然鹅他们自己已然为自己画下了一片牢笼。 宙斯或许一下子未曾发现这细微的差距,然而当沈砚瞥见第一位面露迟疑的战士时,沈砚的心便瞬间安定了下来——这一轮又是他胜了。 当沈砚取消陶醉的加持开始与伊斯坎达尔配合轮换撤下正面战场上受伤严重的残兵时,宙斯终于察觉到了端倪——马其顿的战士真的有那么强?波斯的士兵们为何如此束手束脚?明明为了转移走那些伤员使得马其顿的士兵们时常不得不一个人面对好几个波斯士兵,可即便如此,波斯的士兵们也只是虎视眈眈地看着,不敢上前,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人转走。 宙斯瞬时勃然大怒,这就是波斯的勇士?!即使他们的气势再怎么骇人,可在战场上的一切可不就是明晃晃地在述说着他们的外强中干吗?宙斯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与马其顿对抗的棋子。 不过很快宙斯便冷静了下来,选错了又如何?在他的统治之下,能够与马其顿抗争的国家数来数去也不过那寥寥数个罢了,而刨去刚刚被伊斯坎达尔打服了的雅典与科林斯,剩下的国家之间波斯显然已经是最优的选择了——他其实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 思及这一点宙斯觉得得愈加气愤。 所以他也没有闲着——神王权杖现身,宙斯高举权杖,翻涌的乌云瞬间遍布高空,雨云摩擦之间阵阵雷声在众人头顶轰鸣。一瞬间,所有人都不由板起了脸来,因为他们知道,战斗已经到了极要紧的时刻——众所周知宙斯运用最熟练、杀伤力也最强大的权柄就是雷霆,而当他开始使用这项权柄时,证明他已然开始认真了…… 沈砚同样严肃了神色,他可不敢小看宙斯的雷霆,就连神明挨这么一下子都不会好过这若是换了身娇体弱的人类,后果可想而知。更遑论宙斯的雷霆可是可以群体攻击的大范围杀器,沈砚为之严阵以待,绝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在天空的云层酝酿着惊世雷霆的同时,沈砚口中亦是念念有词。 只不过众人只见沈砚念咒,却不见场中有任何变化,众人拼杀之余心中也不由心生疑惑,沈砚会如何对抗那骇人的雷霆呢?就在众人心中揣测之时天边的雷霆已是酝酿完毕,骇人的雷光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轰鸣而落…… 第175章 神爱世人 三十五 伴随着雷霆落下,纤长挺直的葡萄藤冲天而起,与之相随的是宙斯惊疑的声音:“咦?!” 只见骇人的雷霆落到一半竟然不受控制地偏离了它们原定的路线,只眨眼间便顺着拔地而起的葡萄藤劈歪了方向——原本指向马其顿众人的雷霆一眨眼的功夫便全部劈在了波斯军队的身上,上一秒还活蹦乱跳的人与青翠欲滴的葡萄藤霎时便一同被劈成了焦炭。 这番变故瞬时震住了所有人,原本打得如火如荼的战场竟因为这一幕生生安静了十多秒,直到雷光散尽,地上焦黑的尸体上传来阵阵即使在战场上也异常刺鼻的焦臭味时众人才将将回过神来,波斯大军瞬时炸开了锅。 这是怎么一回事?!波斯人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遭受如此不公平的待遇,他们自然不会忘记自己为什么与这些马其顿人为敌——腓力二世之死是一方面,但这场战役之所以能够打起来更多的原因则在于他们的王收到了神的指示,故此兴兵讨伐不敬神明的叛逆。 原本他们感受到身体内涌现的力量该是信心满满、踌躇满志的,然而马其顿人的悍不畏死本就已经令他们心生畏惧,那时他们尚可欺骗自己那是他们通过渎神获取的不正义的、可怖的力量。可现如今本该属于支持他们的神王的雷霆却劈向了他们自己人,这让他们如何不惊讶、不恐慌呢?难道神明已经背弃了他们?波斯众将一时之间惶惶不安如惊弓之鸟。 原本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对神明有一种盲从盲信的现象,所以但凡宙斯随便编出一个理由,不管这个理由听上去再怎么不靠谱、不走心,这些惊恐的波斯士兵们多半也是会无条件听信的。当然,总有一些聪明人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但他们怎么想在这种混乱的局势下其实并不能影响大局。 所以只要宙斯开口,波斯军的乱象其实是可以轻易平息下来的。 然而不幸的是,宙斯显然并没有这个意识。对于他而言波斯军队本来就不过是他用来与沈砚博弈的一块筹码而已,谁会在意一块筹码的死活呢?更遑论人类的性命对于神明而言本就轻如草芥,即使是平时,那些人劈死了也就劈死了,宙斯可不会为此生出丝毫的愧疚的心,更不要说现在宙斯满脑子里也都是方才那波令他失去了控制的雷霆,他如何还有精力关注那些毫无价值的人类呢? “这不可能!”宙斯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雷霆是他天生的权柄,没有道理在他没有分出任何权力的前提下有人能够影响他的能力啊!如果狄俄尼索斯可以令他的能力失去控制,那是不是有一天他甚至可以强行抢夺他的权柄?一想到这种可能宙斯顿时如坐针毡,更是无暇顾及下方的战况了。 大流士三世可不是什么庸碌之辈,在原有的历史轨迹中本就是伊斯坎达尔的劲敌的他即使遭遇了神明的“背叛”依旧紧抿着双唇站了出来。 寡言而内向的王此时却一反常态地说出了掷地有声的话语:“站起来!拿起你们的剑,不要让意外击倒你们!即使没有了神明,我们也有自身的力量、自身的强大、自身的勇毅!去战斗!你们的身后是我们的国家,是我们的人民,难道你们要让你们的敌人去践踏你们家乡的土地吗?站起来!去战斗!不管发生什么,在我们赢得胜利之前我们只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战斗!” 惶恐的波斯战士们瞬时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望向他们的王,看到他们的王屹立于战车之上的身影,原本已然失去了胆气的波斯众人心中再次升起了斗志,是啊,即使没有了神明的支持他们的王还在这里,在得到神谕之前他们不也一直都是自己战斗的吗?他们曾经可以靠自己取得胜利,没道理现在就注定失败啊! 这是战场,逃兵可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该做的。 只一会儿,在战场上各位总督的呼喝整顿之下,波斯军再次焕发了斗志,再次发挥出了他们顽强的战斗作风。 伊斯坎达尔看着这难得的胜利的机会自眼前稍纵即逝心中也不由惋惜了一下,不过旋即那一点点惋惜便被涌上心头的兴奋与雀跃所取代——这才是他想要的对手!虽然他在这一战开始前便将假想敌当作了神明,但那种层次的战斗毕竟不是他能够亲身参与的,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棋盘中一枚比较重要的棋子罢了。 但如果说之前他的亢奋是因为对自由的渴望,那么现在他更多的却是遇到了势均力敌的对手的兴奋——这样才足够有趣不是吗?虽然他们并不是王棋,但一盘棋本就不仅是由最后的那一步决定胜负的不是吗?如果对方的小卒只有之前那种程度的话,那这盘棋岂不是太无趣了?现在这样,才刚刚好呢! “余可是兴奋起来了呢。”伊斯坎达尔甩了甩自己刀上的血,对自己身后满脸无奈的韦伯笑道。 看着某人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韦伯忍不住长叹一声,抬手用魔法击退了又一名想要偷袭的波斯士兵,不得不出言提醒道:“是是是,也请您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全吧,如果因为疏忽连对方的王都没有遇到就死在了小兵手里的话那岂会丢死人!” 伊斯坎达尔对自家老师口是心非、毒舌傲娇的性格了解甚深,闻言不仅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老师放心好了,这种程度的话可是伤不到余的!” 不过话虽如此说,但伊斯坎达尔转过头来却仍是将更多的精力投注到了战斗之上,毕竟韦伯说的不错,如果还未能与那位波斯皇帝交手就倒在不知名的小兵手下的话,那就真的太丢人了!他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对于在自家老师、下属面前丢面子这种事情,他果然还是敬谢不敏的。 —————— 虽然宙斯尚未收回附加于波斯士兵们身上的祝福,然而因为宙斯的那波骚操作也使波斯军的人数已然骤减到了与马其顿军相仿的数量,如此一来双方的战况再次焦灼起来。 然而此时此刻,无论是沈砚还是宙斯都已无暇顾及下方的战斗,因为他们正在众人无法窥见的云端之上对峙,洁白的长袍被高空的烈风吹着卷起飞扬的弧度,宙斯与沈砚四目相对,却谁也没有言语。 是宙斯先找到他的,对于这个结果沈砚并不意外,毕竟即使是他,想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同时导走宙斯的那么多雷霆也是异常吃力的,如此一来他自然就没有了多余的精力去隐藏自己的气息,如此一来被宙斯发现也就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了。 只不过宙斯没有直接动手还是让沈砚有些意外的。不过从他那只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没有立刻出手的原因绝不是出于什么可笑的父子之情,而沈砚的疑惑也很快便在宙斯的提问中得到了解答——“你是怎么操控我的雷电的?” 宙斯用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发问,如果是从前的狄俄尼索斯此刻必然已然瑟瑟发抖地回答宙斯的问题了,毕竟那位神王殿下现在的神色实在是吓人得很,但只是气势上的压迫的话对于沈砚而言却是毫无用处的,毕竟他本身也没少伪装上位者,气势什么的归根结底还是无形的而已,只要自己的心理足够强大那种东西所能够造成的影响不过微乎其微。 所以面对宙斯的质问沈砚不惧反笑:“怎么?你害怕了?害怕自己的权柄被我夺走了?” 宙斯阴沉着脸色紧盯着沈砚,默然不语。 沈砚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感到宙斯周身弥漫的杀意越来越强的同时,沈砚轻笑道:“相信我,你的顾虑是对的,只不过能够夺走你的权柄的不是我,而是每一个人类——这是人类的智慧啊。” 沈砚喟叹着,旋即又对着宙斯露出了一抹挑衅的笑容,语气轻蔑的说:“亏你还是掌控雷霆的神明,连这点小事都弄不清楚怪不得神明会在你的统治下沉寂——没文化真可怕。” 虽然宙斯并不清楚沈砚口中的文化究竟是什么含义,但那并不妨碍他听出沈砚的话绝对是在嘲讽他。这让宙斯如何能忍?他已经顺风顺水地统治着奥林匹斯太久了,所以他甚至没有过多地思考便再度操控着雷霆攻了上去——他总要让冒犯他的权威的人付出代价才能保证神王的威严。 然而宙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将战场选在高空,借助雷霆为自己提供了地利之势,甚至使狄俄尼索斯远离大地而失去了葡萄藤的助力,即便如此他竟然也没能立刻拿下沈砚!因为他忽略了一点——狄俄尼索斯还有着戏剧的神权。 戏剧是什么?通过表演、灯光、道具等以达到欺骗观众的感官的艺术,而当这项职权扩展开来…… 感受着周身的雷霆之海,看着眼前与他的感知完全不符的荒芜沉寂的景象,宙斯突然感到一阵齿冷,狄俄尼索斯究竟是什么时候拥有这样可怕的能力的?他口中诸神的沉寂与普罗米修斯的预言又有什么关系?难道,神明的终末真的将要来临了吗? 宙斯的心绪一时翻涌难平…… 第176章 神爱世人 三十六 大地之上充斥着飞沙、戈壁、野草、虫豸……一片荒芜。 但这并不是令宙斯为之恐惧的事情,毕竟环境再怎么恶劣对于神明而言想要改变也不过是挥挥手的事情罢了,而真正令他失态的是这副环境后所展露给他的这片天地的“寂静”——这是一片没有神明的大地。 即使知道这不过是狄俄尼索斯营造出来的幻境,但过于真实的体感还是令宙斯清楚地认知到,这片大地上没有神明、信仰匮乏、神秘隐没……这对于任何神秘侧的生灵而言都绝对是堪称深渊的恐惧之地。 然而不等宙斯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自远方响起,强烈的震感、爆炸所带来的冲击力与那劲风中所携带来的熟悉的力量都令宙斯不由握紧了自己手中的权杖,脸上满是紧张与戒备。 “现在知道害怕了?”听到身后传来的不无嘲讽的声音,宙斯猛然转过身去,旋即皱紧了眉头,色厉内荏地呵斥道:“狄俄尼索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该不会认为仅凭这可笑的幻象就可以吓住我吗?假的终究是假的。如果你现在及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我还可以顾念着往日的情谊不将你投入塔尔塔洛斯。” “呵~”沈砚闻言不由失笑:“都什么时候了您竟然还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我真是低估了您的愚蠢,神王陛下。到现在为止您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吗?宙斯,错的不是我们,而是你。” 不同于宙斯明显夹杂着愤怒与恐吓意味的声音,沈砚的语气十分平淡,仿佛不过是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但他这样的语气反而比宙斯更像是在陈述事实。 不等宙斯反驳沈砚抬手指向爆炸发生的方向,轻叹道:“你还没有感受到吗?那股力量——你应该已经看出这里没有神明了吧,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想一想,那份力量来源于哪里、由谁控制呢?” 宙斯的脸色铁青,他哪里是没有去想,只是他所想到的那个答案太过荒谬所以他拒绝相信而已。 狄俄尼索斯与阿波罗一向是与人为善的神明,他们甚少表露出自己十分鲜明的立场与态度,然而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的旗帜却一直十分鲜明——他们就是站在人类身边的。既然如此,那么当这个世界没有神明,方才的那份力量由哪个族群掌控自然也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了。 人类。 宙斯从未想到过那种脆弱的生物竟然能和那么强大的威能扯上关系。虽然距离遥远,且一闪而过,但是那一瞬间的能量的爆发依旧能够让宙斯明确地辨别出,那是属于星辰的力量——更准确地说那是属于太阳的、最狂暴的力量。那可是连阿波罗都未曾掌控的伟力。 虽然他并不能动用那份力量,但作为神王他却是可以知道那份力量是多么可怕的,即使是手握神王权杖的他如果直面那份力量即使得益于神明的特性而不死恐怕也要受到重创——重到只能躺在地上等待帮助甚至无法自救的程度。 那可就相当可怕了,要知道宙斯手握权杖时即使是奥林匹斯众神合力恐怕都无法将他伤到那种程度,而刚刚的那场爆炸却可以,这让宙斯如何肯相信这样的伟力与那些在他眼中与蝼蚁无异的人类有干系? 宙斯虽未答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对于他掩耳盗铃的行为沈砚不过轻蔑一笑,并不说话,只默默地扭头望向了另一个方向。 一直注视着沈砚的宙斯也不由随之望去,而这一看宙斯原本做好的心理建设就全部变成了白工——“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那些灰头土脸地从地下爬出来的生物即使隔着那么远依旧不妨碍他判断出他们是人类,而那些人类所说的预言虽然并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种预言但并不妨碍他直接读懂他们的思想与情绪。 而这一读便让他脸上故作的镇定再也挂不住了,这怎么可能?!刚刚那场可怕的爆炸竟然真的是这群人类搞出来的?!而且更可怕的是刚才的那份力量竟然不止一个人拥有?!听他们的意思他们不过是第三个掌控这种力量的人类势力……这真的还是他所认识的人类吗?他们什么时候拥有这么可怕的力量了? 或许是宙斯脸上的迷茫与不敢置信太过滑稽,沈砚竟然也不由露出了一抹笑意,语气轻柔地说道:“看到了吗?这才是事实。你们所看轻的人类拥有着超越了神明的智慧,他们仅仅凭借着自己孱弱的身体、微小的力量、不懈的努力就掌控了连神明都掌控不了的伟力——这就是人类,小看了人类的你们才是注定被淘汰的过去式。” 或许是注意到沈砚在看他的笑话,宙斯脸上的迷茫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骇人的冷硬与阴沉——“那又如何?”宙斯猛然回头望向沈砚,眼中翻涌令人窒息的纯粹恶意:“这只是阿波罗看到的未来吧?但谁告诉你们未来就一定会实现呢?无论人类日后将会多么辉煌,只要现在将他们灭绝,那么这些预言也不过是妄言罢了。” 能够实现的预言才能够被称之为预言,正如天才在未长成前无论如何也无法被称之为强者一样,陨落的天才与不可能实现的预言一样,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同样,没有成长起来的人类显然也是十分不堪一击的。至少从现在来看,宙斯口中灭绝人类的威胁绝对不仅仅只是威胁而已。 沈砚也不由为之叹息:“是啊,他们现在还太脆弱了。”即使他们日后会成长为参天大树,但是现如今他们却还只是一颗将将冒头的幼苗罢了,想要拔掉他们易如反掌,所以——“所以我才要守护他们,帮助他们……宙斯,神明的肆意妄为、好逸恶劳、贪图享乐早已惹怒了这个世界,即便没有人类你们也注定消亡。而我,不过是顺应了这个世界的历史潮流罢了。” 沈砚的话语绝对称得上冒犯,然而这一次宙斯却并没有发怒,他只是冷漠地看着沈砚,直到他说完后他才冷笑道:“说完了?那就别废话了,等我将你拿下便将那些叛逆尽数诛杀,到那时你们就该知道什么是神明的威严不容侵犯了。” 沈砚轻笑:“是吗?”面上虽是笑着,但沈砚眼中的笑意却早已褪尽,因为他知道从现在开始才是最艰难的时刻——当话语再也无法动摇宙斯的那一刻起,他所面对的才是那位真正冷酷无情的神王——宙斯从来都是不容小觑的强者。但那又如何?“那便战斗吧,唯有战到最后的人才是这片天地真正的主人!” “正合我意。”刹那间,雷海翻涌,看上去无比真实的幻象轰然破碎——假的终究是假的。 即使知道这些幻象并不能拖延宙斯太久,但是看到自己所布置的幻境那么轻易就被人击破沈砚也不由为之叹息,但他也不免感慨:“真不愧是神王啊!” 不得不承认虽然宙斯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从某种方面而言他确实无愧于神王之名,要知道生物是多么容易被自己的感官所欺骗的存在——当幻境真实到了一定程度,欺骗人们的感官,让他们自己杀死自己也并非不可能之事。更何况沈砚的幻境本就是根据真实的世界构造而出自然更有着这样的潜质。 不过那显然对宙斯并不奏效,即使身处在神明沉寂、神秘隐没的“世界”之中,宙斯依旧可以克服感官上「无」的特质,仅凭自己的经验与感觉召唤外界的雷霆准确无误地撕破沈砚的幻境——“真是惊人的天赋啊!”沈砚也不由为之赞叹,但:“可惜拥有它的神却不懂得珍惜。” 如果是人类的话即使知道努力的效果微乎其微在实力提升的诱惑之下,他们也能够忍住躁动千年如一日地想尽办法去提升自己的力量吧?说人类贪婪也好、不知足也罢,但那才是支持着人类不断向前,促进着世界不断发展的源动力啊!而神明们,即使是宙斯显然也并没有这种意识。 雷霆与幻境不断相撞,破碎的幻境在二人周身不断堆积,沈砚手握长剑,隐身与幻境之中不断游走变幻着位置,并寻找着机会不停偷袭着宙斯——即使他的幻境无法长久地拖延宙斯的雷霆,即使他并不能保证每一次偷袭宙斯都能够全身而退,但,至少他的每一次出手都能够在宙斯身上留下一道伤痕,即使神明强大的自愈力令那浅浅的伤口转瞬即逝,但那在交战中被不断消磨的神力却是真实存在的。 感受着体内急剧下降的神力,沈砚努力压抑着自己粗重的呼吸不停地告诉着自己:快了,快了,很快就要结束了…… 此时天上地下皆是交战正酣,伴随着雷鸣大雨自天空中倾泻而下,而此时逐渐下降的温度与逐渐泥泞起来地面也无法阻止愈加焦灼的战况,所有人都知道,在上面的战斗决出胜负之前他们也绝不能退怯! 然而专注于战斗的人们并不知道,若是他们之中此刻还有人能够腾出一分精力仰望天空的话,那么他们将会见证雷霆是如何撕碎一个世界的可怖景象,不过,好在他们并没有人去直视神明的威能,毕竟……即使他们为此再怎么惊恐,这场战争一开启,便已然没有退路。 无论神明还是人类,这一刻唯有一个选择,那便是不断前进,唯有胜者才能够成为自己真正的主人! 他们都已孤注一掷。 第177章 神爱世人 三十七 “你们就这么看着?”战场远处,一群神明游离于战斗之外旁观着这场惊世之战。 原本在那场中战斗的也该是有他们的身影的,然而他们之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在那处战场自然是有缘由的。 被赫尔墨斯问起的叶英与雅典娜俱是面沉如水,他们的目光皆是一寸不离的注视着远方云端惊人的战况,但是即使他们的掌心都已被自己的指甲掐破,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有出手的打算。 面对赫尔墨斯的问题雅典娜没有说话,但作为将这些人聚在这里的发起者,叶英却不得不分出一丝心神解释道:“这是他们的战斗……正如我之前向你们承诺的,这一战只是他们的战斗……” 赫尔墨斯想起不久前阿波罗找到他请他代为传达的消息一时不由沉默了下来。 让狄俄尼索斯与宙斯交战并以二人的战果作为他们最后站队的标准——当知道阿波罗的要求时赫尔墨斯几乎认为他已经疯了。那可是宙斯! 即使阿波罗早已言明只要狄俄尼索斯能够毁掉宙斯象征神王权柄的权杖他们就必须支持他、支持人类,但这个标准听上去也实在太过荒谬,宙斯的权杖其实狄俄尼索斯能够正面摧毁的?要知道那可是神王权柄的象征!甚至可以说宙斯作为神王大半的威能都源自那根权杖。 如果狄俄尼索斯能够摧毁那根权杖的话,那么无论他付出何种的代价那显然都是值得的。因为一旦宙斯失去了他的权杖就相当于将他拉下了神王的宝座——在那之后他将空有神王之名而无神王之实。事实上如果事情真得到了那一步即使没有与阿波罗的约定他们也知道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如果说他们敬畏作为神王的宙斯的话,那么有名无实的神王绝对是无论谁都想要扑上去咬一口的肥肉——无论是出于怨恨还是出于贪婪,总之到了那时还愿意追随宙斯的神绝对寥寥无几,至少赫尔墨斯自己绝对会第一个倒戈。 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条件几乎不可能实现,然而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还是答应了阿波罗帮他向奥林匹斯众神传信,于是……最后的结果便是如今的这番景象。 不愿意答应这种荒谬的约定的赫拉被阿波罗强行绑了过来,其他的众神虽未表态却全都默默地跟了过来——显然他们是打算根据战斗的情况再做打算。这也可以看得出宙斯的统治究竟是多么的不得人心。当然赫尔墨斯觉得他们的算计估计都要落空了,毕竟阿波罗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对狄俄尼索斯出手。 思及此赫尔墨斯不由偷偷瞥了一眼叶英,他竟然一招就制服了赫拉并将她绑了过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赫尔墨斯几乎都要怀疑赫拉是不是也对宙斯有什么不满所以故意配合阿波罗了。不过那显然不是,之所以会那么简单不过是因为阿波罗的实力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而已。 然而这都不是令赫尔墨斯惊奇的地方,他最感到惊奇的地方是——雅典娜竟然也这么一言不发地跟了过来! 这让赫尔墨斯也不由为之失色,要知道他可是奥林匹斯消息最灵通的神,可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最忠诚于宙斯的雅典娜对她的父亲有任何不满啊! 如果连雅典娜都不再支持宙斯的统治,那宙斯会不会也太可怜了些吧? 当然这话赫尔墨斯也只敢心里想想而已,毕竟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商业之神,可经不起战争女神的摧残。不过,窥见随着战况的焦灼脸色愈加难看的雅典娜,赫尔墨斯也已经默默推翻了自己心中的揣测,嗐,他就说嘛,雅典娜果然还是忠诚于宙斯的,只不过…… 赫尔墨斯的目光在叶英与雅典娜身上不着痕迹地转了个圈,这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要不然,为什么他会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默契呢? 不过不等赫尔墨斯观察出来他想要的答案,另一边沈砚与宙斯的战斗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沈砚对于自身权柄的掌控固然已经妙到毫巅,然而可惜的是,世界意志打从一开始就封死了他的上限,于是,万分可悲的是,虽然他有一百种方法打败宙斯并将他永远封印,而受限于他的实力,沈砚不得不面的一个现实的问题——他的神力不够了! 感受着自己体内濒临枯竭的力量,沈砚不得不再次缩减自己的幻境所覆盖的范围,也不得不耗费更多的心力去分配自己的神力,不过好在——快了,马上就要到时间了。沈砚心中默默为自己鼓劲道。 ……宙斯没有想到狄俄尼索斯竟然有这样的实力。 虽然沈砚与他交战时大多数时候都在借助幻境骚扰、偷袭,然而宙斯也不得不承认狄俄尼索斯的偷袭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困扰,虽然他并不能真正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可是他也抓不到狄俄尼索斯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也是事实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宙斯的心也不由渐渐下沉,这可不是他想象中的局面——他原本认为他对付狄俄尼索斯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可是如今看来事情似乎超出了他的想象,狄俄尼索斯尚且如此那阿波罗呢?他是不是已经掌控了方才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份力量?思及此宙斯不由心头一跳,行事愈加慎重起来。 而且,事到如今如果宙斯还没有发现不对,那他那么多年的神王就真的白当了——他们战斗了那么久竟然没有任何一个神明前来助战——就连阿波罗也没来!奥林匹斯绝对出事了!宙斯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其实诸神没有出现在这里解释也非常简单,无外乎两种情况而已,要么奥林匹斯众神集体倒戈,要么就是阿波罗以一人之力阻止了所有奥林匹斯神明前来帮助他的脚步——无论是哪一种假设对于宙斯而言显然都不是一个好消息,前者代表他需要面对一整个神系的敌人,后者证明阿波罗的实力已然超出了他的想象,甚至可能已经真正威胁到了他的统治。 那可都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 宙斯的心思已经飘出了战场——这并不是宙斯托大,而是他深知他与狄俄尼索斯都奈何不了对方,而狄俄尼索斯想要杀掉他更是无稽之谈,所以与其担心那些不必要的忧虑,倒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可能出现了问题的奥林匹斯众神身上,毕竟……即使是神王也不能做光杆司令啊! 但是宙斯没有想到的是,还不等思索出应对奥林匹斯可能发生的变故的方法,他体内的神力便忽而溃散——感受到自己体内急速衰弱的神力宙斯不由瞪大了眼睛:“你下毒?!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能对神明奏效的毒药?!” 看到宙斯大惊失色的样子沈砚也不由露出了愉悦的笑容:“怎么不可能?这世上从来不存在什么绝对的事情。”那可是用冥河水、月桂叶、他的神力再加上复仇女神的诅咒、死神的祝福调制而成的毒药,其实与其说是毒药其实说是诅咒才更何时一些。 虽然他向来笃信人类的力量,但该借用利用自身优势的时候他也是绝不会吝啬的,更何况这份毒药也不是没有人类的智慧,毕竟……这份弑神毒药的配方可是出自迦勒底那几位英灵之手,那可都是人类智慧的荣光——是的,韦伯也终于在开战前联系上了迦勒底,而这次战争也是迦勒底的一次尝试——如果以特异点进行一场成功的变革,那么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是迦勒底从来没有成功过的一个课题,当然这其中也有他们之前所研究的特异点全部都与自身的世界有联系害怕影响到自己的世界的缘故,但是这一次他们可不怕,两个世界的联系完全源自于韦伯的意外穿越,甚至连两个世界的盖亚意识都不是一个,既然如此即使这个世界真的人理烧却那和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只要在那之前回收韦伯就足够了。 总之,出于种种考虑,迦勒底的负责人认同了这场尝试,并集合迦勒底众多英灵之力为沈砚提供了许多切实可靠的弑神计划。当然,最后要如何实行与使用还是要看沈砚自己的。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干掉宙斯——面对宙斯的惊愕,沈砚咧嘴轻笑,旋即不退反进,趁着宙斯失神的空档,沈砚一下子冲上前去,拼着受伤一下子冲破了宙斯身前的雷电屏障,一把握住了宙斯的权杖。 即使权杖烧灼着他的双手,他依旧坚定地握着它,眉眼含笑,语气轻快:“此世的意志啊,伟大的卡俄斯啊,请倾听我的请求——我,酿造与酒之神,狂欢与陶醉之神,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狄俄尼索斯,愿以我的所有作为献祭——摧毁神王权杖、剥夺宙斯的神王之位,让命运归于正途,让天地重获欢欣。” “你!”宙斯还未来得及呵斥,便只见斑驳的锈蚀爬上他的权杖,只眨眼间,权杖便寸寸碎断,他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神王的神职瞬间剥离了他的体内,骤然空虚的力量感令宙斯一时无法适从。 然而沈砚并不打算给宙斯反应的机会。虽然他起誓用自己的一切作为献祭,但事实上世界才是最公正的交易者,它达成沈砚的需求所取走的不过是等价的那一部分。所以他虽然失去了神明的体质、神明的权柄、神明的力量,乃至身体都因为方才失去一切后周围未散去的雷霆而遭受重创,但,他毕竟还没有死去。 沈砚抬眼望向宙斯,无视着自己身上被雷霆电出的焦糊味、丝毫不在乎自己已经寸寸烧毁的皮肤,启唇再度诅咒道:“宙斯啊,你必要为你的狂傲与妄为付出代价,我将以生命将你拉入深渊,但凡以你而死的生灵还有任何一个怨恨着你你都将永远不能踏出塔尔塔洛斯半步!” 沈砚话音刚落,早已严阵以待的冥府众神瞬时一同回应了沈砚的诅咒。刹那间,幽冥的力量瞬间穿透大地直冲天空而去,沈砚本就濒危垂死的躯壳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干瘪成了一具干尸向着地面坠落而去。 深重的怨力凝结而成的鬼手拖着宙斯飞速地向着深渊坠落而去。不过即使不再是神王,宙斯也依旧是雷霆之神,当他用尽全力与诅咒对抗之时,冥府众神的诅咒并不能很好的对他施以制裁,毕竟……沈砚诅咒宙斯时已经不再是神明了,以人类之名向神明发起的诅咒,即使有冥神众神回应但其的效力依旧并不理想。 不过,那已经不再是属于他们的战场了,叶英跃上天鹅战车向沈砚落下的方向飞驰而去,柔和的阳光编织成柔软的大网,接住了坠落的神明,俊美的男神飞驰而至毫不嫌弃的拥住了丑陋的尸体。 叶英的手微微颤抖,而他的唇角却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白皙的手掌覆住早已被雷霆与火焰灼烧的面目全非的面容,遮住他的双目,轻声道:“安心的休息吧,剩下的就交给我吧,一切都结束了……” 说话间太阳的温度点燃了怀中之人残破却仍保持着洁白的袍角,骇人的火焰升腾而上,瞬间便将二人全部包裹了进去。 虽然明知道以神明的身体叶英不会有任何事情,但众神还是抑制不住地惊呼,毕竟,方才阿波罗的微笑与狄俄尼索斯最后的笑容实在太像了!那让他们不由怀疑他会不会跟着狄俄尼索斯殉情。 不过下一秒,众神便再也顾不得一旁熊熊燃烧的火焰了,因为,他们只听宙斯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下一秒雷霆消逝,宙斯瞬间被黑色的大手拽入了塔尔塔洛斯,而众神循声望去,皆是不由瞪大了眼睛,一片噤声,因为,他们看到雅典娜握着染血的长木仓,维持着刺出的姿势,垂首不语。 众神不由面面相觑,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给予宙斯最后一击的怎么可能会是雅典娜呢?这个世界该不会真的是疯了吧? 第178章 神爱世人 三十八 雅典娜竟然背叛了宙斯?!这在奥林匹斯众神眼中都是完全无法相信的事情。 但就是这件不可置信的事情现在却变成了现实摆在了他们的眼前,赫尔墨斯也不由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他设想过无数种宙斯落败的原因,为唯独没有想过给他这最后一击的会是雅典娜。这简直就是这世间最大的笑话! 不过事实就是如此,就连雅典娜自己看着自己手中滴血的长木仓也有些神色恍惚——她怎么就那么刺下去了呢? 虽然心神恍惚,但雅典娜并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雅典娜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给失色尖叫的赫拉,转头望向叶英,沉声道:“阿波罗,记住你的诺言。” “当然,我从不食言。”自火焰中走出的叶英略微抬眸,沉声回应道。 “好。”说罢,不等众神探究他们二人究竟背地里进行了什么交易便见雅典娜抛下长木仓,褪去铠甲,双目微阖,双手交叠于胸前,下一秒,便紧随宙斯的脚步眨眼间便坠入了塔尔塔洛斯,不见了踪影。 众神皆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雅典娜到底在做什么?那可是塔尔塔洛斯啊!她不想活了吗? 众神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雅典娜为什么会这么做,若是雅典娜投靠了阿波罗她又为何要追随宙斯一同进入塔尔塔洛斯呢?要知道那可是有进无出的深渊!可……若是雅典娜并没有背叛宙斯,那她又为什么要在那种时候偷袭宙斯呢? 众神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即使他们未曾思索到答案,他们心中也都有了一个同样的认识,那就是却对不要招惹阿波罗!虽然不知道他与雅典娜之间做了什么交易,但是这位可是能够忽悠着人自己去跳深渊的主!仅凭这一点,众神就绝对不敢对他有丝毫的不敬。 叶英并没有在意众神悄然间变化的眼神,虽然这是他与沈砚早已约定好了的,但是看着沈砚再一次在他的眼前死去叶英的心中依旧抑制不住的抽痛。叶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心中翻涌的心绪,再次收拢了自己的注意力。不过这种时候他自然不会分出宝贵的精力去关心诸神各种各样的小心思,现在更重要的,是收拢神权,扶持人类,正式完成神权与王权的交替。 —————— 雅典娜真的是在做傻事吗? 当然不是,作为智慧女神只有她去算计别人的份,哪里有别人来算计她的份?而促使她做出这所有的选择不是沈砚与叶英,而是大势所趋。 神权人替已是定局,诸神沉寂已成定局,宙斯已经丧失了神王的权柄被众神围攻最终落败也已成定局,在这一切来临之际,即使是她所能做的也不过是选择一条能够将损失降到最低的道路而已。 而叶英的提议就给她指了这么一条明路——将宙斯投入塔尔塔洛斯。虽然深渊之中环境恶劣,但众所周知,深渊之中的囚犯不过是被关着而已,并无性命之忧。而且,叶英的话也说动了雅典娜——“宙斯是极骄傲的,你无法忍受有人夺走他神王的权柄,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诸神沉寂之日降临,让他一点点感受着自身的神力消失,被迫陷入沉睡对于他而言又将是怎样残忍的事情?” “塔尔塔洛斯虽然听起来很差,但深渊毕竟是一处比冥府还要更加独立、更加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存在,如果神秘有一天真的要陷入沉寂,那么塔尔塔洛斯也必然是最后被影响到的地方,当身处其中的神明感受到沉寂到来之时,他甚至根被来不及愤怒便已然陷入了沉睡,等他再醒来,便会是一片全新的天地。” “有些时候囚禁也是一种保护。” 虽然明知道这些都是歪理,但是雅典娜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被说服了。她与阿波罗立下誓言,如果有一日他们可以自沉睡中苏醒,那么就必须想办法开启塔尔塔洛斯令宙斯重回人世,无论到时神秘是否复苏,都必须允许他开始新的生活。 叶英自然应允,于是这便有了后来的事情。 只不过,雅典娜选择了亲手将宙斯送入塔尔塔洛斯,虽然她的出发点是好的,但雅典娜深知她所做的这一切于宙斯而言就是背叛,她并不会为自己辩解,更不会为自己开脱。所以她自愿坠入塔尔塔洛斯沉睡,她将为她背弃父亲的罪承受罪罚,直到一切重启,她将抛却雅典娜之名,忘记奥林匹斯的一切,重新开始…… —————— 距离那场场面浩大、声势惊人、令这片天地都浸染着血气与雷霆的战争结束已经有整整十年了。 十年,人类的一生有多少个十年? 十年前祭祀神明是这个世界上最郑重、最不容轻慢的事情,十年后祭祀神明早已成为了一怔精神的象征;十年前人类遇到病痛最先想到的是去神庙祈求神明的宽恕,十年后人类再生病最先做的事情便是去城中的医馆看大夫;十年前人类宛如无辜的羊羔生活在神明的庇佑之下,十年后人类凭借自己的双手撑开了一片天地。 十年,已经足够让当年吟游诗人们口耳相传的传说变成孩子们床头闲谭的神话。昔年仍可窥探踪迹的神明不知何时已然从这片大地上销声匿迹,新生的孩子几乎都将神明当作大人们唬孩子听话的把戏。不过,如今正值壮年的、侥幸从那场战役中活着回来的人们都知道,那,并不只是故事而已。 随着马其顿的铁蹄踏破四方,再没有人能够阻止伊斯坎达尔征服的脚步,然而,马其顿的国土并没有超过历史既定的轨迹,自小被沈砚与叶英轮番教导的伊斯坎达尔毕竟还是与原来不同了,他用了十年征服了广袤的国土,然后便选定了继承人,将自己的余生投入到了追寻无尽之海的旅途之中—— 远东的大海之上,伊斯坎达尔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大海眼中神色闪烁:“这便是无尽之海吗?……不,现在还不是下结论的时候。” 本该早已离去的韦伯此时却仍然陪伴在王的身侧——两个世界完全剥离的世界线使得他得以留在伊斯坎达尔的身边,见证他的征服、他的人生。“那你打算怎么验证?”韦伯挑眉问道。 伊斯坎达尔豪迈地挥手道:“当然是亲眼去看看!老师,我们去找人造船吧!余要去试试这无尽之海究竟是不是真的无尽!”即使已是人近中年,但是王者的豪迈还是不改分毫。 虽然觉得这样的行为不是一般的冒失,但韦伯还是无奈地失笑道:“如您所愿。”罢了,他虽然实力不济,但以英灵的能力想要保护他们出航的船比其他的船更安全些还是做得到的。在他的世界中他可不曾有这样的机会,韦伯深知伊斯坎达尔对无尽之海的执念,所以……既然他想要探究的话,那就放他去好了,左右还有他在他背后默默地支持他。 想着,韦伯的神色不由得愈加柔和起来。 而正当这边某对任性的君臣正在筹谋着新一轮的征服征程时,远在他们的故土之上某场一年一度的盛事也即将开启——雅典学院招生! 随着十年的时间雅典学院的各方各面也发展得愈加完备,而雅典学院的教育体系也逐渐成为了整个希腊、马其顿乃至波斯、埃及模仿的典范。而与之相对的自然是雅典学院不断提升的招生标准,毕竟一所汇聚了整个大陆最顶尖的学者的学府,若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混进来,那不仅是对雅典学院的玷污,更是对雅典学院中潜心研究的学者们的侮辱。 而受到沈砚二人当初的指点,雅典学院早已摆脱了当初不过是一个学术研讨聚集地的状态,当理论与实际相结合,雅典学院已然成为了整个希腊的发明圣地——整个希腊推动了社会发展的发明创造至少有九成出自雅典学院,这也使得雅典学院成为了全雅典、乃至全希腊的骄傲。 而在雅典学院中,最受人敬仰的不是院长柏拉图,也不是曾经作为亚历山大大帝老师的亚里士多德,而是来自斯巴达的已经卸任的前马其顿帝国执政官——圣哲尼菲。 他曾经劝说亚历山大大帝停止了无休止的扩张征服,他曾经制定出让整个希腊的人民都心悦诚服的政策方针,他曾经培育出拯救了无数人性命的高产小麦……他虽然不过二十多岁,却已是整个希腊最具声望的人,也是整个希腊公认的最具智慧的人,他是整个希腊科学的标杆。 然而让所有人都想不通的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仅娶了一位酒神的狂信徒为妻,甚至本人也是神明忠诚的信徒。索性与那些仍然叫嚣着神明至上的邪教徒不同,尼菲的信仰克制且矜持,只不过每每有人赞扬他的功绩,他总会谦虚地表示:“那要感谢神明的恩赐,我不过是一个幸运的普通人罢了。” 所有听过这句话的学生都觉得他是一个谦逊的人,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说的不过是事实而已。 神明,是真正存在的。 再一次被问及这个问题的尼菲又一次认真地辩解却再次收获了学生们更加敬佩的目光,尼菲不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却又不失惆怅地遥望奥林匹斯圣山——“这就是您希望看到的景象吗?狄俄尼索斯大人……” 即使没有了神明,人世繁华依旧。 遥远的奥林匹斯圣山上,叶英端坐在神座之上默默感受着圣山之上最后一位神明不知不觉地陷入沉睡,他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唇角不由露出了一抹笑容——一切都结束了。 抱着喜悦的心情,叶英终于阖上了眼帘,他也该睡了…… 沉眠的黑暗袭上之前,沉寂多时的系统声遥遥传来:“恭喜宿主完成第一世界……” 第179章 番外 迦勒底联动 “欢迎回来,二世。” “欢迎!” 韦伯看着面前陌生而熟悉的控制室原还有些恍惚,不过御主真诚的关切与某位黑心医生虚假的关心瞬间拉回了他的理智——“这边过去多久了?”事实上在两个世界恢复联系之前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毕竟以罗曼的速度没有道理让通讯断隔那么久的,既然罗曼的能力没有断崖式下降的话,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了。 “你已经去那边一周了,大家都很担心你,二世。”被从者们暗中叫作咕哒子的御主面露担忧道。 “啊……已经没事了。我很好……嗯,我很好。”因为两个世界的时空错位而一时还有些不适应的拟似英灵如是回答道。 咕哒子看到他这副状态不由露出了一抹担忧的神色,不过韦伯随后的表现却是立刻打消了她的担忧。 “rider!”只见本该沉稳矜持的魔术师飞奔投入了来人的怀抱。而韦伯也是直到抱上之后才突然想起来——这个世界的伊斯坎达尔似乎、好像、应该是没有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的。韦伯本就是因为刚刚见证了另一个世界的亚历山大大帝的死亡而行事冲动,此时理智回笼动作瞬时僵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点心虚……觉得自己似乎是个四处留情的渣男一样…… 不过下一秒伊斯坎达尔回应的拥抱与话语却是打消了韦伯的顾虑:“我回来了,老师。” 韦伯的心瞬间便平定了下来,并随之露出了笑容:“欢迎回来。” 默默的看着红发的王三言两语将他的军师哄得五迷三道然后直接抱着人离开了,咕哒子不由掏出了自己怀里的墨镜,然后摸出了一板健胃消食片,同时对罗曼吐槽道:“我觉得我应该在车底……” 罗曼沉默了两秒,无奈地笑道:“那看来我只能待在车顶了呢。” 说着,二人对视一眼不由同时笑出了声,今天的迦勒底仍然一片欢声笑语…… —————— “新英灵!?”得到通知的英灵们都十分惊讶,要知道除了因为某些特异点的缘故而产生的新英灵外,对于他们这座已经满编了迦勒底而言出现新英灵绝对是极为稀少的情况,毕竟,如果他们这里增加新成员就意味着有新的英灵诞生,再或是有新的愿意投身守护人理的战斗的英灵苏醒并加入英灵殿。 所以面对这种极为少见的情况,众英灵都不由猜测起新伙伴的身份来。 “哪一种情况都不是哦!”抱着通知文件回来的御主咕哒子无情地打断了众人的猜测,不过看着御主兴奋的神色与带着红晕的脸颊,英灵们心中都已经有了一定的猜想——看起来新伙伴不仅战力强大而且看起来也相当帅气吗?大厅中一些女性英灵已经骚动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们所有人便都被御主展示出来的资料吸引了目光—— [狄俄尼索斯,职阶:caster;性别:男;身高:190cm;体重:72kg;属性:中立善;隐藏属性:天。 筋力:c;耐久:d;敏捷:b;魔力:ex;幸运:b;宝具:a++。 宝具:愉神之戏,对军宝具*付与己方单体&lt宝具升级效果提升&gt*攻击力提升*付与自身强化状态*大概率付与敌方全体晕眩状态。 持有技能:技能1:天赋的睿智ex,付与自身各种随机效果; 技能2:幻术a,付与己方全体无敌状态; 技能3:神明的献身ex,付与敌方单体大概率即死效果。] [阿波罗,职阶:ruler;性别:男;身高:200cm;体重:74kg;属性:中立善;隐藏属性:天。 筋力:a++;耐久:a;敏捷:a++;魔力:b;幸运:a;宝具:ex。 宝具:诸神终结于此,对神宝具*付与敌方&lt天&gt特性单体即死效果*为己方全体付与无敌*对敌方全体发动强大的无视防御力攻击*付与己方全体强化状态。 持有技能:技能1:贤者塑造ex,己方单体的arts指令性能提升,最大hp提升,暴击威力提升; 技能2:启示a,付与自身每回合获得暴击星的状态; 技能3:神明裁决ex,使敌方全体〔从者〕无法行动。] 两张信息表成功镇住了在场的所有英灵—— “骗人的吧?” “狄俄尼索斯也就算了,阿波罗的技能和宝具也太离谱了吧?” “希腊神有那么强吗?” 一众从者不由发出了灵魂拷问,而其中伊斯坎达尔与韦伯却是若有所思,这么离谱的数据即使是神明恐怕也少有神能够达到标准吧,如果他们的猜测没有错的话,这种程度的数据可不是他们的世界的这两位神明可以达到的,所以说……“是那两位大人吗?”韦伯不由忐忑地开口询问道。 “看来二世已经猜到了。”罗曼医生笑着掸了掸自己手中的文件夹,笑道:“是的呢,就是你猜测的那两位。” 一听到二人的对话英灵们也反应了过来——“咦?那么说的话应该不是我们所熟知的那两位神明吧?神明也会有特异个体吗?” 众人顿时又议论了开,最后还是咕哒子最有良心,主动解释道:“其实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啦,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两位神明的英灵哦!” “另一个世界?啊!就是二世之前误入的那个世界吗?世界连接不是早就断开了吗?他们又是怎么联系上我们的世界的呢?” 经过咕哒子与罗曼的讲述,众人也终于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除了一心拯救人理的阿赖耶之外,盖提亚也早已筹谋多时筹备着如何毁灭人类、保护地球,然而因为英灵殿的存在盖提亚的计划可谓是次次受阻,基本上都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然而即便如此,盖提亚的存在也绝对不容小觑,所以,为了人类的存在与否,盖提亚与阿赖耶曾经不止一次起过争执,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但是上次意外产生了交集的世界不仅各个方面与他们的世界极为相似宛如平行世界,更重要的是那个世界的盖提亚与阿赖耶不知为何合为了一体,成为了世界意志,这自然引起了盖提亚与阿赖耶的双重关注,他们也很想看看世界意志究竟是在地球与人类之间做出选择的。 而巧合的是新生的世界意志对于与自己的存在十分相似的盖提亚与阿赖耶也是十分好奇,于是三者一拍即合,在韦伯返回原世界后仍然悄悄保留了两个世界之间的联系。而盖提亚与阿赖耶也因此见证了奇迹的发生——虽然科技的发展过程中仍然对自然产生了一些不可忽视的影响,但得益于雅典学院数百年如一日的不断求真、求知,在危机发端之初便已有学者发现了端倪。 随后,随着一系列的论证推理,人们顺理成章地发现了地球的危机,虽然彼时人类已经开始了对星空的探索,然而对地球的深爱仍然根植于人类的骨髓之中——可持续发展、绿色发展的理念顺应而出,而因为在这个世界对于环境问题重视得早的缘故,在经过漫长的努力之后,人类与自然终于达成了和谐共处的成就。 虽然明知这样的情况不过是一种个例,但这让在多年斗争中始终未曾看到过双赢的希望的盖提亚与阿赖耶都激动非常,于是二人一合计,决定向世界意志进行交易——它们将英灵殿的构造原理教给世界意志以帮助它留下它所眷顾的人类,而世界意志则需要帮助它们派出它的世界最可能帮助它们解决困扰的人来它们的世界帮忙。 阿赖耶与盖提亚的提议可谓是戳在了世界意志的痛点上,虽然人类漫长的历史中确实诞生了无数值得它眷恋的英才,但是如果说它最想念与最稀罕的还是当初帮助人类独立、也帮助它完善了自我意志的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虽然它也知道他们并不是原装货,但是耐不住它喜欢啊! 它早就想把他们找回来了!就连狄俄尼索斯也早就在它真正掌控这个世界后就再次付与了他神明的存在,帮助他重塑了神体,只等着哪一天时机合适,便可以与阿波罗一同再度唤醒。于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对于盖提亚与阿赖耶的提议世界意志几乎不加思考地一口同意了下来。 于是,就这样,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正式加入英灵座英灵序列。 —————— “陶醉之歌,欢愉之戏,彼世开拓的殉道者啊,请回应吾的召唤……” “辉耀之阳,光辉之神,诸神之王,以世界为契约,吾起誓永为人类自由而战,关闭圣山之门,沉寂诸神之语,自权杖中复苏,顺应世界而归吧,人类的守护者!” 伴随着极负韵律的咒语吟唱,两道有着令大多数英灵都自惭形秽的英俊的面容的神明降临此世—— “这是……”沈砚看着眼前陌生的情景不由眨了眨眼。 “欢迎来到迦勒底,狄俄尼索斯殿下、阿波罗陛下。” 听到那两个早已在记忆中模糊的名字,沈砚不由微微一愣,很快便在阿赖耶的常识灌输下从自己漫长的记忆中揪出了这个身份的相关记忆——这还真是意想不到的旅途啊!沈砚与叶英对视一眼,瞬间便打定了主意,虽然他们早就已经不再需要为系统做任务积攒积分去换取什么东西了,但是……偶尔来上一场其他世界的旅途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调剂? 况且,不就是拯救世界吗?他们是专业的! 于是,只见俊美的神邸勾唇浅笑,刹那间天光失色:“那么,请多指教了。master~” 第180章 罪恶冠冕 一 三条粗壮的根系蜿蜒远去,挺直的树干笔直向上,繁茂的枝叶形成巨大的树伞一眼看不到边际,枝丫上九颗星球熠熠生辉…… 接收到脑海中骤然涌出没有丝毫缓冲的庞大记忆,沈砚险些迷失在漫长的记忆之中,不过好在,比之他这些年精彩绝伦的经历对方的经历委实称得上单调乏味,虽然记忆中存在了庞杂的知识,但那是属于神话生物的血脉传承而非亲身经历,所以沈砚在挣扎过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而在认清自己沈砚的身份的同时,沈砚也知道了他这次要扮演的角色——绝望黑龙,尼德霍格。 北欧神话中盘踞于世界树下啃食着世界树树根的灭世黑龙。 “系统!你这特么是想谋杀吗?!”虽然当看到自己这次扮演的角色后沈砚就大概猜到了他会分到这个角色的原因,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强烈谴责系统的失职——明明之前继承狄俄尼索斯的记忆时还能够自主接收,这次怎么就这么一股脑全塞过了?让他迷失自我是对它有什么好处吗?! 996十分无情地表示道:“宿主多虑了,角色记忆的释放方式并不是由系统决定的,而且每一具躯壳投入使用前主脑都会审核其危险性,并根据宿主的能力评级投入抽卡池——主脑是不会允许危及宿主生命安全的躯壳混入抽卡池的。宿主所感受到危机感不过是夸张的错觉罢了,结果证明该角色并未超出宿主的承受范围。” 沈砚:&*%¥&# 996:[冷漠.jpg] 沈砚:“……算了,我跟你一个人工智能置什么气。这次为什么是直接进入下一个世界的?” “滴——检测到代号兹——兹——兹——的世界申请紧急援助,经审核宿主与援助需求契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进入强制援助程序,援助补偿已发放,请宿主注意查收。” “滴——收到世界的馈赠,世界亲和力再度提升。” “世界认可值数据溢出,已启动应急计算程序,正在换算宿主可用认可值,请耐心等待。” “补偿?什么补偿?”沈砚立刻抓到了重点。 沈砚莫名从996的声音里听出了心虚:“……尼德霍格……” 沈砚顿时冷笑不止:“这也算补偿?你确定这不是惩罚?” 996连忙为自己辩解道:“这真的是补偿!尼德霍格的实力即使在神话世界中也是最顶级的……” 沈砚不以为忤地打断了996的自吹自擂:“那我在这个无敌了吗?” 996瞬间消声。 “那我在这个世界战斗力排第几?” 996怂若狍子。 “那这个世界的问题是用武力可以解决的吗?” 996k.o. “呵,都是假大空。与其搞那些有的没的不如给些实在的。”沈砚深谙如何通过手段从自己的系统手里换取实在的利益。 996虽然对于自家宿主的小心机并非一无所知但这件事情确实算得上是违规操作,所以若说理亏还是它们理亏,只不过……996还是忍不住吐槽道:“还不是宿主你每个世界都非要搞事情,明明这种紧急任务怎么也不可能分配给我们的,但谁知道你硬生生干掉了一大批强力系统送我c位出道……” 沈砚,沈砚无话可说,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明明打算一边角色扮演一边游山玩水,结果为什么一路怼天怼地怼空气,搞过改/革、干过革/命、拯救过世界甚至连诸神黄昏都搞出来过……啧,这么一想可不是把他牛逼坏了吗?思及此沈砚也不由有点心虚,这么看的话,这次的事情好像也不能怪系统…… “对了,宿主你想要什么补偿?不过先说好,我最多能够多给你开放点数据库,实物补偿就不要想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和主脑一样直接沟通世界意志帮你谈条件。”专注于如何弥补自己的过失的996丝毫没有发现自家宿主难得的良心发现。 听到996的问题的沈砚瞬间把那么一点点心虚抛到了脑后,心虚?虚什么虚!这都是他应得的!康康他的认可值!这难道不是他扮演到位的奖励吗?所以说,这分明就是角色的问题,和他沈砚有什么关系? 可怜的996并不知道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沈砚终于从996手里拿到了完整的魔法数据库的授权,虽然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危机究竟是什么,不过,有尼德霍格的实力,再加上超越这个世界的魔法储备,再加上他上个世界从韦伯那里学到的魔术原理,应该足够应对大多数的危机了吧? 当然,沈砚之所以那么有自信的原因当然还是叶英——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庄花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他和庄花两个人一起!正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沈砚相信这世上绝对没有困难能够阻挡得住他们二人联手。 不过说到叶英……沈砚终于发现,他现在所处的环境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 刺鼻的硫磺味扑面而来,一睁眼便只见入目皆是翻涌的岩浆熔岩,放眼望去四处不是嶙峋的怪石就是冰冷的岩壁,黑沉的石岩与赤红的岩浆碰撞间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 而他如今正泡在翻涌的岩浆之中。 虽然明明体表的触感算得上是温热舒适,但沈砚仍不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岩、岩浆泡澡真的不会被煮熟吗?!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泡在岩浆里,沈砚一下子便跳了出来。 只见庞大的黑龙滑稽地张开双翼,轻易便可削金断石的利爪此时却宛如芭蕾舞者的脚尖一样小心翼翼地立于岩浆中飘浮的石岩之上,似乎生怕一不小心踩碎了脚下的岩石——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只要沈砚想,根本用不着用力,只需用爪端锋锐的指甲轻轻一划,这块在岩浆中苟且偷存的石岩便会瞬间断作几块,若是他用用力,便是将其捏作粉末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更让沈砚在意的是,当他睁开眼睛,属于尼德霍格强大的生物本能便已经深入他的骨髓,因此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辨别出,在他的感知范围之内——整整方圆数千里的范围内甚至没有半点生命迹象!这根本就是一片死域!而且,如果他脑海中属于尼德霍格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 “系统!你给我滚出来!这根本就不是北欧神话的世界吧?”沈砚气急败坏地呼叫着系统。 同样刚刚从大段的系统日志中翻出了现况的996也不免有些心虚:“我也从来没说过这次是北欧神话世界啊……” 沈砚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尝试着挥舞着双翼飞离骇人的岩浆向着感知中某处高悬于岩浆大地之上的那座飞石平台飞去。直到安稳落定,沈砚方才长出了一口气,咬牙道:“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把所有的情况都交代清楚!再敢说一半留一半你就等着被举报吧!” 996顿时不敢怠慢,当即便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叭叭叭地将他刚刚发现的事情全部都交代了—— 这里并非北欧神话世界而是传说是上帝创世的那个世界——传说中的希伯来神话世界。而他现在所处的地点也并非什么世界树的根部,而是世人们口中经常提及的地狱。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地狱,这里是地狱的最深处,连传闻中连地狱中最强大的恶魔领主都难以承受其入口处最纯粹的黑暗与邪恶力量的地狱之极。 沈砚环视了一圈四周黑沉的夜色,这才发现,那并不仅是纯粹的黑暗,更是黑色的雾气——纯粹的恶与黑暗在这里竟然已经凝结成了飘散的水雾状,沈砚毫不怀疑只要他肯稍微加工一下,这些恶念绝不介意汇聚成源源不断的恶念之泉。 说实话,沈砚并不觉得这样的环境难捱。虽然四处荒芜了些,但他的身体上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所以在看到系统给出的资料之前,沈砚着实没有想到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竟然这么危险——不过即使现在知道了,沈砚也并没有太多恐惧的情绪。因为,危险总是相对的,而显而易见的是,这样的环境对于沈砚而言并不是难以接受的危险。 真不愧是尼德霍格啊!即使对于记忆传输的方式十分不满,但沈砚也不得不承认,尼德霍格的这具身体确实称得上是顶级。毕竟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在地狱最深处来去自如的! 沈砚心中暗自感叹了一番,再次询问道:“既然我在地狱那阿英呢?你该不会也把他扔进地狱了吧?”沈砚表示无法想象光风霁月的叶英与地狱的适配度。 “……这也正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情。”听着996慢吞吞的声音沈砚心头不由闪过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被投放到了天堂。”系统的回答令沈砚不由松了一口气,天堂好,虽然距离远了些但至少生存环境还是可以保障的。 然而系统的下一句话却是令沈砚险些一爪子拍碎了脚下的平台——“但他的记忆被暂时封存了,而且你现在也处于被封印的状态,现在是任务正式开始千年前,你必须在这里等待一千年。”996显然也知道这件事情实在离谱的过分,毕竟它的宿主所有的任务时间加在一起都没有超过一百年,这次的任务时长却一下子跃升至千年起步,这让996已经不止是简单的理亏了。 但是996现在也是真的委屈,谁知道这种任务为什么会和他们的适配度那么高?平时能接到这种任务的哪个不是资历丰富的宿主?鬼知道这种地域难度的任务为什么会分到他们这种萌新主统组合,它甚至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主脑老眼昏花发错了任务了! 发错任务显然是不可能发错任务的,沈砚显然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不可逆性,他虽然也为之愤怒,但沈砚毕竟也是穿越过好几个世界的人了,他很快便克制住了自己的无能狂怒,冷静地询问道:“那我们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又是什么?” “在你们离开之前必须保证在你们离开之后这个世界的光暗仍能保持平衡。只有这样世界才不至于因为太过极端而导致崩毁。” “啧,行吧,我知道了。” “对了,你还没说阿英在这个世界是谁呢,也是和我一样来自北欧神话吗?” “……不,他的躯壳是这个世界提供的,他是——大天使长,路西菲尔。” 沈砚沉默良久,嘭的一声,巨大的悬岩平台还是报废成了一块块碎石,只见骇人的黑龙双翼猎猎,金色的竖瞳中似有火焰燃烧,炙热的龙息瞬时便将岩浆中尚能苟存的岩石化作了液体:“……系统,你给我滚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第181章 罪恶冠冕 二 沈砚很生气,沈砚很暴躁,沈砚只想锤爆系统的狗脑阔! 战线直接从之前的几年、十几年一下子拉长成上千年也就算了,关键是路西菲尔那是一般人物吗?光耀晨星、神之右手、天国副君!这些都是独属于那个人物的标签!如果问上帝最完美的造物是什么,那么没有之一,唯一的答案就是路西菲尔,即使他最终自天堂坠落、白羽染墨,但任谁都无法否认这个人物的强大与完美。 然而,这份强大与完美也正是沈砚所愤怒与担忧的——他倒是对自己的境况不怎么担心,毕竟地狱的最底层不是谁都能进得来的,而有系统的陪伴也不用太过担忧精神状况不佳,可叶英的情况与他完全不同。他不仅要独自一人面对漫长的千年岁月,更要命的是他现在并没有从前的记忆! 沈砚倒是不怎么担心叶英恢复记忆后会混淆自己的人格,毕竟系统也说了,他们这些宿主所抽取到的角色都是审核确定过不会对他们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当然沈砚并不是多么信任系统,他只是更信任自家挚友的心性。他相信,心剑叶英绝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迷失自我的。 所以他真正所担心的事情是这千年时光,他无法离开这里与叶英相见,他会不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遭遇到危险?纵使明知以路西菲尔的实力这个世界上除了上帝恐怕还没有人能够伤到他,但是沈砚还是抑制不住地担忧。面对这种情境沈砚突然有些后悔与叶英绑定了,如果不是他…… 不!沈砚还没刚开始悲春伤秋便立刻一阵猛摇头打断了自己的自怨自艾,无论未来有多少艰险他都愿意与叶英携手同行,不过是千年的分别而已,所有的分离都是为了更美好的重见,沈砚绝不允许自己因为一时的脆弱而做出真正追悔莫及的事情。 只不过……路西菲尔啊,那可是天国副君啊!听说天使还都以勤劳工作为荣,天堂还没有黑夜,天使们还全年无休!沈砚只要稍微一想便只觉一阵心梗,上帝这简直就是最残暴的资本家,和这样的007相比996真的已经是福报了,而且他家挚友还是个责任心重的死心眼,沈砚几乎已经想象到了叶英为了工作鞠躬尽瘁、案牍劳形的样子了。 沈砚:qaq阿英,我竟然救不了你,我太没用了! 沈砚越想越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沈砚觉得他不可以再这么想下去了,不然的话不等他刑满释放出去见他家挚友他就要先心里崩溃被强制遣返了。而人想要不胡思乱想,那么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忙起来——只要忙得筋疲力尽就没有那么多精力去胡思乱想了! 而且,路西菲尔日后可是要叛逃天堂来地狱的。虽然一想到他日后堕天时可能会经受的痛苦沈砚便抑制不住的心疼,可是,沈砚发现他的担忧与心疼之中竟然可耻地掺杂着激动与喜悦——因为说不定用不了一千年叶英就能够自己来到他面前了。 思及这一点沈砚立刻便有了动力,不过他也忍不住在心中唾弃自己自私的想法。 沈砚怀揣着矛盾的心情也不知究竟是该期待叶英早日堕天还是该期待着千年间对方都平平安安、安安稳稳做他的炽天使长好。 不过不管路西菲尔何时堕天,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他家挚友日后必是地狱的王!他的王当然要有牌面!既然是王,那么自然要有一座威严雄壮的王宫了!想到这里沈砚当即不再纠结反而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起来——他要为他家挚友建出全世界最好的宫殿! 想到便做,沈砚当即挥舞着翅膀忙碌起来——他可只有一个人,想要搭建一座宫殿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更何况还是全世界最好的宫殿! 虽然一千年才刚刚开始,但沈砚已然感觉到了时间的紧迫感——他家阿英的宫殿绝对不能比上帝差!!!一千年太短只争朝夕! —————— 此时,远在恒星天的路西菲尔并不知道在遥远的地狱最深处已经有人为了等待他的到来而忙碌了起来,而此刻他正在为了天堂的一应事务而忙碌。 柔和的光辉落在耀眼的金发之上,湛蓝的双眼比最澄澈的天空还要更加动人,被此世唯一的神誉为光耀晨星的天使即使只是简单的皱眉出神,也依旧有着令所有人为之心折的美貌。 “殿下?”萨麦尔迟疑地唤道。 “嗯?抱歉萨麦尔,吾走神了,能麻烦你再说一遍吗?”路西菲尔立刻回过神来对向自己汇报工作的同事表示歉意道。 “当然没问题。”虽然对方方才的举动有失炽天使的威严,但萨麦尔并不介意这份小小的失误。即使他的性格本就是天堂中最出名的一丝不苟,但是面对数万年如一日兢兢业业的炽天使长,对方方才的那一点点小失误无论怎么想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不过,在重新复述了一遍自己方才的汇报后,萨麦尔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殿下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下吧,偶尔休息一两天的话我们还是可以应付得过来的,您这两天看起来似乎十分疲惫。” 路西菲尔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委实没有想到一向被天使们评价为不近人情的萨麦尔竟然也会有主动劝人休假的时候,这可真是新奇的体验啊。不过,面对萨麦尔难得地“善心大发”,路西菲尔却是十分肯定地拒绝道:“休息就不必了,只是这两日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罢了。谢谢你的关心,萨麦尔。” 萨麦尔认真打量了路西菲尔片刻,确认他确实没有丝毫勉强的神色,他这才垂首道:“您客气了,殿下,既然没事那吾就先告辞了。” “嗯,你去忙吧,其实萨麦尔自己也可以多休息两天的,毕竟最近大家都很乖巧,天使监狱那边应该并不忙碌吧。”路西菲尔诚心建议道。 “休息就算了吧,监狱的看守工作一刻也不可松懈!”萨麦尔坚定地拒绝道。 路西菲尔无奈的笑了笑也不再多说,毕竟萨麦尔工作狂的属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创世至今他也早就习惯了。反正天使的身体也不会存在过劳死之类的忧患,所以,就随他去吧。不过这一点还真是和那个人一点都不一样呢,如果是他的话肯定宁愿多花些时间培养下属也不会那么多年如一日的自己兢兢业业…… 等等,路西菲尔猛然回神,那个人是谁?!勤劳可是七美德之一,是天使们必须要恪守的行为准则,虽然天堂中也有贝利亚那种行事懒散的炽天使,但是即使是贝利亚也不过是在没有工作的时候多休息一会儿罢了,至于说培养下属只为了将任务分给下属自己偷懒这种事情,绝对不是他们天堂的天使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 所以……如果他方才想到的那个人不是他的同事,那他又是谁呢?路西菲尔数万年来第一次发现,他的记忆似乎有哪里出了问题。可是,路西菲尔放下手中鹅毛笔,微微蹙眉思索着,那个人究竟是谁? 路西菲尔能够分辨出他方才想起的那个人便是他这几日时常梦见的,在梦中他们极为熟稔,虽然梦境朦胧令他根本记不起在梦中他们究竟都讨论了些什么,但是路西菲尔却可以肯定,和那个人在一起时他的心情必然是极开心的。 不过说起「人」——路西菲尔的目光不由落在了手中的卷宗上,不久前上帝创造了名为「人」的生物,如今那被命名为亚当与夏娃的「人」正被安置于伊甸园中,由喜爱人类的拉斐尔代为照料。 路西菲尔仔细回忆了一下梦中的身影,很快便得出了梦中之人并非亚当的结论。 路西菲尔再次检查过自己的记忆,确定自己的记忆自创世之初至今并无任何不妥后路西菲尔这才放下心来。既然他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么梦中的事情多半是还没有发生吧。不知道他梦中的那个人类会叫什么名字,路西菲尔忍不住想到,要知道天使轻易不做梦,一旦做了就必然是预知梦。尤其是他这种层次的天使,可以说他们的梦境不是过去就是未来的现实。 一想到梦中之人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来到他的身边,路西菲尔心中也不由生出了一丝期待。虽然天堂的大家们都很好,但大家对他都是敬爱大过亲近的,与梦中人那般亲昵自然的相处,实是他一直以来所期待的。 虽然自梦中便已经可以窥见,比之天使们的完美,人类拥有着各种各样的缺陷与不足,但,路西菲尔仔细想了想,发现这些小毛病似乎都无伤大雅,不过是有些懒惰罢了,他多督促些就是了。想到日后梦中的场景会变成现实,路西菲尔的唇角便不知不觉地微微上扬。 或许他下次去水晶天向父神汇报工作时可以顺带询问一下父神准备什么时候创造新的人类。毕竟,比起数量众多的天使们,人类如果只有那么两个的话未免有些太可怜了吧? 路西菲尔一边想着,一边再度将自己的注意力投入到了面前的工作之上——嗯,再过千年就是这个纪元的创世祭典了,那可要认真筹备才行。唔,最近地狱似乎老实了许多,先把米迦勒调回来帮加百列筹备祭典吧。 炽天使长垂眸专注于案上的工作,却不知道,他所期待的那个人早已来到了这个世界,并也同样正在期待着他的到来…… 第182章 罪恶冠冕 三(改bug) 一千年的时间究竟是长还是短? 对于人类而言自然是长的,毕竟人就算活上十辈子多半也凑不够一千年;可对于长生种而言一千年却很短,短到沈砚连系统资料库里的魔法都没有学完、短到他为叶英修建的宫殿才不过刚刚装修完、连花园都还没来得及建呢! 不过,好在一千年的时间足够沈砚熟悉这具躯壳原有的能力与一些常用的魔法,比如——化人。 展开双翼足以环绕住一整座宫殿的巨龙从天而降,摇身一变便变作了一名黑发黑眼的男子落在了宫殿门前。 沈砚原本幻化的是属于他自己的样貌——虽然他的容貌在非人类中委实称不上好,但别人的再好也总是比不得自己的的。只可惜,事不遂人愿,也不知是不是受这具躯壳的影响,当沈砚化作人形后,原本属于东方人柔和的面部线条生生加深了数笔。 高鼻深目、轮廓鲜明的面容再加上独特的东方气质,再次将沈砚的颜值拔升到了水平线以上,但也使得沈砚的脸和他原来的脸有了明显的区别。 沈砚:……主脑真特么不是颜控吗?为什么分个壳子还自带美颜?怕他们丑到观众吗? 当然,容貌什么的都已经是过去式了,毕竟那该死的魔法只承认第一次变化的容貌,就算用其他的魔法再变世界也只承认第一次幻化的容貌是「真实」的,所以……后悔毫无意义,沈砚也懒得纠结,现在更让他在意的是—— “系统,算算时间也就是今天了吧?”虽然沈砚沉迷搬砖与学习,但是解禁倒计时还是有做的,毕竟这地狱之中暗无天日,天空中唯一可以用作照明的也就只有那一轮晨星而已,事实上地狱只有血月,况且就连血月也特么照不到地狱最深处,至于现在他头顶上这个……其实是他自己用魔法制造的幻象…… 这生活环境就特么的恶劣得离谱!沈砚最近简直就是在掰着手指头在等这一天。 996显然也知道这一千年的“小黑屋”对于沈砚而言着实难捱,如果不是它偶尔还能走走后门让沈砚在任务开始前也能享受一二跨世界联网的乐趣,恐怕沈砚早就撑不住了。 所以面对沈砚的询问996不敢怠慢,立刻回复道:“是的宿主!再有六个小时宿主就可以离开这里任意活动了。” “还要六个小时啊?”沈砚不由露出了一抹失望的神色,不过很快他便再次调整好了心态:“罢了罢了,一千年都等了,也不差这六个小时,不过……六个小时好长啊!如果我能够直接穿越到六个小时后多好啊……” 一千年的“禁闭”不仅没有把沈砚关成自闭儿童,还让他学会了自言自语、自娱自乐,对此系统也是十分无语。 不过无语之余,996还是尽职尽责地提醒自家宿主道:“虽说六个小时后你就自由了,不过并不建议你这么直接冲上天堂去找人——虽然以你的实力那些天使应该无法对你造成阻碍,但请宿主认识到一点,在这个世界,上帝的权威神圣而不可侵犯,祂的存在几乎可以等同于世界意志。所以……如果宿主真的惹怒了上帝,系统这边建议您自己申请主动脱离世界哦~” 虽然沈砚确实有想过就这么直接冲上恒星天找人,但996也说了叶英那边的系统现在还是离线升级状态,除非向主脑申请调查其系统日志,否则是无法知道叶英恢复记忆的机制是怎么触发的。而且他现在所用的这具躯壳虽然不是这个世界的地狱生物,却也是完完全全的黑暗属性。 对于天使们而言,他充斥着纯粹的黑暗与毁灭特质的力量源泉,简直就是十倍加粗、加大的靶子。所以,为了避免将再见变成结仇,沈砚也不得不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放心好了,我知道分寸。”冲上天堂当然是不可能的,就是不知道如果他率领地狱攻打天堂,路西菲尔会不会出战。 沈砚默默盘算着如何在尽可能多得降低双方伤亡的同时逼路西菲尔出手,计划中根本没有为地狱的恶魔们保留哪怕一丁点的位置,他似乎已经默认了自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统率整个地狱——千年来目睹着自家宿主的实力与信心同步膨胀的996默默地将自己的劝告塞回了数据流深处,算了,没救了,反正那些恶魔对比起他家宿主而言也是真的菜,狂就狂吧,反正……就结果而言,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但是,正当沈砚背靠华丽的宫殿大门、面朝一片荒芜的未来花园罕见地发呆时,只觉地面猛然一颤,沈砚也不由站起了身,这是……地狱在震动? 不等沈砚与地狱中的恶魔们分辨出现今的状况,沈砚只见刹那间四面原本被他驱使着化作黑色的河流环绕着宫殿的黑暗之力陡然沸腾起来,原本在他的整治下早已安顺服帖地黑暗瞬时再度化作了他最初所见的那般无序的黑色雾气,瞬间充斥了整个地狱底层。 沈砚甚至能够听到那四处飘荡的雾气中欢鸣的喜悦,虽然他们不是生命也没有语言,但沈砚却偏偏听懂了它们的意思,那同样也是地狱的意志——王!王!王! 这是地狱在迎接他们的王! 沈砚的心脏几乎为之停跳,地狱之王?路西法?那岂不是说……路西菲尔已经堕天了?! 沈砚如遭雷击,原本所有的计划都化为一纸空谈,而他也一时无力辨别自己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感受,因为此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心口也是抑制不住地不住抽痛——光耀晨星,坠落了? 原本霸占了整片地狱底层高空的晨星幻象闪烁两下,旋即消失,整座地狱底层瞬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沈砚面上也不由露出了一抹迷茫的神色,所以……他现在又该做些什么? —————— 这边,地狱底层的沈砚被这个消息震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另一边,路西菲尔也是身心俱疲、绝望至极。 路西菲尔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他是光耀晨星,是天国副君,是神最完美的造物;他恪守七美德,是天堂最出色的天使;他虽不是天使们的信仰却也绝对称得上是天堂的标杆与灵魂。但,就是这样的他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 直到如今路西菲尔也未曾想明白事情究竟是如何演变到这一步的——他原盼着上帝再度造人以将他梦中所期待的那个人带来这世上,他甚至早已计划好工作要如何分配以便余出更多的时间去与自己的小朋友相处,然而,路西菲尔没有想到的是他等啊等,等啊等,不仅没有等到上帝造人的消息,还惊闻了亚当与夏娃偷尝禁果被赶出伊甸园、该隐杀死赛特被施以七倍报的诅咒…… 这一连串的变化本就已然令路西菲尔足够惊讶了,但彼时他公务繁忙,又兼要筹备创世庆典自然也无暇顾及此事。而等他将庆典一应事宜安排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却是又惊闻了一则消息——神子弥赛亚近日将归天堂。 耶稣之事路西菲尔也早有听闻,最初听闻时他也是吓了一跳,甚至还为此专门抽出了时间去人间查探,不过去看了一眼后路西菲尔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因为那所谓的神子实则不过是拥有一滴神血的人类罢了。虽然神血确实珍贵,但即使是拥有神血的人类也不过是人类罢了,仅是如此还不足以令他为之动容。 应只是父神仁慈给予人类的指引罢了,路西菲尔如是想到。 不过,路西菲尔也没有想到上帝竟然在耶稣死后将其接引上了天堂,还赐名弥赛亚承认了他的神子之名!这着实超乎了路西菲尔的预料。要知道,即使是他们这些炽天使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上帝的造物罢了,若是弥赛亚真的坐实了神子之名,那他的地位只会在他们之上。 事实上,直到这个时候路西菲尔都并不气愤,他只是有些烦恼罢了,毕竟天使们陡然多出这么一位顶头上司,旁的不多说天堂的工作分配、职位调动只怕又需要他好好忙上一阵了。唉,工作越做越多,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理由请父神赐下恩典为他创造他梦境中的小人呢? 所以即使面对这则突如其来的“噩耗”路西菲尔仍然尽职尽责地加班加点地修改了庆典的流程,甚至还专门为弥赛亚在庆典上准备了一场介绍仪式。然而路西菲尔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这场介绍竟然变成了一场杀鸡儆猴的示威,而那只鸡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而操刀的人也正是他所敬爱的、尊崇的、信仰的父神。 “跪下。”想起那道在庆典上响起的无悲无喜的声音,路西菲尔的眼中不仅盈满了泪水,呵,这就是他的神啊!明明祂曾亲口许诺过他连觐见神明都可以免于跪拜,可祂如今却要他屈膝于那个冒牌的所谓神子! “不!”路西菲尔永远忘不了自己拒绝那个无礼的要求时冷硬的语气,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拒绝神的旨意。他知道神会愤怒,但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他虽是神的造物,但他也是有尊严、有思想的,让弥赛亚做他的上司他不介意,若是那弥赛亚真的有什么天大的功绩要他俯首也不是不行。 但他明明没有任何功绩,也从未为光明流过哪怕一滴鲜血——他所做的那些为人类所称道的事情不过是上帝早已安排好的剧本罢了——这样的弥赛亚令他如何肯服?他的尊严是不容折辱的,即使是上帝也不行! 之后发生了什么?路西菲尔觉得便是直到现在自己都如在梦中——他不过是拒绝了跪拜那所谓的神子,便被神明斥之为傲慢,并且责令他必须臣服于弥赛亚——路西菲尔自然是不愿的,于是他便与神明起了争执,然后…… 然后路西菲尔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激化到这一步的,为他不平的天使们与他一同发动了圣战,他们的剑锋指向了他们昔日的同伴,他的愤怒指向他曾经景仰的神明,而他的神也丝毫没有给他希望——祂亲手将他打落了地狱。 感受到黑暗的力量纠缠而上,那宛如刀割一般的痛楚沿着他破裂的心核一点一点侵入他的本源,一片一片染黑他洁白的羽翼……那是极痛苦的过程,仿佛有无数把刀剑在他的体内穿插扭搅。但在路西菲尔心中,这些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他内心的痛楚与绝望,他背弃了他的信仰,背离他的父,背叛了他的同伴…… 他已经坠落了近九天九夜,所有的泪早已流干,他的羽翼早已由纯白染作了纯黑。他的心中升起一丝丝明悟,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他终于缓缓阖上了眼睛——到此为止吧,沉沦吧,永别吧。 他也累了,当他再次睁眼,这个世界上将再无光耀晨星,路西菲尔将成为历史,自这一刻起世间再无路西菲尔。 而他的名,将与黑暗相伴,将与邪恶相随,将被恶魔传颂——其名,路西法! 第183章 罪恶冠冕 四 伴随着地狱的震动与轰鸣,所有生活在地狱中的生灵都得知了王的诞生。 而不同于低位恶魔们的错愕,所有都或多或少知道些内情的恶魔们心情都十分复杂,事实上当得知路西菲尔堕天时他们简直就像三伏天喝了一大杯冰水一样——痛快!然而还不等他们庆祝,就突然告诉他们过去的死对头变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 这算是什么人间惨剧?! 巴尔甚至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上帝计划好了来针对他们地狱的阴谋了。不过转念一想,巴尔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无他,只因为这个想法太过荒谬了——不值当的,真的不值当的。 虽然如今地狱之中还活着的恶魔大公中他算得上是无冕之王,但是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别说是他,就算是整个地狱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一位光耀晨星。即使作为地狱的无冕之王巴尔的脾气委实称不上好,但面对那位炽天使长巴尔还是心服口服的,毕竟,就算他再怎么心高气傲尊重强者也是每一个地狱生灵都拥有的“美德”。 对手变上司?不同于其他摩拳擦掌准备将路西菲尔拉下马的恶魔,巴尔作为当今地狱的最强者对于地狱之王的位置还是有所猜测的——正如上帝端居于最高的水晶天一样,他们地狱的王自然也应当坐阵于地狱最深处。只不过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恶魔能够真正踏入地狱最深处罢了。 巴尔也是一样,而且,随着实力的增强,巴尔也愈加能够感受到那地狱最深处磅礴的黑暗之力——那是连他都不敢贸然触动的强大力量。而他也几乎可以肯定,只要有人能够深入地狱底层并得到那些黑暗之力的认可,祂就会成为地狱的王,与上帝相对的黑暗之神。 所以,当听闻路西菲尔成为地狱之王的消息传开时,巴尔并没有更多的不切实际的想法,毕竟继承了那份可怕的力量的路西菲尔想要收拾掉他们这些跳梁小丑显然是易如反掌,作为一只精明的恶魔巴尔可没有那自己的命帮路西菲尔立威的打算。 于是在短暂的别扭之后巴尔迅速接受了这一事实,而在接受这一事实后再转念一想——上帝最得意的光耀晨星不仅坠下了天空还被纯粹的黑暗染黑了洁白的羽翼、曾经最虔诚的卫道者如今成为了黑暗与罪恶的君王——这么一想突然有点激动,毕竟,这件事怎么看都是上帝赔惨了啊! 这么一想巴尔的心情迅速好了起来,甚至还为此多喝了一瓶葡萄酒。只不过……感受到四面的“邻居”们蠢蠢欲动的气息,巴尔从鼻孔里喷出一声不屑的哼鸣,随即命令自己手下的恶魔们全部老实地待在自家老巢里不准乱动,虽然他大概猜到了内情,但指望他提醒那群蠢货?算了吧,他们可不熟! 恶魔之间有什么同僚之情可言?虽然他们会联合在一起攻打天堂,但是更多的所谓合作与感情却是纯属胡说八道,他巴不得那群蠢货赶紧和路西菲尔打一架——那样他不仅可以知道堕天后的路西菲尔的深浅还可以借刀杀人多除掉几个竞争对手——他早就嫌自己的地盘不够大了,他们多死几个他也好趁机多扩大一些领地,虽然他自己也不是不能打下来,但……白捡的和费心费力打下来的能一样吗? 就是不知道那位光耀晨星从地狱底层走出来时会怎么立威呢?巴尔心中也不由有些犯嘀咕。 要知道,这位炽天使长作为天使时偶尔几次上战场都令恶魔联军损失惨重,巴尔可丝毫不敢小觑路西菲尔的实力与手段。只是,巴尔与所有的地狱恶魔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最先等到的或许不是某位堕天的光耀晨星而是某只黑龙夺命的利爪与吐息…… —————— 不同于恶魔们因为这则消息而起的纷杂的心思,沈砚在短暂的失措之后,当即毫不犹豫地化作原型向着上层地狱飞去,虽然每层地狱之间都有天然的传送点,但是对于他而言,两点之间直线最短,飞上去才是最节省时间的途径。 “宿主!”996在沈砚的脑海中尖叫道:“停下!你的禁令还没有解除,强行冲击封印你会被强制遣返的!” 在系统的字典中强制遣返≈本世界死亡。这显然是令人难以承受的后果。 但沈砚如今却已是听不进如何劝告了,他满心满眼里便只剩下了堕天二字。虽然受限于他那贫瘠的知识,他并不完全清楚路西菲尔多天前后究竟经历了多少痛苦,但他清楚地记着,这场“叛乱”持续了三天,被击败的路西菲尔自天堂坠落,在混沌中坠落九个晨昏方才落入地狱的深坑…… 是怎样的痛苦与绝望才会放任自己坠落九个晨昏? 沈砚无法想象他的挚友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磨难,但他知道,他无法坐视不理。即使要被系统强制遣返他也必须飞到他的身边,接住他、保护他、陪伴他——叶英那么好的人绝不应经受这样的煎熬! 然而还不等沈砚冲出地狱底层,便看到一道流星自他眼前坠落,沈砚略微一愣,旋即折身向着那道流星追去,沈砚追上那道流光后并未贸然伸手接下,而是跟在他一旁不断地向其施加着减速魔法与缓冲魔法。直到坠落的速度逐渐减缓,确定此时接住他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后,沈砚方才化作人形伸手将坠落的天使拥入怀中。 缓缓落地,只见四面八方的黑暗蜂拥而至仿佛要将他怀中的天使吞没。 “滚!”沈砚背后龙翼猎猎,眼中的黑瞳不知何时已然化作了金黄的竖瞳,龇牙时甚至隐约可见他口中锯齿状的利齿——他竟是已然情绪激荡到维持不住完整的人形了。 不过失控只是暂时的,感受着怀中传来的温度,沈砚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他虚虚怀抱着怀中的天使终归还算是记起了这些黑暗都将成为叶英的力量,所以当黑暗卷土重来、尝试着侵入叶英体内时,沈砚只垂着眼当作没有看到,不过,但凡怀中的人略微皱一下眉,沈砚便毫不犹豫地振翅打散四周急不可待聚拢而来的黑暗,等待叶英适应体内增长的力量后,方才放它们继续聚集。 沈砚怀抱着叶英,就仿佛守护着自己的珍宝的巨龙。 待到他终于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沈砚抱起叶英将其安置在了自己为他建造的宫殿之中,随即又化作原型将其连人带床一同圈在了怀中。沈砚枕着自己的爪子趴下,视线却是一刻也舍不得离开面前的堕天使,看着床上的人苍白的脸色、漆黑的羽翼,沈砚心中只觉无尽的心疼与愧疚。 无尽的黑暗涌动,黑色的巨龙一动不动地环绕着沉睡的堕天使,仿佛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一般,地狱底层再度恢复了沉寂,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不断涌动的黑暗再度恢复平静,乖巧地凝聚成液态再度化作宫殿四周环绕的河流时方才听到一声低沉沙哑的叹息:“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 当沈砚为自己总是不能在叶英最艰难的时刻陪伴他而自责时,路西菲尔也找回了他所缺失的记忆——盛世大唐、物华天宝;平安风流、百鬼夜行;奥林匹斯、诸神黄昏……叶英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忘掉那么重要的记忆!他说为什么他总是觉得他之前的那个“预知梦”有哪里有些违和,原来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预知梦,那就是他曾经的记忆啊! 虽然身为路西菲尔的记忆占据了他记忆中大片的位置,但是当记忆恢复,叶英还是清楚的认知到——他先是叶英才是路西菲尔!所以……还未从记忆中苏醒的魔王陛下思及自己失忆时对于上帝的孺慕与尊崇只觉一阵脸热,天使对造物主的倾慕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坑啊!因为和弥赛亚“争风吃醋”而被打落天堂这种事情简直就是妥妥的黑历史啊! 虽然他也不敢肯定地说路西菲尔的记忆与感情完全不会影响到他,但是,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绝不会像路西菲尔一样对上帝的看法如此看重也并不在乎什么所谓天堂与地狱之别,只不过……思及记忆中地狱的乱象,叶英不觉皱起了眉,那可不行。 如今他还不知道沈砚身在何方,但是他既然已经堕天,天堂自然是回不去了,而从人间和地狱中选择的话——虽然他也想回归人世,但显然大多信仰光明的人类很难接受已然被黑暗浸染的堕天使,而且比起人类愚昧的残忍,地狱恶魔们强者为尊的准绳显然更惹人喜欢一些。 既然如此,那等醒来后就先从整顿地狱开始吧。毕竟……叶英瞥了一眼自己系统中的任务,不由长叹一声,这位光耀晨星还真是可怜啊,竟然被自己最尊敬的人当作平衡光暗的工具丝毫不顾及他的心情,即使知道上帝这么做是为了救世叶英感情上依然无法接受这样的解释。如果有机会的话帮路西菲尔报复回来吧,叶英愉快地做出了决定。 正当叶英计划好如何建设地狱、如何寻找沈砚、如何报复上帝等一干事宜时,叶英一睁眼,面前所见到的庞然大物便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阿,阿砚?!” 即使物种不同,但透过那双巨大的金色竖瞳中熟悉的关切叶英还是一眼认出了沈砚的身份。 同样没有想到叶英竟然就这样恢复了记忆的沈砚也是万分惊讶,但旋即他便不由咬牙切齿起来——“耶和华竟然刺激得你连记忆都找回来了?!我要杀了那个混蛋!!!” 第184章 罪恶冠冕 五 为什么沈砚会那么愤怒?自然是因为叶英恢复了记忆的缘故! 事实上,按照常理而言叶英恢复记忆他该是高兴的,然而沈砚所想到的显然不仅仅是如此而已——众所周知,无论是失忆还是恢复记忆一般都源于外界的刺激,如果不是物理创伤的话那么必然是心理创伤。 叶英失去记忆是因为任务需要所以被系统封印这暂且不论,而叶英恢复记忆的时间与契机无论怎么看都与这次堕天脱不了干系——物理创伤的理由根本就可以不去考虑,毕竟无论是炽天使还是恶魔大公别的不谈至少恢复能力还是极强的,至少绝对不会出现和人类一样因为碰一下脑袋就失忆的情况。 所以说,叶英现在回忆起自己的记忆显然是因为受到了极大的心理刺激——虽然这使得叶英恢复了记忆,但是伤害就是伤害,耶和华的这番作为在沈砚眼中是绝对无法原谅的罪行!伤害他可以,伤害他挚友?不行! 而叶英也不愧是沈砚的挚友,虽然沈砚的怒气来得似乎很是莫名其妙,但叶英几乎瞬间便理解了沈砚愤怒的原因。 看着面前怒气冲冲地磨着爪子,背后的龙翼扑扇起阵阵狂风的沈砚,叶英心中只觉万分熨帖。 事实上一个个世界总是他自己一个人留到最后,说一点都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毕竟看着那个你所在乎的人一次又一次死在你的眼前,恐怕就是心灵再怎么强大的人也无法淡然相对。尤其是上一个世界,看着沈砚伤痕累累的样子,抱着他感受到他在自己怀中一点点化作飞灰从他的指缝中一点点逃离的时候,叶英甚至都想要当场反悔跟着他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了。 但……强大的理智制止了他的冲动,毕竟他们所做的一切布局本就是为了尽可能多的赢得认可值,如果当时放弃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为了白工了——他可不能让沈砚的牺牲白费。所以,那时在奥林匹斯的每一天对于叶英而言其实都是一种折磨着他的理智的煎熬,不过好在,煎熬已经结束了。 看着面前为他鸣不平的沈砚,叶英忽而觉得之前的煎熬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可怕,毕竟,在他牵挂着他的时候,沈砚也在思念着他不是吗?况且,他已经从系统那里得知沈砚竟然是与他一同抵达这个世界,并且还被困在地狱底层独自等待了他一千年!单这一条就足以令叶英心中所有的动摇尽数化作了心软——他独守神座十年便已是痛不欲生,沈砚等待他千年又该是怎样的煎熬? 怪不得会如此,看着面前明显比过去情绪化了许多的沈砚叶英心中也隐隐有了些明悟,看来他的挚友对他的感情并非不是不够深厚,而是太过内敛、太过克制,以至于他此前竟然为此怀疑过沈砚对他的感情。叶英的心中原本属于路西菲尔的那部分不甘于愤怒逐渐褪去,渐渐被属于叶英的开心与羞愧所替代。 开心自然是因为体会到沈砚对他的心意,能够得到回报的感情总是更能令人愉悦的。而羞愧则是为了他曾经对于沈砚对他的感情的揣测与怀疑,明明他们早已剖白过对方是自己的挚友,可他竟然还怀疑沈砚的真心?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或许,之前真的是因为他太过执念所以落入了魔障。 叶英想着心中对于沈砚的愧疚就愈加沉重,但被关心的温暖还是冲淡了许多这份愧疚——叶英抬起手触及巨龙温凉的鳞甲,他真的只是轻轻地碰触而已,比起即使缩小后依旧宛如一座小山一样的尼德霍格,天使们的体型显然有些“娇小”,然而就是他这么轻轻的一碰,便让骇人的巨龙立时停下了攻击性十足的动作温顺的俯首“轻声”问道:“我的陛下,您有什么吩咐?” 叶英原本打算缩回去的手明显一顿:“陛下?” “当然,您是地狱之王,是黑暗的主宰,是无上的至尊,作为您麾下最最忠诚的恶龙,您自然是我的陛下!”沈砚说着冲叶英挤了挤眼睛。 叶英瞬间会意,好吧,虽然他一直无法理解自家挚友对于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的人设的执着,但是他也从来不吝啬于配合他的演出,叶英的手不由再度抬起摸了摸沈砚的龙首:“好吧,我的恶龙,现在请你安静一些好吗?现在可还不是复仇的时候,能先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说着叶英扫视过周围华丽精致却又不失舒适的宫殿,这可不是他所得到的信息中所描述的地狱底层,这座宫殿虽然没有多少人气但是那每一处装饰都体现着装扮者的用心——这可不像是地狱。当然,叶英可不会承认他是在转移话题,毕竟,他永远不会告诉沈砚巨龙的身体无论动作再怎么人性化在其巨大的体型下都会显得十分骇人,咳咳,虽然那并不会吓到他就是了。 也不知该高兴还是悲伤的是,或许是因为他们分别的次数实在太多了的缘故,此时交流起各自的经历与情报来竟然有一种得心应手的感觉,虽然这并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经验,不过这也终归还是让他们很快便交流完了彼此千年间的经历。 说是很快其实也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一夜了,毕竟就算沈砚的生活再怎么枯燥、叶英的经历再怎么恪守天堂的戒律那也是整整一千年的记忆,虽然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报喜不报忧,不过从对方的讲述中他们都隐约可以窥见对方这一千年来过得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 不过二人都并未将自己的担忧与心疼宣之于口,因为他们知道对方并没有那么脆弱,只是他们自己关心则乱罢了。 但是即便知道这一点,沈砚在一些事情上还是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耶和华日后一定会为他自己的作为付出代价的!”听着沈砚提出的地狱发展一百个规划以及各种计谋齐出、无所不用其极的天堂阻击计划,叶英也是为之哭笑不得,当初教授伊斯坎达尔的时候都不见他那么用心! 虽然叶英很想告诉沈砚信仰对于上帝其实并没有世人想象中那么重要,但是看着自家挚友前所未见的干劲满满的样子,叶英还是默默地将自己到了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罢了,想做就去做吧,反正他们的任务本就是要求他们壮大黑暗削弱光明,虽说在沈砚的计划中针对上帝才是重点削弱光明只是顺带的,但是……至少结果是一致的不是吗? 而在他们交流过彼此的经历,确定好日后的目标后,叶英也初步掌控了自己新生的力量——不得不说他并不适应这种冰冷的、粘稠的、在身体中宛如沼泽一样沉寂的黑暗的力量,但是,也仅限于不习惯而已。强横的力量在叶英的控制下温顺的宛如刚出生的奶猫崽子一样,虽说还不到得心应手的地步,但也算得上是顺手。 而在掌控好自己的力量,确定了未来的发展方针之后,他们要做的下一件事自然就是整顿地狱宣告自己的到来了。 虽然叶英是要作为地狱之王壮大黑暗的力量,但是,现在的地狱显然并不符合沈砚与叶英二人的价值观。当然他们也不会指望那群毫无节操的恶魔们能够长成什么五讲四美的新时代青年,但是至少他们想要的地狱绝对不是现在的这副样子! 天知道当系统的禁闭解除,沈砚放出精神力感知地狱时都看到了什么!反正不管那些做那些事情的恶魔怎么想,但沈砚是绝对恨不得自插双目的,他和叶英到底是造的什么孽竟然要承担起那么沉重的责任?就凭这群无组织无纪律毫无前途可言的恶魔就想让他们打败训练有素的天堂大军?这简直就是噩梦难度的策略经营游戏啊! 所以,沈砚与叶英略一合计,当即确定了立威的第一要务——恶魔们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地狱的规则十分简单,那就是强者为尊,而显而易见的是,无论沈砚还是叶英都是这个世界的强者。而对于恶魔们而言,弱者服从强者也是宛如吃饭喝水一样的本能。 因此废话也不必多说,直接把叶英地狱之王的名号坐实了再说——虽说地狱只承认叶英作为地狱之王,但是一个只有虚名的地狱之王,和一个可以指挥得动地狱所有恶魔的地狱之王也是绝对不同的!而确立叶英的地位的方式方法也不必多思多想,直接一路平推就对了!反正地狱强者为尊,如果有不认可叶英的统治的恶魔直接打服就好了。 至于那些打死不听劝的……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打死完事!沈砚他们可不至于对恶魔产生什么同情之心,要知道,这些恶魔可都是死有余辜呢。只不过他们现在立场不同,沈砚也无权置喙恶魔们千百年来形成的生活方式。否则,若是按沈砚从前的脾气,地狱里的这些恶魔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活不了! 完全不知道地狱底层已经有一只恶龙魔爪霍霍向恶魔的恶魔大公们,此时还兴奋地做着打败叶英抢夺地狱之王名号的白日大梦,而当他们四处搜寻着叶英的下落时,地狱底层打理好了一切的叶英也终于开始准备好了约束地狱底层的黑暗、打开地狱底层的通道,宣告地狱之王路西法的诞生了。 而与此同时,盘踞在王座之侧的恶龙也不由露出了一抹充满着恶意的微笑,无意中露出的利齿闪烁着狰狞的寒光,恶魔吗?阻挡他挚友的道路的家伙,统统撕碎吧! 第185章 罪恶冠冕 六 混乱,无序,残忍,暴烈,淫`糜…… 人类发明了无数用以形容地狱的词汇,但是,当真正身处地狱,你会发现,所有的词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沈砚曾设想过地狱的无数种生存方式,但当禁令接触,潘多拉的魔盒开启,他却忽而发现,在地狱中的生存方式就是没有方式。因为,在这里实力决定一切;因为,唯有活着才有资格谈活着的方式。而只要你还活着,在地狱中你可以用一切你能够想得到的方式活着、做一切你想做的事。当然,前提还是那两个字——活着。 即使是早已从路西菲尔的记忆中窥见一二恶魔们的生活方式的叶英依旧对地狱的现状感到无所适从,更何况是从未见识过这般场景的沈砚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的实力足够他们在地狱存活,也足够他们让整个地狱依他们的想法而活。 当见识过地狱的景象后沈砚便已经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原本他还考虑过要不要给那些知情识趣的恶魔们留一条生路,但是现在他已经不会这么想了。面对那么多凶残的肆无忌惮的狂徒对于他们的任何怜悯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任。 沈砚从不是什么迂腐不化的人,所以在意识到任何的阴谋、阳谋、感化、利益对于反复无常毫无节操而言的恶魔们并无效果时,沈砚也已经果断修改了自己既定的计划——既然如此那就以铁血强权去统率他们吧。 所有的混乱无序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没有足够的约束力罢了,如果路西法之名不足以让他们心生忌惮,那么就让他化作他们头顶的阴云,让他们在作出每一个决定前都先思及他所带来的恐惧,只有这样才能让地狱变成他们所想要的样子吧。 感知着不远处率领大军围住一群堕天使逼问路西法的下落的两位恶魔大公,沈砚无声地张开了自己的龙翼,虽然他对这些堕天使不仅没有认同甚至隐有排斥,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追随叶英堕天、为叶英而战,那么他们就是叶英的部下,而那群恶魔竟然敢当着他的面伤害叶英的部下,那他们就理应付出代价! 被沈砚注视着的堕天使似有所觉,转头望来,却只见金色的竖瞳闪烁着没有温度的杀意,眨眼之间又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 “贝利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走神?”萨麦尔杵着剑低声咬牙切齿道,同时剑鞘毫不留情的一下子捣在了同伴的肚子上。不过即使如此他的眼睛也没有从面前的两位恶魔大公身上移开,虽然他们现在明显在对峙,妄图“独吞”他们这群堕天使,但是萨麦尔毫不怀疑只要他敢松懈分毫,对面的两只恶魔绝对会毫不犹豫的一起出手俘虏他们再谈“战利品”的分配问题。 事实上如果是从前区区两个恶魔大公萨麦尔绝不会看在眼里——事实上除了巴尔、莫斯提马、阿撒兹勒、利未安森等少数几位恶魔大公外,对于其他的恶魔大公对于炽天使们而言虽不至于简单到如砍瓜切菜一般,但以一敌二也并非什么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当他们堕天后被黑暗侵蚀力量不减反增,对付他们本应是极为简单的事情。 然而不幸的是,在他们堕入地狱前他们已经在天堂与弥赛亚、米迦勒等人所领导的天使大军大战了三天,然后又在他们的首领路西菲尔被上帝打落后被昔日的同僚们追着溃逃入地狱,而从他们进入地狱的那一刻起就不断的有恶魔妄图袭击、俘虏他们,可他们还需要在不断的骚扰之中搜寻他们的首领路西菲尔。 在堕天与不断的战斗中他们已然与大部分的伙伴失去了联系,堕天的这些堕天使们在面对地狱数量惊人的恶魔们时显然人数不够看,而且这里可不是天堂,他们也不再是天使了,他们没有后路、没有支援、没有目标,就那么漫无目的的宛如丧家之犬一般四处逃窜并无休止地战斗着。 尤其是他们这些曾经的炽天使们还都自觉地担当起了保护同伴的重任,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曾经在炽天使中就战力不弱的萨麦尔也有些吃不消了——虽然他仍旧有信心能够从面前的这两位恶魔手中脱身,可是再这样下去他就没有办法保证身后的同伴们的安全了。 瞥见身后伤痕累累的同伴,再感受到对面的恶魔们投来的贪婪、淫`邪的目光,萨麦尔只觉得自己本就被怒火充斥着的胸膛愈加无法平静,落单被俘的天使会遭遇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俊美的容貌、纯洁的气质、骄傲的性格,这些在他们作为天使时引以为傲的品质却也是带给他们痛苦、引起恶魔们贪婪的原罪。当初他刚刚接管天使监狱时还曾天真地想过改进一些恶魔的手段来管教犯错的天使,但……当时伪装后进入地狱的他做了什么? 哦,他宰了两只恶魔还救下了一只灰不溜秋的堕天使——他是被恶魔俘虏后强行污染的,所以还没来得及变成黑色。萨麦尔想着,同时面无表情地抬手抹掉了面上被溅上的腥臭的血迹。 只见贝利亚一剑砍死了一只妄图偷袭他的下位恶魔同时瞥了他一眼吐槽道:“你还让我别走神,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萨麦尔发誓如果不是他现在没有多余的力气跟他计较的话他绝对要打死这个混蛋——他明知道他最讨厌这些恶魔的血腥气! 萨麦尔觉得自己多半已经被贝利亚同化了,他甚至懒得浪费力气去瞪他。不过萨麦尔转念一想,才勉强没有再在自己心中的小本子上又给贝利亚记上一笔——毕竟作为全天堂最懒的炽天使,贝利亚肯跟他一起战斗至今都没有撂挑子已是难得了,他也不能再要求更多了。不过…… 萨麦尔握紧剑柄对上对面被血腥气吸引来的两位恶魔大公的目光,沉声道:“准备战斗!” 看着备战姿态的一众堕天使,两位恶魔大公对视一眼,再度转回头来扯起皮来,虽说他们联手拿下这群天使的胜率会高一些,但,他们又不傻!天堂的炽天使哪一个战力都不差,再加上堕天使的实力大多会有一个飞跃,即使萨麦尔他们现在看起来再怎么像强弩之末他们也绝不敢轻举妄动。 更何况……如果恶魔之间什么时候有了信任这种东西,恐怕地狱就该玩完了吧? 看到他们并不打算先攻击他们萨麦尔也不由松了一口气,虽然这点时间能够恢复的力量对于他而言微乎其微,但至少聊胜于无吧。而不同于萨麦尔抓紧一切时间恢复实力的紧迫,贝利亚此时却是不由再次走起了神——他果然还是十分在意方才看到的那双眼睛。 金色,竖瞳。这其实并不算是什么显著特征,毕竟地狱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上位恶魔都是这样的眼睛。然而贝利亚却偏偏无法忽略它,因为——如果他预估的距离没有错误的话,那,那双眼睛就实在太大了!以此推测对方的身形绝对像一座小山一样。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他如果不是偶然对上了他的眼睛在场的所有人竟然没有一个发现他的踪迹! 这实在太可怕了!想到这里贝利亚的眼睛不由暗了暗,同时心中也不免有些犯嘀咕——地狱何时多了一位这么厉害的强者了?而且,从对方的体型来看,这地狱之中也只有混沌龙利维坦才能够与他相提并论了。难道也是龙类?贝利亚心中暗自揣测着。 然而正当三方对峙之时,忽而只闻一声惨叫,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众人寻之望去,一众堕天使不由露出错愕之色,而原还在争执的两位恶魔大公却是面色大变,毫不犹豫地便想夺路而逃。 原来,原本好端端将堕天使们围困在中间的恶魔大军竟然不知为何瞬间便已全军覆没,所有的恶魔都被从腰间分作两半,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溅上了地狱暗红色的地面,不一会儿便与地面的颜色融为了一体——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一切并不妨碍他们知道,有一位远超于他们所有人的强者出手了。 而且,通过被杀的都是他们的手下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位强者针对的并不是堕天使们。作为能够在地狱活到大公位阶的恶魔,两位恶魔大公别的本事暂且不论,逃跑保命的技能却是绝对点满了的,所以根本不等来人发声,他们便已飞速向外逃离着——无论来人是为了帮助这些堕天使还是为了独吞这些堕天使,显然都不是他们能够对抗的,所以,堕天使什么的什么时候不能抢,现在当然还是小命要紧! 然而他们依旧低估了猎杀他们的猎人的强悍。他们还没刚转过身,只觉眼前一暗,其中一位恶魔大公便已被一只利爪撕作了两半,鲜血飞溅,幸存的恶魔大公一抬头直对上一双骇人的巨瞳,瞬间便吓得瘫软在地,低沉肃穆却宛如惊雷的声音随之传来:“竟敢伤害吾王的部下,恶魔,你准备好用你的姓名来平息吾王路西法的怒火了吗?” 第186章 罪恶冠冕 七 无论是被救的堕天使还是幸存的恶魔大公都被沈砚强势的登场所震慑。 而在短暂的呆滞后面对沈砚的利爪与强大的威压,侥幸未死的恶魔大公毫不犹豫地便跪在了地上:“小人有眼无珠冒犯阁下,还请阁下饶命!” 纵是沈砚也不由被这只恶魔的骚操作给吓到了,你多少也是一个恶魔大公吧?那么没有原则的吗?连挣扎一下都不挣扎一下的吗? 不过,虽然这恶魔着实无耻了些,但沈砚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于是在短暂的沉默了一秒后,沈砚立刻十分自然地接上了戏:“你冒犯的不是我,而是吾王的威严,自今日起如上帝统御天堂,吾王路西法亦将主宰地狱,地狱所有的堕天使皆为吾王麾下卫队,尔等若再敢有所冒犯,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念你初犯,又及时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今日且放你一马,若敢再犯……”说着沈砚龇起了一颗颗锋利如匕首的细齿,狞笑道:“吾绝对会让你体会到死亡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面对满地的同类尸骸,幸存的恶魔大公可不会觉得对方只是在恐吓自己,而且作为久居地狱的恶魔,他也同样再清楚不过,这世上多得是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于是,被吓破了胆的恶魔连连点头,这也就是他的形态并没有尾巴,否则恐怕尾巴早就像哈巴狗一样摇得飞快了。 正当看到沈砚的神色缓和,自己终于捡回了一条小命,准备松一口气时,这只恶魔却忽然听到那道低沉的声音再度传来:“为了弥补你的过失,你再替吾去做一件事。”他只觉得自己从未跳动过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但就算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拒绝:“阁下请讲。” “去传颂吾王的名,去宣告吾王的君临,九日后吾王将于地狱底层登基,届时未到场宣誓效忠并臣服的恶魔都将成为吾王的敌人——到那时,吾王的军队将将他们全部撕作碎片!告诉他们,仅此一次机会,若是错过了,后果自负。” 虽然沈砚说这话的语气是轻飘飘的,但是这话落在恶魔的耳中却仿佛死亡的丧钟一般——他拒绝想象如果没有表示臣服的恶魔会是什么下场,虽然他还未曾见过那位新任的地狱之王——无论是曾经的路西菲尔还是如今的路西法,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仅仅是面前的这条恶龙在,那些没有宣誓臣服的恶魔下场就不会比地上的那一地碎`尸强。 而他的任务也很明确——统治地狱中所有有头有脸的恶魔去参加那场所谓的登基仪式。显而易见,如果因为他的疏漏而没有带到消息导致某位恶魔错过了登基典礼,面前的这条恶龙会不会计较他的工作失误暂且不论,可以肯定的是那些被路西法针对而感受到死亡危机的恶魔们绝对会在死前先想尽一切办法报复他——他只是一个靠识趣勉勉强强活成恶魔大公的普通恶魔,他可承受不起那么沉重恶报复! 但是他也不敢反抗沈砚给予的任务,于是,他只能打定主意从他认为实力最强的恶魔开始通知——长痛不如短痛,就算被认为是挑衅而被干掉,也总比总这么拖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诅咒的生不如死的强。 “我一定尽全力将阁下的话带到。”恶魔谦卑地跪伏在地面俯首道。 沈砚摆了摆手,终于放过了他,然后再征得沈砚的允许后只一眨眼的功夫,那恶魔便用绝对超出了他平日的极限的速度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如果说终于逃离了沈砚的威压的恶魔大公此时的心情是十分纯粹的劫后余生的话,那么真正劫后余生的堕天使们此时的心情却是十分复杂的。 路西法,路西菲尔。 当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根本不需要再多赘述什么,他们便已经知道了这个名字代表的是谁了,而当这个名字与曾经的路西菲尔区分开来时,他们也终于清楚地认识到了一件事——他们的光耀晨星,真的已经不在了。 不过,虽然他们心中此时百感交集,但他们并不后悔自己所做出的决定。上帝对于他们太过遥不可及,而路西菲尔虽然同样高不可攀,但这上万年来路西菲尔时刻践行着七美德的身姿却是深刻入他们的脑海的,面对那样无礼的要求他们同样觉得路西菲尔没有过错,而支持正义本就是他们意志所向,即使为此信仰崩塌,他们也绝不后悔! 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路西法就是他们的信仰! 而对于沈砚的出现天使们也并不觉得意外,毕竟在他们心中他们的炽天使长值得拥有一切最好的,即使是地狱的恶龙也会臣服于他的光辉之下——所以沈砚会效忠他们的炽天使长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当然,或许他们也该改口了,毕竟,那位如今已经是地狱的王了,或许,他们应该称呼祂为……陛下? 不过不待他们多想,便见沈砚摇身一变化作人形,转头向他们问道:“怎么只有这么点人?我没记错的话天堂三分之一的天使都跟着他堕天了吧?” 虽然他们已经不再是天堂的天使了,但听得沈砚提及堕天一事,萨麦尔等人还是不免有些尴尬,但他们并不清楚沈砚的底细,只敢含糊道:“堕天的过程中大家都走散了。”他对沈砚有所防备不敢多言。 倒是贝利亚主动解释道:“萨姆觉得我们两个联手足以在这边占据一席之地给大家落脚,于是便直奔这边来了,只是没想到地狱的恶魔实在太多了所以一时不慎被绊住了手脚,战线拖得太久以至于把自己给拖累了。” 萨麦尔闻言不由抽了抽眼角,这熊孩子平时怎么没见过他那么勤利?别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也不怕这恶龙之前是在骗取他们的信任只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吗?不过事已至此萨麦尔也不会再多说什么,毕竟,沈砚还在面前呢,就算他要教育贝利亚也得等他走了之后才能教育。 沈砚倒是看出了萨麦尔对他的戒备,不过对此他也并不介意。有所警惕是好事,若是连这点警惕心都没有他就真的要怀疑这群堕天使究竟能不能在地狱存活的下去了——毕竟他与叶英现在需要的助力而不是累赘。虽然他对自己和叶英的实力又自信,但地狱那么大的地盘,刺头又那么多,总不能让他们事必躬亲吧?所以,这些堕天使们的培训必须要尽快做起来! 想到这里沈砚也不再耽搁,径直道:“地盘就不必抢了,整个地狱底层都是吾王的领域,你们直接拱卫于吾王的宫殿四周便是了。”说着沈砚瞥了一眼萨麦尔仍未松开的剑柄只道:“我可以直接用传送魔法送你们过去,当然,如果你们信不过我想自己过去我也没意见,不过你们要把这个带上。”说着沈砚张手递出了一片漆黑的鳞片。 萨麦尔一眼便认出这是面前这只巨龙的鳞片,只这一个举动便让萨麦尔对沈砚的说辞信了大半,毕竟巨龙的鳞片可不是什么能够随意赠送的礼物,那是少有的能够使诅咒对巨龙生效的途径之一。对方愿意赠送鳞片,本身就代表着信任与亲近,所以,即便是萨麦尔也不由放柔了神色,不过他依旧打算选择自行前往地狱底层。 但,萨麦尔忘记了的是他并不是独自一人,而且跟在他身边的还是贝利亚——只见没等萨麦尔开口,贝利亚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应道:“鳞片就不用了,麻烦你了。”这就是让沈砚帮他们开传送魔法的意思了。 萨麦尔的脸色几乎瞬间就黑了,不过好在萨麦尔虽然不喜欢贝利亚的性格,但彼此之间的信任还是有的,他相信贝利亚虽然平日懒散了些但在大事面前也是从来不含糊的,更何况这还是事关他们性命的事情,他相信贝利亚一定是注意到了他所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才敢答应沈砚的。所以他虽然脸色不好,却也没有再反对。 沈砚挑了挑眉,倒也不介意萨麦尔的态度,只点了点头道:“那就快点吧,你们那些走散的同伴估计日子也不好过,我得把他们都找回来才行。”说罢沈砚也不再耽搁,庄严古朴的龙语自沈砚口中接连吐出庞大的传送阵法自他们的脚下浮现,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光芒大盛,在场的堕天使们随之消失在了原地。 人安全送到至于他们的安置问题沈砚相信叶英一定可以安排妥当的,于是送走堕天使们后沈砚也不再停留,再度振翅化作原形,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去——他当然不能只指望那个放走的恶魔代话,他要继续去解救那些落单的堕天使们,以及在救人的同时彰显自身的武力,同时还要借此将路西法之名宣扬出去。 这地狱已经混乱了太久了,也是时候诞生一位王,给他们立立规矩了! 漆黑的巨龙振翅飞过,带来无尽的恐惧的阴云,笼罩在地狱一众恶魔的头顶。而随着追随叶英堕天的堕天使们一个一个被救回地狱底层,整个地狱都知道了恶龙尼德霍格与地狱之王路西法之名,而地狱的恶魔大公们也不知为何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安静,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令所有恶魔噤若寒蝉。 就在这种氛围下,九天一晃而过,地狱之王的加冕典礼近在咫尺…… 第187章 罪恶冠冕 八 地狱之王路西法。 默念着这个曾经让所有恶魔又爱又恨的名字,巴尔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环视着大厅。 不得不说趋利避害确实是恶魔们天生的本能,即使是恶魔大公也不例外。 在地狱战斗、流血、争执几乎是每一天、每一个角落都在上演的事情,虽说靠下面的几层地狱相对来说还算是安定,但是这份平稳确实过去不知道多少万年通过无数厮杀确立起来的格局。 在地狱底层——巴尔还是习惯于他的领地所在的倒数第二层地狱称为地狱底层,事实上这也是绝大多数恶魔的习惯,毕竟,比起地狱底层这种说法他们更喜欢称呼那层在此之前无人能够抵达的地狱为深渊——不过称呼的问题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地狱底层的格局他们这些恶魔大公彼此战斗、妥协的产物。 虽然他们并不会有意去限制麾下的恶魔们的行事,但是因为惧怕惹怒其他的恶魔大公,事实上至少近千年来地狱底层的局势一直是颇为稳定的。只不过……巴尔抬眼隐晦地望向那道站在一众堕天使中指挥着整场仪式和宴会的黑发男子,巴尔的眸光不由又暗了暗。 那只名为尼德霍格的黑龙就好像是从深渊中飞出来的一样,伴随着路西法的堕天而出现,实力强劲,行事张扬,手腕铁血,仅仅九天就闯下了偌大的威名——这九天里已经有不下五位恶魔大公死在他的利爪或魔法下了。如果不是知道路西法的领域是深渊,而尼德霍格与堕天使们似乎也都没有离开深渊道地狱中另立门户的打算,只怕他们这些恶魔大公都早就坐不住了。 不过即使如此巴尔也清楚得很,现在的平静都不过是假象罢了,别人暂且不论,反正他手下的恶魔大军都已经集结完毕,只需他一声令下随时都可以出战——当然,他才不会傻乎乎地去挑衅路西法的权威,他可是非常会审时度势的——仅仅是尼德霍格他就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还有一个不知深浅的路西法了。 他可不会去做那个出头鸟,然后让他人白白得了便宜。当然,如果有傻子愿意帮他去探路,到时候无论是路西法外强中干还是某些傻子拿鸡蛋碰石头,他都不介意跟上咬下一块肉来,不过这些军队现在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准备抢地盘的。要知道沈砚杀死的那些恶魔大公也是有地盘的,虽然地盘不大,但谁也不会嫌弃自己的领土多啊! 恰好有一个傻子的领地正在他的领地旁边,这种送上门来的肉巴尔自然没有理由不吃。不过,在去抢地盘之前也得先看这位地狱新君的态度才行——想到自己收到的那条极为霸道的邀请口信,巴尔不由无声地啧了一声。一块鸡肋的领地,与一位地狱的新君,哪个更重要自然不言而喻,所以无论这地盘究竟要不要,都要等到今天的典礼结束之后才能做打算。 当然,军队还是要准备妥当的,毕竟,在地狱疏于防备的恶魔可都早三万年就都被人阴死了。 巴尔之所以能够成为路西法之前地狱的无冕之王,实力强大自然是一方面,但在此之外,他的谨慎也是他能够走到今天功不可没的原因之一。 当然,那是恶魔大公们所共有的“美德”,巴尔嗤笑一声收回了目光,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地狱底层他看得上眼的恶魔几乎都到了,而且,就连那些地狱中有名的独行侠也都有一个算一个,几乎尽数到场——巴尔甚至从中看到了因为曾被许多恶魔大公疯狂追逐而陷入四局险些身死,脱身后如今早已行踪成谜的莉莉丝的身影。 这个行踪成谜并不是说莉莉丝销声匿迹,而是指她总是忽而出现又忽而消失,而随她一起离开的,自然是被她魅惑的恶魔的大半家当与性命。地狱黑寡妇用来形容莉莉丝再贴切不过。 不过也正因为清楚莉莉丝的危险性,所以巴尔瞥了两眼后便不再关注,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长桌另一侧的高壮男子。巴尔咧了咧嘴,冲他举了举杯,同时向沈砚所在的方向撇嘴,低声询问道:“利维坦,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位这么强大的同族?竟然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利维坦瞥了巴尔一眼对于他的自来熟不予置评,反正这些恶魔脸皮厚也不是第一天了,他虽然不惧巴尔,但也不会因为一时意气就让自己被一个强大的恶魔记恨,所以他勉强打起精神来回应道:“那可不是我的同族。”解释了一句后利维坦便不再多言,毕竟他和巴尔可没有多少交情,他会怎么理解这句话和他有什么关系? 对于利维坦的回答巴尔倒也不觉意外,毕竟利维坦也一向不承认自己和其他龙族是同族。不过,作为此世唯一的一只混沌龙,就算利维坦把自己单列成一个物种也完全没有问题。巴尔将他的回答当作了强者的骄矜,而只有利维坦自己心里清楚,他说的不过是实情罢了。 他与巨龙并不是同一种造物,如果说上帝创造巨龙是为了创造一种在□□上达到完美状态的造物,那么他不过是尝试过程中的失败品罢了,只不过,比起那些被丢弃后归于尘土的失败品他更幸运一些——被黑暗浸染侥幸获得了混沌属性的他不仅诞生了生命还获得了远超于普通龙族的力量,不过即使如此利维坦也深知,比起被精心雕琢的龙族他虽然外形看起来相似但内部的构造与真正的龙族却是截然不同的。 如果没有混沌的力量他甚至连飞行都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脏腑。但是即便如此利维坦也有着自己的骄傲,他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比龙族差,而且,利维坦一直认为力量的本源也是区别物种的重要标准,正如光明精灵与黑暗精灵总不承认对方是同族一样,使用混沌能量的他与使用自然能量的巨龙们显然也不是一个种族。 而这只名为尼德霍格的黑龙在利维坦的感知中则仿佛一个移动的深渊——纯粹到这个地步的黑暗对于利维坦而言根本就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绝无仅有的,利维坦甚至怀疑他会不会是深渊皆由龙形行走于世间的化身。不过利维坦的这个猜测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他就见到了另一个拥有着同样纯粹的黑暗力量的存在—— “陛下。”众人只见厅中的堕天使们与沈砚忽而同时向一个方向行礼道。 一众恶魔立时随之望去,只见堕天后容貌愈发昳丽、有侵略性的堕天使缓步走出,华美的衣袍与华丽的宫殿相得益彰,再加上绝美的容貌,愈发衬得一众本就千奇百怪的恶魔更加像是乡下的乡巴佬。 真是一记让人无法发作的下马威啊,巴尔心中暗叹。巴尔不得不承认,论外貌与威势,路西法绝对是冠绝地狱。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天堂向来比他们地狱讲究得多,能够营造出这样的派头并不奇怪,况且,光耀晨星的美貌也全世界公认的,当初他还是炽天使时暗自肖想他的恶魔就不在少数,更不要说如今堕天后那种极致危险的魅力更是令他们目眩神迷了。 不过,虽然他也无法免俗地将更多的目光投注到了外在的东西上,但巴尔也没有忽视内在的关键——如同所有堕天的堕天使一样,路西法堕天后的实力也有了阶梯状的上升——如果说从前的路西菲尔是令他为之感到胆战心惊似乎时刻面临着生命危险的存在的话,那么如今的路西法则是令他连挑战的勇气都没有的深不可测的深渊。 某些人无论身处光明还是黑暗都是令人妒忌的宠儿啊!即使是巴尔也不由心生嫉妒。不过嫉妒归嫉妒,他还远不到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地步。面对强敌如果无法一击必杀,那么暂时的臣服与静观其变是最稳妥的处理办法。 显而易见,抱有同样的想法的远不止巴尔一个。伴随着叶英的出现原本觥筹交错的宴会陡然寂静下来,明明厅中列席的都是低于最无法无天的恶魔大公,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沉默着,仿佛乖巧地等待着老师布置作业的小学生。 当然,那不过是错觉而已。无论是叶英还是沉默的恶魔们都不会忽略沉默的空气中流动的隐晦的杀机。叶英毫不怀疑,只要他敢暴露出丝毫的软弱,这些恶魔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撕碎,然后瓜分掉所有在他的庇护之下的堕天使们。 “今天邀请诸位前来的原因想必诸位也都了解了,”叶英索性也懒得与他们虚与委蛇径直挑明道:“从今天起吾将成为地狱的王,凡黑暗所至皆为吾之领土,皆尊吾之意志,皆守吾之规则——尔等只有两个选择,臣服还是死亡,作出你们的选择吧!” 说着叶英身后的漆黑的十二翼尽数舒展开来,与之同时弥漫开来的还有无尽的黑暗与威压。 他们仰望着祂,仿佛在直视深渊。 即使心中早有猜测但当真正感受到那股压得他喘不上气来的威势,巴尔仍是不由嘴里犯苦,真的就只有臣服一条路吗?事到如今他仍不免心存侥幸。 然而沈砚并不算给他们反悔的机会。只见,他单膝跪地,宛如人间的骑士一般亲吻叶英的手背:“请您允许我成为您最忠诚的骑士,为您而战。” 在一众堕天使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地狱的新君亲吻了他的恶龙的额角,回以承诺道:“吾的荣耀将与你同在。” 凶名在外恶龙露出了仿佛捡到了一个藏宝洞一样的笑容,但下一瞬,面上犹带着笑容望向他们的恶龙却是将一众恶魔吓出了一身冷汗:“你们还没有考虑好吗?再不做决定的话,杀了你们哦~” 第188章 罪恶冠冕 九 “愿黑暗与您同在。” 就在其他人还震慑于沈砚与叶英的威势之时,巴尔已然反应了过来,当即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一手抚胸,垂首行礼道,以示效忠。 本就站在巴尔身边的利维坦在巴尔动作的时候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当即随之行礼道:“愿黑暗与您同在,陛下。” 对于地狱的生灵们而言黑暗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力量源泉,与黑暗同在,这份祝词不可谓不是诚意十足。况且,只看巴尔与利维坦僵硬的动作便可以知道这套礼仪对于他们而言是多么的陌生了。不过,他们的动作虽然僵硬,但是诚意却是十足的。 毕竟巴尔与利维坦的身份与实力放在那里,他们的表态本身就是一种诚意——作为拥有领土的恶魔大公,巴尔可以称得上是恶魔的领袖,在路西法堕天前,但凡有巴尔参加的与天堂的战争,巴尔必然是恶魔一方的指挥者,由此便可见巴尔在地狱的地位。而利维坦在地狱的独行侠中的地位就如同巴尔在恶魔中的地位。 他们的态度便可以算得上是整个地狱的态度的风向标了。 所以在这二人表态后,原本还在犹豫的许多恶魔也随之做出了决定——他们虽然不知道叶英与沈砚究竟有多强,但是他们只要知道他们比他们强、而且对于他们而言十分强大的巴尔与利维坦也对路西法万分敬畏,这就足够了。 对于生长于地狱的生灵们而言慕强是一种与求生意志一样的本能,而臣服强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地狱臣服于强者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相反,倒是宁死不屈才是地狱中值得一提的新闻。不过当然,你不可能指望一群恶魔产生什么敬佩某人的气节的情绪,他们之所以对此津津乐道自然只是单纯的在看笑话,嗯,就是那种——看!那里有个大傻子!——或者与之类似的感觉。 当一众恶魔匍匐在他们的脚下,叶英轻笑一声,却迟迟没有回应。 许多恶魔的心头不由一跳,不知为何,他们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份预感下一秒便化作了现实。 巴尔在心生警兆时便不由抬头望去,只见沈砚对他露出了一抹充满了恶意的笑容:“吾从不相信满口谎言者,既然你们都愿意效忠吾王,那便用事实来证明吧。” 恶龙的低语宛如索命的咒语,不等察觉到问题的恶魔做出反抗,无数的锁链与巨柱陡然从地下升起将他们紧紧地锁在了立柱之上,原本一片肃穆的大厅瞬间变作了卖菜的集市,咒骂声、尖叫声、挣扎声不绝于耳。但无论是沈砚与叶英还是在场的堕天使们都恍若未闻一般微笑着注视着这一切,甚至可以看得出有几位堕天使的笑容愈加真挚。 而巴尔却并未与他人一般挣扎,事实上选择放弃挣扎的恶魔并不止他一个,但他们却都同样的面如死灰,因为他们都可以看得出那捆绑着他们的锁链虽然看上去平实无奇,却是最纯粹的黑暗凝实而成——凝结成固态的黑暗又岂是他们能够挣脱得了的?更何况那锁链不过是看着普通罢了,真正的强者都能够透过立柱与锁链上流转的黑雾看到其上细如米粒的繁复的咒文——那是地狱的契约。 当他们说出那句形同效忠于路西法的话时,契约便已经成立,他们便已经注定无法挣脱这些锁链了——巴尔只觉追悔莫及,失策!他还是将他们当作天使对待,却忘记了誓言绝不是可以轻易许下的,虽然两面三刀、朝令夕改绝对是恶魔的传统艺能,但是契约同样也是地狱生灵们的拿手好戏啊! 没能及时适应双方身份的转变使得他们不得不面对此时进退维谷的境地——若是他们恪守誓言或许会被路西法就此镇压封印,而他们若是撕毁契约反噬路西法……能不能承受得起毁约的代价暂且不论,单单是这份契约自带的封印之力便不是他们能够完好无损地挣脱的。 所以,在短暂的后悔后,包括巴尔在内的一众恶魔立刻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他们闭紧了嘴巴放弃了挣扎,任由锁链将他们捆绑在立柱上,然后宛如晒咸鱼一样被立柱带着一起晾在了宫殿门前。虽然在一众堕天使的围观之下,这种境地委实令他们感到有些难堪,但是很快这份难堪便不符存在了。 因为,他们看到了那些认不清局面企图反抗的恶魔的下场——漆黑的锁链瞬间化作了锋利的刀刃,一节节锁链开出一朵朵刃花,花瓣旋转着搅进了恶魔们的血肉之中,胆敢违背誓言的恶魔几乎除了心脏与大脑几乎瞬间便被刃花搅作了森森白骨,原本纷杂的咒骂声瞬间变成了此起彼伏地哀嚎与求饶。 然而他们的话语此时已然没有了任何作用,他们身后的立柱之上探出一只只狗头,将那些哀嚎着、求饶着的恶魔所残留的白骨与大脑一口一口吞噬殆尽,随之再度没入柱体之中,连带着立柱与锁链一滴血都没有留下地消失在了原地。 被绑在门前晒咸鱼的一众恶魔只觉背后一凉,大多忍不住挺了挺脊背,努力让自己离背后的立柱更远一些。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大力挣扎,毕竟,如果一不小心被误会成了反抗,他们可不想和那群被吞噬的恶魔一样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啪啪啪。”正当他们只觉额头冒汗、心里发寒之时,只听几声击掌声,循声望去只见沈砚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恭喜诸位通过了初步的考验。” 众恶魔只觉自己的额头上刻满了危字。而且,更让他们感到不安的是沈砚说的是“初步的考验”,也就是说,除了初步的考验外还有深入的考验、最终的考验等等。他们甚至怀疑这只恶龙或许已经准备好了一百万种折磨他们的办法。 但是就算知道又如何?即使他们被晾在殿前,但是敞开的殿门依旧可以让他们看到空旷华丽的大厅,他们可不敢忘记那里一分钟前还站着满满的恶魔,而现如今,已经至少有一半前来赴会的恶魔尸骨无存了。恶魔们只觉自己的肉似乎有些疼。 沈砚扫视过噤若寒蝉的恶魔们不由露出了一抹微笑:“很好,看来大家都已经对自己现在的定位有了一定的认识了,不过大家也不用太过紧张,就算是考验也是会给你们休息的时间的——就麻烦大家暂时这样冷静一下,你们可以自己想办法脱身的哦~只要不大逆不道地妄想挑战吾王的权威其他的行为都是可以被允许的——如果你们真的能够挣脱锁链,放你们自由也不是不可以。” 沈砚笑眯眯地说罢,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沈砚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颇有些遗憾地叹息道:“那,就这么说定了,阁下们可千万要努力哦,吾可是还等着挑选出足够的人才为吾王分忧呢。既然诸位那么害羞,那吾就不留在这里讨人嫌了,诸位,三天后再见了。” 三天!沈砚话音刚落很多恶魔的脸直接就绿了,他竟然还想把他们绑在这里三天?!被绑成这样就已经够丢人的了,如果再这么示众三天,还要被那些如今栖居在路西法的宫殿里的堕天使们进进出出地围观,恶魔们只觉得自己的面子里子似乎都在疯狂地离他们远去——理智逐渐脱笼…… “啊——”又一个动了歪心思而被吞噬的恶魔。 这让原本理智被怒火侵占的恶魔们瞬间又恢复了理智,不行,面子没有小命重要——不就是三天吗?只要能保命,别说是三天,就算是难念他们也不是不能忍。 沈砚在恐吓过殿外的恶魔们后也不多做停留,扭头便回了殿内,啪的一声,殿门紧闭,只留下一众背靠死亡威胁的恶魔被绑在殿前的一根根立柱上面面相觑。 坐以待毙肯定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总有那么几个好面子的恶魔即便冒着死亡的风险也要去尝试着挣脱束缚,毕竟,万一成功了呢?沈砚所代表的毕竟是身为堕天使的路西法,天使们的信誉一向很好,即使是堕天使也比地狱恶魔有良心得多,虽然沈砚和叶英刚刚坑了他们一波,但是,在地狱被坑只能说明自己技不如人怨不得别人,况且,万一路西法真的还有良心给他们留了一条生路呢? 总之,自由的诱惑是巨大的,而面对巨大的利益总有人愿意铤而走险。陆续的开始有恶魔尝试着挣脱束缚着自己的锁链,而当他们发现只要不去想推翻路西法之类的事情,尝试脱身的恶魔并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如此一来恶魔们的动作便渐渐大了起来。 就连巴尔在默默观察了一天一夜后也忍不住跟着尝试了起来——毕竟他也是地狱曾经的无冕之王这么被锁着他不要面子的吗?反抗的仪式感总是要有的,况且,就算失败了,至少他也努力过了,不是吗? 有人反抗自然也有人不反抗,尤其是如利维坦一般的独行侠,他们不去征服自己的领土与下属本身就是因为怕麻烦,而根据他们的观察,追随路西法显然要比反抗路西法简单得多。所以,虽然现在有些丢人,但利维坦还是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稍微变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便这般靠着柱子睡起了觉来。 当然,即使是不反抗的人能心宽到利维坦这种程度的也是少数,总之绝大多数的恶魔还是果断地选择了自救。不过,他们注定是要失望的,无论他们怎么努力漆黑的锁链依旧纹丝不动,直到三天后…… 恶龙带着令他们心底发毛的微笑走出殿门,用最轻快的语气说着让绝大多数恶魔痛苦欲绝的话语:“咦,竟然没有一个人成功吗?看来吾真是高估了你们啊。啧,虽然你们那么弱,但,听话也勉强算是一种优点吧。”说着只见沈砚挥了挥手,十数道立柱消失。 巴尔看着自己身上纹丝不动的锁链,再看被放了下来的利维坦瞬间便叫了起来:“为什么他们被放了我们还被绑着?!” 沈砚挑了挑眉笑道:“怎么?你们也想现在下来?可你们做事之前没有想过后果吗?虽然吾允许了你们自救,但,你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打扰了吾王的安静难道不应该付出代价吗?所以,作为惩罚,你们还要在这里绑上六天哦~” 明明沈砚的笑容称得上迷人,然而,在一众恶魔的眼中,此时的沈砚却显得无比面目可憎起来。 不过被放了下来的恶魔们对于这份安排倒是乐见其成,利维坦已是笑眯了眼,在与沈砚告别得到离开的允许后甚至不忘冲着巴尔挥了挥手,欠揍地告别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巴尔阁下。” 第189章 罪恶冠冕 十 不要问,问就是后悔。 巴尔只恨自己安逸的太久竟然在面对生死危机时竟然还抱有侥幸心理。 如果他之前乖乖被锁而不是看到其他人没有立刻受罚就天真的相信了沈砚的话试图挣脱契约的束缚的话,现在脱身的人中说不定就会有他的一席之地了。只不过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如果,更没有后悔药可卖。于是巴尔只能干瞪眼看着利维坦悠哉悠哉地从他面前晃过。 气,这就很气,但再气也只能憋着。瞥见一旁兴致勃勃地观察着他们的沈砚,巴尔硬生生扯出了一个狰狞的微笑:“不劳费心,我相信陛下一定不会伤害他忠诚的臣子的。” 利维坦险些笑呛着自己,信任?忠诚?这两个词哪里和恶魔沾边?这话从地狱第一大恶魔的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戏剧效果十足啊。虽然利维坦很是想留下看巴尔的笑话,但是,利维坦瞥了一眼巴尔身上的锁链,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忌惮,当即嗤笑一声不再多言,展翅便向传送阵飞去。 沈砚见被放出的恶魔或是其他的奇奇怪怪的地狱生物皆是火烧屁股一般逃离了这里,不由暗自撇了撇嘴,跑?你们跑得了吗?他之所以会放走一部分听话的不过是为了给那些刺头一些希望罢了,毕竟哀兵必胜可是老祖宗告诉他们的道理,他可不想因为将这些恶魔逼得太紧所以一不小心阴沟里翻船。 看到没有好戏可看的沈砚摇了摇头,却并未返回宫殿,而是望向被绑在立柱上的恶魔们,唇角再次扬起了一抹令恶魔胆寒的笑容:“对了,既然你们都已宣誓效忠吾王,那么你们的税收打算怎么交?” 唯死亡与税收不可逃避。这话虽然不是在任何地方都适用,但是现在,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恶魔们显然是没有资格拒绝沈砚的要求的,于是,有一个算一个,拥有领土的恶魔大公们挨个地交出了自己的领地,而独行侠们也不得不供出自己的老巢以供堕天使们去收缴税款。 虽然说谎是恶魔们与生俱来的本能,但是经历过之前的两场杀戮的恶魔们也不敢轻易试探沈砚的底线,更何况他们还要在这里被绑上六天,因此他们的供词虽然可能并不完整,却也没有一处假的地点——毕竟六天的时间足够堕天使们从地狱任何一个角落打一个来回,如果被查出他们供出的财产与他们的实力身份不符……恶魔们拒绝想象自己的下场。 硬生生从一众恶魔心头刮下一块肉来的沈砚笑眯眯地仿佛没有看到恶魔们如丧考妣的神色,每记下一处地点、得到一件信物便安排实力与之匹配的堕天使出发去收取他们的“战利品”。 别说是沈砚,就连恶魔们与堕天使们也并不觉得沈砚的做法有什么不对,毕竟恶魔们现在都相当于是他们的俘虏,在地狱别说只是收刮走战败者的一部分财产与权利,就算是将对方所有的一切都据为己有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能够保住一条性命对于这些恶魔们而言就已经可以谢天谢地了。 繁琐的询问与查验、整顿的过程暂且不论,总之当沈砚拿着长长长长的战利品清单神采奕奕地离开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巴尔忍不住靠在柱子上抬头望向天空中那颗与地狱十分不协调的银白色的晨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过去一天,还要这么熬五天,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过,让巴尔的心中勉强有些欣慰的是,与他一样伤钱又伤心的倒霉鬼还有七十一个——除了之前放走的那寥寥数个,现在整个地狱中还活着的高位恶魔一网打尽。 什么?你说还有没来参加典礼的恶魔?巴尔默默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露出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呵,他们这些来赴会的都这么惨了,那些连来都没来的恶魔——巴尔毫不怀疑他们现在已经连灰都找不到了。 这么一想,巴尔的心里突然就平衡了。嗯,至少到现在为止他的生命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 反正不管巴尔如何强行不亏,沈砚与叶英赚翻了这一点却是毫无疑问的。虽然因为人手不足、根基不稳等种种原因,他们并没有立刻就此接收恶魔们的势力范围,但是,堕天使们强势地出现在各大恶魔的领地代替各大恶魔大公征收纳贡,无疑宣示了路西法的主权,再加上近日,上位恶魔们一个接一个的死亡,整个地狱噤若寒蝉。 地狱之王路西法的威名已随之远播。 沈砚与叶英当然不会妄想将地狱改造成天堂,毕竟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恶魔们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的生存方式,他们的世界虽然野蛮原始,却也同样十分纯粹。强者制定规则,弱者臣服强者。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只需要保证自己足够强大就足以控制整个地狱。 这节省了沈砚与叶英大量的时间与精力,而在解除了后顾之忧后沈砚二人也不由开始烦恼他们的任务——壮大黑暗。或许这在常人看来简直不可理喻,但是从世界的角度来看,光暗的失衡甚至可能会造成世界的崩溃,这对这个世界上无论任何一方的生灵而言显然都是十分不友好的。 而事实上,这个世界的光暗早已失衡到了一定的地步,因为唯一的神明偏爱光明的缘故,光明的力量远远超出黑暗的势力——如果不是这一次叶英堕天时直接带走了天堂三分之一的天使,恐怕要不了多久天堂训练有素的天使的数量都将超过地狱野蛮生长的恶魔的数量,这就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了。 要知道,比起新生恶魔们低到发指的存活率,天使们几乎不存在夭折的可能,况且,恶魔们需要在一次次生死危机的关头摸索战斗的要义,而天堂的天师学院则在源源不断地为天使大军供应新鲜的血液。如此一来,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沈砚甚至怀疑,如果不是世界发出抗议使得上帝不得不舍弃叶英来填补黑暗的空缺,不久的将来,即使炽天使们不出手,庞大的天使大军说不定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踏平地狱——无他,委实只是因为双方的实力实在太过悬殊了而已。 而如果真到了那一天,那么恐怕这个世界的毁灭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那显然不是上帝与世界意志愿意看到的事情。于是,就有了路西菲尔的堕天,就有了沈砚与叶英的任务。 实际上,在路西菲尔堕天后,拥有了路西法的地狱虽然仍然无法与拥有上帝的天堂相媲美,但是光与暗的力量还是勉强达成了一种平衡,而沈砚的到来也同样加重了黑暗的筹码,使得天地间的光暗暂时维持了旗鼓相当的水准。 这或许是这个世界想要的,但对于沈砚与叶英而言这却是远远不够的。要知道,他们迟早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如果这个世界的光暗平衡仅靠他们两个个体的强大来维持的话那么他们一旦离开这个世界,它依旧会无可避免地划向毁灭的深渊,那显然是不符合任务要求的。 所以,沈砚与叶英不得不想尽办法壮大黑暗的力量,力求在他们离开后这个世界依旧可以维持最基本的平衡——努力的第一步自然就是规范地狱自身的规则,虽说野蛮生长才是恶魔们的本性但是沈砚一直坚信任何事情都需要有一个度,守序的邪恶显然要比混乱的邪恶要更长久也更稳定得多。 为此沈砚与叶英商议制定了一系列的规则——只有复仇为名义发动的战争才被允许,否则就要加收高昂的战争税收;诱人签署恶魔契约必须履行契约中的条款,依仗自身的实力可以承受来自普通人的反噬就肆无忌惮地毁约是绝对禁止的行为;交/合必须双方自愿,可以引诱到如果发现强制现象一律格杀…… 总之他们用涵盖方方面面、却又没有规定死的规则限制住了恶魔们的各种行为,又以堕天使们为核心建立起了稽查队,再加之被放回去后心有余悸的恶魔大公们的约束和叶英二人自身的威慑力,这份条例终归还是磕磕绊绊地在地狱实行了下去。 而条约的效果也是十分喜人的。在条约的约束下地狱的争端少了许多,恶魔们也学会了更多的用脑子去思考,而不是依赖本能去捕猎。他们的杀戮变得更具目的性、也更加的隐秘与危险。 虽然每每看到那些堪称凶残的场面沈砚依旧感到十分不适,但至少现在沈砚已经不需要担心出门一不小心就一脚踩进血泊里了。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受路西法的宫殿的刺激,恶魔们回去后也开始大肆的翻新宫殿。且不论华丽背后隐藏着多少黑暗与血腥,但地狱看起来已是不是那么令人望而生畏了。 而随着地狱的实力缓慢积累的同时,天堂与地狱之间的摩擦也并未停止,尼德霍格与路西法的名字也逐渐在人间与天堂传开。 而随之声名鹊起的还有一些随叶英堕天的天使们—— 地狱宰相别西卜,在地狱条约的推行中他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是一位武可单挑上位恶魔,文可总领地狱杂务的综合型人才; 懒惰之贝利亚,虽说是懒惰但在急缺人手的地狱贝利亚也是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用,如今坐镇堕天使大本营,是在沈砚、叶英出行时堕天使们的守护神; 愤怒之萨麦尔,堕天使大军的统帅,地狱之中但凡有不安分的恶魔几乎都化作了他的剑下亡魂,当然,偶尔有存活也不是因为他失手,而是因为对方认怂太快…… 总之,时间匆匆而过,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第190章 罪恶冠冕 十一 “不行!”沈砚一把推开面前堆积如山的公文抱头□□道:“阿英,这样下去不行啊!都过去那么久了情况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再这样下去,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脱身啊!” 叶英也是无奈,不过索性虽然他们是在办公但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倒也不必太计较沈砚的失态。但他还是忍不住伸手挡在桌沿与沈砚的额头之间,皱眉道:“小心撞了头。” 不过思及地狱的现状叶英也不由叹了一口气:“其实也不能说一点起色都没有吧,至少现在地狱之中确实是少了许多争斗,人数也越来越多了。”想起刚刚在地狱推行恶魔条约的那几年,即使是叶英也不由心有余悸,别看现在的公文也不少,但是比起那些年能够堆满一整间大厅的待办事项,现在的工作完全不值一提。 “可是那点改变比起地狱和天堂之间的实力差距根本就微不足道啊!”沈砚的哀嚎使得叶英也无力反驳,毕竟事实就是如此,虽然他们能够感受到黑暗势力的壮大,可是这份增长的力量,比起光暗之间的差距委实是微不足道的。而且……叶英也不由放下了手中的鹅毛笔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他们太缺人才了! 不同于天堂完整的人才培养机制,地狱的势力太过错综复杂,而且下位恶魔的智慧有限只能依赖于上级恶魔的指挥行动,而恶魔的晋级太过依靠运气,即使是他们想要有针对性的培养人才也难以找到足够的人员储备。而想要扩大诞生拥有智慧的中位恶魔的数量就必须大量催生下位恶魔,可下位恶魔的管理又会为他们带来庞大的工作量,如此一来这便成了一个无解的死局。 即使是沈砚与叶英研究了那么多年也没能找出破局的办法——没有办法,恶魔种族就是如此,就算他们能够靠自身的努力一点一点地潜移默化地改变这个种族,可这个时间可想而知绝对是他和沈砚无法接受的漫长。即使在千年的等待中沈砚回家的执念早已淡了许多,但是他的目标依旧未曾改变。 正当沈砚与叶英相对而叹,颇感头疼之时,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思绪:“陛下,阁下,别西卜大人派我来拿文件。” “进!”沈砚立刻从桌子上弹了起来正襟危坐道。 “是来拿玛门的领地扩张申请书的吧?已经批了,让别西卜派人去督建吧。”沈砚从面前的文件中抽出某份签署了他和叶英的名字的文件递给推门而入的恶魔,同时强调道:“这次派个机灵些的人去,别再让那些油嘴滑舌的恶魔给忽悠了,吾不要他们认为,吾只要吾认为!他们的审美实在是太糟糕了!告诉督建的堕天使务必一定必须要坚定自己的立场!” 说起这件事沈砚就不由感到一阵牙疼,自从新条约推行恶魔们的行事风格也从强取豪夺逐渐转变为了威逼利诱,而且处于沈砚的某种主观意识与引导,整个地狱的风格逐渐开始向奢靡的风格转变,然而不幸的是,野蛮生长的恶魔们显然并没有艺术鉴赏这门课。 于是这就导致无数想要跟风翻修自己的宫殿的恶魔在实际动手之后得到的却是充满了乡土风的乡下土豪别墅。金灿灿、毫无艺术感的华丽事物的堆积,即使他们使用的物品再怎么华贵,在这样滥用的堆积之下让沈砚一眼看过去也只剩下了辣眼睛的感觉。 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都是他们自己努力的结果,绝大多数恶魔对于他们的成果竟然还表示颇为满意——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巴尔的那座纯金打造能够亮瞎狗眼的金宫——不管巴尔在里面能不能睡得着觉,反正沈砚在看过一次后是再也没有接受过巴尔的晚宴邀请,无他,太伤眼了! 被逼无奈之下,沈砚只得责令别西卜抽调了一部分审美在线的堕天使专门组建了督建队,意图抢救一下恶魔们岌岌可危的审美,只不过——如现在所见的这般,效果似乎并不是那么好。 看着自己手里的这份文件,想起那一座座伤眼的宫殿,沈砚突然有一种反悔的冲动——如果他不批的话是不是就能够保护住他的眼睛了? 当然,沈砚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玛门已经是第三次申请了,作为近年来实力增长飞快、办事能力少有的靠谱的恶魔大公,玛门的工作能力也理应受到嘉奖,不过是一块领地而已,如果再不批的话,恐怕会引起一部分人的怨言了。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寄希望与督建队的堕天使们这一次能够立场坚定一些,再或者希望玛门的审美能够不要像其他人一样那么糟糕……沈砚“恋恋不舍”地将文件递给了来人,一抬头不由轻咦了一声:“欸?吾似乎从未见过你。” 面生的恶魔垂首恭敬道:“是,在下是新来的。” “不不不,你不仅是新来的。”沈砚打量了他片刻不由皱眉道:“中位以上的恶魔吾大多都记得,吾可以肯定吾从未见过你,你是新晋升的中位恶魔?”说着不等对方回答沈砚又自己摇头否认道:“不对,你已经摸到了上位的边缘,新晋升的中位恶魔不可能实力增长得那么快。” 沈砚越说语气越是激动,他觉得自己隐隐抓到了某个完成任务的关键。 那恶魔也被沈砚突然激动的情绪吓了一跳,不过看到一旁的叶英并没有劝阻的打算,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尬吹道:“阁下好眼力,在下确实不是由下位恶魔晋升上来的——在下生前是人类,死后化为恶魔便是中位恶魔。” “这样啊。”知晓原因后沈砚反而冷静了下来,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不过在那恶魔离开前沈砚突然问道:“你因为什么变成的恶魔?” 他沉默了片刻,方才回答道:“因为我杀了我的父母然后自杀。” 沈砚挑了挑眉却并未追问,只点了点头便放他离开了。 与此同时沈砚也想起了许多事情,比如七情六欲及其强烈且聪慧的人类其实是成为恶魔的天然预备役,再比如因为上帝的某些不可言说的精神洁癖想要上天堂的巨大的难度…… “陛下!我们去人间拐人吧!”沈砚突然拍案而起斗志满满地建议道。 叶英仔细的思考后对这一计划也颇为赞同——人类向来是潜力巨大的存在,而且,人类的人口基数并不逊色与恶魔与天使,即使转化率低一些看在人类惊人的潜力、远高于大部分恶魔的智慧以及骇人的进步速度上,这点小缺点也不是不可以容忍的。 况且,叶英也有预感,他们这次的任务完成的希望说不定就要落在人类身上了。 事实上如非必要,叶英与沈砚并不想让恶魔们去打搅人类的安宁。毕竟上一个世界人类的处境仍历历在目,作为人类即使是为了任务他们也不想昧着良心去残害自己的同胞。不过在上任之后通过观察沈砚与叶英也都放下了心来——虽然恶魔与天使针锋相对,但事实上恶魔们对人类委实没有太多的兴趣。 除了某些以情绪为食的恶魔会偏爱情感丰富的人类外,对于绝大多数的恶魔而言人类则更像是路边的一朵花、一棵草,并没有什么值得他们注意的地方,即使是对于偏好血食的恶魔们而言,精灵、龙族、魔兽等长生种的血液其实是远胜于人类的美味。 而且,他们发现,比起恶魔诱人堕落的说法,事实上绝大多数时候是人心的欲念召唤出了愿意与他们签订契约的恶魔,这才是真相。既然这些都是人类自己的选择,沈砚与叶英自然不会贸然干涉。一方面这是恶魔们的生存方式之一,另一方面……他们也不是什么圣父,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只要恶魔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那么这就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毕竟,他们不可能指望这个世界上全都是好人不是吗? 而且,就上帝那个龟毛的性格,上不了天堂的人不一定有罪,能够转化为恶魔的人类也并不一定就罪无可恕——即使是没有转化成恶魔的普通灵魂只要心有执念也不会消散,到时候即使无法充当外勤留在宫殿里帮忙处理政务也是好的啊!叶英觉得他的势力想要护住一些普通人类的灵魂也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况且,若是运气好,人类之中也不一定就没有能够转化成上位恶魔的存在,要知道,论人心之恶即使是恶魔也要退避三分。世无绝对之黑白,君不见就路西菲尔那种兢兢业业的忠犬都能被上帝斥之为傲慢,这人化恶魔其中的水可深着呢! 去人间拐人这个建议听上去似乎真的可行。不过…… 叶英好笑地敲了敲桌子,看着沈砚起身便想往外跑的背影似笑非笑:“阿砚是打算丢下我自己落跑吗?要知道,这些政务不处理完别西卜是绝对不会放我们走的。” 沈砚的背影一僵,半晌之后方才垂头丧气地坐回了原处:“啊!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决定了!我们这次不带回来足够的内政人才绝对不回地狱!” 叶英轻笑:“只要你别跟别西卜打起来我就没有意见。” 沈砚眼神死,不打起来?那是不可能的,自从他三番两次拐带叶英翘班逛地狱以来别西卜就把他列为了头号大敌,就差没有直接诅咒他了。虽然这次的理由正当,看在叶英的面子上别西卜多半会同意他们的出行要求,但是时间一久……沈砚仿佛已经看到了某位堕天使提剑追杀他的场面了。 唉,堕天使都是债啊! 沈砚咬牙切齿地捏着鹅毛笔狠狠地在新一份的申请书上划下两个单词——be rejected! 第191章 罪恶冠冕 十二 提起中世纪的欧洲绝大多数人会想起巍峨的城堡、恬静的乡村、英勇的骑士、美丽的公主…… 然而事实绝非想象中那么美好。当真正踏足其中后会发现,想象中繁华的城市堆满了粪便、恬静的村庄中尽是嚼舌的村妇、英勇的骑士眼高于顶贵族与平民之间的鸿沟巨大且难以逾越…… 简一言以蔽之,这里就是恶魔们的乐土。 由此可见一斑。 即使沈砚对于这个时代并没有抱有太多的幻想,但是当他真正看到这个世界的人类城池时沈砚与叶英不约而同地面色扭曲了一秒,旋即二人同时屏蔽了呼吸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天啊,这些人是没有嗅觉吗?”沈砚看着城墙边堆积如山的粪便只觉一阵恶心。 叶英也是面色发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建议道:“要不我们还是先去其他的地方转一转吧?” 虽然明知在这种社会条件下只有城市之中才更可能有他们想要寻找的人才,但是,在凝视了片刻那道城门半晌后,沈砚赞同道:“我觉得可以有——说不定那些贵族们的乡下庄园里会有我们想要找的人。” 说着二人对视一眼,旋即施法消失在了原地。 —————— 沈砚发誓他这辈子都不想靠近那些城市半步! 然而不幸的是他和叶英在这片大陆上游荡了整整小半个月,仍然没有找到几个合用的人——他们还是小看了上帝对这片土地的影响力,虽然天堂并不会接纳那么多不洁的灵魂,但是那并不妨碍世人传颂天堂的美好,弥赛亚化身耶稣行走世间之时终究还是收拢了一批狂信徒的。 在教廷一代代的不懈努力下,现如今教廷早已成为了这片土地上最大的权威。信仰上帝也早已成为了一种政/治正确,所有的异教徒都会被打为异端受人排斥,甚至遭受生命威胁。 其中尤以女巫们的处境最为艰难。 毕竟,比起多多少少对自身力量有所加成的吸血鬼、狼人、德鲁伊等比起人类更倾向于魔法生物的存在,巫师们即使拥有着奇妙的魔法但归根结底他们依旧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而已,这注定了他们一旦暴露就难以逃脱追捕,而巫师中女巫又比男巫的处境更加窘迫。 虽然一般来说女巫在魔法方面的天赋要强于男巫,但是不幸的是强大的力量同样意味着更加难以控制,而且比起男巫们大多其貌不扬的长相,女巫们的魔力很多时候是与她们的容貌挂钩的,越是强大的女巫就越是美丽——这使得她们愈加难以隐藏自己。 而且随着各地关于女巫的不利的传闻越来越多,女巫已经几乎成为了黑暗、邪恶的代名词——但,听到不远处举着火把行色匆匆的村民们念叨着什么烧死邪恶的女巫之类的话语,沈砚不由叹息道:“愚民啊!” 要知道在地狱主导的黑暗阵营中可从来没有女巫们的位置,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们生时所拥有的力量太过得天独厚,死后的女巫少有能够转化为恶魔或是其他魔法生物的,而未经转化的孱弱的女巫们大多连下位恶魔的对手都不是。 毕竟不可能要求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孩子一觉醒就能够打败一位战斗经验丰富的下位恶魔不是吗?所以,别看教廷将女巫们宣扬的那么危险,但事实上绝大多数女巫甚至连用魔法给自己生个火、倒杯水都做不到,偶尔一两个有特殊天赋的女巫在不断的压制本性后甚至连自家的羊能生几个崽都预言不准。 可见女巫之中有真才实学且具有危险性的实在太少太少,所以这也使得这片土地上绝大多数的女巫审判实际上不过是一场残忍的闹剧。 这一路行来沈砚他们救下的“女巫”就已经不下五指之数了,不过可惜的是,这些所谓的“女巫”中只有一个是真正的女巫,而且那个女孩也只会用她的言灵术给她的羊制造一片肥美的青草——而她要被烧死事实上也并非因为她的暴露,而是因为她的邻居嫉妒她的羊比自己家的肥,所以才借此来诬陷她,只不过或许连邻居自己也不知道她指正的就是一位真正的女巫。 当然,这位女巫着实有些太菜了。 而且女孩有点傻白甜,所以即使知道她是真的女巫沈砚与叶英也完全没有将她带回地狱的打算。性格比才能更重要,沈砚与叶英都是这么认为的。事实上他们也知道所要寻找的人才并不好找,想要辅佐他们甚至在他们离开地狱后依旧能够维持地狱的稳定的人才不仅要有强大的能力、惊人的智慧、坚定的原则还需要有某种黑暗的特质。 现在想来这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矛盾体,沈砚已经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开闸放一下洪,否则他怀疑自己和叶英即使找到别西卜提剑杀出地狱都找不到一个合格的人选…… 虽然心里想着各种有的没的,但沈砚二人的脚步还是一刻不停地跟在村民身后,毕竟既然已经碰上了他们总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女巫本就是稀缺资源,如果再因为一时偷懒错过了,那可是连哭都没有地方去哭啊! 而且,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沈砚与叶英也不由对视了一眼,这个魔力反应……看来这又是一位真正的女巫啊!不过……希望这位女巫小姐不要再像上一位小姐那样傻甜白才是,至少沈砚是不希望自己再空手而归了。 但是,还不等沈砚二人抵达目标地点,便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远处似有火光跃动,原本在他们的感应中明亮宛如灯塔一般的魔力瞬间衰弱下去,眨眼之间便化作了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的残烛。沈砚与叶英大吃一惊,旋即立刻全力向爆炸发生的方向飞奔而去。 这个世界是危险的,这份危险来自上帝、天使、恶魔乃至人类自身。所以,烧死女巫对于拯救世界其实根本无济于事、无足轻重甚至毫无影响。但她并不能改变人类的想法,正如她并不打算反抗人们要烧死她的决定一样,毕竟在她所看到的未来一样,任何的反抗都只会使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人类在残杀同类方面总是有着其他物种所没有的天赋。 但事实上,比起女巫这个称呼她更喜欢预言家这个说法,毕竟她虽然知道什么是魔力也能够感受到它,但作为一名自小长在村庄里的独居女士而言,她显然没有任何途径与方法学习所谓的巫术,她甚至连一只鸡都杀不死!她只是一个弱得可怜却有些天赋的预言家——可惜的是喜欢说实话的人总是遭人记恨。 预言家小姐觉得自己做过最疯狂的事情就是在自己的衬裙下藏满了□□,然后带着那些忘恩负义的村民与自以为是的虚伪的猎巫人一起下地狱!哦,当然,她或许下不了地狱,毕竟在她的预言中她可没有看到自己和地狱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包括其他的女巫们也是。地狱似乎也不愿意接收她们。 她一直认为自己的意识会终结于这轰轰烈烈的一炸,但,爆炸发生后,她发现也不知是魔力的缘故还是她被奸商骗了的缘故,她并没有当场死亡——从周围被炸死了的村民来看大概是第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过……她的预言中可没有这一条,预言家小姐苦中作乐地想到。这或许是她第一条不那么准确的预言,按道理来讲她本应该把它记录下来的,毕竟第一总是特别的,但很可惜,她现在似乎并没有那样的条件。 然而,正当她苦中作乐胡思乱想地聆听着死亡的脚步迫近时,她忽而听到一声惊叹:“哇!竟然还没有死啊!不错,这么强悍的生命力,正好是在地狱工作所需要的。” 艾格妮丝风子瞬时瞪大了自己已经失去了聚焦的瞳孔,努力地歪过头想要去看来人的模样——地狱?难道是恶魔?!这怎么可能?如果说没有立刻死亡只是她预言中的小疏漏的话,那么少看了这个人的存在绝对是她的预言中绝不可能出现的巨大的谬误! 一个不存在于命运之中的变数?艾格妮丝风子努力地想要去看清那个让她的预言失效的存在的模样,只可惜,沉重的伤势使得她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便陷入到了黑沉的昏迷之中。不过失去意识前,她听到另一个同样存在于他的预言之中的声音:“合不合适工作只有试过才知道,我们还是先救人吧。” ……………… 被从必死的结局中被救下来的艾格妮丝风子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竟然会出现那么大的纰漏——地狱之王路西法、恶龙公爵尼德霍格。明明是两个能够改变整个世界的人物可是在她从前的预言中他们却仿佛是失踪了一样——而这一切一直到她被他们救下之后才发生改变。 如果不是她现在面前坐着的是一位堕天使、一位深渊恶龙,艾格妮丝风子一定会高呼上帝,没办法,毕竟这一切实在是太像是上帝开的一个大大的玩笑了。 从她遇到这二位以来,就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一样,她的预言能力虽然依旧,但是在某些事情上她所看到的未来却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就好像未来一千多年后的女人卸了妆一样,虽然预言还是那个预言,可是有些东西却已然变得面目全非了,不过那些还都太遥远,虽然这两位救下了她,但也只是用强大的言灵术为她强行续命而已,她如果想要活到一千年后就必须在言灵失效前努力把自己转变成魔法生物——如果是之前她或许会拒绝。 但是当她发现自己的预言也并非一成不变的后,艾格妮丝风子突然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她倒是想要看看,这两位存在究竟能够让他的预言偏差出去多远,不过在此之前…… 艾格妮丝风子收起自己手中的水晶灵摆,与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的两位对视着,郑重地宣布道:“如果你们想要达成你们的目的你们可以向北去,去卡梅洛特,在那里你们将会得到你们想要的。” 第192章 罪恶冠冕 十三 “……你确定你的预言很准?”听到风子的预言后沈砚的内心是拒绝的。如非必要他是不想再靠近这个世界的城市的,毕竟那日城墙外的景象实在是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风子沉默地凝视了他两秒,旋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放心,你担心的问题并不会发生,卡梅洛特的尤瑟王不仅厌恶魔法而且排斥教廷,卡梅洛特会定期清理,肯定不会出现你想象中的画面的。” 沈砚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过他立刻又反应了过来:“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如果风子只是劝说他前往卡梅洛特还可以用会察言观色来解释,可是,她准确地点明他在担忧的东西就有点可怕了。 风子扬了扬下巴,骄傲道:“不然你以为我的预言是假的吗?” 沈砚不由一愣,暗自琢磨起来,这位女巫似乎有真本事啊。 不过接下来风子的话却是令沈砚石化。只见风子扯了扯缠在手上的白水晶,不屑地撇了撇嘴:“如果不是看到你们不相信我我才懒得用这种累赘呢,劣质水晶,全是杂质,影响预言精度。” 沈砚不由哑然,倒是叶英好笑道:“这可都是你自己的水晶。” 风子理不直气也壮:“我当然知道啊!可我买它是因为好看啊。我预言才用不到这种东西呢,任何道具都比不了女巫自身的魔力来得更加纯粹。” “但想要做出精准的预言对女巫本身的灵性直觉与魔力都有很高的要求。”叶英一针见血。 风子轻笑:“那是别的女巫的烦恼,迄今为止我还没有遇到过我的灵性直觉与魔力无法占卜的事情。” 沈砚与叶英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反驳,虽然他们不知道他们在这个世界的身份究竟是一种什么性质,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行为举止并不受这个世界的命运的限制,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风子依旧可以预言他们的行为足以证明她的预言天赋的强大。 看来他们这次捡到宝了,沈砚与眼中都不由流露出一抹兴奋的神色。 一个拥有预言能力的女巫,即使后来的掌权者再怎么平庸只要肯听话做出的决定总不会太差。一定要把风子留在地狱!沈砚与叶英默契地想着。 —————— 出于对风子的预言的信任,也出于存在着那么一点点验证的心思,沈砚一行出发赶赴卡梅洛特。 由于风子是人类的缘故他们选择了比较稳妥的行进方式——骑马。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风子在沈砚与叶英的指导下一点一点地融合着黑暗的力量,也在逐渐完成着由人类向恶魔转化的过程——风子是有成为恶魔的潜质的,因为她最后被处以火刑并非没有丝毫怨恨与愤慨,以愤怒为根基,再辅以她通过藏匿□□所杀死的猎巫人、村民所产生的罪。经过叶英的亲口承认与黑暗力量的日夜浸染之下,风子正在逐步稳定地完成着这一转化过程。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黑暗的力量在融入风子的体内时虽然使她残破的身体逐渐修复并具备了恶魔的特性,但是她作为女巫的魔力却并没有消失,而是在黑暗不断的浸染之下渐渐转化成了黑暗属性的魔力。这份魔力比之她之前的魔力更加难以控制且具有天然的杀伤性。 魔力控制对于风子自然不成问题,用沈砚的话来说她就是注定伟大的女巫,即使是狂暴的黑暗魔力到了风子面前也会变得异常温驯,沈砚怀疑风子的精神力甚至有可能不逊色于他与叶英。 而且,随手一击,不过是单纯的魔力攻击就使得路边的树干被腐蚀出了一个窟窿,风子对此发现不仅啧啧称奇而且乐此不疲,如果不是沈砚再三提醒她小心被别人看到被人举报,恐怕风子走在路上也要时不时地试验一下她的新能力。即便如此,这几天下来一路上遭了她的毒手的树木就已经不下二十颗了,也谓是命途多舛了。 “如果我当时就有这样的能力才不会那么傻乎乎地跟他们同归于尽呢。”风子如是感慨道。能活着谁会想死?即使因为预言使她失去了很多对未知生活的乐趣,但是看着那些愚民演滑稽剧也是挺好的。但事实上,她的预言使她感到绝望,无论她如何自救没有自保能力的她总会遇到更糟糕的局面,所以她才会做出那样称得上是慷慨赴死的决定。 但谁又能够看出她大步走上火刑架时心中的绝望呢? 不过,好在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微微抬高兜帽的帽檐,望向不远处卡梅洛特的城门,又看了一眼身旁看到卡梅洛特后明显眼前一亮的沈砚二人,风子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微笑,未来,已经不一样了。 —————— 亚瑟发现他的朋友兼男仆梅林最近似乎有一些秘密的小烦恼。作为一个体贴的朋友兼上司,亚瑟原本是不想戳破自己的朋友的小心思的,当然如果他向他寻求帮助他也绝对不会吝啬自己的帮助的。 但是,亚瑟很快发现,他似乎不应该放纵梅林的小心思,尤其是当梅林差点将抹布当成洗脸的毛巾递给他时,亚瑟终于忍不住拍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问道:“看清楚你手里是什么!梅林,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总是魂不守舍的?” “没!我没事!”梅林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同时将自己手中的作案工具藏在了身后,然后不等亚瑟再问,他便已经撒腿向门外跑去:“啊!我突然想起来盖亚斯让我帮他去买新鲜的药材,我要立刻赶过去才行,不然等下市场上的药材都不新鲜了。” “欸?!”亚瑟一时失察,只能看着某个人一阵风似地冲出了房间。亚瑟摸不清头脑地挠了挠头,无奈地自言自语着:“搞什么?不过是问一下而已,跑那么快做什么?梅林和莫甘娜最近怎么都怪怪的?”话虽如此说,不过亚瑟本就不是什么细腻敏感的性格,所以他不过是随口念叨了两句便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亚瑟倒是忘得痛快,可是另一边一路跑出城堡的梅林却是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被吓地跳出来了。经过一路狂奔已经冷静了下来的梅林也懊恼地发现自己方才的表现实在是太激烈了,完全已经是不打自招的程度!梅林简直快要被自己蠢哭了,但是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回去再重来一遍,虽然他可以抹掉亚瑟的记忆,可是如非必要,梅林也不想对自己的朋友使用那样的魔法。 而且,真要说起来的话,他这段时间所烦恼的事情也与魔法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想到那件让他纠结地好几天都睡不着觉的事情,梅林忍不住长叹一声——谁能够想到最最厌恶魔法的尤瑟王的养女莫甘娜公主竟然是一位女巫呢?或者,更准确地说,她是一位正在觉醒的女巫。 事实上女巫的魔力虽然是天生的,但是她们是否能够感知到自己的魔力并运用也是需要时机的,而这一过程就称之为觉醒,女巫的觉醒并不可控,而且一旦开始便无法逆转,也就是说,虽然莫甘娜现在还不是一位真正的女巫,但她迟早会是。 如果莫甘娜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梅林或许会为自己多了一位同伴而开心雀跃,然后建议她立刻远离卡梅洛特。然而不幸的是,莫甘娜不仅生活在使用魔法者就要被判处绞刑的卡梅洛特,还是卡梅洛特的公主——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刚刚觉醒并不稳定的力量。 如果不是那天去帮亚瑟送东西偶然发现莫甘娜房里藏起来的破碎的花瓶上残存的魔力梅林或许也还没有发现莫甘娜的小秘密。但是出于保护自己与莫甘娜的原因,梅林并没有贸然与莫甘娜接触,而是悄悄地查阅着资料,并且思考着如何帮助莫甘娜渡过这一艰难的时期。 因为梅林从书中得知,女巫们最初觉醒时的力量是非常不稳定的,经常不自觉地用上自己的魔力,而在卡梅洛特,无论是故意还是无意,莫甘娜的能力一旦暴露等待她的就会是绞刑——梅林丝毫不敢高估尤瑟王的温情,毕竟这位王一旦涉及到魔法的事情就仿佛是失去了理智一样,梅林并不觉得他会对莫甘娜网开一面。 而由莫甘娜的表现来看她显然也并不信任尤瑟王,或者说,她谁都不信任。 所以梅林纠结的自然不是要不要替莫甘娜遮掩的问题,而是他究竟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亚瑟。因为比起尤瑟王面对魔法时的酷烈,亚瑟面对魔法的态度明显要温和许多,他甚至愿意帮助他救助莫德雷德——但同样不可否认的一点是,亚瑟的态度似乎没有一个定性,时常今天还对魔法颇为容忍,第二天便对魔法深恶痛绝。 这也是梅林一直不敢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亚瑟,同时也是现在不敢将莫甘娜的能力告诉亚瑟的原因。 可是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亚瑟知道了莫甘娜的身份并且愿意帮助她隐瞒的话,那么莫甘娜的日子就一定可以好过许多,毕竟作为卡梅洛特的王子,亚瑟的权力还是非常之大的。他所能做的注定比他这个男仆多得多。 但,如果要将这一切告诉亚瑟的话不仅莫甘娜会暴露,梅林觉得,如果他不打算说出自己的身份的话,他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莫甘娜是女巫——可是,如果让亚瑟发现了他一直在欺骗他的话……那可真是太糟糕了!梅林根本无法想象那样的场面。 正当梅林像游魂一样游荡在街上,烦恼着自己究竟应不应该将这件事情告诉亚瑟时,只觉肩膀一痛,梅林连退两步,一抬头只见面前站着一名身着斗篷的女士,梅林立刻意识到自己撞到人了。 他顾不上自己撞得发麻的肩膀,涨红了脸连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想事情太投入没有看路一不小心撞到了您,实在太对不起了。” 只听斗篷下传来一道分辨不清年龄的女声,只听她轻笑道:“你确实是没有看路,但是可不是你撞到了我哦,艾默瑞斯阁下。” 第193章 罪恶冠冕 十四 “没有听错哦,是我主动等在这里在等您来撞我的哦~艾-默-瑞-斯阁下。” 艾默瑞斯,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梅林的人生中是从莫德雷德的口中说出来的,在那之后梅林才知道,艾默瑞斯,那是属于梅林安布罗斯的另一个名字,一个铭刻在他的灵魂之上的真名。 不过比起艾默瑞斯,他还是更喜欢梅林安布罗斯这个名字,毕竟即使它听起来再怎么平凡,那也是他的母亲为他取的名字,他以此为傲。 但是现在重要的并不是他叫什么名字的问题,梅林连忙拉回自己飘飞的思绪,警惕地观察着面前的女人——宽大的兜帽投下大片的阴影模糊了女人的面容更不要说去观察她的神态了,即使是在斗篷的遮掩下也依稀可以看出女性美好的曲线,袍袖中隐约露出的手指没有茧子的痕迹——这是一个方方面面都像极了女巫的女人。 不,或者更准确地说,她就是一名真正的女巫! 能够读出他灵魂上的真名的人并不多,亲近自然的德鲁伊、得天独厚的预言者、魔力强大的巫师或魔法师……但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拥有着魔力,而且魔力绝对不弱! 梅林不由认真地思考起对方找上自己的目的——之前莫德雷德找到他是为了自救、关押在地下的龙找到他是为了重获自由……虽然梅林也希望自己能够交换秘密的同伴,但是很显然,事实告诉他,能够识破他的伪装并主动找上他的人必然是有所求的。 不过,好在梅林也可以感受得到这名女巫对他并没有敌意。否则只怕梅林现在就要转身逃跑了——他只是一个初学的魔法师,他可不觉得自己能够打得过一位可以独自在外行走的女巫——在梅林看来在这种局势下还敢孤身在大陆上游荡甚至敢来卡梅洛特的女巫必然是有着傲人的实力的。毕竟,没实力还敢乱跑的女巫早就已经死光了。 心中权衡不定的梅林并没有发现,当他忙着在心中权衡利弊时,风子的略微抬高的兜帽下露出半张笑弯了嘴角的面庞。 梅林很快想通了——既然对方没有敌意那么就算她是有求于她也不是没法谈,再说了,一位强大的女巫如果铁了心要对付他,那他绝对会疲于应对的。他现在都已经险些要被亚瑟看出破绽来了,梅林并不希望在这种时候有其他的事情牵扯自己的精力。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她是一名女巫啊!一名强大的、成熟的女巫!也就是说她有着丰富的经验知道如何帮助女巫成长,如果她愿意教授莫甘娜,那么莫甘娜觉醒的这段日子绝对可以轻松许多。 梅林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不过那都是以后才能够实行的事情了,毕竟在那之前他必须保证对方是可信的,否则,他被坑了倒是无所谓,如果连累了莫甘娜他可是后悔都来不及。 梅林眼睛一转,心中已是有了计较,但是还不等他出言试探风子,便突然发现一旁似乎有两个路人看似在挑拣摊位上的药材,实则目光却是不断地往他们这边瞄,吓得梅林当即不敢多想,拉起风子便向城堡跑去:“你先跟我来!” —————— 沈砚苦恼地叹了一口气,压了压自己的帽檐,望着梅林拉着风子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道:“你说他觉得他能够跑得过谁?” 叶英闻言不由轻笑:“要求不要那么严格吧?他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好吧,相对于他们而言梅林现在确实只是个孩子而已。不过话虽这么说,但他们总不能这么干看着梅林把他们好不容易才招揽到的女巫小姐带走,而且……风子的能力他们是知道的,沈砚觉得风子应该不会做出毫无理由的事情。不过……艾默瑞斯?沈砚不由略微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呢? 沈砚一边思索着,一边隐匿了身形,与叶英一同隐身跟上了梅林二人。 梅林可不敢带着风子到处乱跑,而且,城堡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不过好在作为亚瑟的贴身男仆,梅林还是有一些面子的,守在角门处的守卫见他们手拉着手只随意警告了两句便将他们放了进去,同时还不忘挤眉弄眼地调侃道:“啊,你也到了能够体会到爱情的美妙的年龄了吗?” 不过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警告道:“带她去你的房间可以,但是如果被人发现她在城堡里乱跑的话,我可不会承认是我放你们进去的,就算是你也救不了她的。” 梅林胡乱点了点头,便拉着人跑了。若是平常他一定会为守卫的调侃感到害羞,但是今天的事情发展实在太超出他的预料了,他现在思绪混乱,并没有那么多的心思用来害羞。 梅林将风子带回了他和盖尤斯居住的房间——作为卡梅洛特最好的宫廷药师,盖尤斯的房间还是颇具规模的,只不过因为其中一部分被盖尤斯改造成了制药室,此外其他的地方还总是堆放着许许多多的药材与书籍,这才使得房间显得颇为紧促且混乱。不过,无论怎么说,这么大一间房子藏下梅林和风子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它甚至还能再藏下叶英和沈砚。不过当梅林贼头贼脑地四面查探过,然后锁上房门,又将风子拉进了他的房间锁上门后,沈砚与叶英就不得不各自张开翅膀飞上了房顶——没办法,梅林的房间本就是盖尤斯专门隔出来的小隔间,虽然不显逼仄但面积确实不大,而且还被梅林用各种各样的书堆满,再加上梅林和风子二人。 如果不飞起来的话,即使以沈砚与叶英的身手也实在无法保证自己不会碰到任何东西引起梅林的注意。 不过一路跟来,看到外间琳琅满目的制药器材以及之前经过的城堡大门,沈砚眉间的纹路不由又加深了几分——那份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了,难道他应该认识这个被风子拦下的男孩?可是……提到卡梅洛特他所能想到的也只有亚瑟王与圆桌骑士而已,哦,当然,还有梅林大法师。 只不过……这个世界的尤瑟王那么厌恶魔法,亚瑟也是名正言顺的王子,这个世界的亚瑟王真的能跟随梅林大法师学习吗?沈砚觉得这个可能性有点低到可怜。 但是下一秒,梅林说出的话便让沈砚大吃一惊——“既然你来找我那么肯定知道我的名字,但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既然要合作,互通姓名是最根本的礼貌吧?而且……比起艾默瑞斯我还是更喜欢梅林安布罗斯这个名字,以后麻烦请叫我梅林。” 即使跑了那么远的路风子也丝毫没有狼狈慌乱的迹象,只见她放下兜帽拢了拢自己的长发,微笑道:“很高兴认识您,梅林阁下,我叫艾格尼斯风子,是一名预言家。当然,同时也是一位女巫,如果您想为莫甘娜公主挑选一位导师的话那么请允许我毛遂自荐。虽然并不像您想象中那么擅长魔法,但是论起魔力的控制,我还是有几分心得的。” 梅林脸色大变,吓得不由后退一步,一下子便撞在了床沿上跌坐在床边:“等,等等!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会读心术?” 梅林是不会读心术的,毕竟与其说读心术是魔法倒不如说它更像是一种天赋,显而易见的是梅林并没有那种天赋,否则的话他也不需要那么纠结地猜测、试探亚瑟对待魔法的态度了。在一个会读心术的女巫面前人几乎是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的,梅林现在不由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引狼入室了。毕竟双方的段位看起来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然而看到梅林慌乱的模样的风子不由轻笑,随即摇头道:“很遗憾,虽然我也想尝试一下读心的趣味,但很可惜我似乎并没有那种天赋——我说过,我是一名预言家,我的能力就是预言,至于我为什么能够知道这些,当然是因为我看到咯~” 预言……同样是极为稀少的天赋,梅林唯一接触过的预言者就是某只被关在卡梅洛特城堡下的龙,所以在听过风子的解释后梅林想了想,便也接受了风子的解释。毕竟……莫甘娜既然已经开始觉醒,成为女巫是必然的事情,既然风子是预言家那么能够看到莫甘娜成为女巫后的画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年少天真的梅林如今尚且不知风子的预言究竟是多么的出色。 但是这些都并不妨碍梅林的决定,如果说之前梅林还在担心莫甘娜而考虑要不要合作的话,那么现在这份顾虑已经不重要了。而且如果莫甘娜能够拥有一位老师的话学习控制魔力确实能够轻松许多——从来都是自学魔法的梅林由衷地如此想到。不过在真正确立合作之前,梅林还是忍不住问道:“可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你真的那么好心远道而来就为了帮助我们?” 风子挑眉:“当然不是。不过有目的的不是我,而是另外两位而已,但是,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他们的目的不是卡梅洛特、不是亚瑟也不是莫甘娜,而是你——他们十分欣赏你的才能。” “我?”梅林惊讶地指向自己,不解道:“我能够有什么才能?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仆而已。而且……你说的那两位又是什么人?能够收服你这么强大的女巫的人,应该用不到我这种半吊子的魔法师的帮助吧?” “既然那两位选中你,那么你自然有超乎常人的才能,关于他们的身份……”风子微微一笑望向梅林身后:“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们呢?” 梅林猛地一回头,只见半空中浮现的两道人影吓得一下子又从床上跌坐到了地上:“你、你、你,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第194章 罪恶冠冕 十五 梅林惊吓的表情着实取悦了沈砚,只见他收拢龙翼落回地面笑着说道:“我我我,我们一直都在啊~” 沈砚倒是还有闲心和梅林开玩笑,可梅林现在却是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可是见过[世界上最后一只龙]基哈拉的人,自然不难认出沈砚背后的龙翼,而叶英身后舒展开来的六翼更是人尽皆知的天使羽翼。况且,就算梅林再见识短浅,光是那黑漆漆的颜色与沉重的威压便足以令他意识到,这两个家伙,绝非善类! 梅林已然顾不得与风子计较她坑他的事情了,虽然他同样能够感受到沈砚与叶英对他毫无恶意,可是这已经不是他们有没有恶意的事情了!那纯粹的黑暗、沉重的威压,这两个人的存在就带给他浓重的危险感,梅林甚至有一种预感——若是这两个人真的有什么恶意,恐怕整个卡梅洛特都有可能因他们而覆灭。 沈砚倒是有心捉弄梅林,毕竟这么可爱的孩子在他的人生中可是少有遇到,不过看出了梅林已经快要被吓厥过去的事实的叶英连忙制止了他,严肃却温和地对梅林正色道:“梅林,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也不知是因为叶英天生具有亲和力,还是因为叶英说这话时的表情符合了梅林一贯对地狱生物的想象,总之经过一阵手忙脚乱地忙碌后,四人终于一一落座,梅林也终于冷静了下来,而此时他也知道了在此的四人的身份。哦,其实更准确地说,在座的完全意义上的人类应该只有他一个吧?想到这里梅林的心情不由万分复杂。 风子的身份倒还好说,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巫预言家,发现风子没有欺骗他时梅林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毕竟没有人会喜欢被骗。但是沈砚与叶英的身份却是令他直到如今都有些恍惚——地狱之王、堕天使之王路西法,深渊恶龙、黑王尼德霍格。 梅林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样的才能竟然能够被这样的大人物看入眼。但是,无论他们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注意到了他,反正面对这样的两位“大人物”梅林是万万不敢拒绝他们的要求的——不就是死后去地狱任职吗?去就去!反正教廷那么到处捕捉女巫、抵制魔法,他怎么想也不可能上天堂,既然如此,去地狱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才怪!正常人谁会愿意死后前往地狱啊!就算去不了天堂直接去转世也是可以的啊! 可是他不敢拒绝啊!如果他答应了下来他付出的代价不过是死后前往地狱,而且有叶英与沈砚两位大佬在他的处境总不会太糟糕,而如果他拒绝了他们的要求,鬼知道他们会不会恼羞成怒怒而动手——到时候卡梅洛特能不能保得下来还都是另一说呢!如果因为他而连累了亚瑟、莫甘娜、盖尤斯、格温……那他肯定恨不得自杀谢罪! 所以就在梅林苦着脸在沈砚给出的契约上龇牙咧嘴地咬破手指签上自己的名字后,风子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吐槽道:“你快省省心吧,你担心的那些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梅林本来就哭丧着的脸瞬间便又垮了三分,声音里甚至都带上了哭腔:“你都看出来了你还说不可能发生?!” 风子的白眼几乎都要飞上天了:“这根本不是预言好不好?分明是你自己把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我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梅林的声音一噎,不由尴尬地偷眼去瞧沈砚二人的表情——他之前看着他们的神色似乎挺正常的,他的心思真的有那么明显吗?他们该不会也看出来了吧? 梅林的目光刚一投去便直直对上了沈砚喜悦地连金色的竖瞳都冒出来的眼睛,只见来自深渊的恶龙冲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锋锐的牙齿:“放心,我们没有那么小气。” 梅林瞬时打了个寒颤,但转瞬又理解出了沈砚的潜台词——这就是说他们也都知道他刚刚在盘算些什么了?!梅林瞬间涨红了脸,天啊!当着别人的面腹诽别人还被人发现了,他真的好想去天堂死一死! 不过旋即梅林又想到了一件事情——如果连这都可以忍耐的话,那么,沈砚与叶英的脾气似乎真的很好——这样的脾气真的能够统领地狱吗?即使梅林只是一个男仆,但是跟随亚瑟的这段时间也足以让他了解到作为一名王者所应该拥有的最基本的条件,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威严,可是,这位地狱之王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威严…… 梅林这次学乖了,虽然眼睛依旧滴溜溜地乱转,但是至少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诚实不会再让人一眼看破了。沈砚撇了撇嘴,倒也无心深究梅林都在想些什么,毕竟地狱的契约都签了,难道还能跑了他不成? 由于契约中专门添加有不得恶意干涉他生前的生活的条款,所以事实上当契约签订后,梅林自己也是松了一口气的。随后,梅林与风子就开始就如何将风子推荐给莫甘娜做老师讨论了起来。不过……当梅林与风子敲定好一应事宜一转头看到沈砚二人时,他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了僵。 沈砚对此倒是不甚在意,毕竟地狱的名声在那里摆着,如果梅林真的欢迎他们,那他才是该好好警惕一番才是。 “额……二位还有什么事情吗?”梅林迟疑地问道。 沈砚微微一笑,探手一抓便从虚空之中摸出了一把长剑,帅气地挽了个剑花,与此同时身上华丽的长袍也变作了一身骑士轻甲:“卡梅洛特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不知在下这位护送学者游历大陆的骑士有没有荣幸在这里暂居一段时间呢?” 叶英虽然看出梅林并不希望他们留下,但是如果这是沈砚的希望的话…… 不等梅林给出回答,叶英也已摇身一变,化作了一名一身书卷气的学者——儒雅的气质、俊美的容貌看起来似乎还颇似那么回事。这样的叶英看得梅林心中一阵不适应——这样的人真的会是地狱之王吗?! 不过,下一秒,沈砚的一个动作却是令梅林立刻打消了这一想法。只见沈砚摸着下巴看着叶英沉吟了两秒,旋即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只单片金丝眼镜戴在了叶英的鼻梁上,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配饰,但给人的感觉立刻就不一样了——虽然同样是儒雅,但是不知为何,这样的叶英却又偏偏给人一种隐晦的危险感。 梅林说不出这种感觉的由来,便只能将之归结为叶英本身气质如此。 但是梅林很快便转开了自己的视线,没办法,叶英与沈砚的存在对他的精神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他害怕自己在那么看下去会忍不住尖叫着让他们离开卡梅洛特——挑衅强者,那可不是什么好事。虽然梅林素有不畏强权的大无畏精神,但是,他还没有头铁到随便去挑衅地狱之王这种级别的敌人——不,应该说就算是挑衅了估计也只有他自己单方面认为他是敌人吧? 毕竟……梅林瞥了一眼窗边若无旁人地讨论着卡梅洛特的二人,梅林心中不得不无力的承认,对于这两位而言,他们这些人类恐怕和蝼蚁并没有太多的区别吧?梅林不敢反抗他们的决定,只得认命地决定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注意这两位的行踪,免得一不小心这两位就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到那时他恐怕就要提前去地狱报道了。 心中有了决断,梅林的心态就逐渐放平了下来,甚至还有了闲心思考一些有的没的,隐约察觉到了沈砚与叶英好说话的本质的梅林本能地直接询问道:“对了,尼德霍格殿下,您知道卡梅洛特地下囚禁的巨龙吗?” 其实话一出口,梅林就已经后悔了,尼德霍格可也是龙啊!即使传说中的巨龙大多独居,可是谁知道巨龙会不会护短呢?如果被他知道基哈拉是被囚禁在卡梅洛特的…… 梅林还没来得及脑补完,便只听沈砚嗤笑道:“收起你脑子里失礼的猜测——吾可不会为了它报复什么的,而且……谁告诉你吾和它是同一个种族的?不过是一个亚龙种罢了,也敢自衬巨龙,真是可笑!至于什么世界上最后一只龙更是无稽之谈——它如果说它是世界上最后一只亚龙说不定还有些可信度,至于其他的说法……” 沈砚摇了摇头,只道:“你听过便是了,别信它胡说八道。” “亚龙?”梅林不由愣了一下,他想不到基哈拉那么可怕、庞大的龙类竟然还只是亚龙种,不过……“那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的龙了?那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见过他们呢?”梅林不由好奇地追问道。基哈拉说他是驭龙者,梅林虽然十分有自知之明的并没有这种野心,但威风凛凛的龙骑士谁不好奇与向往呢? 而且,听说风子作为普通人类时身体也并不怎么强壮,但是被叶英二人转化为恶魔后身体素质就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而且,据说这还远不是极限。梅林心中也不由有些暗戳戳地幻想,说不定日后哪一天他就能做龙骑士了呢?那岂不是威风极了?只怕亚瑟也要羡慕死他了吧? 不过这份幻想下一秒就被沈砚敲得粉碎——“当然有其他的龙!连这些亚龙都能苟延残喘,真正的巨龙怎么可能会死?不过见不到也很正常,自从弥赛亚降世以来龙族、精灵还有其他的魔法生物们都渐渐将自己隐藏了起来,现在龙族们大多居住在龙岛上,就算偶有没有回去的也大多在自己的巢穴里沉睡。龙族的巢穴一向隐秘,没人找得到也是理所当然。” 沈砚看到梅林失望的神色,心中一动,不由无语道:“你该不会是想去做巨龙的龙骑士吧?别做梦了!那些所谓的驭龙者根本就不可能驾驭得了巨龙——巨龙中的黄金龙和白银龙可是能够与六翼炽天使比肩的存在。就凭人来也想收服他们?我看你们还是做梦来得快些。” 梅林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拒绝承认自己方才确实有那么想过,旋即转移话题道:“既然二位想在卡梅洛特暂住,那要不要我为您二位找个落脚的地方?我来卡梅洛特也有一段时间了,由我帮忙介绍的话还可以省一部分钱呢!” 沈砚与叶英闻言都不由失笑,替他们省钱?这种话也只有梅林说得出来,不过,虽然他转移话题的手段十分拙劣,但沈砚与叶英还是欣然应允,毕竟,有便宜不占?那可不符合他们出身地狱的人设啊! 与此同时,训练场上已经一上午没有看到梅林的身影的亚瑟:“……哪有这种一跑就一上午不见人影的贴身男仆?等梅林回来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金发的小王子自言自语道。 第195章 罪恶冠冕 十六 卡梅洛特的王宫最近十分热闹——先是有一位女士自荐成为莫甘娜公主的宫廷教师,再是因为年龄太大辞职准备回乡养老的宫廷首席学者向尤瑟王推荐了一位年轻却学识渊博的东方学者暂代他的职务,最后则是那位神秘的东方学者身边寸步不离地跟随着的银甲骑士。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每一座城市进出的人员基本上都是有定数的,即使不是熟人也是每年固定会见上几次的游商,真正毫无规律的游荡于各地的不是出门游历的学者与骑士就是无恶不作的强盗。所以,一连到来三位新面孔,这件事情足以让卡梅洛特的居民们津津乐道上许久。 作为卡梅洛特的主人尤瑟王对于这件事是乐见其成的,毕竟这三位来到这个国家的新居民中无论哪一个都可以称得上是杰出的人才——即使是他最初几乎没有考虑就打算拒绝的艾格妮丝风子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位极为出色的女性,她完全有资格成为莫甘娜的老师。 当然,最初说服他录用风子的当然不是所谓的学识,而是她所说的一段话——“莫甘娜公主也快要到出嫁的年龄了,除非您不想让她出嫁,否则她总是要学习嫁到其他的国家后作为卡梅洛特的代表她应该如何维护卡梅洛特的尊严与荣誉。这些本应该由她的母亲教授她,但据我所知您并没有王后,所以,我想她一定需要一位老师教给她这些作为一个公主、一名王后理应知道的事情。” 虽说尤瑟王暂时还没有考虑过莫甘娜的婚姻问题,但是他也无法否认——风子说服了他。 虽然外人并不知晓,但尤瑟王自己心里清楚,莫甘娜是他的亲生女儿,作为一个父亲,即使尤瑟王再怎么严苛他也是会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让莫甘娜成为一名能够代表卡梅洛特的荣耀的公主、乃至王后,这是尤瑟王无法拒绝的诱惑。于是,风子借此成功成为了莫甘娜的老师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取得了莫甘娜的信任。 莫甘娜很喜欢她的这位老师,她自信、张扬,虽然偶尔有些神经质,但那并不影响她的优秀。莫甘娜从来到这座城堡起就学会了无数的宫廷礼仪,在许多人眼里她已经是一位合格的公主了,然而只有莫甘娜自己知道,作为尤瑟王的养女她是惶恐不安的,她总觉得自己不够名正言顺,那些礼仪不过是她用来武装自己的武器罢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艾格妮丝老师教会了她如何找回自己的自信——莫甘娜甚至觉得自己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不是被尤瑟王收养,而是遇到了风子。 更让莫甘娜感到惊喜的是——风子不仅是一名充满智慧的女性,同时还是一名强大的女巫!在一次“偶然”中被撞破了魔力失控,然后互通了秘密的莫甘娜与风子的感情急速升温,以至于现在就连亚瑟在莫甘娜心中的地位遇到风子也需要顺带着往后排了。 而对于格温而言,无论是新来的艾格妮丝女士还是路西弗先生,再或者是尼德霍格阁下她都很有好感——毕竟谁会不喜欢一位温柔自信的女性、一位博学英俊的学者、一名神秘强大的骑士呢? 相比于喜不自胜的尤瑟王等人,梅林的心情就要复杂上许多了,毕竟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风子三人的身份的!如果说最初不过是迫于强权的妥协,每日相处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加以警惕与提防,那么……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梅林也不得不承认,如果遗忘掉那么那些吓人的身份的话,那么无论是平易近人的路西法还是乐于助人的尼德霍格都是十分值得结交的朋友。 上帝啊!他竟然用平易近人和乐于助人来形容地狱之王与深渊恶龙!梅林有时候宁愿相信这些不过是他们伪装出来欺骗世人的面具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竟然真的那么奇幻。毕竟,连地狱的恶魔都开始做好事了,这个世界真的还好吗? 当然,这只是梅林自己的想法而已,如果沈砚会读心,那么他一定会告诉梅林,他真的是想得太多了——他们之所以这么友好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这样做对他们有利罢了,现在他们之间那么和谐不过是因为直到现阶段为之他们都可以达成双赢。但是如果哪一天他们成为了敌人的话,沈砚对付他们的手段同样可以恶毒到令人不敢置信。 毕竟,作为一个成年人,沈砚早就知道一个道理——这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对与错,有的不过是各自不同的立场与利益罢了。这句话虽然有些偏颇,但对于现在作为恶魔一方的他们而言,却是再合适不过的。 而除却对沈砚三人的到来十分欢迎的卡梅洛特众人与喜忧参半的梅林外,在卡梅洛特中还有一个人对于他们的到来并不欢迎——那就是亚瑟。 亚瑟想不明白新来的三个家伙为什么那么受欢迎,艾格妮丝女士暂且不论,毕竟作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计较这些委实太失风度,但,那个新来的宫廷学者和那个连脸都不敢露的骑士究竟有哪里值得他们那么吹捧? 当然,亚瑟并不是嫉妒他们,他只是看不惯而已!其中他最看不惯的当属那个叫做尼德霍格的家伙——虽然他更敬重强者,但不可否认知识有时也是一种力量,而作为被尤瑟王认可的学者,路西弗的能力自然是无可挑剔的,所以他纵使并不喜欢这种“柔弱”的学者,也仅仅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而已。 但,尼德霍格不同。原本除了战争时期之外,卡梅洛特的骑士训练一直是由亚瑟负责的,可是现在却突然多了一位不受他辖制的骑士,更令人气愤的是这个家伙还特别特立独行——不仅从不参加他们的骑士训练,还每天穿着那副银色铠甲四处走动,甚至为了保持神秘连面甲都从来不打开! 这份神秘不仅赚足了卡梅洛特的姑娘们的目光,同时也吸足了卡梅洛特的骑士们的仇恨,毕竟对于十几、二十几岁的男孩子来说,能够吸引到多少异性的目光确实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那对他们而言甚至和决斗是否胜利一样重要!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亚瑟愤怒的一点,毕竟他暂时还没有谈恋爱或是结婚的想法,女孩子的关注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的男仆!他的朋友!他的梅林!最近竟然也关注他们胜过关注他! 别认为他没有发现梅林那个家伙最近总是心不在焉,而且每次一见到他们不论现场有什么人他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向他们身上投去,这就让亚瑟十分气愤了,他的人竟然关注别人胜过关注自己——他难道是想舍弃他另谋高就吗?虽然他还未付诸实施,但这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 虽然按理来说就算是报复他也应该报复身为主事人的叶英,但是谁让叶英现在扮演地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呢?亚瑟思来想去,决定将这比账一起算在了沈砚头上,毕竟谁让他喜欢装逼拉仇恨还是个能打的骑士呢? 所以,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后终于被亚瑟找到了机会——“你就是那个新来的骑士?”原本在训练场是训练的亚瑟远远看到沈砚自远处经过,立刻带人将他拦了下来。 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敌意沈砚不由一愣,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在卡梅洛特的人气应该不错的啊?怎么还会被人拦路寻仇呢?沈砚定睛一看,看到面前的亚瑟不由恍然大悟,哦,是小魔法师家的幼狮终于忍不住伸爪子了。啧啧,他还认为他能够再多坚持一段时间呢,没想到这就忍不住了? 不过,不管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反正沈砚是半点不怕就是了,毕竟,你见过哪只巨龙会惧怕对他伸爪子的小猫咪的?恕他直言,他躺着让他们砍他们都破不了防——当然他也不会那么做就是了,毕竟那样太拉仇恨了,而且会暴露出他与普通人的不同。所以,沈砚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只见他微微垂首行了个骑士礼,即使手中还抱着一堆羊皮卷也无损他的挺拔与风度——“回亚瑟殿下,正是在下,不知您拦下在下可是有何吩咐?” 纵使亚瑟早就想好了要找茬此时面对沈砚如此恭敬的态度也一时难以发作。不过,亚瑟也只是沉默了两秒,旋即若无其事地正色道:“近来听闻阁下剑技不凡,特来请教!” 沈砚闻言不由似笑非笑,剑技不凡确实不错,但,这个听闻嘛,恐怕就有不小的水分了。沈砚倒是不介意教训一下现在还一身臭毛病的小王子,但是……“先生刚刚让我将这些资料送过去,恐怕……” “没关系,我让他们帮你送过去。”沈砚话音未落就被亚瑟打断,随即亚瑟一个眼神便立刻有人上前想要接过沈砚手中的书卷。 不过沈砚脚步一错,让开那人的手,旋即轻笑道:“好吧,既然殿下那么有诚意,那我们就立刻开始吧——快点开始也好早些结束,我还要去给先生送东西呢。” 亚瑟闻言顿时气红了脸,他什么意思?这是笃定了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打败他了吗? 看着沈砚漫不经心地慢悠悠地拔出佩剑,亚瑟脑海中某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断,拔出剑便向沈砚冲去,四下传来一片惊呼声。 第196章 罪恶冠冕 十七 “铮——” “哐啷!” 整座训练场前一片寂静。亚瑟更是目瞪口呆地看看自己面前的剑锋,又扭头看看不远处躺在地上的长剑,整个人都是一副失了魂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众人也皆是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丝毫声音。虽然他们都知道平日的训练中他们都有意想让,所以亚瑟的剑技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厉害,但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亚瑟竟然会败得那么快啊!一招!仅仅一招就挑飞了含怒出手的亚瑟的剑!这般实力换了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上前,恐怕都是一样的结果。 原来他不仅派头大,实力也确实强啊!骑士们的世界有些时候还是十分单纯的,对于他们而言一位强大而具备着良好的品格的骑士就是值得他们敬重的存在,虽然还没有相处过并不清楚沈砚的品性,但是仅从实力而言,沈砚是绝对配得上他们的尊重的。 还沉浸在自己的失败之中的亚瑟并不知道他手下的骑士已然背叛了组织。 而沈砚已然挽剑回鞘,认真地扶了扶怀中其实一点都没有乱的书卷,一板一眼地垂首向亚瑟行礼道:“如果殿下没有其他的事情,那在下便先去送东西了。”说完沈砚等待了两秒,见亚瑟丝毫没有从呆怔中回神的迹象当即也不再浪费时间,当即向四周围观的骑士们略微颔首示意后便抱着书卷施施然地离开了。 原本聚在一起看热闹的骑士们见当事人都走了一个了,不敢去触亚瑟的霉头的骑士们当即四散开来,各自训练去了——他们可不敢继续留在原地围观,如果一不小心被亚瑟王子认为他们是在看他的笑话,那他们可就惨了!虽然亚瑟并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但是亚瑟作为骑士训练的负责人,只是稍微加重一些训练量恐怕就够他们吃苦头的了! 他们可不想招惹这位颇有些骄纵之气的小王子。 —————— 等到亚瑟终于回过神来时,四周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其他的骑士们都已经回到训练场上作训,甚至原本还会不时瞥向他的目光在他开始动作后也都已经收了回去再不敢乱看。 如果是之前的亚瑟他或许还会为这一情况感到开心与暗喜,毕竟那么尴尬的时候能够少被几个人围观就少被几个人围观,这可是他的黑历史——如有可能他甚至希望他们都忘记刚刚发生过的事情才好——然而这些都只是他从前的想法而已。 亚瑟沉默地捡起了自己的佩剑,不悲不怒,冷静地宣布了训练结束就地解散后,他便步履平缓地离开了训练场,看起来甚至有些不像他。结束训练的一众骑士们也忍不住偷偷讨论了几句尼德霍格是不是把亚瑟王子给刺激到了的话题。 然而正当他们热衷于猜测这场失利对于亚瑟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甚至于兴致勃勃地打了赌时,亚瑟自己却是清楚——他确实是变了。不过却不是因为这场失败,而是因为一些记忆——姑且算是记忆吧,只不过这些记忆中有一些是还未发生过的事情。 这份当他的佩剑脱手时涌入他的脑海的记忆其实并不完整,与其说是他未来的记忆,倒不如说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未来片段,有他戴上王冠的场景、有莫甘娜仇视他的目光、还有他四处征战的场面……当然,其中最多的还是他与梅林相处的点点滴滴——看得出来梅林在他日后的生活中占据了十分重要的地位。 但是,这都不是让他此时如此沉默的元凶。 而是因为,在这些零碎的记忆中最清晰、最让他感同身受的场景不是其他,正是他身死时的场景——垂死挣扎却不得解脱、濒临死亡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糟糕了。 他讨厌失控的感觉,而当死亡临近,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那使得亚瑟宁愿当场暴毙也不愿那样感受着生命的流逝。直到亚瑟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亚瑟的耳边还似乎回荡着梅林的哭泣声——当然,以他与梅林的关系他哭得再怎么激烈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如果角色对调,他也会那么做。 所以,比起梅林悲伤的表现亚瑟更在意的是他四周悬浮飞舞起来的各种摆设——那一定是魔法的力量!不等亚瑟对梅林的身份产生猜测,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以及梅林手脚利落地一挥手便变回了原样的帐篷使得亚瑟不得不放弃了所有侥幸的猜测——梅林确实是一名男巫,而且还不是一位刚刚觉醒的男巫。 能够将魔法运用地那么精准的男巫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出来的。在结合他们初遇时他那总是恰到好处的躲闪以及他自己差到极点的运气,亚瑟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梅林欺骗了他,他从来都是一名男巫,一名会偷偷使用魔法、依照卡梅洛特的法律应该被绞死的男巫! 亚瑟不由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事实上不仅是梅林参不透亚瑟对魔法的看法,亚瑟自己对魔法的感情也极为复杂。 一方面,亚瑟自小便被尤瑟王灌输着敌视魔法的想法,另一方面亚瑟并不觉得只要使用魔法就应该是死罪——那惩罚委实有些太严重了。只要不用魔法作恶,亚瑟一向主张将他们驱逐离开卡梅洛特就可以了。 然而,这是面对陌生人时的标准,虽然亚瑟与梅林现在相识时间还算不上长,但他们之前的感情绝不淡薄,对于亚瑟而言梅林是第一个不因他王子的身份而纵容他的人,同时也是唯一一个愿意对他说实话的朋友。 所以亚瑟是绝对舍不得将梅林驱逐出卡梅洛特的——即使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并不足以加深他与梅林之间的感情,他也依旧狠不下心——梅林于他,总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意义的。而且,看到记忆里梅林抱着他的尸体痛哭的场景,亚瑟怎么也升不起仇视的想法。 想起记忆中的自己似乎直到死都不知道梅林会魔法,亚瑟纠结了一会儿之后便决定暂时将这件事情搁置,既然梅林能够隐藏那么久就证明他并没有用魔法做出损害卡梅洛特的事情,否则他肯定会抓出他这个幕后真凶,而既然梅林没有伤害他、伤害卡梅洛特的想法,那他就暂时装作不知道好了……反正,记忆里他一直不知道也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 只要他装作不知道,他和梅林之间就不会闹翻。不过,掠过梅林的问题后,亚瑟也不由为另一个问题感到头疼——莫甘娜竟然会仇视他?亚瑟觉得这件事简直荒谬绝伦!虽然莫甘娜只是尤瑟王的养女,可是莫甘娜与亚瑟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随着年龄渐大,有了性别意识后的亚瑟有意与莫甘娜疏远了三分,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都视对方为亲人啊! 他将莫甘娜当作自己的亲姐姐,莫甘娜也向来是将他当作亲弟弟来疼爱的。可是……那些记忆中莫甘娜仇视他的目光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亚瑟冥思苦想了许久,想要从零碎的记忆中找到些许线索,但是,事与愿违,不知是凑巧了还是他自己也糊里糊涂的缘故,记忆中虽然有不少他们敌对的场面,可就是没有他们为什么敌对的原因。 苦思无果亚瑟只能放弃从记忆中寻找答案,不过,亚瑟心中已是有了计较,女人嘛,能够影响她对家人的态度的人并不多,其中尤以她的丈夫最为关键,只不过亚瑟似乎并未从记忆中找到莫甘娜成婚的画面,于是他只能退求其次——她的朋友。如果不是丈夫的话那么很可能就是她的朋友影响了她的决定。 不过即便是再好的朋友,能够影响她对家人的态度这一点便足以令亚瑟感到不安,因为,这样的手段与其说是她的那位现在还没有出现的朋友魅力惊人,倒不如说更像是魔法的作用。 亚瑟想着不由暗自咬牙,这就是他不讨厌魔法却也顺从尤瑟王将巫师驱逐出境的原因——那些能够影响人的思想的魔法实在太可怕了!如果连自己的决定是否出自自己的本意都无法肯定,那活在世上与一个傀儡又有什么区别?这样一想起来,亚瑟对于梅林的容忍度不由又提升了一个档次——虽然梅林也曾用魔法捉弄过他,但他最多制造点意外让他摔一跤而已,那些迷惑人的神志的魔法他从来不会用在他的身上。 想着亚瑟的神色不由放缓了少许,不过旋即他又不由皱起了眉头来——艾格妮丝风子、尼德霍格、路西弗,这些名字在他的记忆中竟然连一丝一毫存在的迹象都没有,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在他记忆中的那一世他们根本不存在于他的人生之中,要么就是他得到的这些记忆有哪里被修改过,否则即使他的记忆再零碎也不可能那么恰到好处的忘掉别人——而且还是整整三个人!这根本就不现实!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他们的身份与来历绝对与魔法脱不了关系! 亚瑟一边捋着杂乱的记忆一边胡思乱想了许多,正当他在心里给风子、沈砚、叶英、莫德雷德、基哈拉等等似乎与魔法有关的生物进行危险排序时,只听梅林推门而入,打断了他的思考——他记忆中的少年皱着眉头关切地问道:“亚瑟,我听说你今天提前回来了好久,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帮你把盖尤斯叫过来吗?” 亚瑟望着梅林忙碌地帮他捡拾着地上胡乱扔下甲衣不由微微失神,梅林…… 第197章 罪恶冠冕 十八 梅林发现亚瑟最近总是有些怪怪的,之前亚瑟看尼德霍格不顺眼总是谋划着上前挑衅,他虽然无奈却并不担忧,因为这段时日的相处已经足以让他认定尼德霍格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了。然而,这几日亚瑟的表现却是令梅林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究竟有没有出错了。 因为,自他跟在亚瑟身边开始就从未见过他如此懈怠骑士训练——不仅每日的晨练不去了,便连例行的切磋比武也不再过问。自从与尼德霍格一战后他便总是呆愣地坐在一处,偷偷地盯着其他人看,从梅林到莫甘娜,再从尼德霍格到艾格妮丝,就连那些当日围观了沈砚与亚瑟的比试的骑士们都不免有些暗自犯嘀咕——比试的时候也没将碰到头啊,怎么就把亚瑟打傻了呢? 当然,这种话肯定没有人敢往外说的,而且比起这种一听就不靠谱的解释,如今宫廷内比较认可的说法是因为沈砚胜得太过干脆利落,所以亚瑟受不住打击这才一时反应过来而已。 对于这件事尤瑟王倒是很看得开,用他的话来说,如果亚瑟连这点打击都承受不起那他就不是他的儿子、卡梅洛特的王子、整个卡梅洛特未来的王了。所以,尤瑟王只是安排了盖尤斯为亚瑟检查了一下,确定他的身体并没有不妥之处后便撒手不管了。 不过,尤瑟王虽是放开了手,梅林却是怎么也放心不下。虽然无论是他还是盖尤斯对于魔法都有一定的了解,可是如果对手是尼德霍格的话梅林的心里就有点没底了,他担心尼德霍格违背契约悄悄对亚瑟下了什么暗手,所以他总是忍不住一再追问亚瑟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哪里有违和感,并且想尽办法地暗示亚瑟警惕魔法、小心尼德霍格和路西弗。 然而梅林的询问得到的回答注定是否定的。而且,总是在绞尽脑汁思索着自己究竟有什么疏漏之处的梅林并没有注意到,每次当他询问或是暗示时,总是木着脸的亚瑟嘴角时常微不可察地抽搐两下。 亚瑟这几日之所以总是不在状态倒不是因为他还在纠结与梅林的魔法、莫甘娜的仇视再或是沈砚二人的身份。而是因为这几天他的大脑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开关,总是时不时地浮现出一些过去他没有注意到的或者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有些是他的记忆,有些的视角却仿佛是上帝在旁观一场滑稽戏…… 呵,可不就是一场滑稽戏吗?亚瑟再次敷衍地打发走了梅林,旋即忍不住一头扑倒在了床上,将脸埋在被子里,发出无声的嘶吼,眼中的泪水也是止不住地向下流——那个他到底是有多蠢才能那么多年都没有发现梅林会魔法?! 是的,亚瑟现在完全不想承认他脑海中的那些记忆是属于他自己的,即使那人与他样貌一样、身份一样、性格一样他也绝不承认那种蠢货就是他!毕竟,从他现在所看到的这些来看,梅林曾经不止一次用魔法帮助过他和卡梅洛特,而他却总是天真地将之归结为自己的实力或是其他人的帮助,却从来没有想到过梅林——只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梅林总是那个连剑都拿不稳的乡下小子。 而更让亚瑟为之羞愧的是,如果没有这一番奇遇,他甚至很可能会向着那份记忆中的那个蠢货发展——过分傲慢、盲目自信、自以为是……亚瑟甚至怀疑自己究竟是如何承担起卡梅洛特的国王的责任的,如果没有梅林和骑士们的帮助,仅凭他自己的任性,只怕…… 随着记忆一点点完善,当亚瑟得知卡梅洛特在他死后不久就分崩离析时他真的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即使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的任性就已经使卡梅洛特展现出了衰落的预兆,只是另一个他被长久以来的成功与胜利蒙蔽了眼睛,所以,无论是他自己的死亡还是卡梅洛特的灭亡,这两件原本在亚瑟眼中完全无法接受的事情,此时他也能平静以待了。 毕竟旁观者清,从一个局外人他看得清清楚楚,会走到那一步不过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罢了,如果没有梅林的辅佐卡梅洛特恐怕连他死亡那日都撑不到就已经在他手中崩毁了。亚瑟此时已经顾不上去思考沈砚等人的身份了,因为对于他而言显然是梅林与莫甘娜更重要一些,至于格温…… 说实话,亚瑟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他当初究竟是怎么看上格温的?不过,现在再追究这些似乎已经不重要了,既然他们从彼此那里都得不到他们想要的爱情,那么还是做保持距离得好。 而想起记忆中梅林一次次暗中帮助他的场景,亚瑟愧疚的同时心中也是一片柔软,虽然莫德雷德是杀死他的凶手,但是,当初救出莫德雷德本来就有他自己的一份,况且梅林的存在足以证明并不是所有魔法都是坏的,它们明明可以被用在更有用的地方! 终于接收并捋清了来自另一个自己的记忆,亚瑟也再次陷入了沉思——即使知道了这些他又该怎么做才能避免其中的悲剧发生呢? 这显然是一个非常迫切且尖锐的问题。 而且,令亚瑟不得不在意的是,无论是他与格温之间的婚姻、还是梅林一次又一次恰到好处地骗过所有人、再或者是那些一步步推动着他不断向前的意外事件,这些单看或许不觉,可若是合在一起再看,这一切后面就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不断地推着他们前行。反倒是这一次他得到的这些记忆,似乎是源于某种不知名的意外。 不同于那些如同上帝视角一般的记忆,死亡后的那部分的记忆反倒是以他自己的视角呈现在他的记忆中的——梅林抱着他乘船抵达了阿瓦隆,他被放入精美的水晶棺中,鲜花簇拥,容貌不改,宛如生人。梅林为他扶正王冠,然后守在他的棺前陷入了沉睡。 他看到,那些湖中女妖将沉睡的梅林送入黑棺,用魔法沉入地下,再将胜利誓约之剑放入他的体内,那种灼烧灵魂的痛苦令他第一次意识到,湖中女妖似乎也并不可信,所谓的胜利誓约之剑所象征地或许并非胜利而是终焉。 亚瑟不由皱眉沉思,她们那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没有湖中女妖的帮助,记忆中的那个亚瑟远不能达到那般令人艳羡的成就,可是就算他达成了那样的成就,她们也从未向他索取过任何的报酬,还在他即将抵达巅峰时将他送到了死亡的河畔。亚瑟想不明白,她们的这番做法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亚瑟冥思许久,却是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的决定——他要直接去找那些湖中女妖问清楚。 虽然在亚瑟的记忆中,无论梅林、莫德雷德再或是基哈拉似乎都能够预知一部分的未来,但是他有一种不知名的直觉告诉他,唯有湖中女妖才知道完整的真相,而他想要知道真相。 虽然他依旧敬畏死亡,但是亚瑟此时却已不再恐惧了。比起死亡他更不希望看到事情走到他记忆中的那一幕——他与莫甘娜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他不想与她反目成仇,更不希望因为他们的争执而使卡梅洛特灭亡;他深爱着他的兄弟、他的梅林,他不愿有一日他随他沉眠却遭人算计生死未卜。 和这些比起来,不过是他自己可能面对死亡的境地,似乎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诚实、公正、灵魂,他虽被称为骑士王,但事实上他的许多作为都违背了骑士精神,而且,即使重来一遍亚瑟也无法保证自己就能够做到这些,不过,他想,或许他至少可以做到牺牲与英勇。 如是想着亚瑟已然穿好了全套的铠甲,佩上宝剑,戴上头盔,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一言不发地策马出城。 当他止步下马,眼中的火焰略微冷却时,他已然来到了湖中女妖栖居的湖泊。 伴随着亚瑟缓步迈入湖中,原本其貌不扬的湖面上缓缓浮现出点点星光,即使是白日也将整片湖泊衬托得宛如仙境,湖水一点一点地漫上他的胸口,亚瑟也感到他的身体也在一点一点的变轻,他知道这并不是因为水的浮力,而是他的灵魂正在受到阿瓦隆的召唤想要脱离他的身体,摆脱了身体的束缚,灵魂自然轻如鸿毛。 然而,正如亚瑟所料,当他刚看到阿瓦隆的入口时,只觉身体忽而一沉,平静的湖面陡然掀起一道巨浪,将他拍上了岸,一切的异象陡然消失,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但亚瑟的脸上却是不由露出了笑容:“薇薇安,既然出来了不打算与我见上一面吗?你们迟早也要来见我的吧。” 整座森林寂静了片刻,一道闪烁的光点自湖中升起,空冥的女声宛如直接映入心湖一般在亚瑟的耳边响起:“亚瑟,现在还不到时间,你应该离开这里。” 亚瑟克制住自己想要依言离去的冲动,冷笑道:“不是时候?那你们可以告诉我什么时间才是时候吗?” 湖中女妖们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的魔法竟然会失效,湖面上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然而就在此时,亚瑟忽而听到身后的树林中传来一阵树叶悉索的声音,随即一道嗤笑声响起:“她们不敢说,我来替她们告诉你——现在不是时候,自然是要等你成为亚瑟王、失去石中剑的时候才是你们正式相见的时候。” 亚瑟惊讶的转头只见梅林、沈砚、叶英和风子四人结伴自他身后的树林中行来,然而不等他询问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时,便听到湖中女妖高声尖叫道:“路西法?尼德霍格!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第198章 罪恶冠冕 十九 路西法?尼德霍格?不待亚瑟深思某个名字的特殊含义,便只听一阵风啸声,一道短促的尖叫,方才失声惊呼的湖中女妖便已被沈砚拖到了近前,一手扼住她的咽喉,手掌略微收紧,任凭她青紫着脸色挣扎亦只冷笑道:“谁给你的勇气直呼吾王的姓名?” “对、对不起。”湖中女妖挣扎着认错道,但,即便如此沈砚也一直看着她临近窒息才终于大发慈悲松开了她。 原本墨色的眼瞳不知何时已然变作了金色的竖瞳,非人的威压扑面而来:“认清你的身份。” “是。”无论是被威胁的湖中女妖还是躲在湖中围观的女妖都被这一番扫视吓得瑟瑟发抖,惶惶然地抱作一团,似乎这样就能保护住她们自己一样。但谁都知道,那不过是徒劳的心理安慰罢了。 不过,湖中女妖们是老实了,可这里还有一个不老实的——亚瑟看着沈砚非人的眼瞳与他身后看似低调实则更为矜傲的叶英皱眉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砚还未答话,梅林便已是吓得扑上前去抱住亚瑟,用身体挡在几人中间,一边讪笑着一边使劲将亚瑟拖远,同时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陛下、阁下,亚瑟他不了解情况,您别生气,交给我、交给我来处理就好。我会跟他解释清楚的!” 沈砚挑了挑眉,正欲发难却被叶英抬手拦了下来:“无妨,解释清楚就好,不过……时间有限,长话短说。” “是!”梅林如蒙大赦立刻拉起亚瑟便一步蹿进了一旁的树林里与他耳语起来。 瞥了一眼正头碰着头说悄悄话的梅林与亚瑟,沈砚无奈地跟叶英抱怨道:“你拦我做什么?” 叶英也是无奈:“你总是吓唬他们做什么?” 沈砚撇了撇嘴,却也是认真解释道:“是为了磨磨他们的性子。”事实上在见到梅林不久后他就已经大致明白了这座城市里即将发生的故事,虽然当初看剧的时候他也是气得不轻什么都没记住,但是两位主角的搞事能力和莽撞的性格可是令他记忆犹新。 毕竟无论是梅林还是亚瑟都丝毫没有传说中的大魔法师与传说中的永恒之王的风范,委实是反差太大,令沈砚恨铁不成钢。尤其这还是在前面有一位亚历山大大帝做对比的前提下——沈砚能够忍住没有每天打卡一样收拾亚瑟就已经是因为身份所限所以颇为克制的结果了。 亏他还想过可以将亚瑟与梅林一起拐回地狱,但是,这段时间看来,亚瑟简直就是朽木不可雕!如果不是梅林显然待他感情深厚的话,沈砚真得恨不得把他一脚踹给天堂,毕竟敌人的猪队友也是他们的神队友嘛,这么一想似乎也不亏。 不过这种骚操作当然只是想想而已,因为如果他们想要留下梅林显然无法踹开亚瑟,而且……就算亚瑟再怎么榆木疙瘩,万一呢?多少也是名传千古的永恒之王,这要是万一开了窍岂不是便宜了天堂?所以,沈砚这才起了磋磨他们的想法,毕竟玉不琢不成器,秉承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沈砚打算坚定地实行自己的打磨计划。 沈砚不过粗粗提了一句,看着他的神色叶英便已然猜到了他的心思,叶英好笑地拍了拍自家好友的臂甲,低声提醒道:“你还没发现亚瑟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沈砚略微一愣,旋即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亚瑟细细打量起来——虽然人还是那个人,甚至因为全身湿透的缘故显得有些狼狈,但是,仔细来看的话亚瑟那原本花架子胜过实用的站姿此时却时刻保持着能够随时拔剑的姿态。眉宇之间虽仍带三分傲气,但是稚气却不知何时已然消散,当他专注地注视着梅林时眼中一片沉静,早已褪去了他想要打磨的浮躁。 沈砚一时沉默了下来,这确实是他疏忽了,不过,他也可以确定的是——直到他昨天偶遇亚瑟时他显然都还没有完全褪去那些特质,现在的亚瑟就仿佛一朝顿悟洗去铅华一般,虽然这仍说不上令人满意,但是对比起从前的他而言完全可以说是开了窍。 是什么能让一个人一夜之间发生那么大的变化呢?沈砚心中已然有了猜测——他们就住在卡梅洛特的王公之中,他有自信如果是王宫中发生了什么变故而刺激到了亚瑟的话他绝对不会忽略缘由,而且,亚瑟的反常表现还是从与他比武后开始出现的,沈砚并不觉得自己会对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所以说……这个原因果然还是出在亚瑟自己身上吧?而且,再结合上亚瑟突然跑出来找湖中女妖的作为,那个看似不可思议的答案已然呼之欲出了。 看到亚瑟与梅林回来,沈砚与亚瑟的目光相触,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难言的复杂情绪。 “你们是地狱的王和贵族?!” “你是亚瑟王?!” 二人近乎同时开口问道。话一出口,沈砚的面色就不由一僵,他什么时候竟然沦落到和亚瑟这种毛孩子一个水准了?真是的,都怪系统!害他自己一个人待了一千年,害得他现在养成了憋不住话的习惯,这要是换个高冷的人设,岂不是会让他分分钟崩人设?不行,这个毛病必须要改! 亚瑟还不知道某人心中正在非常真情实感的嫌弃他,所以,在从梅林口中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并且理智地衡量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差距后,亚瑟决定稍退一步,主动回答道:“是。吾乃不列颠之王、卡梅洛特之主、不列颠的红龙、永恒之王,亚瑟潘德拉贡。” 沈砚轻笑一声,肃色学着亚瑟的句式回应道:“吾乃绝望的化身、灾厄之主、毁灭之王,黑龙尼德霍格。” 比起沈砚没由来的仪式感叶英的自我介绍显然要简洁地多:“吾乃路西法。” 路西法,即使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此时听到叶英亲口说出这个名字亚瑟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即使是卡梅洛特这种近乎与魔法等超自然力量绝缘的地方,亚瑟也听说过路西法的名字——曾经的光耀晨星,如今的地狱之王。 说起来这个名字之所以有那么高的知名度还离不开教廷的宣传呢,毕竟每一个熟读教廷经义的人都不可能会忽略那场持续了三天三夜的圣战,如果说耶稣是天堂、是上帝的代行者,那么路西法这个名字就代表着地狱与黑暗。 不过……亚瑟的视线不免在叶英与沈砚之间逡巡,无论是沈砚还是叶英他们的形象与传说实在相去甚远,而且,湖中女妖们待他的不同,面对他们时的惊慌,还有他们突然出现在卡梅洛特的原因,都让亚瑟不得不在意。 然而不等亚瑟开口,便见沈砚挥手止住了他的询问:“我们的事情可以等下再说,毕竟,我们短时间之内并不打算离开卡梅洛特。” 听到沈砚这么说,亚瑟也只能默默地将自己的疑惑暂时收回了肚子里,眼看着沈砚与亚瑟即将达成一致,似乎有转火围攻她们的迹象,恐惧的湖中女妖终于忍不住失声尖叫挑拨道:“你怎么能相信一个恶魔的话?他可是尼德霍格!是地狱的恶龙!恶魔的话怎么可能可信?!” 她的话音未落便只见一道黑影闪过,那只湖中女妖瞬间便被拍飞撞上了湖泊另一端的树上,吐出一口鲜血,旋即晕倒在地生死不知。而抽飞她的始作俑者沈砚却是不紧不慢地甩了甩自己修长的龙尾,金瞳冷漠,语调傲慢:“吾的决断岂容尔等揣测?” 不知是因为物伤其类,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湖中女妖们沉默了片刻,态度突然强硬起来:“尼德霍格!路西法!别认为你们背弃了上帝就可以胡作非为,你们必然会为你们的傲慢付出代价的!”说话间两只湖中女妖悄悄扶起了昏迷在地的湖中女妖,一道虚幻的木舟自湖面上浮现,她们本就有些虚幻的身体愈加变得半透明起来。 曾经不止一次步入过阿瓦隆的大门的亚瑟知道,阿瓦隆的大门已经开启了——而阿瓦隆与外面的世界是完全分割开来的,如果真的让湖中女妖们躲回了阿瓦隆,那他们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他们了。亚瑟不由焦急起来,他还没有从这些湖中女妖口中问到他想要的信息呢怎么能让她们就这么跑了呢? 正当亚瑟心中还在权衡究竟是现在抓住机会探究真相还保持沉默静待时机时,湖中女妖似乎看透了他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的焦急,充满了恶意地说道:“接受命运吧,亚瑟潘德拉贡,你的命运早已注定,上帝给予了你永恒之王的荣耀,你便永远无法逃避沉睡的命运,你将在阿瓦隆沉眠,直至上帝再度垂怜于你。” 亚瑟还未说话,便听叶英嗤笑一声语气之中不无嘲讽:“上帝?他若是真有半分仁慈,当初我就带不走那三分之一的天使了。” 沈砚忍不住瞥了自家好友一眼,看起来路西菲尔的经历对他还是有所影响的,否则,若是从前的叶英可不会说出如此尖锐的话语,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沈砚对于自家好友的改变万分乐见其成,他一直觉得叶英的脾气太好了,君子可以欺以方并不是什么坏事,但前提是那个被欺负的君子并不是他的朋友才行。 所以说,不当君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况且就上帝干得那些事,别说是损他两句,沈砚觉得就算是打他两拳都是叶英亏了! 所以,眼看着那群碍眼的湖中女妖竟然还敢仗着自己已经迈入了阿瓦隆的大门随时可以关门逃遁,便想跳脚与叶英争辩,沈砚当即不客气地一步上前,修长的手指化作尖锐的利爪,穿过透明的波纹,一爪子便抵在了阿瓦隆的大门之上。 湖中女妖们的脸色瞬间惨白,沈砚却已是笑着跨过空间强行挤进了阿瓦隆的领域:“怎么?你们开着门难道不是在邀请吾进来吗?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恶龙露出一抹嚣张的笑容,骇人的杀意瞬间笼罩了整座阿瓦隆…… 第199章 罪恶冠冕 二十 湖中女妖们惊惶万分,她们从未预见过这种场面。 要知道,阿瓦隆向来与世隔绝,这并不是指她们多么没有功利心,而是单纯地指阿瓦隆确确实实不属于这个世界——它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只要她们躲进阿瓦隆就没有人能够伤害到她们,这也是并不强大的湖中女妖们为什么时常坑害过路的旅人与巫师却仍然能够存活至今的最重要的依仗。 然而这一依仗今天却在她们面前被拆得粉碎——那只凶残的恶龙竟然能够划破空间径自联通两个不同的世界!他明明是一头黑龙而不是银龙吧?! 虽说强大的龙族所拥有的能力经常并不局限于他们的天赋,但也没有道理能够学会其他龙类的天赋能力吧?更何况,黑龙的毒性天赋与银龙的空间天赋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这只黑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湖中女妖们不约而同地崩溃地想到。 沈砚一口龙息,点燃黑色的火焰,将被吓得失声尖叫的湖中女妖们圈在了一处火圈中,旋即便不再理会她们。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自以为是的湖中女妖罢了,如果不是这件事恰好牵涉到他们所看好的梅林的话他们根本懒得与她们计较,只是,沈砚扒拉着阿瓦隆的入口扫视了一圈四周,感受到阿瓦隆中某种特殊的气息,沈砚唇角的笑容不免又危险了三分。 看起来这件事背后的水着实不浅啊! 沈砚心中一边感叹着,一边手中一个用力彻底撕开了阿瓦隆的大门。 亚瑟等人只见,沈砚的利爪猛然一划,原本虚幻的阿瓦隆的景色骤然凝实起来,圆形的宛如传送门一样的白色光圈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圈内与圈外宛如两个世界。不同于梅林被这奇特的一幕震惊的惊呼,亚瑟的神色却是不免有一丝忧伤——阿瓦隆,他与梅林的埋骨之地…… 可恨他的记忆大多数时候是围绕着他自己展开的,即使是现在他也无从得知在那个他死去后梅林究竟被那些湖中女妖送去了哪里,他是否还会醒来——这些都是亚瑟迫切地想要知道的。而这一切的答案显然与湖中女妖们的谋划是脱不开关系的。 不,准确地说真正的幕后黑手或许还不是这些湖中女妖。毕竟是多出了十多年的记忆,亚瑟多少还是有些长进的,至少从沈砚的表现,与湖中女妖们反复的态度与他们交流的只言片语中,亚瑟也隐隐约约抓到了些许关键——命中注定。是谁规定了他的命运,又是谁指定了湖中女妖们来编织他的命运呢? 看到沈砚玩味的神色,亚瑟心中便已知道,沈砚多半已经发现了什么关键的线索。 眼看着他所想知道的真相、他所想要改变的“命运”已然近在眼前,亚瑟当即毫不犹豫地紧跟着叶英,追随着沈砚的脚步迈步进入阿瓦隆。 不同于仍然习惯于用眼睛去观察、用耳朵去倾听的亚瑟与梅林,沈砚与二人早已习惯了用自己的精神或能力去感知世界。所以,当叶英踏入阿瓦隆的那一刻起,他便也第一时间发现了这里最特殊的那一点——一把剑鞘。 这次不需要沈砚的帮助,叶英只一招手便只见一只华美的剑鞘飞入他的手中。 叶英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沈砚的情绪,所以他的感情向来是比较克制与冷静的。但是就算叶英清楚地知道路西菲尔不过是漫长的人生中的一个阶段罢了,但是当看到这只剑鞘时叶英也不免被气笑了:“耶和华可真是会废物利用啊!” 沈砚也不由为之略微侧目,能够把叶英气到直呼他的名字,还来上帝这一次真的是把叶英气得不轻。不过,听到叶英这么说再结合他此时的反应,沈砚的脸色也不由沉了下来,直接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这是你的佩剑?” 虽是疑问的句式,但是沈砚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是。”叶英干脆地应声,旋即手掌紧握,只问咔嚓一声,剑鞘的外表看起来虽然并无多少变化,但是无论是亚瑟还是梅林都明显地感受到了一声哀鸣,随即只觉这把剑鞘上附着的强大的力量渐渐衰落归于沉寂,最后就连它外表氤氲的神光也消失在了剑鞘表面。 虽然叶英并未说明他做了些什么,但大家都已然明白,这把剑鞘已经毁了——至少它已经没有了它最特殊的功能。现在的它充其量不过是比普通的剑鞘更轻巧些、更结实些、更华丽些罢了,至于更多的功能,做梦或许更快一些。 亚瑟的心中一时百味杂陈。他已经认出来了,这不就是胜利誓约之剑的剑鞘吗?!不过——“剑鞘在这里,那剑呢?” 听到亚瑟的问话沈砚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触及沈砚仿佛看傻子一样的目光,亚瑟瞬间烧红了脸,旋即也认识到了自己忽略的问题——如果剑和剑身是一套,那么它们没有同时出现在一处又是因为什么呢? 胜利誓约之剑的剑与剑鞘究竟是不是一套的,这一点亚瑟还是可以做出准确的判断的,毕竟它也曾是他的随身佩剑,若是有哪里不合适他自然可以感受得出来,而且他的死亡本就与剑鞘的遗失脱不开关系。 说起他的死亡,亚瑟心中一个咯噔已然有了些许猜测。 叶英亦是冷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剑鞘:“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谁会把防护的法阵单独纹刻在剑鞘上——战况激烈时就算是剑都不是不可能遗失,更何况是一柄无关紧要的剑鞘。”更何况对于天使们而言防护魔法本就是近乎本能一样的天赋,而这把剑作为曾经的天国副君路西菲尔的佩剑又怎么可能缺少防护阵法呢? 即使路西菲尔或许并不需要这些防护阵法,但是那些敬重他的天使们又怎会愿意让他们的炽天使长拿着那么一把不完美的剑上战场呢?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且作为这把剑原本的主人,叶英再清楚不过,并不只有剑鞘才有保护持有者逃离死亡、规避伤害的功效,而是无论剑身与剑鞘都拥有着这种功能,甚至,当同时持有剑身与剑鞘时,还能够得到光明的祝福,给予持有者全方位的提升并为持有者加持一种近乎不死的特性。 虽然叶英从未用到过那个功能,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对于亚瑟而言,只要他同时持有剑身与剑鞘,法阵所激发出的强大的光明力量所自带的至于特性会使他想死都难。而且,即使只持有剑身,也绝不至于会被莫德雷德背刺而死。 而这一切的前提显然建立在亚瑟拿到的是原本的剑身这一条件上。 不需要叶英多说,在场的众人便已经猜到了真相——无论剑身还是剑鞘本都应该具有护主的特性,然而那个将剑交给湖中女妖们让她们转增亚瑟的人却故意破坏了剑身上的防护魔法,并且设计令亚瑟遗失剑鞘,最终使得亚瑟死于莫德雷德的背叛之下。 如此看来,什么所谓的剑身与剑鞘分据锋锐与守护的职能不过是背后之人编出来欺骗他的而已——锋锐不过是其剑身本身最基本的特质,而守护更是残缺不全的法阵而已。 而更可笑的是,他竟然还傻傻地相信了那么久,直至死亡都未曾醒悟。亚瑟愈加感到自己的人生不过是一个笑话。 亚瑟原是该愤怒、该不甘的,甚至梅林都已经做好了随时冲上去抱住激动起来不知道会做些什么的亚瑟的准备。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这一次亚瑟的脸色几经变化之后竟然恢复了平静。“是谁?”只听亚瑟沉默了片刻突然转向湖中女妖们问道。 虽然沈砚与叶英几乎都已经确定了最终的幕后黑手,但是听到亚瑟的这个问题,他们也随之一同望向了被漆黑的火焰包围着的湖中女妖们。 被一群大佬注视着的湖中女妖们吓得瑟瑟发抖,虽然他们同样惧怕天使的威能,但形势比人强,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保命第一,至于之后可能会遭至的惩罚与报复,那也要等以后再说了!反正如果她们真的惹怒了这群徘徊在暴怒边缘的大佬,只怕她们现在就会毁灭于此。 所以面对亚瑟的询问,湖中女妖们这一次显得格外的配合,甚至不等亚瑟等人再次询问或威胁,她们便已经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都交代了一个底朝天——“是拉结尔!是拉结尔大人将这把剑鞘交给我们的!他还说会有剑身过段时间再送过来——让我们必须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将其转交给亚瑟王!” 拉结尔,这个名字即使是对亚瑟与梅林也并不陌生,传说中人世间最强大的魔法圣典《以诺书》就源自《拉结尔之书》,其上记载着天地间一千五百项神奥的姿势。那曾经帮助人类渡过大洪水,这是一个每一个信仰教廷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的名字。 然而,这个名字也让叶英愈加坚定了他的猜测。在天堂,谁都知道,拉结尔是不同的,他虽然名为座天使的支配者,但事实上,拉结尔只对上帝负责,也只听命与上帝。他常年在与世隔绝的白塔中编写书籍,甚至天师学院中近五成的教科书都是由他编写的,但他从不出门,但凡出行必然是受到上帝的传召,或是遵从上帝的之意去传达神的意志。 所以,“耶和华……”叶英念着那令他难以忘怀的名字,面色沉凝:“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第200章 罪恶冠冕 二十一 “吾想做什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路西。” 叶英的自言自语尚未落下,便听到一道淡漠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 众人骤然一惊,沈砚更是瞬时化作了原形将叶英圈在了自己的龙尾之间。 众人的目光俱是聚集在那名不知何时降临在此处的天使身上。 千篇一律的圣洁白袍、平凡却独具亲和力的容貌、白皙却丝毫不显病态的肤色,来人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天使,甚至由于他并未展露自己的羽翼所以甚至令人无从判断他的位格。但是,无论他看上去再怎么普通,当他能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便足以证明他的非凡了。 更何况是他面对他们所有人仍在不落下风的气势,以及——“拉结尔?”叶英已然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到了来人的样貌。 虽然拉结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性格孤僻,但是作为曾经统领天堂所有天使的天国副君,路西法自然记得每一个在他离开天堂前诞生的天使的容貌,其中,拉结尔也不例外。 只不过,叶英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判断:“不,你不是拉结尔。”注视着那双在这张平凡的面容上显得熠熠生辉的银色眼睛,即使是已然见识过足够多的大场面的叶英也不由绷紧了身体,感到嗓子略有些干涩:“……你是耶和华。” 虽然叶英很不愿得出这个结论,但是,事实如此,无从更迭。虽然因为路西菲尔一向是上帝神降的首选载体,甚至于他此前从未曾窥见过上帝神降时的状态,但是作为乃至至今都是唯一一位能够不经传召随意出入水晶天的生灵,路西菲尔绝对是最熟悉上帝的存在,没有之一。 所以,即使如今叶英的意识占据主导的地位,当与耶和华对视时属于路西菲尔的记忆仍然飞速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帮助他立刻做出了不容置疑的判断——来者正是借由拉结尔的躯壳神降的上帝。 神态祥和的天使随之露出了一抹慈祥的笑容:“你果然从不让吾失望,路西。” 听到这个明显有些亲昵的称呼叶英瞬时沉下了脸。他是君子,但君子并不代表不会生气,以德报怨那不是君子而是傻子!以直报怨,方为君子所为!他自认作为路西菲尔时他兢兢业业从未有过愧对上帝的地方,然而上帝对他所做的一切却足以让任何人对祂心生怨恨。 若是此时还是在天堂,那么此时或许限于上帝长久以来的威信,即使有天使心中不赞同上帝的做法也绝不敢站出来反驳,然而,此时并不是在天堂,而身在此处的也并不是天使。 上帝的话音未落,叶英甚至还未反驳,便只觉沈砚的龙尾直接缠上了他的腰间,低沉且充满了危险的意味的声音回荡在阿瓦隆的上空:“住口,耶和华,你没有资格那么称呼吾的陛下。” 说话间,龙翼翕张,龙鳞抖动间摩擦出金戈之声,骇人的气势再度暴涨,隐隐之间竟然有与神降的上帝分庭抗礼的迹象。 这下湖中女妖们终于甚至连抖都不抖了,亚瑟无意间瞥了一眼,甚至发现她们之中已经至少有一半都已经□□脆地吓晕了过去。想起记忆中他便是被这些货色玩弄于股掌之中,亚瑟的心情一时不免有些复杂。 比起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胡思乱想的亚瑟,梅林则显得更专注一些,当然这只是比较委婉的说法,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更了解魔法世界的他已经快要被吓傻了——魔法在上啊!他竟然见到了上帝!虽然只是神降,但是在魔法的世界向来只看灵魂不看身体,此时操控拉结尔的身体的是上帝,那祂就是上帝。 梅林一时也不由有些恍惚,天知道他不过是看到亚瑟偷偷跑掉所以担心他遇到危险所以才请了两位大佬跟着出来找人,结果没想到——他不仅知道了小伙伴亚瑟拥有了未来的记忆,甚至还狐假虎威仗着尼德霍格的强大强闯了永恒之乡阿瓦隆,最后还似乎卷入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天堂与地狱之间的隐秘…… 最重要的是!上帝!路西法!尼德霍格!这三个存在同时出现在他的面前,梅林此时真的由衷地希望阿瓦隆还能够看到明天的太阳。虽然上帝看上去似乎并没有那么厌恶路西法,但是……梅林不由偷眼去瞧面色不善的叶英与气势全开的沈砚,看得出来他们确实是非常不喜欢上帝了。 不过,不等梅林为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脑补出一部一百集连续剧,上帝说出的话却是让梅林也不由吓得一震:“异界的神邸,吾与路西讲话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沈砚也是被气笑了,露出一嘴锋锐的利齿,毫不胆怯地回敬道:“吾的陛下的优秀,还轮不到你来称赞。虚-伪-的-神-明。” 看到上帝脸上瞬间消失的笑容,叶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被愉悦到。沈砚果然从来不会让他失望。叶英不由露出了一抹笑容,他一向知道沈砚总有一种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力,这才是他无论到哪一个世界都能够融入其中的原因,不过,如今看来,这种能力如果用到其他地方同样是威力不俗—— 看,这不是连这个世界唯一的创世神都有被扎心到。 感受到叶英明显好转的心情,沈砚愈加放肆起来。他确实很少这样运用自己的天赋,因为这是他的生存智慧——小时候他也曾有过一段直言不讳的时光,但是亲戚的疏远、邻居的排斥,如果不是还有父母不离不弃的陪伴沈砚说不定早就黑化了,自然也不可能学会像如今这般伪装自己。 不过,虽然他学会了委婉与沉默,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这份天赋从未消失,甚至随着他的人生经历的丰富愈加敏锐,或许会有人将之归结为直觉,但是沈砚知道那并不是虚无缥缈的直觉,而是他的大脑根据他所观察到的信息所作出的最本能的判断——他甚至可以像侧写师一样将一个人分析透,不过沈砚鲜少会那么做而已。 毕竟如果那样做的话不仅会被人视作怪胎,更会使他的人生失去许多色彩与意义。正如一句古话,难得糊涂嘛。 不过那显然是在平常的时候。当自己的挚友受到伤害时本就护短的沈砚显然像是竖起了浑身的尖刺的刺猬一样,面对强敌不由自主地运用起了所有他能够动用的武器——只这几句话的功夫沈砚便已然将耶和华分析了个底朝天。 虽然因为这只是神降,所以使得身体上所保留的许多信息并没有太多得可利用价值,但是从耶和华过去的行为与他此时的言行中足以透露出足以令沈砚侧目的性格特点——上帝曾斥路西菲尔为傲慢,但是事实上这个词用在上帝身上才是最贴切的。 祂将世界划分为天堂、地狱与人间绝非人类所猜测的那样因为慈悲,而是单纯地喜爱光明、厌恶黑暗所以一股脑地将光明聚集在自己的身边、将黑暗压制于遥远的地底,至于人类赖以生存的人间——想来也不过是溢散的光明与黑暗融合后意外的产物罢了。 而且,祂因为衷爱完美的生物就创造了天使,因为祂喜欢高洁的品格便制定了七美德来约束天使,因为他喜爱天使所以便赐予他们魔法与智慧……如此只顾自己的喜好,肆意的将七宗罪、邪恶等印象加诸于恶魔的存在上,经常随心所欲地打压恶魔、帮助天使…… 如果这样的上帝都不足以被称之为傲慢,那恐怕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傲慢的存在了—— 他将这个世界都视作他的囊中之物,将所有的人视作应该遵循他的意志所行为的玩具。更可笑的是,他竟然真的觉得自己真的是光明的化身、所有美德的聚集体——明明是一个那么傲慢、自私、丝毫不顾忌自己所做出的事情可能造成的后果的人,他却坚定的认为自己才是最完美的。 这种带着光鲜的面具的人最恐惧地无外乎有人扒掉了他遮演自己令人作呕的嘴脸的面具。而沈砚现在在做的就是同样的事情,也无外乎上帝的脸色会变。 不过,上帝显然与那些普通的虚伪的人类有着很大的区别的。祂的脸色不过难看了一瞬,旋即便恢复了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看来你还未曾领悟到吾那么做的深意。” “深意?”沈砚讥笑,上帝一张口沈砚便已经猜到了他的借口,硕大的金瞳里写满了讥讽的意味:“难道那不是你自己自食恶果吗?全凭自己的喜好行事,甚至使光暗失衡到世界将为之崩毁,耶和华,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属于你的罪孽吗?” 上帝的神色不由扭曲了一瞬。 但旋即,祂亦是冷笑不止:“异神,恐怕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吾吧?要说罪孽,难道不是已经毁灭了一个世界的你罪孽更为深重吗?” 上帝与沈砚针锋相对,双方不断攀升的威压令整座阿瓦隆一片寂静,不过,不待二人之间令人窒息的紧张感爆发成灼人的火焰,便只见叶英抬手抚上沈砚的龙尾,沈砚的气势猛然一滞,随即便收拢了气息。但即便如此,上帝的气息也未能对他们造成压制,因为,叶英出手了。 空间的夹缝中似乎有无数来自深渊的眼睛注视着上帝,无处不在的黑暗编织而成的大网将上帝的威压隔绝开来,地狱之王一边安抚着他的恶龙,一边漫不经心地抬眸道:“旧事不必多言,耶和华,黑暗必将壮大与光明分庭抗礼,梅林是我地狱的信徒,亚瑟自然也不会例外,既然如此,针对他们便是与我地狱为敌,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做出这些事,是想与我们开战吗?” 空气陡然凝滞。 第201章 罪恶冠冕 二十二 上帝凝视着叶英—— 漆黑的六翼舒展开来宛如遮蔽天空的乌云、曾经澄净如天空的眼眸如今只余下深沉的黑暗、即使不动用更多的能力去探查也能够感受到他的力量中所深藏的极端的情感与阴暗。 直到这时上帝才猛然醒悟,祂的光耀晨星已经不在了。 虽然路西菲尔的堕天可以说是祂一手策划并推动的,然而于上帝的认知中,祂不过是将祂最喜爱的玩具投入了祂所厌恶的泥沼之中罢了。但,无论玩具有没有沾染令人生厌的秽物,祂的玩具还是祂的玩具。祂从不觉得路西菲尔堕天后就不再属于祂了。 但是,此时此刻,当面对与祂针锋相对的叶英时,上帝才恍然惊觉,似乎不是祂丢弃了玩具,祂的玩具舍弃了他。或者说,是祂的信徒背弃了祂…… 或许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创世神的身份令祂的神生太过顺风顺水,再或者是那些曾经背弃光明投身黑暗的生物总是心怀一丝侥幸亦或是太过渺小,所以于耶和华而言,这是祂第一次品尝到被背叛的苦涩。那可是他的光耀晨星啊!即使只是玩具那也是他最喜爱、最得意的那一个。 可现在,他已经不再属于祂了。 祂的心底有一丝怨恨升起,但旋即那一丝丝怨恨也烟消云散——不过是祂不要了的东西而已,谁在乎他会怎么想呢? 相反,除了对叶英对待他的态度有所触动外,祂对叶英所说的话其实并没有多少感觉,毕竟,当人被一只蝼蚁挑衅时他会在意吗?事实上,在人耳中他甚至听不到蝼蚁的挑衅。于上帝而言,叶英的话也是同理。 眼睛中银色的光辉黯淡了稍许,显然神降术的时间已经快要到了。上帝在意识到叶英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全心信仰、孺慕着祂的路西菲尔后,祂也变得兴致缺缺起来。 虽然引导亚瑟王走向灭亡也是削弱光明壮大黑暗的重要一环,但是正如一直出面的只是拉结尔一样,这件事其实还没有资格让上帝过问,只不过是命运的波动与叶英的气息结合在一起,这才惊动了端坐于水晶天上的上帝。而对比如今各方面都不如路西菲尔完美的炽天使长米迦勒,曾经的光耀晨星便显得弥足珍贵——勉强珍贵到可以劳动祂从水晶天神降了。 不过,正应了那句古话,相见不如不见。上帝兴致冲冲的赶来不仅没有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光耀晨星,更是彻底斩断了心中难得的那一丝温情,不过,看在曾经数万年的陪伴的份上,上帝还是自觉“仁慈”地开口道:“想开战随便你,反正吾不会出手,你只要不要忘了你的职责便是——” 说着祂的目光终于第一次纡尊降贵地投向了原本的主角亚瑟。“他的灵魂本是纯白应当归于天堂,但如你所知,他不该来天堂,所以吾才会遣人干涉,本就是为了将他留在人间,既然你有办法将他招揽回地狱那自是再好不过。吾为何要阻拦你?路西,这是吾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吾的孩子,快些强大起来吧,不要辜负吾对你的期望。” 话音落下,拉结尔眼中的光辉便已然消失,神降,结束了。 但,现场的尴尬与危险的氛围显然并没有结束。叶英面色铁青,显然被上帝方才那一番自话自说恶心得够呛,即使只是旁听的梅林也不由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作为勉强算得上当事人之一的亚瑟更是心情复杂,愤怒之余又难免对叶英产生一丝怜悯——如果说上帝一直是这样的话,那么路西法会怒而堕天真的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错误。 甚至亚瑟与梅林也难免产生了一丝怀疑——这种神明真的值得被那么多人信仰礼奉吗?究竟是他们的思想有问题,还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太过畸形?这种强加于人的“好”真的就是“好”吗?究竟是他们眼瞎还是其他人眼瞎呢? 如果说叶英是足够冷静,亚瑟与梅林是还只停留在思考的阶段,那么沈砚显然属于即不冷静又已经得出了结论的行动阶段——不过,鉴于他还被叶英抓在手里的尾巴,愤怒的恶龙并没能冲过去撕碎某具看上去便面目可憎的壳子。 尚且不知道自己捡回了一命、其实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的拉结尔眨了眨眼睛,恢复了神志,他虽然也是一副与上帝如出一辙的淡漠脸,但是他望向叶英的神色却是十分复杂。 双方就如此相对僵持了半刻,直到有一只湖中女妖终于忍不住晕倒过去砸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轻响时,拉结尔才终于收回了目光,眉目为敛,垂首向叶英致意道:“路西……法……陛下,告辞。”说着也无需等叶英回应,拉结尔的脚下便已然亮起了返回天堂的传送魔法。 直到光芒散尽,沈砚与叶英才隐隐听到那句轻到仿佛不存在一般的两个字——“珍重。” 沈砚的怒火瞬间被浇灭了大半——行吧,虽然上帝那个小赤佬确实该死,但是作为他神降的载体,拉结尔总归罪不至死。说实话,沈砚甚至怀疑整个天堂只怕随便拉一个天使出来都比上帝品格高尚,真不知道祂究竟哪里来得脸搞出那么多要求来规范天使们的品行。 正主都已经走了,他们自己再说再多也不过是徒然了。沈砚与叶英皆是狠狠地在心里给上帝记了一笔,旋即便转向亚瑟问道:“你应该对你的事情已经有所了解了吧?那么,你的答案呢?” “我的答案?”亚瑟不由一愣,旋即便反应过来他们是指他下地狱的事情。若是从前,亚瑟肯定至少也需要考虑一下,但是现在,在经历过死亡尤其是在见识过上帝之后,亚瑟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愿意。” 毕竟从叶英的话以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中不难推测出梅林已经与地狱达成了某种友好合作,并且约定在死后去往地狱,而对于现在的亚瑟而言,死亡已经不再可怕,死后去往哪里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够和谁在一起,所以——“我愿意去地狱,但我只与梅林同行。” 叶英与沈砚的脸上终于再次升起了笑容,二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叶英不假思索地点头应允:“如你所愿。” 事实上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地狱比天堂可要人性化得多,毕竟在天堂所有天使与圣灵最真挚、纯粹的感情都献给了上帝,他们只需要保持情感与□□的纯洁就够了,即便偶有超出限度的感情,如果没能有幸得到上帝的恩典应允的话也只有坐视感情淡化或堕天这两条路可选。 至少从这方面来看,沈砚觉得这是地狱比天堂更强的地方。 而在得到叶英肯定的答复后亚瑟也不由松了一口气,瞥见他们虽然略带喜气却并算不上好的脸色,以及梅林几度欲言又止的神色,亚瑟十分自觉地告辞离去,而被当做开门工具的湖中女妖们见叶英并没有反对,当即连扶带拖拉着自己昏迷的同伴跟在亚瑟身后迅速逃离了现场。只怕若不是叶英还在一旁看着她们肯定恨不得夺门而逃,但显然,她们不敢。 那边亚瑟还在斟酌着语言如何将自己那些充满着不幸与遗憾的经历告诉梅林,这边,只剩下沈砚与叶英二人的阿瓦隆却是陷入了沉默。 “阿砚?”感受着手下紧绷的肌肉叶英不由担忧地望向面前的巨龙,拍了拍沈砚的鳞甲示意他松开自己低下头来——“你怎么了?是耶和华刚刚做了什么吗?” “……不。”沈砚艰难地控制住自己松开缠绕在叶英腰间的尾巴,温顺地垂首任由叶英抚摸着他的头,默默地将自己心中翻涌的情绪咽回了肚子里,同时决定永远不能让叶英知道真相。 毕竟,作为一只并不是原装的巨龙,谁特么知道用尾巴圈人和摸尾巴是有特殊的含义啊?!想到叶英触及他的那一瞬间自尾巴尖传来的战栗的感觉,已经那宛如惊雷一般在脑海中浮现的传承记忆,沈砚只想现场灭了巨龙这个种族,这都是什么见鬼的癖好?!人外都那么会玩的吗?! 故作淡定的沈砚将自己脑海中刚刚浮现的那份传承记忆再度团吧团吧扔回了脑海深处,同时放空了自己的大脑,嗯,只要他忘得够快尴尬就追不上他,什么占有欲、求偶、x暗示什么的他一概不知道!不知道!他们之间纯粹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感情岂是那些低俗的欲望可以玷污的?! 确定了沈砚并不是有什么身体不适后叶英也不再追问,毕竟,只要人没事就好,至于沈砚想要瞒着他的东西,叶英的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时间久了他总会知道的。更何况,猜测好友的小心思也不失为朋友间的一种乐趣不是吗? 将这件事情暂时搁置后沈砚与叶英之间的气氛迅速恢复平日里的模式。虽说他们都不爽上帝高高在上的态度,但是平衡光暗本就是他们来此的目的,所以自然不可能撂挑子不干。不过,具体怎么做这件事还需要小心谋划,好在,有未来的亚瑟王站在他们身边,这件事情可操控的余地还是颇多的。 沈砚与叶英头碰着头嘀咕了一阵,旋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抹笑容,此消彼长,既然上帝都不在乎,那他们可就要不客气了…… 第202章 罪恶冠冕 二十三 尤瑟王要退位了。 邦妮抵达卡梅洛特时整座卡梅洛特都在为这个消息而沸腾,或许也正因为尤瑟王退位、亚瑟王子即将登基加冕的缘故,最近卡梅洛特总是有许许多多的陌生人出入,因此,虽然邦妮裹着斗篷走在路上的模样总是引得众人侧目,但他们也不过是看几眼之后便各自做起自己的事情来。 这使得邦妮惊恐的心情终于安定下来了少许。 她并不是胆小得连他人的目光都无法容忍的女孩,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原是苏格兰岛上无忧无虑的农家女孩,她那头浓密鲜艳的红发、灿烂温暖的笑容总能让她和任何人飞快地成为朋友,她原会那样快活地生活着,直到嫁人、生子、教育子女……她甚至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友布兹,他是山上的牧羊人,是村子里跑得最快的人,样貌在村子里也十分出众,他们总是村子里令人艳羡的一对。 然而,这一切在半年前都改变了——家中的炉火总是不知何时被点燃,甚至又一次差点点着了房子烧死她,还好布兹来找她时发现了异样,这才让她捡回了性命。也正是那一次让她与布兹发现,这一切并不是意外,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并不是什么坏人,而正是她自己。 她,一个正在觉醒的女巫。 那些悄无声息的火焰正是她无法控制的力量点燃的。这个发现令邦妮与布兹都为之惊恐——失控的力量威胁到她的生命是一方面,但是更让他们在意的另一方面是,最近教廷对巫师的排斥与厌恶越来越严重,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追捕巫师了,所有被捉到的巫师都会被烧死或是上绞刑架——这样从未走出过这座小山村的单纯姑娘邦妮愈加惶恐。 不过她最幸运的或许就是拥有一个真正爱她的男友,在发现她是女巫后布兹并没有因为恐惧而离开她、甚至告发她,而是陪在她身边不断的安慰她、安抚她。 或许正因为布兹的信任与陪伴,邦妮有惊无险地渡过了最危险的觉醒期。虽然她的火焰依旧会有一些不听话,魔力偶尔也会不小心地泄露出来引起一些骚乱,但在布兹地帮助掩饰下,她终于渐渐地能够掌控了自己的力量——至少她不需要再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把房子点着烧死自己了。 但是这并不是解决的办法,抵制巫师的情绪逐渐蔓延,看着身边的村民越来越厌恶巫师,邦妮与布兹也越来越不安,虽然他们已经渡过了最危险的时期,但是如果呢?如果邦妮的秘密被发现了呢?布兹不敢拿自己的女友的性命去赌任何的意外。 邦妮也不知道布兹花费了多少努力,竟然真的让他在跋涉过数个城池后找到了一位吉普赛巫师,胡子都已经花白了的老巫师被他的执着所感动当即占卜为他们指了一条道路——去卡梅洛特,那里将成为所有巫师的圣地。 作为一名常年生活在乡村里的乡下牧羊人与女孩,他们并不知道卡梅洛特意味着什么,他们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凑作路费,又专门去城市花钱请博学的学者为他们指了路,但,碍于他们的积蓄微薄最后在布兹的一遍又一遍的叮嘱之下,还是邦妮自己一个人提着藤箱、披着斗篷,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卡梅洛特的道路。 “等我!等我攒够了钱就去卡梅洛特找你!一定要等我!”想起分别时布兹含泪作出的承诺,邦妮不由裹了裹斗篷,鼓起勇气地抬头望向街道两旁的店铺。 她也是走到一半才从过往的商队口中得知了卡梅洛特的情况,邦妮想不明白厌恶、滥杀巫师的尤瑟王所统治的卡梅洛特怎么就成为那位老巫师口中的圣地了呢?但是,她已经走过了一半了,身上钱能不能到卡梅洛特都尚是一个未知数,更不要说回家了——那显然是不够的。 而且,邦妮也不忍心布兹为她所做的努力白费,于是,她也只得硬着头皮来到了卡梅洛特。但,即便已经抵达了卡梅洛特邦妮此时也不由感到茫然无措,事实上早在半个月前她就已经没有了钱,还是靠着卖掉了妈妈留给她的项链,才勉强抵达了卡梅洛特。可是即便如此,现在她也不得不再次面对没有钱的窘境。 但是更让邦妮感到绝望的是,她并没有发现卡梅洛特究竟哪里像是巫师的圣地——它就像那些商人们说的那样,没有一点点魔法的气息,城门外还贴着追捕巫师的告示。邦妮不得不怀疑当初的那位老巫师是不是骗了他们。 “咕噜——”腹中传来的空响令邦妮不由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暂时先搁置这件事情,事实上一路走来,已经足以令她认识到巫师们的生存环境究竟有多么的恶劣,她现在已经不奢求有什么圣地的存在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漫长的旅途让她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魔力。 虽然她依旧不会什么传说中的巫术,但是至少她的魔力所点燃的火焰现在能够听从她的指挥燃烧或熄灭了,这使得她暴露的可能大大减小。而且,邦妮还记得自己与布兹约定了在卡梅洛特再见,所以,拢了拢自己的斗篷,邦妮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抬手抬了抬自己的兜帽,四处环视着,她需要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然后,在这里等待布兹的到来。 对于她而言能不能畅快地使用魔法并不重要,她只想与她的恋人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正当邦妮皱着眉审视着周围的店铺,盘算着以自己的能力究竟可以做些什么才能够养活自己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大力,邦妮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站稳,她愤怒地扭头望去,却只见一名骑士飞快地向倒在地上的青年跑来,问道:“梅林!你没事吧?” 一着急就总是撞到人的梅林龇着牙揉了揉自己摔疼了的尾椎骨,一边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道:“没事没事,我没事!” 再一抬头看到面前被自己撞到的女士时,梅林一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一边道歉道:“对不起,我跑得太快了一时没注意看路,您没有被撞伤吧?” 看到梅林身边的骑士,即使看得出梅林身上的衣服并不名贵,邦妮也已经知道这肯定是自己不应该接触的大人物。她连连摇头想要尽快离开,但不巧的是,也不知是方才撞了一下的缘故,还是她之间抬起兜帽的原因,随着她的动作,她头上的兜帽一下子被摇掉了下来。 梅林与邦妮都是一愣,不过,一路走来邦妮早已不是当初的乡村少女了,虽然她现在心中依旧害怕的想要尖叫,但是一路行来的经验使她勉力保持了镇定,微微一笑,旋即故作淡定地再次将兜帽戴了回去。事实上邦妮穿着斗篷不过是为了遮掩自己那头醒目的红发,以便在暴露身份时更加顺利地逃跑。当然,旁人或许也将这当成她害羞或是自卑的凭证,所以只要不是暴露她的魔法,邦妮倒也不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的长相。 但是邦妮没有算到的是,她面对的是梅林。作为已经签了合同的正式工,沈砚又怎么可能放弃压榨梅林的机会,一瓶魔药灌下去开启真实之眼,但凡拥有魔力的人现在梅林都可以看到他们眉心耀目的魔力源,从未系统地学习过魔法自然也无从遮掩的邦妮在他眼中自然无所遁形。 不过,梅林也可以看出面前的女孩忐忑的心情,如果是曾经他或许会装作没有看到放她离开,毕竟无论是留在卡梅洛特担惊受怕还是下地狱为路西法陛下效力显然都不适合这个尚在花季的少女,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梅林抱着怀中刚刚从金匠那里取回的匣子,梅林不由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这里面装着亚瑟的王冠,从明天开始亚瑟就将成为卡梅洛特的国王了。 而当亚瑟成为卡梅洛特的国王,曾经的禁令就将永远地成为过去,亚瑟陛下身边可不应该只有他一位魔法师,那多没面子?至少也要凑一个法师团!最近过得太过顺风顺水也不由有些飘的梅林美滋滋地幻想着。不过,万丈高楼平地起,梅林到底还是一个比较务实的人,所以现在就先从诱/拐法师团的第一位女巫开始。 最近几年没少被沈砚抓壮丁丢进地狱扔给别西卜顶包公务的梅林在与那些恶魔相处的时候早已将腹黑点爆了表,一路磕磕绊绊走到卡梅洛特的苏格兰少女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比起天赋异禀的大法师简直就是无辜的羔羊一样,没有三两句话就被梅林骗得晕晕乎乎一路跟着他走进了卡梅洛特的城堡。 直到看到城堡内华丽的装潢,邦妮才猛然想了起来——她明明应该保持低调、随便做些短工、租间屋子然后安静地等待布兹来接她的呢?! 正当邦妮惊慌地四处乱瞟,思考着从哪里逃跑才更保险一些的时候,却只听那个带她进来的青年语气轻快地说道:“亚瑟,快来看!我把你的王冠带回来了~” 邦妮的脚步顿时僵在了原地,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卡梅洛特即将继位的王子就叫作亚瑟吧?邦妮僵硬地抬头望去,只见一名穿着英武的骑士铠甲的金发青年快步向他们这边走来,而他腰间镶嵌着红宝石的宝剑,以及他身后随之走来的骑士们,无一不在彰显着他身份的尊贵…… 邦妮不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天要亡她啊! 第203章 罪恶冠冕 二十四 亚瑟瞥了一眼梅林手中的王冠,倒是不甚在意:“不错。”说着目光便已经掠过梅林捧着的盒子落到了邦妮的身上。 梅林对亚瑟的态度并不满意:“拜托,这明明是你的加冕仪式好不好?为什么搞得好像我比你还上心一样?” 亚瑟无奈地收回目光,但还不等他回答,便听到与他同行的高文调笑道:“什么叫好像,难道这不是事实吗?梅林你不是一向对殿下的事情比殿下自己都还要紧张吗?” 高文的话似乎打开了什么开关,立刻引起了他身旁一众骑士的附和声,就连和梅林交情颇深,跟在梅林身边,受命保护梅林的兰斯洛特也不由笑了起来。 梅林顿时羞红了脸,什么叫作他本来就比亚瑟自己更关心他的事情?分明就是因为他们这些家伙太不会照顾自己才显得他像个老妈子一样!他们简直就是恶人先告状!梅林暗自磨了磨牙,狠狠地在心底给高文记了一笔——哼,他现在是打不过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骑士,但等下了地狱…… 梅林心中冷笑两声,在心底的小本子上直接又给高文的执勤时间又加了三年。 看到梅林嘴角牵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有幸见识过别西卜的工作状态的亚瑟猛地打了个寒战,连忙为自己辩解道:“我才不是不上心呢!我只是觉得无论有没有王冠我都是卡梅洛特的国王而已——无论王冠华丽与否,只要我足够强大就够了,难道不是吗?” 虽然明知道亚瑟八成是装出来的,但面对亚瑟真诚的目光与询问,梅林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您将是卡梅洛特最伟大的国王——无论有没有王冠。” 亚瑟也不由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虽然他是为了转移梅林的注意力才那么说的,但是,能够得到梅林的认可这比任何事情都更加让他开心。 看着面前深情对视、若无旁人的两人,即使是兰斯洛特也不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高文更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了亚瑟的肩膀上,没好气地提醒道:“知道你们感情好,但是能不能等晚上回去再交流?还有,让一位美丽的女士等待你们可不是一位有礼貌的男士应该做的事情。” 高文一边打断掉这种令他只觉胃部饱胀的氛围,一边示意他们注意一旁已经看傻了的邦妮。 同为廉价劳动力,甚至还是附带的廉价劳动力,亚瑟自然也开启了真实之眼以便于利用率最大化,所以在看到邦妮的第一眼亚瑟便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虽然他已经大致掌控了卡梅洛特,夺走了他的父亲手中的权力,但是他一日没有成为国王魔法在这个国家的存在就一日不名正言顺。 亚瑟的目光闪了闪,还是决定稳妥起见——“我和梅林还有些事情想问这位小姐,你们先回去吧。” 看到亚瑟的这番反应,已经通过亚瑟身边的梅林了解到了魔法的存在,并且对亚瑟对待魔法的态度有了一定了解的骑士们也已经猜到了邦妮的身份。不过看着焦躁不安的小姑娘,骑士们体贴地没有多说什么便自然地与亚瑟道别离去。 而随着骑士们的离去,走廊中骤然安静下来。 “跟我来吧。”亚瑟瞥了一眼邦妮,旋即转身,一马当先地向城堡内行去。 听着亚瑟行进间,长剑与盔甲碰撞发出的声音,邦妮不由打了个寒颤,但看到梅林向她投来地鼓励的目光,邦妮终是定了定神,假装镇定地跟在他们身后向内走去——不能怕!她又没有当着他们的面使用魔法,他们不可能知道她是女巫的! 一路行至走廊尽头的一处房间,厚重的实木门在他们身后关闭,邦妮的心头不由一跳,但还不等她抬头观察好逃跑的路线,便听亚瑟问道:“女巫?叫什么名字?天赋是什么?” 邦妮瞬间惨白了脸色,但她仍是心怀侥幸地故作镇定打算死鸭子嘴硬道:“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您说的女巫,是那些整天神神叨叨,总是熬一些奇怪的汤药给人喝的巫婆吗?” 看着邦妮低劣的演技,亚瑟一时无言以对,她该不会觉得这种演技可以骗得过他吧?她的表情分明就是写明了自己有问题,这么简单地就可以诈出来,亚瑟不得不怀疑她究竟是怎么平平安安地一路来到卡梅洛特的。真难为她没有在城门口被卫兵盘问时没有露出破绽了,不过,这么相对来看的话——卡梅洛特的城卫果然应该加强一下训练了。 看着女孩死不承认与亚瑟无言以对地对峙场面,梅林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了声,随即被亚瑟的眼刀狠狠地剜了两眼的梅林不以为意地推了推亚瑟,示意面色严肃、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的王子殿下离人家紧张的姑娘远一些。 亚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但仍是乖乖地移步站去了窗边。 随着亚瑟的远离,邦妮的神经明显放松了少许——比起身份尊贵的亚瑟,显然一看就是平民出身、脸上还总是挂着亲和的微笑的梅林更让邦妮感到放松一些,但即便如此,梅林还是能够感受到邦妮手中不断凝聚的火元素——梅林眼中难免染上了三分喜色,火元素亲和的女巫! 想起在学习的过程中曾经听沈砚与叶英不止一次提起过地元素魔法的n种妙用,梅林只消想想便觉心动不已——虽然他也并非无法使用火元素的魔法,但是元素亲和的巫师与非元素亲和的巫师所用出的元素魔法的效果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况且…… 自从被沈砚抓了壮丁后,梅林愈加认识到了人才的重要性,再加上亚瑟即将继任卡梅洛特的国王之位,梅林愈加重视人才的储备,尤其是魔法人才这种极其需要天赋的特殊人才——梅林对此只想说多多益善。左右亚瑟又不是养不起这些身娇体弱的巫师们,多储备些人才总不会错。 想着日后工作能有人顶包的美好生活,梅林脸上的笑容不由愈加真挚——在用笑容放松了邦妮的警惕心后,如何说服邦妮信任他们便已经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了——只见梅林一抬手,一团袖珍的火焰漂浮在他的指尖。 邦妮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不自觉地看了看梅林,又忍不住向窗边的亚瑟瞥去。只看到亚瑟目光平静地望着她与梅林,仿佛梅林指尖的火焰本就应该在那里一样。邦妮的大脑被这一连串的神展开搅成了浆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一切究竟都意味着什么,然而即便如此,邦妮也隐隐认识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卡梅洛特的新国王似乎与传闻中不甚相符…… 在梅林的各种证明与耐心解释下,邦妮终于相信了梅林是一名男巫,而亚瑟也是一位支持普通人与巫师和平共处的统治者——他们甚至筹备建立一个名为天谴的法师团! 听着梅林的叙述,再看到一旁一直平静地倾听着梅林的叙述的亚瑟,邦妮心中原本已经熄灭的火焰再次逐渐燃烧了起来——“能够让巫师们平静的、不必再东躲西藏的、像普通人一样的生活……那种地方真的存在吗?”邦妮低声喃喃道。 听到邦妮的话梅林的唇角就不由微微上扬,他知道,当她问出这种话的时候,他的拉拢就已经成功了一半了——“当然!只要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努力,凭借我们自己的双手,我们一定可以建设出我们想要的国度的!” 邦妮仍在犹疑,亚瑟却是忽而开口道:“我可以以卡梅洛特的国王之名许诺,但凡我当政一天,卡梅洛特境内就绝不容许出现无故迫害巫师的行为。不过……与之相应的,即使是巫师也不能凭借自己的特殊肆意的触犯法律,即使是巫师,他们只要敢触犯卡梅洛特的法律,我也必然会让他们为之付出血的代价。” 亚瑟语气中森然的寒意,虽然令邦妮瑟瑟发抖,但是他所说的话却是让邦妮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当然!触犯法律的人理应受到惩罚——我愿意成为卡梅洛特的成员,成为法师团的一员——虽然我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但是我也想为巫师们梦中的国度的建立出一份力!” 红发的少女眼中盈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与向往:“请允许我成为您的臣民,请让我能够亲身参与进这场足以改变世界的变革之中吧!我愿意成为那个先行者,为自己,也为所有在惊吓中夜夜难眠的姐妹们开辟一条全新的道路——请您务必给予我这份荣耀!” 亚瑟与梅林也未曾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竟然拥有着这样强大的决心与勇气,亚瑟从她的身上甚至看到了许多骑士都有所欠缺的责任与担当,亚瑟与梅林心中都不由隐隐升起一种预感——他们或许真得捡到宝了也说不定。 当然,这些都已是后话,此时,面对少女铿锵有力的请命,亚瑟同样严肃的站直身子,执起长剑,将剑平放于她的右肩,以册封骑士的礼仪郑重地承诺并送上了自己的祝福:“我,卡梅洛特之王,亚瑟潘德拉贡同意你的请求,愿你与我一同成为这个即将建立的新世界的开拓者与见证者,愿魔法的荣耀与你同在。” 这一刻,落日的余晖洒下,落在即将成为王的王子的金发上,仿佛为他戴上了冠冕,千年后,这一天仍然被所有人铭记,因为,从这一天开始,世界开启了全新的篇章…… 第204章 罪恶冠冕 二十五 “前面就是卡梅洛特?”宽阔平整的道路上,一队银甲骑士肃立其上,为首的骑士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一边对照着手中的地图。 “呃……或许?”他的同伴不确定地回答道,但他随即又无奈地耸了耸肩摊手道:“这里变化实在太大了,我也认不出来,不过,既然还有路我们只要沿着走下去不就可以了,至少我们可以从下一座城市里问到我们想知道的。” “我们之前就应该请人帮我们带路的。”多日的跋涉与找不到目的地的烦躁令队伍中有人忍不住抱怨道。 眼看着队伍中不断升起的躁动,作为这只队伍的领队的伊恩的额角不由抽了抽,旋即收起手中的地图,沉声呵斥道:“住口!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还有半分骑士的样子吗?”扫视过在他的训斥下瞬间安静了下来的队伍,伊恩沉声道:“这是上帝给予我们的考验,牢记你们的身份先生们,作为圣骑士,你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教廷、象征着上帝的荣光。所以——克制自己。” “是!”骑士们齐声应是,队伍中的浮躁之气随之消退下去,队伍再度沿着道路前行。 而当骑士们的身影渐渐远去后,道路旁的树林中转出两道身披斗篷的身影,幽黑的斗篷上用暗银色的丝线绣着复杂而精美的纹路,构成一个个神秘而美丽的花纹,只消一眼便能够让人认出它们的主人的不凡。 “真是可惜了。”只听一件斗篷下传来一道幽幽的感叹声,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声音的主人竟然是一个女人! “是啊,太可惜了,竟然没有打起来。”另一件斗篷下的人也同样感叹道。这同样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只见她抬手取下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头鲜艳而热烈的红发。虽然五官长开了许多,眉宇间也多出了十分的自信与锐利,但是仍然可以认得出,她正是几年前惶惶不安地来到卡梅洛特寻找圣城的邦妮。 邦妮感叹了两句后,转头对身旁的同伴说道:“让保罗来接我,我得赶在他们之前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陛下们——教廷向来装作看不到我们,这次竟然派人前来,恐怕是出大事了。” 她的同伴显然也能够认识到这件事情的紧迫性,当即点头,然后便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她是巫师中也极为罕见的精神天赋女巫,她在这方面得天独厚,不仅能够通过特别的精神印记进行中距离的简短传信,而且还能够轻微的影响人的情绪——刚才那些圣骑士险些吵起架来就是她的手笔,不然的话,教廷精心培养的圣骑士也不至于为了这些小事动怒。 不过,有些可惜的是,那位领头的骑士看起来确实有两把刷子,他的圣力修为暂且不论,但至少他的心志坚定绝非常人能及。女人不过这样想了一下,随即便立刻清空了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即使她在这方面颇有天赋但精法可不是什么好操控的玩具,即使是她传信时也必须集中注意力才行,否则,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传出去,别人不介意她也会尴尬死的! 被呼唤的保罗也很快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保罗是一位身材矮小的狼人,他不仅力气大而且速度奇快,不过因为身高实在不够所以被刷下了卡梅洛特的城防军。在狼人酋长的一再坚持下,亚瑟陛下将他安排在了法师团中为女巫小姐们提供近身保护,当然,还兼职司机。 不过,这个司机与坐骑都是同一个人罢了。当然,对于这一安排保罗并没有任何怨言。女巫小姐们很尊重他,知道狼人的原型只有自己的爱人才能够乘坐后女巫们还特意连夜编织了一个巨大的藤筐——她们可以站在藤筐里,然后由他背着藤筐带着她们赶路。对于一个强壮的狼人而言两三个女巫们的体重根本算不上是负担,更何况她们也只是偶尔才会有一两个人因为特殊情况才会召唤他这个特殊坐骑。 这对于保罗而言简直是一份再轻松不过的工作,虽然名义上是他在保护女巫们,但事实上凭借女巫们高超的法术根本没有人能够心怀恶意靠近她们,这也使得保罗的工作基本上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当然,他并不会因此而放松警惕就是了。毕竟,比起曾经居无定所的日子,现在的生活简直是他做梦都没有幻想过的,狼人也是懂得感恩的! 而且,比起只能中规中矩地在道路上奔跑的骏马,狼人适应地形的能力显然要出色得多,而且,教廷也不至于奢侈到拿拥有魔法生物血统的马配给全部圣骑士,于是在保罗一刻不停的飞奔与抄了近道的双重加层之下,当骑士们刚刚远远望见卡梅洛特的城墙时,邦妮已经抵达了卡梅洛特的城堡。 “梅林阁下!尼德霍格殿下!亚瑟陛下和路西法陛下呢?我们刚刚查探到教廷派了圣骑士来卡梅洛特——他们恐怕来者不善!”看到正站在花园中交谈的二人,邦妮眼前一亮立刻上前汇报道。 “不必担心,我可爱的小邦妮,凭现在的教廷可不能把我们怎么样。”梅林与沈砚还未答话,便只见风子一边向这边快步走来一边笑眯眯地说道。 数年的调养早已使风子完成了由人类向非人转化的过程,现在的她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的年龄,眉眼之间既沉淀着成熟女人的风韵与优雅,又依然保持着她一成不变的风风火火的性格,使得她整个人愈加灵动、有威信力。 而对于这位在预言上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与成就的前辈,邦妮也是十分尊敬的——虽然她是卡梅洛特法师团的团长,但风子才是卡梅洛特的首席宫廷法师,她的每一个预言都影响着卡梅洛特的未来与他们所有人的命运。所以,邦妮连忙转身行礼道:“艾格妮丝阁下,请叫我邦妮就好。”小邦妮什么的听起来实在太没有威信了! 风子轻笑不已:“哦?你真的不喜欢这个称呼吗?明明某人这么叫你的时候你可是很开心呢~” 邦妮瞬间涨红了脸,她的父母去世的早,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在她十岁时爷爷也去世了,还是靠着布兹和他的母亲的接济她才勉强长大成人,而即使是她的长辈们也只会叫她邦妮,小邦妮这种一听就十分亲昵的称呼,即使是从小到大全部算起来也只有布兹一个人会那么叫她而已,当然,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风子。 “艾格妮丝阁下!”邦妮不好意思地尖叫道。 风子笑眯眯地看着她,就是不松口。 原本因为邦妮带回来的消息而有些担忧的梅林在看到两位女士幼稚的争执后也不由哭笑不得地放松了下来,好吧,无论今后的情况是什么样子,但是至少,她们的心态还是值得肯定的。 不同于梅林担忧的情绪,沈砚对于教廷的到来并不奇怪,更不会紧张。卡梅洛特如今的实力可不会逊色与教廷,毕竟,优秀的人才并不一定全都会进入教廷,而优秀的魔法人才却不会有比卡梅洛特更好的选项。更何况,如果教廷求助于天堂的帮助,那地狱也就有理由光明正大的插手了,而以人类的劣性根而言,只要把握好度,天堂的溃败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毕竟如果单论战力还不好说,可若要以人间作为战场,以人心作为博弈的根本,沈砚觉得,他并没有输的理由。 因为,没有人比人类更了解自己,这个族群善良而残酷、温柔而疯狂、强大而自我——人心多变,人性难测,天堂所奢求的圣人与无比和谐的社会在真正的人世根本就是不可能存在的。 道德虽可限制人的行为,但真正能够维持这个社会稳定的,只有法律。教廷以思想限制人类,但,思想的牢笼向来是这个世界上最牢固也最脆弱的存在,它就像一座老藤编织而成囚笼,虽然坚固但一旦遇上了火星就会瞬息化作飞灰,而他有自信可做那点燃牢笼的第一把火。 不过,即使胜券在握,沈砚依然打断了两位女士的打闹,正色道:“不管教廷是来做什么的,这是我们与教廷的第一次正面接触,必须慎重以待,艾格妮丝,你跟我来将你所看到的东西告诉陛下。”说着,沈砚便已经一马当先地向城堡内行去。 梅林亦是快步跟上,不过走之前他也不忘安抚邦妮道:“不必担心,无论是我们的骑士团,还是你们的法师团都半点不必教廷的圣骑士团与牧师们差,保持平常心,我们要相信陛下们。” 面对自家大法师对于二位陛下的盲目自信,邦妮也是无奈至极,不过仔细想想,梅林的话似乎也没有毛病,反正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顶着,她不过是个听命行事的小女巫罢了。而且,有路西法陛下和尼德霍格殿下在,情况总不会比他们当年朝不保夕地四处流浪更差。 邦妮摇了摇头,正准备回归自己的岗位,却只见原本已经走出了十多步的风子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忽然回头叫住了邦妮,冲她眨了眨眼睛神秘道:“小邦妮如果现在过去城门的话会有惊喜哦~” “惊喜?”邦妮足足愣了三秒,直到看着风子带着揶揄的笑容转身离去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对于她而言除了布兹的到来还有什么能够称之为惊喜呢? 原本在这几年间已经学会了沉着与冷静的法师团团长邦妮小姐顿时仿佛重新变成了十几岁刚刚陷入热恋的小姑娘,当即提起裙摆、不顾形象地一路向着城门狂奔而去,她的恋人,他终于来了! 第205章 罪恶冠冕 二十六 卡梅洛特。 看着眼前繁荣气派的城市,伊恩的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对于这个国家、这座城市,以及它的统治者亚瑟王,他虽然从未亲眼见识过,但对他们也绝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对于所有隶属于教廷的圣骑士们而言,卡梅洛特都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城市了。因为那里是整片大陆上唯一不设教堂,也没有地区主教的国家。 没有人知道卡梅洛特为何能够有此特权,也并不是没有其他的国家的统治者想过摆脱教廷的辖制,但是迄今为止,除了卡梅洛特外所有尝试过的国家都已经更换了它们的国王,而唯一成功了的卡梅洛特甚至没有经历过任何动荡。简直仿佛是事先商量过的一样,亚瑟王继位,在主持完加冕典礼后原本在尤瑟王时期仍然坚守教堂的地区主教立刻离开卡梅洛特,从此,卡梅洛特境内所有的教堂就此荒废。 也不是没有人向那位从卡梅洛特回来的地区主教打听过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是,他避之不及、讳莫如深的态度,更是令所有的圣骑士心中的卡梅洛特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从那之后的几年里,亚瑟王公开宣布成立法师团,为巫师、狼人、德鲁伊等等形形色色的在教廷的教义中被列为异类的存在提供庇护。 伊恩原是对那些八卦不感兴趣的,毕竟他并不在乎教廷的高层们与各国王室的权力争端,可是在这些消息传来后伊恩也不由关注起了卡梅洛特——他是虔诚的信徒,但这并不是他对卡梅洛特存有偏见的原因,毕竟他在上帝的教义中可没有读到丝毫必须强迫他人信教的指示,他固然虔诚,却也并不愚笨,他还不至于弄混上帝的教诲与人类的野心。 而在此之前令他对卡梅洛特抱有偏见的原因正是亚瑟王那道庇护魔法生命的命令——作为长期与各类魔法生命奋战的圣骑士,伊恩能够在这个年纪成为小队长已经是十分喜人的成绩了,教皇阁下甚至说过他有希望在四十岁前接任圣骑士的最高荣誉——圣裁骑士团的团长一职。 总之,伊恩十分了解魔法生命的危险性。他们总是蛰伏于暗处,给予他们的敌人一击必杀——狼人会捕食人类,德鲁伊会驱使兽潮攻击村落,巫师们会蛊惑人心祸乱王室……他见过太多太多因为魔法所导致的悲剧,所以,即使他知道并非所有会魔法的人都是坏人,但是一个个血淋淋的现实依旧让他难以对这些魔法生命生出好感。 所以,在听闻那个消息后,伊恩甚至整整一个月都辗转反侧——在一个国家内聚集那么多的危险因素,卡梅洛特原本生活着的平民们又该如何保护自己呢?伊恩当时越想越是心焦,甚至为此莽撞地向教皇提出前往卡梅洛特驻扎,但是他的要求注定要被驳回。甚至为了防止他自己偷偷跑来卡梅洛特,第二天他便被支去了远东的远征军,直到一个月前才回来。 当然作为教廷这一代的希望之星,伊恩被支走的理由自然不是怕他擅自行动,而是美其名曰积累资历。但伊恩自己心中却是门清,那不过是为了阻止他前往卡梅洛特而已。 但就在伊恩都要放弃干涉卡梅洛特的事情时,命运却是那么的奇妙,竟然兜兜转转真的将他送到了卡梅洛特。而且,伊恩看着面前干净整洁的街道、认真值守的狼人与德鲁伊、面带笑容进进出出的市民们,伊恩不得不承认,事情似乎与他想象中的情况有着不小的差距。 伊恩在短暂的惊愕后立刻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将自己心中的偏见立刻打包扔到了一边——既然猜想不好用那就用他自己的眼睛来捕捉事实吧。而这,也将决定日后他在教廷中对待卡梅洛特的态度——伊恩从来都是一个聪明的人,他看得出让他来送出这封信的主人本就是存了试探亚瑟王的想法。现在教廷与卡梅洛特之间微妙的平衡很可能会被打破。 而在这场即将发生的战争之中,卡梅洛特的现状将直接影响他在这场战争中的态度与决定。 正当伊恩一行在城门口驻足观察着卡梅洛特的王城之时,城门口值守的狼人们也注意到了这队特殊的客人——一名穿着士兵盔甲的狼人上前盘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卡梅洛特做什么的?可有身份证明?非本城居民入城前需要先接受检查。”说着他的目光数次锐利地扫过他们或在腰间的佩剑,或挂在鞍侧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狼人的目光,瞬时便有人紧张了起来:“等等!你们该不会还打算没收我们的武器吧?你们不觉得你们这样做实在太失礼了吗?!” 狼人士兵不卑不亢地彬彬有礼道:“请您放心,这不是,只是替您暂为保管而已,等您什么时候离开卡梅洛特或者取得本城永久居住证时我们会将它们还给您。” 虽然这话说的好听,但实际上不还是要拿走他们的武器?谁知道这个狼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圣骑士们一边在心中吐槽着,一边皆是面色不善地后退了一步,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伊恩。他注意到城门内侧两边似乎有两张长长的大桌子,上面零零总总地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危险物品,从刀枪剑匕,到锄头斧子。似乎都按照一定的规律摆放着,而且就在双方僵持的这一会儿,他已经看到一个农民将一把锄头放在桌子上,然后从一位书记员手中领走了半块竹牌,然后,他又将另半块牌子缠在了锄头的长柄上。 这足以让伊恩明白,这并不是对方有意针对他们,只不过卡梅洛特的规矩确实如此罢了。 伊恩不由皱了皱眉,这对于普通人而言或许并不是什么苛刻的条件,可对于他们而言失去武器就意味着危险。况且,伊恩实在无法确定卡梅洛特的这位亚瑟王对待他们的态度,他并不想用自己的同伴的性命去冒险。 所以无奈之下伊恩也只得放弃自己想要悄悄探查卡梅洛特的打算,取出教皇的谕令对看向他的目光越来越狐疑的狼人守卫说道:“我们是教廷的圣骑士团,代表教廷来拜会贵国亚瑟陛下,不知可否通融?” “教廷?!”狼人的一声惊呼立刻引来了周围的守卫们的目光,一瞬间各式各样的目光都汇聚在伊恩一行人的身上。 如果说路过的平民们对他们只是好奇,那么守卫们的目光中的感情就要复杂得多了,毕竟卡梅洛特的城防中可是至少有一半都是魔法生命,而狼人、德鲁伊们或多或少都有亲人或朋友乃至自身都被教廷迫害过。所以,奢望他们对教廷没有任何意见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们来到卡梅洛特前的颠沛流离教廷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 但是,目光不善也仅仅是目光不善而已。他们来到卡梅洛特的第一天就签署过居住协议,所有居住在卡梅洛特的魔法生命不可无故伤害他人或用不正当的魔法为自己谋利,违者将被永久驱逐出卡梅洛特,甚至可能会被判处死刑。他们好不容易才能够过上这样安定幸福的生活,可不会为了过去的一点仇恨就破坏现在的生活。 所以当伊恩等人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后,却是发现,投向他们的目光中虽然有不小的一部分带有恶意,但他们并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举措,甚至在盯了他们半晌后,那些目带恶意的人皆自然地收回了目光、不再关注他们,似乎并没有上前针对他们的打算。 伊恩不由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自认不惧任何争端,但是,可不要忘了他们是替教皇来送请帖的,如果还没有进王城就和对方的守卫发生了冲突的话,那么这场任务显然就需要以失败告终了——他可不想给自己的履历增添一笔不必要的失败。 狼人守卫看了一眼伊恩手中的信件,垂首道:“请你们随我到接待处稍待,我们这就派人去通知陛下。至于你们的武器……先带着吧,不过如果携带武器的话你们暂时不能离开接待处。” “当然,客随主便。”伊恩立刻应了下来,他可不想站在城门口被当成猴子围观。 于是他们被带到了一座被修筑在城墙内侧的房子里。房子并不大,但看得出每一处都布置得颇为精致,令人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注意到自己的同伴在抵达这里并吃上新鲜的水果后明显消退的怨念,伊恩心中也不由暗叹一声,看来他已经有一些可以回禀教皇的信息了,旁的不论,至少在收拢人心上这位亚瑟王绝对是一位极有心计的王者。 这边被梅林与沈砚联手布置的房间忽悠地找不着北的圣骑士们并不知道,此时,在卡梅洛特的王宫之中,亚瑟王已然知道了他们来到卡梅洛特的理由——“教皇就任典礼?”亚瑟不由皱起了眉头,“他们怎么会想起来请我们的?这位新教皇是脑子进水了吗?” 自从知道上帝在他的人生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亚瑟对于教廷的感官就委实称不上好,但是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太早地与教廷撕破脸皮,毕竟,矛盾爆发的时间越晚,他的胜算也就越大,他还不至于为了争一时意气而赌上自己的国家。 “我看到了黑暗、疾病与死亡。”风子压低着声音喃喃道。 亚瑟与梅林皆是不由皱起了眉头,但看到叶英与沈砚平静的神色,他们也很快放松了神色:“说不定这会是我们的机会。” 叶英垂眸注视着手心的掌纹,对此不置可否:“且看看吧。” 第206章 罪恶冠冕 二十七 “……事情就是这样。我谨代表教皇冕下真挚地邀请您务必出席三月的加冕仪式。”作为伯爵家的次子,伊恩虽然并没有资格继承家产与爵位,但是他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在教廷站稳脚跟,礼节自然是无可挑剔的。作为教廷的使者,他的表现完全匹配得上他的身份。 与其的得体相比起来,亚瑟就显得任性与失礼得多了,他不过扫了一眼伊恩递上的请帖,便将它放在了一旁,态度也显得颇为不耐烦,远没有其他的国家的国王面对教廷的使者时的尊重:“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去的——如果有时间的话。” 伊恩面上的笑容虽然不变,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嘴角的笑意明显僵硬了一瞬,不过这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事实上虽然几乎所有国家的当权者都对教廷保留着应有的敬畏,但是也不乏有些有理想、有抱负的国王总是想要试探教廷的底线,虽然亚瑟的表现更加露骨一些,但对比那些暗地里令人恶心的手段,这种略显轻慢的态度并不足以点燃伊恩的怒火。 “那么,请允许我作为您的向导,我想您一定不介意欣赏一下梵蒂冈的一些独特的景色。” 伊恩的回答令亚瑟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若是曾经的他或许听不出他的暗示,但是多出的一份记忆足以让他听懂伊恩话中的潜台词——他这是在要求他务必接受这个邀请——亚瑟啧了一声,旋即又将桌上的请帖推远了一些,心情并不美妙地回答道:“行吧,不过如果你介绍的景色并不像你说得那么独特的话,我相信你不会希望知道后果。” 虽然伊恩的小聪明还不至于让他生气,但他并不喜欢被人算计的感觉。亚瑟的目光不由向一旁的侧门处飘去,除了梅林没有人能够算计他,上帝也一样! 伊恩微笑应是,但他并没有在亚瑟不耐烦的眼神中主动辞行。正当亚瑟准备无礼地直接开口赶客时,却听到伊恩迟疑地说道:“另外……亚瑟陛下,请问您这里是否还有其他身份高贵的存在?”伊恩显然也知道自己向一位国王询问这个问题有些太过可笑,毕竟在一个国王自己的国家里,还有谁能够比他自己更高贵呢? 即使是教皇,离开梵蒂冈前往其他国家也不过是拥有与对方国王平等的地位罢了,或许值得敬重,但若是说身份高贵,就有些措辞不当的嫌疑了。但,教皇给他的指示便是如此,伊恩也不敢随意更改教皇的话,无奈之下他也只得硬着头皮那么说了,只希望这位看起来脾气并不好的亚瑟王不要为此而生气才是。 但是任凭伊恩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虽然亚瑟时卡梅洛特的国王,但是在沈砚、叶英、梅林乃至风子、莫甘娜与他这六个人中,他的地位也是最底层的——打工仔/基友/学生/弟弟要什么牌面! 而当听到伊恩的问题时,亚瑟也毫无意外地并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觉,甚至他的脑海中第一时间就浮现出了叶英与沈砚的身影。虽然比起总是在训练场上血虐他的沈砚,叶英的存在感在卡梅洛特中总是有些薄弱的,但是亚瑟可分毫不敢小瞧这位地狱之王。 路西法在地狱之中的威望与在堕天使之中的人气是让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震撼,他从未想到过一个统治者竟然能够赢得这么一致的赞扬的声音,最重要的是这些赞誉没有一个单词不是发自内心的。这就十分令人震惊了。 虽然已经相处了数年之久,但是亚瑟觉得就算在这个数字后在加上两个零,也不一定够让他从地狱中的所见所闻中学到这位地狱之王的所有手腕——曾经统御过天堂十万年的炽天使长果然不容小视。 总而言之,当伊恩提及身份尊贵时,亚瑟的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身影就是叶英,随后才是沈砚。毕竟任谁都看得出这两个人谁主谁次,不过这其实并不需要细分,亚瑟心想,反正他们两个从来都是待在彼此可以一瞬间抵达的地方,无论教廷要找的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位,另一位也一定会随同出现,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分得那么清楚。 心中已经锁定了人选,于是亚瑟点头道:“确有其人,不过,你找他们又有什么事情?” 伊恩虽然为亚瑟的回答惊讶了一下,但他随即又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连亚瑟王自己都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他自然不会去多管闲事,况且——“还有一份请帖需要交给那位阁下,可否请您引荐?”伊恩躬身行礼道。这份多出的请帖是教皇专门交给他的,说是让他多问一句,即使送不出去也没有关系。 果然真有其人,不愧是教皇冕下啊!伊恩心中暗自感叹。 但亚瑟显然就没有他那么轻松的心情了,教廷竟然要请地狱之王参加他们的教皇的继位典礼!这简直太荒谬了!亚瑟不知道他应不应该将这个消息告诉叶英,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请帖留下,你可以走了。那位阁下可不是你想见就可以见的——我可以替你转交,但他会不会出席我可不能保证。” 对于这个结果伊恩并不意外,虽然他对亚瑟也颇为忌惮的存在颇为好奇,但他是一个很会克制自己的人,所以他真诚地再次道谢后,将请帖交给亚瑟,旋即便识趣的告辞离去了。 但是,离开的伊恩没有看到的是,就在他踏出大厅的大门的一瞬间,他身后的门扉间骤然闪过一道宛如水波一样的光纹——那是结界的表现。 伊恩离开的同时,沈砚几人便已从侧厅中转出,看着亚瑟手中的请帖沈砚也不由玩味地笑了起来:“邀请我们?你说这是上帝的指示还是他自作主张呢?” 叶英虽然对于这份邀请也有些意外,但……“应该是他自作主张的。”叶英自认对于上帝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上次不欢而散之后那位没有找他们麻烦都已经是世界意志约束的结果了,所以,指望上帝邀请他们,倒不如做梦来得快一些。估计是这位新人教皇祷告的过程中得知了一些关于他们的信息,似是而非的信息令他心怀忌惮,这才有了这么一张请帖。 只可惜,这位可怜的教皇冕下或许还不知道,他这根本就是在引狼入室。 “那您二位要去赴会吗?”梅林问出了亚瑟最关心的问题。毕竟,他们去或是不去,亚瑟出行的队伍的组成必然会有巨大的变化,出行的目的,多半也会截然不同。 沈砚与叶英对视一眼,思及风子的预言心中已是有了决断:“我们会去,但不必为我们特别安排,现在还不到与教廷宣战的时候,且去探探敌情再做打算。” 有了这句话亚瑟便知道该如何准备了,于是当即点头应下,之后几人便各自忙碌起各自的事务来了,毕竟,教廷虽是他们的心腹大敌,但自身的强大才是保证他们在任何争斗中都处于不败之地的关键,与其有那些时间在那里猜测不熟悉的对手变幻莫测的心思,倒不如抓紧时间充实自己。 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正所谓巧妇难成无米之炊,自身的强大才是一切的根本,亚瑟曾听沈砚提起过一句话——弱国无外交,亚瑟深以为然。而且,这一次教廷的出现也使亚瑟再次意识到,他们的处境并不乐观,对比教廷涉及整个大陆的势力范围,与数量庞大的圣骑士团与牧师们,卡梅洛特的力量还太单薄、太孱弱。 时间永远是不够用的,即使他们身后有地狱作为支撑,但教廷背后同样也有天堂,亚瑟可不想将自身的胜利寄希望于天堂的手下留情,因此,卡梅洛特的发展分秒必争!如是想着,亚瑟再度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之中。对此梅林也不得不感叹,曾经那个会在市场里戏弄平民取乐的小王子真的是长大了呢…… —————— 时间稍纵即逝,转眼间便已然来到了三月。 虽然这个世界出一趟远门着实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但是那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亚瑟早已挑选好了随行的人员,他、梅林、兰斯洛特、高文、莫德雷德以及狼人族的族长沃尔夫,再加上随行护卫若干。而莫甘娜则留在国内主持卡梅洛特的一应事宜,邦妮、凯、加雷斯、加拉哈德等人协助莫甘娜管理卡梅洛特。 而沈砚与叶英也单独准备了自己的队伍——作为地狱恶魔的代表巴尔、混沌龙利维坦、魅魔首领莉莉丝、堕天使的代表贝利尔,以及地狱宰相别西卜。 对比亚瑟的队伍,叶英一行的人数确实是少了些,但无论是幻化成人型的恶魔、混沌龙再或是收敛了翅膀的魅魔与堕天使都是气质超然,一看就知道绝非常人。 直到请帖上要求的日子的前几天,沈砚与亚瑟一行才碰头动身——梅林与队伍中几位巫师合作咏唱咒语,巨大的传送阵直接将他们所有人送到了梵蒂冈的边界,休整一番,不紧不慢地向梵蒂冈行去,即免去了风尘仆仆的赶路又恰好赶上了典礼举行的日子。 早已在城门口等待多日的伊恩看到他们神采奕奕的样子也不由苦笑,显然是知道他们是如何赶来的了。不过,他们并没有将传送阵直接开进梵蒂冈已经是给他们面子了,对此伊恩也只得故作不知,无奈地笑着对亚瑟等人道:“典礼快要开始了,诸位请随我来。” 沈砚一行随之踏入梵蒂冈圣城的大门…… 第207章 罪恶冠冕 二十八 作为教廷的根基,梵蒂冈自然有其不同寻常之处。 从踏入城门的那一刻,结界瞬间笼罩了进入其中的每一个人,纯粹的光明圣力洗礼过来此朝圣者的每一个细胞,即便是对魔法毫无天赋的人受到这番洗礼也能够感受到身心舒畅,更遑论亚瑟一行中不乏对魔法颇有天赋的骑士与巫师了。 不过,包括亚瑟在内的卡梅洛特的骑士们,对此也不过是挑了挑眉,便权作不知。虽然没有想到教廷竟然会那么大手笔地为每一位与会的成员提供圣光洗礼,但是这些小恩小惠还不足以影响他们的立场——圣光洗礼固然有其震撼之处,但对于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巫师们切磋法术的卡梅洛特人而言这顶多也就是有些新奇罢了。 骑士们尚且如此,作为唯一随行的巫师梅林更是内心毫无波动。作为日后享誉千年的大法师,梅林于魔法的天赋是绝对不容置疑的,他对任何魔法都颇有天赋,而与之相对,这也便证明,他对于任何一系的魔法都没有更为突出的偏好——虽然这番圣力的洗礼已经足以唤醒他的内心深处对于光明魔法的感悟与理解。 但梅林对于自己的立场还是认识十分清晰的——他一个转化后至少也能得到伯爵位阶的地狱预备役学什么光明魔法?和自己过不去吗?他可没有那种自找麻烦的爱好。梅林冷漠地将圣力拒之体外。 如果说亚瑟一行的态度尚算平和,那么沈砚这边的人对于这番变故的反应却是有趣多了——巴尔冷哼一声不仅拒绝了圣力的洗礼更是直接在自己周身建起了一座小型结界,可以说是把自己的嫌弃体现的淋漓尽致了; 莉莉丝娇笑一声,倒是颇有些兴趣地伸手去接那些圣光,但在触及莉莉丝前所有的圣力便已似唯恐避之不及一样飞快地消散的一干二净,可莉莉丝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乐此不疲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看得出她分明就是故意的,这样看来不像是圣光们避讳她,反倒像是她在逼着圣光自行消解一般; 利维坦倒是来者不拒,将力量据为己有,作为混沌属性的巨龙光明倒也不至于避讳他,但,看利维坦面上那微妙的嫌弃的表情,恐怕任谁都看得出他并不是真心喜欢收到圣光的洗礼。 而到了沈砚与叶英这里,倾泻而下的光明圣力仿佛走上了两个极端——沈砚身边是根本不需要拒绝,所有的光明圣力就惶恐地退避三舍,硬生生与他之间隔出了一片空白区域;而到了叶英那里,那些光明的力量倒是争先恐后地向他身边涌去,看得出来光明对于光耀晨星的偏爱依然如旧。 只可惜,这些积极地上前想要向光耀晨星献殷勤的光明圣力们注定要失望了。毕竟,星辰已然坠落,如今早已没有了路西菲尔,只有黑暗的宠儿、地狱之王路西法了。叶英体内的力量早已渡过了需要相互争斗来争夺控制权的阶段了,纯粹的黑暗早已在他的体内筑起了最坚实的屏障。 蜂拥而至的圣力根本没能触及叶英的肌肤便已然被他周身所萦绕的黑暗尽数消融了,虽然看上去叶英仿佛受到了圣光的衷爱,然而沈砚与叶英却是心中明白得很,那些圣力却是一丝一毫都没能涌入他的体内。即便是叶英此时也不由心中暗叹,何苦来哉? 如果不是上帝肆意将他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他本该是光风霁月、万众瞩目的光耀晨星,然而,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叶英无奈地摇了摇头,挥手驱散了剩下的圣光洗礼——他们并不需要这些。 伊恩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见证这么魔幻的一幕,先不说圣光面对这群人之间不同的待遇,且说叶英随手驱散圣光洗礼的举动便足以令他心神震动。竟然有人能够那么受光明的宠爱也就算了,那个被偏爱的人竟然还拒绝了这份难能可贵的礼物!纵是伊恩都不由升起了一抹嫉妒的心理。 但他随即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他早该想到的,卡梅洛特可不是教廷的信众,他们中有人不愿接受教廷的馈赠也是理所当然的。伊恩故作无事地礼仪得体地将他们所有人引向此行的目的地,但,说是一遍一遍地在心底告知自己不要在意,但伊恩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地向沈砚二人飘去——一个让光明圣力退避三舍,一个令光明圣力趋之若鹜,这样的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呢? 如果说伊恩还只是好奇的话,那么此时此刻,新任教皇保罗一世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然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但作为教皇,保罗一世已经算得上是历任教皇中年轻有为的了,更何况他还是一步步从法兰西的某个乡村教堂一步一步爬上这个位置的,作为一名教皇而言保罗一世的经历已可以称得上是传奇。更让保罗一世自豪的是,即使是一步一步凭借心机与算计走到今天,但他从未放弃过自己的底线,所有的磨难都使他的信仰更加虔诚——这也是还未正式加冕就可以以教皇的尊位降下圣光洗礼的原因。 对于这一点,保罗一世是足以自傲的。虽然明面上说信仰虔诚是成为教皇的必备前提,但是作为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最后的胜利者,保罗一世对于教廷中的各种密辛也是知之甚详——历任教皇中不乏信仰不够虔诚以致圣力不足甚至连圣城的结界都难以为继的滥竽充数者。 这些人之所有能够上位不过是教廷中各方势力妥协的产物,不过幸而教廷也总是能人辈出,敢出手干涉教皇选任的家族总会保留那么一两手后手,多少总不至于令梵蒂冈陷入失去结界庇护的窘境。 与之相比之下,毫无背景的保罗一世能够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一举拿下教皇之位,不可谓不是一个传奇。而作为一个总是能够做到常人所不能及的事情的传奇,保罗一世自然也有自己的野心——荣华、权势对于他而言早就够用了,作为一个从小聆听着上帝的福音长大的孩子,支持他站上这个位置的不是其他,而是信仰。 保罗一世知道,他已经不年轻了,而且他虽然侥幸当上了教皇,但那些躲在暗处的推手们却绝不会这样善罢甘休,他绝不可能在教皇的位置上活到寿终正寝,这是保罗一世一直都知道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以什么样的理由被暗杀,但他知道他有即便死也要去实现的目标——肃清教廷风气! 他并非什么显赫的贵族出身,所以教廷于他而言就是他的家族,他不知道那些大家族都在顾虑什么,但他知道,一个家族想要长久,持身之正比不可少。因此,保罗一世在施展圣迹巩固教廷的权威的同时,也一直在思索着要联合哪方势力来帮他清理教廷中的蛀虫。 但是……保罗一世的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崩溃的神色,他是希望能够有人帮他清理蛀虫,可是没说希望要毁灭教廷吧? 而且……保罗一世不由望向一旁笼罩在圣光之中的天主像,目露绝望,上帝啊!您可没说那您口中的大人物来头竟然可以大到这种地步啊! 虽然沈砚一行还未嚣张到在教廷的圣城之内放纵自己的力量浸染四方,但,成为教皇后已然能够感受到整座梵蒂冈的保罗一世又如何能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常年圣光笼罩之下的圣城中陡然多出数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旋涡,就算他是瞎子也无法无视那涌动的力量下暗藏的汹涌的暗流啊! 纵使还未确定来者的身份,但是保罗一世心中已然做出了判断——是他们教廷对付不了的对手没错了——他说上任教皇为什么那么干脆地放弃卡梅洛特的教堂,如今看来,从亚瑟王上任以来,卡梅洛特恐怕就已经置于地狱的统治之下了吧? 保罗一世痛心疾首——那可是整个不列颠岛啊! 心痛归心痛,保罗一世能够走到今天自然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既然是不可力敌那么就只能尽量化敌为友了——保罗一世故作不知的主动向殿外走去,嗯,这是亚瑟王就任以来第一次来教廷拜访,作为教皇他也要对这位雄才伟略的新王表示一定的尊敬才行——就从主动出门迎接开始吧。 保罗一世的举动引得其他与会的国王议论纷纷,但碍于教皇的威严,迄今为止并没有人敢跳出来质疑保罗一世的决定。 于是在沈砚一行的有意沉默,亚瑟与保罗一世的有意促进之下,双方一时相谈甚欢,倒有些宾主尽欢的意味。然而,这份和谐也只截止到加冕仪式正是开始之后——复杂的礼仪流程暂且不一一赘述,而当被推选出的枢机主教准备唱诵祝词、誓言并为保罗一世戴上三重冕时,异变陡生。 圣洁的光柱倾泻而下,身披圣光,背生六翼的炽天使毫无预兆地降临此世,包括保罗一世在内的所有人瞬时跪拜在地口中赞颂上帝的荣光。 然而,就在这样的场面之中,一行人却显得格外特立独行——亚瑟与沈砚等人依旧稳稳当当地端坐于座位之上,甚至巴尔与利维坦更是嗤笑一声,倚上椅背,就差没翘起二郎腿了。 “啧啧,加百列,你说你这毛都掉了那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掉秃啊?”巴尔咧嘴笑问道。 沈砚不由顺着巴尔的话向地面上正在缓缓消散的圣光羽毛望去——emmm这好像确实是个问题,这么一动就掉一堆的掉法,天使们的翅膀真的不会秃吗? 第208章 罪恶冠冕 二十九 天使的翅膀会不会秃? 答案是,会的。 这一点无论是沈砚、叶英再或是随行的别西卜与贝利亚都能够给出肯定的答复,毕竟,事实证明即使是炽天使翅膀秃了想要长齐羽毛也是需要时间的,毕竟,除非实力强大到路西菲尔那种地步让旁人望尘莫及之外,在曾经漫长的与地狱斗争的过程中谁还能没被地狱的恶魔大公削掉过几根毛? 毕竟打起来一个不小心可是连命都没了,谁会在乎几根羽毛? 但,即使是最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的贝利亚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只是掉上些绒毛那还可以想办法遮掩,但如果是翅膀边缘巨大的翎羽脱落……那真的是不愿意顶着那副光秃秃的样子出门见人的,无他,只因为那秃得实在太明显了!丢不起这个人啊! 包括别西卜在内,除了路西法几乎所有的炽天使都曾经有过因为翎羽被削而自闭的经历。其中尤以如今分居天堂与地狱的加百列与别西卜为此闭门谢客的次数最多——别西卜是因为性格使然,他惯会保持自己的威严,所以不允许自己以那般可笑的形象出现在人前;至于加百列……那就是单纯的爱美了。 作为炽天使中极为罕见的在幻化时选择了女性形象的炽天使,加百列的爱美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无论是比旁人都要精致上许多的白袍,还是时刻完美的妆容与发型,都足以证明这位女性天使究竟是多么的在乎自己的形象。 不过,即使是加百列也总有顾不上自己的形象的时候,作为月球天的管理者,加百列向来是率领天使们奋战于与恶魔进行圣战的最前线的主战力。所以,在所有的炽天使中,加百列绝对是被恶魔们削掉羽毛次数最多的炽天使,没有之一。 在圣战时,战争的胜利永远高于一切,那时加百列可以不在乎恶魔们的嘲笑与讽刺,但是,此时此刻,在众多人类的注视之下,巴尔这么说无异于是在挑衅于她,这让加百列如何能不在乎? 原本矜持优雅的炽天使就像被点着了的炮仗一样一瞬间就炸了——“巴尔!你认为我杀不了你吗?” 巴尔挑眉,咧嘴讥笑:“你尽可以试试。” 加百列瞬间便被噎住了。她倒不是害怕,毕竟作为司掌着战争号角的炽天使,加百列的实力从来都是不容置疑的,即使是巴尔,她虽没有把握一定能够杀死他,但想要给他些苦头吃吃还是绰绰有余的。但是,谁让她现在是神降而不是真身降临呢? 虽然在圣城的范围之内,巴尔的实力也会受到一定的削弱,但是显而易见,神降而至的加百列所受到的削弱更加严重。再加上这里还坐着那么多需要保护的上帝信徒,别说是神降的加百列,即使是实力完全的加百列打起来也会束手束脚,自然也就不可能拿巴尔怎么样了。 见加百列哑口无言,巴尔脸上的嘲讽之色更是愈加明显,利维坦与莉莉丝更是乐得看加百列的热闹,且不论莉莉丝旧时在天堂与加百列有没有结过梁子,单论一次次的圣战之中,他们总是免不得会交手,而这打着打着,自然或多或少总有些仇怨,有什么比看自己的仇人吃瘪更快乐的事情呢?那当然是看她更吃瘪! 利维坦与莉莉丝就差没有替巴尔拍手叫好,自然也不能指望他们去打破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 最后还是别西卜看着自己旧日的同事被气得脸色都青了,这才秉承着绅士风度为加百列解围道:“闲话勿谈,加百列,你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为了来和我们叙旧吧?” 至于来为新教皇加冕这种理由别西卜根本连提都不会提,毕竟用脚后跟想也知道绝无可能——君不见弥赛亚当初化身耶稣在人世行走的时候都没有炽天使专程来赐予他荣光,更遑论不过是一个不知道已经传了多少代的教皇之位了。 面对别西卜递过来的梯子,加百列自然是乐得就坡下驴——“自然不是。吾来此自是奉父神的意志而来。” 加百列的目光转向叶英,脱口而出:“殿下……”加百列的目光触及叶英漆黑的发色与眸色,脸上的表情猛然一僵,也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称呼的问题,说到一半的话硬生生转了个圈才改过来:“父神令路西法陛下即可返回地狱,如果贵方执意插手操控人类的命运的话,那么,灾祸也将与黑暗一同降临人类的世界。” 虽然加百列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与措辞听上去更冷硬一些,但,那显然是没有效用的——干巴巴的语调别说是对恶魔与堕天使们,即使是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得薄弱、恨不得当场消失的人类也实在感受不到多少威胁。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忽略加百列话语中所蕴含的信息。 “灾祸?”叶英终于抬眸望向了场中的炽天使。“人类诞生至今所经历的灾祸还少吗?远离黑暗就能使人类免受灾祸吗?祂真的会庇护所有信仰光明者免受苦难吗?” 加百列哑口无言,因为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人类所蒙受的灾祸从不因他们的信仰是否虔诚而增加或减少。 天使不能说谎,而她显然也不能在这里说出这个真相,所以她只能干巴巴地解释道:“所有的苦难都是父神给予高洁者的考验,能够经受得住考验的人自然能够获得灵魂的解脱,升入天堂成为我们的同伴。” 叶英闻言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却并不多言。哪里有那么简单?这些话骗骗不明真相的人类也就算了,对于他而言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圣灵与天使怎会相同?圣灵便是圣灵,力量的极限不过是权天使的位阶,天使们还有着加翼的仪式,可由人类转化而来的圣灵除非获得上帝的眷顾,否则几乎是不可能突破权天使的位阶的。 至少在叶英管理天堂的那些年里,他就从未见证过任何一个人类完成这一壮举——当然,这和人类的历史对比起创世漫长的时间还太过短暂的缘由脱不开关系,但这也足以证明所谓信仰虔诚的人类就能够升入天堂成为天使这种说法背后究竟掺杂了多少的水分。 即使再虔诚的圣灵,与生来便纯洁无瑕的天使们相比总是不同的。奇迹或许会有,但指望上帝的垂青,倒不如指望通过自身的努力自行越过下三级与中三级的分界线来得更加靠谱。 不过,现如今这些都不是重点,思及加百列口中的灾祸叶英周身的温度陡然降了下来,语气更是不善之中尤带了三分讥讽:“祂又想让人类遭受什么灾祸?大洪水、战争还是疾病?” 加百列被叶英问得讷讷难言,毕竟这种事情人类或许不甚明了,可作为天堂中排得上号的炽天使加百列对于其中的猫腻还是知之甚详的——上帝并没有人类的教义中所传颂的那么仁慈,天使们也并非全然的善良与美好,否则也不会有天使监狱的存在了。 但这些显然都不是她作为一名炽天使应该说的话,虽然人类的信仰对于上帝并没有多少用处,但是毫无疑问,上帝的威严不容侵犯——上帝可以不垂怜人类,但人类绝不可以背弃上帝。因为祂是此世的造物主,是此世唯一的真神。 所以,面对叶英的诘问,加百列沉默了半晌,只能回答道:“所有的灾祸都并非出自父神的本意,是邪恶与黑暗遭至祸患,而唯有坚定着向往光明的决心的人类,才能够在灾祸中为世人指引方向,赢得父神的垂青,拯救深陷于苦痛之中的人类。” 加百列抬眸扫视过列席的诸国国王,一一看过他们变幻莫测的脸色,沉声道:“光明或许无法拯救所有人,但黑暗注定将人类拖入沉沦的深渊,唯有光明才是唯一的出路。”说罢,加百列深深地望了叶英一眼,旋即取消了神降。 圣光散去,空留下捧着三重冕的老枢机主教双手颤抖:“刚、刚刚……” 保罗一世无奈地长叹一声,扫视过四周人心浮动的会场,索性也不再等待,径自起身从枢机主教手中拿过三重冕戴在了自己的头上,旋即抬手止住枢机主教的惊呼,环视四周道:“先生们,保持镇定。不合礼数什么的话就不必多说了,相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再保持平常心看完接下来的典礼,所以——我们已经为诸位准备了歇息的地方,请诸位先行回去休息,另外……” 在保罗一世的话语逐渐安静下来的会场中,保罗一世将目光转向了叶英一行,颔首不卑不亢地说道:“路西法陛下,或许您愿意入内与我详细的谈一谈您来到人世的目的。” 地狱一行的目光皆聚集在保罗一世的身上,保罗一世微笑如旧,仿佛盯着他看得不是地狱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恶魔,而是随便哪一个普通的光明信徒。 注视了保罗一世片刻,叶英也不由露出了一抹笑意,沈砚看着挚友脸上的表情挑了挑眉,代叶英开口道:“人类,你很有勇气嘛……既然如此,那吾王给你这个荣幸。” 保罗一世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躬身执礼:“请随我来。” 说话间,一行人便向教廷深处的内殿行去,厚重的桦木门将众人的窥视死死地挡在门外,亦隔绝了外界的人心浮动…… 第209章 罪恶冠冕 三十 保罗一世与面前的地狱众人相对无言,虽是他将人请进来的,但若说他有多少谋算,那肯定是骗人的,毕竟在他们踏入梵蒂冈前他甚至不知道他们来自地狱。而在加百列神降前,他更是猜不到面前这位看起来英俊高贵的年轻人竟然就是圣典中曾经率领三分之一天使叛出天堂的地狱之王路西法。 毕竟,谁又敢相信堂堂地狱之王竟然会那么平静友好地来参加新任教皇的就任典礼呢? 明明无论是在哪一种传说中地狱与天堂都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就连教廷与巫师都是世人眼中的对立关系,更遑论恶魔。 但事实发现在眼前,保罗一世深知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思考如何解决问题才是如今的关键。加百列与路西法的对话虽然大多似是而非,但也足以透露出足够骇人的信息——人类并非上帝的宠儿。 保罗一世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阖了一下眼,镇定,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他为之惊骇的事情,毕竟,即使信仰虔诚如他但凡在信仰中保留一丝丝本我也足以认识到,他们都是上帝的羔羊,也仅仅只是羔羊而已。人会在乎羊的感受吗? 他想他们对于上帝而言,作为财产的意义远大于他们所产生的信仰的意义。 这虽然残酷,却也是现实。 早有预料,保罗一世竟然产生了一种类似解脱的感受。 但是,当保罗一世再睁开眼时,他的眼中却只剩下一片坚定。注视着面前的地狱诸人,他垂首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请求道:“今日之事不便外传,恳请陛下与我们一同出手遮掩此事。” 叶英面沉如水未曾答话,利维坦却已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恶声道:“人类,你这梦做得未免也太好了些吧?我们为什么要帮你们遮掩?上帝既然做得出来,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将这件事宣扬出去摘掉他虚假的面具?你是不是忘记了——地狱与天堂可是敌对的!” 保罗一世并不羞恼,因为他知道,他的提议并不会被拒绝。 他注视着叶英,似是陈述又似解释地说道:“这件事传出去固然可以打击上帝的声望,但相对于对天堂、对上帝所造成的伤害其对于人类所造成的伤害才是更加无法挽回的——虽然这很残忍,但这也是现实——人类需要信仰,人类需要光明,而上帝并不需要人类。” “没有希望,人类也将走向灭亡。而人类的灭亡对于天堂或许无关紧要,但对于地狱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保罗一世的话终于引得叶英抬起了眼眸,双方的视线交汇,保罗一世觉得自己仿佛在注视着深渊。 但他是教皇,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保罗一世强制着自己打消避开叶英的视线的冲动,继续说道:“隐瞒这件事,让教廷能够在人类的社会中稳定地传承下去,无论对人类还是对贵方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所以我想——您不会拒绝我。” 叶英并未答话,原本一直保持低调的莉莉丝却是玩味地将保罗一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旋即娇笑道:“我突然对你有些兴趣了~看来,教廷也并不尽是那些死板刻薄的家伙呀,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怎么肯定这对我们是双赢的呢?人类灭亡和我们地狱有什么关系?” 莉莉丝虽是这么问着,但只看她闪烁的目光便足以明白她的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答案。 保罗一世瞥了莉莉丝一眼,见叶英的神色并无波动,他也不由沉默了一秒,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赌错了,但随即保罗一世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打算——即使错了这也是他唯一的选择,从他邀请他们踏入梵蒂冈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保罗一世的声音冷静到近乎冷漠:“人类将会成为地狱恶魔的主要战力——人心多变,人心诡谲,世间固然有心向光明的圣者,但更多的人却是心存阴暗的常人。这样的人类只需要一些引导、一些外力,就足以促使他们转化为恶魔,而人类的野心、人类的欲望、人类的学习能力……这些都是地狱的原生恶魔难以企及的。这注定人类的堕落会比其他的任何生物都更加迅猛、更加快速。” 也更加强大。 保罗一世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段话的,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当他将这段话说出去后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大口气。 而莉莉丝等恶魔却是不由笑出了声,莉莉丝更是笑弯了眉眼,语调柔媚得宛如在与人调情:“那,冕下可知道——您这,可是在与恶魔做交易呢~” 别西卜虽然未笑,却也不免用一种奇特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保罗一世一番,语气沉重且迟疑地问道:“……你真的是教廷的教皇?你还能动用光明圣力?” 保罗一世不由苦笑,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手掌虚握,只见一团耀目至极的光明圣力出现在他的掌中,只听一日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新任教皇叹息道:“我当然是,光明圣力源于信仰……也仅仅源于信仰而已。”而这份信仰究竟是信仰光明还是信仰上帝,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即便是想要幸灾乐祸的莉莉丝看到保罗一世此时的笑容,也一时笑不出来了,信仰……他们信仰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双方一时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而此时,沈砚忽然开口道:“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保罗一世愣了愣,不由转头望向叶英身后此前并没有多少存在感的沈砚,但是,即便沈砚故意减弱了自己的存在感,但两次关键时刻代替叶英的发言也足以令保罗一世意识到他在地狱之中的地位。所以,面对沈砚的问题保罗一世认真地思考了足足三分钟,方才缓缓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封锁消息,全面缉捕恶魔和各种与魔法相关的存在,成立远征军——但凡灾祸降临之所,必为恶魔所在之处,亦是远征军的战场。” 他将以教廷之威宣扬恶魔之名。 他将令恶魔的传说与教廷的统治同存。 他将告诉世人,灾祸并不可怕,当天灾降临,光明与黑暗亦将如影随形。 无论是坚定信仰求助光明,还是背弃信仰投身黑暗,他们的挣扎总会得到回应。 既然上帝已不愿赐下以赛亚书,那就让他来为人类建筑新的诺亚方舟——没有天使,他们还有圣骑士,即便没有圣骑士,他们至少还能向恶魔求助。即使与恶魔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但,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这世上的一切幸运又何尝不是要支付报酬的呢? 保罗一世给出的答案绝对称不上最好,至少在巴尔看来这绝对是一笔赔本买卖——原生地狱恶魔怎么了?就算人类恶魔进阶快但他们刚开始那么弱又有几个能够成为恶魔大公的?他们不就是仗着人数多所以偶尔出现那么一两个天才就显得多么了不起了吗? 但,不管巴尔心中有多少怨言,面对保罗一世投来的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目光,叶英终是缓缓地点头应下:“可。” 契约,成立。 —————— 这份以地狱与教廷第六十六任教皇保罗一世的名义签署的契约除了当事人,再没有其他人知道其中所约定的条款。但是可以知道的是,从那之后地狱恶魔们前往人世的途径突然多了起来——召唤、契约、血媒…… 没有人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途径究竟是怎么从地狱流传到人间的,但可以看到的是,从那之后地狱的人口迎来了一波激增,当然,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现如今,当保罗一世与叶英并肩踏出内殿后,保罗一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所有与会的成员下达了封口令——以圣力为媒介,以规则为约束,任何人不得泄露今日发生的任何事情,他们永远都只是参加了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加冕仪式——与过去的任何一任教皇没有任何不同。 圣术言灵的约束力自然不是普通人能够违背的,而梅林等有反抗能力的也在叶英与沈砚的示意下默默接受了封印。 至此,这场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然而另一场更大、更荒谬的闹剧却已经拉开了序幕…… —————— “卡法城爆发大型疫病!” 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假装无事发生的国王们还未离开梵蒂冈,便被东方传来的这则消息当头棒喝。 虽然加百列说过灾祸将会降临人世,但是对于早已习惯了醉生梦死的贵族们而言,事情还未发生他们就完全可以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甚至即便发生了他们也可以装聋作哑,可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份灾祸竟然会来得这么迅猛、这么可怕…… 在这个医疗条件还停留在巫医与放血疗法的时代里,即使是一场小感冒都可以夺走人的性命,更不要说传染性极强的疫病了。要知道,此前,如果哪里爆发了疫病,那么立刻出动军队将那里全部封锁起来,等待里面的人全部死绝,然后疫病消失那才是最普遍的做法。 可是,这一次的疫病显然并没有那么“容易”对付——因为这份消息而陷入了恐慌之中国王与贵族们听闻消息立刻准备启程回国,保罗一世也当即组织了人手,准备随行赶赴卡法城——毕竟,相比起那些大多杀人比救人快得多的庸医,教廷的牧师们至少在草药上的造诣是不掺假的,而且神术虽不一定能够治愈疫病,但减缓疫病的扩散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纵使是保罗一世也没有想到,他们这边还未来得及踏出梵蒂冈的大门,另一边疫情爆发的消息也源源不断地向梵蒂冈汇聚而来。看着那以极快的速度席卷过大半个大陆的相似的疫情,所有人脸上都不由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保罗一世低喃道:“……或许我的决定并不是那么糟糕……” 第210章 罪恶冠冕 三十一 疫病从来都是人类的大敌,然而,有些时候比疫病更可怕的是人心。 即便沈砚自认为经历了那么多的世界,他已经足够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了。但是,当他看着眼前荒诞的景象时,依旧忍不住微微阖目。 “不喜欢就不要看了。”叶英举手遮住沈砚的视线。 沈砚深吸了一口气,并未拒绝叶英的好意,毕竟自家事自家知,再这么看下去被恶心的吐出来,可不见得就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情,况且,丢面子事小,崩了尼德霍格的人设就糟糕了。 当然,总这么遮着也不是个事,毕竟尼德霍格肯定不是连这点场面都接受不了的存在。沈砚略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这才抬手握住叶英的手,移开了他遮挡着他的视线的手,睁眼沉声道:“总要面对的,况且……我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脆弱……陛下。” 说着,沈砚愈发握紧了叶英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够带给他面对这一切的勇气一样。 叶英亦是略微用力回握着沈砚的手,心中却是却是不由默默叹息了一声。他就知道,他的挚友惯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景象的。当然,任凭哪一个正常人也不会喜欢这般宛如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只不过,叶英不由略微侧身向身边的人望去,他有理由相信他一定会做些什么。 他们原已经吩咐了地狱中的一众恶魔们各凭本事去收拢自己未来的势力,诱惑人类堕落、诱惑人类交易,他们现在所做的每一分努力在未来都将增强一番他们自身的力量,其中尤以知道保罗一世与叶英之间订立的契约的巴尔等人更是明白,这场疫病过后,不仅是人间,天堂与地狱之间、地狱自身之中的势力都极有可能发生一次大洗牌。 这种情况下自然没有恶魔愿意落于人后。 但……看着面前的一幕幕人间惨剧,沈砚还是忍不住了——“陛下,我们挑一位黑暗圣女吧?” 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情景。如果说曾经见识过的战场上沈砚还能够从贪婪与权欲中看到些许人性的光辉,那么此时此刻,在这座疫病横行的大陆上,他目所能及之处尽是污浊,即使有那么一两点星火,也宛如汪洋大海中一盏承载着蜡烛的纸船,别说是那翻涌不止的滔天巨浪,即便只是一阵风都能够将它们尽数覆灭。即便此时这样的星火似乎还屡见不鲜,但这场疫病继续持续下去,它们还能够支持多久呢? 即使要壮大黑暗沈砚也从未想过要毁灭人类。毕竟,他究竟应该站在哪个阵营,他自己还是清楚得很的。地狱的存在从来不是为了掀起多大的骚乱、传播多少的邪恶,而是为了令人心有敬畏…… 即使这并不是正途,沈砚也不得不承认,恐惧确实是令人保持警醒的一种不错的方式。 不过,敬畏敬畏,畏是有了,敬也该准备起来了。 ——虽然教廷也已经派出了大量的人手组织救灾,但比起几乎没有应对过这种情况且束手束脚的教廷而言,沈砚即使没吃过猪肉也总是见过猪跑的,抢险救灾他们华国人向来都是专业的。 沈砚做出的决定,叶英自然不会反对。于是,一声令下,庞大的堕天使团体们立刻为沈砚的主意飞速运转起来。而至于那个要代替他们被推上台前,作为他们的话事人,成为受人敬畏的存在的那个所谓的黑暗圣女——“就她吧。”沈砚缓缓抬手似乎随意一指一般,指向了他们面前的街角处,那个正从死人怀里扒东西的女孩。 —————— 说是女孩,其实应该说是少女才更加准确一些。因为奥丽芙已经十四岁了,如果在贵族或者乡绅家中她已经到了可以开始社交的年龄了,但可惜的是她并没有这份幸运,她的父亲是一个酒鬼、母亲虽然在城堡里工作,却也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仆——她甚至没有办法像其他人一样为她也在城堡里谋一份工作,哪怕只是一个干最下等的粗活的女佣的职位都没有。 所以她只能在城中四处打杂工谋生。母亲微薄的薪水并不足以在支付了父亲昂贵的酒钱后再支持起全家的生活,所以奥丽芙从小便过惯了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这也使得她即便到了这般年纪也丝毫没有半分花季少女的模样,甚至头发还有些发黄,看上去就像是最多不超过十岁。 但即便如此奥丽芙也并没有多少怨言或不满,毕竟从小生活在贫民窟中的她可是早就见识过比他们家过得还要再糟糕无数倍的家庭——虽然她经常需要自己去赚口粮,但是父亲再怎么嗜酒也不会抢她的口粮,即便喝醉了也不会像隔壁的山姆大叔一样发狂打人,而且,父亲为她寻找的工作即便大多在市井之间他也会保护她——至少让她免于像巷尾家的贝拉一样沦为街面上的流莺…… 要知道贝拉可是她们这群女孩子中最漂亮、最聪明的那个,她们一直认为她会成为她们之中最有可能走出贫民窟的那个,结果没有想到……真是命运弄人啊! 不过显然,奥丽芙现在并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关注别人的事情,因为这场来势汹汹的疫病已经完全打破了所有人原有的生活——仿佛无孔不入的病魔、比春风带来绿色的速度更快的疫情、一个接一个死去的熟人……而这一切的发生前后不过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一切都乱了套了! 从出现第一个感染者,再到第一例死亡病例,再到迅速蔓延到她身边每一个人身上的病症,最后……到她的亲人的死亡。奥丽芙抿着嘴用包裹着布条的手从地上的尸体怀中翻出一块拳头大的面包,她已经不想去数这是她见到的第几个死人了,反正她的父母都已经离开了人世,城里的尸体早就已经可以堆成一座座小山了。 即便是那些养尊处优、胆小如鼠的贵族们也已经学会了躺在尸体堆里寻欢作乐、纵情声色,更不要说她了,毕竟——胆小的人可是会死掉的呢…… 奥丽芙小心地藏好面包,蹑手蹑脚地向自家方向走去。她可不敢被人知道她手里有那么好的白面包,自从疫病愈演愈烈以来,所有人就仿佛撕下了伪善的面具一样,似乎都想要在临死之前完成最后的狂欢——贪婪的商人疯狂涨价、懒惰的奴仆集体罢工、无用的贵族犬马声色……仿佛这样就能够实现他们生命的最后一丝价值一样。 奥丽芙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毕竟在她看来,比起享乐与放纵难道不应该是努力活下去更重要一些吗? 反正,不管其他人如何,她是一定要努力活下去的。所以,她必须保证她好不容易才从死人身上找出来的食物不要被人抢走——当然,如果可以,她也要努力让自己不要感染上那可怕的疫病才行。 虽然奥丽芙并不知道原理,但是值得庆幸的是,她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那种可怕的症状——因为她听从了一位在她们家借宿了一晚的巫医的话——煮熟食物,遮住口鼻,时常洗手,尽量不直接接触患病者。虽然奥丽芙不确定究竟是其中的哪一项起了作用,但,既然有用那她就全部都做就肯定没错了! 麻烦虽然麻烦,但能够活命就比什么都强。 奥丽芙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活多久,但是……反正城里的人都已经快死光了,等到其他人都死掉了,疫情应该就可以结束了吧?虽然奥丽芙自己也觉得这种想法实在是太恶毒了,但是在一天天的担惊受怕的生活中,奥丽芙依旧忍不住会这么想——上帝啊!请原谅她的自私与残忍吧,请让这场可怕的灾难早些结束吧! “上帝可帮不到你。”一道幽幽的声音自她身后的巷子里传来,吓得奥丽芙一个激灵险些将怀里的白面包都砸了出去。 奥丽芙定了定神,定睛望去,只见两位身着漂亮的黑色长袍的男子自小巷的阴影中缓步而出——他们比她曾经有幸见过的来自王城的大贵族还要漂亮气派得多!就连这条平日里她走惯了的泥泞的小巷,仿佛都因为他们的到来而笼罩上了一层光辉。 奥丽芙愣了一秒,旋即便从美色之中清醒了过来,这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奥丽芙宛如被侵犯了领地的孤狼一样,警惕地审视着面前的两人,膝盖微曲,略微侧身朝向他们——那是最方便逃跑或是攻击的姿态。 沈砚心中不由暗自悲叹,这还是一个孩子啊!不过悲叹之余,沈砚眼中也不由流露出一抹满意的色彩,看来生长于贫民窟之中的孩子也自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智慧。虽然这同样令人心酸,不过,一个懂事聪明的孩子显然比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更有利于他们的计划。 沈砚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你想活下去吗?” 奥丽芙不由一愣,旋即坚定的回答道:“我想活下去!” “即使背弃光明?将入地狱?” 如果是曾经奥丽芙或许还会纠结一番,毕竟她的母亲是一位虔诚的信徒,即使是考虑到她母亲的心情她也不会去做异教徒,但,那是曾经。 奥丽芙不假思索地反问道:“先生,您觉得如果连命都没了那信仰什么还重要吗?” 沈砚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那么……欢迎拥抱黑暗,黑暗圣女——奥丽芙殿下。” 第211章 罪恶冠冕 三十二 黑暗圣女? 曾经奥丽芙浅薄的见识并不足以支撑她明白这个称呼背后所象征的意义,但那并不重要,在贫民窟中如杂草一般坚韧的成长起来的少女从不会放弃任何一丝生存的希望。哪怕这份希望背后可能隐藏着致命的危机,然而对于她而言,每一日的苟活都已是一份幸运。 所以,即便她知道今天得到的馈赠日后或许需要加倍的回报她也义无反顾地答应了那两个看起来就很奇怪的贵族的邀请。 当然,现在这种描述已经不合时宜了,她已经知道当年向她伸出援手的人究竟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亦已明白,当初懵懵懂懂立下誓言的自己又是何等的幸运——明明应该在那场可怕的黑死病中悄无声息地死去的贫民窟少女,却成为了地狱的代言人、与教廷的光明圣子分庭抗礼的黑暗圣女,再到如今的黑暗女皇。 虽然走到今天这一步,奥丽芙也为之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与汗水,但是这一切与生命的美好比起来都显得太过不值一提——奥丽芙抬手触及自己面前晶莹剔透的落地窗,俯瞰着自己脚下繁荣昌盛的卡梅洛特,奥丽芙不由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陛下,时间到了。”有节奏的叩门声打断了奥丽芙的思绪。 奥丽芙缓缓收回目光,望向房门,平静而不失威严地回应道:“进来吧。” “陛下。”来人是一名鬓发早已花白的老淑女,然而即使她的鬓角已然被霜色侵染,但她挺直的脊背与沉静的气质已然昭示着她非同寻常的修养与气度,她便是如今卡梅洛特王宫的宫廷执事,亦是如今的不列颠帝国的内务长——贝拉。 奥丽芙毕竟不是真正的贵族出身,她一直不习惯有人在旁服侍,即便是出于礼仪无法拒绝,她也只会在需要的时候才会讲究那些不必要的排场,当然——如果有教廷的人在场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她的教父教导过她一句话:输人不输阵。即便打不过教廷那群动不动就喜欢神降的赖皮鬼,气势和排场也绝对不能输! 当然,除了最开始经验还不成熟的时候她曾经吃过几次暗亏之外,自她加冕以来,对上教廷的大大小小的争端她还从来没有输过。毕竟,谁让她有两位这个世界上最博学聪慧的教父呢? 奥丽芙想着不由又露出了一抹笑容。 看着奥丽芙脸上的笑容贝拉脸上严肃的神色也不由放柔了许多,她的语气也不由轻缓下来,远没有了平日里的雷厉风行:“又在想陛下与那位殿下?” “嗯。”奥丽芙并没有被旧友发现了自己在走神的尴尬,毕竟人上了年纪总是免不了喜欢走神,这是完全可以原谅的错误嘛~况且——奥丽芙端坐在高凳上,任由贝拉为她戴上华丽的王冠,同时漫不经心地想着——思念自己的家人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贝拉又岂会看不出好友看似沉稳持重的外表下已经欢快地跳起了芭蕾舞的内心,她失笑之余也不无羡慕地叹了一口气:“真好……能够拥有路西法陛下与尼德霍格殿下作为教父,你在地狱所享受的尊荣也不会比现在减少分毫吧。” “既然羡慕那就跟我一起走好了,正好我们一起去地狱,这样你还可以继续做我的左右手。”奥丽芙丝毫不介意自己的闺蜜亲昵的话语中那一点点不合身份的冒犯,毕竟,不遭人嫉妒的都是庸人,如果今天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不是她自己,她恐怕也会嫉妒得想要发狂吧。 嫉妒并不可怕,野心亦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这些年尔虞我诈的经历早已教会了奥丽芙这一真理,她并不怕自己的下属嫉妒她,她只怕他们不嫉妒——如果他们不再因为嫉妒而产生奋发超越她的动力,那她才是真的要生气了呢。 不过奥丽芙的提议注定无法得到她想要的答案——“那还是算了吧。”贝拉轻笑道:“我可不想打扰你们家人团聚,况且……保尔说他还可以再奋斗二十年,就让我继续在这个人世为你、为陛下守护这个国家吧。” 奥丽芙闻言便没有再劝,反正这个问题她们已经讨论过无数次了,如果贝拉真的愿意改变主意的话也不至于拖到现在了,她不过是例行一问,既然她不愿意,那便算了。毕竟,想要和自己的家人留在一起,也无可厚非。 贝拉为奥丽芙扶正王冠,终于收回了手。奥丽芙随之起身,端详了一番镜中即使不再年轻也无有一处不精致的女皇,奥丽芙勾起了她惯用的端庄的笑容:“我们走吧,贝拉。” “是。”贝拉垂首执礼,当先引路。 走出这道门,她们便是奥丽芙女皇与贝拉内务长——公务之中,不容私情。 —————— 在整座卡梅洛特的臣民的见证下奥丽芙将象征着不列颠帝国的王权的冠冕戴在了莫德雷德的头上。 新王接过了旧王的权柄,至此,整片大陆上唯一可以与神圣罗马帝国分庭抗礼的不列颠帝国完成了它的又一次权力的交接。整座大陆在为之动荡,整座卡梅洛特都在为之沸腾——上次这样的盛景,还发生在亚瑟王为奥丽芙女皇加冕的时候。 那还是黑死病刚刚在大陆之上肆虐过后的时候,宛如神罚的疫病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席卷过整片大陆,但凡目所能及之地几乎都被患病的人所填满,几乎必死的死亡率与骇人的感染率令许多人放弃了求生——他们似乎要抓住最后的一点时间放肆地享受人生的“自由”。越来越多的人醉生梦死、胡作非为。 酗酒、赌/博、滥/交、抢劫……仿佛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几乎无处不在。 虽然教廷派出了无数的人手救治灾民,然而,牧师们的数量比起庞大的患病者人群,就显得太过杯水车薪了。每一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死去,尸体堆积在街道上、城墙边。城外堆积如山的粪便,与城内堆积如山的尸体,冲天的恶臭几乎能让人嗅觉失灵。 无数人认为,这是又一场如大洪水一般的灭世灾祸。 直到卡梅洛特异军突起——数量庞大的法师团用整整数月的时间建立起了庞大的防御结界,以被封印在卡梅洛特地下的所谓的“最后一条巨龙”作为魔力源,再加上所有女巫们日以继夜地用魔力镌刻的阵纹,卡梅洛特成功将病魔抵御在了卡梅洛特之外——卡梅洛特也因此成为了这场疫病中死亡最少的国家。 当第一份希望的星火点燃,似乎所有的希望也都接踵而至——许多本就信仰恶魔的人竟然成功以他们那可笑的祭坛与祭品召唤出了地狱的恶魔,通过与恶魔签订契约,他们有的得到了数之不尽的财富,有的得到了千娇百媚的佳人,当然最令人心动的是——有人以此得到了长久的健康。 即使契约的代价不一而同,甚至有的需要付出死后的灵魂为代价,但是仅仅健康这一项便已然足以令人心动。在这种连空气中都飘荡着死亡的气息的时候,谁还会去在乎什么信仰与转世? 如果说恶魔的契约还令人有些犹豫的话,那么紧接着出现的黑暗教会就令无数人毅然倒戈了——自卡梅洛特出行的黑暗圣女奥丽芙,以地狱之王路西法之子的名义行走于世,她传颂着黑暗的信仰,抨击着教廷的伪善,并为所有身处于绝望之中的人们带来防治疫病的办法…… 虽然黑暗教会的教义中有无数的教条与教廷的福音相违背,但在死亡面前又有几个人能坚守自己的信仰呢?无数的人一窝蜂似的涌入黑暗教会。奥丽芙自然来者不拒,不过,很快,加入黑暗教会的人中许多人无故暴毙立刻引发了许许多多的投效者的第一场暴动。 当时还看上去软绵可欺的奥丽芙一招解决了战斗——教廷的牧师可以神降,她作为地狱至高无上的二位的教女,想要借用一下他们的力量还不是轻而易举?——总之,她将所有的□□一巴掌摁死在了摇篮之中。 那是平日里看起来完全不像黑暗侧的少女第一次展现自己的薄凉与无情,身着华丽的黑色长裙的少女立于顶端,俯瞰着脚下潺潺流淌的血河与瑟瑟发抖的人群,语气仿佛只是打死了一只虫子:“认清你们的身份,人类,你们没有资格质疑吾王——他们为何会死?呵!就像现在躺在下面的这些一样,贪得无厌者死无葬身,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记住,你们可以妄求一切,但唯有强者才配拥有一切。” 奥丽芙的警告令所有人开始斟酌是否要投身黑暗,但即便如此,这世上从来不乏投机者与功利者。黑暗教会所能够带给他们的显然比教廷要多得多,至少,现在黑暗才是更能够救助他们的。所以,即使在这种情况之下,依旧有无数人义无反顾的投身黑暗的怀抱。 数年后,在整座大陆的人死去了一半后,疫病终于停止了肆虐。而此时,黑暗教会也已经成为了与教廷一般的庞然大物——于疫病中兴起的神圣罗马帝国是教廷的代言人,在疫病中成立的不列颠帝国举国尽是黑暗的信徒。一切逐渐归于正轨。 黑暗与光明的信仰在人类中势均力敌,经过一番磨炼,教廷得到的信徒信仰更加虔诚,也更容易修得圣力,而黑暗教会也几乎收拢了整片大陆上所有的巫师与魔法生物,实力愈加壮大。 就在这种情况下,亚瑟王退位,将王冠交予了奥丽芙,奥丽芙女皇正式登上历史的舞台。 在她的领导下,不列颠帝国稳步发展,黑暗的信仰不断蔓延,除了教廷一方外,几乎所有人都对她的领导保持着肯定与认可的态度。直到现在—— 奥丽芙本来就不比亚瑟王小多少,当初某位不负责任的王认清了自己的心意,拐着自己的大法师就跑路了,不仅将整个帝国的重担交给她还时不时给她塞狗粮,要不是奥丽芙知道梅林是叶英他们看重的人,她早就忍不住锤爆亚瑟的狗头了。 奥丽芙一生兢兢业业,她不是没想过在局势稳定后将王位交还给同为潘德拉贡的莫甘娜,但是莫甘娜表示她做得很好,即便是她也不能做得更好,所以,奥丽芙一直在王位上坐到了如今。现在,她已经老了,而莫甘娜的儿子,莫德雷德潘德拉贡也已经长大成人,奥丽芙也终于能够交出手上的权力,再一次前往地狱,陪伴在她的两位教父身侧。 哦,忘了说,莫甘娜嫁给了当初被他们救下的德鲁伊少年——莫德雷德,现在他们的孩子也叫莫德雷德。历史拐了一个弯又以另一种形式重现——莫德雷德这个名字还是在潘德拉贡这个姓氏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后面的事情自然有后面的人去操心。已经摘下了王冠的奥丽芙心满意足地在自己的卧室中闭上了眼睛——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灵魂逐渐脱离躯壳、凝实存在、恢复年轻,当她在睁开眼睛,作为人类的奥丽芙已经死去,魔女奥丽芙来到了这个世界。 再度恢复了少女的样貌的奥丽芙对镜勾起了一抹甜美昳丽的笑容,旋即抬手勾出一串魔纹,凝作传信的魔蝶,向地狱深处飞去,上书——“教父们!我回来了!!!” 第212章 罪恶冠冕 三十三 “教父!”奥丽芙兴冲冲的一头冲进魔王殿,然而眼前的景象还被来得及看清,便只觉眼前一花,人已是站在了殿门外,随之嘭的一声巨响,殿门便在她眼前合了个结结实实。 奥丽芙:??? 虽然奥丽芙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感受到殿内传来的翻涌的黑暗能量,奥丽芙默默地退后一步,放下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不敢动不敢动.jpg] 奥丽芙等待了足足半个小时,才等到沈砚来开门。沈砚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目光不善地瞥了奥丽芙一眼,见她讨好地冲他笑了笑,这才勉强冷哼一声,将她放进了门——“进来吧。” “是!”奥丽芙立刻恭敬应道,随后保持着完美的宫廷礼仪跟在沈砚身后默默入内。 说起来也不怪奥丽芙见了沈砚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毕竟,在奥丽芙的印象中他的这两位教父在对待她的教育的态度上可是大相径庭的。虽然路西法陛下总会告诉她她是尼德霍格殿下捡回来的,但是,不知为何,她与尼德霍格殿下就是亲近不起来,或者说,她总觉得路西法陛下要更亲近一些。 好吧,她承认,她是害怕了沈砚的严厉教导,更不喜欢他所教授的那些东西。但是奥丽芙也不得不承认,虽然令人不喜,但沈砚教授给她的那些,正是令她收益终生的——兵法权谋,用人心计。即使作为一个人类,奥丽芙也不得不感叹于沈砚对于人类的心理的把控之准确,即便她是学习的那个,也不由为之心寒。 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的原因,她总是不太习惯与沈砚过分亲近,反倒是叶英,虽然待她的态度中温和中不免夹杂着一分疏离,可她对叶英的感情反而愈加深厚,如果说她对沈砚的感情是敬大于爱的话,那么对于叶英,她便是真正地将他视作是自己的父亲来看待——当然,她那个酒鬼父亲和路西法陛下当然没法比了!她要是敢拿他与路西法陛下作比,那岂不是辱堕天使了?尼德霍格殿下知道,会杀了她的! 奥丽芙对他的看法沈砚并非不知道,只不过,活得越久就越难让其他人走进自己的心里,虽然奥丽芙也算是他与叶英一手养大的,但若说他们对奥丽芙真的有多么深厚的感情……那恐怕就有些夸张了。当然,奥丽芙与他们的关系肯定比旁人要亲近得多,但,更进一步的话,恐怕真的没有。毕竟他们终归是过客,总是要离开的。 沈砚的眸色略微沉凝,冲叶英点了点头,示意奥丽芙去找叶英,旋即脚步不停地便向内殿行去。 如今的地狱早已大变样,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在地狱底层围绕着沈砚当初为叶英搭建的魔王殿,一座座千奇百怪的宫殿被修筑出来,它们不仅作为地狱中有头有脸的大恶魔们与堕天使们的宫殿,也有一部分被用作地狱的公务大厅。随着地狱的行政体系不断完善,如今,地狱的行政中心也早已搬离了魔王殿,建成了一座全新的政务大厅。 所以,现在魔王殿中一般除了前来请示工作的别西卜等人便只剩下叶英与沈砚二人了。哦,当然——以后这里还要再多一位小主人——奥丽芙。 沈砚当初选中奥丽芙并非是没有理由的,她有潜力、有毅力、更有恒心。即使她最初只是一个连魔力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但是经过那么些年日复一日的接受黑暗的洗礼,并且承担着黑暗之名于人世间行走了那么久——就像是弥赛亚在地下走了一圈回来就可以直接成为神子一样,奥丽芙这一世经历下来,已是具备了继承叶英的力量的资格。 虽然大多数恶魔并不屑于人类的信仰所提供的那一点点功效,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人类的信仰确实具有妙用,比如——在打破人类原所固有的极限这一点上,它的作用是其他的任何能量都难以媲美的。 总而言之,沈砚与叶英都不打算放走这么一位优质的继任者,况且…… “陛下,殿下他……这是怎么了?”如果说奥丽芙刚开始还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的话,那么现在沈砚的这番动作却是让她不由皱起了眉头。她与沈砚虽不够亲密,但沈砚绝不会在她回来时这样失礼地径自离去。 叶英也不由叹了一口气:“他快要陷入沉眠了,最近他总是比较嗜睡,没什么大事——他不是故意对你发火的,只是没睡够的人被吵醒总会有些心情不虞,你会原谅他的吧?” “当然!”奥丽芙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她又不是什么心胸狭隘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和自己的教父闹矛盾,只不过……奥丽芙的目光不免认真起来:“沉眠?这是什么说法?是龙族的‘冬眠’期吗?” 虽然她知道龙族有“冬眠”期,但她从来没想到,连沈砚这种大佬竟然也都逃脱不了这种自然规律的束缚,真是太令人惊讶了!但是,奥丽芙一想到相对于龙族漫长的生命而同步延长,以至于对于人类而言显得极为漫长的“冬眠”期,奥丽芙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殿下该不会要睡上几百年吧?”那地狱的公务怎么办?! 虽然奥丽芙还没有正式入职,但是作为一名已经签订了协议的正式员工,奥丽芙即使身在人世,对于地狱的事务还是有着一点的了解的——比如,政务厅数百年如一日的加班,听说负责政务厅的别西卜大人生发药水都用了不知道多少瓶了——要知道那可是一滴都能够长出像长发公主一样长的秀发的浓缩药水! 曾经跟在沈砚身边学习过的奥丽芙自然知道沈砚对于地狱的公务的帮助作用——毕竟他与叶英是否参与工作,可是政务厅的社畜们是加班到凌晨还是按时下班的决定性因素——想起自己即将加入政务厅繁忙的工作,奥丽芙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沈砚在这种时候“冬眠”,她岂不是也要跟着政务厅加班到凌晨?!不!她是拒绝的! 好不容易从女皇繁重的工作中脱身的奥丽芙,现在实在没有多少工作的热情。 叶英自然不难看出奥丽芙自己脑补的内容。按理来说有人愿意自动帮他补全理由那肯定是令人欢喜的,但是……如果奥丽芙是他们选中的继任者,那一切就不一样了。叶英叹了一口气,还是选择将事情和盘托出:“不……”不等奥丽芙松下一口气,却只听叶英幽幽地说道:“不是几百年,而是永远。” 奥丽芙惊骇失声:“不可能!”那怎么可能?作为地狱唯一与叶英并驾齐驱的强者,即便沈砚并非长生种力量层次的跃迁也足以令他拥有漫长的生命,更何况,龙这种生物,无论哪一种龙,长寿都是最基本的属性,君不见比沈砚弱得多的利维坦现在都还活蹦乱跳的,沈砚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没有什么不可能。”叶英的语调平缓得近乎没有起伏,似乎在叙说一个陌生人的故事:“我被逼堕天本就是上帝为了平衡光暗力量而做出的应对,尼德霍格的到来本就也是一场意外——他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濒临失衡的光暗吸引了即将破碎的世界的灭世黑龙——他强大的黑暗力量正是这个世界所亟需的,所以……世界暂时接纳了他的到来。” 毕竟也是沈砚与叶英手把手教出来的弟子,说道这种地步已经足以奥丽芙明白叶英的未尽之意了:“……所以,现在问题解决了,世界便不再需要殿下了吗?” 叶英干脆利落地点头道:“对,世界规则本就是不近人情的,既然不再需要,作为异界来客的尼德霍格自然首当其冲。不仅是他,我、上帝也都一样。光暗失衡,世界将濒临崩毁,但,光暗平衡时,光与暗的力量就会不断地彼此消磨,如果不提前采取一定的措施,终有一日,所有的超凡力量都将成为历史。” “可是以殿下与您的力量绝不可能是最先沉睡的那一批。”奥丽芙冷静地指出叶英话中的漏洞。 叶英轻笑:“是,但如果我的沉睡能够换来你们的清醒与续存呢?” 奥丽芙哑然,诚然,她愿意回答不需要,不愿意让他们做出这种牺牲,可是她的理智也同样告诉她,一旦有人知道了这一可能,便必然会逼着叶英做出牺牲,毕竟……在活命面前,其他的一切就不再重要了。可不是所有人都有着他们之间那样的深厚情谊,她不愿,多得是人愿意。 “所以,快些成长起来吧。”叶英轻笑着拍了拍奥丽芙的肩膀,沉声道:“我等着你来接任我的位置的那一天。” 奥丽芙的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但她知道,这种大事并不会因为她的任性所改变,所以……“是!教父,我会努力的,我会成为一名合格的魔王、一名合格的继任者……我会成为你们的骄傲。” 叶英闻言,笑靥如花:“好,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看着叶英欣慰的笑容,奥丽芙却只觉心头、肩上沉甸甸的,天啊,成为路西法与尼德霍格的继任者,她真是做梦都从未想象过会有那么一天……她有什么资格与那么完美的前任者相提并论呢?她该怎么做才能够不堕了她的两位教父的声威呢? 奥丽芙只觉脑中一团,理不清头绪。这份责任,实在是来得有些太突然、太沉重了些,不过好在,她还有时间……还有时间…… 第213章 罪恶冠冕 三十四 虽然对于长生种而言,几年、几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时间都算不上什么,甚至地狱的恶魔们几万年来都一直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反正所有人都有着漫长的生命,所有人都已经见惯了生死,所以,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而这一切,直到路西法堕天、直到人类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出现在地狱一众恶魔的视线之中——一切都不一样了。 先是地狱的势力全部打乱重组,再是人类堕化而成的恶魔异军突起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飞快的成为高级恶魔中的中坚力量,最后再到黑暗圣女奥丽芙的出现……即使是一贯自视甚高习惯了的恶魔大公们也不得不承认,看似孱弱的人类确实是一个具有无尽潜能的种族,而其中尤以奥丽芙更为其中翘楚。 当然,像是如今已经在深渊拥有了一处属于自己的宫殿的法师梅林以及他身边的梦魇骑士王亚瑟,都是地狱中如今赫赫有名的新兴势力。 他们的实力毋庸置疑,不过真正使得恶魔们认可他们的存在的当然不是这些——地狱中虽然强者为尊,但还有一句话叫作贪心不足蛇吞象,人类固然证明了自己的潜力,但更多的时候潜力并不代表着实力,而恶魔们之所以纵容着这一充满了威胁性的物种存在,自然还有着比他们的强大更进一步的理由,比如——利益。 信仰是一把双刃剑,天堂不依赖信仰,沈砚与叶英自然也不会做自毁长城的事情,虽然他们也想令黑暗的实力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提升,但是,直接让恶魔们收取来自人类的信仰显然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所以沈砚与叶英在让奥丽芙于人间传教时所用的名义从来不是魔王路西法或是其他的什么恶魔,而是单纯的黑暗的概念。 如这些抽象的概念在世界的存在中本就是意志的凝结体,所以,信仰多少对其虽有影响,但无论增减都不会伤及根本,因此,他们便借助这一特性,安排人类的信仰去充实黑暗,直接增强黑暗的本源力量,使得恶魔们从中获取更快的变强的速度。这种增幅虽然远不及人类的天赋,但是对于习惯了数万年如一日的龟速进步的恶魔大公们却已是足以令他们喜极而泣了。 地狱恶魔实力至上,能够帮助他们增强自身的实力他们自然无有不应。不就是纵容人类的存在嘛——那有什么?反正他们最后都是要转化成恶魔的,否则就凭人类的身体就算天赋再怎么出众也不可能与他们这些长生种比命长。况且,如梅林、奥丽芙、亚瑟这般天赋的人类又能有几个? 所以,不知那些恶魔大公心中究竟经历了多少激烈的心理斗争,总之秉承着黑暗信仰的人类们就这般平静地融入到了地狱之中,仿佛一滴雨水落入大海,没有激起一丁点的波澜。毕竟,比起那些还未成长起来的人类,所有的恶魔大公都更加在意那位如今已经得到了整个地狱的认可的黑暗圣女奥丽芙更多一些。 即便是巴尔看着面前这名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心里也不由一股股地往外冒酸水,拿到自己负责的任务书,巴尔恭敬地施礼退下,旋即快步追上了一旁的利维坦,用手肘碰了碰他,问道:“嗐,你就不嫉妒吗?不过是一个不到一百岁的黄毛丫头,竟然就能够压到我们头上来,你说……上帝造人的时候究竟有多偏心?” 利维坦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当初上帝造人的时候你可不是那么说的。” 当年亚当与夏娃被驱逐出伊甸园时他可没少跟着看笑话,甚至该隐与亚伯之间的悲剧也未尝没有他的推动。但是,巴尔是谁了?作为地狱中数得出的老字辈,巴尔的实力虽然早已不是地狱中最强的了,但是他的脸皮却绝对是地狱中最厚的。巴尔咧嘴笑了笑,硬是假装没有听出利维坦的嘲讽,继续追问道:“嗳,你真的没嫉妒过吗?啧啧,你这嫉妒当得可有些名不副实啊。” 利维坦的眼风轻飘飘地从他身上掠过,没好气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嫉妒过?”但嫉妒这种事情放在两个势均力敌或者相差不远的人身上那或许还有些意义,但如果其中一方是另一方无论如何都无法望其项背的存在的话,那即便是再怎么嫉妒也毫无意义了。 巴尔显然不难读懂利维坦的潜台词,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现在谁都能看出来叶英有培养奥丽芙做他的继承人的打算,可是那些堕天使们可以不介意,他怎么可能不在意?要知道,奥丽芙的年龄可是连他的零头都不够啊!被这么一个小丫头管着,那他多没有面子啊! 巴尔现在就想找一个和自己有同样想法的有力的盟友,唯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合力促使叶英打消传位给奥丽芙的打算。 不过,利维坦显然不打算给巴尔这个机会——“你想做什么我管不着,但别拉上我——陛下刚来时那群蠢货怎么死的你该不会忘了吧?再者……真要出些什么事,我倒是跑得掉,你呢?” 巴尔被噎得哑口无言,可不是吗,真要是惹怒了路西法,利维坦大不了跑路、再也不回地狱,反正他本来就是混沌属性,天大地大哪里都大可去得,可是他却不一样,先不说他是恶魔,离开地狱太久会被压制实力,只说他还在七十二魔神柱上榜上有名这一点,他就哪里都去不了。 毕竟,当初的七十二魔神柱可不仅仅是把他们全都绑起来示众几天而已,那同样也是契约的显化,只要七十二魔神柱一日拱卫于魔王殿四方,他们便一日挣脱不了路西法对他们的控制,一旦他们有反心,路西法随时便可以通过契约要了他们的命。这么看来,他那些小心思确实是有些太不自量力了些。 巴尔无奈地长叹一声,只得摇头道:“罢了罢了,谁让人家天赋好背景强呢。咱们这些爹不疼娘不爱的,哪能和人家小公主比?” 利维坦瞥了他一样,毫不客气地甩掉巴尔搭在他肩上的手,抬脚便走:“呵,感叹别拉上我,你一个先天恶魔,哪来的父母?” “嗳!我怎么就不能有父母了?”说话间巴尔与利维坦追逐着离开了地狱底层。而此时,殿中的奥丽芙也不由长松了一口气,散开投影光镜,巴尔与利维坦愿意放下芥蒂认可她的统治,那她这位置终于算是坐稳了一半,至于说剩下的一半……那只有等她上位之后才能用事实说明一切了。 “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此次专门被奥丽芙叫来压阵的沈砚见此挑了挑眉问道。 奥丽芙立刻讨好地冲他笑道:“放心放心,有教父在我肯定放心啊。” 沈砚看她这副毫无骨气的模样忍不住嗤笑一声,但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虽然奥丽芙耽误他睡觉的时间让他白跑了一趟,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奥丽芙的成长委实是令人惊讶的——原本他和叶英还打算在离开之前帮奥丽芙封印掉包括巴尔在内的几个大恶魔,以帮助她稳固自身的统治,但是现在看来这倒是不需要了。 对此,沈砚也乐得清闲,毕竟要封印几位大恶魔可不是什么轻松简单的事情,要知道黑暗的力量好不容易在光明的重压下有所起色,现在要封印掉巴尔等人,他们还必须针对天堂的几位炽天使做出对应的打击,最好要让他们和巴尔等人一同陷入沉睡才好,那可不是一项简单的任务。不过,得益于奥丽芙自身的努力,现在这一计划似乎可以从他们的计划书中删除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消息。 沈砚难得地和颜悦色地放走了奥丽芙,看着她恍恍惚惚出门时还险些被台阶绊了一跤的蠢样子沈砚忍不住小声嘀咕道:“用不着这个样子吧?我以前有那么刻薄吗?” 从殿后转出的叶英闻言不由失笑:“都说了你平时对她太严厉了。” 沈砚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只是要求严格些而已,我又不是什么体罚孩子的魔鬼。再说了,我不对她严厉些,等以后外面那些风浪来磨砺她的时候,可就不是我这种程度了。” 对于沈砚的辩解叶英虽是好笑,却也没有反驳,因为他说的便是实情。由沈砚来磨炼她虽说会有不小的压力,但至少是安全的。可如果他们什么也不做就将这些重担丢给奥丽芙,那才是在害她的性命啊! 即便沈砚与叶英都想尽快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但是,他们还不至于为此害了一个全心全意信赖着他们的少女。只不过,想到任务,沈砚与叶英相对而立也不由沉默了下来,虽然现在看上去在人世天堂与地狱的势力已经几乎分庭抗礼了,但是,作为任务的执行人,沈砚与叶英却都知道,他们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的那天似乎还遥遥无期…… 因为,无论是奥丽芙还是梅林,再或是其他的恶魔们,他们距离上帝的层次还太远太远,所以,一旦他们离开,光明与黑暗之间的平衡就会瞬间打破。沈砚与叶英不由对视一眼,幽幽地长叹一声,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如果只是时间长些他们或许还不介意,毕竟一起走过了那么多个世界,即使是执念很多需求也已不再那么迫切了,只要有彼此相伴,他们相信无论再远的路他们也走得下去,可是,关键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为了维护本世界的秩序还在不断挤压沈砚清醒的时间,虽然他们借助系统与之进行过多次沟通,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效果并不理想。 所以,如果不想沈砚哪一天一睡不醒的话,他们就必须尽快在那一天到来前离开这个世界,按照现在的速度来看,那一天已经不远了……可是直到现在,如何创造出一个上帝那种层次的强者,再或是削弱上帝的办法,沈砚二人仍旧一筹莫展。 看到叶英不知不觉间便已紧紧纠结在一起的眉头,沈砚无奈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抚道:“没事的,别想那么多,总会有办法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到时候实在不行我们放弃任务回去就是了。” 话虽这么说,但叶英与沈砚都知道,他们并不想放弃这份唾手可得的丰厚奖励。即使是他们也逃脱不了利益的诱惑啊! 沈砚与叶英相对无言,但就在他们为这件事情发愁之时,一道突兀传来的声音令沈砚与叶英都不由瞪大了眼睛—— “来水晶天。” “上帝?!”沈砚与叶英面面相觑。 第214章 罪恶冠冕 三十五 照理而言,上帝与他们并非从属关系,他们大可以当作没有听到,无视上帝的要求。但事实上,耶和华毕竟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沈砚尚且不论,叶英的躯壳作为上帝的造物在面对上帝时天然处于劣势,更何况,即便是融合了本世界黑暗之源的叶英在与此世之源耶和华相比时仍有不足。 这就是创世神的恐怖之处,他们不仅自身强大,而且面对本世界的生灵天然具有压制。虽然因为他们并非真正的本世界造物,所以叶英如果想要悖逆上帝的旨意也并非想象中那么艰难,但还是那句话——没必要。 他们的实力虽然不如上帝,但是沈砚自信,他们联手即便是上帝也无法拿他们怎么样。再者,他们确实很在意——这种时候传召他们,上帝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几乎没有犹豫太久,沈砚、叶英二人当即召来奥丽芙与别西卜,略一交代了近期事宜后便马不停蹄地向天堂赶去。 地狱生物自然是不能随意进出天堂的,毕竟加百列也不是纸糊的,月球天的天使军团可不是拿来看的,任何出入天堂大门的人都本应无法逃离天使守卫们的眼睛,但,应该的事情多了,应该并不是绝对。作为曾经的天国副君,即便是执掌月球天的加百列都不如叶英了解月球天的构造。 不,更准确的说,无论哪一天,恐怕除了上帝之外就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个比曾经的路西菲尔更了解天堂的人了。再加上,这本来就是上帝邀请他们前往天堂的,所以,当叶英与沈砚循着无人之处潜入天堂时,一路上根本畅通无阻,甚至就连天堂中无处不在的圣光都为之避让。 这番景象看得沈砚的神色不由奇怪了起来。虽然以他们的实力是定然不惧圣光的侵蚀的,但是让圣光主动避让他们,这种操作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个讨人厌的上帝能够做得出来的贴心举动啊! 就在沈砚心里犯嘀咕的同时,他们也飞快地穿过数重天堂抵达了水晶天的大门——如果说其他的各层天堂都有各自的漏洞可钻,那么上帝栖身的水晶天却是真正的铁桶一块——先不论其完整稳固的空间壁垒,单单其四周拱卫的守护天使军团即便是叶英与沈砚也没有能够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穿过防线的把握。 没办法,谁让这里是圣座所在啊!沈砚与叶英对视一眼,索性也不再隐藏行踪,径直献身,磅礴的威势覆压而过,即便拱卫圣座的天使俱是天使中的佼佼者,面对这般状况,他们也不免陷入了短暂的骚乱。不过,上帝自然不会让这份骚乱扩散开来。几乎沈砚与叶英现身的同时,上帝的声音也自水晶天中传来:“放他们进来。” 不过过去几百年,如今拱卫水晶天的天使几乎全都认识叶英,所以,当上帝的声音传来,当即便有许多天使向叶英投去了希翼的目光——难道他们天堂的光耀晨星又要回来了?这时没有天使想到堕天是不可逆的,毕竟在他们眼中,上帝无所不能。 不管这些拱卫水晶天的天使们各自都在想些什么,反正,在他们让开道路后,沈砚与叶英当即并肩踏入了水晶天,都已经来到这里了,他们自然不会退却,毕竟输人不输阵嘛,况且,上帝都为了平衡光暗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了,没有道理在这种时候坑他们令自己功败垂成。如果祂真的那么做,那这个任务失败也罢。毕竟,有一个神经病的创世神,这个世界怕是再救三百次都救不回来! 几乎就在踏入水晶天的那一刻沈砚便已然感受到了周围环境的剧烈的变化——如果说方才在第六重天,圣光固然充裕,但也仅仅只是耀目的水平而已。大概也就比正午的阳光要强上一些的程度,然而,在水晶天,浓郁的圣光几乎凝结为液态,即便在上帝的指挥下它们都拥挤着远离沈砚与叶英不会来碰触他们令人生厌,但是,那仿佛随时能够凝结成圣水汩汩流淌的圣光依旧让人仿佛畅游在圣力的海洋之中。 若是换了任何一位天使或信徒一定会为这里的环境感到如痴如醉,但是,这种环境对于沈砚与叶英这些黑暗侧的生命体而言却无异于在毒药中泡澡,委实令人生厌。 沈砚不由挑了挑眉,望向不远处端坐于御座之上的上帝。讲道理,如果不是祂主动让那些圣光退避,仅仅是这份环境他都要怀疑祂是不是故意给他们下马威了,当然这只是他的无端臆测罢了,自然是做不得准的,不过想起叶英作为路西菲尔时所遭遇的不公待遇,沈砚是从不吝啬于用最恶毒的想法去揣测上帝的心思的。 不过,今天的上帝,显然与往日不同——虽然祂端坐于御座之上的庄严的姿态与过去的数万年如出一辙,但,这一次从他的眼睛里沈砚终于看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一些与人极为相似的东西。沈砚为之怔忪了片刻,思索良久,终于想起了他在哪里看到了这样的眼神——那是求生的目光,当年黑死病肆虐人间时他可没少从人类的眼睛里看到这种情绪。 但,这可是上帝啊!作为此世的创世神,他又怎么会露出那样的目光呢?沈砚百思不得其解。 沈砚都能够看出来的东西,曾经侍奉于御座之侧上千年的叶英自然也不可能忽略上帝的异常,所以他也同样选择了沉默,敌不动我不动,他倒要看看,上帝究竟想做些什么! 耶和华又如何看不出他们二人的心思,不过此时他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计较他们的小心思,只得主动开口叹道:“你们都不是这个世界的存在吧?” “哦?”沈砚挑了挑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不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上帝早已一目了然,但是他说叶英也不是这个世界的造物……这就有些令人玩味了,毕竟,叶英用的壳子可还是路西菲尔的,以上帝之前表现出的能力,没有道理可以透过现象看本质啊。 正当沈砚暗中琢磨着上帝会不会有回光返照实力大增的可能时,便听他幽幽感慨道:“吾相信,若真的是吾的路西,他绝不会对吾那么无情。” 沈砚、叶英:。。。 虽然沈砚面对上帝时一直是面无表情的,但是听着上帝这般自恋的独白沈砚本就僵硬的表情也不得不直接僵成了木头,没办法,他怕他忍不住笑出声啊!绝不会那么无情?exm?谁给您的自信?即便是原有的历史轨迹中,路西法堕天之后显然也是恨毒了上帝。还不忍心?要不是打不过,他怕是早就把上帝拉下神座了! 沈砚简直要被上帝笑死了,讲道理,他到底哪里来得那么大的自信? 不过话虽如此说,但无论是沈砚与叶英都没有打断上帝的表演,没办法,毕竟你总不可能打醒一个装睡的人。而且,上帝究竟有多自我,沈砚与叶英也算是早就见识过了,自然也没有在这种口舌之利上与他扯皮的打算,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毕竟和神经病话说多了,容易被传染的。 索性如今地狱即使离开了他们也足以自行运转,沈砚与叶英也乐得躲个清闲,因此倒也耐得住性子听上帝胡言乱语。不过,很快,他们的态度也不由随之认真了起来,因为,他们听到上帝说:“……你们大概也猜到吾如今的情况了,很多情况下吾根本难以自控——比如路西堕天一事,那并非出自吾的本意……那是世界的意志,即使是吾如今也难以违抗它的意志……” 祂抱着十足的受害者姿态讲述道:“吾努力了许久才终于为自己争得了这一点自主的时间,吾知道你不是路西,但看在路西的面子上,请你帮助吾。吾可以承诺,只要你帮助吾脱离这个世界的挟制,吾愿意将创世之书赠与你们。” 虽然上帝的语气令他恶心,但是沈砚依旧不免为上帝的大手笔感到惊讶,那可是创世之书!即使只是这个世界的创世之书,但是其中所蕴含的空间、时间、命运等等纯粹的法则也足以令所有人为之心动。如果能够得到它说不定他们甚至可以不必攒够积分就可以凭借自身的努力破开时空返回自己的世界——要知道要论学习时空能力的便利性,没有人比拥有系统的他们更得天独厚,即使是上帝也不行! 沈砚与叶英对视一眼,心中已是有了决断,这个交易可以做! 沈砚表示:不是我方意志不坚定,实在是……祂给得太多了啊! 不过,虽然感情上他们不介意帮上一手,但是他们也并没有立刻应下,毕竟,报酬虽好,他们也要有能力拿才行啊! 二人对视一眼留下叶英与上帝攀谈细致地询问交易的条件与义务,沈砚立刻沉下心神在脑海中与系统交流了起来。通过系统日志已经将事情都看在了眼里的996也毫不含糊,在他们还在谈话的时候就已经向主脑提交了加急报告,此时没用多久便得到了主脑的回复。 996立刻回复沈砚道:“宿主!可以搞!答应他!” 虽然996这么说,但沈砚还是不免心有疑虑:“真的没有问题?这可是一个世界的创世神,我们直接把祂带走了这个世界不会有意见吗?而且,你们怎么保证祂脱离世界之后不会倒打一耙?系统能够确保我们的安全吗?” 996自信满满:“放心!没问题的,这是一个有理想的世界,我们早就沟通过了,它想要科技与魔法并举,继而提升自身的世界等级提升本源,所以它才会费尽心思操控上帝平衡光暗,因为唯有各种力量都处于一个相对平衡状态它才能进而促使它们平衡稳步发展进而达成进化的目的。但是现在,上帝不走光与暗、科技与魔法就永远无法平衡,它巴不得祂赶紧走人呢!” “只要上帝不反抗,我们这边带祂离开这个世界绝对没问题,说不定还能收割一波世界的感谢呢!至于你担心祂反水这件事……呵,一个把大半的本源都投入到了创造世界中的傻子脱离了自己的世界在宇宙海中翻不起什么水花的,别说是主脑,我都能控制祂。主脑说了,带出来洗个脑,改造改造又是一个主神系统。” 996的虎狼之言着实吓到了沈砚:“你们不是正经系统吗?怎么还扯上主神系统了?!还拿真正的诸神造系统?你们真的不是什么黑店吗?!!”时隔多个世界,沈砚再次觉得自己仿佛进了狼窝。 “咳咳,那不一样!”996为自己辩白道:“我们这边找宿主走的是正规途径,他这种离开世界也属于偷渡,当然可以随便处理,而且,因为他的任性给这个世界造成了很大的损伤,我们是站在世界这边的,当然要给他惩罚。不过是去做几年劳动改造而已。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嗐呀!你就别管了,反正你知道我们不可能害正规宿主就对了——要知道,你们可都是宇宙稀有人才,我们保护还来不及呢!” 沈砚无言以对:你见过谁家的劳动改造还附带洗脑包? 不过不管怎么样,系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砚自然不可能不识好歹,再者……死道友不死贫道,上帝那个渣男怎么样和他有关系吗?反正他们也只是约定帮助他脱离这个世界而已。 所以……“可以,我们会帮助你。” 上帝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不过旋即他又听沈砚说道:“不过不是现在,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准备,再多等一段时间,你不会介意吧?”没办法,谁让系统告诉他上帝只能和他们一起脱离这个世界才能确保任务完成呢?所以,没办法,祂还等他们把地狱的事情彻底安排好才行。 虽然上帝很想说他很介意,但是面对唯一能够在这件事上帮到祂的人,即便是上帝也不免为之低头:“好。” 于是三人立下誓约,各自归去。 —————— 数月后,地狱新王登基,天堂上帝沉睡,神秘就此归于隐秘…… 遥远的不知名的时空之中,一团新生的主神光球开始了它的工作…… 沈砚与叶英也终于第一次携手踏入了新的世界。 第215章 番外 视频发布 乔家小九——本名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大家大概也只记得她的网名,这里简称乔九就好——乔九坐在电脑前凝视着自己的电脑屏幕陷入了沉思,看着面前的某不务正业的up的个人主页上屈指可数的作品,她一时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庆幸自己没有错过任何一场直播好,还是应该谴责这种三天打鱼,两个月晒网的可耻行为。 说实话,她委实没有想到她被没收手机送回学校住校了整整两个月,她关注的up主竟然一次都没有直播过!一次都没有!听说她爸都靠着分析某up主的直播的视频吸粉百万了,某人竟然还不营业!乔九觉得她大概正在面对她人生中的一个重大的抉择—— 学习两个月回来发现自己关注的up主竟然只更新了一个视频剪辑,这个视频究竟是看、还是不看?! 别笑!这是一个很严肃的事情!乔九无法想象如果她今天把这个视频看完了,未来的没有沈大佬的视频、没有直播的日子她究竟要怎么熬!虽然之前她也关注了不少感兴趣的up主,可是那些up主和沈大佬的直播比起来显然是天壤之别啊!现在再让她回去看那些哄小孩的视频剪辑,这和把一个网瘾患者从5g时代扔回史前文明有什么区别?会死人的啊! 不过,虽然乔九的神色无比凝重,思绪万般纷杂,然而她的手却有自己的想法——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鼠标已经点开了那个她还没有看过的新视频——视频加载的同时乔九飞快地扫了一眼下方的进度条:!!!三个小时!沈大佬牛批【破音】! 嗐,反正点都点开了。乔九一边毫无诚意地安慰了一下自己,随即脑海中的小恶魔便一jio踹飞了小天使,目不转睛地盯上了面前的屏幕——恢弘的交响乐抢先传入耳畔,随之映入眼帘的并非点开视频前想象中雕梁画栋,而是一面古朴的城墙。 因为家学渊源,乔九一眼便认出了城墙上悬挂的旗帜:“咦?竟然是中世纪题材?这是潘德拉贡王朝的王旗?”看到这个,乔九不由精神一振。说起潘德拉贡王朝自然越不过亚瑟王的传说,然而关于亚瑟王的存在考古界一直没有一个定论,有些人说亚瑟王是真实存在的,也有人说亚瑟王不过是当时组织反抗罗马统治的英格兰国王艺术加工后的神话形象罢了。 当然,一直以来占据上风的理论一直是后者,毕竟谁让亚瑟王的传说实在是太具有神话色彩了呢?无论是湖中女妖还是石中剑,再或是圣杯与阿瓦隆,显然都无法令现在的人为之信服。毕竟,科学已经深入人心,在想要让人相信魔法还是需要时间来转变观念的。 不过……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乔九撇了撇嘴,立刻收回自己跑偏了的思绪,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面前的视频中,那些深奥的问题是她的家长们要考虑的,她的话,看个热闹就好了——嘿,这不是作品封面上的那名骑士小哥吗?真帅! 故事从一位王子烦恼的贴身男仆说起…… 视频的剧情十分紧凑,再加上乔九习惯开较高等级的弹幕屏蔽,所以借着视频与零星的弹幕,乔九很快知道了视频中各个人物的身份——王子亚瑟、公主莫甘娜、贴身男仆梅林以及沈砚一行:宫廷学者路西弗、骑士尼德霍格、表面是私人教师实则是女巫的预言女巫艾格妮丝风子。 虽然已经被视频中紧凑的剧情攫取了大半的精力,但乔九还是忍不住咋舌不已:“这和传说中差距可够大的,这些那群老古板怕是要掉一地头发了。”没办法,梅林竟然是亚瑟的男仆而不是他的老师、亚瑟竟然得到过尤瑟王承认的正统继承权而非一直保持着私生子的身份、原本作为私生女的莫甘娜竟然还作为养女拥有着公主的头衔…… 这其中透露出的每一个信息都足以颠覆他们长久以来所知道的传说,虽然明知道这些“事实”多半并不属于他们的世界,但这并不妨碍研究这段历史的文史学家们为之癫狂。正当乔九为自家父亲本就岌岌可危的发际线感到忧心忡忡时,却只见一道弹幕以强势的姿态映入眼帘——“前方高能,请无关人员立刻撤离战场!” 紧随其后一连串的高能预警吓得乔九心头一跳。视频中的剧情正巧进行到亚瑟王继位,巫师们的身份终于在卡梅洛特获得合法的承认,一切都在向着好的一面发展。乔九一时不由犹豫了起来,现在是好的进展,可是屏幕上却出现了高能预警,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后面不是出现了惊天反转,就是出现了剧情的大高、潮。 而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乔九并不觉得亚瑟王称王的道路会一帆风顺。然而,乔九万万没有想到的事,她不仅没有猜到结尾,甚至从开头就错了个离谱——凭借女巫小姐姐们的强势与亚瑟王本身独特的领袖魅力,亚瑟王的统治几乎可以说是众望所归——然而,一切从一队教廷骑士的到来开始转变。 新任教皇的就任礼,单独向沈砚二人发出的邀请,再加上急促的背景音乐,一切都使得局面变得诡谲起来。乔九的心也忍不住随之提了起来,教廷终于要和卡梅洛特开战了吗?乔九忍不住握紧了自己的手,她认为自己已经设想了足够合理与惊人的结果了,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剧情依旧超出了她的想象。 从加百列的降临,到叶英身份曝光,再到保罗一世与叶英达成协定。乔九的嘴从张开就再也没有合上过,这一切也太离谱了些吧?!虽然乔九已经被惊得想要爆粗口了,但她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一切似乎也挺理所当然的——毕竟连女巫这种存在都是真实的,那么曾经发动过猎物运动的教廷所信仰的上帝显然也应该是真实的,否则他们又怎么能打败掌握着超自然力量的女巫们的呢? 这么一想,一切似乎就变得顺理成章了……个屁!乔九还是忍不住怒摔鼠标,这果然不是她的世界吧?这么玄幻的剧情这么放出来真得好吗?沈大佬您已经完全放弃治疗了吗?! 沈砚有没有放弃治疗这显然并不重要,毕竟他现在并不在这个世界,以后会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也无法肯定,再者,即使他真的出现在了这个世界,就凭这几个世界的直播来看,他显然拥有着超自然的能力,如果以本次视频中的能力为衡量标准……乔九觉得他们的世界怕不是经不起大佬的几次造作。 而且,现在无论怎么看需要紧张的都应该是教廷而不是其他人吧?毕竟如果他们世界的教廷也拥有或者曾经拥有过超凡力量……那事情就会变得有趣极了。乔九忍不住咂了咂嘴:“邦妮小姐姐真帅!要是我也能成为女巫就好了。” 当然了,想归想,乔九还不至于真的走火入魔非要想着去学什么魔法,毕竟真要学得话那也应该学他们自己国家的修仙啊!虽然火球术很帅,但是御剑飞行才是每一个华国人心中的白月光! 正当乔九徜徉在幻想的海洋之中时,视频中的情况却急转直下——黑死病爆发,死亡与绝望蔓延至整片大陆。沈砚的视频并没有任何的春秋笔法,完完全全地将所有的真实与残忍呈现在每一个观众的面前,乔九原本因为魔法而躁动的心也随之渐渐下沉……神明、上帝、疫病……祂到底算是个什么玩意儿?凭什么随意操控别人的生死?! 之前看到天使安排亚瑟的命运就已经足以让人气愤了,如今再看到这般人间炼狱的景象,乔九更是怒火中烧,而且有着这样的情绪的显然不只是她一个人,视频中满屏的问候上帝祂老人家的话语足以证明大家究竟是多么的愤怒。不过,幸而,保罗一世并不是一位迂腐的教皇,无论是亚瑟、叶英,还是被沈砚与叶英付与重任的奥丽芙都是一位英明的君主。 黑暗的教义在大陆上传播,魔法、圣术、医学……人类穷极他们所能够运用的一切力量在与病魔进行抗争。看着视频中一幕幕闪现而过的场景,乔九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眶。每当这种时刻,她都无比庆幸于她出生在一个和平的时代、一个强大的国家,她从未低估过历史的残酷,然而冰冷的文字与真实的画面所能够激发出的共情显然是截然不同的。 虽然视频的最后在这场人与病魔的抗争之中,人类终于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即使之后还有奥丽芙的登基、卡梅洛特的强盛与壮大、直至莫德雷德继位……种种恢弘的大场面都依旧无法再度吸引乔九的注意,因为她已然被悲伤占据了心房,为什么人类就应该经受这一切,仅仅就是因为什么所谓的与黑暗为伍吗? 乔九不明白,她甚至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悲伤,但,她想着或许就是所谓的物伤其类了吧。毕竟,乔九觉得,如果换了她生活在那样可怕的世界里,她恐怕无论如何也无法像邦妮、风子、奥丽芙她们一样坚强而勇敢。“果然啊,优秀的人之所以优秀都是有理由的。”乔九忍不住感叹道。 虽然这是一条足足三个小时的视频,但是当乔九终于调整好心情时,视频的进度条也已经走到了尾声。乔九叹了一口气,正打算将进度条拉回去再看一遍时,却忽而发现,系统竟然自动跳转了——“咦?什么时候发的p2?” 乔九惊奇地定睛望去,只见片头歪歪扭扭地跳出八个大字——“地狱迷惑行为大赏”,然后…… 弹幕精彩极了—— [五十六个猹猹]:哈哈哈哈哈!巴尔这到底是什么土豪风审美? [婶婶是雷电法王]:……地狱的审美这是怎么了?!莉莉丝小姐姐ballball您了!萝莉风不适合您!暗黑御姐妆它不香吗? [君十九]:虽然利维坦也是个喜欢谁金子大床的憨货,但是在地狱他真的已经算是一个正常人了,至少他丢人的不是那么明显…… 刚刚还差点哭瞎的乔九现在却已经是笑得直不起腰来了,直笑了半天,乔九才终于直起身擦干笑出来的眼泪,郑重地留下了自己的观后感—— [乔家小九]:叶大佬和沈大佬真是太难了,这么一群low爆了的下属,和天堂battle首先从气势上就输了啊!……噗,哈哈哈哈!我一般不笑的,真的——除非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 第216章 番外 后世篇 “克劳利?”奥丽芙听到这个名字不由笑了起来,对于这位一直在和天堂的天使交朋友的大恶魔奥丽芙还是颇有印象的,不过看到别西卜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奥丽芙还是略微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意,问道:“怎么了?他又做什么了吗?” 别西卜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声,否认道:“倒也不是他做了什么,是上面那群小家伙——最近可跳得够厉害的。” 虽然现在地狱早已封闭,只剩下最表层的地狱留作代表,但并不代表他们对那些冒用代行他们的名号的下位恶魔失去控制,甚至,可以说他们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只是他们的力量太过微薄,所以即使这些年他们一直跳得挺欢腾,但奥丽芙等人也权当看不到,毕竟就算不管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这一次,别西卜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们竟然还想人为的创造撒旦之子?他们怎么不干掉上帝?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虽然他们的计划肯定成功不了,但是……克劳利他们掺和进去事情恐怕就不一样了,虽说灭世肯定没有可能,但他们如果真的对克劳利出手,把他逼急了,只怕魔法的存在恐怕就要瞒不住了——克劳利可不是好对付的。” 作为少有的选择在地狱封闭时留驻人间的大恶魔,虽然随着时间流逝,长久得不到足够的黑暗本源补充,克劳利的力量已经有所衰退,但无论怎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作为曾经能够在地狱底层拥有一席之地的大恶魔,克劳利的实力绝对不容置疑。若非他一向不喜欢用暴力的手段解决问题,仅凭克劳利一人,如今的人间恐怕就不够他折腾的。 听了别西卜的忧虑奥丽芙也不由沉思起来,确实,虽然曾经只是最普通的天使的亚茨拉斐尔现在都已经继承拉斐尔的位置成为了新的天堂的代言人,但是他背后的拉斐尔毕竟还没有真正陷入永眠,只是折腾克劳利他们还有办法压制场面,但是现在天堂都已经被牵涉进来了的话,那事情恐怕就不能归结为简单的小辈不懂事了。 奥丽芙思虑再三,终是拍板道:“这件事要管。通知贝利亚去和天堂沟通一下,然后去接触克劳利与亚茨拉斐尔,争取在惊动人类世界之前彻底解决掉这件事情——还有,让萨麦尔去清理一下上面,既然棋子不听话了,那就换一批吧。” “是。”别西卜垂首应诺。 —————— “贝利亚?!”一转头看到某个出现在他的收音机旁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克劳利腾地一下子便弹了起来,眼睛瞬时便作了黄色的竖瞳,想起最近发生的那些糟心事,克劳利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来了?难道这次的事情真是你们安排的?你们忘了陛下的训诫了吗?!” “淡定。”贝利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闪现到克劳利身后,自然而然的占据了克劳利刚刚离开的椅子,一头仰倒在椅背上,贝利亚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撇嘴道:“开什么玩笑?我们怎么可能违背陛下的训诫?灭世那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们为什么要去做?” 听到贝利亚的话克劳利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如果说现在地狱中谁的话最可信的话,那么除了那位,也就只有贝利亚的话可信度最高了,因为,他懒得说谎。不过,克劳利也并未因此就放松警惕——“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下面不是封闭了吗?你怎么有空来找我的?” 贝利亚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当我想来啊?还不是你们搞出那么大的动静——陛下害怕你们玩脱了,所以特意嘱咐我们来替你们收拾烂摊子。否则,你觉得谁有空来这和你废话啊?你真当谁都跟你一样,随便从人类的苦难中揪出几件安上自己的名头就算是完成任务了?政务厅的工作有多累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听贝利亚提起政务厅,克劳利顿时便放弃了最后的戒备,嗯,是他熟悉的贝利亚没错了——讲道理,当初果断留在人世而不是留在地狱当社畜真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英明的决定了——没有之一!哦,当然,和某位天使交朋友不算,那是他恶魔生命中唯一的败笔! 克劳利的思绪不过一闪而过,因为他无法确定他的思绪会不会被他人探知,所以他立刻清空了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垂眸看向某个霸占了他的座椅的七宗罪问道:“不是说要在事态扩大前解决吗?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贝利亚闭着眼,眼都没睁,勾唇浅笑:“别着急,还要等人呢。” “等谁?”克劳利心头一跳,却只听自己身后再度传来一道声音—— “我。” 克劳利循声望去,顿时屏住了呼吸,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更加令他想象不到的访客——洁白的羽翼垂落,俊美的容貌宛如雕刻家手下最完美的雕像,金发碧眸符合着世人关于天使的所有的想象——一位六翼炽天使,更准确地说,他的名字是——米迦勒——路西法堕天后,圣子弥赛亚之下最高贵的新任炽天使长。 还不等克劳利消化完这位炽天使长出现在这里的消息与意义,贝利亚已是主动起身道:“好了,既然到了那我们也该走了——”不等克劳利追问,便只见他冲他微微一笑:“三缺一,我们该去找你的那位天使朋友了。” 克劳利的瞳孔瞬时动了动,脸色瞬间黑了下来,眼看着贝利亚已经开始默念起了咒语,克劳利顿时也顾不得隐瞒,上前便欲打断贝利亚的施法:“住手!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 但,克劳利的攻击还未到贝利亚面前,便已被身后陡然出现的光鞭捆回了原处,只见米迦勒抬眼望向他,无悲无喜道:“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的。” 克劳利心头一跳,立时挣扎起来。但贝利亚可不打算给他花言巧语的时间,他瞥了克劳利一眼只笑道:“解释的话就免了吧,我来地狱那么多年,感触最深的就是你们这些恶魔的话一个字母都不能信。” 克劳利被噎得一梗,然而不等他做些什么,便只见眼前一花,他们已经出现了某间古朴的小书店里。贝利亚抬手按住克劳利的肩膀与米迦勒对视一眼,米迦勒随之散去捆着克劳利的光鞭,抬眼向书店深处望去,扬声喊道:“老板在吗?” “在的在的!”原本在里间收拾东西的亚茨拉斐尔听到声音连忙应声跑来。 被贝利亚压住肩膀的克劳利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毕竟千年前他就不是贝利亚的对手,现在他的力量因为长久滞留人间而被消磨了那么多,自然更加无法反抗贝利亚的镇压。但是,看着不远处侧对着他面无表情地望向书店深处的某位炽天使长,克劳利一咬牙,立时高声示警道:“亚茨拉斐尔!跑!快——唔!” 克劳利话未说完便被贝利亚一个干脆利落的禁言术堵了嘴。接收到贝利亚似笑非笑的目光,克劳利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似乎这样就可以装作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亚茨拉斐尔显然也没有想到克劳利竟然会主动出现在他的店里,而且还是向他示警。但是对于克劳利,亚茨拉斐尔还是保留着十足的信任的,所以虽然被这种突然情况惊得足足愣了一秒,但是在反应过来克劳利话中的意思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便要施法离开。 然而,克劳利在人间待得时间太久,已经忘记了真正的顶阶炽天使与其他位阶的天使之间的宛如天堑的差距,更遑论在这里的还是如今的炽天使长米迦勒——亚茨拉斐尔手中的魔法还未成型,便被当头而下的巨大威压硬生生给打断了。 亚茨拉斐尔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这种威势、这种圣光、这种位阶的压制……亚茨拉斐尔缓缓地转回神来,终于看清了店中的局面,他努力再三,才终于勉强勾起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米、米迦勒殿下。” 米迦勒抬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旋即踏步向屋内行去:“跟我过来吧。” “……是。”亚茨拉斐尔不敢反抗,只得乖乖跟上,但他走了两步,瞥了一眼后方被按着肩膀的克劳利,忍不住低声辩解道:“殿下,克劳利从没有犯过什么大错,我知道的,我……” “好了。”贝利亚出言打断了他期期艾艾的话语,身后漆黑的羽翼伸展开来:“放心,我们可不是来追究你们某一个人的罪责的。” 听到这话克劳利与亚茨拉斐尔的心中俱是一沉。亚茨拉斐尔急得更是快要哭出来了。 最后还是米迦勒实在看不过眼,一记眼刀甩过去,只道:“贝利亚!” 贝利亚这才撇了撇嘴,终于放过了两个快要被吓傻了的天使与恶魔:“行了,别那副样子了,我看你们在一起鬼混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害怕——真要为这事惩罚你们,你们那点破事早八百年就结束了,真当别人都是瞎子吗?” 不同于亚茨拉斐尔被贝利亚说得面红耳赤、思考不能,看到贝利亚并无追究他们的私交的迹象克劳利不喜反忧,眉头紧锁:“所以你们果然是为了世界末日来的?” “噗嗤——”贝利亚当时便笑出了声:“不是吧?克劳利,你还真相信那群蠢货能搞出来世界末日?” 克劳利:……对不起,看他们那么郑重其事他还真信了。 “我们这次来是为了防止事态扩大影响人类世界的正常发展。”米迦勒一锤定音道:“我们需要你们帮忙指认这件事情中所有的涉事人员,我们将根据他们应对的行为为之予以相应的惩罚。至于你们……”米迦勒瞥了一眼满脸紧张的亚茨拉斐尔与肌肉紧绷的克劳利,垂眸道:“如果你们这次表现得好,我们将不再干涉你们之间的关系。” 如今天堂和地狱虽然仍不对付,但,在上帝沉睡之后他们也早就不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所谓的老死不相往来。 但这个消息对于克劳利与亚茨拉斐尔而言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亚茨拉斐尔的眼睛几乎瞬间便亮了起来:“太好了!殿下放心,我们一定会权力配合您的!”说着他还不忘扯了扯克劳利的手,示意他赶紧答应。 克劳利瞥了一眼一旁老神在在的贝利亚,忍不住啧了一声,但在亚茨拉斐尔期待的目光之下,最终只得胡乱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桩交易。 于是,不久之后…… 整座地狱表层与天堂都完成了一波大换血,人类社会安静如常。 送走米迦勒后,亚茨拉斐尔还是忍不住与克劳利耳语道:“就这样放着亚当不管真的没有问题吗?” 克劳利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放心好了,没事的……魔王之子,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几个数字就能够决定的。”如今的那位魔王可还一个六都不沾呢!说话间,克劳利瞥见不远处伫立的贝利亚,当即挑眉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贝利亚微微一笑,只道:“过来,有些事跟你讲。” 克劳利迟疑了片刻,还是依言上前,皱眉问道:“还有什么事?你该不会又要玩什么把戏吧?” 贝利亚默默一笑,倒也不介意克劳利的冒犯,只笑眯眯地将一个小盒子塞进了克劳利的手中,同时笑眯眯地说道:“放心,我可没有什么毁灭世界的雄心壮志,这是莉莉丝制作的秘药,相信你多半用得到,当然,我希望真正用到它的不是你。” 瞬间明白了手中是什么东西的克劳利瞬时脸色一红,一脚便踹了过去,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是非常诚实地将盒子揣进了兜里。 克劳利自然是踹不到贝利亚的,但是下一秒,贝利亚的话却是令克劳利真的脸色大变——只听他道:“记得藏好翅膀哦~克-劳-利。” 克劳利的眼睛顿时瞪大,可是下一秒贝利亚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亚茨拉斐尔的关心随之而来:“克劳利?你们怎么了吗?” 克劳利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只觉背后一阵发烫,下一刻,漆黑的六翼不受控制地舒展开来。对上亚茨拉斐尔不敢置信的表情,克劳利到了嘴边的没事变成了慌乱的、干巴巴的辩解:“不是,亚茨,你听我解释……” 第217章 一线生机 一 沈砚一直知道他的系统挺狗的,但他真的没有想到它竟然能够那么狗——沈砚和叶英一个穿着衬衣、牛仔裤,一个穿着藏剑的庄主服,相对而坐,盯着摆在正中间的创世之书久久静默。 最后还是叶英先打破了沉默:“原来这真是你原来的样子,我还认为……”叶英说着自己便忍不住先笑了。 听到叶英的话沈砚也忍不住放柔了神色:“其实也不算,你会发现真正的我可比这丑多了——等你真看到的那一天可千万别失望才好。”话虽这么说,但……沈砚略微提了提衣袖,看着自己手腕上小时候不小心被猫挠的伤痕,不得不承认,这具依旧没有去掉美颜滤镜的壳子似乎真是他自己原来的身体。 虽然沈砚是在开玩笑,但叶英却是认真地望着沈砚道:“不会,你的好从来不在于皮囊,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对我而言你都是最好的。” 沈砚被叶英突如其来的直球闹了个大红脸,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无比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咳咳,好了好了,先别说这个了,等回头攒够认可值我带你回我的世界,到时候你就知道我真实的样子了。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我们应该怎样才能联系上系统——你的系统还有反应吗?” 叶英摇头。 虽然失望,但,倒也称得上是意料之中。沈砚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最后总结道:“行吧,这样看我们和那边应该是彻底断了联系了,而且,这一次我们用的显然是自己的身体,这样的话就有两种可能——第一,这个世界的规则太过完备,即使是系统也无法为我们安插新的身份,只能让我们使用自己的身体,营造出两个‘局外人’。可是这样一来的话就有一个问题了——既然系统连新身份都无力安插,那么作为‘局外人’,我们两个为什么现在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听着沈砚的话叶英侧首微微垂眸,望着四面云海与脚下的青山,轻声道:“那就只有第二个可能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太过完备,世界意志也无比清醒,而它需要我们为它做些什么,而且,这些事绝不能被系统知道,或者说,如果系统知道的话很可能会反对。” “所以,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它决定踢开系统单干。”沈砚沉声道。说着他的眉头也不由越皱越深,虽然系统确实狗,而且在上个世界时也暴露出了一些令人惊悚的东西,但是必须承认的是,一直到现在为止系统都没有真正损害过他的利益,至少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系统对他并无恶意。 所以,比起有些了解的系统,显然这个令他们一头雾水的世界意志更令人无法信任一些。 不过,失去了系统,沈砚与叶英显然也失去了迅速了解这个世界的途径与方式。但无论是沈砚还是叶英显然都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况且……沈砚二人的目光落在身前的创世之书上,不约而同地庆幸起来——上帝虽渣,但身家也是真的丰厚,至少这创世之书还是挺有用的。 当创世之书的所有权发生转变时,沈砚与叶英便已经知晓了它所有的用处——用处太多,且不一一赘述,不过现在对于他们而言,它最实用的一点就是它可以通过吸收能量来探知周围的环境,且可以利用能量创造出持有者所能够想象出的一切物体——无论是生命体还是无生命体,甚至概念性的存在,只要能量足够,它就能够完成持有者的一切诉求。 即便是见惯了好东西的沈砚也不得不承认,它确实无愧于它创世之书的名号,而且,上帝当初为了逃生确实是下了血本的。嘿,别说,这么一想确实还真有点觉得这件事情上他们办得确实是有些对不住上帝。不过……沈砚的目光在叶英身上停留了一秒,旋即立刻便将这份轻微的愧疚抛出了九霄云外——呵,和渣男讲什么道义,当初他虐路西菲尔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愧疚! 况且,他们也履行了承诺把祂带出了那个世界,至于之后祂会怎么样……那又不在他们的交易范围之内。沈砚想着,终于心安理得地拿起了自己面前的创世之书,不过在使用之前沈砚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阿英,你现在有内力吗?” 听到沈砚的问题叶英也不由一愣,曾经他的剑道早已步入道境,藏剑又并非以内功心法见长的门派,再加上他步入宗师境界后体内真气早已自行运转自如,他早已不曾关注过自身内力的运行状况了,因此,他们来此那么久,叶英也是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不曾运转内息。 不过好在即使多年不曾使用,但藏剑的心法还是时刻印刻在叶英的脑海之中的,否则,那他们恐怕就真的要糟糕了——毕竟,创世之书的使用需要能量补充,不用内力的话他们就只能选择用自身的□□能量或是生命能量代替,以创世之书的威能猜测,那可是能要人命的选择! 毕竟,无论沈砚还是叶英他们的本体归根结底不过是普通人类而已,甚至,沈砚连内力都没有,不过是一个身体健康的普通人罢了。如果叶英忘记了心法,等他重新学会,或者等沈砚重头修炼到能够使用创世之书……那还不知道要横生什么枝节呢! 虽然叶英还记得藏剑心法,但沈砚却无法高兴起来,因为他想起了另一件事情,他黑着脸叮嘱叶英道:“这个世界的规则还不明晰,也不知道有没有内力,阿英你试验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如果有什么异状的话一定要立刻停下来。” 叶英点头应下:“放心,我会小心的。” 说话间,叶英便已然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尝试,闭目凝神,灵台清静,意随心生,气随意转——藏剑心法叶英曾经习练过无数遍,如今即便时隔多年,这对他而言依旧宛如本能一般。但,正因为是本能,叶英的心思不由被一些其他的东西所撩动——几乎就在他运起心法的同时,无数感悟宛如开闸防洪一般涌入他的脑海之中。 叶英本就是大脑快过身体的典型,所以,甚至还不等他自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经极为自然地借着这些感悟完成了对藏剑心法的改进与完善。 不,这种程度的话已经完全不可以只称之为改进或完善了。感受到体内奔涌的力量,叶英不由露出了一抹苦笑,这已经完全就是一部全新的藏剑心法了,甚至,叶英都有些无法肯定,这究竟还算不算是武功心法了…… “怎么了?”察觉到叶英神色有异沈砚立刻询问道。 叶英苦笑一下,正欲回答,却只听一道轰鸣声陡然在他们头顶炸开。叶英心底顿生警兆,立时喊道:“跑!” 沈砚心头一跳,虽是担忧叶英,但他本就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自然也不会蠢到在这种时候上演什么让人吐血的我不会离开你之类的狗血偶像剧情节。所以,就在叶英开口的一瞬间,沈砚便已闻声撒腿便向外奔去,他不傻,他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如果即将发生的事情连叶英都应付不来,那么即便他留下来也不过是无济于事,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叶英的拖累。 他可不会做出那种害人害己的蠢事。 但是,沈砚显然高估了自己的速度,或者说,他低估了这场变故的危险程度——沈砚不过跑出去十米,便只觉眼前强光一闪,一声巨响陡然在他们耳边炸响,随之一道巨力从他身后袭来,沈砚的大脑甚至来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只觉自己已被气浪掀得腾空而起,狠狠地向远处抛去。 沈砚来不及思考,只得飞快地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尽量护住自己的头部及要害,他足足在空中飞了数秒,才狠狠地砸在地上。但这并没有结束,他们本是在山巅上,但这一抛,径直将沈砚抛到了山坡上,巨大的冲击力加上陡峭的山势,沈砚几乎没有任何停滞地飞快地向山下滚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座山尚且算得上是植被丰茂,所以沈砚不过滚了一小段距离便撞在了树上停了下来,倒是免去了跌落山崖受到二次伤害。但即便如此,沈砚依旧被这一连串事故折腾得够呛——连续的翻滚使得沈砚头晕目眩不住干呕,而一路落下来剧烈的冲击与撞击也使得沈砚全身剧痛,他可以肯定他的肋骨即使没有骨折也肯定摔得骨裂了!一口淤血噎在沈砚嗓子里梗得地万分难受,实在是令人不适至极。 然而,此时此刻沈砚却已是顾不上自己的身体状况,因为就在他方才自山巅滚落的这段时间里,他已是听到一道道雷鸣不住响起,感受到头顶连续传来的强烈的气浪,沈砚有理由相信这些惊雷都劈在了他方才所在的地方。 沈砚不由咬紧了牙关,雷声仍在继续,强大的气浪令他不敢直起身来,但他的脑子也没有闲着,飞速地盘算着——这样的落雷显然不是普通的自然现象,根据他多年看小说的经验这样的异象无外乎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内力在这个世界是不被允许存在的,所以世界降下天雷清扫异类,这是天罚。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世界属于修真一类的世界,所以当有天才现世便会招来天雷,简单来说就是渡劫!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倒是还好,毕竟,证明渡劫在这个世界是常规操作,总不至于一上来就奔着杀人的节奏去,而叶英既然引来雷劫,证明他的实力与雷劫应该是相对应的,这样的话虽然危险但至少生还的希望还是比较大的。但如果是天罚……那这些雷多半是奔着搞死他们的目的来的…… 沈砚默数着,足足四十九道雷声过后,雷鸣声才平息下来,天上聚拢的乌云也缓缓散去,沈砚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剧痛与狼狈,立刻爬起身来向山巅张望过去:“阿英!你怎么样了?” 在沈砚担忧的目光之下,山巅的烟尘渐渐随风散去…… 第218章 一线生机 二 秀水灵山隐剑踪,不问江湖铸青锋。 逍遥此身君子意,一壶温酒向长空。 沈砚万万没有想到,时隔多年他竟然会以这样奇幻的方式再一次见到藏剑——紫气聚拢成紫色云海,朵朵金莲凭空而生、相互簇拥着举托起一片似真似幻的景象——九溪十八涧、烟霞山、剑冢……一处处熟悉的景色令沈砚宛如梦回。 要知道,在剑唐他除了最初韬光养晦的一段时间在纯阳与长安分别住了一段时间之外,剩下的绝大多数时间不是在长歌教学就是在四处游历,再者,便是在藏剑与叶英品剑论道。尤其是他在那个世界的最后一段时间,他几乎每日每夜都是与叶英一同徜徉与藏剑西湖的山水之间。 可以说在大唐,沈砚看过无数景色,但他熟悉的景色中,西湖的灵山秀水绝对当得上一个最字。 所以,即便时隔那么多年,沈砚依旧一眼便认出了微缩的藏剑景观。 但是,此时,沈砚却丝毫顾不得观察这神异的景象,因为……只见异象之下,叶英执剑伫立,双目微阖,看上去似乎连衣角都没有褶皱半分。 然而若仅是如此沈砚必然会长松一口气,但事实却是沈砚的心跳都为之停滞了一秒,因为他看到——叶英的头发竟然全白了?!这由不得沈砚不产生某些不好的联想,要知道,在他没有参与过的剧情线中,他曾经所熟悉的那位大庄主也是这般白发目盲抱剑观花的。 虽然这在某些人看来似乎是帅气的表现,但作为叶英的朋友,沈砚却是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看到他这副模样的。仅靠一颗剑心便可观尽天下万物,这听上去似乎很厉害,但谁又能知道他们究竟因此错过了多少景色呢?沈砚的胸口微微抽痛,令他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伤在痛还是他的心在痛。 不过,好在下一秒叶英睁开的炯炯有神的双目令沈砚顿时长松了一口气,还好,至少他的眼睛没事。但旋即,沈砚又不由皱起了眉头,眼睛没事不代表其他地方没事,不然他的头发为什么会白? 叶英与沈砚的目光刚一接触,叶英便瞬间明晰了沈砚的心思。叶英不由失笑,但好笑之余他心中更多的却是心疼——看看两个人现在一个衣衫整洁一个满身泥泞的模样也应该知道他们之中究竟谁更应该被担心吧?结果沈砚倒好,不去处理自己的伤也就罢了,竟然还一副责怪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表情。 即便叶英早就对沈砚这种总是看重他更甚于看重于自己的心理有所了解,但这一次他还是不由被沈砚气笑了。虽然源源不断的灵力与感悟仍在不断地涌入他的身体与识海,但叶英仍是毫不犹豫地迈步走出了渡劫所带来的紫气奇景,上前便毫不留情地不等沈砚开口便一巴掌按在了他的胸口上。 “嘶——”沈砚瞬间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疼啊! 叶英冷冷地抬眼望向他,少有地疾声厉色道:“现在知道疼了?” 按理来说以沈砚对叶英的了解没道理会看不出叶英的心思,但是,或许是过往的记忆太过根深蒂固,沈砚此时所有的心神都被叶英的满头白发所吸引,所以他竟然完全没有收敛自己的行为的打算。 只见他虽然疼得龇牙咧嘴却仍是不住地拉着叶英的手臂,上下不断地打量着他,手上还不老实地这摸摸那捏捏,口中还不住问道:“你没事吧阿英?你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你……” 看着沈砚急切的神色叶英认命的忍了忍,但,眼看着沈砚一开口关切之词便如黄河之水一般滔滔不绝,叶英终于忍不住打断道:“我没事!现在有事的是你!阿砚,冷静一点,你需要先疗伤!” 叶英的呼唤对于沈砚而言还是颇有效力的,至少让他从那种魔怔的状态之中挣脱了出来。但是,即便如此也并不代表沈砚会就此放下心来。沈砚顿了顿,依着叶英的动作坐了下来,但他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你真的没事?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说着,沈砚不由再度向叶英的头发望去。 叶英无奈,再度强调道:“我没事!真的没事。我保证,我如果真的有什么不舒服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放心好了,这只是外表发生了变化而已——天道刚刚给我安排了新身份,这只是必要的伪装而已。你看,不仅头发变了,衣服也变了呢。” 叶英这么一说沈砚这才反应过来,他定睛望去,果然,不仅叶英的头发变成了霜雪之色,他身上原本一袭金灿灿的庄主华服,此时也变作了一袭看上去颇为低调清雅的青袍。而在他的衣袍下摆,似乎还以紫色的丝线绣着一些图案。 沈砚少有遇到这般他一眼看不清的纹路,所以他条件反射一般地再度仔细望去——沈砚只觉脑海之中“轰——”得一声,巨大的信息洪流在他的脑海中炸开。 叶英原是不知道自己的这身衣服还有这样的功效的,但是即便他不知道,当沈砚的双目眼神涣散的那一瞬间,叶英便也立刻察觉到了不对,但此时他再想要阻止却已是来不及了—— 只见刚刚散去的乌云再度飞速地聚拢回来,天空之中雷云翻涌,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可怕的攻势。 叶英无奈地以手扶额,这算是个什么事啊?他自然不会怀疑沈砚的天赋,毕竟在叶英看来他素来是不如沈砚的,现在连他都能够凭借一瞬间的感悟轻而易举地渡过雷劫,沈砚自然更加不在话下。 只不过……他原是打算另寻一处安全僻静之所,再布置好助力的法阵再由他护法以保证沈砚能够平安渡过雷劫的。但现在看来,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了。没想到仅仅是他身上道袍上的几道道纹便能够令沈砚陷入顿悟,看来沈砚的天赋确实非他所能比啊!叶英心中感慨着,手中的动作也分毫没有懈怠。 之间他指诀翻飞间一眨眼便布下了一座庞大而精密的阵法将沈砚牢牢护在中间。随后,叶英又在自己手中佩剑的剑身上轻轻一敲,随即便见一柄子剑脱落,然后被叶英一把塞进了沈砚的手中。 做完这一切,叶英立刻飞速退离沈砚的身边——虽然直到现在天道都还没有停止继续往他的脑海中塞东西的动作,但是他毕竟也是曾经真真切切当过一千年炽天使长的人,这份记忆虽然庞杂但天道也不是一股脑全部塞进来的,不断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知识虽然繁多,却还不至于扰乱叶英的思维。 虽然时间不长,却也足够叶英从中提取出几个关键的信息——比如雷劫并非必须,只有当突破者天赋实在逆天的情况下才会引动雷劫,而一般来说,只要不是作恶多端业障如海之人,天道所降下的雷劫一般都在应劫者的能力范围之内。而且,每渡过一道天雷,天雷所溢散出的灵力都能够为渡劫者所用,帮助渡劫者飞速地强化自身、提升实力、恢复伤势。 他就是因此才能够“毫发无损”地渡过雷劫的。 但是,如果渡劫时有其他人贸然插手,那就会被视作挑衅天道,雷劫的难度也会呈几何倍数激增。当然,阵法不算。不过也仅限于防御阵法,且雷劫开始后,叶英就不能再为阵法注入灵力,简单来说就是只允许使用一次性防御阵法。 所以为了避免被视作帮助沈砚作弊增减沈砚的渡劫难度,叶英即便放心不下沈砚也只得飞速退去,为沈砚渡劫留出足够的空间。 而此时,沈砚也大概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概况——如果说藏剑心法是儒家,重的是人。那么纯阳心法本就是道家,更重天、道。而叶英衣袍上的道纹本就是这个世界的道法规则的衍化,沈砚这样一看,自然便引动了心中对于纯阳道法的理解,继而窥视到了这个世界的起源与规则…… 混沌初辟,清浊方定,日月初升,草木葱葱,山川地脉、星宿列张,这一切映入沈砚眼中,无一处不在叙说着这个世界的规则与道法的韵律。无尽的感悟不断的涌入沈砚的脑海之中,空气中本就未曾散尽的浓郁灵力亦如乳燕投林一般汇入沈砚的经脉之中,沈砚突然理解叶英为什么一运转藏剑心法便立刻引来雷劫了。 无他,只因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初生,这个世界的一切在他们眼中都未曾设防,而他们所做的一切对这个世界而言都是一种开创与完善——这简直就像是在开着作弊器做题啊!做惯了需要劳心劳力才能收获一点报酬的工作,此时一上来便占了世界这么大一个便宜,沈砚的心情一时复杂万分。 然而不幸的是,很快沈砚便没有闲心心情复杂了。因为,就在他的雷劫即将落下之时,一团黑色的球形闪电陡然不知从何处撞入叶英布下的阵法之中,旋即一头撞进了沈砚胸口,消失无踪。 叶英一下子便冲到了阵法边缘,双目紧盯着沈砚,握剑的手指节发白、微微颤抖。他打定主意,但凡沈砚透露出任何不好的表现,他便立刻冲入其中,即便硬抗几道雷劫受点伤,也绝不能放任沈砚面对任何未知的危险! 但是,叶英不知道的事,外表上看上去似乎没有受到方才的黑色闪电任何影响的沈砚,此时的识海之中却绝不平静…… 第219章 一线生机 三 “沈哥,沈哥?……沈砚!” “啊?!”听到自己的名字沈砚猛然惊醒,但他的神色依旧不免有些恍惚,他刚刚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甚至让他看着面前热闹的漫展都不由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似乎不应该站在这里,至少不应该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 沈砚想着似乎又要陷入到方才的神游之中,不过他的同伴们显然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沈砚不过呆怔了两秒,便听一旁一副丐姐装扮的小姐姐笑着调侃道:“哟~咱们的道长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怯场了吧?” 一听丐姐的话一旁围着的一圈小姐姐顿时便笑开了:“那咱们道长这怯场可真别致,别人都是上场前怯场,他倒好,什么都结束了现在想起来怕了,刚刚他在台上的时候我还认为他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呢~” “那可不,刚刚道长那气场,我还真认为纯阳真君下凡了呢。” “啧啧啧,你们说着人和人的区别怎么那么大呢?同样是怯场,人家道长顶多就是下场之后发会儿呆,某些人倒好,还没上场呢腿都快打成摆子了。” 看着三言两语间便已聊了起来的女人们,纵是沈砚也不由感到一阵头大,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他们帮这群女人怕是一个人都能组三台戏!沈砚连忙顾不得想自己方才那种惆怅的感觉,只顾摆手告饶道:“好姐姐,快放过我吧。你们再这么说下去,帮主他们就要和我真人切磋了!” 这话一出口,众人顿时笑作了一团,便是被从头嫌弃到尾的男同胞们也不由失笑:“好你个沈砚,你还知道啊?我还认为你是故意要把我们都比下去好把小姐姐们都勾走呢!” “呸,我们是你们说勾搭就能勾搭的吗?”瞬时便有女孩子横眉冷对道:“哼,你们这些人,成天就知道情缘缘,看看人家道长再看看你们自己,为什么没有情缘自己心里还没有点ac数吗?” “哎哎哎!话也不能这么说啊!明明道长也没有情缘的啊!”立刻有人为自己叫屈。 小姐姐们亦是理由充分:“那能一样吗?人家道长是懒得找情缘,你们呢?你们是想找找不到啊!” 瞬时男同胞阵亡无数:“啊!扎心了啊!” 看着他们笑闹沈砚也不由会心一笑,不过,心底的那一抹空洞的恐慌感依旧令沈砚无法静心。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与他方才的那种仿佛大梦方醒的感觉脱不开联系,但是,沈砚蹙眉思索了半晌,偏偏想不起来他究竟忘记了什么——沈砚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被凭空挖走了一大块一样,空落落的,找不到着落。 沈砚不由抬手捂了捂胸口,眉头紧锁,究竟哪里不对?就连当年他处于少年迷茫期、找不到任何人生的目标时他也不曾有过这种感觉,就好像、好像他丢掉了什么对他至关重要的东西一样。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的心告诉他,现在他的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失去了它原有的意义,他失去了那么一直以来他所追寻的目标…… 目标?沈砚不由再度陷入了忡怔之中,他有什么目标?他的目标不就是做一个让父母放心的普通人吗?那是他十几岁时就早已确定了的目标啊。犹记得当初他为了给自己找一个普通人的标准在某乎上整整转了三个月,经常上课偷偷摸手机,气得老师差点请家长……所以,他现在的目标已经不一样了吗? 沈砚不知道。他的记忆告诉他,他的目标并没有改变,可他的心又告诉他,他忘记了一个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甚至有可能比生命还重要的目标。沈砚思索着,思索着,这个世界上一切的喧嚣仿佛都离他远去,他的记忆宫殿向他敞开大门…… 哪里不对?哪里不对!沈砚在一排排书架与照片墙之间穿行,宛如丧家的猎犬仓皇奔窜,可他找不到。一切的记忆仿佛都那么的无懈可击,从他出生、到上幼儿园、再到每天被保姆接送的小学、到独自往来宛如自闭的中学、然后是尝试融入主动住校的高中、与常人无异的大学…… 沈砚能够完整地记得他自己的所有的人生轨迹,可是……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哪里?究竟是哪里?!沈砚的心情不由的焦躁起来,面目也不知不觉地狰狞起来,骇人的戾气自他的心中不住地升腾而起…… 一定是他忽略了哪里!沈砚如是肯定着,他一定忘了什么,他一定要找回来——沈砚再次翻查起自己的记忆来,他从不是愿意浑浑噩噩地生活着的人,他可以妥协,可以装糊涂,但绝不容许自己真的一无所知!沈砚心下发狠,他一定要找到他到底忘记了什么,一遍找不到那就两遍,两遍不行那就三遍!即使要找一百遍、一千遍,他就不信他找不出他消失的那段记忆的蛛丝马迹! 沈砚一遍一遍地翻找着自己的记忆,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不是、不是、全都不是!不知不觉间,沈砚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水。这当然并不全是因为着急或者是忙碌热出来的,要知道,沈砚可是直接在漫展上就不顾一切的沉入到了自己的记忆宫殿之中,虽然沈砚有意屏蔽了外界的喧闹。 可是,时间一长,外界的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从他的耳朵钻进了他的脑子里,继而浮现在他的记忆宫殿中—— “沈砚?” “沈哥?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们啊!” “道长?你怎么了?” “不好了!道长晕过去了!快打电话送医院!快快快!” …… “砚砚!” “呜呜呜,砚砚你睁开眼,睁开眼看看妈妈啊!” …… “砚砚!” “沈砚!” “阿砚!” 某个称呼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惊得原本疯狂地抱着书一遍一遍地翻阅的沈砚腾地一下子便从地上跳了起来——阿砚!沈砚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抓着那个令他心头一悸的称呼。 他不是不愿醒来,他听到了他母亲的声音,虽然他早就过了渴慕母爱的年龄,但是对于自己聚少离多的父母,他自然也是无比地珍惜与他们相处的每一份时光,可他不敢抬头、不敢醒来。他爱他的父母,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忘记的那段记忆中有一个对他同样重要的人,如果他真的在这种时候离开忘记了他,那他这辈子都绝对无法安心的,他一定会后悔的! 沈砚不愿带着一颗空掉的心挣扎求生,所以,即便一次次听到母亲的呼唤他依旧不愿醒来——他要找,他一定要找到才行! 阿砚,阿砚,阿砚!究竟是谁这样称呼过他呢?沈砚的眼睛都已经渐渐爬满了血丝,可他不敢有丝毫放松,因为他害怕他只要一放松就会把这唯一的线索也忘掉。沈砚把手中的记忆书册翻得震天响,一张张书页飞快的划过,仿佛他只是单纯的翻书一样,然而即便如此沈砚尤觉得不够快。 “不行,还要再快些,再快些……”沈砚喃喃着,整座记忆宫殿都随之震颤起来,下一秒,整座宫殿立时坍塌下来,汇聚成一块巨大的立屏,其上以绝不低于三十二倍速的速度飞快地放映着沈砚的一生,而此时,他的周身上下再也没有了一砖一瓦,只留下大片大片的黑暗与空洞,宛如一切宇宙都未曾诞生的世界之初…… 这是一片能够逼疯所有人的环境,但是此时此刻,待在这片空间中的人本来就快要疯了,自然也顾不得在意环境的改变。 “阿砚!”“阿砚。”“阿砚?”沈砚的脑海中被同一个称呼填满,与此同时,沈砚猛地挥手止住了正在飞速放映的记忆画面,沉着脸,死死地盯着屏幕中的画面——这里不对劲!看着整齐地排列着守卫的天泽楼前,沈砚的脑海中一个声音叫嚣着,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这里应该,应该……还有一个人! “砚砚!”一声宛如雷声轰鸣一般的巨大的呼声在沈砚的意识中炸响,那是他的母亲的声音,沈砚感受到一股力量似乎想要拉着他向上离去。但是……“不!” 沈砚一个发力挣脱了想要引他离去的力量,自虚空之中纵身一跃,强烈的失重感瞬间传来,耳边尽是猎猎风声,然而与此同时,他所丢失的那份记忆也随之回归了他的脑海之中——“阿砚。”天泽楼前那金衣墨发温润如玉的男子如是与他笑道。 无数的记忆喷涌而出,沈砚缺失的心也随之填满,他找到了,他的挚友——叶英。 “阿英……”沈砚低喃着,随之,他眼前的世界宛如镜面一般,寸寸破碎。沈砚终于想起来了,这一切都是幻境,他的心魔幻境——如果他选择沉浸其中,那他就真得再也醒不过来了…… 是的,他的心魔,他的执念早已成魔。他想要回家,想到着魔。 不过,幸而在漫长的旅途中他也找到了比回家更重要的人,他想和叶英一起,无论是继续在各个世界流浪,还是回家。对于他而言,有他的地方,便是家。 沈砚知道,自己的这种心理并不正常,但,在漫长的时间与彼此的思念与扶持之中,他们的感情早已不是简单的语言可以说尽的了,他们是彼此的唯一、彼此的半身。正如光与影,一体两面,不可分割。 沈砚恍然间,再度回到了那处不知名的山巅之上,怀中抱剑,盘膝而坐,宛如雕像。 而在他的意识回归的同一时间,早已酝酿多时的雷云骤然翻涌,一道惊雷,披头而下! 旁观的叶英瞬时握紧了自己的剑柄。 第220章 一线生机 四 沈砚的心中并不平静,他勘破了心魔,却并不意味着他就放下了自己心中的执念,况且,他竟然重视叶英更甚于渴望回家的机会——这是沈砚自己也没有想到的。但是当必要的抉择来临的那一刻,他所做出的决定也是骗不了人的,那是他内心深处最直白的选择。 沈砚的心绪久久难平,然而此时却没有更多的时间给他纠结——天上的雷霆轰鸣而下,而沈砚的情况却并不乐观。 从叶英衣袍上的道纹中沈砚窥探到了这片天地的本源,而且他所修的纯阳道法本就与这个世界的修炼之道极为契合,沈砚在对这个世界的天道的感悟上比之叶英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使沈砚一直觉得自己的天赋远不如叶英,但在这件事情上,沈砚也不得不承认,叶英恐怕是不如他的。 不过,虽然他在修道上的天赋尤在叶英之上,但是天道降下雷劫也是有自身的规则在里面的,他的感悟虽深,但以这个世界的标准而言,他与叶英都一样是一步晋入大罗金仙境界,按理来说所应该经受的雷劫的强度应该是一样的,而沈砚对道法的感悟更深,道行自然也略胜一筹。这么算起来的话,沈砚应对起雷劫来应当是比叶英更轻松一些的。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因为他们的情况并不尽相同——叶英对道法的感悟虽略逊于沈砚,但他以剑入道,自有一颗百炼剑心,道心坚不可摧,意志之坚定绝非沈砚所能及,更重要的是,他当年离开剑唐跨越无尽世界追寻沈砚的踪迹时,他便已经明晰自己心中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亦早已放下了那些曾经令他牵肠挂肚的人或事,只专注于眼前之人。 而沈砚则不然,自他离开自己的世界起,他所走的每一步不是系统任务的要求,就是被时局倒逼着前进。虽然很多时候他自己也乐在其中,但是终究脱不了不得已三字——他所做的所有的选择在他自己看来并非全部出于本心,而且他心有所求、挂念颇多,却始终理不清自己最在乎的究竟是什么。 这也造就了沈砚与叶英之间最大的区别——执念与心魔。如果说执念是所有人前行的动力,并不足以引动天道,那么心魔则不然。与上一个世界的恶魔不同,如果说恶魔更像是实力强大、肆意妄为、耽于享乐、不愿受拘束的人,那么心魔就是彻彻底底一心向恶、只想毁灭世界的某种念头。 沈砚一直觉得,对于恶魔用堕落二字来形容最为恰当,而对于心魔,形容它只需要毁灭二字便已然足矣。因为,它将将一切沾染上它的人或物,引向毁灭的深渊,直至搭载它自己的载体都随之毁灭,否则它绝不会停下自己作恶的脚步。 这样的存在自然是所有世界的大敌,更何况,这份心魔还出现在沈砚的身上。 虽然从外面看并看不出多少区别,但是作为被雷劫所锁定着的人,沈砚自心魔中苏醒的一刹那便同时感受到了雷云中的变化——雷云深处正在酝酿着全新的、骇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那是针对于他的,亦是由方才的雷劫所起的。 沈砚也知道,纵使自己已经堪破了心魔劫,但他充其量不过是挣脱了心魔幻境而已,造成心魔的执念并未从他的心中消失,心魔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中埋下,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生根发芽,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他完全就是一个定时火乍弓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 如果说对于一日大罗的天才,天道在碍于规则降下雷劫的同时总是忍不住在职权范围内为他们开一点小小的后门的话,那么对于一日大罗的心魔所有者,天道同样也会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职权范围之内将最艰难的雷劫加诸在渡劫者的头上——这就是天道,这就是世界规则。势利、冷漠到了极点。却又在常理之中。 沈砚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天道的想法与作为暂且不论,左右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所应该做的唯有考虑如何渡过现在的难关而已,以及……如何不去连累叶英。瞥了一眼一旁担忧的叶英,沈砚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旋即便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头顶的雷劫上——他现在自身难保,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只能希望天道确实足够看重叶英吧。 不然,如果天道劈他的时候一不小心连着叶英一起劈了,那它岂不是白和系统闹翻了?对于系统在诸天之中的地位,沈砚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信心的,再者,即便系统不够格,系统背后的主脑总还是有三分脸面的吧?这个世界的天道总不至于得罪了这么一尊大佬,只为把他们两个骗进来劈死吧?不可能吧?肯定不可能吧! 沈砚一边苦中作乐地想着,一边拔剑迎上了自上而下的天雷——剑本无形,在被叶英从自己的佩剑上撕下来时它本不过是一把剑胚,但当它到了沈砚的手中之时,它便已便作了当年叶英悉心为沈砚所打造的佩剑——归羽。 归羽归羽,沈砚思及当年剑身上的剑铭不由轻笑。所以说,其实早在当年叶英就已经看出他身上的问题了吧?身似浮萍,心若飞羽,他本就一条举目四顾、无依无靠的丧家之犬罢了。他希望他这枚飞羽归于原处,凤鸣梧桐,只可惜……他恐怕让他失望了。 沈砚如是想着,可手中的剑势却分毫不弱——纯阳剑法本就以气场见长,当年李忘生那一盖半个山头的镇山河便已足以令人惊艳,如今当武侠世界背景彻底转换为仙神世界,一朝顿悟大罗的沈砚用起剑来自然更是可怕——紫气东来三万里,六合八荒吾独尊。 沉静内敛的心剑都可以轻易抵挡天雷,锋芒毕露的天道剑势更是将落下的雷霆直接在半空中便打散作了点点雷光,一道接一道落下的雷电甚至连周围的树木土地都没能伤到分毫,更遑论是层层气场之中的沈砚了。 叶英见此,即使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也不由长出了一口气。虽然他觉得沈砚的雷劫应该比他更难对付一些,不过,从这第一道雷来看,即便这雷劫打足九九之数,也不足以伤到沈砚。如此看来,倒似乎是他多虑了。叶英握剑的手不由松了松。 眼看着沈砚眨眼之间便已轻描淡写地接下了足足四十九道雷霆,而七七雷劫毕后,地涌金莲、天唱道韵、乌云散去、灵力汇集。叶英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这是结束了呢。但,正当他收剑入鞘,笑着准备恭喜沈砚之时,却只见,当沈砚转过头来冲他微笑时,异变陡生。 原本将要散尽的劫云眨眼之间便已比上次汇聚更快上无数倍的速度急速汇聚成形——而这一次的劫云更黑、更大、更厚。几乎只看着便让人能够感受到其中所蕴含地恐怖到仿佛要毁天灭地的力量。 叶英顿时瞪大了眼睛,然而不等他开口警示沈砚,一切便已经晚了。 只见黑紫色的、一看就充满了不祥之兆的惊雷根本不给人任何思考与布置的时间便直落而下,一下子便将沈砚笼罩进了一片雷海之中——这才是第一道雷!可就是这第一道雷便已经有了比方才那七七雷劫最后一道雷都还要可怕的威能。 “阿砚!”叶英瞬时红了眼,当即拔出剑来便要不顾一切地冲入其中——他活着的意义早已只为了一个人而存在了,现在,沈砚遭此大劫,他又如何能独善其身?他宁愿拼得身死道消,也绝不愿就那么看着沈砚在他面前死去,而他却什么也不做! 但是,这时,一道声音阻止了叶英的冲动——“阿英,退开!” 那是沈砚的声音,只见雷光中,沈砚的身影依旧矗立。叶英顿时冷静了许多,但他仍是不愿离去:“阿砚……” “离开!”沈砚厉喝道,但立刻又放柔了语调:“阿英,听我的,离远点,相信我。” 沈砚都这么说了,叶英还能如何?自然是相信他咯。 叶英深吸了一口气,终是选择相信沈砚,他沉着脸,提着剑,一路退出劫云的范围,方才停下脚步。但他的口中仍是冷冷地低声道:“你若亡故,我必相随。”他知道,他听得到。 沈砚闻言不由苦笑,他能怎么办?他什么也做不了,叶英做出的决定从来不是他能够左右的,现在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只希望,这雷劫多少还愿意给他留一条生路。 沈砚苦笑着,甩了甩猝不及防被雷劈得有些发麻的手臂,抬头望向天空中即将落下的第二道雷电,飞速地补全气场,随即飞身迎上——这一次后,雷劫不再给沈砚准备的时间,一道道雷霆接连而下。雷鸣声甚至连作一片暴鸣,方圆十万里内,所有生物尽数捂耳奔逃,如见末日。 一道比一道强大暴虐的雷霆直劈而下,足足九九八十一道黑紫天雷过后劫云方才缓缓散去,而此刻,整座山头已然被生生削低了足足三丈,叶英眼前,烟尘弥漫。而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向烟尘深处,因为,那里有他最在乎的那个人…… 第221章 一线生机 五 沈砚的情况并不乐观。 雷劫虽已散去,可黑紫色的雷霆依旧在他的身体流窜,肆无忌惮地破坏着他的身体,虽然这份破坏并不能给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后果——因为破坏刚刚造成便被磅礴的灵力瞬间修复,但即便如此,它所带给他的伤痛却是真实存在的。 沈砚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这么剧烈的伤痛了,虽然他依旧认为上一个世界漫长的千年等待带给他的煎熬是无与伦比的,但他不得不承认,这种程度的痛苦委实不是他能够淡然以对的——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经络被寸寸撕裂的痛楚。 那种感受简直令人痛不欲生。 但,即便如此,沈砚也不敢暴露出丝毫痛苦的表情。他扯了扯嘴角,发现自己实在做不到自然地微笑,无奈之下只得抿紧双唇,将自己面上抽搐的肌肉拉作一张冷漠僵硬的面具——虽然这并不是他最想让叶英看到的表情,可这却是最容易让叶英放松的反应,他知道,他在注视着他。 烟尘散尽,只见,原本一副现代装扮的沈砚此刻已然披上了一袭道袍——白袍为纸,大道作笔,天地至道、阴阳之理尽数绘制于上。笔画寥寥,不显杂乱,却颇有些大道至简之感。尤其是再加上沈砚那副冷若霜雪的面孔,纵是叶英也不免有些恍惚,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位身负纯阳之名,肃立华山之巅,纵览天下苍生的纯阳子。 虽然,沈砚鲜少在他面前表现出那般骇人的声势,然而,但叶英也同样相信,但凡见过那样的沈砚的人都无法忘却那样的他——太上忘情,无外如是。 沈砚总说他完美地宛如画中人,总会担心他会哪天一转眼便消失不见。可是对于叶英而言,沈砚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便是画中人终究还有一幅画做载体,可以去追寻,可是,若是那人是天上人,作为凡人,他又该如何才能抓住那人飘然而去的衣角呢? 叶英早已给出了他的答案——叶英疾步上前,一把将沈砚揽入怀中,声音哽咽:“你又骗我。” 沈砚原本举起想要安慰他的手顿时一僵,然而不等他挣扎,便只觉一股不属于他的灵力强硬地入侵他的经脉。 原来叶英早已看穿了他的伪装——虽然沈砚看上去似乎与当年目下无尘的纯阳道长别无二致,但是,那份冷漠便已然将他的不对劲暴露地一干二净了,因为叶英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出自本意用那样的神态面对他——无论何时! 而且,叶英虽对沈砚颇有信心,但与之相应的,他对自己的实力也颇有自信,扪心自问,他自觉方才的那九九八十一道惊雷,换做是他只怕早已殒命雷劫之下。要知道,那雷霆的威力本就巨大,更可怕的是它并不是如寻常雷劫一般,每一道雷的威力都稳步提升——那一道道宛如催命一般的惊雷竟然不仅来得又狠又快,威力更是呈峭壁的姿态疾升。 叶英自衬,他便是凭借心剑勉强接下了这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只怕此时也早已变作了一个血人,别说是如沈砚这般看起来光风霁月,只怕他连站立都难以维持了。 以己度人,叶英虽是不折不扣的沈砚吹,可他也不相信在经历过这样的劫难之后,沈砚还能够毫发无损——他越是装作若无其事,叶英便越觉得他问题严重——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叶英的灵力刚一汇入沈砚的身体,灵力所反馈回来的信息便令他堂堂七尺男儿刹那间泪如雨下。 “沈砚!”叶英咬牙:“你真是好样儿的!” 听到叶英连名带姓地叫他沈砚便知道他一定是真的生气了,而此时被叶英抓包之后沈砚也索性放弃了治疗,下巴压在叶英的肩膀上,身体因为仿佛永无止境的痛苦微微颤抖着,这一放松,沈砚的智力也终于回到了水平线之上,他不由苦笑,果然是关心则乱,他竟然矫枉过正留下了那么大的破绽,令叶英一眼便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但,发现都发现,他还能怎么样?即使是大罗金仙,他也没能力逆转同为大罗金仙的叶英的时间线啊——况且他们并非敌人,玩弄时间所造成的后果无论是他付还是叶英付都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局面。更何况,此刻叶英的灵力还在他的体内游走,沈砚可不敢在这种时候打乱他的动作。 要知道,即便是内力,让其他人的内力进入自己的经脉都是极为危险的事情,更何况是如今能量层级更胜一筹的灵力?这如果是两个不熟悉的人,仅仅是一个接触,便足以令双方的灵力发生宛如海啸山崩一样的碰撞,只需嘭的一声——别管是被侵入的一方还是侵入的一方,只怕都会原地炸成一团血雾。即便双方实力差距巨大,也断没有让任何一方全身而退的道理。 更何况,他们二人还同为大罗金仙,如果沈砚方才真得一个激动引发了他们双方灵力的碰撞,只怕,现在他们脚下的这座不周山都要被夷为平地了——是的,不周山。此时沈砚与叶英也已经知道他们所在的世界是什么世界了。 天地初分、万物蒙昧、诸道未显,此谓之为——洪荒! 而且,这还是盘古刚刚牺牲自己完善了天地规则的洪荒世界,就在方才渡劫之时,沈砚二人便已知晓,他们二人正是此方世界第一、第二位大罗金仙。所以,沈砚与叶英并不担心有人在这种时间来打扰他们,毕竟,方才的雷劫只怕把方圆十万里所有跑得动的生灵都给吓跑了。 灵力交融本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但,对于沈砚与叶英而言,这并不是什么艰难的事情。因为他们都是可以将自己的一切交付与对方的人——沈砚毫无保留地敞开自己的灵脉乃至灵识,任由叶英穿行其中。而叶英也专心致志地、毫不畏惧地用自己的灵力附着其上,一点一点地包容住沈砚的灵力、剥离其上的黑紫雷霆。 灵力交融,神识相交,这本应是极为狎昵的事情,可对于他们而言无论哪一项做起来都无比坦然、无比自然——思无邪,自无所惧、无所避。 叶英用自己的神识护住沈砚,一点一点地为他剥离不断肆虐的雷霆,然而叶英很快发现,此举,治标不治本——只要他的神识放松少许,被暴露出来的沈砚便会立刻被那雷霆缠上,而看沈砚濡湿的鬓角与不住颤抖的肌肉便可以猜得出那必然是极为痛苦的煎熬。然而…… 叶英不由皱起了眉头,他可是也没少碰触那雷霆,可他却偏偏没有丝毫痛觉。叶英并不觉得是自己的感官出现了问题,毕竟他连他怀中某人不住的轻颤都感受得清清楚楚,没道理感受不到那惊人的痛觉啊。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雷霆本就是针对沈砚一人的! 虽然对某人企图欺瞒他的行为十分不满,但叶英略微蹙眉之后感受着自己体内飞速消失的灵力,他还是柔声问道:“阿砚,你知道它为什么针对你吗?” 虽然满句皆是代词,但叶英知道沈砚一定听得懂。 沈砚沉默了两秒,但,刚刚被叶英的举动吓了一跳的沈砚这次也不敢再欺骗叶英了,只得自暴自弃地回答道:“心魔——我在堕魔。” 鬼知道他究竟为什么会堕魔!按理来说,洪荒初辟,本应没有道与魔的概念,可是这个天道宛如开了挂一样,不仅一见到心魔就跟疯了一样针对心魔寄主,就连他不过透露出了一丝丝会被心魔引诱的可能,它便毫不犹豫地把九九天劫甩到了他头上——这究竟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而且,沈砚觉得这心魔也不正常——他怎么了?他不就是想回家还想要挚友吗?这有什么不对?不知道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当然是全部都要的吗?这也能成为堕魔的理由吗?这个世界的人的心理是有多脆弱啊?! 沈砚体内的雷霆猛然一滞,沈砚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似乎、大概……刚刚是说出声了? “噗——” “!阿英?!你笑我!”沈砚顿时不满地抱怨道,也不知是不是长时间的痛苦消磨了他的心理防线,沈砚觉得自己的心理似乎明显地有些幼龄化——比如会这样毫不讲理的发脾气。 这本不是什么讨喜的举动,但这点不适宜,在滤镜比地月距离还厚的人眼里当然不值一提——“我觉得阿砚说的有道理。”叶英煞有介事地点头笑道。 沈砚本该是恼羞成怒的,但他该死地就吃他这一套。他撇了撇嘴,注意到那雷霆并无动作,沈砚立刻向叶英使了个眼色。叶英立时会意,加快了剥离那黑紫雷霆的速度。 也不知是不是被沈砚说服了的原因,直至叶英将最后一丝雷霆驱离沈砚体内,那些雷霆依旧保持着静默。 看着那最后一丝雷霆闪烁了一秒,终于消失在空气之中,沈砚与叶英这才终于长松了一口气。二人又默默相拥了片刻,方才默契地放开手,同时转头望向了引发这一切骚乱的罪魁祸首—— 原本是一本书的形态的创世之书不知何时已然化作了一片青色玉碟。 沈砚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一件天地至宝——造化玉碟! 第222章 一线生机 六 造化玉碟,创世之书? 沈砚错愕之余也不得不承认,这两样东西确实颇有共通之处。 真要从设定上来说能够创造世界的创世之书甚至比只能推衍万物的造化玉碟要更胜一筹,但如果再考虑上二者所处世界的能量层级的话,它们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位格上的差异。 只不过沈砚比较在意的是,无论是造化玉碟还是创世之书,这类能够直接沟通世界规则的至宝显然是具有唯一性的,如果现在创世之书成为了造化玉碟,那么……传说中在道祖鸿钧手中的造化玉碟又去了哪里呢? 沈砚面色阴晴不定迟迟不愿上前捡起玉碟,甚至叶英想要过去也被沈砚拦了下来——他是相信自己的预感的,从系统失联到叶英渡劫,到他渡劫时意外频出,再到现在创世之书变成了造化玉碟,这一切实在来得太过迅疾也太过巧合。 他相信缘分,却从不敢轻视巧合。尤其是在这个世界的天道有如此强大的掌控力与自我意识的情况下——沈砚可不敢忘记上个世界上帝的惨状与亚瑟被安排的悲哀,如果不是他们两个变数,只怕亚瑟哪怕重来一遍也只能无力地落入命运的陷阱。 可是,亚瑟有他们帮忙破局,他们呢?沈砚不知道在系统都失联了现在,如果他与叶英一不小心陷了进去谁又能来将他们拉出泥沼? 沈砚不愿碰触造化玉碟这种沾上便与这个世界脱不了干系的麻烦,但是,如果麻烦是那么容易就可以避开的,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身不由己了。 沈砚与叶英不上前去,天道也不是死的啊!眼看着沈砚拉着叶英似乎想要转身离开,山巅不知从何处生出一阵灵风,托起造化玉碟便向叶英怀中送去。 沈砚的目光陡然一寒,脸色一沉,扬剑便欲向那往叶英怀里跑的造化玉碟砍去。 但谁知,不待沈砚的归羽剑落下,造化玉碟之上陡然青芒一闪,竟是中途变道,一头便扎进了沈砚怀里。 而且,下一秒,不等脸色大变的沈砚与叶英抬手把它扯下来扔了,便只闻一道玉碎之声,数片玉骸随之落地,眨眼之间沈砚怀中便只剩一枚阴阳八卦样式的黑白玉佩了。 与此同时一道谄媚地声音在沈砚的识海中响起:“大佬好,大佬罩我!” 沈砚略一皱眉,瞬间将某个仗着有他的灵力钻了空子的灵识踢出了自己的识海,但不等他腾出手来询问,便只见某枚玉佩已是非常自觉地把自己系在了他的腰带上。而与之相随的,一道天雷猛然向他劈来。 纵是以沈砚的修养也不由爆了粗口,不过好在这道天雷虽是天劫,但也还未到引动逢九之数的雷劫的地步。连雷云都没有,不过劈了三道便偃旗息鼓了。 三道雷霆威力也并不大,没用沈砚出手,叶英心念一动,三道剑意便将三道天雷碾得粉碎。 但他们能够轻易应付也并不代表她们就能够忍受旁人算计他们。 沈砚扯着某枚玉佩,若不是害怕太用力会把自己的腰带拽掉他一定会一把把它拽下来扔掉。但,即便因为它的小手段沈砚没能立刻丢掉它,但他的口气也绝对称不上好:“我知道你听得懂,滚出来!” 若是说沈砚尚算克制的口气还给它一点点侥幸的心理的话,那么叶英随即发出的最后通碟便是令它丝毫不敢怠慢地立刻幻化出了身形。 因为,叶英说:“滚出来!否则,你知道我多的是办法打碎你而不伤到阿砚的。” 创世之书:从心. jpg “qaq路西殿下,饶命啊!”作为曾经创造了路西菲尔那具壳子的工具,创世之书虽然是刚被转交给沈砚二人的,可它对沈砚与叶英的了解绝不比他们自己少——因为,在上一个世界,它便是全知全能! 作为世界规则的化身,创世之书与世界意志虽算不上生死仇敌,但相对于那个能量匮乏的世界而言,它与世界意志世界显然只供养得起一个。如此一来,二者之间自然也就不死不休了。 世界意志都懂得韬光养晦腐蚀上帝的意志,创世之书自然也不是傻子,在它诞生意识时世界意志早已势大,为了自保它装作灵智未开,一直蛰伏等待着时机…… 它等啊等,等啊等……终于,它等到沈砚与叶英这两个变数,天知道它感受到沈砚与叶英的降临时是怎样地险些喜极而泣。不过世界意志的威胁令他保持了冷静,机会只是机会,他只有一次机会,先不说下一次机会需要多久才会出现,更重要的是,它深知它一旦开始行动就必然会把自己暴露在世界意志的视线之下,到时候它将永远失去等待下一次机会的可能……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它赌对了。它趁着上帝挣脱世界意志的控制心神不定之时,主动出击暗示上帝将自己送给沈砚二人,借此脱离原本的世界,并且在穿越世界的过程中抓住一切机会薅羊毛——虽然洪荒世界并不见得就比以前的世界安全,但是洪荒世界胜就胜在它上限高啊! 危险与机遇并存,虽然在拼命抢夺这个世界的资源强壮自己的过程中它也不得不背负起这个世界的某些职责,但……创世之书不得不庆幸的是,这个世界的天道远比他们世界的世界意志更加博爱,也更加好说话——“它不强求一定要抹消末法时代的来临,但它希望天地大劫不再像命运中所注定的那样惨烈。” 沈砚闻言不由嗤笑:“不求世界晋升,只求生灵安泰——这可真像是盘古大神创造出的世界会说的话。” 创世之书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我们真的是想帮你们的。” 沈砚看着面前这个明显是比照着他与叶英的模样幻化出身形的投影冷笑不已:“帮?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大爱何尝又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无情,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既然不愿老老实实地传话,那便让天道自己来与我们纷说!” 创世之书哑然之余也不免有一种如释重负地感觉——是了,它就知道它骗不过沈砚,不过,若要让它将真相告诉这位,它还真说不出口,不过,再一次感受到天道传来的抗拒的意识,创世之书不由苦笑一下,旋即只得强撑起笑脸,向沈砚二人问道:“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事情,但……你们可愿放开戒备进入我的幻境?” 当然是——“好。”沈砚刚要拒绝,却只听叶英突然开口应道,沈砚顿时瞪大了眼睛回头望去:“好什么好?你怎么能答应它呢?!谁知道它安的什么心?!” 叶英安抚地按住沈砚握剑指向创世之书的手,认真道:“阿砚,我想看。” 沈砚瞬间收声。罢了,既然叶英这么说的话……“那就看吧。”说着,沈砚也撤下了自己的心防,但他仍是不忘瞪了创世之书一眼,威胁道:“你若是敢打什么歪主意——你绝对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创世之书光棍地耸了耸肩,直道:“您便放心就是了,您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付您二位啊!” 说话间,只见它一扬袖,眼前一花,沈砚与叶英便发现他们眼前已然换了一番景象…… —————— 洪荒诸山,不周为尊。 作为洪荒第一高峰,也是盘古大神的陨落之所,不周山绝对是整个洪荒天材地宝、奇珍异兽最多的地方,也是所有洪荒生灵想要寻觅机缘最先想到的地方——不过,不周山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登得上去的,毕竟延山山路上的威压大罗金仙不可相抗。 然而就在这座人迹罕至的山峰的山顶,此时却有一名青衣道人盘膝而坐。在其膝上,一枚青色玉碟正在流转着神异的光芒——“鸿钧!”即使那人长着一张与叶英一模一样的脸,但沈砚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那可不是叶英,他是鸿钧! 同样看清了那人的面貌的叶英也不由握紧了沈砚的手,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前生今世吗? 不管沈砚与叶英在想什么,他们现在不过一抹不属于那个世界的幻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故事继续。 青衣道人本就是先天之一,不过因阻止盘古开天之时被重伤这才跌落了境界,却也因祸得福觅得造化玉碟,如今借造化之力重修,自是事半功倍——很快他便修至大罗金仙大成,只差临门一脚,但这一脚显然不是仅靠苦修便可以解决问题的。 他终于停下修炼,带着玉碟,拢着一袖子他在不周山上收罗的各色天地至宝,飘然而去。大罗金仙一念千里,但洪荒还是太大太大了——他整整游历了一百年,才再度回到不周山,而此时,龙凤二族的声威已然在天地间流传开来,不过,道人此时依旧声名不显。 但,也不知是不是天道看不惯他这般悠闲,就在他打算回到不周山上闭关突破之时他在不周山脚下撞见了一个“熟人”——“罗睺……”听到青衣道人口中吐出的名字,沈砚不由一震,当然,未来的魔祖当面还不足以令他这般,真正令他失态的是,他竟然与罗睺长着同一张脸! 沈砚此时只觉如坠冰窟,道祖,魔祖;鸿钧,罗睺;他与叶英……如果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那他们究竟算是个什么笑话?! 第223章 一线生机 七 罗睺,说起鸿钧为什么记得他的名字那还是一个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久到混沌未分,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前。 当初混沌之中孕生了三千魔神,但混沌无尽,想要在那茫茫混沌之中遇到另一位魔神不可谓不是一种缘分。虽然因为盘古大神的存在,令他们所有人都如坐针毡,时刻想着壮大自己努力在未来的开天大战中活下来,但他们也都知道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盘古。 所以,三千魔神之间虽有戒备,但大多还是“与人为善”的,比如鸿钧当初在混沌中结识的旧友——扬眉。 而在这群彼此尚且算得上是和平共处的魔神之中,罗睺就是其中的一个异类。 彼时初见,他一手持着弑神木仓,脚踩一位混沌魔神,另一只手抛接着一枚□□状的先天至宝,容貌虽令人望之可亲可配上他那副作态却令人恨不得敬而远之。 只见他一脸讥讽的笑意,木仓尖斜指着脚下的先天魔神的要害,嗤笑道:“就这么个玩意儿也值得你们打死打生?连我都防不住,遇上盘古那般以力破巧的,这破盘子能撑得住一秒?” 那时,鸿钧才发现,原来不仅他脚下踩着一个,远处还躺着不止一个先天魔神,看得出都是被至宝吸引而来,结果,他们没抢出来一个结果便全被罗睺一个人包了饺子,不可谓不惨。不过,当时鸿钧与罗睺并没有更多的交流,因为某位狂霸酷帅拽的先天魔神颠了颠手里的至宝,撇了撇嘴,随意瞥了他一眼,便将手中的至宝抛给了他——“送你了,这么个破玩意儿,还入不了我的眼。” 可以说是非常会招仇恨了。然后,某人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被打劫的魔神们自然也不乐意,不过谁让罗睺比他们强呢?混沌之中,强便是一切的规则,于是不敢招惹罗睺的魔神们当即转回头来便将矛头指向了最终受益者鸿钧。 鸿钧并不是一个喜欢争斗的人,况且他一直觉得在他们活过开天大劫前,一切的争斗都是没有必要的内斗,只是……想让他把到了手里的至宝让出去,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脾气好也不代表他没有脾气啊!于是,鸿钧眨了眨眼,扭头便将那至宝塞进了袖子里转头就跑。 鸿钧能否甩掉那些魔神自然是毫无疑问的,只是这样一来鸿钧就失去了那唯一一次结识罗睺的机会,甚至就连罗睺的名字都是鸿钧后来才从好友扬眉那里探听到的。但,显然,在那样的情况下,罗睺那般特立独行的人显然为鸿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于直至开天之后,鸿钧仍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认出了他。 罗睺看上去比当初混沌之中要稚嫩少许,想来应是开天大劫时受了伤暂时还没好全,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鸿钧一样幸运能够捡到造化玉碟。而且,当罗睺挑了挑眉,将他从上到下扫视了一个遍才终于勉勉强强答应了他的同行要求后鸿钧还了解到——如果说他是走到哪里便在哪里遇上宝贝的人形锦鲤的话,那么罗睺必然是走到哪便倒霉到哪儿的绝世灾星! 找啥啥没有,撞灾第一名。用来形容罗睺再合适不过了,如果真要形象一点的说明的话……那么看看鸿钧那两条大袖子都快兜不下的先天至宝,再看看罗睺现在除了弑神木仓与某朵被他从血海中抢救出来的黑色莲花之外孑然一身的模样,便知道二者之间的差距究竟在哪里了。 就连沈砚听了罗睺的经历之后也顾不得纠结命运这些高深的问题了,他忍不住拉着叶英的衣袖惊恐道:“我不会也这么惨吧?这已经不是幸运e的级别了吧?这怕不是连z都有了吧!” 叶英好笑之余,也不免有些心疼,但他仍是不动声色地安抚道:“放心,不会的。你看,他不是还有灭世黑莲了吗?想来不是他没有遇到好东西,只是那些东西他都看不上眼罢了吧。” 沈砚哭丧着脸并没有被安慰到,如果真的只是看不上眼就好了,可是灭世黑莲有什么作用?别看它的名字似乎挺牛逼的,但事实上……在罗睺遇到它的时候,它除了生命力强些、防御坚韧些、勉强能够代步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作用,甚至直至罗睺遇到鸿钧,它也没能被开发出更多的作用。 唯一让罗睺那种连先天至宝都挑三拣四的人留下它的理由便是——它是罗睺自开天以来遇到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先天至宝,而且还是无主的,不拿白不拿啊!而且,他堂堂先天魔神,怎么可以连个傍身的先天至宝都没有?当然,弑神木仓不算,那是他的伴生灵宝。 总之,自从罗睺与鸿钧结伴而行后,罗睺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开门见宝,而鸿钧也终于见识到了一个人究竟可以倒霉到什么地步——走在路上强行被替路边的精怪挡劫的操作现在连鸿钧都见怪不怪了,反正那些雷劫都跟长了眼睛一样都盯着罗睺去了,鸿钧拦都拦不住。 按理来说,这么强烈的对比,恐怕换了谁都要被刺激得心态失衡了,但让鸿钧没有想到的是,看起来桀骜不驯的罗睺虽然依旧日常骂骂咧咧,但竟然丝毫没有怨愤他的迹象。甚至,当了解到鸿钧的疑惑时罗睺更是吃惊地望向他:“你怎么会这么想?你遇到的当然就是你的,我如果真得想要,我肯定会去抢啊!既然是我自己不抢的,那我为什么要嫉妒你呢?” 鸿钧无话可说,虽然罗睺思路清奇,但他确实特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独特的逻辑,而且,依着这套逻辑行事的罗睺令鸿钧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这显然是一个g,就在鸿钧与罗睺的交情逐渐深厚之时,一件事情撕破了两人之间和谐的氛围。 一条幼龙。更准确地说,是一条初生牛犊不怕虎、无法无天的幼龙。 作为这个时代的主角,龙、凤、麒麟皆是天地所衷的生灵,它们生来便比其他生灵起点高、进步快、渡劫容易,可谓是占尽先机。可以说,除了鸿钧他们这些从混沌中存活下来的魔神以外,龙族的祖龙与凤族的元凤,便是最接近圣人之位的生灵,拥有这样的靠山且本身生来便至少是金仙级别的修为,这样的条件龙、凤这两个种族确实值得自傲。 如果那条小龙是在其他人面前耍威风,那哪怕是大罗金仙看在祖龙的面子上估计也不会与他计较,但不巧的是,他惹上的是那个一言不合连混沌魔神都日常一挑多的罗睺。虽然开天大劫之时罗睺硬杠盘古的伤势还未好全,但,一条不过太乙金仙修为的小龙,对上已是大罗还手持弑神木仓的罗睺,自然是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罗睺并非喜欢恃强凌弱之辈,但他同样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当鸿钧好不容易把罗睺劝走结果一转眼发现人不见了,再回头去找便只见罗睺已经将那小龙抽筋扒皮的血淋淋的场景,说不生气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鸿钧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与罗睺闹翻,虽然二人冷战了数天,但当祖龙闻讯追来时,鸿钧还是与罗睺化干戈为玉帛,联手从祖龙眼皮子地下溜走了。但,那件事情仿佛只是一切的开始。 自那天之后,祖龙对他们的追杀便从未放松,彼时鸿钧与罗睺的修为比之沈砚与叶英现在尚且多有不如,鸿钧境界虽在,可他在开天大劫中被盘古所伤的本源也尚未复原,于是他们两位混沌魔神只得被祖龙追得四处逃蹿,不敢想起锋芒。当然,罗睺不是没有想过回头硬杠,但都被鸿钧拦下了。 可,鸿钧拦得住一时,却拦不住一世,况且他们会避,不代表别人不会找上门来。而罗睺面对找上门来的敌人只有一个处理结果——杀!甚至,到了后来,为了转移龙族的视线,罗睺从不吝啬于伪造出各种凤族惯用的攻击所形成的伤口,借此挑起龙凤二族之间的争端,意图凭此搅混水。 鸿钧自然不喜罗睺的作为。但罗睺亦有自己的理由:“对付敌人,不论手段。” 就这样,随着鸿钧与罗睺之间的意见分歧越来越大,二者之间的冲突也越来越多,直至最后,大打出手,随后分道扬镳。 再之后,罗睺一手挑起龙凤大劫,鸿钧成圣;道祖讲道,天魔现世;罗睺策划巫妖大劫扬魔祖之威,鸿钧以身合道扶持六圣定世……罗睺被六圣与鸿钧联手镇压于紫霄宫中,鸿钧以身合道终伴着诸法沉寂于末法之世。 “所以,在最后的最后,道祖后悔了,他想知道如果当初他与罗睺不曾决裂而是耐心地引导他归于正途,是否能在这天道之下谋求一线生机。他用最后的力量保住了我的一缕意识,送我回溯时光,回到一切的初始,又找到一切可能中最特殊的你们——你们会给我们一个怎样的答案呢?”幻境定格,一道声音悠悠地响起。 沈砚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我们的答案是什么重要吗?难道我现在更应该在意的,不应该是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吗?”沈砚咬牙切齿。 那道声音却是突然笑了起来:“你说得对,答案并不重要,反正你们已经入局,你们的行为就是一切的答案。你们可千万想清楚了——你们所做的一切决定都关系着未来的走向。至于我……”那道声音之中忽而夹杂上了三分煌煌之声:“吾为天道!” 第224章 一线生机 八 “……天道?”沈砚缓缓开口问道。 但,他的提问注定得不到回答。 刹那间,幻境破碎,一切过往皆如镜花水月一般消散。 创世之书此时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它真的真的只是想装装逼好抱个大腿而已,为什么天道非要搞它?! 创世之书向左看了看面沉如水的沈砚,又向右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叶英,最终默默地匿了身形,甚至不忘自己给自己在玉佩载体外加了一个封印——当它不存在吧,这种大场面,它实在hold不住! —————— 雷劫肆虐过后的不周山巅纵使生生被天雷削下去了数丈土地,但雷劫过后汇聚而来的灵力也使得四方侥幸得存的生灵获得了莫大的好处,沈砚与叶英不过在幻境之中走了须臾,再抬眼时,脚下的焦土中已是颤巍巍地钻出了零零星星的嫩芽。 沈砚深吸了一口气,虽是心有郁结,却仍是十分大方地挥手将环绕在他身周的灵力尽数散了出去——虽然将这些灵力尽数吸纳必然对他的实力大有助益,但凡事有利必有弊。若是吸纳灵气所增长的灵力无法与雷劫所淬炼出的身体相适应,那么在沈砚看来那些灵力修为也不过是揠苗助长罢了。 更何况,纯阳道法是最正统的道家传承,注重阴阳相生、生生不息,即便沈砚没有灵力,以他如今的心境感悟,只需以一丝自身内息为引,便足以引动方圆千里的天地之势,如此手段沈砚自然也就不在意哪些许灵气的得失了。 沈砚尚且如此,叶英自然更不必说了,心剑修行本就只在于心而不在于气,随着沈砚的动作,叶英也一同散尽了自己周身氤氲的灵气,几乎眨眼之间,他们脚下原本将将冒头的嫩芽便已长成了参天大树,再仔细一看,它竟然不仅平白增长了千年修为,甚至还开了灵智! 虽然这株松树的长势着实有些惊人,但沈砚不过瞥了一眼后便不再在意了,无论是开了灵智还是得了机缘,它与得道之间的差距尚是天差地别,况且它尚且未能口吐人言,虽因此与他二人之间生了因果,但这份因果对于他们而言不过微不可言罢了。 毕竟,比起这些因为受了他们恩惠而产生了千丝万缕的因果的植物们,沈砚与叶英终于再一次看到了他们之间那道粗如铁锁的因果线——不过,这一次与当年见到的纯黑或纯红色的线不同,黑色与红色交织缠绕的丝丝缕缕,叙说了他们之间即便历经无数生生死死也无法割裂的因果与……孽缘。 无论是沈砚还是叶英都没有想到,他们的一见如故背后竟然还有着这样的往事因缘。 沈砚不敢抬头去看叶英的表情。他并不能理解罗睺的偏执,正如他无法理解鸿钧的博爱,但,无论如何,曾经他们相交莫逆,最终却分道扬镳这已是既定的事实…… 沈砚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但他就是不敢抬头,不敢去看叶英,他怕,他怕…… “你不是罗睺,我也不是鸿钧。”叶英倾身再度抱住沈砚。 沈砚不由一愣,但他愣住的原因却并不是因为叶英说中了他的心思,而是因为……他又抱他了! 虽然说是挚友,但在二人的关系之中,沈砚一向是较为主动的那一方的,且不说他对叶英的补偿心理,单单说他们二人成长的环境,便已经注定叶英对感情的表达要比沈砚要含蓄内敛得多。 虽然单就牵手的动作而言,二人做来的次数是差不多的,可就拥抱这种过分亲密的举动而言,沈砚做出的次数绝对要比叶英主动的次数要多得多的。而就方才那一会儿,他们便已然拥抱了好几次了,沈砚呆怔地缓缓抬手附上叶英宽厚温暖的脊背,同时,原本无处着落的心也不由随之安定下来。 是了,他不是罗睺,他也不是鸿钧。他怎么能够忘记呢?他是沈砚,他是叶英。无论他们走过多少世界,无论他们有过多少身份,不过是扮演了其中的某个角色的过客罢了,扮演,终究只是扮演!沈砚心下豁然开朗,这样就没有问题了,且不论这幻境究竟是真是假,那鸿钧与罗睺究竟是不是他们的前生今世,反正他们只要将他们当作他们的又一个身份来扮演就是了。 虽然这个身份或许比他们曾经所有的任务加在一起都要更为艰难一些,但他们终归只是一个过客、一个体验者而已——他们是沈砚,是叶英,这一点是无论过去多少年、多少个世界都不会改变的事情。 “嗯,我是沈砚,你是叶英。阿英……我们永远不会成为他们。” “嗯,不会的,不会的……” 沈砚听叶英喃喃着,不知为何心头一跳,但当他抬起头来准备查看时,便只见叶英面色如常地放开他,略微退开一步,侧首问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吧。无论那天道做这一切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但打破鸿钧与罗睺的命运,想必便是我们离开这个世界的关键了吧。” 沈砚见叶英的一切反应皆如往常,虽是心有疑虑,却也从善如流地应道:“正是如此——如果方才的幻境大体走势上是没有问题的话,那我想我对这个世界也有一定的了解。”虽然洪荒世界存在着无数的版本与可能,但是根据环境中的情况来判断,至少直至鸿钧合道之时,前两次天地大劫的主题还是没有任何变化的——龙凤初劫、巫妖大劫。 如果他所猜不错的话,在鸿钧合道之后还会有一场大劫——封神之战。 这也是所有洪荒世界都逃避不开的三场大劫。只不过,沈砚不由略微蹙眉,关于这三场大劫的成因向来是众说纷纭,或是盛极必衰,或是天发杀机,再或是反哺天道……但无论是哪一种说法,这些大劫都仿佛是无法避免的一样。 沈砚一边任由叶英带着他向不周山下行去,一边口中念念有词道:“我们如果想要破局,光从我们自身出发肯定不行,虽然天道说那些恶事都是罗睺一手挑起的,但……我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如果罗睺真的那么喜欢搞事的话,也不会那么老老实实地跟着鸿钧那么久了——一定还有其他更根本的原因,我们必须要找到它才能打破僵局。” 沈砚说着,向叶英投去了寻求认同的目光。但,叶英却罕见地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 “……阿英?”沈砚原本逐渐振作起来的情绪猛然一滞。 “阿砚……”随着叶英停下脚步缓缓开口,沈砚的心也不由提了起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你会怎么办?” 沈砚霎时松了一口气,哭笑不得:“你就想问我这个?” 叶英垂眸不言。 沈砚好笑之余也不免心底发软,原来会害怕的不止是他一个啊,想来叶英也是因为看到鸿钧与罗睺的决裂才会问出这种问题,虽然他们觉得他们永远也不可能走到那一步,但,世事无常,谁又能真的不害怕呢? 不过……“阿英,你知道,我的心魔是什么吗?” 叶英闻言不由一愣,他不明白沈砚究竟是怎么从他的问题跳到心魔的事情上的,不过,心魔确实一个事关沈砚的生死的大问题,所以叶英十分轻易地便被转移了注意,眨眼之间便将自己方才的问题抛到了脑后,转而追问道:“是什么?” 沈砚转身,望着叶英的眼睛,一字一顿:“我回去了,但……我回归的世界,没有你。” 叶英呆在了原地。 叶英忘记了呼吸。 叶英觉得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感知似乎出了某种问题。 原来,他竟然就是沈砚的心魔? 他本该是忧虑的,可不知为何,叶英的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他努力想要压制下自己的唇角,但他的脸仿佛有自己的想法一样——笑,笑,笑。叶英心中忍不住为自己的身体此时再直白不过的反应感到羞耻,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能以沈砚的危险作为自己的快乐?!可是……他控制不住…… 正当叶英心中不住唾弃着自己的同时,却只听沈砚忽而一笑,那笑声仿佛一抹阳光,驱散了他心头所有的阴霾——“想笑便笑,忍着做什么?我都这么说了你还不明白吗?虽然我想回家,但对于我来说——阿英,你比回家更重要。我想和你一起回家——你才是最重要的那个。” 说着,沈砚也倾身拥抱住了叶英, 那一刻,他泪如雨下。 叶英从未想过自己竟也会有这般情绪失控的时候,但是……这一切来得就是那么的理所当然,那么的顺理成章。他们是彼此最重要的人,这一刻,他们终于得以明晰这一点。 纵览人间声色,纵观万家灯火,皆不如与你歧途相伴、携手而行。 叶英拥着沈砚,久久不愿松手,而与之同时,他也脑海中某个萦绕不散的想法终于就此定型——他缓缓抬手,抚上沈砚的后颈,低语道:“阿砚,你不会离开我,对吧?” “当然!”沈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随即只听叶英一笑,沈砚眼前随之一黑,沈砚昏迷前只听叶英声音轻柔道:“睡吧,等你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第225章 一线生机 九 叶英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毕竟,即便是当年得知母亲即将生命垂危的噩耗时他都未曾如此惘然。因为从那时起他便知道,沈砚会为他指点迷津、伴他走出迷惘。 但,现在,显然沈砚自己也感到无比迷茫。而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能乱。 叶英垂眸,凝望着自己怀里的人,若说他真的志若磐石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也会害怕,害怕失去沈砚。只是他做惯了守护的那个人,他能够为他守家入冢、追随他跨越诸天万界,但,他从未奢求过他会为了他放弃回家。 毕竟对于沈砚而言,他曾经见过太多的繁华、太多的风景,曾经大唐权倾天下的国师之位未能留住他的脚步,曾经平安京奢靡瑰丽的百鬼奇景不曾令他驻足,甚至就连神明的权柄都不能令他为之踌躇半刻!他原本认为对于沈砚而言,没有比回家更重要的事情。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人竟然会告诉他,只要和他在一起他可以不回家。 叶英不知道那些许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人是怀着何等的心情说出自己的誓言的,但是,他知道这是他听过最诚挚、最动人的誓言。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试试——帮沈砚回家,这或许就是他能够帮他做的唯一的事情了吧? 沈砚知道许多世界的“未来”,这对于叶英而言也并不是一个新奇的消息。但是,这却是叶英第一次准确地知道某一个世界的未来,而当他面对这样的未来时,他的内心是压抑的。他不知道沈砚究竟是如何顶着这样的压力改变一个又一个世界的命运的,但是他知道,这一次该换他来扛这份压力了。 那么,他们该如何打破命运呢? 叶英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么聪慧的人。昔年他曾因资质驽钝困守剑冢十数年,方才堪堪得以完善叶家四季剑法,如今让他去思考如何改变一个世界的命运——这对于他而言,难度系数未免有些太大了。 所以叶英不得不考虑使用一些其他的方式去完成同样的目的,比如——釜底抽薪。 叶英不知道当年的鸿钧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与罗睺决裂的,但叶英知道,他是绝对不会离开沈砚的,即便有分离的那一天,他也希望他是被离弃的那一个——而不是沈砚。 所以——如果他成为了罗睺的话,或许一切就不一样了。 叶英不知道这个想法由何而起,但,这个想法从出现之始便在他的脑海中疯狂蔓延并一发不可收拾。 那么,他该如何代替沈砚成为罗睺呢?叶英不知道这是不是天道的阴谋,但当他产生这份想法时,一套完整可行的方案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如今并非后世,现在天地初辟,天地之间的魔念并不似后世那般无处不在,而无论沈砚还是叶英于修道一途都颇有天分,他们之中必会诞生一位道祖,而为了制衡道祖,魔祖自然也要应运而生。 可是显然比之如今无处不在的清灵之气,供养魔祖的魔念在浓厚的灵气的衬托之下反而成了稀缺物资,为了保证魔祖不会落后于道祖太多,这个世界只能集中一切力量供养最可能成为魔祖的那个人——而世界如何衡量一个人是否适合成为魔祖呢? 实力自然是一方面,沈砚与叶英如今都是大罗金仙的阶层,那么能够成为魔祖的人,至少也应是大罗金仙的修为。但这世上大罗金仙虽不多,却也绝对不少,如何判断谁才是未来的魔祖呢?此时心中执念便成了判断的依据。 一个人心中对于某一件事的执念越深,为了这份执念所能够付出的代价预期越高,这个人堕入魔道的可能显然也就越大——心魔与魔念自然也就更倾向于选择这样的人作为自己的宿主。而叶英想要抢夺沈砚体内的那份心魔与魔念的话,那么他所要做的事情也非常简单,那便是让自己心中的执念超过沈砚。 有人或许会说这种唯心的事情究竟该怎么衡量才算数?这对于旁人或许是一个问题,可对于叶英,这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叶英自嘲地笑了笑,一下又一下轻抚着沈砚的脊背,语气似悲似叹:“阿砚,你会讨厌这样的我吗?” 叶英心中五味杂陈。 他并非没有执念,只是,比起沈砚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他才是那个真正的胆小鬼,他恪守心中的准则不敢越雷池半步,他活到如今,做过最离谱的事情不过是当年与沈砚偷跑去东海,以及后来不顾一切地跨越世界追寻沈砚的踪迹罢了。他太会欺骗,太会克制,以至于甚至骗过了自己的内心…… 但是如今,他不想克制了。他就是害怕,他就是不愿失去——沈砚是他的光、他的半身、他的希望,如果他们之中注定有一个人要历经磨难,那么,这一切应该由他去承受,而不是他…… 叶英再度抱紧了自己怀中的人,双目微阖,浩如烟海的神魂瞬间笼罩住了怀中之人,毫不意外的,沈砚沉静如渊的神魂没有对叶英的神魂做出哪怕一丝丝的排斥,庞大的灵力纷扬而起,织成一个巨大的灵力茧,将二人藏在其中——叶英凝神向沈砚的神魂深处探去,心中的枷锁卸去,妄念陡生…… 沈砚无意识地微微蹙眉,他的神魂深处,一抹黑沉的颜色为之缓缓苏醒…… —————— 沈砚再度睁开眼时甚至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态度去对待叶英。叶英所做的一切他并非毫无所觉,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神魂交融更加亲密的联系,他就算是个死人,也不可能对此毫无反应。但…… 沈砚看着自己衣袍上褪去墨痕转变为纯粹的蓝色的道纹,以及叶英衣衫上倒卷而上的墨纹,他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反手抱住还未醒来的叶英,挥手撤去了外面的灵茧。罢了,这也不失为是一种办法,不过……沈砚觉得事情应该不会那么轻易的被解决。 至于说什么专门与叶英你争来我抢去,互相争当魔祖这种言情小说的桥段,沈砚虽不是没有想过,但幸而,过渡心魔后身体长久的僵直状态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冷静——先不论心魔究竟会不会一直依照他们的计划来回转换,单单是心有执念、魔念横生而又不被魔念彻底吞噬理智的尺度,就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拿捏得住的。 如果他们真的那么来回争夺魔祖的资格,那么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他们被人赶超,天道另择人成为道祖,而他与叶英同时堕魔。那显然不是沈砚愿意看到的结果。 所以,无论是出于为了叶英与他自身的安全着想,还是考虑到对这个世界的天道的忌惮,沈砚都决定暂时放弃这个糟糕的设想。叶英想要替他去做魔祖那就让他去吧,毕竟,比起能够随心所欲行事无所顾忌的魔祖,沈砚反而更担忧道祖身上所承担的职责——传道、合道。 沈砚不知道鸿钧当初合道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但现在想这些终究还太早了些,天道究竟有没有漏洞,恐怕只有他证得圣人果位方才能够窥探一二。而且,虽然他自认为自己与叶英之间绝不会如鸿钧与罗睺之间一般产生什么三观不合的矛盾,但心魔的效力他自己也已经体会过一二了,那种直接篡改人的记忆与思想的能力委实不能不让沈砚为之警惕。 于是,他如果想要阻止叶英离开他的身边,那他至少还需要保证自己的实力一直在叶英之上。思及此沈砚不由露出一抹苦笑,这还真是……若是从前沈砚必然是不敢打这个保票的,毕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叶英的天赋,于沈砚而言叶英一直是他高山仰止的存在,要他保证永远领先叶英一步,这对沈砚而言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但,沈砚举目四望,心下一片寒凉,如果不是叶英为他转移心魔他甚至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世界真正的面目——在沈砚的眼中,世间万物都蕴含着条条道韵,但凡他睁着眼的每一刻,他都能够感受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对道的领悟在不断加深,而这一切,是他心负心魔之时永远看不到的。 沈砚不知道叶英之前眼中的世界是否与他现在所看到的一样,但毫无疑问的是,当叶英换走他的心魔后,他所看到的世界比之此前,绝对会缺少太多太多的道韵与感悟。 但,事已至此,他们都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感受到怀中叶英气息的变化,沈砚立刻收拾起自己杂乱的思绪,放开自己环抱着叶英的手臂,瞬间放下人横移出去数米,故意板起脸来,背对着叶英问道:“醒了?” 叶英默默起身,无奈地抬手搭上沈砚的肩膀,失笑道:“……阿砚,我感受得到的。” 叶英感到自己手下沈砚的肌肉瞬间僵硬起来…… 第226章 一线生机 十 …… 这就有点尴尬了。 沈砚确实是想要晾叶英几天让他好好认识一下自己的错误,但……他故作的冷漠与他在叶英醒来之前所做的举动一结合,他现在的赌气就显得无比幼稚。 一时之间沈砚是转头也不是,不转头也不是。 话说,明明做错事的是叶英,为什么现在搞得好像心虚的人反而是他呢?沈砚心中憋气,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作答才能够最大限度地让某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叶英看到沈砚别扭的模样,倒也不着急,只默默地笑看着他的背影。他早就猜到沈砚会生气,不过,现在看来,沈砚心中的愤怒显然远远比不上沈砚对他的担忧之情,这让叶英原本提起的心瞬间安定了大半。 正当二人默默僵持之时,远处传来的声音打破了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哎呀,二哥,你快一点啊!你这么慢,等我们到了,别管是高人前辈还是奇珍异宝恐怕都赶不上了!” “吾本就不愿来。” “呵,那你不还是来了吗?”跳脱的少年声似乎是被人打了一下,略微一顿方才接着传来:“二哥!不带你这样偷袭的!再说了,来这也不是我一个决定的啊,大哥不也同意了吗?” “还不是你撺掇的!”方才另一道那一听便不怒自威的声音怒道。 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出现调停道:“好了,莫要争吵了。左右我们也是该来祭拜一番不周山的,此次既然赶上了,便走上一趟倒也无妨。” 那三道声音本距沈砚二人尚且有着不短的距离,沈砚二人也不过仗着修为高绝方才能够窥得一二,他们显然也是没有发现沈砚二人的踪迹方才如此毫无顾忌的交谈。但这里可是洪荒,先不说如今敢在洪荒行走的人大多实力差距并不是太大,且说洪荒生灵御风而行的速度,显然就远非后世所能比。 纵使说话的人原还在千里之外,这几句话的功夫也足以他们赶到近前,至少足够他们接近到发现沈砚二人的距离。 沈砚也当即顾不得什么尴尬不尴尬的想法,与叶英对视一眼,二人顿时心领神会,沈砚当即上前一步与叶英并肩而立,翘首望向来人的方向。 而那接近的三人显然也发现了沈砚二人的踪迹,故此风中也不再传来交流的声音。 沈砚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已是有了计较——能与他们一般不用说出口便可以知晓对方的心思,想来来者之间必然颇有默契,再结合上方才听到的那段话中的称呼,沈砚觉得,这来人多半是三个心意相通的亲兄弟。想着沈砚微不可察地略微蹙了蹙眉,这可算不上一个好消息。 要知道,以洪荒世界的神异,三个心意相通的兄弟在一起所能够发挥出的力量绝对不仅仅是普通的三人合力那么简单,这三兄弟若没有恶意倒还好说,若是有……沈砚眸色微沉,若真是那般只怕便是他与叶英也没有把握全身而退吧? 毕竟洪荒卧虎藏龙,别说他们只是很有可能成为未来的魔祖与道祖,便是他们真的成为了魔祖与道祖,只怕也不是真的就高枕无忧了…… 出于种种考虑,无论是沈砚还是叶英都没有选择放开自己的神识探知来人,而是默默地等待着来人现身。但,此时正严阵以待的叶英二人也没有想到,被他们所警惕的来人此时心中的紧张比他们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哥,二哥,怎么办?我好紧张啊!这还是我们化形以来第一次遇到其他的道友吧?”通天站在云头不停地检视着自己的衣着唯恐自己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元始自然也不可能真的一点都不紧张,毕竟他们三个此前所接触的要么是灵智未开的、要么是刚刚生出神志意识尚且蒙昧的生灵,第一次遇到与他们一般形态看起来似乎还修行又成的修士,他自然也会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一些不妥当的地方开罪他人,不过元始的性格本就不似通天那般外显,再加上见不惯通天的表现,其人更是不善言辞,所以他说出口的话便显得格外不中听—— “有什么可紧张的,尚不知是敌是友呢。” 通天原本激动的情绪瞬间便被元始浇灭了大半——“二哥!你怎么能那么扫兴呢?”通天不满地抱怨道:“大哥,你看看二哥!” 老子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却仍是照旧做着和事佬道:“是敌是友,且看便知。我们还是先下去吧,莫让那二位道友久等才是。” “是。”老子说的在理,元始与通天自是同声应从。 —————— 沈砚与叶英二人不过等了数十息,便见三道身影自空中乘云而落。 来者三人,一人作老者态,手执一柄拂尘,观之平易近人;一人作青年态,腰悬一柄玉如意,看似不怒自威;一人作少年态,腰挂一把长剑,笑面如春,令人见之可亲。 看到三人联袂而来,叶英便注意到沈砚眸中似乎闪过一抹异色,便知他已认出了三人的身份。不过沈砚没有动作,叶英自然也只是暗中戒备,而没有其他的举动,不过他的心中也已有计较——看来这三人多半不会与他们为敌了。 叶英或许还未想得太多,但勉强算得上是道家出身的沈砚又怎会不认识面前这极具标志性的三人呢? 无需三人开口沈砚便已然将三人的身份尽数了然于胸了——来人并称三清,老者自然便是太清太上老君,手中所持多半便是只比造化玉碟略逊一品的先天至宝太乙拂尘了;而那青年便是玉清元始天尊,腰间所悬三宝玉如意亦是造化青莲所分化的先天至宝;少年自然就是上清灵宝天尊了,当然,也称通天教主,是日后的截教之主,腰间所挂多半便是青萍剑了。 三人一开口更是验证了沈砚的猜测—— “见过道友,在下老子。这两位是舍弟——元始、通天。”老子落地便向沈砚二人执礼,随之又向他们介绍了元始二人。 “在下元始,见过道友。” “我叫通天,见过二位道友!” 见三人没有敌意沈砚与叶英这才收起了自己的警惕,虽然确实有被三人的身份吓到,但他们也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面上自然是端得住的。况且,无论是沈砚还是叶英社交的经验显然要比三清多得多,所以两相对比之下,反倒显得三清颇为拘谨局促。 沈砚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心下更是又放松了一分,不过他也没有完全放松警惕,只是笑着微微颔首回礼道:“在下沈砚,见过三位道友。” 沈砚二字方一出口,不待多言,便只听天空之中炸响一道惊雷。天际更是隐有乌云汇聚之态。 沈砚对此早有准备,当即在心中默念道:我本就叫沈砚,你所需的不过是魔祖与道祖罢了,他们叫什么名字真的重要吗?况且,我现在与叶英身份恐怕就要对调了,难道你想看到魔祖鸿钧道祖罗睺? 随着沈砚的心语,天空之中原本正在汇聚的乌云猛然一滞,随即仿佛颇为忿忿不平地连炸几声惊雷,却又迟迟不敢落下,最后只得悻悻散去。 叶英见状自然知晓这一切是由何而起,当即不由露出了一抹微笑,随之颔首道:“吾名叶英。” 天空中又是几道惊雷,不过这一次,根本没有乌云汇聚,虽是吓了人一跳,但不过眨眼之间,雷光与乌云便已销声匿迹只余万里晴空了。 三清都已有太乙金仙的修为,自然辨别得出那雷声并非自然天象,元始与通天皆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抬头望去,通天更是忍不住嘀咕道:“这究竟是什么异宝?怎么这雷劫还跟停不下来的一样?” “噤声!”元始立刻喝止道。 但与正在打眉眼官司的通天与元始不同,老子虽然也被天上的惊雷吓了一跳,但他更多的注意力还是被眼前的二人所吸引,因为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沈砚所修之道似乎与他同根同源,而且叶英身上的气息也总让他有些不好的感觉。不过以老子如今的修为自然看不透沈砚二人的跟脚,但这番注意还是让他看出了一些东西—— 比如沈砚对雷声并不意外的表情,再比如乌云散去时叶英唇角随之露出的笑容。如果这还不能引起老子的一二想法的话那他就真的应该再回山中好好静修不要出来行走了! 听着自己耳边通天的话语老子面上不显,心下却是不由苦笑,这恐怕不是什么异宝,而是两位他们惹不起的前辈高人了! 心中对沈砚二人的身份有了猜测,老子自然不敢让通天与元始胡乱说话,以免开罪了这两位前辈。毕竟,就算老子所修是无为之道,也难免为自己的两位同胞兄弟劳心,况且,对于通天那性格老子也是颇有体会的,真让他那么无边无际的胡咧咧下去……他这心脏怕是要从嘴里跳出去! 老子主动上前一步,一边打断自己的二位兄弟的日常吵嘴,一边向沈砚二人试探地询问道:“我三人皆为盘古大神胸中一口清气所化,同源同根,一同修炼,故以兄弟相称,不知二位道友又是何跟脚?” 第227章 一线生机 十一 老子的问题着实是沈砚没有预料到的,事实上在洪荒并没有自报家门的传统,更不要说自报跟脚了。 毕竟这个世界太过危险,随意暴露自己的跟脚同时意味着暴露自己的弱点,这相当于将自己的弱点递到别人手里。老子的这个问题可谓是十分的不合时宜。 但,换一种角度思考。老子选择先自报跟脚同样也是一种示好的表现,而且,老子虽开了口,可沈砚大可以选择不回答,这么看来显然是老子三人吃亏。而以老子现在对沈砚二人的忌惮,即使沈砚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老子显然也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不过……沈砚此时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毕竟即便他已经意识到老子对他们的忌惮,可沈砚依旧时刻保持着警惕不敢放松。 但,即使沈砚并没有意识到他可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也并没有妨碍沈砚努力维持自己的高人人设。 老子自报跟脚虽让沈砚意外,但他与叶英的跟脚又不是见不得人,况且,三清尚需顾忌自己暴露跟脚会不会惹来祸患,而沈砚二人就不会有这种忧虑,因为,实力就是他们最大的倚仗! 但,沈砚心下念头一转,只笑着指了指天,但笑不语。 老子见状不由皱眉深思,指天?这是什么意思?天空?天为清气所聚,若沈砚二人的跟脚与清气相关,他不可能感受不出来——即便沈砚的修为在他之上,况且,老子并不觉得其他清气化形的生灵能比他们兄弟三人修行进度更快。可是,如果不是清气……那是太阳?月亮?还是星辰? 不,很快老子便自己否认了自己的猜测,太阳星与太阴星的情况他虽未亲眼得见却也是有所了解的,太阴星的所孕育的生灵虽有灵智却尚未苏醒,太阳星的两只金乌也不过刚刚苏醒,如今甚至连化形都做不到;余下的一众星辰自然不必多说,它们自是不可能诞生出沈砚与叶英这种强者的。 可是如果既不是凝成天空的清气,又不是高悬空中的太阳与太阴,那么他们的跟脚又是什么呢?这天上还有什么呢?如此想着,老子的思绪不由一滞,不会真的是他想到的那样的吧? 显而易见,沈砚向上而指,这上面除了天空自然也就只剩下那三十三天外的无尽混沌了。而如果沈砚二人的跟脚源自混沌,那么……沈砚二人的身份,老子简直不敢想象。 老子这边正为自己所作出的猜测惊骇,另一边通天与元始也没有闲着,他们虽然不明白老子为什么会那么问,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根据沈砚的回答作出猜测。 通天颇有兴致地一个一个询问道:“你们也是清气所化?欸,不是吗?那……是与太阳星那两只金乌系出同源?也不是吗?那就是太阴?咦?竟然还不是?!那……” 通天的提问自然得到了沈砚的一连串摇头否定,然而,元始显然就没有通天那么好的耐心与玩心了,他很快便不耐烦了通天与沈砚之间一问一答的把戏,当即皱眉道:“道友既然愿说何不直言相告?” 沈砚面上的笑容不由一滞。说真的,他真的没有想到元始天尊竟然是这种火爆脾气,他一直认为三者之中尊号通天教主的通天才是三人中最桀骜不驯的,不过如今看来,通天不过是少年心性,反倒是这元始……沈砚眼中不由露出了一抹深思之色。 不过无论沈砚打着元始的什么主意,现在他首先需要面对的便是应该如何打破现场骤然凝滞的氛围。 毕竟沈砚暂时还没有与三清为敌的想法,但现实并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几乎就在元始话音落定的一瞬间,叶英的手已然按上了剑柄,周身杀意毕露。与此同时,老子的动作却是打断了叶英接下来拔剑的动作——只见老子手中拂尘一扬,瞬间便将元始打退了数步,与此同时,他自己上前一步躬身执礼:“舍弟脾气暴躁,不懂礼数,还望二位前辈见谅。” 这下便是沈砚的神经再怎么紧绷,也终于注意到老子看似平静的态度中对他二人的惊惧了。这下,沈砚的心底更是淡定了许多,毕竟,他们越是慌乱便越是证明他们之间的差距越大,也更证明他就有更多的以势压人的余地。沈砚见状不由一笑,“无妨,且以道友相称便是,至于前辈……等到了时候再喊,也不迟。” 沈砚笑眯眯地说着若有所指的话语,吓得老子背后已是出了一层白毛汗。而通天尚是一副摸不清头脑的模样,反倒是元始,原是满脸愤恨,可在听了老子的话后却是面色数变,在沈砚说完话之后,他更是已经默默地低下头去,不再言语,俨然一副听训认错的模样 沈砚看着三清各异的神色心中已是有了计较。 沈砚心中一边琢磨着,一边抬手示意叶英放下手中的剑,同时心底不由发笑,没想到叶英现在也许会陪他演戏吓唬人了,明明以前他比叶英戏多得多,这次,若不是他太了解叶英了,说不定都要接不上戏了,没想到这心魔竟然还有充当演技补习班的作用? 沈砚自然不觉得叶英是真的想要砍元始,毕竟,叶英若要动手可用不着摸剑,更不会给老子挥退元始的机会。他之所以又是放出杀气又是摸剑,一方面是为了掩盖他们的真实底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三清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以达到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的效果。 虽然因为叶英的演技暴涨,他差点儿都没能接住戏,但万幸的是这个结果还是十分可喜的。沈砚的目光扫过短暂的交流后,眼中皆生出了一抹敬畏之色的三清,心中满意地笑出了声,但是面上却仍是笑容不变地扶起不敢起身的老子道:“不必如此,不过是一二言语罢了,我二人的气量还不至如此狭隘,况且,令弟说的也有三分道理,是我有些故弄玄虚了。不过……” 沈砚略微一顿,展颜一笑道:“我这也是担心三位道友不相信我的话,毕竟,如今这洪荒之中还能够外出行走的混沌生灵除了二人之外,只怕也不超过五指之数了吧。” 沈砚口中虽说着五指之数,但他心中却是清楚,此时还敢正大光明地在外行走的除了他与叶英之外,恐怕也就只有那凭借着出神入化的空间之道躲过一劫、原是混沌之中唯一一株空心垂杨柳化形的扬眉道人了。 沈砚不过是为了掩盖自身的特殊性,所以专门将人数多说了几个,却没有想到,他这一夸张不要紧,却是差点将三清吓破了胆。 老子不过是隐约猜到了沈砚二人的身份便已经不敢造次了,此时听沈砚二人亲口承认,心中虽有敬畏,却已是少了三分惊骇,可通天与元始却是实打实地被这一消息给震惊到了,他们出山所遇到的第一批生灵竟然就是曾经与盘古父神在混沌中大战阻挠开天而不死的混沌魔神吗?他们这究竟是什么运道?! 如果说沈砚温和的态度配上他的身份不过是令人惊骇的话,那么沈砚的后半句话绝对是让三清包括沉稳持重的老子之内恨不得立刻原路返回——那可是五指之数!可千万别小看这五指之数,虽然这洪荒之大即便是大罗金仙百年之内也难寻边界,可也架不住这里是不周山啊! 老子可以想象得到,但凡是自认为有些实力的生灵,这遍地灵宝的不周山绝对是他们出关之后的首选。连他们这些先天生灵都知道的道理,混沌魔神自然更不必多说。虽然从沈砚的话中不难猜出大多留存于世的混沌魔神情况并不算好,但,架不住那是混沌魔神啊!三清可不觉得自己能和硬抗盘古父神的盘古斧还能活下来的混沌魔神比试。 五指之数虽少,可他们这不就已经遇上两个了?如果再遇上一个,怕是就不会再有如沈砚这般好说话的人了。老子当即打定了主意,无论通天再怎么撒泼闹事,等下拜别这两位前辈之后他便是绑也一定要将他绑回去!他们兄弟三人立刻马上回去清修!至少要到大罗金仙才能出门!不然,老子真的担心出了什么事情他们连跑都来不及跑…… 老子这边计划的倒是挺好,但是他的忧心忡忡显然并没有被通天get到。 通天惊讶了片刻之后,见沈砚态度亲和,而叶英虽然一言不合就拔剑,但却似乎对沈砚言听计从,他眼睛一转,当即在老子惊恐的目光中脚步轻快地蹦跶到了沈砚身边,笑眯眯地问道:“那……沈砚道友可愿与我兄弟三人同行?旁的不多说,若说这洪荒之中有哪些奇山异水,我兄弟三人绝对是知之甚详。虽未亲身见过,但与二位引路想来应是合格的,不知二位可愿?” 沈砚瞥了一眼眉头紧锁的元始,与神色已经惊骇到木然的老子,心下一笑,启唇笑应:“好。” 话音未落,却只听不远处的山腰上猛然传来一声裂石之声。声音虽然不大,却异常的声传千里。 众人对视一眼,通天眼前一亮,抚掌大笑道:“我听此声,必是有异宝现世!诸位还等什么?动身吧!” 第228章 一线生机 十二 声音源头本就不远,以沈砚二人与三清的速度更是不消片刻便到了近前。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即便如此当他们抵达时那异宝面前竟也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那凌空而立的两道身影俱是人首蛇身,观其身形其中之一竟还是洪荒之中极为罕见的女修。 当三清与其二者相互戒备之时沈砚对这二人的身份已是有了猜测——人首蛇身,兄妹二人,如此鲜明的特征几乎可以不做他想——伏羲、女娲! 不仅是沈砚认出来了,叶英显然也认出来了。他的动作不由一滞,侧首向沈砚望去,悄然传音问道:“……是他们?” 沈砚略一苦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认可了叶英的猜测。 叶英的目光也不由一时古怪了起来,虽然他们这些年行走于各个世界之中但……女娲对于他们的含义还是有所不同的,毕竟他或许可能说不出三清的法相,可但凡是炎黄子孙,谁会不知道抟土造人的女娲娘娘的法相?人族之母、人族之祖的称号可不是某一个人叫起来的。而是所有人对这位大神发自内心的尊崇。 不过别扭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毕竟如今时间地点不同,彼此身份也不同——如今的女娲与伏羲还不过是两个初入太乙金仙境的先天生灵扒了,尊重可以有,崇敬什么风,就算他们舍得下这个脸,怕是她也受不起。 沈砚与叶英眼中交流的情绪虽然不过须臾之间,然而这在相互严阵以待的众人之中已经显得足够显眼。 三清略一沉吟便猜到沈砚二人知晓对面二人的身份的真相,而且再结合他们两方初遇时的表现二者略一对比,三清发现,对面那两个人首蛇身的家伙在沈砚二人那里的初始印象似乎比他们还要好得多,这就让三清十分憋气了——他们哪里比不上那两个妖族?! 不过,便是他们心中不忿此时自然也不能表现出来,毕竟此时在女娲兄妹看来他们才是一伙的,便是老子这般喜欢顺其自然的也绝不愿意讲自己抱上了的大腿拱手送给别人。 但是,看着沈砚二人颇有些亲近的态度,三清也默默收敛了仗着人多将女娲兄妹赶走的想法。三清瞥了一眼葫芦藤,又瞥了一眼女娲兄妹二人,默默的退至一旁守候——左右这里有七个人,那葫芦藤上也有七朵花,想来到时成熟一人一个应是够分的。反正真正的前辈都还没发话,他们哪里敢造次? 女娲兄妹二人又不知沈砚二人的身份,自然不明白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但三清的退让之意他们还是看得出来的。女娲与伏羲不由同时松了一口气,虽说这葫芦藤是他们最先发现的,但这洪荒中的宝物向来是强者居之,无论女娲还是伏羲都并不擅长与人争斗。 更何况,三清他们人多势众,先不提三清的修为就毫不逊色于他们,况且还有沈砚这两个让他们看不出底细的,如果对方真的想要强抢的话,只怕他们兄妹二人即便心中不愿也只好含恨退让了。不过好在情况并没有糟糕到那种地步。 既然三清表现出了善意,女娲与伏羲自然也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兄妹二人当即执礼笑道:“我叫伏羲,这位是我妹妹女娲,天地灵宝,见者有份,几位道友若不嫌弃可愿与我兄妹二人共守此藤,待葫芦成熟,你我七人各取其一,岂不美哉?” 三清自然没有意见,他们兄弟三人跟脚深厚,手中不乏至宝,这葫芦虽好却也并不至于让他们为之打死打生。只不过……老子微微一笑,并不应答,只默默将视线投向沈砚二人。 伏羲见状不由一愣,他还认为五人中主事的是外表看起来最成熟的老子,没成想竟然是那两个年轻人吗?虽然洪荒之中并没有以貌取人的说法,但,无论是比起成熟持重的老子还是不怒自威的元始,看起来温和无害的沈砚与淡漠疏离的叶英显然更不像是一个团体的领导者。 不过,不管伏羲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自然不会那么直白的说出来得罪人,他略微一愣,当即若无其事地转向叶英二人笑问道:“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如何?不如何! 沈砚一时不由陷入了沉吟。按理来说他本不应瞻前顾后,可这个世界毕竟涉及他与叶英二人的命运,由不得他不慎重——从见到这葫芦藤起他便已猜到了他即将见证的场面,可是,当他顺手放出创世之书借它的力量略一推演,却是已经有些抑制不住自己逐渐聚拢的眉头了。 这葫芦藤原本至少还需一元会后才会出世,待那时三清、女娲兄妹以及现在还未到场的红云皆已修炼小有所成,帝俊、太一也已化形离开太阳星,那时葫芦出世自然会引得他们争夺,最后又源于他们相互忌惮而被和平瓜分。 可是,如今红云尚不知所踪,太一、帝俊也还在太阳星潜修,这葫芦藤却就已经因为他与叶英二人连续汇聚天地灵气而提前成熟,这样一来……他们几人的命运便就已经因为他们而发生了偏转。 当沈砚的心魔被叶英渡走后沈砚眼中的世界不仅多出了无数道韵,甚至已经可以直见因果了。沈砚心念一动,果不其然,便见到三清、伏羲兄妹、葫芦藤以及远方无数因果线纠结缠绕向他与叶英身上。沈砚不由暗中啧了一声,再度关闭了因果视界,随即沉思了起来——这份因果他究竟是接,还是不接呢? 若是接,那麻烦自不必多说,这个世界为了让命运回归正轨绝对少不得折腾他们,可若是不接……叶英之前所做的努力意义又何在呢?叶英一边苦心孤诣为他们互换身份,他另一边却又挖空心思维持原有的命运,这岂不是互拖后腿? 可是,沈砚着实是下不定那个决心! 毕竟迄今为止所有的世界他都是在后世的经验指导之下进行改革的,如今乍一完全脱离世俗的规则说不慌乱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若是在布局完成前谨言慎行,他或许还算得上有先知的优势,可是,如果从现在开始便掀了棋盘,乱了因果,沈砚也着实说不准他们的命运将会拐向何种方向…… 他究竟该如何抉择呢?是搭天道的顺风车富贵险中求,还是从一开始就自立门户、掀翻棋盘,让一切彻底改写呢? 沈砚眼中波澜汹涌。这番思考看上去似乎十分漫长,但事实上在现实中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沈砚略微阖目,再次睁开眼时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可。” 刹那间,风起云涌。 他并非战胜了恐惧,只是,他不愿让叶英的努力付诸一炬罢了。更何况,轮转那么多的世界,经历了那么多的是是非非,看遍了那么多的人情世事,沈砚深知一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未知的棋局固然令人心生畏惧,但瞻前顾后妄图借命运之力亦无异于作茧自缚、玩火自焚。 既然叶英已经孤注一掷地为他开辟出了一条全新的道路,那么他现在所要做的便是想办法如何挥舞手中之剑将这条路开辟下去、将它走下去。而不是因为那些莫须有的顾虑,因为那些不一定存在的危险就抛弃这条布满荆棘的开拓之路而走上那条早已被人框定好了终点的布满了陷阱的“康庄大道”。 沈砚对自己的能力或许并没有绝对的自信,但,他选择信任叶英的判断。 果然,沈砚话一出口便招来了天象变幻。不过这一次,非是天劫,亦非天罚,而是单纯的天机大变,气机引动之下,天地灵气的翻涌。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包括伏羲在内的所有善于卜算的洪荒生灵皆感受到,原本对他们颇为亲近的命运轨迹此时却不知为何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虽不至使他们看不清,但……那种莫名的不安定感,足以令他们所有人心生警觉。 而此时,引起这一切变故的人似乎就在他面前,伏羲张了张嘴,却迟迟说不出话来,该不会真是只因为他面前之人的一句话就引得天地万族的命运都为之牵动吧?伏羲的眼中写满了不敢置信,但这一切实在是太巧了,沈砚话音刚落,这一切变故随之而生,就算伏羲想要自欺欺人恐怕也做不到。 伏羲此时真的恨不得自己的卜算之道没有那么精深,那样的话他至少还可以向女娲一样——低头望见自家妹妹向自己投来的关切询问的目光,伏羲不由略微苦笑,心下暗叹,这种时候真是无知是福啊! 伏羲心中感叹着旋即略微摇头示意女娲自己没事,随后再度向沈砚执礼,随即一刻不敢多留地拉着女娲避到一旁,将离葫芦藤最近的位置让给了沈砚二人:“前辈请便。” 沈砚自然也不会与他客气,不过,沈砚瞥了一眼似有离去之意的伏羲,意味深长道:“不用急着走,虽然不是一人一个,但未必没有你们的份。” 伏羲闻言顿时打消了离开的打算,他自然不是贪那葫芦,只是,沈砚发话他不敢不从,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种言出法随的大能究竟在谋划什么。虽然不知道自己留下有什么用,但伏羲知道,面对这种敌人,他们兄妹反正是肯定跑不了的。既然如此倒不如乖乖听话,且先看看他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一时之间,七人之间陷入了一片静默。 第229章 一线生机 十三 女娲忍不住往自家兄长身边蹭了两步,他们兄妹二人皆是第一次遇到与他们实力相当的修士,或者说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彼此之外的外人。事实上如果不是这葫芦藤恰巧出现在他们潜修的洞府附近,他们估计仍在洞中潜修呢。毕竟,自知之明他们还是有的,无论是她还是兄长伏羲都没有长于争斗的神通,此时外出保不准遇到恶人就会身死道消,追悔莫及。 但,他们也没有想到,不过是短短不到几刻的时间里便有其他人赶到此处,甚至来人的修为还都在他们之上。这就很糟糕了。 其实女娲也是一个暴脾气,沈砚拒绝分宝时她便已经一肚子火气了,不过沈砚接下来的话令她一头雾水,再加之伏羲诡异的态度,这才使得女娲没有发作。 不过随着葫芦藤上的葫芦一个接一个的成熟,至宝出世的异象不断蔓延,灵气随之汇聚,女娲也不由有些站不住了。 事实上不只女娲,元始与通天也都蠢蠢欲动,不过不同于对局势一知半解的女娲,知晓沈砚二人身份的元始与通天对沈砚二人的忌惮终还是重于他们对宝物的觊觎的。 所以,随着第六个葫芦的成熟,最终还是女娲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究竟想怎么分?再不动手等会儿引来的恐怕就不止我们这些人了!” “女娲!”伏羲连忙扯了女娲一下,他虽然察觉到了女娲的焦躁,但他真的没想到自家一向温温柔柔的妹妹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出头。难道是觉得他受了委屈所以想帮他出头?伏羲想着心中既熨贴又担忧。 如果沈砚知道了伏羲此时的想法,估计就要笑出声了,毕竟,伏羲的妹控滤镜实在有点太重了——能够因为帝辛一句话就要灭了商朝的女娲可谈不上温柔二字,事实上,洪荒之中温柔与善良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奢侈品。莫说女娲,便是后世出了名的老好人红云,早年也是靠杀伐神通扬名的。 可以说,洪荒或许有好脾气的善人,但绝没有手上不染血的洪荒大能。 伏羲心中慌乱不已,甚至已经做好了舍命护女娲逃离的准备,不过值得他庆幸的是沈砚并不是一个坏脾气的人,或者说,女娲这点小性子还不足以让沈砚与她置气,况且……女娲娘娘嘛,特权还是有一些的。 沈砚瞥了一眼女娲,不紧不慢地摇头道:“着什么急?你们来得早不也一样等在这里吗?再者——这葫芦还没完全成熟,你们此时取下葫芦,伤及葫芦藤,灵气外泄,这剩下的那枚葫芦能否成熟都尚是两说,你们又何必着急呢?” “你!”女娲略一咬牙,却偏偏无从反驳,毕竟沈砚所说的情况确实有可能发生,谁也说不准这葫芦的生长特性。只是……“若是等下还有人来那就你自己对付吧!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你了。” “女娲!”伏羲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一把捂住了女娲的嘴把她拖回了自己的身后,无奈道:“还请二位前辈见谅……” “无妨。”伏羲的道歉尚未说完,沈砚便毫不介怀地摆手道:“不必如此拘谨,令妹说的也是在理,只不过……” 沈砚说着目光自在场众人身上一个接一个的掠过,最终定格在女娲的身上,语重心长道:“今日我且先教你们一个道理——取之勿尽,凡事留一线,日后方好相见。” 说话间,最后一颗葫芦也已成熟,但那葫芦藤却似乎已经仿佛耗尽了自身的潜力一般,隐隐有萎缩枯萎之态。可周围的灵力却宁愿哺育四周的野草也不愿再向葫芦藤汇聚。 围观的众人俱是心头一紧,再这样下去那葫芦藤说不定会反噬那七枚葫芦,可如今那葫芦藤明显根基已断、生机已绝,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就连那七枚葫芦都要保不住了! 伏羲兄妹与三清五人焦急不已,但碍于沈砚,他们皆是不敢出手。而就在众人心中火烧火燎之时,只见沈砚大袖一挥,七只葫芦当即离藤而起。那葫芦藤周围的灵力波动猛然一滞,葫芦藤上隐隐露出丝丝裂痕,似有干枯破碎之状。 沈砚一直等到如今自然不是为了看这葫芦藤毁去的,只见沈砚指尖自动,原本悬空而浮的七只葫芦中当即便有三只碎作一堆泥土将原本已尽强弩之末的葫芦藤埋入了其中。 只这一个动作便已让在场众人皆是心头一跳——那可是三件先天灵宝啊!纵是以三清的财大气粗也不由心头泛疼,更不必说伏羲兄妹二人了。 当然五人之中最为心疼的还是老子与女娲,毕竟那碎去的三个葫芦与他二人皆颇为相合——其一紫金葫芦内蕴生气,是绝佳的炼丹、炼器的灵宝;其二紫绿葫芦,生机虽略逊于紫金葫芦,可却又多了一丝天阴之气,有蕴养灵魂的功效;其三紫蓝葫芦虽生气还要再逊一筹,却自带道韵,无论是用来锤炼自身还是炼器皆可事半功倍。 毁去的这三个葫芦,让主修之道皆与生机造化有关的老子、女娲二人看得是心头滴血不已。毕竟在他们看来那葫芦藤已是生机断绝没得救了,即便救回来了也不可能再生出今日之造化,如此算来,浪费三件先天灵宝救一株甚至算不得上品的先天灵根,实在有些不值得。 但这个决定是沈砚做的,众人便是心中不满也不敢多言。尤其是当那葫芦藤干枯破碎的势态不过略微一顿,随即便再度继续的表现更是令众人心中暗自嘀咕。 但无论沈砚还是叶英皆是面色如常。通天看了一眼满脸可惜的大哥与二哥以及对面的两个妖族,又看了看一脸淡定的沈砚二人,他连自己想要的紫黄葫芦都不再去看——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们似乎忽略了什么…… 正当通天迟疑不定时,干裂的葫芦藤的裂隙中流转而过的一抹金光引起了通天的注意:“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顿时被通天的惊呼吸引走了注意,众人定睛望去,只见,那三枚葫芦碎成的泥土竟然不知何时生出袅袅青烟,并且发出阵阵滋滋之声,随即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不过数息的时间,磅礴的灵气以那褪去干皮流转着紫金光芒的葫芦藤为中心扩散开来,即便以三清等人的修为都不由为之精神一振。 三清与伏羲兄妹皆是又惊又喜,他们虽然都是初次外出行走,可是以他们的神识与神通自然没少见识过异宝出世的场面,寻常异宝出世不掠夺尽方圆百里的灵气那多半都是品级太低,至于如这般反馈灵气的异宝,着实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虽然灵气不过爆发了数息便再度平复下去,但以他们的修为自然不难感受到那虽然不多,却也源源不断发散而出的灵气。 霎时间,众人的目光皆不由热切起来,虽然洪荒之中灵气充裕、灵宝遍地,但是生在洪荒的生灵哪个不知道强生弱死的道理?这个世界上的修炼资源就那么多,若是被别人抢先了,他们自然就得不到了——灵宝如此,灵气也是如此。虽然在如今就开始谈灵气难免有些太早,但竞争的意识早已深刻进了每一个洪荒生灵的魂魄里,抓紧每一分资源,那是他们的本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的。 而这株葫芦藤显然已然发生了某种不知名的蜕变,虽然还不知它能不能随身携带,但作为先天灵根想必也遵循着先天灵根的特性,即便移栽困难,但总是有办法移动的。如此这般,若是得了这株葫芦藤便无异于得到了一条可以移动的灵脉。虽然它如今所散发的灵气还比不上一些洞天福地,但他们有理由相信,随着这株灵根的成长,它迟早能够成为一处可以移动的福地洞天。 这让他们如何能不心动? 但,三清与伏羲兄妹亦是很快冷静了下来,这葫芦藤虽好,可却只有一根,而且这葫芦藤本是要干枯的,若非沈砚有大魄力力挽狂澜,只怕他们现在便只能对着一地枯枝感慨了。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再度汇聚在了沈砚二人身上。 沈砚勾唇浅笑,一招手,剩下的四枚葫芦与葫芦藤都飞到了沈砚面前。沈砚略微一笑,望着眼巴巴的看着他的众人笑眯眯地说道:“好了,现在可以开始分宝了。” 说话间,沈砚指尖连点,一颗颗葫芦已飞向了各自的主人,沈砚虽有意打破命运的棋盘却也并非有意抢夺他们的机缘,于是,紫红散魂葫芦飞向了元始,紫白斩仙葫芦飞向了通天,紫黄葫芦水火葫芦飞向了伏羲,葫芦藤飞向了女娲,余下一只紫黑混沌葫芦悬停在沈砚面前,而老子与叶英面前空空如也。 众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沈砚竟然会如此分配,众人一时皆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砚也没有任何为他们解惑的打算,不过,沈砚望向拿到葫芦藤后已经惊喜到不知所措的女娲,开口道:“这葫芦藤虽是分给了你却也不是白给的。” 女娲喜悦的心情瞬间冷却了三分,但这葫芦藤确实是如今这些物品中最为宝贵的宝物,她也是直爽之人,当即应道:“这我明白,道友有何要求且提便是,不过,若是不合理只怕我也只能忍痛舍了这葫芦藤了。” 沈砚闻言不由轻笑:“不必紧张,并非什么艰难之事。”沈砚说着目光缓缓转到了老子身上,“说起来这个要求还与老子道友有关。” 闻言老子与女娲皆是心头一动,心中同时产生了一抹不敢置信的猜测…… 第230章 一线生机 十四 “如你们所想。”沈砚笑道:“这根葫芦藤虽然归了女娲道友,但女娲道友也必须保证尽心照顾它,而且日后它若是再次结出葫芦,至少要送给老子道友第一茬葫芦的一半作为补偿——这个条件女娲道友意下如何?” “没问题!”女娲亦是十分痛快地答应了下来。毕竟沈砚的要求可不算过分,虽然她养葫芦确实费时费力,但让老子空手而归确实也不妥当,况且不过是下一茬葫芦的一半而已,女娲觉得这点代价她还是付得起的。 女娲都没有意见老子自然更没有意见了,他原本都做好空手而归的准备了,现在得了女娲的许诺他也不亏。毕竟从女娲的表现便可以看出她主修的也是造化之道,她养出来的葫芦虽然品级可能略差于这次的几件先天灵宝葫芦,但在蕴养丹药方面的功效却是必然胜过这天生天养的七只葫芦的。 毕竟术业有专攻,老子对自己的眼光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女娲养出来的葫芦品质绝不会差! 三清与伏羲兄妹对自己的收获都颇为满意了,沈砚也终于放下心来望向自己面前留驻的紫黑葫芦。 这最后成熟的紫黑葫芦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葫芦藤后继乏力以至于发育不良的缘故,单从个头来看便比其他葫芦小了足足好几圈。即使没有加持任何法决改变形体,它看起来也完全可以一手握于掌中。小巧得比起一件法器更像是一件把玩的小物件,完全看不出它身为先天灵宝的奇异之处。 而且,在场的人皆可以感受得到葫芦本身混乱的气息——那是混沌的属性。 诚然,混沌属性确实在某些方面得天独厚,不仅可以容纳所有属性的灵气,还可以转化出所有属性的灵力,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它确实是一件绝佳的、全面的宝物。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在有些时候全面同样意味着平庸。 而在洪荒,哪个在外行走的生灵没有那么一两招保命绝技?而当两个人生死相搏、手段尽出之时,一件属性极端、威力巨大的宝物,显然比这个运转缓慢、爆发一般的葫芦要实用得多。 更何况,比起盘古开天后而自天地间蕴生的天地灵气不同,混沌灵气比之天地灵气更加暴虐且难以控制。而且,一旦混沌灵气凝聚到一定程度就会自动产生混沌罡风,那可是一道就可以重伤金仙的大杀器! 君不见许多洪荒生灵终其一生都不敢踏入混沌半步吗?他们不好奇吗?当然不!那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实力而已,他们没法抵御三十三天外无尽混沌中无处不在的混沌罡风,这才是他们不敢越雷池半步的真正原因。 虽然这葫芦离能够自生混沌罡风的品级还差得远,但其天生的属性便注定它的主人想要使用他会比使用其他法器更加困难,更不要说将它祭炼到如臂指使的程度了。 所以,三清等人着实想不明白沈砚为何给自己留下这个葫芦。 不过,沈砚也并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意思就是了。这葫芦的珍贵之处他自己知道便是了,反正即便他说出来他们也用不了——要知道,混沌葫芦最可贵的一点就在于它的混沌属性,世人如今只想得到它能够转化各种灵力,却不知道它不仅可以转化灵力,最可贵的是——它连魔力都可以承载! 虽然只是幻境中惊鸿一瞥,但毫无疑问,罗睺当年赖以成名的弑神戟便是一件混沌属性的混沌至宝。而所有的混沌至宝都有一件足以让所有人眼红到发疯的先天特性——成长无上限! 若非这一特性罗睺当年也不一定能够能与坐拥无数宝物的鸿钧分庭抗礼。毕竟,看看鸿钧后来成圣后掏出的分宝崖,再看看罗睺的身家,啧啧,对比太过惨烈,连沈砚自己都快不忍心看了。 而沈砚专门留下这只葫芦的原因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沈砚取下葫芦便身手递给叶英:“给,留着以后用。” 虽然他并不希望叶英成为魔祖,但如今的事态谁也说不准,防患于未然,还是多准备些得好,总不能让他跟罗睺一样两手空空,只能看着一把弑神戟和一张嘴坑蒙拐骗、大杀四方吧?那可和叶英一点都不搭! 沈砚是拒绝让自家挚友以那种丢份的方式崩人设的。 叶英与沈砚相交那么多年,自然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况且,他们二人之间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当即也不客气,抬手便将那紫黑葫芦收入了自己的袖中,只道:“我们走吧。” 宝物分完众人自然没有异议,不过当论及之后的去处时,却是女娲主动开口道:“我兄妹二人便在附近潜修,几位道友若是不弃,不若到我们那里稍歇片刻,正好我日前刚刚得了一株灵茶树,大家一起品茗论道,岂不美哉?”女娲此时也已看出沈砚才是众人之中能做决定的那一个,所以虽然决定众人的路线,但目光却是直直地投向沈砚。 沈砚略一沉吟,不曾拒绝,反是问道:“你兄妹二人可愿与我等同行?” 伏羲与女娲惊讶地对视一眼,却已是同时做出了决定:“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 带上了五个拖油瓶,沈砚与叶英的旅途自然不如只有他们二人来得快意,但他们也早已过了会为了别人委屈自己的年龄了。所以,虽然三清几人的存在拖慢了他们的行程,但倒是没有耽误沈砚二人的修炼。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情,毕竟,无论是沈砚还是叶英本就是一言不合就顿悟的天才,如今到了洪荒不仅有气运加成,沈砚更是有后世无数修真小说的丰富理论经验,修炼速度自然是如有神助。 叶英的修为虽然受心魔的拖累悟道一途进展略慢,但与沈砚轮流教导三清等人的过程不知为何竟然颇为有效地安抚了叶英的心魔,令他的心境修为更进一步。如此一来,叶英的修为竟然也与沈砚仍在伯仲之间。 如果说沈砚二人的修为进展尚在他们的预料之中,那么对于三清与伏羲兄妹而言,这百年来的游历却是足以令他们从最初的震惊到麻木再到如今的习以为常了。 这一点从某两位的游历随笔中便可以窥探一二,比如…… 女娲的秘密日记第x篇——!!!又是先天灵宝!我的袖里乾坤都快装不下了!沈砚前辈真的不是聚宝盆成精吗?! 通天的修炼笔记第n则——!!!春夏秋冬皆可入剑!剑意通天可戮仙神!叶英前辈真的不是哪件剑形的杀伐至宝化形吗?! 女娲的秘密日记第x+1篇——万物轮转,道□□回,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习造化之道理应先察轮回之理,今天跟着沈砚前辈围观了凤族涅槃颇有所得。注:叶英前辈的心剑之阵真是绝妙!竟然连元凤都没有发现我们,太厉害了!突然发现叶英前辈虽然看起来冷但其实也挺好说话的。 通天的修炼笔记第n+1则——杀伐之道亦非剑出无悔,杀生易,以杀止杀难。什么时候我才能像叶英前辈一样化最锋锐的剑阵为最坚实的护盾呢?注:沈砚前辈竟然也对杀伐道颇有参悟!哈哈哈,二哥今天被沈砚前辈打得抱头鼠窜,沈砚前辈真是太帅了!嗯,应该是这么说得没错,嘿嘿嘿,沈砚前辈说话真有趣。 女娲的秘密日记第x+n篇——又突破了一个小境界,太乙金仙境圆满就在眼前,说不定我能成为老子大哥、元始二哥之后第三个大罗呢。女娲,要继续努力不能放松!最后,沈叶szd! 通天的修炼笔记第n+x则——太乙金仙境圆满!诛仙剑阵出炉!虽然这个剑阵还不够完美但……现在更重要的果然还是先突破大罗金仙境吧?输给大哥和二哥也就算了,输给女娲算什么事?我才不会输呢!最后,叶沈szd! ……………… 咦?似乎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通天与女娲之间的明争暗斗,沈砚等人并非毫无所觉,不过,就连元始与伏羲之间都互相不对付,就连老子都懒得调停他们四人之间的大小摩擦了,沈砚与叶英在过问过两次以后也彻底放手了,不是他们不想管,实在是……他们打架的那些理由实在是太弱智了!原谅他用弱智这个词来形容,只是…… 为了谁挖出来的洞府好看都要打一架这种事情,真的最多三岁,不能再多了! 自从沈砚某次实在忍不住提剑给他们削出来一座雕梁大殿后,沈砚再也懒得过问他们之间的纠纷了,没办法——被同化到三岁心智这种事情一次就够了,再多他怕他会忍不住羞愧难当当场堕魔,如果真因为那样成为魔祖的话,天道多半会笑死! 沈砚的内心是拒绝的。 当然,这百年间除了修炼与带孩子外,沈砚与叶英也并非没有其他的行动,至少他们已经大概搞清楚了天地大劫的产生机制—— “杀机?!”三清兄弟与伏羲兄妹面面相觑,全都眼巴巴地望向沈砚,表达着自己对他的话的疑惑之情。 第231章 一线生机 十五 “对,杀机。” 洪荒世界的规则是沈砚所经历过的世界中最完备也最顽固的。 无论是三千魔神死后所遗留的神血,还是盘古大神的慨然赴死,都使得这个世界拥有着极高的上限,足以容纳与蕴生近乎所有沈砚所能够想得到的力量。 然而,这也正是悲剧发生的伊始。 天地初生所有的一切都是欣欣向荣、充满了勃勃生机的,但,强如三千魔神、盘古大神在追寻大道的路途中也不过尘归尘土归土,洪荒生灵自然也逃不脱这一宿命。 虽然如三清、伏羲、女娲等脑子清醒的人,并不危机意识,但是纵是他们也没有想到,真正最先威胁到他们的生死存亡的不是他们的寿数、不是日益匮乏的资源、不是日趋恶劣的竞争,而是无数他们不曾入眼的弱小的生灵所引发的天地杀机。 “……荒谬!”元始最是自命不凡、心高气傲,听了沈砚的论调自然是忍不住的,“持心自正,又如何会被所谓的杀机所侵扰?再说了,不过是些许不曾生出灵智的草木生灵罢了,如何有那么大的威力?” 同行多年,对元始的狗脾气沈砚也已是接受良好了,不过……沈砚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过去,一个巨大的水球瞬间在元始头顶炸开,将他从头到尾淋了个遍——他才不惯着他呢! 虽说他们都早已水火不侵,这点儿水连元始的一片一角都沾不湿,但对于元始这种心高气傲的人而言,被水球砸中本身就是一件足以令他羞愤欲死的事情了。 元始发誓,如果不是在场的人中除了通天与女娲他哪个都打不过他一定一定要杀人灭口!但,这显然是一个美好的梦想,毕竟这个梦他已经做了一百年了,至今未能实现,而且,估计这辈子也没法实现了。 元始越想越气,当场自闭。 解决掉元始这个杠精,沈砚再度将话题拉回了正题——“你们也跟着我与阿英那么多年了,千万别告诉我你们都跟元始一个想法。积少成多,聚沙成塔,百川归流方成无尽之海的道理别告诉我你们不懂。” 直到看到包括元始在内所有人都点头听训沈砚方才接着道:“你们可千万别小看了这些毫不起眼的草木、走兽、鳞羽,大道至公,你们是生灵,它们也是生灵。所以,每一根草木的枯萎,每一只鳞爪走兽的死亡,都是一份因果,一丝杀机。只要你们生于这天地之间,受过这万物生灵的恩惠,这份因果你们便逃不脱干系。” “怎会如此?”伏羲听得惊惧万分,他长于卜算之道,自然对因果之害知之甚详。沈砚说天地杀机他或许无法理解,但所说生死因果他却是对其的危害知道的一清二楚:“虽说我等存于天地之间就免不得受天地万物的恩惠,可,这份联系不应该深厚到足以产生因果的地步啊!” 在因果上伏羲确实具有发言权,但,在众人投来的目光之中却只见沈砚缓缓地摇了摇头:“你们看不到,并不代表不存在。” 说话间沈砚某种紫金色的光华流转,他抬头望向天空,眼中尽是忧虑之色:“只是你们看不到而已……事实可是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可怕得多呢……” 沈砚无法与他们解释更多,此世规则太过顽固,先不说轮回之法能否解决问题,单单是创建轮回所需的力量与魄力就不是谁都能有的,毕竟不是谁都是后土娘娘。不过,他想了想,仍是解释道:“你们可曾想过——修士死后会有魂魄留存,那么那些普通生灵死后,他们的[灵]又去了什么地方?” 沈砚一句话问愣了所有人,他们确实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沈砚的目光扫视过所有人,看着他们若有所思的神色,沈砚满意地点头道:“你们且好好想想吧。天发杀机并非你我某一个人的事情,我与阿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将与此有关。” “同行百年,也是时候说再见了。世事难料,更何况我们想向死而生——明日我们便将启程,到时候你们是想继续与我们一同走下去,还是想各自归去,且安天命,且各自好好想想吧。” 说完,沈砚也不给他们追问的机会,拉着叶英便已回到了自己的洞府之中。 虽然只是一处临时凿出仅布置了简陋的示警阵法的山洞,但就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闯沈砚与叶英的洞府啊! 三清与伏羲兄妹不过愣了一瞬,再一回头却已是寻起罪魁祸首了,无奈之下五人也只得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同回到了老子的洞府之中,低声讨论起来。 —————— 叶英这些年也并不轻松,与心魔的对抗令本就寡言的他愈加沉默,不过,当面对沈砚时叶英还是从不吝啬于自己的言语的:“你那么吓唬他们,不怕他们明天真的一个不来吗?” 沈砚原还有些疲态,但听到叶英这话却是突然笑了起来:“若真是那般那这个世界就真的没救了,我们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联系上系统跑路来得现实。” 叶英看着沈砚,看着看着,沈砚笑不下去了,他的笑容缓缓消失,面无表情地与叶英对视片刻后,沈砚忍不住低声抱怨道:“……阿英,你这个样子我自己一个人演不下去啊!” 叶英闻言却是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我知道你是在演戏啊。”笑过之后,叶英却是十分认真地对沈砚说:“阿砚,不想笑,你可以不笑的。” 沈砚默默地注视着叶英含笑的双眸,唇角的最后一抹笑容缓缓消失,他伸出手,覆住叶英的双眼,低声道:“那你呢?你想笑吗?” 叶英默然。 沈砚无言。 二人相对,宛如石像。 笑?哪里笑得出来? 叶英素来以心观取万物,沈砚眼中如乌云蔽日一般铺天盖地的天地杀机与无尽因果,在叶英眼中又何尝不是万鬼同哭、万古同悲呢? 如此“盛景”便是换了圣人鸿钧来只怕也会心情抑郁,更不要说本就心有执念,心魔丛生的沈砚与叶英了。 他与叶英本就都是责任心重的人,面对此情此景,他们自然是更加心中沉重——棋盘他们马上就要掀了,如果这都不能改写这个世界的命运的话,那他们都将成为这个世界的罪人…… “你怎会这么想?!”沈砚与叶英皆是脱口而出。话已出口,他们方才一愣,原来方才不过是因为他们之间距离太近,习惯性地去感知对方的神魂,这才读到了对方脑海中的想法。沈砚与叶英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表情。 指责对方的话,他们实在没有立场。劝解的话配上他们自己的想法,也着实没有任何说服力。不过…… 沈砚无奈失笑,摇了摇头,主动略过这个话题,只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我们和这个世界共存亡,反正我已经活得够久够精彩了,就算死了也有你陪着我,不亏!” 叶英面色一沉,低声喝道:“什么死不死的?!别胡说!”四目相对,叶英的火气瞬间弱了大半,“……我不是凶你,但阿砚,我希望你能够明白,对于我而言你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信仰,如果有一天我的世界里失去了你,那么……这个世界对于我也将失去意义。” 沈砚注视着叶英,叶英也毫不胆怯地回望着他,他们都并非不知道彼此的变化,自从挑明之后,他们对彼此的在乎愈加偏执,如果说沈砚还因为种种顾虑而有所克制的话,那么叶英除了克制住自己迈出最后一步的脚步外,为了巩固自己对心魔的占有权,他可谓是愈加放肆地放纵自己的某些执念。 这份感情已经超出了某些限度。沈砚与叶英心知肚明。但他们谁也不愿退让,更加不愿放弃。 沈砚是心软的,但他同样知道比起会被心魔影响的叶英,他的判断才是更具有可信度的,所以即便他再怎么心软,此时面对叶英他也只能硬下心肠来,一巴掌糊住了叶英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翻了个白眼道:“好了!现在想再多也没用,先等着看明天他们的决定吧。” 被糊了脸叶英也不气恼,抬手扯下沈砚的手,低头轻吻他的指尖,叶英垂眸应道:“好。”说着,他便已伸手将沈砚拥入了怀中,神魂相融。 沈砚默契地敞开神魂用自己的清灵之气为叶英拔除心魔所污染的灵力,想要借此延缓叶英堕魔的速度,但,若是此时,还有其他人可以看到这一幕的话,就会发现——虽然与纯白的灵魂交融的灵魂在飞快地褪去黑色,但在两个灵魂飞离后,贪婪的墨色瞬间以极为迅疾的速度飞速地攀上刚刚洗净的灵魂,甚至墨色更加浓重一分。 不够,不够,还不够……叶英缓缓阖目,抱紧怀中的人,默默将心中的妄念再度压抑下去。 —————— 翌日,天光乍破,沈砚与叶英二人联袂而出,挥手撤去洞口的阵法,抬眼便看到门前站着的一排人。 老子与伏羲笑眯眯地与他们颔首示意,元始撇开脸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至于通天与女娲——“沈砚前辈!快一点啦!我们都等你们好久了。”女娲娇笑着催促道。 “前辈!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通天满脸兴奋地问道。 沈砚与叶英对视一眼,开怀大笑道:“接下来嘛,当然是回不周山啦,至于第一件事嘛,当然是——造房子!” “啊?啊!” 第232章 一线生机 十六 “还真的造房子?”通天看着自己手中分到的图纸满脸绝望,他虽然不是什么性格骄矜的人,可让他用他能够摧山断流的剑去削木头盖房子,真的不觉得太过大材小用了吗? 沈砚一边从手中的图纸中挑出一部分需要细心与耐心的精巧建筑递给女娲,一边挑眉望向通天:“不想造也可以啊,到时候你自己找个山头挖个洞自己住反正我没有意见啊。” “咦?”通天不由一愣:“还有我的份吗?” 沈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是那种压榨劳工的黑心老板吗?不带你们的话我何必建那么多房子?”说着沈砚略微一顿,“你手中的图纸标注了碧游宫字样的都是你的道场,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稍作调整,不过,建议你不要改得太多,毕竟大家的道场都在一起。如果风格差异太大的话会显得很突兀。”而且很有可能会成为车祸现场。 想起上个世界恶魔们的迷之审美,沈砚只觉一阵肝疼。 通天自然不知沈砚的顾虑,此时他还在为自己即将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道场而惊喜不已,对于沈砚的要求他自然是连声应好。 既是为自己建造道场,那么众人自然都没有了意见,况且即便心高气傲如元始也不得不承认让他自己来做的话多半就算再耗费百年也难以设计出沈砚所给出的设计图上那般质量的宫室。所以,为了自己以后的生活质量众人皆是十分识相地保持了沉默。 不过,他们没有了意见却并不代表沈砚就没有要求了——“建设道场你们尽可以各施手段,不过有一点我希望你们能够严格遵从。”说着沈砚的目光落在元始身上,肃然道:“我希望你们在建设道场的过程中尽可能地减少对不周山原有的环境的破坏,至于恃强凌弱,强制要求其他原在此山修行的生灵离去的行为更不准有,若是做不到……你们还是自寻去处吧。” 沈砚的目光如此直白元始又如何听不出这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元始登时冷哼一声,只恨自己不敢将图纸甩回某人脸上,但,想想双方的实力差距,再看看自己手中精美绝伦的建筑图纸,元始默默地收起了图纸,不情不愿地应道:“知道了。” 连元始都应下了,余下众人自然更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与沈砚呛声,于是,他们很快便分好了图纸各自散去。 ———洪荒不记年——— 沈砚从不是会在物质条件上委屈自己的人,又兼有曾经为叶英建造地狱宫殿的经验,他所设计出的宫室道场虽未有多少创新之处,却也算得上涵纳了他记忆中各种影视场景的众家之长。 即便是沈砚自己看到成品后都有那么一丝丝的惊艳,更不要说如今对于道场的概念还停留在奇山异水配山洞的洪荒众人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至少这个世界的法术可比沈砚上个世界的爪子、尾巴好用多了。几乎只需一个手诀,一座浮空地基便已聚集而成;再掐一个手诀,木料、石材便已经排着队把自己削成了他们想要的形状,屁颠屁颠地跑去了它们应该待的地方。 总之,在通天与女娲仿佛在攀比一般不断发明着实用的小法术的过程中,沈砚等人的道场也以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速度飞速建成。 沈砚在设计图纸时采取的是二十八星宿的理念,不过鉴于他们如今人少,沈砚也需要为后来者留出足够的位置,而不周山也确实足够大,所以这一次他们所建造的部分不过是不周山的狭长一角——三清一体同居东方,各据角、亢、氐三位。伏羲兄妹据北方,占斗、牛二位。 至于沈砚二人的道场自然是在最中心的三垣之位了。沈砚原想与叶英各据紫微、太微二垣,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提议遭到了叶英的强烈反对,沈砚多次劝说无果后也只能退让,最终他与叶英同居紫微位的紫霄宫,而原本打算建造为叶英的道场的太微位则建成了一座巨大的藏书阁与论道场,而天市位则也十分应景的修筑成了一处集市,名字也非常直截了当,就叫“天市”。 为了减少对不周山环境的破坏,所有的建筑都是建筑在环绕着不周山的浮空岛上的,而紫霄宫自然就在不周山的山顶。 沈砚站在紫霄宫门前,看着已然竣工的不周山一期工程,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下方又为了一点小事再度掐得鸡飞狗跳的通天与女娲,沈砚失笑之余也免不了为之开怀。 他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叶英,笑道:“说起来这恐怕是我们最后的安生时间了吧?等我们开始计划说不定就要忙得脚不沾地了。你说,既然他们两个这么有活力,我要不要让他们两个负责以后天市的警卫工作?” 虽然知道沈砚是在开玩笑,但他难得有兴致,叶英自然也是十分配合地故作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煞有介事地回答道:“女娲就算了,毕竟是女孩子不太合适,还是让通天来吧。我看他那么活跃,想来就算是自己一个人也完全可以处理好天市的所有事务,至于女娲……她还是继续好好练习一下泥塑水平吧。” 思及女娲的泥塑水平,沈砚不由露出了不忍卒睹的目光,毫不犹豫地点头认同道:“你说得对,她还是专心练习泥塑技巧的好。” 说实话,沈砚委实没有想到抟土造人的女娲娘娘竟然是个手残!想起曾经跟她提及手办后,某人制造出的缺胳膊少腿的泥塑人偶,沈砚不得不庆幸,还好女娲那时用的不是九天息壤,不然他就真的成人族的罪人了! 尚不知晓自己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的女娲与通天此时还一边绊着嘴一边向紫霄宫飞来,一看见沈砚与叶英通天与女娲的眼睛明显亮了三分:“沈砚前辈!叶英前辈!你们出关了?” 沈砚二人日前建造完三垣方位的建筑后便一直在闭关布置不周山周围的防御阵法,而三清等人也都忙于搬砖,算起来他们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也不怪通天二人如此激动。 沈砚轻笑一声,略微颔首,只道:“只有你们二人?你们兄长呢?” “大哥在日前炼了一炉丹药,刚刚出去寻人试药呢,二哥……我倒是没见,不过应该是在自己的洞府之中修炼。”通天抢着回答道。 女娲不过稍稍慢了一步,便只得眼巴巴地等着通天说完才开口:“兄长昨日算到太阳星的两位将要化形,兄长过去为他们护法了。沈砚前辈若是找兄长有事我这便传信让他回来。” “哦?”伏羲的去向确实令沈砚惊讶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倒也不奇怪了,伏羲本就是好脾气,又与帝俊、太一同为妖族,以他的实力自然算得出帝俊二人对妖族非凡的意义,所以他此时主动前去结识,也算不上奇怪。 而且——“不必麻烦了,我们只是有些事要提前告诉你们一下,既然伏羲不在,那让他直接和其他人一起,等我们正式宣告天下时再听不迟。” 女娲闻言不由眨了眨眼:“什么事情那么郑重?竟然还要宣告天下?” 通天眼前一亮,激动地问道:“前辈可是要宣告不周山成为我们的道场了?” 沈砚闻言不由失笑,有些时候他真的觉得通天身上江湖气颇重,怪不得会成为后来那个门徒三千的通天教主呢。不过,思及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沈砚倒也没有多说他什么,只笑道:“是,也不是,你且将他们寻来,我再一并告知。” 沈砚发话通天自然不敢不从。于是,便只留下女娲不动声色地向沈砚二人攀谈着,意图抢在通天之前知晓这个消息。 对于两人之间幼稚的好胜心沈砚也是哭笑不得。但,面对女娲可怜巴巴的目光,沈砚极有原则的拒绝道:“不行的哦,女娲,要等大家一起。” 女娲:qaq 沈砚这边正在欣赏由通天小朋友与女娲小朋友倾情上演的幼稚园版宫心计,另一边,不周山附近的生灵们也都早已注意到了这处庞大的宫殿群。 —————— 事实上,从沈砚他们开始动工起就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他们了,建在山顶上空的紫霄宫、天市、太微阁暂且不论,毕竟是在不周山巅,如果不是通过一些特殊手段普通修为的洪荒生灵根本就上不了半山腰,更不要说看到山顶了。但不奈何通天是从山脚一路往上修的啊! 嗯,没错,通天自己修了一条修真小说中常见的天梯,说是日后凡有向道生灵,只要走过通天梯他便愿意传其道法。虽然在元始与老子的阻拦之下通天的想法还未付诸实践,但在沈砚的有意放纵之下,这条天梯却是与碧游宫同时建成。 如果说通天等人修筑道场不过是将其他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那么他们修筑过程中遇见不周山上的其他生灵不驱逐、不征服,甚至通天有时还会笑眯眯地与一些小妖怪打招呼,这就由不得旁人不好奇了。 不过,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忙于修筑宫殿,纵是有关注他们的人也没有贸然上门,直到眼看着宫殿建成,通天等人还一直没有动静,关注他们的人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欸,镇元子,你说这敢在不周山上修筑道场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我们要不要去拜访一下?” 对于自家好友镇元子也是满腔无奈:“红云,不请自来非客也。” “话虽如此,但我觉得他们应该不是那种难以相处的道友。”红云煞有介事的分析道。 镇元子无奈,还欲再劝,然而不等他开口,便只听不周山顶传来一声钟鸣。接着,九道钟鸣便传天地,钟声毕,一道声音随之传来:“不周山上,太微阁前,论道众生。不拘跟脚,不论修为,求道者来。” 第233章 一线生机 十七 “嘿嘿,这下镇元子你没理由拦我了吧?我就说这道场的主人不难相处吧~”红云喜不自胜地对镇元子说道。 镇元子对此也是无奈:“我什么时候拦得住你?不过……好不好相处还要见过才知道。” 红云显然并没有把镇元子的话听进心里,只是连连点头胡乱应是,像极了敷衍自家父母的熊孩子。 对此镇元子能怎么办? 能怎么办?当然是惯着他咯~镇元子不由叹了一口气,已经颇有些习以为常地跟在红云身后向山上行去。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虽然红云与他相识不过十余年,但就这十多年间,镇元子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红云给他自己找麻烦的能力了。 说实话,红云并不是喜欢招惹麻烦的人,相反他性格很好,几乎从不生气,就连一些连化形都化不出来的小妖都能欺负欺负他。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偏偏身边麻烦不断。不因其他,只因为,他太善良了! 善良,这虽然是一个褒义词,但在洪荒,这一品格拥有起来实在是太过艰难。 虽然天地之间自有因果约束,但对于大多数并不奢求登顶大道的生灵而言,比起因果他们更需要考虑的问题只有生存而已。所以,杀人夺宝之类的事情在洪荒绝对是屡见不鲜的。 而红云就是那个但凡遇到些什么争斗用想要上前劝解一番以减少伤亡的好心人。不仅如此,一路行来,镇元子也早已认识到,红云本就是身据大气运之人,虽然不至于夸张到步步见宝的地步,但是每隔一段时间他们总能够遇到各种各样的异宝出世,虽然大多不是什么至宝层次的物件,但架不住数量太多惹人眼红啊! 十余年间,镇元子跟着红云一路也大大小小打了不下上百架了,朋友、敌人都没少结交,也让他充分了解了红云这个人——说实话,做他的朋友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因为只要和他在一起总免不了遇到麻烦,十余年间也不是没有其他人与他们结伴同行,但是最终坚持下来的,终究还是只有他镇元子一个而已。 但,镇元子望着不远处兴奋地冲他招手的红云,无奈地笑了笑,默默地举步跟上。麻烦就麻烦吧,谁让他就喜欢这个家伙愚蠢的善良呢?毕竟,若不是他出手相救,他这株惹人眼馋的人参果树恐怕连化形的机会都不会有呢。不过是时不时的需要与人打上一架罢了,全当报恩好了,反正他镇元子的命本就是红云救下的,就算要还与他也不算过分。 镇元子胡思乱想之间,他们已是到了不周山脚下。 “通天梯。”红云抬头望着石匾上的文字一字一顿地念道。 镇元子闻言也不由抬头望去,挑眉赞道:“好气魄!” 通天之梯,可不就是好气魄吗?就是,不知道这天梯究竟是通向哪一层天,有能够立得住多久呢? 以镇元子与红云二人的修为自然大可直接腾云而上,这通天梯显然不是留给他们的。不过,以他们二人的眼力自然不难看出这通天梯是给求道者的一项考验,而且还巧妙的借用了不周山的天地威压,红云见猎心喜,非要徒步走上去,镇元子对此自然没有异议,又不是什么大事,他自然乐得陪自己的好友折腾。 不过镇元子二人毕竟都不是初入此道者,别说是经过削弱的不周山威压,就算是直接腾云而上,以他们二人的修为,不周山山腰以下的威势都不足以对他们造成影响。而且,作为天地间第一朵红云与先天至宝灵根人参果树的化形,镇元子与红云二人的肉身也是十分强大的,所以不过一时半刻,他们二人便已经走完了足足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的通天梯。 阶梯已尽,红云二人入目便看到一座巍峨的宫殿群与一座石碑——“碧游宫” 红云疑惑地望向镇元子,不解道:“不是说是太微阁吗?这怎么是碧游宫呢?” 镇元子略一思索,换换摇头:“不知,不过既然来了想必继续走下去一定会有答案的。”既然来都来了,那就没有道理再退回去了。 不得不说,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敢跟着红云走南闯北的镇元子也是各种意义上的头铁。 镇元子都这么说了,本就不喜欢以恶意揣度其他人的红云自然就更加没有意见了。于是二人继续顺着路向前走去。 不过,二人不过刚刚走过殿前的回廊,便只听到一声巨响,循声望去,只见大殿前的花园已经被烧毁了大半,他们望去时,漆黑的植物残骸上还燃烧着星星点点的火焰,定睛一看这可不是什么凡火,而是凤凰真火。如此一来,此时凌空立于花园上方满脸不善的红衣少年的本体是什么自然也就昭然若揭了。 不等红云二人想明白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便见那滚滚烟尘之中一名青衣少年执剑而出,剑锋直指那凌空而立的凤鸟少年,只听他怒道:“好你个死火鸡!小爷我好心好意请你坐传送阵上去你竟然炸我的道场!看我不拔光你这忘恩负义的小鸟的鸟毛拿你炖汤!” “呸!”少年险些被一剑削了衣袖自然也是大怒:“真认为我看不出来你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吗?你真当别人没有见过传送阵吗?不过是个传送阵罢了,你见过谁家的传送阵搞那么复杂?” “呸!没见过那是你自己见识短浅,难道还要怪小爷吗?” 三言两语之间二人的火气都是极速攀升,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镇元子回过神来,瞬间心头咯噔一声,暗道不好!然而不等他出手阻拦,便已然听到身边传来那道他这十几年来无比熟悉的声音:“二位道友且先消消气,有什么误会大家不妨坐下来好好聊聊,何必打生打死的呢?” 镇元子闻声不由扶额,他就知道!镇元子心中一边叹息,一边默默地思考起等下用什么法器逃命比较保险——不是他胆小,只是,一贯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跑路比打架更保险,毕竟,谁知道红云会不会把两个事主劝的烦到联手对付他们?毕竟,这种情况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想起过去惨痛的教训,镇元子觉得他还是谨慎些为好。 “我跟这种满肚子阴谋诡计的小人没什么好聊的!”火凤少年显然是嫉恶如仇的性格。 通天自然也不是愿意吃亏的:“误会个鬼!我看这只死鸟就是来找茬的!” 说话间二人就像斗鸡一样越凑越近,越凑越近,眼看着又要打起来了。 红云当即一脸焦急地就想上前阻拦,却被早有准备的镇元子拦了一手,就在此时只闻一道女声幽幽地传来:“打啊,千万别停手,早该让前辈们看看你背地里究竟是副什么德性。” 不待红云等人看清来人,便只见青衣少年的动作猛然一滞,下一秒青色的剑锋瞬间调转,冲着声音的来处便飞刺过去,同时只听少年气急败坏地怒道:“女娲!我就知道你帮我布置花园肯定不怀好意!” “哼,自己蠢怪得了谁?”下一秒,众人便见青衣少年与一名人身蛇尾的女子缠斗在了一起。 众人见状皆是不由面色肃然,因为,他们都看得出青衣少年在与女子颤抖时所展现出的剑法之凌厉,远非他方才所展现的实力所能及的。显而易见,他在与那凤鸟少年交手之时显然留有余地。 凤鸟少年瞬间涨红了脸,虽然他也并非底牌尽出,但是将这整件事情前后联系起来一想,就算他再怎么蠢也看得出对方明显没有将他看在眼里,根本不过是在和他打着玩而已。这对于一向为自己的种族和天赋而自豪的小少年而言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莫大的打击。 不过,此时逗他玩的青衣少年可没有闲心关注他的心思,毕竟——“你丫的到底在我的阵纹里动了什么手脚!” “你自己不会看吗?你的阵法天赋连沈砚前辈都夸过的我能动什么手脚?不就是把所有纹了阵纹的地方都给你空出来了吗?有必要那么暴躁吗?” “如果不是你动了手脚人家为什么会误会?” “他为什么会误会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归根究底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蠢没有在今天之前发现吗?这花园我又不是刚给你建成一天——竟然到现在才发现,若是耽误了前辈们的事情,看你怎么交代!” 二人边打边斗嘴,看得众人是眼花缭乱,这下就连红云也歇了自己想要上前劝阻的心思,毕竟……“镇元子,他们关系好好哦!”红云小声感叹道。 镇元子心情复杂:……这根本不能叫感情好吧?那些法术剑招若是随便哪一个换成他们怕是早就已经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吧?难道这就是大佬之间的打打闹闹吗? 如果说红云与镇元子还有心情吃瓜的话,那么凤陵却是已经忍不住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凤陵一个火球过去硬生生打断了通天二人的打斗,怒道:“你们至少稍微尊重一下我好不好?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啊!” 女娲与通天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女娲不悦道:“什么叫受害者,我又没有动阵法,那本来就是传送阵,谁要害你啦?” “那那些复杂的阵纹是怎么一回事?!”凤陵表示自己完全不相信他们的鬼话。 通天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只道:“你自己没见识怪得了谁?不相信就滚,别打扰小爷打架!” 说着通天还欲与女娲再战。 但,只见女娲掸了掸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敛目道:“行了,今天就到这吧。别耽误了前辈们的正事,你没事我还要带他们上去呢,哦,对了,记得把这里恢复原样哦~你们打坏了那么多花花草草,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前辈解释吧。” “明明也有你一份!你也别想逃!”通天色厉内荏地反驳道,但任谁都听得出他的心虚。 女娲微微一笑,拢了拢自己的鬓发,只笑道:“哦?是吗?” 看到女娲的表情,通天顿觉大事不妙,他定睛一看,只见场中竟然只有他的剑痕与凤凰火焰焚烧过的痕迹,显然,女娲故意没有在周围的环境上留下任何痕迹,通天的脸瞬间青了三分。 女娲矜持一笑,抛下石化的通天,对红云等人笑道:“三位道友请随我来。”说着她便当先踏入了传送阵中。 凤陵与镇元子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在红云的带动下一同踏上了传送阵,光芒闪烁。待通天回过神来时,面前已然只剩下满目疮痍。 通天:“……女娲!你给我等着!” 第234章 一线生机 十八 只觉眼前光景一变,他们人已站在了太微阁前的太极广场之上。 此时此刻,凤陵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凤陵只觉脸上一阵火烧一般的热意,不过事实上在洪荒中行走便是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这若是换了任何一个老油条,此时多半都已经装作若无其事将这件事情混过去了。但凤陵毕竟是初出茅庐,脸皮子薄,所以他即便已经羞愤欲死,仍是忍着羞意小声地向女娲道歉道:“……对,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们了。” 女娲脸上不由闪过一抹讶异之色,她还认为龙、凤二族都是那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呢,不过,现在看来,这只小火凤与其说是眼高于顶,倒不如说是被宠坏了的孩子,究其根本,本质倒是不坏,看起来日后他若是留下听道应该也不会太难相处。女娲想着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道友不必拘谨,防人之心不可无,道友所为本也是应当的。倒是通天那家伙脾气爆炸,冲撞了几位,该是我替他道歉才是。” 凤陵显然不是擅长应对他人的善意的孩子,面对女娲的温声软语他几乎一秒便将方才女娲和通天极限互殴的场景忘到了爪哇国去了,只顾着红着脸连连摆手:“您太客气了,是我太冲动了才是。” 二人还欲继续寒暄,却只闻一道豪放的声音传来:“这就是那个劳什子太微阁?看起来倒是挺像那么回事,不过这怎么还有一只扁毛畜生啊?”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名身高九尺的壮汉龙行虎步而来,其身后紧随而至的白衣青年明显面色不善。 女娲见状不由挑眉:“元始道友,这位道友是从你的玉虚宫上来的?” 元始冷哼一声,讥笑道:“可不是吗?放着正道不走,就知道横冲直撞,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毛都没有鳞齐的长虫,若不是看在他也是来听道的份上,我早就把他打下去了。” 一听元始这一大长串话女娲便知元始是真的生气了。不过,女娲瞥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壮汉,不由失笑,能够把元始气成这样还没有动手,这位也是个人才,看来他们日后的生活绝对会很有趣呢。 女娲笑了笑,并未接元始的话,只是看了一眼传送阵旁的日晷,温声道:“时间还早,道友们可以自行参观,若是有何疑问随时可以寻我或元始道友相询。” 女娲话音刚落便听那新来的壮汉高声道:“嗐,道友,你们这道场着实建得漂亮,不知道是什么人设计的?都快赶上我们龙宫了!” 龙越话音未落便只见女娲微笑道:“道友,不知你可曾听说过谨言慎行这四个字?” 女娲这话着实称不上客气,但龙越更知道的是,比她的话语更不客气的是她说出这段话时排山倒海而来的杀意。 龙越知道,此时女娲对他是真的心存杀意的,甚至这份杀意比方才元始对他的敌意尤甚三分。 若仅是如此龙越还不至于介意,毕竟他来到此次上身本就已经做好了砸场子的心理准备,但此时龙越面上的笑容却不由僵在了脸上,无他,因为女娲在暴露杀意的同时,也暴露了她的修为——“大罗金仙?!” 不怪龙越惊讶,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敢在不周山开设道场并放言传道天下的人修为绝不简单,但女娲显然并不是此处的主人,而且女娲、元始等人的身份明显相当,且都在道场主人之下。要知道,如今的洪荒无人成圣,大罗金仙便已是洪荒的顶尖战力。虽然大罗金仙与大罗金仙也有不小的差距,但,能够修炼到那种层次的天骄显然不是肯轻易屈居人下的,更何况,元始与女娲明显并非同出一族。 龙越心中一时闪过颇多计较。 但是,比起龙越心中千回百转的心思,红云等人的心思可就单纯得多了。虽然不是没有震惊,但早在在碧游宫通天与女娲交手之时,他们对女娲等人的实力便已有猜测,此时不过是证实了他们的猜测而已。而且,对于凤陵而言,他本就是恰巧游历至此,顺道凑个热闹罢了,此时比起这听道的热闹,他显然更乐意看龙越的热闹。 至于红云与镇元子二人,比起龙越与女娲之间的机锋他们此时更关注的则是眼前的太微阁—— “这是……”不同于身为后天生灵凤陵与龙越,本体皆是得天地造化的先天灵物的镇元子与红云自打到了太极广场便已然感受到了此处的不凡。 广场上所纹的纹路他们虽不识得却可以感受得到其中所蕴含的灵力与天地至理,虽无法解读其具体的功效,但基础的效果他们还是可以分辨得出的——聚灵、悟道。单单这两种他们看得出的功效对于他们日常的修炼便有着弥足珍贵的效用,更不要说他们还能够感受到不远处的太微阁中隐约波动的大道波动了,他们有预感,那太微阁中的东西绝对比这太极广场上的阵法更让他们震撼。 所以,当女娲一说可以自由活动时,红云二人当即便向太微阁行去。而结果自然也没有让他们失望——看着自己面前宛如星辰一般悬浮飘游于太微阁中的无数玉简,红云与镇元子甚至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 这可是数以千计的传功玉简啊! 虽然此时洪荒之中还没有传功玉简的概念,但这些玉简功效本就单一简便,只需一眼便足以红云等人判断出它们的功效——记录镌刻者的所修之道与修炼心得,无论这些玉简所记道法的高深与否,单单其出现所代表的含义就足以让所有人趋之若鹜。 更何况……镇元子随手捞过一只玉简,在额上微微一贴,下一秒,他的神色瞬间复杂起来。 红云眼巴巴地看着镇元子的表情,见他如此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怎么样?这玉简中记载的是什么?” 镇元子苦笑一声,心情复杂地叹道:“……红云,你是对的,这世上竟然真有如此大公无私之人,往日,确是我狭隘了啊!”说着镇元子抬手将手中的玉简递给红云。 “啊?”红云被镇元子的话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也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只是默默地接过玉简贴上了自己的额头,下一秒,便是红云也不由露出了一抹呆滞的神色:“……该不会这里所有的玉简都是这种品质的吧?!” “什么玉简?什么品质?”因为看热闹所以来晚了一步的凤陵一边问着,一边随手捞起了一枚玉简贴上自己的额头,下一秒,又是一尊雕像新鲜出炉。 三人一同呆立了片刻后,不约而同地举手摘向其他的玉简。很快,众人虽然没能看完这太微阁中千分之一的玉简,却已然得出了他们想要的答案——这阁中玉简自然并非全是直指大道的极品道法,却都言之有物,甚至可以说无论是何等修为何等跟脚的生灵,只要入了这太微阁,都能够从中得到自己从修炼初始一直到登临大道所有需要的指导。 而且他们还发现,不同品阶的玉简飞行的高度与速度也都有所不同,甚至还会根据伸出手追寻玉简的人的修为加以变动,由此可见,常人至此所能够得到的玉简必然是最契合其自身的。 看着这漫天玉简,再想起自己这些年辛辛苦苦在求道的道路上艰难摸索的经历,镇元子与红云一时都不由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作何反应。 凤陵的感触虽不如红云二人那般深刻,但他也立刻想到了族中依靠血脉传承以至于传承多有遗漏的事情,他当即下定决心,无论此处的传道究竟是个什么章程,仅凭这些玉简的制造工艺他就一定要留下来,不学到绝对不走!就是不知道他把这份工艺带回去后元凤老祖会怎么奖励他呢?凤陵笑着不由露出了一抹期待的笑容。 此时,女娲、元始、龙越三人也终于跟了上来,不过,红云三人也立刻发现他们身后又多了三人——通天算是老相识了,还有一杏黄袍老者自称老子,看上去与通天等人熟识,而他们身后则是一位身着银色锦袍的青年。见到来人,红云与镇元子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白泽?!” “红云?镇元子!”白泽错愕了一秒,旋即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真是好久不见。” 三人本就都是温和善良的性格,这才能成为好友,此时旧友重逢,三人之间自然是更加熟络热切。 有红云他们三个旧友,再加上龙越这个厚脸皮,即便凤陵是个傲娇小伙,但在女娲的有意调和下众人也是很快便熟络起来,闲谈之间,众人也都知道了彼此的不少信息。比如三清之间的关系、比如此处的主人、比如红云三人相识的因缘、再比如…… “看来大家相处的不错嘛。”正当众人相谈正欢之时,只闻一道轻和的笑语传来。 众人不由抬头望去,之间两道身影联袂腾云而来——正是沈砚与叶英二人。 第235章 一线生机 十九 “你就是那放话传道天地的人?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众人尚未见礼,便只闻凤陵小声嘀咕道。 凤陵或许只是自言自语,但在场的都是什么修为,自然将他的低语一个字不漏地全都听进了耳朵里。 三清皆不由侧目,都走到这了还敢说这种话,这小火凤真的不是一般的虎。不过他们倒是没有提醒凤陵的打算,一来沈砚二人皆在,无论是发落还是放过都轮不到他们决定;二来他们也都知道凤陵方才放火烧了通天的道场的事情,自然不会帮自家兄弟的仇人强出头。 但三清坐视不理,女娲却是对这只性格别扭的小火凤颇有好感,自然不愿他出什么意外——当然她不是说沈砚前辈性格不好的意思,只是沈砚前辈脾气再好,也架不住他身边还有一位对他视若珍宝的叶英的前辈啊!同行多年,女娲也早就看透了。若是惹怒了叶英前辈那最多是被一剑穿心,干脆利落;可若是招惹了沈砚前辈…… 啧啧,便是沈砚前辈不计较,叶英前辈也绝对会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作万剑穿心!所以,赶在凤陵再次口无遮拦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惹怒叶英之前,女娲一个闪身挡在了凤陵身前,一手扯着凤陵的袖子悄悄给他打手势让他闭嘴,一边冲沈砚二人福身致歉道:“前辈见谅,这孩子说话不过脑子,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大家自然不会错过女娲的小动作,但沈砚本就不欲追究这种小事,此时自然更是不会介意,不过他倒是没有想到,叶英冷下脸来竟然这么能够哄人,明明这百多年来叶英也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暴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三清、女娲、伏羲偏偏都怕惨了叶英,搞得沈砚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偷偷给叶英加什么柔化滤镜了。 不过事实证明,戴着滤镜看人的人永远不会觉察到自己戴了滤镜,于是几度沟通无果又觉得自己判断没有毛病的沈砚也只得放任女娲他们去了。所以此时,面对女娲的小动作沈砚也权当没有看到,只好笑地摇头道:“不必如此紧张,他说的也没错嘛,我与阿英确实还不够有名。”沈砚说着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现在确实是不够出名,不过他也能够感受得到自己的修为已然到了突破的边缘,大罗金仙之上是何境界?沈砚不由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虽然他有意压制自己的修为等待水到渠成的突破,但是想来那个时间应该也不会太远了——最多五百年,他必证得圣人果位,待到那时,他就算想要不出名,恐怕也难了。 思维总是时不时地跑偏的沈砚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神游天外之时,叶英的目光冷冷地自在场众人身上巡视而过,刹那间,包括三清、女娲在内所有人无不是冷汗津津,牙根发紧——那是怎样的目光?他们并非没有见识过其他的强者,也不是没有见识过那种目中无人视旁人若无物的狂徒,但,从未有一个人能够如叶英一般带给他们这样的威慑—— 他并非看轻他们,亦不是漠视他们,他只是单纯的……看不到他们。仿佛在他眼中他们与风中浮尘、水中漂萍并无二致。他不会因他们的存在而产生任何心绪上的波动,可仅仅就是如此,他就是如此单纯的看了他们一眼便已然足以给他们带来可怕的危机感了,凤陵等人此时也毫无阻碍地接收到了一个讯息——能让这个人看入眼的只有他一直注视的那人而已。 众人不由顺着叶英的目光望向沈砚,看着他面上毫无所觉的微笑,他们不约而同地为沈砚的处境捏了一把冷汗。 “嗯?”沈砚发现新来的小朋友们看他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沈砚不由低头审视了一遍自己的衣着,最后忍不住问道:“我怎么了吗?你们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 “没、没事!” “哈、哈,没什么的。” “我们怎么了吗?道友你多心了。” 沈砚虽然直觉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情,但见众人不约而同地否认,他也便不再追根究底了。沈砚从善如流地顺着众人的心意改变了话题:“你们可是好奇我二人的来历?” 众人齐声应是。 旋即只见沈砚微微一笑,右手一翻,已是一柄白玉拂尘入手,身上原本随意的青袍也已化作了蓝白道袍,只见他略微垂眸,面上的笑容虽然模样依旧却已是失了十分笑意,原本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此时却像极了对时间万物的淡漠不屑。正当众人惊愕于沈砚的变化之时,伴随着青色莲台于沈砚脚下层层绽开,声声诗号自天际而来—— 高卧九重云,蒲团了道真。 天地玄黄外,吾当掌教尊。 仙音袅袅,余音绕梁。直到天地异象消失,众人才终于缓缓回过神来。不过,此时,众人望向沈砚的目光中便只剩下忌惮与尊敬了。 要知道,虽说修炼到金仙层次的修士或多或少都见识过一些天地异象,但那都是修为突破瓶颈之时所引动的天象异动,虽根据个人天赋多有不同,但绝对算不上稀奇;而若是说有人仅凭自身的存在便引动天地异象的,众人确实是从未见过。不,也不能说从未见过,只是……众人的余光不由瞥向凤陵、龙越二人。 若说这洪荒之中有谁单单存在便可以引动天地异象的话,那么也就只有祖龙与元凤了吧?虽然随着二族的壮大,祖龙与元凤也大多留守族地,不再轻易外出,但无论是镇元子、红云还是白泽都是自开天之初就存在至今的生灵,他们或多或少都见识或听说过祖龙与元凤出行所展露的异象。 据传祖龙腾空必有风雷相随,所至之处金云漫天,声势颇为浩大;而元凤自然也不遑多让,但凡展翅必有火云相随,所至之处百鸟朝圣,百兽俯首。沈砚所引动的异象虽然不如此二位浩大,但这两位的异象某种意义上更多地代表的是他们各自的族群,可沈砚则不然,那句句诗号所指向的显而易见只是他这个人而已。 也就是说,这些天地异象只因沈砚而生,亦只为沈砚而现。 龙越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他必须尽快告知祖龙先祖才行,洪荒出了这等人物,他们龙族便是不能拉拢也绝不能与之交恶,否则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凤族?想到凤族龙越不由瞥了一眼凤陵,看着他一副呆呆傻傻张着嘴望着沈砚的表情,龙越莫名安心了少许,还好还好,看起来这次凤族的动作不可能比他们龙族更快。 然而龙越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如此想过,便只见那只被他腹诽为傻乎乎的凤族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拔下自己的一根头发捏诀化作了传讯符——传讯符! 龙越目瞪口呆地目送传讯符越飞越远、越飞越远,然后一头撞上了太微阁的结界,然后在结界旁宛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 别说是龙越,就连沈砚也被凤陵这一波操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直到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凤陵仿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妥当,凤鸟少年瞬间涨红了脸,讷讷道:“那个……我只是想通知我的朋友也赶紧过来听道而已……” 听到凤陵的话,龙越心中唾弃,什么通知朋友,凤族的朋友除了凤族还有什么?他通知朋友可不就是通知了凤族,可不就是把消息传递给元凤吗?呸!亏他还认为这只凤族傻乎乎的,没想到竟然是个高手啊!龙越心中连道失策,而且他见沈砚面上虽有诧异却并无气愤,连忙跟着行礼道:“还望前辈恩准小龙也传信知会族中好友前来听道。” 龙越心思虽深,但若论心机算计向来无任何种族能比人类更精通勾心斗角。所以龙越的心思在沈砚二人眼中简直就像写在脸上一样明显,反倒是凤陵……沈砚细细端详了凤陵不好意思的神色片刻,抬手召来凤陵发出的传讯符,随意一瞥,无奈一笑,好吧,这位似乎真的没有没有那么多心思,而且,这传讯符确实是传给他的好友的,甚至满符彩虹屁,像极了小广告。 沈砚觉得他如果真的想通风报信应该不会用这种方式,所以……沈砚不由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神色,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然黑吗? 不过心中虽然心思百转,沈砚却并未让自己的情绪太过外露,只道:“传讯可以,但太微阁为了防止有心之人滥用功法所以设定了限制,你们若要传信,还需先离开太微阁范围方可。”说着沈砚将手中的传讯符递还给了凤陵。 凤陵接过传讯符,当即两眼放光道:“那我这就出去传信,去去就回!前辈可千万要等我回来啊!” 在得到沈砚肯定地答复后,凤陵当即一蹦三跳地向太微阁外奔去。 龙越望着凤陵的背影磨了磨牙,随即立刻告罪离去,以毫不逊色于凤陵的速度向外飞奔而去。 望着二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身影,镇元子与白泽不由对视一眼,面露苦笑,看来他们日后这听道的生活,恐怕会十分热闹啊! 沈砚振袖坐上青莲台,静静地漂浮在众人上首,含笑不语,看来从今天开始他们的日子绝对不会无聊了呢~ 嗯,教学生看起来可比批公文有趣多了。 第236章 一线生机 二十 “不周老祖?”元凤一边逗弄着手边的灵鹊一边挑眉问道。 “正是,听闻是凤陵那小子传信回来邀请凤熙过去,结果传讯被青鸾结了胡,所以……”树下的凰女垂首应道。 元凤闻言无奈一笑,扬手放走了手中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灵鹊,摆手道:“且随他们去吧,反正他们早有婚约在身,至于更多的……就让凤陵那小子自己头疼去吧。” “是。” 元凤都这么说了,下面的人自然不敢多言。 不过,看着凰女退离火梧桐的范围,元凤的面上却露出了一抹深思之色,只听他低声喃喃道:“不周老祖,传道天地,口气不小,本事似乎也不小,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可惜我最近又有所领悟,说不定可以依据突破混元之境,便且看你百年吧,若是百年之后你还能坐得稳不周山,那我倒是真想认识一下你究竟是何等人物了……”说着元凤已化作原形,缓缓合上了眼。 —————— 待到元凤从入定中再度醒来,已是五百年后。 虽说修真无岁月,洪荒不记年。但元凤也着实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多耽搁了那么久——要知道,他最初可是打算最多闭关百年的!毕竟他也早已不是孤家寡人了,那么大的族群需要照看,元凤便是闭关也委实难以真的放下心来。 于是从入定中醒来,元凤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召来族中管事,询问这五百年来族中发生的重要事情,但元凤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听到了一个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问题:“你说什么?凤陵他们还没有回来?!” “不仅是凤陵。”凰女无奈苦笑道:“还有凤熙、青鸾……总之族中如今近半的小辈恐怕都跑到不周山去了。” 元凤一时也不由产生了一种被梗住的感觉,那不周山到底是有多好,搞得他们这群死孩子跟嫌弃他们不死火山一样拼命地往那里钻——都怪凤陵那个死孩子带的头,看他回来他不拔了他的毛!不过,话虽这么说,元凤此时心中的好奇也不由攀升到了极点,不知道那不周老祖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能让他的那群孩儿们连家都不愿意回了! 元凤如是想着,仍不忘问道:“我记得凤陵信中说在那的不仅是他,还有龙族?” 说起这个话题凰女的神色不由愈加奇怪了:“确实,而且……如果我们得到的消息没错的话,如今龙族所有千岁以下的小辈都在不周山修行。” 元凤面上的表情明显僵了一秒,脱口而出问道:“祖龙去过不周山了?” 对于元凤的失态凰女倒是接受良好,毕竟当初得知这个消息时,她的表现可比元凤夸张多了。不过,此时凰女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抹庆幸的神色:“还没有,事实上最初有传言称祖龙曾将那位斥为欺世盗名之辈,也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关联……” 凰女话音未落,便只听元凤大笑道:“哈哈哈,不用传言了,这话肯定是那条老龙说的,估计他说完没多久就发现人家是有真本事的,想学人家的本事,又拉不下脸去道歉这才只敢悄悄地派手下的小辈过去偷师。啧啧啧,这条老龙还是那么无耻啊!” 口中虽是如此取笑着,但元凤眼中也不由闪过一抹沉思之色,连祖龙那个老不修都认栽了,看来这位不周老祖确实是有真本事的,不过,把自家小辈都派去不周山学艺?那老家伙也舍得下这个面子?元凤不免有些犹豫,毕竟自家分明有传承,却把小辈全弄去找旁人偷师,他实在没有祖龙那样的厚脸皮! 不过,元凤很快便将这一烦恼抛到了脑后,反正他正打算去拜访一下那位不周老祖,到时候友好切磋一下,直接向他交换各种技法便是了,毕竟那位道友听起来也不是什么敝帚自珍的人,想来应该不会拒绝他的要求吧?到时候,他把技巧带回来,族中的小辈们也可以不用去不周山了,这样,面子里子都保齐了,还能交好对方,何乐而不为呢? 元凤打定主意,很快便将族中事务整理了一番,旋即又将一众族务扔给了凰女,自己一溜烟儿地展开翅膀便向不周山飞去。徒留下凰女一个人望着偌大的族地,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族长也好意思说凤陵他们这群小子心都玩野了不着家,要她说,这分明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元凤一振翅虽然比不得鲲鹏鸟的速度,但显然也不会逊色多少,所以凰女抱怨显然也只能说给她自己听听了。 而元凤在飞出不死火山后也立刻收敛了自己的原形,摇身化作一名红衣青年,御风向不周山遁去——并非他不愿以原形示人,只是他本体出行声势太过浩大,他并不想让祖龙那么快知晓这一消息,所以只好选择这种耽误时间的办法了。 要知道,元凤可从来不敢低估祖龙的厚脸皮水平,尤其是当遇上与他相关的事情时,元凤有时甚至怀疑,只要能够给他找不痛快,就算要那条老龙的龙珠他说不定都敢往外借! 不过此时此刻正在腹诽祖龙的元凤并不知道,这一行并不像他想象中进行的那么顺利…… —————— 元凤将将行至不周山脚下,以他的目力便已然窥见到了不周山上的巍峨壮景。元凤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说实话,以大罗金仙的手段想要建筑一座浮空的仙山洞府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是难的是如何让所有悬浮的岛屿错落有致、如何使每一座岛屿上独立的禁制又相互串联、如何保证那么多的浮空岛与禁制在不周山上平稳运行…… 这一座座浮空仙岛所带来的可不仅仅是视觉上的震撼,更让元凤惊奇的还是这份景象背后所潜藏的含义——要知道,单单让这些浮空岛对抗不周山的威压以达到浮空的目的所消耗的力量便足以抽空一个大罗金仙。可是……直到元凤行至近前,他仍然没有感受到任何灵气被这些禁制阵法所掠夺的感觉,甚至,他觉得这附近比其他地方还要高出一截的灵力浓度并不全部归功于不周山,还有一些……来自于这些浮空仙岛?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凭空创造灵气的法门?元凤一时都不由开始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正当元凤怀疑鸟生之时,忽而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纵是元凤心神激荡,对于旁人的目光还是颇为敏锐的,他立刻循着感觉看去,只见一名穿着黑底金边锦袍的青年正在打量着他。 更让元凤在意的是,他竟然一眼看不出此人的修为!元凤心头不由一悚,虽然看不透修为并不代表来人的修为就一定在他之上,但是能够拥有杜绝他人窥探的体质、或是其他遮蔽天机的宝物的人显然也不是什么平凡之辈。这不周老祖门下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元凤心中一边感慨着,一边装作普通修士一般向那人执礼道:“在下凤簇,早已听闻不周老祖风采,今日特来求教,不知阁下可否为在下指点一二去路?” 虽说这各处阵法的用途元凤也可以看出一二端倪,也看出了此处阵法只御敌、困敌而不杀敌,但若是有人能够为他指路,他自然也乐得节省时间了。毕竟他此次前来更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见一见沈砚,不然,这不周山他又不是没来过,也没什么好看的。 但元凤行礼后,等了又等,却始终等不到对方的回复,他不得不自己收了礼抬起头来望向对面,只见那黑袍修士一言不发地冷冷地注视着他,直把元凤都盯得心头有些发毛了。他不由皱起了眉头,旋即打算自行离去之时,却只听对面的人幽幽地问道:“你是元凤?” 明明是问句,可让这人说来却像是已经肯定了一般。 元凤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马甲会掉得那么突然,纵是以他的心性一时之间也难以遏制地出现了一丝诧异的神色,果然,元凤随即听到那人叹道:“果然是你。” 听着那人说出的话,元凤的心头不由升起了一抹不祥的预感,连忙飞身向外退去,一边迟疑地问道:“阁下又是何人?我不记得我曾经与阁下有过交恶吧?” 这么说着,元凤不由疯狂地搜寻着自己的记忆,虽说早年间他与祖龙争斗从不注意周围环境,没少殃及过无辜,但此人既然敢这么与他说话想来修为绝不在他之下,若是他们曾经殃及过这样的人物,他没有理由不记得啊! 元凤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那人显然不打算给元凤更多的思考时间,只见他抬手拔出腰侧的佩剑便向元凤刺来,与此同时,只闻他凉凉的声音传来:“我们确无交集。” ???元凤满头问号,语气中也不由带上了一丝怒气:“那道友这是作甚?我们或许有什么误会!”他难道真当他是好欺负吗?元凤暗下决心,若是这人还不收手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但是下一秒,不等元凤开始不客气,便只听那人冷笑一声:“要怪就怪你来得太晚——还有你们两家的那群小崽子太烦人了吧。” 下一瞬,铺天盖地的剑意迎面而来。 第237章 一线生机 二十一 元凤从未想到过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够将剑用得如此出神入化——四季轮转、岁月枯荣皆在一剑之间。 虽然来人仅仅刺出了一剑,但抛开周围寸寸阻拦在他所有的躲避路线的剑意不谈,那柄被其拿在手中的剑,更是让元凤产生了一种仿佛在面对天道规则,无处可逃、无处可避的感觉。 元凤几乎用尽浑身解数想要避开这一剑,可任凭他手段迭出,甚至都无法影响那剑前刺的轨迹分毫,甚至,连拖延片刻都做不到! 直到那剑锋斩落他一头长发、在他的颈间留下了一道血痕,元凤方才终于呆滞地停下了自己手中慌乱地抵挡的动作。 元凤顾不得自己从前万分珍视的长发,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自己心中的惊惧,强作镇定地扭头望向刺出一剑后瞬时到了自己身后的那人:“多谢道友手下留情,只是不知在下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冒犯了道友,可否请道友明示?” 说话间,元凤仍能感受到颈间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宝贵的凤血顺着他的衣襟流淌而下,可此时此刻,他甚至不敢抬手擦拭一下,因为他知道,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地伤到他的人,想要杀他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 元凤从未像此刻这般渴望过证得圣位,也从未如此的清晰地认知到那看似触手可及的混元之境,与他如今的境界究竟有着怎样难以逾越的鸿沟。原本他曾经认为自己最多一元会便可以证得混元大道,此次闭关后他也曾认为自己的计划或许需要向后推个千万年,可现在,见到面前这人后,元凤不由开始怀疑——他真的能够证得混元大道吗? 虽然凤族的生命极为漫长,他作为元凤更是近乎不死不灭,可是修炼至今元凤无比清晰地认识着一个问题——并不是所有的天赋差距都可以靠时间与努力来补全,而在成圣的这条道路上,天资更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如果普通的大罗金仙与即将成圣的大罗金仙之间的差距真的有今天他所见的那么大的话,那么……元凤觉得,他成圣的梦想恐怕就真的要在今天破碎了。 不过,元凤的失落也只是一瞬间,毕竟他可是还有一整个族群需要他去守护,他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感怀悲伤,比起能否证得大道,他现在更需要忧心的显然是他应该如何从对方手中保住自己的性命! 元凤此时度秒如年,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等了许久,等来的回答却是——“它们为什么不会变成羽毛?” “啊?”元凤错愕地抬头望去,却只见那个险些一剑杀了他的人竟然皱着眉头,一脸不满地望着他自己手中的断发——那正是他刚刚从元凤那里削下来的长发。 “嗯?”那人似乎因为等不到元凤的回答,不耐烦地抬头望来。 触及那道冷漠的目光,元凤不由打了个寒噤,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道:“那是我的头发是不会变成羽毛的!” “不是说你们凤族的羽毛和头发是一样的吗?” 元凤心情复杂:“……不知道友是从何处听来的如此谬论,这头发是头发,羽毛是羽毛,真的不能一概而论的……”而且,这要真的头发就是羽毛,那他还削他的头发?这是想要他果奔吗?! 元凤当然不会不要命地将自己心中不靠谱的想法说出来,而那人在听到元凤的回答后也立刻失去了对那把头发的兴趣,当即一扬手,将手中的头发扔了下去,旋即抬头望向元凤。 打量着面前一头长发被削成披肩短发,神色惊惶,衣着凌乱看起来十分不伦不类的元凤,叶英沉思了片刻,终于放弃了逼他现出原形拔毛的打算。毕竟,虽然从未见过,但元凤显形必有异象相随的传说他还是听说过的,他是想要搜集些高品质的凤凰羽毛给沈砚准备一个惊喜,可不打算让他提前知道。所以……逼元凤显形暴露自己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做得好。 是的,这个一剑便将元凤从长毛凤凰削成了短毛凤凰的人,正是叶英。 至于他为什么会对元凤出手,这又是一笔由来已久的旧账……这件事情还要从当初不周山道场刚刚开放说起…… 当年,在凤陵和龙越的呼朋引伴之下,龙族与凤族来不周山听道的族众是越来越多;而红云行走洪荒多年自然也结交了不少好友,在他的召集之下,不少散修也来到了不周山;再加上当初声传天地,引来的些许求道无门又踏实上进的普通生灵……不周山几乎是以一天一个模样的速度迅速热闹起来。 而可以预见的是,人多了是非自然也就多了。先不提各族之间的旧怨,单说这来修行的人与人之间就不乏曾经为了一件灵宝而大打出手的大打出手的,为了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杜绝他们之间或明或暗的斗争,沈砚可是花费了极大的时间与精力——那段时间他甚至一百年都没有合过眼! 而在这些有矛盾的人之中,以凤陵、龙越为首的龙凤二族的争斗,自然也是其中规模最大、最难化解的矛盾——这也使得他们彻底被叶英给记住了。虽然明知道睡眠对于他们而言早已不是必需品了,但对于已经习惯了每日与沈砚相拥而眠的叶英而言,他们占用的不仅仅是沈砚的休息时间,更是他与沈砚独处的时间! 叶英知道自己的心理状况不容乐观,但这并不能改变他的做法,他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无论前方是怎样的深渊他都不会放开他所追逐的光明,他已经放下过太多次了,但这一次,他真的不打算放手了。即使,这使他变得不再像他,但,只要沈砚还在他身边,叶英觉得所有的变化都不是不能接受的。 不过,话虽如此说,但叶英依旧小心保持着自己的伪装……他不想被沈砚看出自己的变化,虽然他相信沈砚并不是会因为这些变化而离开他的人,但叶英同样知道,如果被沈砚知道他的变化他所想到的第一个原因绝不会是他的执念,而是那道心魔。叶英不想让沈砚因此对他抱有愧疚与自责,所以,他决定粉饰太平。 事实证明,他确实十分了解沈砚,沈砚也非常的信任他——他的伪装完美地骗到了沈砚。而也正是为了这份伪装,叶英不得不忍受着那些前来求道的闹腾的小崽子们占据走沈砚大半的精力与注意力,但显然,能够忍受并不代表叶英就不记仇了——他心里的小本本早就不知道记满多少本了! 而作为出头鸟的龙凤二族,在叶英这里显然早就已经上了黑名单,只不过,因为他们现在都是沈砚所承认的不周山弟子,处于沈砚的庇佑之下,所以叶英才没有动手而已。但叶英对龙凤二族,显然也是积怨已久了,这不,元凤就撞到了木仓口上! 要知道沈砚最初放任凤陵、龙越二人传信本就是存了引来祖龙、元凤二人,借他们的声名达到为不周山宣传的目的,结果……没想到元凤与祖龙一个都没来,虽然最后靠着他们不周山过硬的实力与逐渐积累的口碑召集到了一批质量不错、数量众多的弟子,但这些人显然与沈砚最初的打算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这对于沈砚而言或许只是计划中有些惋惜的一环而已,可对于叶英而言,那便是祖龙与元凤看不起沈砚的证据。这完全已经称得上是新仇旧恨的地步了,所以当叶英在不周山前见到元凤,即使他颇有礼貌,但他既然没有踏足不周山,没有拜在沈砚门下,那么叶英自然就装作看不懂他的意图,先教训他一顿再说咯! 不过,考虑到元凤的特殊身份与他自己的伪装,叶英自然也不会真的置他于死地,不过这一点元凤显然不知道。所以他此刻,心中仍是万分忐忑的。 正当元凤与叶英二人之间一时无言,气氛接近凝滞之时,之间一道遁光自不周山山顶而下,眨眼之间便已落到了叶英身旁——“阿英,还没有找到凤陵他们吗?” “凤陵小子怎么了?!”沈砚话音未落便只听元凤着急地追问道。 也不怪元凤会着急,要知道他们凤族近半的小辈可都在这不周山上呢,如果他们真出了些什么意外,那他们凤族也基本上就可以算是废掉了一半了。要知道,越是血脉强大的种族就越是难以繁衍子嗣,更何况凤族与龙族不同,族人最是专情、长情,若是这些小辈都出了些什么事,那么再过几万年,根本不需要龙族找事,他们凤族说不定就自己灭亡了。 所以由不得元凤不担心。 元凤这一出声,沈砚才发现他的存在,尤其是当注意到元凤奇特的装扮时,沈砚不由迟疑了片刻,方才问道:“这位道友是怎么了?” 元凤还未开口便听叶英面不改色地代他回答道:“他看到不周山奇景,深感大道浩瀚,故断发明志,以证自己求道之心。” 见鬼的求道之心!元凤被叶英熟练的撒谎技能噎得想死,但,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反驳叶英的话,只得胡乱点头。但是,元凤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就是那么明显的谎言,沈砚竟然还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更重要的是,他竟然还对他说:“道友求道心切可以理解,但修炼一途无捷径可寻,道友日后可切莫如此激进了。” 见鬼的激进!元凤几乎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吐槽之魂了,不过,想到沈砚方才的话,元凤堪堪抑制住自己想要揭发某人的真实面目的冲动,垂首低声问道:“道友还未说凤陵怎么了呢?” “哦!对!”沈砚猛然回神,望向叶英:“阿英,你不是下来找他们的吗?还没有找到吗?” 第238章 一线生机 二十二 随着叶英摇头,沈砚眉宇之间不由染上了一抹忧色。 原来叶英也并不是无故出现在这里的,毕竟想也知道,对于恨不得像影子一样时刻跟在沈砚身边的叶英自然是不愿无故离开沈砚单独行动的,他之所以独自出现在不周山山脚,自然也是受到沈砚的托付—— 在不周山,讲道每月一次,由沈砚或叶英主持,当然偶尔也会由三清、伏羲、女娲等大罗金仙授课,所讲内容大多在循序渐进的基础上看每个授课老师的兴趣想法而定,这也是前来不周山求道的修士们最喜欢的课程,不过,如果因为闭关错过了每月一次的讲道也不必担心,太微阁中自有留影玉简提供,只不过玉简数量有限,若想多做参详还需自行刻录玉简留用。 而除了每月一次的讲道外,每旬太微阁前的太极广场上还会有一次论道会,会上众人可以相互交流、友好切磋、互通长短,而且,每次论道会都会有一名大罗金仙坐镇,虽然他们不一定会为众人答疑解惑,但若是碰上脾气好的大罗金仙也不是不能收获一堂一对一指导课,而且他们切磋之时至少不需要担心一时收不住手造成误伤了。毕竟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也是坐镇论道会的大罗金仙的职责。 而对于大小摩擦一直不断的龙凤二族而言,他们或许会错过讲道,却绝对不会错过论道会!更重要的是,作为龙凤二族年青一代的代表、在百年前刚刚突破到太乙金仙圆满境界并不急着突破大罗境界的年青一代天才的凤陵与龙越二人更是从未缺席过这百年来的讲道与论道会。 正巧,今日恰逢论道会举办之日,沈砚心血来潮准备去太极广场鞭策激励一下门下的弟子,却不想神识一扫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凤陵今日竟然不在。 若是龙越与凤陵都不在,沈砚或许还不会惊讶,毕竟此前他们二人便是如此,总是讲究将对将、王对王,然而,龙越在凤陵却不在,这就由不得沈砚不奇怪了,要知道,龙凤二族似乎天生看不对眼,却又向来因为势均力敌而维持着某种平衡,而在沈砚严禁任何人在不周山境内发生除切磋以外的争斗时,时刻维持平衡似乎也成为了龙凤二族之间无需言明的默契。 而这份默契今天显然被打破了——若是打破这份默契的是凤陵沈砚说不定还会迟疑片刻,毕竟凤陵那孩子向来想起一出是一出,不排除他为了压倒龙越所以故意挑龙越外出的时间出面,可是此时出现在太极广场上的却是向来行事粗中有细龙越,这其中所代表的意义可就不同了。 显然,在沈砚的神识下,龙越也显得颇为坐立不安,因为他也觉察到了情况的反常。 这意味着什么呢?沈砚当时一瞬间便有了答案——要么是凤陵突然顿悟谁也没来得及通知就闭关了,要么就是凤陵悄悄出行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后者显然没有可能,因为凤陵如果要离开不周山不可能不向沈砚辞行,至于前者,当沈砚的神识轻而易举地穿透凤陵设下的禁制扫视过他空无一人的洞府后,这一假设显然也无法成立了。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凤陵不过是临时外出,结果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绊住了脚步,以至于到现在为止都还没能回返。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能够绊住一位临近突破大罗金仙的太乙金仙连传讯的机会都没有危难,显然是不好应付的。不过,倒也不排除凤陵误入某处秘境,空间隔绝以至于连消息都传不出来的可能。 但是那种可能显然是微乎其微的,毕竟连太乙金仙都无法破开空间壁垒的秘境可不可能是什么小秘境,而一般大型的秘境现世,必然有天地异象相随,沈砚不觉得凤陵会那么巧,正好撞进一个还未正式现世的大秘境的空间裂缝中,那实在是太巧合了! 不过,即便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沈砚还是在以神识扫视过整个不周山没有收获后,仍旧请叶英亲自去巡视整个不周山,以搜寻凤陵的踪迹。叶英出面,即便是还未正式现世的秘境所产生的临时空间裂缝,所留下的痕迹也无法逃脱叶英的眼睛,而在叶英搜寻凤陵的踪迹的同时,沈砚也施法取出了凤陵等人为表忠心亲手赠与他的精血。 龙凤精血即便在洪荒也是颇为难得的宝物,无论用来炼药还是炼器都是上上之选,不过因为龙凤二族势大,所以除了本人相赠之外唯有杀人取血这一个选项,显而易见,在如今的洪荒敢将龙凤二族得罪死的人还不存在。况且对于如今颇为全能的洪荒修士们而言,得到精血就意味着多了一种极为直接的诅咒渠道。 所以,凤陵与龙越二人将自身精血交予沈砚的行为着实称得上是对他极度的信任了。 不过此时凤陵所应该庆幸的也正是他曾经将自己的精血交给了沈砚,因为,绝大多数的空间与阵法或许可以掩人耳目,却无法隔绝血脉之间天然的牵引力,而且因为是凤陵主动赠与的缘故,当沈砚手握凤血之时,还能够通过凤血中所潜藏的凤陵的生命气息来粗略判断凤陵此时的状态。 目前而言通过沈砚手中所掌握的凤血的状态来看,凤陵的生命安全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想来应该是被困在什么地方了。 叶英瞥了一眼沈砚手中悬浮的凤血,眸光微暗,却仍是宽慰沈砚道:“不必担心,既然凤血平静就证明他目前还是安全的,你若是放心不下,我们等下一同出去搜寻便是——方才我已问过龙越了,他说昨日还曾见过凤陵,想来他是走不远的。” 叶英原是想宽慰沈砚,却不想沈砚闻言后更是忧虑不已:“不过是一日路程!那么近的距离凤陵还无法赶回来,看来是真的遇上大麻烦了——你说究竟是什么样的麻烦才能让他连想办法传个信回来都做不到呢?” 叶英不由抿了抿唇,并不答话。他可不关心凤陵究竟遇上了什么麻烦,反正他肯定遇到了他自己无法解决的麻烦,而且还被困住连传信都做不到!不管是什么理由,这种结果一看就知道是他自己实力不济的后果,被无故增加了颇多的工作量的叶英心中已经默默地为凤陵安排上了一连串的特训课程——嗯,通天前两天还来找他说是诛仙剑阵缺几个试剑人,凤陵应该很乐意去帮助一下他。 并不知道叶英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的沈砚只当他也是与他一样在担忧凤陵的安危,沈砚环顾一圈,便见之前得了他的传书的老子自八景宫匆匆而来,沈砚也不与他客气,径直道:“凤陵或许在附近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们正要去寻他,在我们回来之前还要劳烦老子道友你且先封锁不周山,维持山中秩序,带我等归来再做打算。” “是。”老子虽然平日里不管事,但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掂量得清的,当即也不推拒,一口便应了下来。 老子虽然修无为之道,但却素来沉稳,他答应了的事情沈砚还是可以放心的。于是得了老子的答复的沈砚当即便动身,准备外出寻人。不过临走之前,沈砚终于想起了一旁的元凤。他上下打量了元凤一番,感受到他大罗金仙的修为,以及可以辨别出的凤族的身份,再思及他方才听闻凤陵的消息时的失态,沈砚犹豫了一下,仍是开口道:“道友若是不放心凤陵可与我等同行。” “多谢道友!”元凤不假思索地一口应了下来。 沈砚原还想劝他一劝,毕竟能够困得住太乙金仙的阵法与秘境对于大罗金仙而言也不见得安全,但看到元凤坚定的目光,沈砚当即便将自己的担忧咽回了肚子里,因为他知道,元凤的打算不是因为他一两句话就会动摇的,既然如此沈砚自然不会多费口舌,大不了到时候他多看顾些就是了,反正,如今这天地间能够伤害得到他与叶英的危机,恐怕已经不存在了吧。 如是想着,三人也不多话,当即便施展遁术向远方飞去—— 沈砚、叶英有凤陵的精血作为指引,元凤有体内血脉以作感应,三人几乎不分前后地沿着凤陵的行进路线追去。 而很快,沈砚三人便已经发现了其中的特异之处——“是自空中飞行而过的直线……凤陵那小子这是在追什么?”元凤迟疑地低喃道。 元凤声音虽小却也逃不过沈砚的耳朵,沈砚面沉如水,只道:“无论他在追什么,我们追上去看看便知道了。”不知为何沈砚心中竟然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危机感,这种熟悉的味道……真是像极了天道的手笔。 沈砚本就不善的脸色当他们一路追到一处被焚烧殆尽的树林,看到一片焦土上残存的被扰乱了天机的斑驳血迹时,沈砚的脸瞬间黑了个彻底。 元凤都还没来得及哀鸣,便只见沈砚一剑将整片焦土与半空之中的空间劈作两半,狠狠道:“天道!迟早有一天我要弄死你!” 第239章 一线生机 二十三 凤陵怀疑自己是不是受到了什么诅咒。 也不怪他会这么想,实在是因为这次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了! 诡异到什么程度呢? 谁能够相信他堂堂一只火凤竟然因为穿越一块雨云而被一道天雷劈得一头栽到了地上,还正好撞出了一件未出世的宝物,好死不死划伤了翅膀,而正当他变回人形骂骂咧咧收了宝物准备从自己砸出的坑里爬出去的时候,刚好脚下一跌,把自己送进了一处临时出现的隐蔽的空间裂缝! 讲道理,如果不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谁要是敢跟他说这么一番经历他绝对把他当成骗子打出去。不过,事实证明,这一切都不过是巧合而已——如果是五百年前,凤陵或许会那么想。毕竟他的性格一向直率,不喜欢拐弯抹角,想事情自然也比较简单。 但是现在凤陵却不会那么想,因为自从沈砚发现了他的这个毛病后时常会放纵龙越甚至亲自动手为他创造各种各样的“意外”,那些意外虽不至于伤害到他,却也绝对足够令他难堪与尴尬。所以为了防止再次出现那种出了丑还不知道应该找谁报复的事情,凤陵如今对“意外”的警惕程度绝对是可以打五颗星的。 而也正是得益于这份警惕心,凤陵咂舌地再度侧身躲过头顶落下的石头,一脚踢开了脚边将要绊倒他的藤蔓,脚尖一点跳过了面前落叶下盘着毒蛇的浅坑。 凤陵走了几步实在不敢再动了,只得提心吊胆地清出一小块安全区,然后站在安全区内,捂着自己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的手臂,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四下环顾:“究竟是哪个龟孙想要暗害小爷啊?快点给小爷站出来!别搞那些虚的,我告诉你,别认为这样我就怕了你,等着瞧吧,看小爷揪出你的狐狸尾巴不把你打成孙子!” 凤陵大声嚷嚷了半天,结果等他把自己肚子里骂人的词都用完了,依旧没有任何人回答他的怒骂。抱着手臂站在秃了一小块的焦土上,迎着拂面而过的寒风,凤陵不由沉默了一瞬,真的有幕后黑手吗?他这么骂都能够忍住不露面那个人的心理素质未免也太好了吧?这最好不是真正的意外,否则……他这样站在这里跟泼妇骂街一样骂了半天岂不是像个傻子? 凤陵一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倒霉到了极致的意外呢,还是应该希望这些都是有人计划好了来害他的呢?凤陵默默地思索了片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果然还是希望这是有人计划好了的吧,毕竟,虽然这些意外看起来都不过是一些不致命的危机,可是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显然不可能分开来看。 凤陵在心里将自己方才经历过的所有事情串成一串在心中过了一遍——果然是有人要害他!先抛开是不是他真的倒霉到这种程度不提,只看这些意外本身,虽然单个拆开来看对于他似乎都无关紧要,不过是一些恶作剧档次的把戏罢了,但是,从他到现在为止都还没能止血的手臂伤口来看,凤陵就猜得到那被他错过的蛇毒就绝对不会简单。 这是冲着要弄死他的程度来的啊!虽然不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这些小把戏之下,但凤陵依旧不得不承认如果他一直无所察觉接连遭遇这些意外的话,他的精力与健康状况都会在一次次意外中不断下降,直至让他无法应对更多的突发情况,到那时,他就真的是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 此时此刻,凤陵终于明白沈砚一直挂在嘴边的细节决定成败是什么意思了。原本他即将突破大罗金仙,还有些飘飘然,但是,经此一遭,凤陵再不敢产生那种想法了。毕竟,这些小把戏并不难施展,难得是如何把控人心与设计周全。凤陵虽然不知道这场局的布局人是如何做到如此了解他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心怀敬畏,要知道有一就有二,他可不想因为粗心大意而沦为笑柄。 不过,话虽如此说,可是……凤陵松开自己终于止住了血的手臂,同时收回自己方才探出的神识,哀声长叹,他真的不擅长应对这种事情啊!虽然他时常骂龙越是个阴险小人,但他其实又何尝不羡慕龙越缜密的思维呢?然而可惜的是他显然并没有这个天赋,所以,即便知道了这是一场设好的局,可他看着面前遍布危机的树林,不由瘪了瘪嘴——这题他真的不会啊! 按着凤陵的想法他肯定是要一路平推过去的,但……看着自己脚下刻画的禁空禁制,感受到周围的树木中精纯的乙木之精,想起沈砚这些年的谆谆教导……凤陵默默地收回了自己准备放火烧山的手,唉,算了吧,他还没有打算涅槃重生,烧烤自己这种蠢事,还是免了吧。 想了半天想不到任何解决办法的凤陵长叹一声,终于放弃了挣扎坐在原地发起呆来——“老祖什么时候才能够发现我不见了呢?要等多久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啊?叶英老祖、沈砚老祖,你们快来救我吧!我再也不嫌弃你们黏黏糊糊没有男子汉气概了……” —————— 沈砚一手握着创世之书所化的造化玉佩,一手持着归羽剑,好不容易通过凤血与元凤的指引从现场混乱的灵气与空间痕迹中找到了凤陵所在的空间秘境,却不想,一脚跨入,脚还没落地便听到了这么一句。 沈砚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黏黏糊糊?” 叶英的目光亦是环视了一圈四周后缓缓地落在凤陵身上:“没有男子汉气概?” 同样听到了凤陵的话的元凤抬了抬脚想要后退,但看看自己身后已经合拢的空间裂缝,再看看自己脚下一颗颗红艳艳的毒果,元凤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脚,含胸低头,心中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对不起了凤陵小子,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原本听到沈砚的声音凤陵是很开心的,然而,当叶英的声音传来,凤陵就好像被人淋头浇了一盆冰水一样,刷的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然后等他反应过来沈砚与叶英说出的话的意思,凤陵抬起脚,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落回了原地,他实在不敢乱跑——毕竟这个地方那么多坑,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应付所有的麻烦。如果他被坑得半死不活再被抓回去…… 凤陵觉得那还不如让他直接早死早超生呢!毕竟沈砚或许会因为他的惨状而对他网开一面,但叶英可就不一定了——凤陵僵硬地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旋即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闷声道:“打人不打脸啊!” 沈砚也是被他给逗笑了:“现在你倒是知道害怕了,刚刚不还念叨得挺欢的吗?” “那不是不知道你们来了嘛。”凤陵小声嘀咕道。 沈砚好笑不已,看来他真是给他们这群孩子都给惯坏了,不仅会背后说他和叶英的小话,还敢这么理直气壮地当着他们的面辩白了,啧,看来还是闲的。沈砚心中默默决定给他们找些事情做,嗯听说元始最近打算统合整理精修出一版比较具有普适性的太乙金仙到大罗金仙层次的修炼之法,凤陵他们的实力正合适,希望元始不会嫌弃这群人菜话多的工具人。 想好了怎么惩罚凤陵,沈砚原本郁闷的心气瞬间便顺畅了许多,不过,把凤陵训老实了之后,沈砚一抬头,扫视了一圈四周危机四伏的秘境,当即冷笑出声:“呵,这还真是不打算给你留生路啊!” 叶英微微抬眸,只道:“尚存一丝生路。”这些意外虽然安排得没有遗漏任何一处,但只需要仔细观察还是能够隐约辨别出各处的危险程度的,从中挑选最优的路线行进,即便是以凤陵的实力只要有足够的耐心,也是可以活着逃离这里的,只不过……多少还是会受些伤的,而且,受伤之后难免会影响状态,到时候还能否保持如此准确的判断那可就不一定了。 元凤也用神识扫视了一圈四周,不过,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些陷阱都不难应付吧?没有您二位说的那么危险吧?” 凤陵这才猛然惊觉元凤的存在,惊得险些跳了起来:“老祖宗?!您怎么来了?” 元凤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你把你的兄弟姐妹都拉来了不周山一半,我好不容易出关了,当然要来看看情况了。”说着元凤的目光不由向沈砚飘去。他这话虽是对凤陵说的,却是在向沈砚解释他当初为什么没来不周山拜访的原因。 沈砚虽然惊讶了一下元凤的身份,但他也很快恢复了平静,并没有其他更多的反应。毕竟他与叶英此时已经半只脚踏进了混元大罗金仙的境界,几乎可以说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成圣,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元凤是什么身份对他们是什么态度对于他们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当年是他们需要龙凤二族的支持,可如今,却是龙凤二族需要他们的认可了。 所以沈砚很快将目光从元凤与凤陵二人身上收了回来,抬眼望了一眼这处即使以他的神识也看不到边的危险秘境,眸色微暗,同时剑锋再度出鞘,道:“好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再说吧。” 说话间沈砚便欲抬手再度破开空间,然而,就在此时,远方忽而传来一道龙吟之声,沈砚三人顿时面色一变。 第240章 一线生机 二十四 这里怎么会有龙吟声?!沈砚几人俱是面色一变。因为这声龙吟的出现所蕴含着的意义却绝不简单——如果凤陵可能因为这里的种种意外而命丧其中,那么“误入”此处的龙族呢? 这道龙吟声并不苍老,亦充满了怒气,沈砚几人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远方的场面——一只误入此处的小龙因为接连不断的意外而陷入暴怒之中,然而愤怒并不能对他现今的处境产生任何帮助,甚至还会混淆他的判断力,令他失去对危险的敏锐的感知,而持续的“意外”最终堆砌在一起将会对他的生命安全造成之名的威胁…… 而且,沈砚与元凤所想到的显然不仅如此——如果今天不是元凤突然找上门,且沈砚细心的发现了凤陵的失踪,那么当这座秘境现世时,当他们发现一只凤凰与一条龙死在同一个秘境之中…… 其后可能会发生的种种场景几乎已经不需要任何赘述了。到那时再多的解释也不过是苍白无力的掩饰。 龙凤二族积怨已久,虽然因为沈砚的极力调解小辈们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像长辈们那样尖锐,但是他们本就心有隔阂,再加上凤陵与那名尚不知名的龙族的死亡。这已经足以让沈砚一直以来耗尽心血所维持的平衡局面被打破了。 天道的这番谋划不可谓不歹毒啊! 元凤虽然不知道天道在这其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但这并不妨碍他意识到这一连串的事情是有人故意想要挑拨他们凤族与龙族之间的关系。 而且,元凤是一个聪明人,所以他有着所有聪明人所共有的特性——想得太多!如果说这件事情是有人在幕后操纵的话,那么这些年他们凤族与龙族之间因为种种摩擦而死去的族人是否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他们二族之间的矛盾背后是否也存在着这样一只看不见的推手? 元凤越想越是心惊胆战,越想越是背后发毛,要知道他与祖龙虽然看彼此不顺眼,但最初也绝对不至于到要致对方于死地的程度,更是不可能将彼此之间的仇恨上升到整个族群的程度上来!真要说起来的话,元凤认真思索了片刻,忽然发现——他们二族之间的关系恶化、他与祖龙之间的不死不休,都是从他们两族的第一位死者开始的。 而且认真想来的话,当年的惨案也是有着许许多多的疑点——二人相斗最终势均力敌、同归于尽,可是二人争执的起因呢?虽然根据同行的同伴传回来的讯息说是他们是为了争夺某样异宝而起了争执,可是那异宝究竟是什么,最终又落入了谁的手中,他们明明修为不过相仿又为何会那么恰巧的同归于尽?这一切的疑点的追查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他们当初为什么会放弃追查的呢?元凤思索了许久依旧一无所获。明明那些问题都很明显无论怎样都不应该被他们所忽略的啊!可是……似乎是因为他们二族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冲突越来越激烈,他与祖龙几次交涉都没能得到预想的结果,于是…… 元凤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从哪个时候起那个幕后黑手就已经开始针对他们两族、谋害他们的族人,那么他的布局究竟是有多么深远、多么缜密、多么可怕啊!他又会在谋划多么可怕的事情,期待得到多么惊人的结果呢? 此时此刻,无论沈砚与元凤各自究竟是怎样的想法,他们所做出的决定都是一致的——绝对不能让那只误入这里的龙族出事! 不待元凤动作,沈砚一个眼神过去,叶英便已然会意,二人一人一个,手臂一搭,拉着身边的元凤与凤陵便已一步跨入了他们斩出的空间裂缝,一步移入其中,眨眼之间便已经出现在了龙吟声的不远处。 四人定睛望去,只见一条五爪金龙已然现出了自己的真身,一边嘶吼着,一边费劲地在无数毒木沼泽阴火之间腾转挪移。当他们出现时,她原本金光闪闪的鳞片此时已然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划痕,就连表面的灵光都黯淡了许多,甚至龙角都已经折断了寸许——这对于龙族而言绝对是莫大的伤害与耻辱! 而当看清那条五爪金龙的体态样貌时,元凤险些都要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龙娅! 龙娅虽然不是龙族那些小辈中天赋最出色的那个,但却绝对是龙族千余年来最受宠的那个!毕竟……谁会不喜欢聪明伶俐、秀外慧中的贴心小棉袄呢?显然,龙娅在龙族中就扮演着这样一位小公主的角色。 她或许不是天赋最好的,但她绝对可以说是最努力的那一批,而且先不说龙族中那惊人的男女比例,只说那一群脾气暴躁的自大狂中出了这么一位明事理、通情理、与人为善的龙女,仅凭这一点龙娅在龙族内部的人气就已经超过一众龙族前辈强者直逼祖龙了。 再加上龙娅是龙族龙女中少有的纯粹龙族血脉——毕竟龙性本yin嘛,大家都懂——龙族混血向来是各族中出了名的多,虽然龙族并不是那么注重血统,但是真龙血脉的压制却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所以……龙娅的追求者几乎可以说是遍布了龙族的各个年龄阶层,说是半个龙族都在追求她绝不夸张。 如果龙娅在与凤族斗争的过程中陨落……这件事情所会产生的可怕的影响力,与后续所会带来的一系列的后果令元凤只是想想都不由感到眼前发黑——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与龙族开战啊! 几乎不需要更多的思考,元凤已经毫不犹豫地化出原形,长鸣一声便带着漫天火霞向龙娅疾飞而去。 事实上,沈砚几人刚出现时龙娅是完全没有发现的,毕竟这片烦人的林中沼泽已经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她仅仅是应付那些诡异地蕴藏着奇特剑气的阴火就已经花光了全部的精力,自然是无暇顾及周围的空间波动的。 但是即便疲于奔命,但元凤现出原形所造成的巨大的声势,依旧成功吸引到了龙娅的目光——那是……凤族? 作为龙族,龙娅对于凤族自然不会陌生,虽然她并不是仇视凤族,但她的身边从来不缺少一些依靠贬低凤族来抬高自己的虚荣者,当然,这种龙她基本上是不会再见第二次的。她对凤族并没有任何偏见,不过即便如此,当见到铺天盖地的火焰向她涌来时,龙娅依旧不免产生了一种绝望的感觉——以龙凤二族的交情,她并不觉得对方是来帮她的。 不过下一秒,正当龙娅准备闭目迎接自己的死亡时,却忽而发现触及她的鳞片的火焰竟然没有丝毫的温度——或者说它们都自动调整为了最适合她的体温的温度,并没有对她的生命安全造成任何的伤害。龙娅足足愣了三秒,方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望向来人。 只见巨大的彩羽凤鸟环飞在她的身侧,羽翼震动,凤鸣声声之时,赤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所有的威胁与“意外”在强大的火焰面前显得那么的不堪一击——沼泽被蒸发,树木被焚尽,诡异的阴火也被赤金色的火焰吞噬殆尽。 龙娅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她想她已经知道来人的身份了——元凤! 不怪她只一眼便如此武断地做出了决定,因为,这位的身份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无论是现身时的异象,还是所有凤凰中独一份的彩羽,再或者这份强大到张狂的实力,除了元凤之外龙娅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答案,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她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与祖龙相仿的威势。 毫无疑问,在凤族之中能与祖龙相提并论的强者是谁?唯有元凤而已! 龙娅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她不明白,元凤为什么会救她?要知道,虽然她对凤族并没有任何偏见,但是指望她对路边遇险的凤族伸出援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当然,幼崽除外。无论哪一个种族,幼崽总是有特权的,毕竟如今的族群无论哪一个都是子息艰难,所以保护幼崽也成了所有族群约定俗成的规定。 龙凤二族的积怨绝不是一天养成的,也绝不是全无缘由的。至少从喜欢看对方倒霉这件事情上,对于龙族和凤族而言都是极为有默契的一个“缺点”。龙娅是感谢元凤对她伸出的援助之手的,但是她还是想要先向元凤询问他究竟为什么要救她——毕竟他总不能告诉她他也喜欢上她了吧? 虽然这是长久以来的经历在她的脑海中形成的条件反射,但她同样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即使被捧得再高,她也不至于失智到那种地步——那可是元凤!与祖龙同一时期的洪荒大能,所谓的情爱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同样,对于那样的大人物而言,也是不会对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出手的,毕竟,丢份儿! 想着,龙娅心中不由一松。不等她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便只觉眼前一黑一下子晕了过去。 龙娅这一晕可把元凤吓得够呛,生怕她出了什么问题,不过,好在经过检查发现她只是晕了过去而已,元凤一时不由哭笑不得。 见元凤自己便已经解决好了麻烦,沈砚也不废话,当即便执剑破开了这处秘境的空间壁垒,再度带着众人回归了不周山,虽然龙娅与凤陵都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他们的伤还是需要及时处理的。 而且……叶英握着手中方才顺手捞到的未被烧尽的阴火,唇角缓缓扬起一抹阴冷的笑容,在沈砚看不到的方向,叶英无声地喃喃道:“天——道?” 第241章 一线生机 二十五 叶英并不是一个喜欢以恶意揣测他人的人,不过经历过岁月的磨砺叶英自认为自己也算得上是一个足够有心计的人,至少他今天站在这里就足以证明他此前所有所经历过的阴谋诡计都没能打败他。然而,这一次,叶英不得不承认,论恶毒阴狠,无论人类还是妖神,比起天道来——都差得远啊! 叶英握着阴火的手掌略微颤抖,无他,他着实是被天道的无耻所震撼到了。因为他发现,那阴火之中所蕴藏的那股难缠的剑气,竟然与沈砚的剑气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那意味着什么?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发现的是龙娅的尸体的话,那么仅凭她的尸体上的痕迹,龙族甚至可以指认沈砚是杀害龙娅的凶手,或者至少可以证明他是造成龙娅的死亡的元凶之一! 事实上,如果仅仅如此还不足以让叶英一直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失控,然而只要由此想起鸿钧与罗睺的故事,叶英胸中的愤怒与恶念边婉茹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难以遏制——如果这一次龙娅身上疑似沈砚所为的伤口是通过这种方式伪造出来的,那么……当初鸿钧所看到的罗睺挑拨龙凤二族的关系又是真实的吗? 叶英此时终于有些理解亚瑟当初的崩溃与绝望了,虽然他不会怀疑他与沈砚之间的感情的真伪,但他仍然不免感到有些无力——如果他们一切际遇都在命运的编制之中,那么他们真的能够打破命运的魔咒重获新生吗? 他们能够成功离开这个世界吗? 叶英找不到答案。 —————— 不得不说叶英这些年的伪装功底确实进步非凡,至少沈砚此时是丝毫没有觉察到叶英的异常,至少在安顿好龙娅与凤陵之前—— 虽然沈砚多少也会一些医术,但是有专精丹道的老子在,沈砚自然不会强出头,于是在用灵力暂时稳定了龙娅与凤陵二人的伤势后,沈砚当即便带着元凤、唤来龙越,将凤陵、龙娅二人分别交给他们照顾,然后寻来老子为他们疗伤。 在得到老子认证过的,他们二人已经没有大碍了的答复后沈砚终于长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如果凤陵和龙娅同时死在他不周山,那他这麻烦可就大了! 沈砚可不觉得元凤会那么好心地和他一起承担这件事情的后果,如果到时候事发,他肯定会第一个将矛头对准他们不周山,然而,一旦元凤将矛头对准不周山,即便他可以以武力压服元凤,到时候消息传出去,只会更加坚定祖龙对他与凤族的仇视心理。 况且,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事实证明,在不周山上有实力的更多的还是龙族、凤族这类有跟脚的修者,甚至如今不周山天仙以上的修者近乎三分之二都是龙凤二族的。如此一来,一旦凤陵与龙娅有什么三长两短,沈砚至少将失去不周山一半左右的学生。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那也就意味着沈砚等人这数百年来的苦功便尽数付诸流水了。 好在,事情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 并不知道元凤已经被叶英恐吓过一遍完全不敢对他的决定提出任何异议的沈砚怀揣着满心忧虑处理好一切事务之后,终于有了时间转回头来关注叶英的状况——“阿英,你觉得……嗯?你怎么了?” 虽然叶英惯常的伪装确实瞒过了沈砚的直觉,但是当沈砚的注意力集中在叶英身上时,他那几乎微不可察的反应时间上的差距依旧令沈砚察觉到了异常,沈砚的神色瞬间严肃起来:“刚刚在秘境里你受伤了吗?” 说着沈砚便探手向叶英的手腕伸去,他已经注意到了叶英紧握的手掌,他担心叶英的手受了伤,所以想要查看一二。 但是,叶英躲开了。 躲开了。 仅仅一个动作便让沈砚与叶英两个人都僵立在了原处。 叶英太过习惯沈砚的气息,所以对于沈砚的靠近他并没有任何的抵触,所以当他反应过来沈砚的动作时他已经来不及藏起手中蕴含着剑气的阴火了,但他又不愿让沈砚发现它,所以他近乎是条件反射地便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沈砚的手。 沈砚的手僵在原处,一时不知是该伸还是该收,多少年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叶英会拒绝他,一时之间沈砚也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他只知道,他的大脑现在一片空白。 而比起沈砚的思想空白,那么叶英此时脑海中绝对是卷起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他的躲闪是对沈砚的一种伤害!无论沈砚是怎么想的,至少叶英是这样认为的。 叶英面上的神色虽然是僵硬的,并未表露出太多的端倪,但是从他眼中翻涌的情绪中便可以看出,此时此刻他的情绪已经绷紧到了某种临界点。他是想要道歉的,但是感受到自己心中几乎压抑不住的各种难言的情绪,想到自己手中还未处理的阴火,叶英强迫着自己再度推开了一步。 他听到,他用万分“冷酷无情”的声音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他甚至没有等沈砚的回复便已经转身离去了。 目送叶英离去,沈砚足足在原地呆立了三分钟才堪堪回过神来。 他原本认为他是应该悲伤的,但是,沈砚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回想着叶英方才的一系列的表情与动作,他竟然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好吧,只是偶尔拒绝一次他的碰触而已,这并不是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事情,反倒是从前叶英对他有求必应,现在想来那并不是一件值得肯定的事情。 而且,沈砚对他与叶英之间的感情有着绝对的自信,即便叶英拒绝了他也绝对不可能是厌恶他或是不再信任他了,这件事情顶多只能算是小伙伴拥有了自己的秘密而已。他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既然小伙伴有了自己的秘密不想被他知道,那他就贴心的不再追问好了。毕竟,他刚刚离开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只办了错事而把自己吓得落荒而逃的猫,他就不要在这种时候跟上次刺激他敏感的神经了。 毕竟,猫科动物的羞耻心可是非常重的! 不过,虽然想是这么想,可沈砚还是抑制不住地皱起了眉头,心生忧虑。叶英真的没有关系吗?能够让叶英非要瞒着他的情况沈砚所能够想到的也不过两种罢了,一是他受了伤不愿让他担忧;二便是那件事情与他有关而叶英担心他知道之后会伤害到他自己。 无论是这两种可能中的那一种,对于沈砚而言显然都不是一个好消息。但是,沈砚犹豫许久,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决定相信叶英的判断,既然他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不知道好了,只希望不要是他受伤了就好,也希望,那份可能存在的麻烦不会比他们现在所面对的处境更糟糕了。 沈砚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思绪从叶英身上抽离出来,毕竟这件事可还没有结束呢! 沈砚深吸了一口气,当即再度忙碌起来。凤族那边元凤也是亲身经历者用不着他担心,只要搞定祖龙,元凤那边应该还是比较容易解决的,所以,沈砚斟酌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亲自去见祖龙一面,请他过来处理龙娅的事。 虽然老子说龙娅的情况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但她毕竟是和凤陵在一个秘境中出了事,而且凤陵的伤轻龙娅的伤重,而且,此时元凤也在不周山,如果请了元凤不请祖龙……沈砚几乎可以预见日后可能会产生在他与龙族之间的各种隔阂与麻烦。 —————— 在紫霄宫前徘徊片刻,确定叶英的气息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即便是受了伤也不会是什么大事后,沈砚终于还是决定先趁着龙娅还未苏醒的这段时间先将祖龙请过来。 沈砚独自一人出行,又有龙宫那么明确的目的地,自然不必如早年游历时那般麻烦,瞬息万里,再加上不时的直接穿行空间,不过半日沈砚便已然自龙宫打了一个来回,而与他一同回来的,自然便是龙族祖龙了。 说实话,沈砚也没有想到他的这次龙族之行竟然会那么顺利。但是祖龙自己却是清楚的,他如果不是拉不下面子,早就忍不住自己上门求见了!而且,随着龙族的小辈们传回来的各种修炼之法越来越精妙,沈砚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是一升再升,甚至已经提升到了需要敬重的前辈的高度。如果不是沈砚此次突然到访,说不定再过段时间祖龙便要忍不住主动去不周山拜会了。 所以,当见到沈砚时,祖龙几乎二话没说便答应了沈砚的要求,甚至为之感到颇为高兴。然而当在路上得知沈砚具体的来意后,说不惊疑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他甚至当听闻元凤已经在不周山了的时候他便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他们和元凤联手给他下的一个套。 但,思及龙娅这位连他都不免关注过的出色小辈,再想到如今尚在不周山修行的一众龙族小辈,祖龙还是决定冒险走上一趟。毕竟,虽然他看不透沈砚的实力,但是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颇有自信的,便是无法取胜,想要拖延一会儿保护他的族人先走,再或是寻机脱身应当还是可以做到的。 如此,便在祖龙的心思百转间,沈砚与他便已然抵达了不周山…… 第242章 一线生机 二十六 何为命运?何为天道? 顺天之命,承天之运? 不,那当然不是。至少对于叶英而言,他的命运从来都是他自己选择的,他的道也从来都是自己的心,无论是当年为家人驻留大唐,为沈砚守盛世百年;再或是后来毅然决然横跨无数世界追寻沈砚的脚步;亦或是再后来与系统订立契约,与沈砚携手同行……叶英一直都遵循着他自己内心深处最坚定的想法。 他想,于是他便去做了。 沈砚曾经说他是他见过最温柔、最坚强的人,但叶英知道,温柔不过是表象,他一直都是他们兄妹六人中最执拗、最任性的那一个。否则他不会让叶晖代他行使庄主职责,他不知道无论他给叶晖多少支持叶晖都名不正言不顺吗?他不知道那些繁重的事务会耽搁叶晖的个人事务吗? 他都知道。 但,那又如何?当叶英的心中权衡过利弊,当他觉得这项决定带给叶晖的益处大于其所带来的弊端,他便那么做了。并非他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只是因为他作为一名兄长,他所应做的不过是不去伤害自己的家人,给予他们足够的保护——这是叶英心中给自己定下的标准,仅此而已。 叶英说自己寡情,绝非托辞。他或许爱他的家人,但这份爱从来都是点到即止、极度冷静的。叶英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活了多少年了,时隔那么多年,他甚至已经忘记了昔年故旧的音容笑貌,然而,从始至终,沈砚都是那个跨越了时间、穿越了空间,时刻铭记于他的心上的人。他是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天道说心魔是被沈砚心中的执念所吸引,但自从叶英心魔一次又一次在心魔的引诱之下剥开自己的内心,一遍遍的诘问自己后,叶英知道,他的执念早已成魔。 如果说沈砚会入魔,那么一定是心魔一次次利用他的执念引诱他做出违背自己的原则的事情,因为唯有那样才能令沈砚这般恪守底线的人迈过那道最后的红线。但是,叶英自己清楚,他可完全不是那样的—— 心魔几乎只是在引动他心中妄念的那一刻,便被澎湃的恶念瞬间吞噬,所谓的天外心魔也不过如此——他心中压抑已久的恶念早已在他自己都未曾觉察的时候就已经滋生成魔——不过是天地间浮游的恶意所凝聚而成的心魔哪里比得上人类心中根植的恶念所诞生而出的心魔? 或许那来自天外的心魔十分强大,但,无根浮萍哪里比得过根深蒂固的参天大树? 二者相融,谁胜谁负,谁占主导,自然不言而喻。 沈砚还曾担心过若是他心中执念不除,叶英所做的努力会不会到头来不过一场空忙,但是叶英自己却是知道,沈砚所担心的问题根本不可能发生。若是他真的心若冰清,那么这种情况自然可能发生,然而,事实上,当那份心魔渡让到他的体内的那一刻起这种情况就永远不会发生了,因为,什么所谓的心魔已经不存在了。 有的不过是一个名为叶英的魔了。 他早已成魔,唯一吊着他的心令他不至于彻底堕入魔念的不是别人,也正是那个令他执念成魔的人——沈砚。 这些年来沈砚一直很在意这件事情,而为了他们能够打破命运的禁锢,离开这个世界,叶英也对心魔与劫数投注了足够的注意。然而,令叶英在意的一件事情是,在沈砚的观点中,似乎一切都与天道脱不了干系,在沈砚的假设中,天道是一位比上帝更加难以对付无数倍的敌人。 直面过上帝的他们知道,一位创世神阶层的强者是怎样的可怕,更何况还是洪荒这种体量的世界的创世层次的强者。但是,叶英发现,或许天道,至少他们所以为的[天道]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可怕——至少上帝可不会在他与沈砚交换了身份的那么多年后依旧念念不忘地想要让他们两个换回来。 正如当初明明他与沈砚都有着极深的执念,可偏偏他顺利渡劫而沈砚却不仅引来九九雷劫,甚至还引来了天外心魔;明明龙凤二族的关系已经在他们的努力下缓和了那么多,[天道]还是在不遗余力地挑拨龙凤二族,甚至还不忘栽赃沈砚——这一切的事情都透露出某些不合理。 虽然这种猜测显得十分不可思议,但沈砚不得不考虑这种可能的存在性——这里的天道并不具备夺取了上帝的身体的那个天道那般强大的自主思考能力与逻辑思维能力。这里的天道比起天道更像是某种强大到仿佛不可抗力的命运——就好像一个拥有着强效杀毒软件的系统,而沈砚与他便是这个系统中存在的那两个病毒…… 叶英并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描述准不准确,但是这个从沈砚那里学到的理论却是对他们现在的处境他所能想到的描述中最贴切的那一个。 可是,如果以此为预设思考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叶英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情依旧疑点重重。比如那个曾经与他们对话的天道,再或者那些可以交流的天雷……这些又都是可以证明天道有自己的自主思想的有力证据。那也是沈砚一直以来坚持天道就是幕后黑手的有力证据。 原本叶英是想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因为比起自己的判断,他一贯更倾向于赞同沈砚的想法——他信任沈砚尤甚于信任自己。 但是,经过此次的事情之后,叶英觉得他不能再这么等待下去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随着第一次天地大劫的临近,[天道]一定会想尽办法逼他与沈砚决裂,曾经的鸿钧因此与罗睺决裂,难道真的是罗睺先做下恶事致使鸿钧忍无可忍与他分道扬镳的吗?不见得,叶英想,以罗睺的骄傲就算龙凤二族的危机不是他挑唆的,但凡鸿钧怀疑他分毫,他便会毫不犹豫地认下这件事——并非是因为他喜欢背黑锅,而是因为鸿钧的怀疑对他而言就是一种背叛,他不屑于向叛徒解释。 别说是罗睺,就算是沈砚也绝对做的出这种事,叶英想。 他永远不会怀疑沈砚,但叶英无法安心,心魔是已经和他融为一体了没错,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会存在一个心魔的啊!从这件事情上[天道]所表现出的死脑筋,叶英有理由怀疑它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沈砚成为魔祖。这些办法绝对包括且不限于再弄出一个天外心魔来。 他可不愿意看到那种局面发生。作为一个随时可能堕化成魔的人叶英可以负责任的说,执念成魔绝不是什么好体验,人心贪婪,一切的妄念都是没有止境的,宛如飞蛾扑火,宛如鱼恋飞鸟。 叶英并不惧怕自己因为靠得太近而被烧成灰烬,但他在意他所挚爱的飞鸟是否会因为他的渴慕而坠落青空。他可以死,但沈砚绝不可以出事。 叶英如是想着,根本不需要他下定什么决心,亦或是做出什么决定,他的心已经比他的脑子更快一步地做出了决定——心念一动,心底本就满溢时刻准备着喷薄而出的魔念瞬间充斥了他的心房,原本宛如三丈雪的长发瞬时染上了浓重的墨色——金色彻底从他的身上隐遁,深邃的黑与暗沉的灰成为了他身上唯二的两种颜色…… 若是曾经染墨的衣摆尚能说成是一副颇有意境的山水墨画,那么如今,便连这幅画中的山水也蒙上一层雾霾…… 恶念翻涌,贪欲上涌,嫉妒肆虐。 叶英一阖目,已然忘却了今夕何夕,胸中,唯有魔心。 —————— 沈砚与祖龙不过将将踏足不周山,便只见一道剑光自山巅而来。沈砚甚至都还没有回过神来,人便已经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之中——熟悉中犹带着一分陌生的冷冽气息的味道令沈砚不由失神了一秒,旋即无奈地回抱了叶英一下,失笑道:“阿英,不至于吧?我才走了不到半天而已吧?好了,快放开吧,还有客人呢。” “客人。”只闻叶英低声喃喃道,“走?你不能走。没有客人,没有徒弟……没有门生……你、只准……(有我)……”叶英的声音低到连沈砚都无从听明。 但即便听不清最后一句话,沈砚腰间在他的劝说后不松反紧的手臂也已经足以令沈砚认识到叶英的失常。他不由一顿,担忧地问道:“阿英,你怎么了?” “我没事。”叶英紧紧地拥抱着沈砚,二人交颈相拥,彼此呼吸之间尽是对方的气息。 沈砚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推开叶英。但是,因为这份迟疑而放纵了叶英的失常的沈砚此时没有看到的是,在他无法看到,神识也在叶英的包裹下下意识忽略了的身后——一道道剑意凝聚而成的利剑宛如急风卷落叶一般狠狠地扫向祖龙。凌厉的剑气,瞬息即至的攻势,摄人的杀意,便是祖龙也没有来得及呼救便已然被剑意触及了身前。 刹那间,就在沈砚与叶英紧紧相拥的这短短的几息之间,祖龙便已然被叶英的剑意穿了个透心凉,金色的龙血瞬间染红了不周山的土地…… 第243章 一线生机 二十七 “阿英?!”浓郁的血腥味儿瞬间惊醒了尚在迟疑的沈砚,虽然叶英几乎在沈砚转头的同时又一把将他的头按回了自己的怀里,但惊鸿一瞥也足以令沈砚看清祖龙的惨状——剑随心动,叶英的心剑一动,便只是一瞬间也足以让祖龙身上的伤势用遍体鳞伤来形容。事实上,若不是祖龙躲闪的及时,而沈砚也牵制住了叶英的大多数精力的话,仅仅方才那一下,便足以取了祖龙的性命。 沈砚此时的心情绝对不仅仅是惊吓二字可以形容的,毕竟他想过他需要如何去调解祖龙与元凤之间的矛盾,想过如果他们两个打起来了他应该怎么镇压,想过许多许多应对各种状况的方案……但,他从来没想过叶英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的计划之外。 别说祖龙此时是又惊又怒,沈砚此时也是懵逼的。历经那么多世界,即使看到过鸿钧与罗睺敌对的过往,沈砚也从未想过他会与叶英敌对,尤其还是以这种猝不及防的姿态,站在对立的双方——这是他做梦都未曾想到过的事情。 唯一令沈砚感到欣慰的是,即便此刻,叶英的剑锋也没有朝向他,不过,感受到自己脑后传来的力道,沈砚不由苦笑,这可真是…… “沈砚!”听着身后传来的属于祖龙的怒吼声,沈砚不由苦笑,他就知道——祖龙本来就不够信任他,现在连他的紫霄宫的殿门都还没有跨入半步便被叶英来了这么一出,他若是还能相信他之前所说的话那才是见了鬼了呢。 “你们果然是和元凤那个杂毛鸟串通起来暗算我的!好,好,好!你们好得很!等着,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祖龙愤怒的声音自他的身后不断传来。 若说不着急那肯定是假的,毕竟祖龙无论实力还是身份地位在如今的洪荒都是举足轻重的,若想要保证天地大劫不会开启,沈砚就必须保证将整个洪荒的矛盾都调和稳定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然而,这一梦想显然在刚刚叶英出手的那一刻,便已经破碎了。 他是该沮丧,是该气愤,是该失望的,可是,微微侧头,看着叶英眼中浸染着的沉沉血色,沈砚不由长叹一声,略微用力挣脱叶英的怀抱,旋即不待他发作,便反客为主地抱住他,轻声附在叶英的耳边道:“阿英,住手。” 若是事到如今沈砚还没有看出叶英入魔了,那他这个朋友就做的未免有些太不称职了些。虽然他还不知道原本看起来一切正常的叶英为什么会突然入魔,但沈砚可以猜得到,如今的场面的成因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 沈砚此时已经顾不上什么内疚、计划之类的了,他只知道,他不希望自己的挚友被魔念所支配,更不希望他在丧失理智的时候做出什么令他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沈砚知道,叶英与他其实是同一种人,他们心中都有着自己的道德准绳,即便他们不至于在打破界限后彻底沦陷,但他们的内心绝对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所以,沈砚略微紧了紧自己拥抱着叶英的手臂,如果你因为我而迷失了方向、失去了理智,那么就让我成为你前进的方向、成为你最后的枷锁…… 沈砚的想法很美好,但现实总是充斥着各种不尽人意—— 沈砚在竭力安抚叶英的同时却忽略了已经身受重伤的祖龙,而因为沈砚的回抱,叶英也不免产生了一瞬间的失神。于是,原本被叶英漫不经心的剑意逼得近乎走投无路的祖龙终于找到了一丝逃生的缝隙。 但祖龙是那种会落荒而逃的性格吗?显然不是。 龙族不仅高傲不输于凤族,论起睚眦必报的性格更是比凤族尤甚三分。 所以,祖龙在立刻抓住时机施展秘术逃生的途中,依旧不忘向叶英发起反击。然而,好巧不巧,自祖龙的方向而来,沈砚恰好挡在了叶英的身前,于是,这道正冲着叶英的要害而来的水箭,同时也刺向了沈砚的后心。当然,这并不排除是祖龙有意而为的可能,毕竟以龙族睚眦必报的性格而言,他想要一次性解决他们两个的可能性,绝对高过他只是不小心误伤沈砚的可能性。 祖龙的随手攻击自然不可能伤到沈砚,但是这显然会激怒本来就已经入魔了的叶英——祖龙的心思在沈砚与叶英的眼中自然无所遁形,所以在感受到那道水箭的那一瞬间,沈砚所想到的第一想法不是防御,而是闭眼,完了,这下祖龙的小命是真的保不住了。如果都这样了叶英还不杀他,那才是奇了怪了呢! 世人皆记得藏剑君子家风,却忘了风来吴山席卷万物的霸道——叶英从来都不是善辈,他是一人一剑守住了那个即将败落的大唐的辉煌,将一个帝国的荣耀播撒向万国的心剑叶英。他虽不嗜杀,但他手中的人命又何止万千? 可想而知,过去被叶英所隐藏的戾气与杀意是何等的可怕,也可以窥见,那份被他深藏在心底的心魔又是何等的可怕。 而如今,祖龙便成了那个第一个直面他毫无保留的恶意的生灵。 —————— 叶英的闭眼显然是有所预见的,下一秒,沈砚便只觉眼前一暗——墨色的宽袖遮挡在了他的眼前,空气中的血腥味瞬间再度浓重了三分。 不周山上的树木、花草皆被龙血浸润,有的瞬间开花结果,生命层次眨眼之间连跳多级;有的却因为消受不起那么庞大的力量化为残骸;还有些因为属性相克,仿佛被硫酸泼到一般,眨眼之间便只留下了一地焦黑的粉末……叶英的衣衫上亦是沾染上了点点龙血,墨色的衣袖沾上血迹愈加深沉黯淡…… 沈砚甚至有些怀疑,叶英究竟是不是故意的,毕竟以心剑的水准不至于那么久了还杀不死一个祖龙啊!照如今的情势下去,祖龙不会死在叶英的一剑穿心之下,反而更可能死于失血过多……那可就太丢龙脸了! 沈砚想到的事情,祖龙作为当事人自然也有所察觉,毕竟任谁拼命躲闪了那么久,却注意到自己的对手甚至还有心情注意自己和他人的仪态,那种感觉,绝对令祖龙心态炸裂。 而且,更让祖龙在意的是,他与叶英斗法那么大的动静自然引动了不周山上诸人的注意力。三清、女娲、伏羲、前来听道的各族生灵,皆被打斗声引出了洞府,甚至就连原本和凤陵一起细细分析着龙凤二族的冲突的各中疑点的元凤也被惊动了。当然,他出面的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认出了祖龙的灵力。 毕竟,作为之前被叶英狠狠地削了一波面子的人,只消感受到双方的灵力波动他便已经可以将事情的经过猜个大概了——绝对是祖龙看沈砚脾气好所以各种拿乔作死,然后叶英看不过眼自然要教他做龙咯~ 对于这类让祖龙倒霉的事情,元凤是绝对乐见其成的。 甚至他已经做好了嘲笑祖龙的准备,但即便如此,元凤也没有想到——他一出门便看到了如此惨烈的场景。远远瞧见满身龙鳞被剑伤剥得七零八落的祖龙,元凤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还好当初他没有化出原形,识时务得快,沈砚也到的及时,否则……元凤幸灾乐祸之余也不免有些悻悻,如果不是当时他认怂得快,说不定现在被这样围观的人就是他了! 元凤心中的悻悻与庆幸还没来得及维持多久,便只见祖龙竟然在疯狂的逃命之中止步抬头四顾了一瞬,元凤心中瞬间警钟长鸣,果然,他只来得及送远凤陵,随即下一秒,祖龙便已然施展秘法出现在了他的身边,随即叶英的心剑随之而至——元凤的脸瞬间便青了。 md!他就知道祖龙那个老小子不安好心!不同于祖龙还敢伺机报复的找死行为,对于沈砚与叶英的实力已经有了足够清醒的认识的元凤毫不犹豫地转身便逃,而且还是那种绝对拼上所有底牌的逃命的逃法,元凤知道,即便叶英针对的不是他,如果真的被牵连进去,他也绝对没有把握能从叶英的攻势之下逃生。 而更让元凤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的是,看到他的现状后,凤陵那个死孩子的第一反应竟然张口便是:“道长!快救我家老祖!”道长这个称呼还是凤陵跟叶英学会的,那天沈砚与叶英闲聊,恰巧被凤陵听到了些,于是这个独具特色的称呼便让他学了去。 如果仅仅是如此元凤绝对不会说什么,但是,下一瞬叶英陡然黑了下来的脸,再看到下一秒便松了沈砚出现在他与祖龙身侧执剑而出的叶英,元凤的脸瞬间便惨白了下来。该死,凤陵那个死小子该不会这都没看出来这位对另一位那种近乎病态的关注程度吗?他该不会是龙族派来凤族卧底的吧?! 当即,元凤仰天长鸣,旋即毫不犹豫地不惜燃烧寿命振翅向远方飞逃而去。 作为常年的对手,看到元凤的这番表现祖龙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也立刻有样学样燃烧寿命飞遁而出。 不过,叶英的动作显然也不会比他们慢。看到他们离去,沈砚自然也不敢怠慢,立刻飞身追上。他虽然也没有把握,但他还是要尽力试上一试才行——祖龙与元凤绝不能死!否则,他们第一阶段的计划就算是彻底失败了! 眨眼之间,四人便已前后追去,瞬息之间便已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了,只余下不周山众人面对满地龙血面面相觑…… 第244章 一线生机 二十八 风云万里,火霞漫天,血染山河。 这一天,大半个洪荒都震动了。 因为,洪荒之上只要有些道行的生灵都可以感受到那自西方天际传来的骇人声势——风云齐至,雷雨相随,那是属于祖龙的神通;红霞漫天,火光冲霄,那是元凤的威势。那几乎震慑了大半个洪荒的强大的灵力波动,几乎让所有人都认为祖龙与元凤彻底闹掰了。 大家都在心中猜测着致使本就看不对眼却一直保持克制的龙凤二族彻底开战的原因,然而,此时正缩在自己的洞府内瑟瑟不敢出的众人自然无从得知他们争斗的原因。 而只有那些本就身处西方不幸遭遇祖龙与元凤二人的生灵们才知道,事实并不像大家所想象的那样——大家所认为本应是主角的祖龙与元凤二人此时却被人追得宛如丧家之犬一般,狼狈逃窜,甚至无论是祖龙还是元凤都处处带伤。凤血与龙血淅淅沥沥地洒满整座西方大地。 整座西方大地在他们二人肆虐而过后便已正剩下一片疮痍了。 如果说祖龙与元凤的行为只会让他们感到怨恨,那么紧随其后他们所见证的场景却是令他们连怨恨都不敢怨恨了——无数剑意组成剑阵飞逝而过,每一把剑意都凝实成形,甚至就连其上的花纹都清晰可辨,每一把剑所蕴含的剑意相互呼应却又各不相同,仅仅是远远看到那组成剑阵飞逝而过的剑雨便足以令人想起四季轮回、想起无尽岁月、想起世间万物…… 即便看到的那一刻他们被其中所蕴含的天地至理而吸引,沉溺其中,但是等他们回过神来,那惊鸿一瞥也足以令他们认识到,那一闪而过的遁光绝对不是他们这种层次的小啰喽所能够接触到的大人物。只一瞬,他们原本因为祖龙与元凤所生出的怨恨便烟消云散,洪荒强者为尊,如果是祖龙他们或许还会怨恨,可是若是那是可以一次性追杀祖龙、元凤两位大能的强者,那绝对不是他们可以望其项背的。 面对那样的强者,他们心中只有敬畏,而绝不敢有任何怨恨的想法,毕竟……洪荒各种天赋神通千奇百怪,谁知道那位大能会不会拥有探查别人对他有没有恶意的法术?即便这种可能再怎么小,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他们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他们可是非常怕死的! 不过,这是普通人的想法。什么是不普通的人的想法呢?西方,某处,一座山洞之中,一名男子掐诀扑灭了洞府中最后一簇方才被元凤遗留的火焰所点燃的险情,不由松了一口气,同时扭头对身边的同伴感叹道:“真不愧是元凤的火焰——那后面是祖龙吧?能够将这两位追得四处逃蹿,后面那位应该已经触及圣位了吧?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啊!” “去看看便知。” 男子仅仅思索了两秒便点头应道:“你说得有道理,不过话说回来……刚刚剑阵之后,我似乎看到了两道遁光?”说着接引不由面露迟疑之色。 准提默然片刻,只道:“追上去一看便知。而且……比起人数我更在意那些剑意……” “剑意……”听到准提的话接引也不由沉默了,普通生灵未及大罗金仙境界不触及到大道这个层次,他们对于世界的认识自然也是有所不足的,然而无论接引还是准提,都已经成就大罗金仙多年,虽离大成境界还差得远,但他们的阅历与实力也足以令他们感受到那含而不露的堂皇剑意之下所隐藏的那一丝疯狂与偏执。 几乎就在他们感受到那种奇特的感觉时,他们的心中几乎同时浮现出了同一个概念——魔。 何为魔? 非道也。 能够被大道单独授予一个称谓,且被拿来与道对立,仅仅这两点便已经能够让他们认识到这其中所蕴含的恐怖的含义了。不过,无论接引还是准提,他们一无跟脚,二无血脉,能够一路摸爬滚打走到现在,所靠的除了天赋之外,更多的还是不怕死的精神,以及不要脸的面皮。 而且,他们深知一个道理,机遇向来是与危险共存的,你敢冒多大的风险,就有可能收获多大的机遇。而此时,接引与准提对视一眼,已是明确了彼此的决定——去看看! 一个能够追着祖龙与元凤打的人,他们但凡能够从中得到一丝丝机缘,他们与大道之间的距离都会缩短一大步! 既然下定了决心,准提二人自然不再犹豫,当即飞身向祖凤二人飞行的方向追去,虽然他们的速度多有不如,但,幸而,祖凤二人为了逃命手段尽出,声势自然也颇为浩大,所以他们的速度虽慢,但只要跟随他们留下的痕迹迟早还是能够追上他们的脚步的。 —————— 沈砚此时并不知道竟然还有两个大傻子想要上赶着来作死,不过就算知道了他此时恐怕也来不及多想。因为——沈砚深吸了一口气,在数次捏诀阻拦无果后,沈砚终于还是拔出了自己的归羽剑。 玄剑化生势,一剑镇山河。 蓝白的剑气与黑金的剑气交相辉映,彼此交缠碰撞,碰撞震荡出缕缕波纹,但很快又在剑意的压制之下归于平静,然而身在一旁的祖龙与元凤却是深知,那绝对不是那看上去平时无害的水波,那是可怕到了极致,即便他们这些大罗金仙卷入其中也要脱一层皮的空间乱波——只要一不小心,就连大罗金仙都有可能命丧其中。 极致的危机本应令他们毛骨悚然,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这一幕,无论祖龙还是元凤都不由长松了一口气,因为,虽然危机还没有解除但他们终于赢得了一丝丝喘息的机会。即便祖龙并不信任沈砚,但现在他也不得不屈从于现实——他选择沉默地接受沈砚的庇护,这不是因为他相信了沈砚这一路而来的解释,而是因为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祖龙一停下,不由松了一口气,心气一松,他的眼前便不由一阵发黑。他流出的血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不知道叶英的剑气中究竟加入了什么东西,总之但凡是叶英所留下的剑伤都十分难以愈合。无论是龙族引以为傲的自愈能力,还是凤族化实为虚的天赋神通,在叶英的剑气下仿佛都失去了其应有的效用。 祖龙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几乎没有愈合的迹象,血流不止。若非相对于祖龙的本体,叶英所凝的剑气太过娇小,只怕就凭祖龙身上的这些伤,便足以让他命丧黄泉了。 祖龙如此之惨,元凤其实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叫沈砚道长的可是凤陵,而且比起龙越那种颇会看眼色的聪明人,凤陵显然才是那种喜欢黏着长辈不放的小鬼头,所以——论新仇,祖龙可谓是将叶英的仇恨拉的死死的;可若是论旧恨,那元凤也绝对首当其冲。 不过元凤毕竟还是对叶英的现状有所了解,做出决断时也足够果断,所以两相对比,比起祖龙仿佛时刻都有可能表演一个当场去死的惨状,元凤至少还是留了一口气的。 但与元凤二人松了一口气的举动不符的是沈砚此时才是真正提起了心——因为,他知道从他出手的那一刻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的开始——当他出手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与叶英真正站在了对立的两面,而且,他将他亲手为他锻造的第一把剑朝向了他——他唯一的挚友…… 果然,就在镇山河落下的那一刻,沈砚能够明显感受到心剑剑域所施展给镇山河的压力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期。 显然,叶英也无法相信沈砚有一天竟然会与他刀剑相向。 “阿砚?!”叶英低声喃喃了一句,旋即墨色的双眼彻底被血色浸染,沈砚尚未来得及应声,便只觉镇山河之上所承受的压力瞬间暴涨。越是这种时候沈砚越是该冷静的,但听着那一声阿砚,沈砚的手不由抖了两抖,别人或许听不出,可他却可以听得出叶英这一声呼唤中所隐藏的不可思议、愤怒、不解,与……委屈。 只这一颤,沈砚所维持的镇山河瞬间在剑域的压迫下缩小了一圈,祖龙与元凤亦是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将自己缩成了一团,生怕一不小心再被叶英添上一剑——他们真得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沈砚不由抿了抿唇,再不敢轻举妄动。好在,他的镇山河早已不再是所谓的八秒真男人了,至少,论持久他比李忘生可强得多,即使是在心剑剑域的压迫之下。 然而,正当沈砚纠结于他应该如何说服叶英之时,却忽而看到叶英的脸色猛然一变,下一秒他便弓下了身,整个人弯得像一个虾子一样,面上俱是痛苦之色,原本因为面对沈砚而略微收敛,且逐渐控制起自己的力量的剑意瞬间狂暴起来。 沈砚陡然一惊,瞬时顾不得自己身后的祖龙与元凤,举步便要上前查看叶英的状况,却不想,他的脚步还未落地,原本弯下了腰的叶英瞬间抬头直身,抱住了他:“这次不会放开你了……” 沈砚一惊,立时挣扎起来,同时扭头望向身后的祖龙与元凤。 下一秒,一滴滚烫的液体溅在了沈砚眼角,沈砚不由眨了眨眼,只见,叶英的佩剑此时此刻正稳稳地刺入了祖龙的要害,与此同时,剑锋上还插着一枚遍布着裂痕的龙珠。 天地,瞬时寂静。 第245章 一线生机 二十九 “嘎嘣。”一声脆响,沈砚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只见,本就伤痕累累的龙珠瞬间崩裂,无数碎片飞溅而出,瞬间削平了四面的山头。祖龙长吟一声,却已是再无力气逃生了——龙族的一身修为七成在龙珠,三成在肉/体,然而经过漫长的追逐战,祖龙的肉身早已被叶英的剑意伤得千疮百孔了,他之所以能够支撑到现在所靠的全是龙珠内多年积蓄的法力。 而当龙珠破碎的那一刻,祖龙的最后一丝生机也被彻底断绝了。那一声长吟不仅是龙珠破碎剧烈的疼痛所造成的应激反应,更是祖龙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唯一宣泄自己的仇恨、憋屈与痛苦的途径。不是他不怨恨叶英,只是他并非孤家寡人,他虽要死去,但他的族人、他的后裔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死后龙族的处境本就艰难,若是再因他被叶英这般强者记恨上,那龙族就真的有灭族之危了。 但,即便祖龙口中不说,但他胸中所存的怨气却是实打实的,而且,叶英的剑从来都是他的心的写照,叶英入魔,他的剑意自然也免不了沾染上魔念,魔念并不可怕,毕竟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从来没有产生过任何负面的情绪,但对于心中本就充斥着负面情绪的人而言能够催化人心之恶的魔念就显得无比可怕了。 祖龙陨落,其原本有意控制的身形自然也无法维持,巨大的龙尸轰然落地,整座西方大陆都不由跟着抖了三抖,几乎就在龙尸落地的那一瞬间,整座西方大陆的地势都因为这一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河流逆卷,山峦崩裂,落地的龙尸化作一座巨大的蜿蜒起伏的山脉,惊人的魔气自龙尸之上升腾而起。 不待沈砚出手阻拦,便只见刹那间魔气混合着怨气瞬间弥散开来。就连沈砚想要阻拦,也一时无从下手,因为,只几息的功夫,怨气或许还有些迹象可寻,可那魔气却已是彻底散入山林,隐匿其中,即便是沈砚也没有办法快速的将它们找出来。而也正是这短短的几息时间之内,整座西方大陆所有原本侥幸得存的草木瞬间枯萎凋零,便是零星几株未被腐蚀的,也已被魔气浸染,从此之后便只能以汲取魔气为生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是,当祖龙在这里逝去的那一刻,庞大的因果便已经缠绕上了叶英、沈砚以及……西方大陆。即使没有任何证据,但沈砚仍然能够感受得到——至少三个元会之内,这座大陆上的所有灵脉都不要妄想从这场灾难之中修复过来了,可以预见,未来的三个元会之内,这座大陆之上将不再适合任何生灵生存修行——除了入魔之人。 冥冥之中,道的气运削减三分,魔的气运极速膨胀…… 望着面前极致的死亡展现的那一刹那,沈砚的心中忽而生出某种感悟,沈砚心头一跳,想要抗拒,却不想自己已是不由自主地陷入到了“顿悟”之中。 —————— 沈砚此时的情况元凤无从得知,叶英的状态也不是元凤可以想得明白的,但是他知道一点——他现在是真的傻眼了。 要知道,他与祖龙自天地初开争斗至今,他奈何不了祖龙,祖龙也拿不下他,他们虽然日常嘴里叫嚣着要让对方跪下唱征服否则就要灭对方全族,但是狠话归狠话,但那么多年下来了,元凤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祖龙死了会是怎样的一种局面。 但即便元凤从未设想过,但他也知道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想到如今的这种场面——无他,实在是太憋屈了。祖龙那样骄傲的人,却以这样憋屈的方式死去——甚至连一句咒骂都不敢说出口,这是何等的讽刺与可悲啊?! 而且……虽然他曾经见识过叶英的实力,但他真的没有想到叶英真的会那么干脆利落地杀掉他们啊!他还认为正如他之前只是削掉了自己的头发一样,叶英这次说不定也只是想要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毕竟无论是他还是祖龙身后所代表的都是一个族群,这其中所牵涉的因果绝不是一个即将登临圣位的人愿意触碰的,然而,事实给了他一个狠狠的巴掌…… 呆怔地注视着祖龙的尸体坠落的全过程,元凤只觉遍体生寒,心中更是升起无尽的绝望——祖龙死了,他的死期还会远吗? 元凤又如何看不出叶英不过戏耍他们而已,毕竟他与祖龙实力相当,当初叶英可以一剑取他的性命,没有道理现在无法一剑杀死祖龙。那么,他之所以追着他们跑出来那么远的理由自然不必多说——不过是为了折磨他们而已。但这也是元凤一直想不明白的一点,他们之间明明没有见过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他对他们有那么深的怨念呢?竟然不仅要杀了他们,还是想要虐杀他们! 这让元凤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事到如今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短暂的忡怔过后元凤唯一的想法就是——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他才能够谈其他。但是,此时此刻,摆在他面前的却是两个选择——第一,自己逃命,但是无论是感情还是理智都告诉他,仅凭他自己是绝对不可能逃脱叶英的追杀的;第二,向沈砚求救,毕竟方才沈砚的镇山河他们也都看到了,那是至今为止唯一为他们带来了喘息之机的机会。但是显而易见,即便是沈砚的镇山河也有疏漏之处。 况且——元凤可不敢忘记当时凤陵向沈砚求助后叶英激烈的反应,如果沈砚真的是刺激叶英的某种原因的话,他像沈砚求助不仅有可能救不了自己,甚至还有可能会加速自己的死亡。 一时之间,元凤进退两难。 然而,正当元凤无法踌躇不定之时,叶英却已经再度动了起来。 他是沈砚的心魔,沈砚又何尝不是他的心魔?无论是再怎么无私纯粹的情感时间久了也总会变质,倒不是说它变坏了什么的,只是……当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加深,当它超过了某种限度之后,它便成为了执念,执念成魔,一切的恶念便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 控制欲、独占欲、不满足……一切的一切都在督促着他去索取更多。而当他长久以来一直压抑着的情感爆发的那一刻,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举动了——杀掉一切分走了沈砚的目光的人或物,将沈砚藏起来,将此世一切的珍宝都奉于他的面前…… 叶英想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但是,那显然不是只需要想便能够做到的事情,而且,因为沈砚毫无自觉的亲近那些小辈的行为,更是这些年来一刻不停的刺激着叶英的神经,而祖龙与元凤的到来,与凤陵的意外的发生,更是引爆了叶英的妄念——既然不能够一次达成,那就一项一项来! 只要杀光他们,让沈砚只能看到他,那么时间长了,他自然也就成为了沈砚眼中的那个唯一……那个无可替代的唯一。 虽然叶英也知道沈砚会为此伤心,为此难过,所以即便心魔肆虐,在追杀祖龙的过程中他依旧有所克制。他或许真的是在报复,但他也是真的在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真正杀死他。不过,如今这份努力显然已经在沈砚拔剑的刺激下化为了泡影。叶英的最后一份理智终于烟消云散——他们竟然让沈砚对他拔剑?!这份仇怨尤甚过往所有! 所以,瞬息之间,祖龙毙命。 而叶英杀死祖龙后的停顿自然也不可能是因为什么良心发现,只是因为,他发现他激动之下竟然忘了帮沈砚遮挡一二,看着沈砚错愕的表情、染血的面庞,叶英心中不由升起了一抹内疚。然而这份内疚在他的视线触及元凤的瞬间消失一空,杀都杀了,那就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好了,反正,以他对沈砚的了解,他是只杀祖龙一个还是杀了祖龙与元凤两个,他所要安抚沈砚的难度都是相同的。 所以,叶英略微一顿后,再度绕过沈砚,向元凤发起了攻击。 剑影出,剑阵起。 元凤目眦欲裂,他见沈砚还未回神,面上不由露出了一抹绝望之色,这下是真的完了!只希望,凤熙够机灵,看到之前他们不周山脚下的情况及时拉着凤陵他们离开不周山,否则……元凤真的担心叶英杀疯了会直接血屠不周山,如果在他和祖龙身死的情况下,不周山的小辈们再出些什么事,那他们龙凤二族就真的完了! 看着欺身而近的叶英,元凤不由闭上了眼睛,罢了罢了,左右都是一个死,多少他要死得比祖龙好看!否则,他真的是要死不瞑目了! 然而,元凤没有想到的是,他足足等了半天,却迟迟没有等到剑锋加身的痛楚。元凤忍不住悄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但他所看到的东西却是令他不由瞬间瞪大了眼睛—— “阿英。”沈砚抬手拥住叶英,垂眸道:“我们回家,可好?” “滴答——”赤红的鲜血顺着透体而出的剑锋缓缓低落,那双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第246章 一线生机 三十 元凤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毕竟,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沈砚与叶英之间非比寻常的感情,当事情发生时,他可以接受祖龙的陨落,乃至他自己的死亡,但他无法想象,如果沈砚死了,那么他们将会面对怎样的后果…… 如果沈砚死了,那么他们将失去唯一可以唤回叶英的理智的人、他们将失去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与叶英抗衡的强者、他们将面对愤怒而绝望的叶英……真要到了那一步,元凤不由打了个寒颤,怕不是整个世界都要为沈砚陪葬! 这绝不是他危言耸听,元凤相信叶英绝对做得出这种事——尤其是由他现今的精神状态来看。 不过,想归如此想,但当沈砚背着叶英悄悄向他打手势示意他快跑的时候,元凤也没有丝毫犹豫展翅便飞——并非他是那种毫无大局观只看眼前的人,只是事到如今元凤也早已看明白了,虽说沈砚才是引爆叶英情绪的关键,但是只有他们这些[外人]才是叶英攻击的目标。 所以,只要他跑得够快,让叶英暂时看不到他,那他应该就不会继续攻击了。那样对他,对沈砚,乃至对这个世界都是更为安全的。 当然,支持着元凤做出这个决定的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因为——叶英刺伤沈砚的那一剑并不致命。 毕竟那一剑的本意是冲着他来的,换到沈砚身上正好巧妙地避开了他的要害,而且,虽然沈砚闪现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叶英都没有来得及收住剑,但是没有来得及收住和完全没有收那绝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况且,沈砚再怎么说也是大罗金仙即便他的身体条件不像祖龙那样得天独厚,但是修为到了他们的这种层次,生命力绝对不是一般的强盛。 所以,叶英的剑意虽然厉害,但也绝不至于将沈砚一剑置于死地。 在这样的前提下,当看到沈砚的手势时,元凤自然是有多快跑多快,有多远跑多远咯~ 不过,沈砚此时却已是失去了更多地关注元凤的动向的精力,毕竟——被人一剑穿胸是真的疼啊! 虽然说那么多世界,光死法沈砚就已经体验过不止一种了,但沈砚也不得不承认,自从和叶英重逢以来他真的是被叶英惯坏了——他不仅学会了任性,还学会了拿自己去威胁他。 沈砚抿了抿唇,真的很疼,他并不是一个善于忍受疼痛的人,毕竟他只是一个来自和平国度的普通人,而之后丰富多彩的经历虽然看起来惊心动魄,但实质上在系统的开挂与叶英的保驾护航之下,沈砚也无法背着良心说自己经历过磨难——至少在他看来,这一切对比起原本的[现实]的残酷,他所经历的一切已经美好地像是一篇童话了。 但……沈砚看着惊恐地松开剑柄,颤抖着连退数步的叶英,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他顺势松开轻拥着叶英的手,抬手握住自己胸前的剑柄,一咬牙,快速地将它抽离了自己的伤口。 刹那间,血涌如柱。 叶英的脸色瞬时明显白了三分,下一秒,原本吓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落荒而逃的他立刻快步上前,手足无措地抬手便往沈砚胸前按去。但他又想堵住沈砚的伤口让他的血不要再流,又害怕自己力气太大碰疼了沈砚的伤口,再加上因为紧张与恐惧双手不住的颤抖,所以,直到他的双手被鲜血染得血红,他也依旧没能帮沈砚止住血。 “……阿砚……对不起、对不起……”叶英一边不住颤抖着一边低声喃喃着,他眼中的泪水不自觉的奔涌而出,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突然间,一双手附上了叶英颤抖的双手,叶英眨了眨眼,定睛望去,只见沈砚抬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背上,叶英不由自主地一抬头,只见面色明显比往日苍白了七分的沈砚冲他露出了一抹虚弱的微笑,随之一道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量压着叶英的手碰触上沈砚的伤口。 只听沈砚轻声叹道:“不用说抱歉——阿英,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不是吗?” 没事当然是不能真的一点事都没有的,但是,沈砚这一番动作也终于算是暂时安抚下了叶英的情绪,至少让他再度拥有了最基础的判断力——沈砚的伤口虽然看起来可怕,但是这点伤在他强悍的身体素质的加持下已经开始缓慢的愈合了,也就是说,只需要休息一段时间这个伤口便不会对沈砚产生任何影响了——至少他并不用担心他一不小心杀死了自己的挚友了。 事实上,叶英的剑意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的剑道取四季轮回之意,直指时间、生死等大道,因此这也是叶英所造成的伤口即便是祖龙也愈合困难的原因,但是沈砚又不是祖龙,他与叶英相识于微末,他们探讨剑道、相互切磋、共同进步,可以说他们都见证了彼此的剑道的成长。也正因为此,他们的剑意所附加的特殊效果在同样精通此道的对方身上,几乎是完全没有效用。 所以,在伤口无法一击必杀的情况下,沈砚的生命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但是,这一切是站在沈砚的角度来看。 而站在叶英的角度,对于叶英本人而言,虽然沈砚不会出事的消息可以令他心头一松,但那也绝对无法洗刷他心中的负罪感与内疚感——他竟然伤害了他发誓要用一切去守护的人! 叶英是万万无法接受这件事的。 他的剑是心剑,也是守护的剑。最初,他的剑为守护家人而生,为守护大唐而不断强大,为追寻沈砚、守护沈砚而在无尽的磨炼之中臻于完美。尤其是在与沈砚同行经历过那么多之后,他的剑本就是为了守护沈砚而存在着的。 可是,如今他却用他为了守护沈砚而习练的剑法刺伤了他一直所想要守护的人——这对他的剑心又是何等沉重的打击啊! 甚至可以说,这一剑刺伤的不仅仅是沈砚,更是打破了叶英一直以来所坚守的信念——他甚至有那么一瞬产生了一种想法——如果没有他,沈砚会不会生活得比现在更好? 叶英的疑问注定得不到解答,因为他与沈砚的人生早已纠缠在了一起,自沈砚离开自己的世界来到第一个世界开始,自沈砚遇见他的那一瞬开始,他们就已经注定再无法分离…… 叶英此时的心境是无比复杂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面对被他伤害过的沈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与沈砚继续相处下去——因为他可以感受得到,即便到了现在,即便沈砚的受伤使他勉强找回了理智,但他心中所隐藏的那些恶念,那些欲望,却从来没有任何的削减。 他依旧渴望着亲近沈砚、独占沈砚,甚至即便这样的行为会伤害到沈砚也在所不惜,因为……他原因与他一同入冢…… 叶英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当初他孤注一掷尝试离开大唐世界时确实交代过,若是他死了,便将他葬在沈砚的旁边,因为他想要与沈砚长久相伴。但是,他所想要拥有的陪伴绝不是这种病态的、以伤害沈砚来达成目的的,那是不对的! 叶英的心中,恶念与本心不断厮杀着,拉扯着,几乎将他最后的一丝理智吞噬殆尽。 然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叶英忽而听到一声轻唤:“阿英。” 叶英猛然抬头,只见沈砚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上前,冲他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再度伸手拥抱住他,他的头搭在叶英的肩膀上,一如往日全然信任着他那般——他听到他说:“……对不起。” 叶英不由一愣,不待他想明白沈砚的笑容与话语中所蕴含的深意究竟是什么,便只觉沈砚的手忽而上移,按在了他的后颈上,下一秒,叶英的眼前忽然一黑,意识也已在这一刻中断。 在叶英昏迷后,沈砚拥抱着陷入了昏迷的叶英久久不动,两个人相拥而立,仿佛被定格在这一刻的石像。甚至就连沈砚再度崩裂的伤口和流淌的鲜血也无法唤回他们的注意力。他们就这样站着、站着,仿佛要这样站到海枯石烂。 不过,他们显然无法那么站下去,因为,不一会儿就有人忍不住了。沈砚腰间的玉佩闪了数次,沈砚皆是无动于衷,很快创世之书终于忍不住了,猛地化形蹦了出来,硬生生插在沈砚二人中间,将两人分开了些许,不过化出巴掌大小的身形的创世之书虽然怕死,但仍是忍不住吐槽道:“求你们了,别站了,再这么搞下去你们俩就都要没救了!长点心好不好?!” 沈砚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创世之书瞬间消声,不过事到如今,沈砚也已经失去了与他计较的心思,只垂眸问道:“只要我成为道祖就可以帮他压制心魔,对吗?” 创世之书立刻点头道:“对!虽然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但是至少在这个世界,绝对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只要您成为道祖,就算他已经成了魔祖也无法打过您,这样至少当他失控的时候您可以压制住他,而且只要封印得当——虽然无法根除心魔,但想要压制心魔,还是有一定的办法的。” “……好,记住你说过的话。”说话间,沈砚已揽着叶英抛下创世之书,转身便遁光而去。 创世之书见状顿时大急:“哎哎哎!您等我一下啊!” 第247章 一线生机 三十一 直到那两道紧紧相依的身影远去半晌,接引与准提才颤颤巍巍地相互扶持着从他们藏身的山洞中。 无他,就是腿软而已。 虽说富贵险中求,但他们委实没有想到,他们不过是跟过来想要捡些小便宜,却不想竟然目睹了祖龙陨落的全过程! 祖龙逝世意味着什么? 龙族失去了他们的依靠,无数早已看不惯龙族嚣张的气焰的大能们蠢蠢欲动,整个洪荒的布局都将重新洗牌……不过,这对于他们而言都太过遥远,对于他们而言现在更需要他们在意的事情是—— 望着满目疮痍的西方大陆,感受着土地、空气中弥漫着的令他们感受到压抑与糟糕的魔气、怨气,接引与准提不由相视苦笑,这西方大陆他们是彻底待不下去了…… 接引与准提的心情是复杂的,他们并非什么善类,或者说在洪荒能够安稳的活到今天的人不是心计过人便是天赋实力过人,而他们显然并不属于后者。所以他们有野心,有野望,有想要不断往上爬的愿望,所以在见识过真正的强者后,离开西方大陆外出闯荡已然成为了他们必然的选择,但…… 他们毕竟生于斯长于斯啊!即便如接引、准提二人,诞生之地对于他们的意义也是不同寻常的,西方灵脉本就相对贫瘠,再历此大劫,只怕从今往后西方都将一蹶不振。 接引与准提对视一眼,又思及方才所见所闻,准提突然严肃地开口道:“我有一个想法。” 接引随之苦笑道:“我也有一个想法。” 二人相视片刻,忽而一笑。 “我准提/接引,愿在此立下宏愿,我二人当承西方众生之愿,修佛道,祛魔怨,还西方大陆以清平,穷我等毕生之力,必重振西方!” 誓约成,功德降。 接引与准提皆是面露喜色,果然没错!方才当他们看到叶英时心中便升起了魔的概念,而随之其后的,是对他们自身的道的明悟,他们生于西方,借着贫瘠的灵脉、毫不出众的跟脚,却以绝不亚于三清的速度修成大罗金仙,准提与接引的修炼之法自然有其独到之处,但在此之前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道应该如何形容、如何描绘。直至今天,他们终于想出了他们的道所应该拥有的名字——佛。 而这份谋取功德快速提升自身实力的发宏愿的方法,就是他们明悟这个字的同时领悟到的。 从今往后,他们即佛,他们的道,即为佛道! 不过,这份兴奋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他们都明白,即便他们的实力得到了长足的进步,但是与方才他们所看到的二人比起来,他们也不过井底之蛙罢了,况且,暴涨的力量并没有冲垮他们的理智,要知道宏愿可不是那么好发的。他们所发出的每一个宏愿都是必须负责的,而且,从他们发出宏愿的那一刻起,他们与西方大陆的命运就已经紧紧的绑在了一起。 那是因果的纠缠,是会时刻影响到他们的修炼速度与运道的东西,所以,接引与准提都知道,这种方法虽然看起来对实力提升巨大,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再轻易动用,否则,不等他们得道,单单这份沉重的因果就绝对会拖垮他们。 不过,现在谈这些对于他们而言还言之过早,接引与准提皆是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自己跌宕起伏的心情,旋即环顾四周,飞速扫荡了一些祖龙陨落后流落的残骸宝血后便匆匆驾云离去。 —————— 带着叶英匆匆离去的沈砚自然不可能没有发现接引二人,甚至就连叶英也是一定发现了他们的。只不过,对于他们而言,他们二人不过是两只幸存的小虫子而已,在那种情形下,他们根本不会分出更多的精力给两只根本不可能威胁到他们的小虫子。所以,原因有着师徒缘分的四人完美地错过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会面。 当然,就算沈砚知道了那两只小虫子就是日后的西方二圣,在那种情况下他也绝没有任何心情与他们结识,毕竟,对于沈砚而言,这个世界上还是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叶英更重要的。 而此时,沈砚已拥着叶英回到了紫霄宫中。 沈砚轻轻地将叶英平放在自己榻上,自己跪坐于他的身侧,注视着他昏睡的容颜,沈砚不由久久出神,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想再去想什么是非对错了,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叶英,叶英也绝不能失去他。 如果说此前沈砚对于自己在叶英心目中的地位还拎不明白的话,那么经此一遭,沈砚也已经明白了,叶英是他的心魔,他又何尝不是叶英的心魔呢?对于他们彼此而言,他们都是比世界更重要的存在。 这份感情无关情爱,满含欲/望,他们渴望拥有彼此的一切,仅此而已,不拘伦常。 沈砚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毕竟如今的结局已经证明了他之前的所有谋算面对复杂的人心,面对强大的天道,他所做的一切仿佛都是无用功,一切都回到了起点——祖龙之死即便不会引发龙凤二族的大战,但他死前的怨气也已经将这个世界上的戾气与怨气积蓄到了一定的地步——第一次天地大劫已势在必行。 即便沈砚在方才的顿悟中已经迈出了最后一步,不日便可得到封圣,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至少这一次的大劫他已经无力阻止了。沈砚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心中仍然忧心不已,但他还是决定暂时将天地大劫的事情放一放,因为,现在最重要的是叶英。 虽然无论是创世之书还是他自己修炼的经验与理智都告诉他,只有他成为道祖才能够压制住已经完全入魔了的叶英。而且,沈砚也相信,只要他去做,叶英也绝对愿意成为他的囚徒,但…… 沈砚注视着面前的人儿,缓缓垂眸,伸手握住了他执剑的右手,摩挲着他指尖的薄茧,随后,十指相扣。 沈砚微微垂首,嘴唇轻触叶英的手背,喟叹道:“对不起,阿英,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了……” 刹那间,原本还在透过玉佩暗戳戳地窥探情况的创世之书瞬间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 —————— 从这一天开始,洪荒之上,暗潮汹涌。 祖龙陨落,龙族震动。 虽然当时他们的追逐惊动了大半个洪荒,但是,实力不够的早已在战斗的余波中死去,实力足够的便是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没有一个敢站出来掺和这件事情。毕竟,那可是能够杀死祖龙重创元凤的大能,没有人愿意为了已经死去的祖龙去得罪一位可怕到他们连想象都难以想象的强者。 于是,在各种不明真相的人与各路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的以讹传讹之下,洪荒上逐渐流传出了祖龙与元凤相争,最终一死一重伤的传闻。不管究竟有多少种版本的传闻,总之,所有的版本中祖龙的死都与元凤脱不了干系,而龙族与凤族也即将全面开战。 无论是龙族还是凤族都知道这些传闻都是假的,毕竟龙凤二族的小辈,大半都在不周山上修行,当时祖龙血染不周山的场景他们可都是看到了的。但,无论是元凤杀了祖龙还是叶英杀了祖龙,对于龙族而言,他们的顶梁柱——没了。 而就在祖龙陨落的当天,原本坐落于不周山巅的紫霄宫忽而震动,随即脱离了整座不周山的阵法直奔天外而去。女娲等人自然起身便追,但他们一路追出三十三天外,最终只得在紫霄宫惊人的速度与混沌中骇人的罡风中无功而返。 随着紫霄宫的离去,整座不周山上人心惶惶。最先离去的自然是失去了族中脊梁的龙族,祖龙虽死,但龙宫仍在,虽然不周山现在确实比龙宫安全,但是龙越等人对于叶英的观感是十分复杂的,而且……他们总是要回去守护自己的家的。 而随之离开的便是凤族。因为龙族遭逢大变,总是少不了一点就爆的龙,而以龙凤二族的关系,凤族自然也少不了幸灾乐祸、冷嘲热讽之辈。于是……二族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即便重伤回归的元凤拖着重伤出面数次劝阻都难以稳定局势。 龙凤二族之间的□□味越来越浓…… 随着龙凤二族的离去,不周山上的散修们自然也是惶恐不安,不乏有随之下山的,甚至就连元始都难免有些想法:“……你们说紫霄宫为什么会突然离去?我们究竟还要不要在这里继续守下去?” 元始的试探第一个招来的便是通天的反驳:“二哥?!你怎么能这样?无论沈前辈和叶前辈现在怎么样,这几百年他们也帮助我们良多,我们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弃不周山而去?!” 元始还未来得及辩解便只听女娲冷哼道:“要走你自己走,我就知道你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你!”元始气结,他不过是理智分析罢了,不周山可不是什么适合做道场的地方,即便是他们在没有沈砚的情况下想要联手守住不周山也颇为困难,尤其是在如今这种混乱的时局下,放弃不周山暂时移居其他地方才是能够利益最大化的方案。 但元始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原本认为和他的想法最相近的伏羲在沉思了半晌后,竟然开口道:“我们不能走,一步退,步步退,不周山,绝不能失!” 元始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但还没等他转头,便只听老子沉声道:“伏羲道友此言有理。” “大哥?!”元始惊讶不已,要知道,依老子往日的性格绝不会做这般几乎可以说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事情。 但是老子显然不打算与元始解释,他本就是在场众人中实力最强、辈分最长的人,于是他一甩拂尘,一锤定音道:“他们一日不归,我们便守不周山一日。便如此吧,大家且去休息,不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说着,老子已是不给元始任何追问的机会,转身便走。 元始虽然惊疑不解,但面对众人一致的决定,他也不得不为之妥协。 由此,在三清与伏羲兄妹二人的努力下,不周山打退了一波又一波窥视不周山道场的人,不周山上的人心也渐渐安定下来。然而,在这期间,洪荒上其他地方的战况却是愈演愈烈…… 第248章 一线生机 三十二 事到如今元凤如果还看不出猫腻,那他那么多年就真的白活了。 毕竟作为祖龙之前第一个直面叶英的恶意的存在,元凤还是能够判断出叶英原本对他们有没有杀意的,虽然讨厌,但绝不至于到要杀掉他们的地步,或者说,因为沈砚的存在所以他决定不杀他们。 而这一切在祖龙抵达不周山时完全变了——杀意与恶念超出了叶英的理智所能够控制的限度,甚至就连沈砚的劝阻都无法改变叶英的决定——着一切本就是不正常的。要知道,能够修炼到他们这种境界的人,无论跟脚天赋再怎么出众,一颗坚定的心与坚韧不拔的毅力都是必不可少的,而这同样意味着他们所做出的决定与所坚持的原则绝不会轻易改变。 叶英这次突然的爆发,并不符合常理。 而且如果再向前深思的话就会发现,凤陵与龙娅失踪的时间真要算起来的话恰好是他决定离开火梧桐族地前往不周山的时间前后,而自那时起,一切都好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不可阻止地发生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在结合此前多年间龙凤二族之间莫名其妙的误会与仇恨,以及现今龙凤二族之间不断激化、连他都无法遏止的矛盾,元凤不得不将那个他一直以来不敢考虑的可怕答案列入他的考虑列表——根本就没有什么幕后黑手,一切的巧合与误会都不过是[命运]罢了。或者说,如果真要算起来的话,[天道]就是那个一手导演出这一出出悲剧的幕后黑手。 元凤是不愿相信这一猜测的,因为,强如沈砚与叶英都不过是这场棋局中的一枚棋子,如果这真的是天道下的一局棋的话,那么他、他们,又能有什么底气来反抗那样可怕的“敌人”呢? 但,元凤心中唯一的侥幸心理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碎了一地——一切都在映证着那个最糟糕的猜测。 他做出了所有他所能够做的努力,可从前高贵优雅的族人们宛如得了失心疯一般,势要与龙族死磕到底,若非那些从不周山带回来的小辈尚能保持着清醒听从他的命令,元凤甚至一度陷入了无人可用的境地。他不是不想亲自出马强势地镇压一切反对的声音,但是,他的伤实在太重了。 在数次出面调停矛盾后,元凤的伤再度恶化,外出不得,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龙凤二族宛如杀红了眼一般相互争斗、看着他的族人一个接一个的逝去……更要命的是,元凤发现,他竟然怀孕了! 那是一个在他伤势再度恶化后,腹中作痛才被他觉察的小生命,而在此之前元凤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肚子里揣了个崽!要知道,凤族与龙族不同,用情最是专一,况且就算元凤真的和什么人春风一度,说什么也不可能让自己怀孕啊!当发现这件事情时元凤足足想了三天,才终于想到了他的来历—— 那日他被叶英重伤后亡命逃窜,一路逃回火梧桐族地,路上偶遇天边彩霞漫天,忽而一抹五色神光撞入他的怀中不见踪影。当时元凤满脑子都是逃命,略一感知没有察觉到不对自然也就将那异象忘在了脑后,如今想来,这小崽子怕是那个时候揣上的。 其实真要说起来,有感而孕在洪荒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元凤也并不排斥养个孩子。但是糟糕就糟糕在这个孩子来得时机不对,常人怀孕尚有损元气,修者所育皆非凡胎,自然对母体的需求更高无数。如元凤腹中的这个孩子,便让元凤身上的伤痊愈的速度足足慢了八成,而更要命的是,元凤竟然还无法阻止他从母体汲取力量。 当发现这一情况时元凤是又惊又气,但,那又有什么办法?揣都揣上了,难道还能流不成?元凤可不想为了一个小崽子搭上自己的性命。可是,那些在外面打破脑壳的也是他的族人,他又如何能对他们的生死置之不理?一时之间,元凤陷入到了长久的痛苦与挣扎之中。 但随着腹中的胚胎渐渐成形,元凤愈加感受到了天道对于凤族不加掩饰的恶意——他,元凤,所孕育的孩子竟然不是凤凰,而是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禽类——孔雀! 天道这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在告诉他,凤族已经不再是天地的主角了! 元凤的内心自然免不了挣扎,毕竟但凡成为过天地宠儿的种族就再也不愿放弃这份便利与强大,但是元凤的理智毕竟还是在线的。在漫长的心理斗争后,注视着在接连的意外与斗争中已然折损过半的族人,元凤终于下定了决心—— “自今日起,我凤族将永镇不死火山,以我元凤之名为誓,凭此赎罪,保我凤族气运永世不绝!” 伴随着哀戾的凤鸣,这道誓言便传洪荒。刹那间,天道响应,所有的凤族无论身在何方都感受到了那层直接加诸于灵魂的枷锁,火梧桐族地更是直接整个迁移至不死火山的谷口,整座不死火山被天道规则所笼罩,几经闪烁后不死火山终年喷涌不息的岩浆与火焰终于渐渐沉寂了下来。 若是沈砚此时还在,便会看出,经此一遭,整座洪荒大陆上的怨气瞬间随之削减了一大截。 而同样,经过了这件事,原本已经杀红了眼的凤族们瞬间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当即也顾不得与龙族的争斗,振翅便向自己的族地飞去——天啊!他们到底是发了什么疯才会这样和那群毫无教养的长虫斤斤计较?! 不过,不论凤族们此时怎么想,但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凤族抽身离场,龙族们心中翻涌的怨恨也终于渐渐冷却下来,龙娅与龙越当机立断,趁机收拢龙族残部。但因为祖龙逝世,龙族群龙无首,总是有人想要另立门户不愿臣服于他们,于是最后龙族最终分裂成了四方阵营,但有凤族示范在先,重新找回了理智的龙族们也不傻,很快便达成了一致。 “龙族愿归四海,永镇四海波涛,换我族气运永世不绝!” 至此,开始的莫名其妙,却打得轰轰烈烈的第一次天地大劫终于落幕。但,洪荒尚未毁灭,万物,仍在运行…… —————— 自紫霄宫升入混沌之中后,不周山也逐渐低调起来。虽然不周老祖的名号仍然在口耳相传间流传,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久久没有新的传说流传出来的情况下,即便不周山上的道场仍然称得上是洪荒第一道场,但在一众势力的默契之下,不周老祖之名渐渐沉寂,直至被新生的生灵们遗忘…… 三清与伏羲兄妹守住不周山道场本就不易,此时自然不会主动生事,毕竟他们自衬并没有沈砚与叶英那般的实力能够在风口浪尖护得不周山与山上的弟子周全。不过虽说如此,但随着第一次天地大劫的渐渐平息,原本因为龙凤二族的离去而冷清了不少的不周山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人气。 无他,委实是这个世界上能够不计出身、不拘跟脚、传道受业解惑的山门实在太少太少了,即便不周山的传说听起来就像是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传出来的痴人说梦,但总有一些求道心切又求学无门的生灵历经万难求上门来,而不周山只要心性尚可便来者不拒,渐渐的人自然便多了起来。 当然,这其中肯定还少不了通天与红云的功劳——通天是因为坐不住,自从不周山稳定下来后便整日的出去乱跑,而且他还有手贱喜欢乱捡东西的习惯,今天捡只丑耗子、明天拾只小乌龟,把元始气得拎着剑砍他,不过可惜,经过叶英指点又炼成了诛仙剑阵的通天现在已经完全不惧元始了。所以,虽然他们兄弟二人不时把碧游宫与玉虚宫搅得鸡飞狗跳,但依旧没能阻止通天充实碧游宫的速度。 而红云则是因为心太软,今天看到这个受了难想要救上一救,明天看到那个遭了罪想要帮上一帮,如果不是镇元子对这位好友了解够深,阻止够快,只怕红云捡人的速度绝不弱于通天,不过,即便如此,镇元子的五庄观此时也已经装满了人,几乎每个月都能看到镇元子守着人参果树和被红云捡回来的险些难产而死的六只耳朵的小猴崽子吹胡子瞪眼。 而在不周山悄无声息地平稳发展的过程,名为妖族与巫族的两个族群也在飞速壮大的同时在龙凤二族沉寂的洪荒大陆上脱颖而出。 巫族聚居在不周山脚下,不修灵力神识,只修□□神通,却又继承盘古血脉强横非常。而妖族则以太阳中诞生的两只金乌太一与帝俊为首,杂然而居,实力亦是不输任何族群。 这两族就如当年的龙凤二族一样,以非同一般的速度迅速积累起可怕的力量,压服了无数散乱的各方势力。 而就在这样的局势之下,某一日,天边忽传大道之声,地涌金莲,天降甘霖,百花齐绽,众灵俯首,三十三天中紫气纵横,便染天穹。 几乎同一时刻,洪荒之上的所有生灵都为之一震,同一个念头浮上他们的心头——此世第一位圣人,诞生了! 一时之间,无论众生有何想法,皆是随之垂首以示尊敬。但,与此同时,本就躁动的人心更是喧嚣起来…… 第249章 一线生机 三十三 成为道祖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这如果是在某点的大男主文里大概只有一个字总结——爽! 但,很可惜,现实显然不是拿了剧本的某点小说。 所以沈砚此刻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在那铺天盖地而来的信息流下自己真正的心情,但是在短暂的冷静过后,端坐在青蒲团上,垂眸注视着自己膝上仍在昏睡的叶英,沈砚不由露出了一抹苦笑。虽然他此刻也无法斩钉截铁地说出自己对未来的期望与企划,但是毫无疑问,当他证得大道成为道祖的那一刻起他便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庞大的信息流使得即便神识强韧如沈砚也难免感到额角隐隐作痛,头脑因为过度地运转而嗡嗡作响。不过好在这些恶劣的反应并不严重,尚能忍受,而在忍受着痛苦的同时沈砚也终于证实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想——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与[天道]脱不开关系,或者说他们所经历的一切磨难都是源于[天道]。 只不过,与他此前所猜测的不同的是——[天道]并非他此前所想象的那般老谋深算,而是恰恰相反——此世的[天道]并不完整。 这并不符合世界发展的规律,按理来说一个如此庞大、世界观如此完整、能量层级如此之高的世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规则不全的情况,毕竟天道规则是一个世界的基石,根基不稳是不可能发展出一个如此庞大的世界的。 但,万事无绝对。 当沈砚成为道祖,开始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本质时,发现——天道虽是这个世界的根基,却并非这个世界真正的本源——就好像这个世界是一个极为精密的尖端计算机一样,如果说他们所有人是这个世界的程序与应用,那么天道就是这个世界的操作系统,而真正决定这个世界存在与否的却是这个世界的底层算法——大道。 何为大道? 即便已经成为了道祖沈砚依旧无法给出答案。如果真要形容的话,沈砚只能说那是泛宇宙通行的准则,是不受任何时空限制的绝对真理。 总之,那不是他们所能够理解的东西,也并非他们的敌人。 因为,虽然一切的根源来自大道,但一直以来导演这一切的只是[天道]而已。 原来,所有的世界都是在大道的基础上构筑的,它们“学习”大道的一部分规则,再加上自身的野蛮生长,最终或长成、或毁灭成一个又一个形态各异的世界。 而这个世界显然是幸运的。它诞生之初幸运地赢得了大道的驻足,而靠着大道的供养,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拥有了超乎绝大多数世界的能量层级,也诞生出了无数超出它本身所能够孕育的生命——从三千魔神到盘古,再到如今洪荒之上的先天生灵,他们甚至可以说并不完全是属于这个世界的造物,因为真要算起来的话,他们都是大道所孕育的生灵。 而不幸的是,这份幸运并没有一直延续下去。当混沌之中的第一位诞生神志,被惊动了的大道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而这,正是一切悲剧的开端。 大道虽然给予了这个世界极高的起点,但是也正因为大道支持了这个世界最初绝大多数的规则的运转,所以自己世界本身的规则也就是天道的成长并不尽如人意,其中最明显的一点就是,直至大道离去这个世界依旧处于混沌之中,可以说除了三千魔神所自带的规则能力,这个世界竟然几乎没有任何属于它自己的规则! 这就太可怕了! 而那时,盘古是这个世界上能量层级最高、最接近天道的人,也是唯一获得与沈砚此时同等的权限,知道大道的存在的人。显而易见,盘古是一个有大无畏的人,所以他一看,这样下去不行,如果这么干看下去的话虽然他们这些魔神说不定能够躲过灭世之灾流浪其他世界,但这个孕育了他们的世界就真的完蛋了。 盘古并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于是,盘古开始了他的开天计划。他凭借通过天道所查询到的天道的记忆,尽可能地补全所有他可以想起的规则——天、地、风、雷、水、火、山川、树木、飞禽、走兽……虽然所有人看到的只是盘古开天辟地时那惊艳时光的一斧,但事实上他们今天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尚在巨蛋之中“沉睡”的盘古耗尽心血构筑出来的宏伟蓝图。 但是,盘古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也远远低估了补全一个世界的规则的艰难程度。即便他是汲取大道规则而生的混沌魔神,盘古在开辟出这片天地后依旧精疲力竭,难以再一口气补全这个世界缺失的规则。于是他只能退求其次,一边凭借自己强横的肉身撑开险些复合的天地,一边用他不断恢复的灵力补全天道。 但显而易见,盘古再度高估了自己——渐渐地随着天地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大,随着需要补全的规则在填补的过程中不断暴露出新的问题,盘古终于发现,自己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了,而且更可怕的是,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恢复已经远远满足不了他的消耗了。但此时天地开辟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一旦他此时收手一切便前功尽弃,而且若要再来一次只会更加困难。 于是盘古只能一咬牙,决定拼命一把——不成功便成仁! 结果大家自然也是可以看到的——盘古失败了。他未能活着看到这处天地开辟完成后的样子,但他最后的舍身成仁,也一口气补全了这个世界所需要的绝大多数的规则。他的牺牲是这个世界得以运转起来的最关键的原因。 盘古自然是可敬的,虽然他并非没有私心,但这世上多得是损人不利己的人,他愿意在生命的最后牺牲自己成全大众,也已足以称得上是一位伟大的存在了。 但精神上的伟大并不能直接解决现实中的问题。 如果盘古足够强大,能够在逐渐创建规则的过程中补全规则中缺失的部分,那么或许一切都会到那为止。但,盘古死了,他的死亡虽然一次性营造出了绝大多数天道所“学习”到的规则,但部分真的只是部分而已。大道的规则是彼此相融、彼此自洽、相辅相成的,但[天道]因为缺乏智能只会照单全搬,而在失去了盘古这个人工修改器后,照搬过来的规则自然存在着这样那样的漏洞。 也就是说,[天道]虽然看起来是完整的,但是它便像那风蚀地貌上的岩石一样,其内千疮百孔。其内隐藏着无数这样那样的隐患,一遭爆发,只怕整个世界都会为之颠覆。 但天道只是发展得相对较慢,并非全无自己的神志。蝼蚁尚且偷生,更遑论天道呢? 于是在盘古逝世后,在盘古的帮助下构筑出了基础框架拥有了最基本的神志的[天道]也开始了自己的求生之路——天地大劫便是它努力补全自己的努力挣扎。 一个健康的世界其内的能量应该是保持平衡并稳定增长的,但,洪荒世界显然不是,它最初的能量层级显然是沾了大道的光,而在大道离开后,这个世界的能量总量是在不断流失的。渐渐地,[天道]便难以供应这个世界上的生灵,也使得整个世界的能量陷入到了枯竭、灭亡的危机之中。 于是便诞生了天地大劫。 [天道]制造劫数一方面是为了消弭天地间的怨气,一方面也是为了借机激发此间生灵的灵感让他们自发地补全规则。 沈砚无法评判天道的所作所为,毕竟即便是他也实在说不好天道这么做究竟是自取灭亡多一些,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可能大一些。不过从沈砚个人的角度来看他自然是不愿意看到天地大劫的发生的,一方面他不愿自己与叶英沦为棋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发现,这个天道,真的非常不靠谱啊! 天道希望通过最优解来挽救局势尽可能的减少对这个世界的损耗,这一天沈砚可以理解,但是他无法接受天道是一个信息更新极慢只知道凭借已有的老旧信息固执地执行所谓的“最优解”的刻板机器啊!他终于知道天道为什么执着于让叶英成为道祖了,因为直至叶英成为魔祖、他成为道祖触动了天道规则,天道才被动地更新了数据库另行演算最优解! 信息差那么多年,它的“最优解”怎么可能有用啊喂! 沈砚觉得,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来形容这个世界的天道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冤枉它。 不过,现在这个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沈砚成为了道祖,也就代表着他掌控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规则,也就是说他成为了[天道]这个系统的gm,虽然他还没有合道、还不是这个系统的顶级管理员,但他所拥有的权限已经足够可观了。至少给它手动更新个数据改变一下“最优解”绝对没有问题。 而且,现在更重要的一个问题是——“你还不出来吗?另一个洪荒世界的天道。” 沈砚的抬眸,目光似乎穿过层层飞檐,直视向混沌之中的某个存在…… 第250章 一线生机 三十四 “……好久不见,罗睺前辈。”被沈砚点出的天道沉默了片刻,很快便毫无保留地、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了沈砚面前。 “你……”沈砚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被吓到,不过这份惊吓并不是因为天道出乎意料的坦诚,而是因为天道出现在他面前时所展现的形态—— 沈砚委实没有想到,另一个天道所化形出的形态竟然是一个女孩子!而且还是一个看上去年龄绝对没有脱离萝莉的范畴的女孩子! 沈砚一时语塞,虽然他自认并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红旗下长大的好少年尊老爱幼的美德他还是有所继承的,对着这么一个看上去甚至没有成年的“小孩子”,沈砚委实有些无从下手的窘迫感。 不过,在正事开始之前,沈砚还是先正色纠正道:“我是沈砚,不是罗睺。” “……”天道不由沉默了许久,半晌之后方才回答道:“我知道了,沈砚前辈。”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句对话,再加上一个有些出乎他意料的会面,但这些已经足以给沈砚带来一些有用的信息了:“看来,你的存在和我想象之中也有着一定的差异。”当成为道祖得知[天道]的真相后沈砚便已经对这个天道的态度有了一定的猜测。 虽然不知道它是否抱有其他的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它对于他们暂时是抱有善意的。因为,已知,这个世界的[天道]对于他的存在抱有着超乎寻常的敌意,那么这些年间天道所针对他所做出的所有有针对性的放纵与妥协就显得颇有深意了。 如果说这份“人性化”并非出自[天道]的本意,那么,这份“人性化”出自于谁的手笔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而且,天道现身后面对他所表现出的态度也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以这个天道融入此方世界完全不受排斥的迹象来看,它的来历几乎一目了然——不是平行世界,就是同一世界不同的时间段内的存在。时间与空间的神通在洪荒从不是什么隐秘,只不过这类秘术限制极多、代价巨大,付出与收获很难形成正比,所以很少会有人将其作为主修方向而已。 以沈砚本人的看法而言,他更倾向于认为这个天道是来自后世的——或者说,是来自他与叶英的“前世”的。 而且,罗睺前辈这个称呼可就十分有意思了。 认识鸿钧与罗睺的天道,却对罗睺敬重有加,沈砚不由嗤笑一声,看来这洪荒世界的水还真不是一般的深啊!沈砚相信这一定是一个极为复杂而漫长的故事,不过……沈砚抬眸注视着面前这个精力在他面前的天道,细细打量起她来——黑发黑眸,金色游龙华服加身,虽然她的外表尚幼,但却丝毫没有任何稚气的感觉,反倒是将端庄与纯真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 不过这些都不是吸引沈砚的注意力的地方,真正引得沈砚注目的原因是——她总是给他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细细打量了足足半柱香后沈砚恍然大悟,可不就是眼熟吗?!虽然年龄小还是女孩子的样子,但这个天道的模样可不就是和叶英有七分相像吗?而且……那剩下的三分也颇有他自己的神韵。 如此一组合,可不就是眼熟吗? 沈砚一时不免有些无言以对的感觉,但,沈砚略微呼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还是开口问道:“你想要做什么?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你……为什么帮我们?” 从这个世界的[天道]像疯了一样一样想要扼杀他这件事中就可以看出,魔祖的存在对于洪荒世界绝对是一个极为巨大的威胁,如此克制的沈砚尚且受到如此的待遇,曾经狂傲不羁的罗睺自然只会招来天道更全方位的针对。仅凭这一点沈砚就不觉得天道与罗睺的关系会怎么样。 可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这个天道依旧对他敬重有加。如果真要分析原因的话,沈砚也只能找到两个原因,一是愧疚,二是爱屋及乌。而对于沈砚而言,他觉得是二者兼有的可能性会更高一些。毕竟,罗睺的悲剧是天道一手促成的,天道对他怀有愧疚并不稀奇。不过,天道对不起的人多了,罗睺虽强,但沈砚并不觉得只是她现在如此乖巧的全部原因。 而如果排除掉他自身的话,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因为叶英。而叶英有曾经是道祖鸿钧,结合这个天道所表现出的高智能与鸿钧合道的传说,沈砚不难分析出问题的答案,不过……他还是想得到一份确切地答复。 而天道的回答也印证了他的猜测:“我想要自救,也想要救您和……叶英前辈。是我自己倾尽世界之力孤注一掷穿越时空而来的,鸿钧前辈舍身合道给了我完整的意识、延缓了这个世界走向灭亡的脚步,而您与前辈之间的误会是前辈心中永远的遗憾,我想要改变这个世界走向衰亡的步伐,也想要帮助你们改变既定的命运轨迹。” 天道的语气平铺直述到仿佛不是在叙述自己的故事与想法。按理来说这种毫无感染力与情绪在里面的话语是很难令人信服的,但……沈砚选择相信她的话。 因为——“我姑且相信你的话,但,如果我接下来的计划因为你的隐瞒而失败,相信我,我一定会有无数方法让你死在我的前面的。”沈砚眉目低垂,语调平缓地说出了骇人的威胁之语。 而天道也仿佛只是听到了熟人问好一样,极为自然地点头应道:“好。” 随即天道似乎还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只见沈砚一摆手,只道:“好了,你其他的经历不需要告诉我,我们的世界是不一样的,而且你伪装成这个世界的天道引导它成长,尽力完善规则、削减天地大劫爆发的频率与强度已经够辛苦的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天道沉默了片刻,仿佛是在沉思,不过,很快便只见她微微点头,旋即便消失在了原处。 而送走了天道,弄清了一切的前因后果,沈砚的目光也终于回到了自己面前的叶英身上,他的计划,该开始了…… —————— 叶英虽然被沈砚打晕了,但他也并非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毕竟,沈砚向来舍不得伤害他,即便只是轻按一下他的后颈使他昏迷,沈砚也断然是舍不得下力气的。而与之相应的,叶英昏迷的时间自然不可能长久。而叶英之所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醒来的原因只是沈砚不希望他那么快醒过来而已——每当叶英昏昏沉沉将要转醒时,沈砚就会给叶英施术,使他保持在无意识的状态。 不过,沈砚所不知道的是,他所认为的陷入了无意识的昏迷的叶英此时的情况却并不是太好——不知是因为他身为魔祖面对道祖的天然抗性,再或者是因为叶英的实力确实强大的缘故,总之此时本该“一夜无梦”的叶英却在自己的脑海中经历了无数梦境,不过,好在这些梦里都有他、有沈砚、有许多许多他们一同经历过的人和事…… 虽然有些不愉快,但总的来说还是一场美梦吧。不过,梦的结尾,当梦境的结局即将揭晓时,叶英的梦境戛然而止,而他的意识也终于找了回来……沈砚不知道的是叶英将他与天道的对话听得一干二净。意识与理智已然渐渐回笼的叶英不由微微抿唇,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自己让沈砚成为道祖究竟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了。 毕竟身死道消与以身合道这两个下场似乎也分不出什么高低来,至少叶英相信对于他与沈砚而言是没有高低之分的,因为它们都糟糕透顶了! 叶英一时也不免产生了一种迷茫之感。他曾经认为只要他们打破既定的命运,他成为魔祖,让沈砚成为道祖,一切都会不一样了。但是,现在看来显而易见,他的计划已经完全失败了,不仅如此,他与沈砚这么多年来的心血在这一场大劫中也已经付诸一炬了。这一切都使叶英心里空落落的,更重要的是,叶英此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曾经对这一切报与厚望的沈砚。 叶英的眼睫不由微微颤动,沈砚不由轻叹一声,每当面对他叶英从来都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沈砚在发现叶英醒来后静默了两秒,旋即也不再纠结叶英究竟听到了多少,只再度握住叶英的手,十指相扣,俯下身附在叶英耳边,发丝垂落的同时轻声问道:“阿英,帮我个忙好吗?” 叶英的眼睫颤动了片刻,最终还是怀抱着复杂的心情睁开眼睛——因为他无法狠心拒绝或无视沈砚的请求。所以,叶英睁开眼,若无其事地问道:“什么事?……阿砚?!” 叶英的惊呼似乎也在沈砚的意料之中,只觉他轻轻回握叶英猛然收紧的双手,轻笑道:“嗯?难道阿英打算记仇不帮我了吗?” 叶英一时哑然。他心中苦笑,那怎么可能?只是…… 第251章 一线生机 三十五 “阿砚,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叶英轻叹一声,手上略微用力,将沈砚拉至近前,旋即抬起另一只手握住垂落至自己面前的发丝。 霜发如雪,叶英自己顶着一头白发时只觉得无关紧要,可,当他看到沈砚如今的模样时他却突然有些理解沈砚为什么那般见不得他当初的那副模样了,无他,唯心疼尔。 沈砚当初看到他那副样子是何等感受叶英不得而知,但可以知道的是他是见不得沈砚这般模样的,毕竟这人在他心中的形象即便早已不复当年片面的高岭之花,但他在他心中的地位与最初的印象却从未改变,即使沈砚再三说过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叶英并不觉得一个普通人可以救大唐于将倾、推翻神权、拯救世界…… 所以,沈砚在叶英心中本就是被供上神台的存在,只不过沈砚每每与他说话总是时带笑意,这才时常安抚了叶英潜意识中患得患失的心情。但当叶英彻底堕魔,心底的任何一丝欲/望都被无限放大,而且沈砚的形象也发生转变时,叶英发现,他是害怕的——害怕沈砚失去笑容、害怕沈砚太过伟大、害怕……他会离他而去…… 不得不说,沈砚当初一下子就能够抽到纯阳子这种好牌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他本身的气质与纯阳这个门派真的十分契合——说好听点是仙风道骨,说的直白粗俗一些那就是会装逼!沈砚并不知道自己当初的演技将叶英骗了个结实,以至于直到如今,叶英还总觉得他是那随时都可能会飘然而去的仙人。 当然,这只是个比喻,但至少对于叶英而言,那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对方的感觉绝对是真实存在的。显而易见的是,白发的沈砚比黑发的沈砚更添三分疏离与距离感,也更使得叶英心生不安。 沈砚之前也是曾经差点入魔的人,所以他十分清楚魔念对于一个人的性情究竟会有多大的影响,而且沈砚如今也已知道叶英的执念就是他,所以从叶英醒来后沈砚便一直都在细细地观察叶英看他的目光——以前没有这个意识所以叶英可以骗过沈砚,但当沈砚开始有意识的观察时,以沈砚与叶英的熟悉程度,入魔后情绪愈加难以自控的叶英的演技自然是骗不过沈砚的眼睛的。 虽然并不能完全猜透入魔后的叶英的心思,但是沈砚一注意到叶英的目光发生了一些转变,他便立刻抬手握住叶英捏着他的头发的手,微微偏头贴了贴叶英温凉的手背,讨好地笑道:“别在意这个,帮我个忙好不好?” 感受到掌心、手背传来的温度,在看着沈砚面上的笑容,叶英足足愣了好几秒,终于开口问道:“何事?” 感受到叶英松动的态度,沈砚面上的笑容立刻又加深了三分:“我已得道,欲重降紫霄宫于不周山,开坛授道,有缘者皆可听之。” 听到沈砚提及不周山,叶英的神色不由微动,他入魔时虽然极度失控但是记忆却还是完整的,他知道祖龙一死,第一次天地大劫便已经无可避免的开始了,而失去了龙族与凤族本就只是刚刚稳定下来的不周山必然也失去了其原有的意义,虽然只要他们想重现不周山往日的盛况必然不是难事,但是,那样不周山所能够给予他们的帮助就已经微乎其微了。毕竟,现在的时间已经晚了。 妖族与巫族本就是从开天之初便已存在的种族,虽然因为族众的天赋各异,且不如龙凤二族得天独厚,所以它们未能长成天地间的第一任霸主,但是借着龙凤二族争斗的乱象脱颖而出的巫妖二族此时已是不乏强者,这样的强者即便愿意为了求道而入不周山门下,他们的忠心几何也是一件亟待商榷的事情,自然更不可能指望他们能够帮上什么忙。 所以,叶英发现,因为他这一通意外,似乎已经毁掉了沈砚在第一次、第二次天地大劫间便打破命运的枷锁的所有的希望,叶英难免心生愧疚。这份愧疚几乎立刻冲垮了叶英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丝丝嫉妒与顾虑,但叶英并没有道歉,因为他知道比起他的抱歉沈砚一定更希望听到其他的答案——“需要我做什么?” 沈砚立时对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阿英愿意替我去为他们传道吗?” “……传道?!”即便叶英看到沈砚的表情就已经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沈砚绝对会提出一个让他出乎意料的要求,但是他真的怎么也没有想过,沈砚竟然会请他去为众生传道!沈砚从前经常说一句话——百年大计,教育为本。而且从此前一起度过的几个世界中,叶英也早已发现了沈砚对教育的重视程度,而且他也必须承认沈砚的教学水平远非他所能比的。所以,叶英真的没想到沈砚会将这个世界的教育任务交给他。 倒不是说沈砚此前信不过他,但人贵有自知之明,叶英知道自己一定教的没有沈砚好,所以绝大多数的教学任务还是压在沈砚的肩上的,可是看沈砚如今的意思,显然是要将这项任务交给他,叶英这下就有些慌了。 他已经毁掉了沈砚的一次计划了,沈砚此次传道一定是为了这第二次天地大劫想要再拼一次,若是再因为他而破坏了沈砚的第二份计划……叶英恐怕真得要羞愧到自杀了! 叶英一时进退两难,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答应沈砚还是拒绝沈砚了。答应吧,他不忍心,毕竟这可是沈砚少有的那么郑重甚至不惜撒娇也要求他去办的事情;可是他又怕自己做不到会让沈砚伤神伤心。叶英再一次发现自己的实力似乎总是追不上沈砚的需求,如果、如果他足够的强大,是不是就不会面对这种困境,是不是就可以再也不让沈砚失望? 叶英一时不由有些失神。 叶英或许只是走了一下神,可是这种情况下,沈砚可是不敢放任他自己胡思乱想。沈砚当即稍稍一用力推开叶英,起身佯怒道:“算了,你既然不想答应那就算了吧!” “我没有!”叶英被沈砚鲜少在他面前表现出的愤怒给吓到了,当即也没来得及多想沈砚推开他时还专门拉了一下防止他撞到头的动作,便蹭的一下子从榻上弹了起来,一把拉住沈砚的手腕,脱口而出道:“我答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我……我只是……”叶英眼中闪过一丝水光,他哽咽了片刻,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一句话:“阿砚……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沈砚背对着叶英沉默了半晌。 随着沈砚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叶英的心也越来越凉,难道他真的要失去他所最珍视的人了吗? 人真的是一种十分神奇的生物,即便如叶英这般的人物,当事情牵扯到他最在乎的人的时候,他所有的理智与智慧仿佛都被隔壁的哈士奇叼走了一样,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根本不会去思考他的那些假设究竟会不会成立,更无法发现他所有的担忧其实都是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杞人忧天。 甚至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他周身的灵气与魔力已经不可抑制地沸腾起来,即便不回头去看沈砚也能够感受到叶英身上极为剧烈的情绪波动。 沈砚也是哭笑不得,他只是想要佯怒逼叶英答应而已,但他没有想到叶英竟然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这甚至有些不像他所认识的那个无论任何时候都能够维持渊渟岳峙的风度的叶英。但,叶英就是叶英,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任何人都可以放弃他、背叛他、离开他,唯独沈砚不能、也不会。因为,无论是什么样子的叶英,都是沈砚所塑造的。 二十岁前的叶英属于剑、属于藏剑、属于孤寂。二十岁后的叶英,属于沈砚。他的人生中早已刻满了沈砚的痕迹,他与沈砚对对方的影响早已融入了彼此的灵魂,他们是彼此的半身,半身,又如何能够舍弃呢? 沈砚心中无奈之余只剩下满腔柔软,他的沉默不是失望,只是,他真的没有想到,坚强如叶英也会有哽咽的时候,沈砚不由去想,上一次叶英哭泣是在什么时候?似乎……是当初在希腊世界,他所扮演的狄俄尼索斯陨落的时候?再早……沈砚已经记不得了。但毫无疑问,他所记得的,叶英从来都是为他而哭、为他而笑的。 沈砚的心仿佛被棉花一层层地包裹住了一样,喉头也不免有些哽咽。 感受着叶英周身愈加暴乱的能量,沈砚无奈地长叹一声,不待叶英爆发便已转身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无奈道:“阿英,你让我究竟该怎么办啊?” 说着感受着手下叶英僵硬的肌肉,沈砚不由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轻得仿佛是在耳语一般地说道:“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把我藏起来,和你在一起,只属于你一个人……这不正是你所渴望的吗?阿英。” 第252章 一线生机 三十六 “我……”叶英一张口便听到自己沙哑干涩的声音,这种时候即便是他有再多为自己辩解的理由在他的身体的这种反应之下仿佛都变成了借口。 不过,那本就是借口。 叶英已然无暇分辨沈砚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的了,此时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完了!他那些偏激极端而龌蹉的思想竟然被沈砚察觉了!那沈砚会怎么想他?他会不会觉得他是个龌蹉的人?他会不会觉得和他做朋友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他是不是会愤而与他决裂? 叶英的脑海里乱糟糟的,各种想法在他的识海中天人交战,叶英无法想象如果沈砚真的因此离他而去他该如何挽留沈砚——他的感情让他不折手段地也要将沈砚绑在身边,可他的理智却也无时无刻的不在警告他,他这样做是不对的,这本就是他的错误,他没理由也不能够那样对待沈砚,对待他的挚友。 “唉。”一声轻叹打断了叶英脑海中的天人交战,“阿英,你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沈砚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叶英的脊背,叹息道:“你觉得我如果不愿意谁又能够勉强得了我呢?” 沈砚的话令叶英的大脑罕见的空白了三秒:“……阿、阿砚?” “还不明白吗?”沈砚轻笑:“阿英啊——我愿意被你囚禁,那,你愿意代替我去看、去感受这世界上其他的美好吗?” 叶英的手缓缓颤抖着附上沈砚的脊背,渐渐收紧,他为自己的窃喜而深感羞愧,但他仍是控制不住自己卑鄙的情绪,没有什么能够比让沈砚只属于他一个人更让他无法拒绝的了,即使比起去看、去感受这个世界上所谓的其他的美好,他更想用他所有的时间去陪伴沈砚,但如果这是沈砚的愿望的话,或者说如果这是他拥有沈砚所需要付出的代价的话……那么,他愿意! 他的心在欢欣着、在鼓舞着,叶英整个人都仿佛被割裂成了两个完全相反的个体,一个在喜不自胜地雀跃着、为自己喝彩着,另一个却在羞愧着、唾弃着自己堪称乘人之危的卑鄙行径。但……叶英紧紧地将沈砚拥入怀中,指尖划过他的脊骨,他听到自己欣喜地回答道:“好!” 下一秒,沈砚只觉颈后一沉,他也失去了意识。 —————— 当沈砚再次醒来时,他发现他正板板正正地躺在紫霄宫的卧榻之上,床头的细颈瓶中斜插着一株尚带着露水的腊梅,榻前,轩窗半开,举目远眺,自院墙屋檐间隐约可见不周山峰顶别具一格、经年不散的云海奇观。 熟悉的景色令沈砚立刻知道自己如今的位置——不周山。紫霄宫,已经重新回来了。 对于这个结果沈砚并不觉得意外,毕竟当初建造紫霄宫时他与叶英的权限本就没有先后之分,而且他主动做出如此之大的让步,于情于理叶英也总是会完成的他所请求的事情的。而传道的伊始,自然便是紫霄宫重归洪荒。 虽然之前的努力已经证明了这样的改变在[天道]的强制力下几乎微不足道,但,如今与此前的情况还是有所不同的——从前[天道]的运行机制是死板的、固定的、没有绝对惊天动地的大事件绝对无法改变[天道]的布局的;但现在不一样了——沈砚成为了道祖,他便也可以代行一部分[天道]的职责了,曾经天道因为害怕贸然出手被这个世界同化乃至退化,所以只敢在[天道]没有涉及的方面做做手脚,但现在沈砚身为道祖无论怎么干涉这个世界的运转都是顺理成章的。 再加上天道小姑娘的经验,沈砚此时虽然看似情势危急,但事实上他所可以灵活运作的空间却是扩大了许多的,不过,这些沈砚当然暂时不会告诉叶英,毕竟……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自己坑自己?”自称叶天砚的天道小姑娘化出一道虚影,坐在窗户沿上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 嗯,是的,沈砚醒来看到的场面确实挺温馨也挺令人感动的,不过这份温馨与感动的前提却是需要先忽略那几乎覆盖了整座紫霄宫、层层叠叠只针对于他一个人所设下的禁制、阵法。 便是叶天砚看到这幅景象都不由暗自咋舌,这是想把沈砚困死在这里吗?即便以她的见识与阅历,这些阵法中有些她都免不了多想上一会儿才能从偏僻的记忆中翻出关于那些阵法的记忆,也不知道叶英究竟是从哪里找出那么多恰到好处只困人不伤人的阵法的。 如果说叶天砚还只是单纯的好奇与惊讶,那么有样学样化名沈书英的创世之书却是难以掩饰地幸灾乐祸了——“什么叫自己坑自己,这分明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沈书英这话显然是有着强烈的个人感情色彩在里面的,可以看得出他对沈砚当初封印他的举动并非毫无怨言的,不过,他表示不满的段位显然也就那样了——也就敢逼逼两句。 这不,沈砚一个眼神看过来他便立刻消声了,看得叶天砚直撇嘴——怂货! 沈砚斜了沈书英一眼,旋即懒得与他计较地收回了目光,只嗤笑道:“不会说话就闭嘴,没有人把你当哑巴。再说了,这算是什么报应?本就是我先打晕他的,他便是还回来也是理所当然的,况且——你觉得这些禁制与阵法困得住我吗?” 沈书英与叶天砚不由默然,不得不说,确实不能。沈砚成为道祖后,实力的攀升绝对是呈指数爆发增长的,甚至如果叶英哪天离开不周山千里范围之内的话,仅凭这些布置根本无法帮叶英争取到足够在沈砚突破所有阵法前赶回的时间。然而正当他们都觉得这是沈砚留给自己的后路之时。 却听到沈砚轻笑道:“你们都知道的事情阿英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他就是知道还那么认真地布置下那么多阵法与禁制,显然是在向我表明他自己的态度——他非常非常不愿意我离开这里。我说了,我愿意让他成为我的囚笼,这不,这就是他为我画地圈成的牢笼——他信任我,所以只画地为牢,我信任他,所以我永远不会主动破开牢笼。” 听着沈砚自信的话语,思及此前沈砚昏迷时她所看到的无比认真且郑重地布下一道道阵法与禁制的叶英,叶天砚眼中不由露出一抹迷茫的神色,为什么她总觉得叶英并不是那么想的呢?究竟沈砚说得是真的,还是她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呢?在感情方面尚且十分稚嫩的天道一时之间陷入到了无措之中。 但,比起被沈砚一句话就说动了的叶天砚,沈书英显然是坚持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实的,自认在感情方面也算得上是专家的沈书英简直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不过,注意到沈砚若有若无地像他飘来的目光,沈书英只敢露出一抹假到极致的笑容:“呵呵。” 下一秒,沈书英的身影瞬间从房间里消失,沈砚笑眯眯地摘下腰间的玉佩,顺手又加了一层封印,然后递给叶天砚:“来,送给你了,玩去吧,吞掉也没关系的哦~” 说不心动肯定是假的,本体是创世之书的沈书英对于身为天道的叶天砚而言绝对是大补的补品,但是,叶天砚纠结了两秒之后,十分郑重地斩钉截铁地摇头拒绝道:“不要!鸿……叶前辈说过,不能随便乱吃外面的东西,不仅可能会吃坏肚子的!还可能会变笨,他一看就不聪明,我才不吃呢,我可不要变蠢!” 虽然被封印但依旧听得见外面的声音的沈书英:&%#@%*沈砚!你丫的迟早翻车! 不过,沈书英与叶天砚都没有看到的是,在他们终于都消停消失在了房间中之后,沈砚面上的笑容终于缓缓消失,他的眼中有三分惆怅、三分信任、三分希翼还有一分释然——半晌之后只听到房间中只传来一声叹息:“阿英……对不起。” —————— 这边沈砚醒了,叶英自然不可能是无故没有留在他身边的。 当时弄晕了沈砚之后,叶英几乎立刻便通传天下他将于不周山开坛传道的事情。 叶英计划讲道共分三次,一次三月,时间间隔是每千年一次。 第一次第一个月讲众生道,天地万物皆可闻道启智,这是给天下向道之人的;第二个月将三千道,大道无形,三千大道、无尽旁门皆可得道,这是给所有所修之道异于常人的人的;第三个月讲圣道,直指大道,这是给那些所有想要成就圣位的人的。 至于第二次和第三次,大致也是针对这几类人群,不过具体的内容就要根据他们的学习情况再具体安排了。 叶英的计划很好,他原想安置好紫霄宫、布置好安排讲道场地的任务后他便可以将事情丢给不周山的那些弟子,而他便可以回去陪沈砚了。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这边半只脚才刚刚踏进紫霄宫的大门,那边三清、女娲、伏羲、镇元子、红云便已联袂而至,堵住了叶英进门的道路。 而且,面对叶英的冷脸,女娲也是丝毫不惧地一针见血地问道:“叶英前辈!敢问,道祖究竟是您还是沈砚前辈?如果是沈前辈,那沈砚前辈他人又去了哪里?另外您与祖龙之死又是否有关联呢?” 第253章 一线生机 三十七(改bug) 他与祖龙之死有没有关系?当然是有的。 叶英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说谎,但他不得不直面一个问题——如何解释自己杀死祖龙的原因——他在这件事情上的表现可和他如今道祖的身份完全不符。 叶英虽然对于这个身份并不看重,但他答应了沈砚的事情却是一定要办到的,而在三次传道结束之前,他道祖的马甲绝对不能掉,所以叶英并没有回答女娲的问题。 事实上,叶英不仅不想回答女娲的问题,甚至想要把她赶出不周山,毕竟女娲绝对算得上是沈砚的弟子中最喜欢黏着沈砚的那个了,如果她不是沈砚的弟子叶英只怕早就把她赶走或者送她下去找祖龙喝茶了。但,他显然不能那么做,即使沈砚这次对他所表现出的放纵超乎叶英的想象,但叶英知道,有些触及到沈砚的底线的事情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 在这一点上,叶英自认还是有些心得的。他敢肯定,只要他敢动女娲等与沈砚关系不浅的弟子,即便沈砚不会为之与他决裂,也绝对要与他冷战上一段时间。让他腾出时间来为他们传道授业解惑就已经够令叶英不耐烦了,如果再因为他们的存在而使得他与沈砚之间产生什么隔阂,那对于叶英而言更是得不偿失。 所以面对拦在他面前一直不肯让路的女娲,叶英不得不耐着性子施舍了她一个正眼,语气平静的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与阿砚的事情,何时轮得到你来过问了?” 叶英的语气淡淡的像极了平日闲谈,但是在场的人中除了他自己皆是满背冷汗。因为,叶英此时看向他们的目光委实令他们感受不到分毫的善意,敏锐如伏羲、老子二人甚至可以从中读出深深的敌意,这一发现令他们感到万分不安。 但是有对旁人的情绪敏感的人,自然也就有对旁人的情绪颇为迟钝,反倒是自身情绪波动强烈、行事从来不顾后果的人——比如,通天。 叶英前后的差异那么大,即便迟钝如通天自然也不可能看不出丝毫端倪,但是老子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自家蠢弟弟竟然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在叶英绕过女娲准备离去的时候,他竟然不要命地再度上前拦住了叶英的去路!只听他问道:“叶前辈,沈前辈究竟怎么样了?如果出了什么事您千万别憋着啊,有什么问题大家一起想办法,沈前辈就算出了什么事您也该让我们见见他啊,这样大家才好放心啊!” 叶英抬眼望向通天,一时也不知道是该赞许他胆子大呢,还是该惊讶于他完全不懂得看别人的脸色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叶英自然是不可能答应通天见沈砚的要求的,毕竟,他的心魔所求的不就是如今的局面吗?他又怎么可能主动去打破自己的梦幻生活?仅凭这一段话,通天在叶英这里就完全可以上黑名单了。 但是,叶英注视了通天两秒后还是缓缓收回了目光,罢了,这些家伙就和刺猬一样碰不得,他可不想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与沈砚发生什么不愉快,况且,他们敢冒着激怒他的风险来关心沈砚的情况,勉强也算得上没有辜负沈砚为他们所耗费的心血了,仅凭这一点他也不应该把他们怎么样。 毕竟不管怎么说,知恩图报的人总是比忘恩负义的小人要好得多。 在劝解过自己后,叶英终于平复下了自己因为耽搁了与沈砚相处的时间而隐隐波动的怒火,再度环视了一圈围在他身边的三清等人,只道:“用不着你们操心,阿砚的事情自然有我。”说着叶英略微一顿,在通天再次开口前敲打道:“你们与其有时间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快些充实自己,若是因为你们堕了阿砚的名头——你们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此言一出,从女娲到通天瞬间便老实了,叶英这一句可算是戳到了他们的痛点上。要知道,无论三清还是伏羲兄妹,再或者是镇元子、红云他们都是有着自己的傲气的,而这份傲气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对自身实力的自信与骄傲,然而,这份自信不仅在遇到沈砚二人后碎成了渣,就连那一丢丢的岌岌可危骄傲也在见到彼此后被打击得所剩无几。 无他,只因为他们之中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弱者,虽然他们的实力确实参差不齐,但也正应了那句话,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他们总能够从彼此身上找到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这也使得他们不敢小瞧对方分毫。总而言之,自从进了不周山,他们都觉得,他们的天赋与实力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惊奇赞叹的地方。 这份认知偏差也使得他们在听到叶英的话后顿时便紧张了起来,因为他们担心他们真的会碰见比他们更强的散修——他们自认为自己所接受的教育绝对是洪荒中头一份的,这一点从他们不周山诞生了道祖便可见一斑。那么如果再那么优越的教育条件下他们的实力依旧比不上或者是与外面的散修相当的话,那他们恐怕不等叶英收拾他们,他们就要忍不住羞愧自尽了。 而且,老子抬手拉住犹犹豫豫还想继续找死的通天,略微摇头。通天虽然迟钝但对自家大哥的话还是颇为遵从的,于是便乖乖闭了嘴,眼巴巴地目送叶英离去。不过,叶英的背影刚一消失,通天便忍不住转头问道:“大哥,你为什么不让我问啊?叶前辈的情况显然不太好,这种时候只有沈前辈出面才能解决问题啊!” 老子尚未说话一旁的伏羲便看不下去了:“你都说了这是只有沈前辈才能解决的问题!叶前辈神色无异证明沈前辈即便没有现身也并无危险,既然沈前辈无事那么他放任叶前辈在这种情况下在外行走不是胸有成竹便是有心无力。”说到这里,伏羲自觉地住了口。 伏羲接下来的意思众人自然也都猜得到了,若是胸有成竹还好,但若是有心无力——沈砚都无法解决的问题又岂是他们能够过问的?众人一时默然。 “罢了,且先如此吧,反正叶前辈总归是不会害沈前辈的,我们还是先准备一下听道事宜吧,否则……”到时候他们若是丢了沈砚的脸,叶英还说不定会怎么教训他们呢。想着红云不由打了个哆嗦。 红云这个老好人的人缘自然不差,他一开口,众人便也从善如流地应声各自散去。 虽然叶英的状态与沈砚的“失踪”令人忧心,但是紫霄宫的重归还是令整个不周山的人心瞬间安定下来,大家都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变得有底气起来。 这边不周山上因为他们的回归而产生的种种变化叶英无心关注,而另一边沈砚却是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他自愿被囚禁的金丝雀的形象。 时间一天天过去,道祖出世与紫霄传道的影响力在洪荒中愈传愈响亮,不周山上也渐渐热闹起来——老子喜静,八景宫不接外客倒也与平日无异;但除此之外,即便是元始的玉虚宫也接待了几位这些年结识的道友;至于交游广泛的通天、女娲、红云自是更不必说,碧游宫、娲皇宫、五庄观虽不至于说人满为患,却也没剩下几间空客房了。 但不周山上的热闹还影响不到高悬在不周山顶的紫霄宫。 紫霄宫本就自带阵法,更遑论叶英后来又加了重重禁制了,所以只消他心念一动,便可将外界所有的响动都隔绝在外,里面的人自然也无从得知外面的情况了。 偌大的紫霄宫只沈砚与叶英二人,清幽之余也不免显出了三分冷清,虽说一开始叶英没有什么感觉,不仅没有丝毫不适甚至还颇为高兴——因为这样的环境与相处的模式,令他恍惚间觉得自己与沈砚仿佛回到了当初他们还在大唐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也是这般手谈品茗、讲道论剑,甚至现在他们还能将当年未能完成的遗憾全都补回来——雪中垂钓、焚香抚琴、曲水流觞…… 叶英觉得这一切美好的简直像梦幻一般。但是,叶英心底的那一丝惶恐与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甚至于即便沈砚便坐在他的身边他也总是忍不住想要去握住他的手,不愿与他分离哪怕片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填满他心口的那份空白。 然而,梦总是会醒的,当某日他们谈及昔年大唐的旧友时,沈砚面上绽放的灼人眼球的笑容却是令叶英恍然惊觉,从什么时候开始沈砚脸上便只剩下那数年如一日的浅淡的微笑了?从什么时候起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染上了淡淡的愁绪?从什么时候起……沈砚再也没有提及过外面的情况,他们所谈仿佛再也没有了未来,只剩下往日的回忆。 叶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着,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窟里一样,他望着浅笑着枕在他膝上不知何时陷入了浅眠的沈砚心中惶恐万分,曾经沈砚是最不屑于回忆过往的,他说总是沉溺与过去的辉煌的都是逃避现实的懦夫,那么,从什么时候起他也开始回忆往昔了呢? 而且,叶英猛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沈砚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要知道,修为到了他们这般实力早已不需要睡眠了,可就是这样沈砚却似乎时常困顿,甚至有时与他说着说话便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 这些发现都令叶英不安着,但他不敢问、不敢想、不敢打破如今的局势。 就在叶英日益滋长的不安中,第一次讲道的时间悄然而至…… 第254章 一线生机 三十八 第一次讲道如期而至。 千年的时间十分充裕,只要有心,大多数求道者还是有足够的时间自万里之外赶来不周山的。不过,因为人数的原因,第一次讲道是在太微阁前的太极广场上开始的,不同于原本的命运轨迹中的讲道,坐落于不周山顶的太微阁无论怎么看都比从三十三天外的无尽混沌中寻找紫霄宫门槛低得多。 而且无论是叶英还是沈砚都不是生来便是大罗金仙修为的鸿钧与罗睺,他们都曾是凡人,所以,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从头修炼都需要注意些什么。叶英虽然不善言辞,但他在修炼方面向来颇有心得,况且,沈砚虽说是不再过问外界之事,却也并没有忘记为这三次讲道编写教案,毕竟叶英所修的剑道与沈砚所修的道还是有着不小的区别的,总的来说还是纯阳中正平和的道家混元之法更适合广为流传。 而且这个世界的灵气有限,且阴怨难消,纯阳心法虽取纯阳之意然阳极而阴生,说到底所求还是阴阳平衡之道,无论是对于吸收灵气修炼还是吸收阴气修炼的修士都极为友好,还有利于帮助这个世界消耗其无处发散的阴怨之气,所以,虽然讲道的是叶英,但所讲之道还是沈砚的道。 说实话,沈砚那般认真地编写教案叶英是有所吃味的,不过,好在这段时间叶英心中的执念在沈砚的不断安抚之下也算得上是有所消减,所以在沈砚没有拒绝他的陪伴与参与的前提下,叶英还是能够忍受沈砚耗费他们共处的时间去为他们编写教案的。 得益于叶英的经验与沈砚的教案,讲道开始后的第一个月进行的意外顺利,从修炼之初一路直指金仙之道,繁杂的信息量压缩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其实还是颇为紧张的,不过好在沈砚的教案做得无比细致,再加上叶英临场根据众人的反应做出的补充说明,叶英深入浅出的讲解让一众前来听道的生灵听得如痴如醉。 即便是如三清这般已然成为大罗金仙日久的修者都不免被叶英的讲解所吸引,产生原来这些道法还可以这样理解的恍然大悟感,其他人自然更不必多说了。 但是随着第一个月的结束,叶英开始依照计划改变讲道内容。道,虽说洪荒众生从踏入修行之门的第一天前便是在修道、求道,但是真正能够明确自己所求之道究竟是什么却是少之甚少,毕竟大道三千,精彩纷呈,这洪荒之中多的是被这万千大道迷了眼的修者,自然也更多的是只看到了表面的浮华实则连大道门槛都摸不到的庸碌之辈。 一般而言,实力不足金仙者,勿谈道。因为除了得天独厚、天赋惊人者唯有不如金仙之境才能堪堪接触到这天地间道的玄妙之处,而在此之前未曾见过峰顶的风光又如何能妄论从哪一条路前往更高的山峰呢? 所以,从第二个月的讲道开始,渐渐地有人开始听不懂叶英所讲的东西了——最开始的剑道、丹道、阵道等倒也算得上是寻常,虽然真要计较起来这些道哪一个都不简单,但它们至少比较常见,众人理解起来也可以有所参照,姑且也可以说是比较易学难精的部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医道、蛊道、茶道、花道……无数新奇的道路一个接一个地展现在众人面前,令人听得头晕目眩、应接不暇。 连听懂都难以听懂更遑论学会了。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听不懂了,但来听道的人那么多,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能够从各种偏门的道法中有所领悟,也正因为不时有人陷入顿悟,这才使得众多听着听着便开始听天书了的生灵们勉强撑住了自己已经开始打架了的眼皮,努力张大眼睛支起耳朵,心中幻想着说不定下一个幸运儿就是他们。 然而,他们中大多数人的侥幸心理注定是要落空了的,毕竟悟道终究是需要一些基础的,即便叶英说得再怎么浅显,若是听道的人对于这方面毫无了解,那他们自然也不可能有所领悟。更何况,这一环节同样也是持续一个月。 随着时间的推移,比起让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的第一个月,这第二个月的课程对于众人而言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因为能够听懂或者勉强听懂大半甚至能够触类旁通的人实在太少太少了,所以,基本上除了几位已经成就了大罗金仙见识广博、游猎颇广的洪荒大能,其他诸人皆是昏昏欲睡。 甚至在看到有人睡过去叶英也并不怪罪后,越来越多的人也随之去会了周公,甚至还有几个刚刚听道后才看看化形的妖族,甚至粗鄙地打起呼噜来,不过众人当然不敢任他们在叶英面前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基本上这边刚一出声,他们身旁被惊醒的人便立刻一个隔音法术放了过去,丝毫不敢让他们的鼾声打扰叶英的讲道。 叶英本就不是主动想要来讲道的,自然也不会管他们学或不学,更何况这些东西也确实不是想学就能学会的,即便是他若是没有刚到这个世界时急速晋升的那一番沟通天地的顿悟,他只怕也难以将这些讲得这般深入浅出,这还是他历经千年游历过那么多世界的底蕴! 如此一来,叶英自然更加不会因此为难他们了。就在这样奇怪的场景中,第二个月的讲道也接近了尾声。 一个月的时间即便只是粗略概述自然也不可能讲得完三千大道,更何况还有各种旁门左道,虽说难以成就大道,但也不能否认旁门手段在交战或者是其他的一些情况下还是有着不凡的用处的。所以,叶英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一次讲完三千大道,基本上这一个月来他还是挑拣着比较常见的几百条道途来讲解的。不过显然,即便只是几百条对于这些普通生灵而言信息量也有些太大了,基本上太极广场上听道的生灵中九成都在讲道的过程中睡着过。 一个月的时间一到,叶英的讲解戛然而止,几乎就在叶英声音停下的三息之内,广场上所有睡着了的人也都纷纷惊醒,惊慌地望向叶英,生怕因为他们的失礼而激怒了他。 但他们显然想的太多了,只见叶英起身,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多施舍给他们一个,便转身离去道:“一日后欲求大道者入紫霄宫听道。” 说罢叶英显然也察觉到了众人不自量力的跃跃欲试的侥幸心理,一道声音再度幽幽传来:“非大罗、惊才不可入,擅闯者后果自负。”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便老实了,原本都想要去碰碰运气的众生顿时有大半打消了自己的念头,不过有人有自知之明,自然也有人仍然抱有侥幸心理,毕竟虽然说是大罗可入,但后面不还跟着一个惊才呢吗?谁说他们就不能是惊才绝艳之辈呢? 总之,这边叶英一走太极广场上立刻热闹起来,众人相熟的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相互交换着自己的感悟与收获。其中有人略一交流后便已果断离去,也有人礼数周道地冲着紫霄宫遥施一礼后方才离去,也有人决定留在不周山修行一段时间,自然也不会少了兴冲冲地跑去紫霄宫撞运气的—— 这类人的下场自然不甚好看,毕竟此时的洪荒可不缺资源,只要有天赋有求道之心,基本上只要活下来就没有被掩盖的天才。所以,第一次去尝试的人自然便被阵法毫不留情地抛了出来,还被封了术法狠狠地砸在了山壁上,还好那妖怪皮糙肉厚才没有受伤。 不过见此场景,众人自然也大多熄了心思。不过有退缩的自然也有看到惩罚不重不信邪还要再去尝试一番的,不过这一次,他的下场自然就不甚美好了,看到触动剑阵被削成血人抛出来的先行者,众人顿时怂了下来,他们已经学到够多的东西了,从之前的情况来看就算进去了他们也不一定能够学会,为此搭上性命并不值得,于是,这下子更多的人便停下了自己尝试的步伐。 实力不足的人都愿意冒险去尝试,在这两个月间收获颇多还有足够的实力参与这最后一个月的讲道的大罗金仙们自然不会放过这天赐的好机会。 如果说外来的大罗金仙还顾及着人生地不熟的紫霄宫不愿轻动,那么这些年一直生活在不周山上与叶英、沈砚相熟,并且在听道的过程中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疑惑的三清与伏羲兄妹等人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拔腿便向紫霄宫行去。尤其是女娲与通天更是一路小跑,那么短的距离生生领先了其他人数息的时间嘭的一声便闯进了紫霄宫中。 老子、元始与伏羲皆是不由抽了抽嘴角,这弟弟/妹妹还真是都是债啊!他们也不怕惹怒了叶英前辈,到时候如果沈砚前辈不在,他们可保不住他/她! 先不提不周山众人各异的心思,另一边帝俊与太一见他们动身略一迟疑也飞身跟了上去,毕竟前面的伏羲与女娲也是他们妖族的大能,他们之前也算得上是有些交情,知晓他们兄妹二人的为人,他们觉得他们兄妹二人并不会坑害他们,故此倒也神色自然地跟了上去。 见太一二人行动,各方修为达到大罗境界的散修也纷纷动身,冥河老祖、鲲鹏等人也随之跟上。 不过在人群之中,两个遮掩了修为的大罗金仙却是凑在了一起迟迟不肯动身。 接引神色迟疑地询问道:“准提,你觉不觉得那位道祖……似乎有些熟悉的感觉?” 准提闻言亦是神色一肃:“你也有这种感觉?那看来应该不是我的错觉了。” 此言一出,二人一时相对着沉默了下来。 第255章 一线生机 三十九 如果只有一个人那么觉得那或许还可以解释为错觉,可是如果他们两个人都那么觉得那显然就不可能是错觉了,毕竟第六感也是一种感知能力,实力到了大罗金仙的地步他们会产生错觉的可能本就已经微乎其微了,更何况还是两个人同时产生错觉,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这位道祖是他们认识或者曾经见过的旧人。 可是,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般厉害的人物呢? 就在这个问题出现在他们脑海中的一刹那,接引与准提的脑海中便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两道身影——难道是那两位其中之一?!虽然他们曾经有幸在如今的道祖得道之前见过对方这一认识委实令人惊讶,但接引与准提也是十分自然的便接受了这一设定,毕竟,这真的是一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因为当初只是远远旁观叶英与祖龙的战斗便已然令他们心惊胆战、心神剧震了,尤其是拥有那种远超出普通大罗金仙的实力的人一出现便是两个,那委实令他们二人又惊又怕,而且比起让他们相信自己是不值一提的井底之蛙,无论怎么看还是对方二人是这个世间绝无仅有的两位至强者更让他们愿意信服一些。 既然他们是世界上最强的人之二,那么道祖从他们二人之中诞生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不是吗?但,还有一个问题令他们不得不在意——如果是当日的那二人中的其中一位成为了道祖,那么会是哪一位呢? 他们自然不希望是叶英,毕竟当年叶英斩杀祖龙时的狠绝是他们看得到的,况且对方追杀祖龙时为西方留下的满地疮痍可是到现在都未能恢复十一呢,这样一位行事狠辣视苍生如蝼蚁的道祖绝对不是他们愿意见到的,毕竟,谁知道下一个遭殃的会不会是自己呢? 但……接引与准提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就是,成为道祖的究竟是叶英还是沈砚? 叶英如今已入魔道,满身魔气,若无障眼法自然是无法扮演道祖的,况且,叶英也有私心,他虽不愿沈砚的美好被太多的人发现,但他也不愿凭空占去沈砚的声名,毕竟那是沈砚耗费心血赢得的,即便是他也不能随意糟践他的心血。故此,叶英在遮掩自身的魔气的同时也遮掩了自身的容貌,只以道祖之名示人。 叶英此举显然给接引二人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虽然当初只是惊鸿一瞥,但那并不妨碍他们辨别出叶英的危险性,魔气的危害没有人比他们这些西方生灵更感同身受的了,如果成为道祖的是沈砚倒还好,可若是成为道祖的是叶英,他们就不得不审视一个问题——道,究竟是什么?而且,那样的一个人成为道祖对于这个世界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接引二人心中皆是惊疑不定,但他们二人本就是敢于顶着叶英的剑域与祖龙的威压往前凑的猛人,此次离开西方大陆也本就是为了变强而来,之前两个月的讲道也令他们二人受益匪浅,此时叶英明显是要传授只有大罗金仙以上的强者才能接触到的干货,他们二人自然不愿错过,于是,即便他们二人心中充满了危机感,在迟疑片刻后依旧抬步跟了上去。 —————— 从太微阁到紫霄宫不过眨眼之间,但从他们踏入紫霄宫的那一刻起,即便是三清等人也不由略微变了脸色,因为他们发现他们的灵力全都被禁锢在了体内,而且他们再无法从外界摄取到哪怕半点灵气——整座紫霄宫就仿佛变成了一个灵气绝缘体一样。 一时之间所有迈入紫霄宫的人都不由瞪大了眼睛。 三清等人也是第一次踏足紫霄宫,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沈砚与叶英所居住的紫霄宫竟然是一座灵气绝缘体,要知道几乎所有的修者都恨不得将自己的洞府修建在极品灵脉上,洪荒中几乎只要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洞府所在都是数得上的洞天福地,而这些洞天福地统一的特点便是灵气充裕。 但如今的紫霄宫显然是反其道而行之,一时之间,众人也不由感到一头雾水,难道成圣之后连最基本的灵气也可以不需要了吗?还是说从一开始修炼就不是非要灵气不可的?难道说他们所有人的修炼方法与修炼方向都错了吗?众人怀着忐忑的心情迟疑地走进了紫霄宫中。 沈砚在修筑紫霄宫的过程中参考了纯阳与藏剑的建筑风格,且一砖一瓦都是由沈砚与叶英亲手搭建的,雕梁画栋之间浸润的自然是他们对于世界的感悟与理解,再兼之整座建筑采用的都是偏向于冷清的乌木青瓦的色彩,所以整座宫殿在低调奢华之余也不免显出了三分肃穆与冷清。 众人不过见到这座宫殿便不由放轻了呼吸,收敛了神色,恭敬地垂首正衣,缓步而入。 不同于挤得乌压压的一大片,大罗金仙与未成仙的小妖混坐的太极广场,此时能够入得了紫霄宫的皆是有大罗修为的一方豪雄。此前在太极广场上,人多眼杂、鱼龙混杂,而且众人聚于广场之时叶英也已经端坐高台,除了叶英所有人都是随意席地而坐,不分尊卑,自然也不会有人跳出来生事了。 但是现在紫霄宫中却不同,除却上首明显是叶英所坐的榻椅外,殿中还摆放着诸多蒲团,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在一众看上去平凡到简陋的蒲草蒲团中,摆放于阶下第一排的六个蒲团却是内衬锦绣上纹走兽鱼虫,只一眼便可以看出它们与普通蒲团所形成的鲜明对比。 在场诸人皆是大罗金仙的修为,只消一眼殿中有多少蒲团这种小事自然便已然了然于胸——蒲团的个数正好等于他们来紫霄宫听道的人数。虽然不必担心听道时没有位置坐,但是即便是瞎子也可以看得出来那六个位置比起普通的位置肯定是有不同的含义在其中的。 因此也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众人的目光瞬间便已经不约而同地锁定在了那六只不同寻常的蒲团之上。 殿中的氛围一时紧张起来,但显而易见的是,便是给他们十个胆子她们不敢在叶英的眼皮子底下生事,于是众人僵持了片刻后很快便有人想通了——既然不能凭实力说话那还有什么可僵持的,赶紧先坐上去占上位置才是!反正也没有人敢动手,先到便是先得,他都坐上了,难道旁人还能不动手仅动嘴就能把他说动了不成?不管有没有这种傻瓜,反正他肯定不可能做出这种“成人之美”的傻事。 脑筋活泛第一个想通其中关节的通天当即不再怠慢,一手一个,拉着老子与通天在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一屁股各坐了一个蒲团。 总是看通天不顺眼的女娲自然是众人中最关注通天的人,几乎就在通天开始行动的同一瞬间,女娲也已经随之而动,当然,她自然不可能忘记自家哥哥,而且真要说起来女娲与伏羲的实力本就是在场众人中较强的那一批,于是他们凭借着快速的反应与实力成功占到了第四个与第五个蒲团。 而这最后一个蒲团在短短的一秒之后也终于有了主——红云凭借着距离够近还有一个自愿放弃争位的好友的掩护顺利坐到了第六个位置。虽然红云并不知道占这位置究竟有什么作用,但是他与三清、伏羲兄妹二人够熟啊!他可是知道,通天与女娲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所以见他们两个聪明人都上赶着去抢座位,红云自然也要去抢上一抢了。 不过,红云坐定之后,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向紧紧护在他身后为他拦下其他想要抢位置的众人的镇元子,小声问道:“镇元子,要不你来坐这个位置吧?” 镇元子还未答话,便只听鲲鹏阴阳怪气地冷笑道:“好一场兄弟情深啊!既然道友那么高风亮节,倒不如将这位置让给我等,毕竟,这坐在前首的都是你们不周山的人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贵方几位联手打压外客啊。” 鲲鹏这么一说众人方才反应过来,是了,如今坐在这六个特殊蒲团上的人似乎都是不周山的弟子,虽然他们并没有联手打压外人的想法,但是经由鲲鹏这么一说众人的神色也不由怪异起来,就连红云也不由迟疑起来,毕竟这种事情可不是他们否认就能够解决的,这个世界上总是不乏以恶意揣测他人的人,红云也算得上是不周山门下的元老级人物,自然不愿让旁人诋毁不周山,但这个位置也不是他一个人占来的,一时之间,红云看看众人再看看镇元子,面露难色。 红云这边还在纠结另一边通天却是已经看不下去了:“我们凭本事占的位置,想让给谁就让给谁,干你何事?有时间在这里唧唧歪歪不如节约时间好好修炼,免得日后连个坐的地方都抢不到只能用这般小人之语巧取豪夺,嘴脸难看得着实令人作呕!” 鲲鹏闻言脸色刷的一下就黑了下来,不仅是鲲鹏,其他没有抢到位置的众人脸色也不免有些难堪,毕竟通天这话又何尝不是在指责他们心思不在修炼上、修为不精这才连位置都抢不到。 通天一开口,红云便立刻闭了嘴,倒不是他不当老好人了,只是多年经验告诉红云,这种时候他若是敢去碰通天的霉头,绝对会被通天怼怼六亲不认地怼到自闭的! 红云都不说话了,不周山众人自然更不可能替鲲鹏出头了,要知道,虽然通天说话得罪人但无论是三清还是伏羲、女娲又有哪一个是怕事的呢?整座大殿之中,紧张的氛围一触即发…… 第256章 一线生机 四十 虽说气氛紧张到时刻都要爆炸的地步,但是敢先动手的人显然是没有的,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动手之前他们总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打不打得过紫霄宫的主人。因此,即便鲲鹏愤怒的眼神已经把通天凌迟了八百遍了依旧没有任何动手的迹象。 作为当先发难的人,鲲鹏都不动手其他人纵然想要那位置自然也不会替他出这个头。更何况在场的众人中除了常年避居幽冥血海的冥河老祖与刚从西方出来游历的接引、准提之外,其他人与不周山众人多少还是有些交情的,毕竟无论红云还是伏羲兄妹都是喜欢助人为乐的人,尤其是伏羲兄妹二人在妖族中的声名向来不差。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在场的大罗金仙中还有不少妖族大能,可除了向来独来独往的鲲鹏之外却没有人向不周山众人发难的原因,毕竟——三清一体难以撼动,剩下的红云、镇元子二人真要论起来实力也与伏羲、女娲二人相当,与其帮外人挤走红云让大家对这几个位置抱有野心,倒不如直接定下位置,这样至少他们妖族还可以稳稳地站住其中之二的位置。 不得不说伏羲与女娲在妖族之中的人缘还是相当不错的。当然更重要原因还是因为帝俊、太一二人并未表现出对这几个位置过分的渴望,至于各中原因外人不清楚,帝俊与太一却是心中门清——他们不是不觊觎这个位置,而是因为伏羲兄妹之间与他们有大因果,当年他们兄弟二人自太阳星中化形而出便是此二人为他们护法的,其后又为他们讲解修行之法为他们指明方向,这份情谊不是师徒却胜似师徒。 所以,有这么深的因果在前,帝俊二人说什么也不可能在伏羲兄妹先做出不利于他们、不利于妖族的事情之前针对他们。否则,恐怕就算只是因果报应就足够他们二人吃上一壶的了。 有帝俊和太一两个妖族领袖在前领头,其他的妖族自然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假装看不见了。鲲鹏孤立无援,但通天可不是。三清素来骄矜,通天尚能应付的情况下老子与元始自然不屑出手,但并不代表其他人就会看着他们这般僵持下去。只见一名妖族大罗打着哈欠,一步上前嚷嚷道:“都站着做什么?都坐啊!都站了那么久你们不累我可是累了。”说着便一屁股坐在了通天与鲲鹏之间打断了他们的眼神交锋。 这位大罗虽是妖族但与通天却也是旧交,毕竟通天素来脾性磊落、急公好义,平日外出除了四处树敌、收徒,自然也免不了结交几位脾性相投的朋友,这位妖族大罗显然便是其中之一。 通天见状冷哼一声,倒也没有继续纠缠,只回过脸来闭目养神,摆明了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给鲲鹏。 鲲鹏自然是气得爆炸,但他又不敢出手,自然只能继续怒气冲冲地盯着通天的背影。 但是,显然,两个人的时候那叫眼神交锋,一个人的时候……那显然就叫傻缺了。鲲鹏愿意犯傻,其他人自然不会那么高风亮节地陪他玩瞪眼游戏了,毕竟方才那位妖族大罗说的在理——方才在太极广场是他们顾及身份大多是站着听完全程的,纵使以他们的身体素质不至于产生疲劳感但别人坐着你站着,光看也会看得心累啊!此刻有了位置,即便只是一个简陋的蒲团,但有得坐总比没得坐强啊!更何况…… 既然最前排的六个位置是明显的特殊待遇,那么谁又能保证下面的这些蒲团没有玄机呢?所以鲲鹏这边还在赌气之时,另一边其余众人却已是飞速地选择了自己看中的位置。 当看到众人这般急切之时,鲲鹏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一时之间,他的脸色再度难看了至少三个度。 不过,鲲鹏的人缘比起伏羲兄妹显然差得多,虽然同为妖族,但是此时显然并没有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冒着触鲲鹏霉头的风险提醒鲲鹏一声,所以这也使得鲲鹏最后不得不黑着脸坐进了被剩下的最角落里的蒲团。 他当然不是不想坐好位置,但是经过方才那一番,所有人都看出来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毕竟他如果真有动手的胆量的话也不会拖到现在了,况且,洪荒之上的大罗虽然不少但数来数去也就这么些,大家彼此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两位相熟的友人的,即便只是表面朋友在不牵涉到大的利益得失的情况下大家面子上还都是要过得去的,然而……鲲鹏这样毫无可取之处的坏脾气显然是连一个表面朋友都没有的。 如此一来,自觉都是“成群结队”的众人自然更是不怕“孤家寡人”的鲲鹏了。 所以鲲鹏在干瞪了半天眼后还是不得不心有戚戚然地坐上了那个唯一的位置,毕竟他可不想继续站着听讲。不过,即便此时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妥协,但,鲲鹏的目光仍是阴毒地自殿中众人身上扫过,显然,他将所有人都记恨上了。 在座皆是大罗,自然不会畏惧鲲鹏的目光,甚至更是有人当场便瞪了回去,不过更多地自然还是无视之。 有鲲鹏的前车之鉴在先,终于眼明手快地抢到了一处位置不错的蒲团的接引与准提二人自然不敢再提谋划红云的蒲团的事情,虽然他们看得出红云绝对是当先六人中最好说话的那一个,但是不周山几人明显统一了战线,而其中通天显然不是好惹的,更何况,虽然不愿承认,但接引二人心中对于叶英当年的威能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心理阴影的。 于是,纵使接引的心中给猫爪子在挠一样,恨不得冲上前去将红云换下来,但是看看红云身后神色警惕的镇元子,再看看一旁明显怒意未消的通天,再想起之前叶英那几乎毁掉了整个西方大陆的剑域,接引与准提顿时便哑了火,乖得像个鹌鹑一样乖乖地缩在蒲团上,转着念珠等待着讲道的开始。 —————— “阿砚……”叶英的手指拂过沉睡的沈砚的发丝,眼中尽是担忧之色。 虽然他清楚地记得他离开时沈砚是睡在外间的矮榻上的,现在沈砚宿在内间的床上便足以证明其间沈砚一定是醒来过的,但是叶英看着自他进来后便没有半分反应依旧酣睡的沈砚,好看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沈砚的警惕性可是不比任何人逊色的,即便偶有疏漏之时也绝不可能那么久都没有半分反应——即便沈砚已经熟悉了他的气息也没有道理在他的注视下依旧睡的这般沉。 尤其是当他触碰到沈砚时,若依沈砚往日的警惕性是断然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的。 而且,叶英在布下层层阵法阻隔沈砚与紫霄宫外的联系的同时,同时也隔断了他自己在外时对紫霄宫内沈砚的动态的了解,因此,叶英即便知道了沈砚在他离开的过程中醒过也无从得知他究竟醒过几次、醒了多久、都做了些什么。 沈砚如今的情况与这种未知感令叶英的心中充满了毫无着落的紧张感。 但是这一次叶英却再没有办法向沈砚去索求什么了,他知道,沈砚已经给了他所有他能给的东西了,如果他只是因为自己心中的不安定而毫无限度地向沈砚索取的话,那么他注定会亲手毁掉他最珍视的人。即便心魔深重,叶英也绝非那种自绝生路的蠢笨之辈,故此,叶英想,他或许应该换一种方法来平复自己躁动的情绪了。 叶英默默地坐在沈砚身侧,注视着沉睡的人,心中的一些想法渐渐成形。 如果可以,叶英绝不介意这样坐在一旁等待沈砚醒来,但是现实显然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毕竟这只是他硬生生从第一次讲道中匀出的一天时间,即便他想继续偷懒陪着沈砚,只怕那边天道说不定还会因为他的消极怠工生出什么事情来,叶英可不希望这种时候在发生些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惹沈砚心烦,所以,一日时间转瞬即逝,即便叶英心中有再多不舍也不得不举步向前殿行去。 但,叶英实在放心不下沈砚这般嗜睡的状态,于是在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大半个房间后,叶英终是一咬牙再度折身回去…… —————— 一日的时间对于洪荒众人而言不过是眨眼之间罢了,更何况在进紫霄宫之前,叶英这前两个月所讲的内容也足以令众人好好揣摩百年了,所以短短一日的等待,众人丝毫没有产生任何不耐的情绪,甚至只觉不知不觉间时间便已经过去了——比如通天便觉得自己不过是与兄长们说了几句话、与女娲斗了两句嘴,之后便只闻殿前风铃一声轻鸣,再一抬头殿上首座便已经多了一个人了。 风铃响起的一刻,众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抬首向殿上望去,不过除了因为精通卜算之道而第六感远胜于常人所以比众人早做出了一瞬间反应的伏羲之外,所有人都未能窥见上首的真颜——只见一团柔和的清光遮蔽住了众人的视线,再加上缓缓覆盖住整座大殿的威压,众人连抬头都不敢,更不要说看清上首之人的模样了。 然而,在众人都在等待着第三个月的讲道开始时,早抬了一秒头所以看到了些许真相的伏羲此时心中却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虽然他只看到了一缕银白的发梢,但是他可以肯定,曾经是白发的叶英近来绝对因为某些变故而变成了黑发——那绝不是障眼法,可是,如果那不是叶英自己的头发的话,那这缕白发的主人又是谁呢? 第257章 一线生机 四十一 伏羲虽然心中问着自己谁才是白发的主人,但是他那震惊到发白的脸色却已是证明他心中已有了猜想,而且显而易见,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缕白发的主人,正是如今本应端坐于上首的这个世界的正牌道祖——沈砚。 然而,无论是被叶英的法术与威压遮蔽了视线的一众大罗金仙,还是认真对待起沈砚交付给他的任务而全神贯注的叶英,都没有注意到,被叶英一路抱到前殿并安放在自己膝上继续沉睡的沈砚的手指微不可察地略微颤动了一下。 —————— 这边紫霄宫中的讲道刚刚开始,另一边自太微阁散去的听道众人却已是有些回到了自己的地盘,随着他们暴涨的实力的展露与他们对自己的亲朋好友的炫耀,道祖传道之事一时成为了洪荒之中脍炙人口的话题。 生物的劣性根便在于此,此前叶英通传天下将传道于天下时,总有人觉得这种相当于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于是不仅不去求证,甚至还整日里阴阳怪气地讥讽那些准备启程前往不周山一探究竟的人。但是,当那些冒险者带着满满的收获与暴涨的修为回来时,那些原本总是表现得不屑一顾的“清高”之人却是开始躁动了。 这些惯会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人也都有一个共有的特点,那便是总觉得别人有的东西他们也应该要有。于是乎,一时之间策划着在第二次讲道时前往不周山,或是采取各种手段巧取豪夺其他人的功法与修炼心得的情况屡见不鲜。 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本就与不周山道场算得上是近邻的巫族们自然便坐不住了。 “这不周山究竟是什么路数?那劳什子道祖真有那么厉害,竟然让那么多人吹捧他!”祝融本就是火爆脾气,又素来自傲于巫族的强大,自然见不得自家身边有一个名气盖过自家的邻居。更何况,真要说起来,洪荒之中的修炼之法可粗略地分为两大类,一为炼神,倚重灵气元神;二为炼体,倚重肉身神通。二者虽不好说谁优谁劣,且大多数人也都会兼修一二,但在修炼之时确实不得不有所侧重。 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两种修炼方法都各有其的精妙之处,想要在其中一方面有所造诣自然便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这样另一方面自然也就落下了。而且,这两种修炼方法也涉及到两种成圣之法的争斗——以力证道,与以元神证道。炼体之法自然走的便是以力证道的路子,而作为盘古肉身所化的巫族,也是以力证道的方法的忠实拥趸。 要知道,洪荒众生即便只是略有涉猎,两种修炼方法多少也是都接触过的,唯独巫族,不仅只修炼体之法甚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巫族竟然已经将自身元神熔炼进了自己的身体之中,从那以后,巫族的新生儿生来便灵与肉相合,在他们身上再也没有了元神的概念。 没有元神自然也不可能修行元神证道之法了,如此一来沈砚所传的道法对于巫族自然便没有了用处——这也是巫族没有派出任何人前去听道的原因。 但是那并不代表巫族不嫉妒啊!虽然他们都知道以力证道连盘古大神都没能真正成功,这注定是一条艰难险阻的道路,可是当真的有人抢在他们前头成就圣道之时,素来自命不凡的十二祖巫们心理自然免不了有些不平衡。尤其是当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些他们往日根本不屑于搭眼去瞧的妖族们自不周山回来后实力突飞猛进,这让繁衍困难、成长期长的巫族们如何能不眼红呢? 不过,虽然有祝融这样的暴脾气,但巫族之所以可以在龙凤二族的眼皮子底下积蓄力量、悄然发展,最终抓住时机成为如今洪荒大陆上唯一能够与妖族抗衡的种族,自然不可能真的是这般任由族人的性子胡闹的短视族群。 于是祝融这边还没来得及拍桌子,另一边帝江的眼刀便甩了过来,作为十二祖巫中的大哥帝江在众人心中还是颇有威望的。所以他一个眼神,祝融当即便不敢造次,不仅拍桌子的手没敢落下,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三个度:“大哥,我们真就这么算了?他们这般张扬,委实太过嚣张了!” 帝江瞥了祝融一眼,见他怂了这才勉强满意地收回目光,没好气地道:“嚣张怎么了?人家凭本事张扬,你若有那般本事自怕比他们更加张扬得多!不周山的底细咱们虽然不清楚,但不周山的实力我们还不清楚吗?当年若不是你们几个在不周山的人手下吃了亏输了赌约,我们也不至于舍弃不周山另谋族地。” 说着帝江略微一顿,正色道:“虽然以元神证道肯定比不得盘古大神以力证道来得强大,但能够你我都有传承自盘古大神的零星记忆,也都应当清楚圣人与大罗之间的天差地别,所以……若无生死大仇,切莫随意招惹不周山,否则,便是你我可以施展十二都天大阵与之周旋,也必然难以保全我们的族人。” 帝江这么一说便是祝融也认识到了其中的利害,当即众祖巫皆是正色应声道:“我等明白!” 定下了面对不周山的基调之后,祖巫们也不免有些自己的想法,其中尤以后土因为是十二祖巫中唯一的女性,平日里与帝江的关系最为亲近,此时自然也最是大胆地直言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大哥,我听闻那道祖不仅会讲解元神修炼之法还涉猎三千大道,说不定其对以力证道之法也有所心得呢?不若,下次不周山再开讲道,我也去旁听试试?左右不过是三月时日,也耽误不了什么事情。” 后土此言一出众巫瞬间炸了锅,其中尤以祝融与共工二人对于后土的想法反对尤为激烈,但帝江能够率领巫族走到今天对于自身的实力与位置自然有着极为清晰的认识,故此,后土说完之后帝江略一思忖,便也答应了这一要求:“可,去听圣人讲道倒也不算堕了我们巫族的名头,况且,圣人毕竟是圣人,说不定会有什么高屋建瓴的见解也说不定,若是能助我诞生一位以力证道的圣人,那便是丢些脸面又何妨?” 帝江一锤定音,此事自然便如此定了下来,至于祝融、共工等看不惯修炼元神之辈的祖巫如何歪缠后土让她改变主意的作为自然也都是后话了。 且说这边十二祖巫结束议事之后便各自回返——巫族人数不少时日久了自然便需要分散而居,而出于团结与安全的考虑,巫族内部如今正分为十二部落,每个部落都各有一位祖巫作为领袖统领全族。当然,巫族自然也有着统一的首领,那便是帝江。不过,在帝江没有强制接掌全族的情况下,各部落的祖巫自然便是他们本部落最受人尊敬的领袖。 这不,翕兹不过是寻常离开部落数日参与祖巫会议,回到族中便收到了族众们的热烈欢迎,而从翕兹的反应来看,这种场景绝对不是特例,毕竟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过这份习以为常并不能削减族人们的丝毫热情,翕兹是十二祖巫中脾气较为温和的一位,人缘自然也是较好的一位,虽然比不得天生亲和力爆棚的后土,但是比祝融、共工、蚀九阴之流的暴脾气却是受爱戴的多得多。这不,从他到部落门口一直走到部落中央自己的住所,一路上问好的声音就没有停下来过,甚至还沿途收获了族人们送上的瓜果若干。 这番景象若是放在妖族之中,只怕足以令那群只会靠武力镇压下属的妖怪们嫉妒红眼了。 不过,这在巫族之中也不过是寻常。毕竟十二祖巫中近半的祖巫都是好脾气——至少对族人是好脾气,他们为人亲善,族人们自然也不会畏惧他们,平日相处敬重之余自然也少了三分不必要的客套。 就好像现在——翕兹还没刚推开房门便被自己族中的巫医颙鸣扯着胳膊拉着便跑:“首领首领,您救回来的那个妖怪醒过来了!您快来看看吧!” 翕兹被拉得连门都没来得及关,但他倒也不恼,只无奈道:“慢些,不着急不着急,我都在这了,他难道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倒不是翕兹多么好脾气,只是,这颙鸣虽是他们族中的巫医,但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尚未成年的孩子,且其出生时恰逢颙出世,幼时父母皆亡,若非其确实于医药之道颇有天赋只怕早就被视其为灾祸的族人排挤开了。对于这么一个孩子,翕兹自然也不免多些放纵与关注。 翕兹原认为颙鸣那么着急找他过来是因为那醒来的妖怪脾气太差,他镇不住方才请他过去压阵,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听到他这么说颙鸣的脚步却不由停顿了两秒,旋即苦恼地说道:“哎呀!事情并不像您想象的那样啦!他、他……总之您先跟我去看看您就知道了。” 听到颙鸣这么闪烁其词,翕兹也不由来了兴趣,那小妖怪被他捡到时便没有多少伤处,不知为何昏迷了那么久,现今醒来便引得素来少年老成的颙鸣这般反常的作态,也不知他究竟有何秘密。虽说他们巫妖二族向来看对方不顺眼,但他若是真的有趣,他倒也不是不能出手帮他一帮——毕竟他孤身一人昏迷在荒郊野地里,无论怎么看都是与人结了仇。 反正闲来无事,替一个小妖找找场子也不失为是一种娱乐方式。翕兹如此想着,被颙鸣一下子拉进了房间,一抬眼正对上那端坐于房中的妖怪少年,刹那间,翕兹动作僵硬地大张着嘴直接便傻了眼…… 第258章 一线生机 四十二 少年名蜃,来自极东之地的无尽之海。 不过,翕兹当初捡到蜃的时候,他还是青年模样。翕兹也没有想到,他不过出门开了个会的时间,捡回家的妖怪竟然还带缩水的! 但是,这些都不是翕兹失态的原因,毕竟妖族因为受伤修为大损而退化回少年乃至幼年期的状态虽然不多,但也并非个例。他之所以能使身为十二祖巫之一的翕兹失态的原因在于——现在的蜃在翕兹眼中简直就是行走的功德金光! 虽然如今女娲还未造人、未能以功德封圣,世人也都还没有真正地认识到功德的珍贵之处,但是这并不妨碍如今的洪荒众灵们察觉到身负功德之人与身负冤孽之人差别——身上功德越多的人运气也就越好,修炼也会愈加顺畅,而身负冤孽之人不仅外出游历总是碰上祸事,甚至在渡劫时遭到的雷霆都会比身具功德的人更强一些。 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两次还可以用意外来搪塞,但是次数多了大家总归是能从中窥得一二规律的,而且同一个人有功德与没有功德前后修炼时感觉上的对比也是十分强烈的,尤其是当某个人有所贡献引得大量的功德天降之时,那么明显的变化使得众人即便对于功德的妙用并没有极为直观的认识,也可以猜得到——功德,绝对是个好东西! 翕兹可以肯定,自己捡到蜃的时候他身上绝对没有功德金光,更不要说这种多得快要把人的眼睛闪瞎的功德金光了!要知道,翕兹可没有什么天眼之类的天赋,他能够看到蜃身上的功德金光绝不是因为他用了什么探查之法,而是因为——这个家伙身上的功德金光已经浓郁地就差没有直接具现出来了啊! 基本上只要有些修为的人都可以看到少年身上的功德金光,至于所看到的光芒的强弱——那就要看各人的修为了。 翕兹自然对少年身上所产生的变化万分好奇,但遗憾的是他的好奇此刻却是得不到解答的,因为——蜃失去了他此前所有的记忆,他醒来后甚至连话都不会说!干净得就好像刚刚出生的孩子,就连蜃这个名字还是翕兹当初捡到他时看到过他的真身才会这么叫他的。 为什么说是当初呢?翕兹在友好地同蜃说了一会儿话后默默地扭头揉了揉眼睛,不是他不想看这团功德金光里的芯子究竟有没有换,实在是这团金光实在是太耀眼了!如果他再强行动用术法窥探的话,翕兹合理怀疑自己的眼睛会不会被闪瞎。翕兹纠结了片刻之后,一扭头看到正一本正经地跟着颙鸣学着简单的话语的蜃,翕兹果断将这份纠结抛到了脑后。 没什么好纠结的,就算蜃是妖族他有理由相信妖族那群死抠门绝对舍不得放那么一个大宝贝来他们巫族,毕竟这和送财宝入贼窝没什么两样,难道妖族还指望他们巫族把到了嘴边的肉吐出去不成?要知道,一个身负如此巨大的功德的人完全可以庇佑一处部落风调雨顺、子嗣绵延、生财见宝的。 反正如果他是妖族,比起把蜃抛出来当诱饵他绝对更愿意将他当作宝贝保护起来。不过,不管这是不是妖族的圈套,翕兹都已经决定收留蜃在自己的部落生活了,毕竟,不过是一个天仙级别的小妖,翕兹自认为有他坐镇对方还翻不出什么风浪去。更何况,身负功德金光之人大多是温和善良的老好人,想来便是真的有所图谋也不会对巫族造成太大的损害,这一点翕兹还是有些把握的,毕竟,这可是洪荒多年来所有人共同验证出的“真理”。 翕兹此时还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蜃与颙鸣凑在一起嘟嘟囔囔地学习着说话,一边构思着如何让蜃在不触及到巫族的机密的情况下发挥出其应有的最大效用,但他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如今这个不过是本着又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决定究竟为日后的巫族带来了多大的好处。 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巫族这边蠢蠢欲动,妖族那边也是十分热闹。 虽然帝俊、太一、鲲鹏等妖族大能尚未回归,但是自不周山“学成归来”的普通妖怪们精进的修为也已足以令妖族众妖欢欣鼓舞了,要知道,别看妖族如今势大,但事实上妖族内部也是两极分化严重,族中众妖实力良莠不齐。妖族传承多赖自身感悟或是血脉传承,这也使得下层妖怪晋升困难、求道无门。 可是,如今不周山讲道却是令所有妖怪都看到了新的妖怪,强者前去,强者愈强,弱者前去,也必有长足的进步,洪荒大陆实力为尊,不周山传道所带来的这份变化自然令所有人趋之若鹜。 按理来说依妖族往日的习性与巫妖二族之间的恩怨,这种时候妖族自然免不了要招惹招惹靠近外围的几个巫族部落,即便不会将事情闹大到惹得妖族的大能与巫族的祖巫出面的程度,但是私底下的摩擦绝对是少不了的,毕竟妖族们在嘲讽这方面的天赋在对付耿直的巫族时绝对是点满了的。 但是这一次,事情的走向却和巫族们往日的经验完全不同,不,与其说是完全不同,倒不如是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妖族们不过刚刚嘲讽了两下,还不等巫族们的耐心耗尽与他们发生冲突,心里憋火的巫族们便发现,那群以前总是滑不留手却日常在他们眼前晃荡的妖族们竟然都消失了! 正当巫族们为此摸不着头脑,纷纷猜测是不是妖族们的新阴谋时,妖族内部却也是人心惶惶——就在这几日,一名不知名姓、不明跟脚、不通世故的大妖横空出世,刚一现身便斩杀东海巨龟,一路自东海向西而行,一路征伐,但凡有胆敢不臣服于他的威势的妖族都会被其废除修为、抹除灵智,直接打回原形。 这对于妖族来说绝对是最可怕的刑罚,没有之一!要知道,没有什么比让一个人从云端坠落到污泥之中更能够打击人的了,而对于妖族而言,失去他们引以为傲的实力堕为普通的飞禽走兽,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杀了他们还要把他们的脸面扒下来供人践踏,这使得无数妖怪对这位横空出世的大妖怕到了骨子里。 并非没有一些脑后有反骨、有骨气的妖怪不愿意接受他的统治奋起反抗,但是,从对方一路丝毫不受影响的行进速度便可以看得出来,那些反抗在他眼中恐怕与没有并没有什么两样。若是这些反抗者只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妖倒还好说,但是随着一名大罗金仙的虎妖也败于了这名不知名的大妖之手,被打回原形变成了一只普通大虫,这一消息传开,妖族众妖一时不由人人自危。 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没有妖怪有那等闲心去找巫族的麻烦了。 而这位不知名的大妖也引起了妖族大能们的注意——大罗金仙虽不至于说是王不见王,但是至少在妖族之中对于领地意识强盛的妖族们来说他们是绝对无法容忍自己的警戒范围之内出现另一个足以与自己争锋的强者的,所以这一次的紫霄宫讲道,还是有为数不少的妖族大罗并没有前往不周山听道的。 当然,像这种由着自己的性子连这点习惯都无法克服的妖族自然也不是什么有前途的存在,不过他们的修为毕竟摆在那里,在妖族之中还算是有些影响力的。所以,随着一些不服气或是恰好倒霉撞上了对方的行进路线的大妖们一个接一个的败下阵来,妖族中惶恐的情绪愈加蔓延开来。 不过这份恐慌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不等一个月过去,不等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盼回他们在紫霄宫听道的主心骨们,便已经出现了一位前去阻挠对方却成功生还的大妖——即便这位大妖之所以得以保全自己全赖他认输认得够快够彻底,但仅凭他能够全身而退这一点便足以令众妖长松一口气了。 不得不认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认怂之后还保不住狗命! 只要还有活路,那就不需要那么惊慌了,毕竟这些年来随着与巫族之间的抗争越来越多,众妖也逐渐体会到了统一调度的好处,于是妖族统一其实早已是大势所趋。更何况妖族本就崇尚弱肉强食,除非某些真的自尊心爆棚的妖怪外,他们技不如人自然不会介意臣服于旁人的麾下。 而就在众妖盘算着等对方来到他们的地盘时他们究竟是象征性的抗争一下以显示自己的骨气,还是直接认输更容易博得未来老大的唤醒时,另一边正被他们念叨着的大妖此时却正在被取笑。 “哈哈哈,你看那群小家伙都把你的形象歪曲成什么样了,就这样了你都不打算替自己正正名?”白泽笑得拍着身边的人的肩膀道。 白泽身边身着红袍的青年却是满面冷肃,丝毫不为所动地回答道:“他们说的也是事实。” 白泽无奈:“就你这个样子还想统率妖族?你不觉得你这个样子就算现在把他们打服了日后也免不了被他们联合起来推翻吗?” 青年瞥了他一眼,只道:“所以我才留你一命。”说着青年拔腿便再次启程。 白泽立刻跟上,却仍是忍不住抱怨道:“好好好,多谢獬豸大人手下留情。但劳烦您稍微慢一点行吗?我可没您那么厉害!” 说话间二人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群山之间…… 第259章 一线生机 四十三 紫霄宫中,在殿中听道的皆是洪荒生灵中的翘楚之辈,而叶英所讲亦是世间至道,如此一来即便殿上遮蔽目光的光芒比方才太极广场上尤胜三分惹得众人疑心,但很快,在叶英所讲的精妙的世间至道之中,众人也纷纷忘记了那份不甚重要的疑虑。 便是女娲与通天也只当叶英不过是不喜抛头露面所以故意而为罢了,并未想太多。 但,即便叶英所讲的大道至理引人入胜,可方才得以窥见些许端倪的伏羲在不由自主地沉溺于大道之音之余,仍是忍不住不时抬眼望向那团威严摄人的光团,那缕白发……真的会是他所想到的那个人吗? 伏羲这一月间不断在沉迷悟道与沉迷八卦两种状态间切换,直到最后就连伏羲自己都有些怀疑他自己是不是有些想太多魔怔了。但不管伏羲究竟是怎么想的,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众人尚还沉浸在大道的至美之中时,却只听叶英讲道的声音戛然而止。 叶英方才停下时众人还毫无所觉,然而当他们领悟到了一半的内容突然突兀地断掉时,众人这才断断续续地回过神来。正当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叶英为何停下时,却只听叶英开口道:“时间已到,尔等且归。千年之后,有缘再会。” 众人心中固然不舍,但他们也不敢强行挽留叶英,况且他们转念一想,不过千年而已,他们自此次讲道之中学到了那么多东西,尤其是这最后一个月间更是感悟颇丰,这些感悟与收获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消化吸收,用这千年时间做一个缓冲,以供自己融会贯通这次学会的东西也不是一件坏事。 反正下次还有机会再来。众人皆是如此想着。 于是乎,众人当即起身执礼,齐声道:“弟子拜别师尊。” 这声师尊他们喊的可是十分心甘情愿的,他们都明白,沈砚所传给他们的道与在外面所讲的道是不同的,如果说外面的道是给慕强者一个强大的阶梯、给弱小者一个求存的希望,那么在紫霄宫内的这场讲道,却是真正的给他们所有人一个登临圣道、超脱凡俗的机会。 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这个机会是多么的宝贵——洪荒诞生如此之久,成圣者唯此一人而已。若是没有此次传道,洪荒甚至有可能此后万万年乃至无数纪元都无法再次诞生新的圣人——天地间唯一的圣人,那是多大的诱惑啊! 可是他却抵住了诱惑、没有敝帚自珍,仅凭这一点,他便赢得了所有人的敬仰与尊重——即便是对于这种行为不屑一顾的鲲鹏等人,也并不妨碍他们尊重能够做出这个决定的人。 众人行礼后见叶英再无表示,众人对视一眼后默默依次退出了紫霄宫。 叶英自然也明白众人的思虑,所以他也没有丝毫推脱的意思,唇角轻勾,附在沈砚耳边传音道:“看,阿砚,这就是你原本应得的荣光,你……后悔了吗?” 在众人转身后,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我从来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沈砚平静地回答道。 与此同时,一直闭目安歇枕在叶英膝上的人也终于睁开了眼睛,沈砚注视着叶英,再度正色强调道:“阿英,我从不后悔。” 叶英也默默回望着沈砚,他仿佛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漫天星河。 叶英默然片刻,忽而轻笑一声,猛然起身。 沈砚同时发出一声轻呼,旋即他又想起殿中未曾完全走光的听道众人,连忙压低声音咬牙传音道:“阿英!你快放我下来,还有人在呢!” 将沈砚横抱于怀中的叶英面上不由露出了一抹微笑:“放心,他们看不到的,况且……又不是第一次了。” 沈砚不由磨牙:“你是在提醒我与你算旧账吗?还有,我一个大男人,还那么重,又不是没有腿,抱什么抱?” 叶英丝毫不为所动地抱着人抬步向殿后行去:“你对我藏剑弟子的臂力有什么误解?我虽少有重剑,但也是从未懈怠山居剑意的修行的。” 沈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要试图岔开话题,我说的重点是这个吗?!” 这边沈砚与叶英一路传音自顾自地离开了前殿,但因为叶英少有的任性而专注于与叶英的斗嘴而忽略了观察周围环境的沈砚却没有注意到的是,当他们即将转出前殿时叶英顺手撤掉了遮掩的光芒时,而正是这一道一闪而过的背影,便已然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那那那……”通天吓得说话都不由结巴了起来。 老子与元始眼明手快地一把捂住了自家兄弟的嘴,然后一边一个便将通天架了起来,杜绝了他一个头昏脑热便冲过去找死的可能。而与此同时,女娲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自家早有准备的哥哥一个法术禁了言、定了身。 红云的反应虽然并不强烈,但他也是不由把住了一旁的镇元子的手臂——无他,腿有点软,站不稳。 红云的语气颇有种还在梦里没有醒过来的梦幻感:“镇、镇元子,我没有看错吧?那是沈前辈吗?” 镇元子语气十分平静却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是。” 听到镇元子镇定的语气红云不由略感羞愧,他的心境修为果然还是不够啊!看镇元子多么镇定,再看看他自己,这对比委实有些太过强烈,他果然还需要更加努力,争取做到像镇元子那样处变不惊才行。 被惊得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的红云便没有注意到的是,此时真被他敬佩着的镇元子此时的眼神其实完全是没有聚焦的,显然,这也是一个被惊呆了的。 不同于不周山众人的惊骇欲绝,另一边因为心头那抹萦绕不去的违和感而迟迟不愿走得太快的准提与接引二人因为磨磨蹭蹭地跟着走在最后的不周山众人所以也有幸瞥见了那一幕,不过,不同于了解沈砚与叶英的关系与实力的不周山众人的震惊,准提与接引最先产生的却是果然如此的想法——果然是他们之前见到的那两个人啊! 不过旋即,他们二人便注意到了不周山众人奇特的反应,他们顿时反应过来这里面绝对有他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而与此同时,不周山众人也注意到了还未离开的准提与接引二人。 不周山众人可是知道沈砚与叶英二人的实力相差仿佛的,而且他们还知道叶英绝不可能是真正的“道祖”,那么,事情就已经显而易见了——沈砚才是真正的道祖,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沈砚在成为道祖后再未露面,而是由叶英以道祖的名号代替沈砚在外行走。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沈砚与叶英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不知道沈砚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才使得他被叶英抱着走,但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想法却是——绝不能让外人将这个消息走漏出去。而对于他们这些不周山的门生而言,这个外人所指的自然就是接引与准提二人了。 接引与准提是何等人精,根本不需要他们动作什么,仅仅一个眼神的变化二人便立刻觉察到了自己的处境的不妙之处。 不过接引与准提也并未太过惊慌,因为不周山禁止私斗的规矩他们从进入不周山第一天起就已经听说了,想来三清等人便是再怎么心怀不轨也绝不敢在紫霄宫内对他出手。但接引与准提也并未就此放松下来,要知道他们是不可能一直赖在不周山的,就算三清等人愿意他们二人还不愿意呢!而他们一旦出了不周山……接引与准提并不觉得他们能够打得过七位大罗金仙联手。 他们又不是圣人! 至于要他们以这个见闻威胁不周山众人换取自己的安然离去那就更是笑话了,只怕那样不仅会激化众人对他的杀心,甚至更有可能引来沈砚与叶英的杀机。接引与准提自然不会去做这种蠢事。 那么他们应该用什么样的方法自救呢? 接引与准提的脑筋疯狂转动。自古以来最能够拉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的办法就是交换彼此的秘密,而当这个秘密涉及到同一个人的时候,那就交换这个人不同的两个秘密。 接引脑海中灵光一现,立刻仿佛影帝附身一样,装作没有察觉到不周山众人的目光只皱眉沉思着,旋即当不周山众人开始向他们二人围来时他却一副恍然大悟地模样击掌轻呼道:“我想起来了!” ???不仅是不周山众人,就连准提也不由奇怪地望向接引,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却只听接引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样,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道:“不对呀,之前……不是反过来的吗?” 什么是反过来的?众人不由一愣,但一结合之前所看到的场景,众人的脸色不由变了数变,该不会真的是他们想到的那样的吧? 接引说到这里准提也反应了过来,当即接上戏,一步上前“悄悄”地掐了接引一把,“埋怨”道:“你说什么呢?小点声,也不怕被……那两位听到?” 三清等人的表情不由扭曲了一瞬,虽然他们明知道接引二人如今的表现肯定有做戏的成分在里面,但是他们话语中所透露出的信息却是令他们不得不郑重以待,他们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最为老成持重的老子上前一步和颜悦色地邀请道:“二位道友,不知可有兴趣过府一叙?” “然也!”接引与准提欣然应是——当然,他们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于是一行九人浩浩荡荡地相随而去,紫霄宫中再次安静了下来…… 第260章 番外 娲皇宫的密谈 鉴于众人迫切的求知欲,众人一同离开紫霄宫后便直奔距离紫霄宫最近的娲皇宫,大门一关,阵法一开,众人也顾不得进殿便直接将接引与准提二人围在了中间,张口便问:“什么叫作是反过来的?” 感受到三清等人身上消散的杀意,接引与准提也不由松了一口气,不过接引二人惯是打蛇随棍上的主儿,一听他们迫切的语气,接引这边眼珠子一转,立刻便计上心来,张嘴便道:“这件事呢,说来话长……” 接引话音未落,却不想寒光一闪,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抬眼便见通天面沉如水地冷笑道:“少耍花招,长话短说!” 接引也没想到通天竟有这般实力,要知道实力到了他们这般地步注重地大多是对道的感悟,而非是对剑招或丹术这类具体的操作的习练,因为以他们的高度这些具体的东西在他们眼中已经没有了秘密,万变不离其宗,他们总是能够找出破解的办法的,然而,通天的剑术显然不在此列。 通天本就是能够自创出诛仙剑阵的天才,如今又有沈砚与叶英二人轮番教导,他虽只是大罗境界但他的剑道修为其实早已超凡入圣,直逼沈砚与叶英的境界了。面对这样的通天的突然发难,接引便是早有准备也未能来得及躲闪,面对自己颈上威势直逼混沌至宝的青萍剑,再看到四周似笑非笑着望着他的不周山众人,接引心中不由苦笑。 看来他的那些小伎俩是真的彻底用不上了……接引委实没有想到不周山的这些人竟然这么不按常理出牌,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词穷。但是,接引被吓到了,准提可还没有傻眼,他立刻上前一步赔笑着解释道:“误会误会,几位误会了——真不是我们耍花招,只是这事跟我们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一时之间我们也真的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还请诸位道友暂且息怒。” 虽然明知准提是在拖时间给接引编花言巧语的时间,但听到他这么说众人心中也不免升起了一股颇有些戚戚然地认同感,可不是震撼吗?天知道他们从当初遇到这两位天天被震撼,到如今无论面对什么都镇定非常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 鉴于准提确实找到了一个好理由,通天手中的剑勉强收回了鞘中,只道:“行吧——快讲,什么叫反过来?你们什么时候见过的二位师尊?” 通天敢直呼师尊,接引与准提却是不敢,毕竟他们不过在紫霄宫听了一堂课,便是他们想往自己脸上贴金也要看三清等人答不答应啊。接引瞥了一眼通天腰间的青萍剑,默默地将自己对叶英二人的称呼变了三变,最后轻叹一声开口道:“这件事我本是想藏到死的,但今天既然都到了这里了,又是几位道友追问,那我也便直说了——诸位可知祖龙是死于何人之手?” 原想再次呵斥接引让他别说废话的通天一听这个问题瞬间闭上了嘴,一时之间不周山众人俱是沉默了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都猜得出来,只是,没有证据他们谁都不敢妄下论断。 半晌过后,方才听闻伏羲轻叹一声,问道:“是叶师吧?” 接引自然不知道沈砚与叶英的名字,不过,他不知道并不妨碍有人跳出来反对,只见通天蹭的一下子便跳了起来,矢口否认道:“不可能!”不周山众人中若说除了沈砚之外谁与叶英最亲近,那么非通天与龙越莫属,通天是因为剑道天赋惊人被叶英视作衣钵传人,而龙越则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但无论龙越是不是一厢情愿,对于通天而言他都不愿相信叶英真的是那般冷情冷性、丝毫不顾及龙越的感受与处境的人。不过通天自己心里也明白,龙越与他在叶英心中的分量,恐怕连沈砚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了——通天的声音也不由低了下来,嘀咕道:“沈师当时不是追上去了吗?说不定是祖龙他自己不争气半死的时候被元凤捡了便宜呢?” 任凭通天自己嘀咕,其他诸人却是没了声音,而通过通天的话,接引也借机分清了沈叶二人的身份。他极为自然地摇首接道:“道友这次恐怕要猜错了——祖龙确实正是叶前辈所杀。” 虽然接引与通天还没讲过几句话,但方才的经历并不妨碍他认识到通天的火爆脾气,于是不待通天反驳,接引便连忙接着说道:“虽然沈前辈最后将叶前辈打晕带走了,但很可惜——祖龙并没能撑到那个时候。” “打晕带走?!”显然在沈砚与叶英的事情前,祖龙的生死根本不是不周山众人关注的重点。 “没错。”接引亦是不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迟疑道:“所以,当时我们所看到的情况应该是和今天完全反过来的——当时沈前辈也是这么抱着叶前辈离开的。” 一时之间,全员静默。 如果当初是沈砚打晕了叶英将他和紫霄宫召走的,那么,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正当众人思绪混乱之时,忽而只听准提轻叹一声,双手合十闭目叹息道:“我等虽不知内情,但恐怕与叶前辈当初的模样脱不了干系吧……由道入魔,虽然不知他如今又是如何成为道祖的,但……沈前辈为此,恐怕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吧?” “魔?”听到这个字的瞬间众人俱是心头一跳,立刻追问道:“何为魔?” “欲壑难填为魔,情难自制为魔,纵行忘性为魔。”准提虽然也无法完全地理解魔的可怕之处,但是当初窥见叶英发魔时的场景依旧使他毫不犹豫地这样回答道,虽然这不一定是魔,但,魔一定是这样的。 准提话音刚落,女娲的眼泪便已经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若说当听到准提对魔的描述时伏羲还只是心情沉重,那么当看到女娲的眼泪时,伏羲瞬间便慌了起来:“女娲?” 伏羲原认为她是为叶英感到伤心,但他没想到,女娲一抬头,却只见她竟是在一边哭一边笑,便是伏羲也不由被自家妹妹弄得满头雾水。但很快,不等女娲平复下来情绪,通天哽咽的感叹声便已经解答了他们所有人的疑惑:“这是怎样深厚的感情啊!沈前辈竟然为了帮叶前辈恢复竟然不惜耗尽力量使自己陷入沉睡,这是多么真挚的情谊啊!” 女娲亦是抽抽噎噎地赞同道:“是啊!沈前辈沉睡叶前辈为了照看他寸步不离,就连讲道都要和沈前辈在一起——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感情啊!” 老子等人:……虽然你说的都对,但他们总觉得你们所想的东西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而且,伏羲一边给自家妹妹递着手帕一边无奈地提醒道:“前两个月的讲道时沈前辈可不在叶前辈身边——说不定情况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毕竟就算是沈前辈沉睡叶前辈也不至于把他一直带在身边吧——两个大男人哪有那么腻乎?你们先别那么激动。”伏羲忍不住多吐槽了一句。 “谁说的?一定是这样的!”伏羲怎么也没有想到女娲竟然会凶巴巴地把他怼了回来——要知道,在他的记忆中,女娲一直都是乖巧温婉的女子模样——他第一次被妹妹凶竟然是因为两位师尊?!伏羲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伏羲内心的石化与纠结外人无从得知,但是伏羲这一句质疑却仿佛打开了女娲与通天的话匣子—— “你可以质疑他们的实力但你不能怀疑他们的感情!别说只是沉睡,即便是身死道消但凡能救叶前辈沈前辈也肯定连眼都不会眨!”女娲强调道。 “前两个月不带沈前辈肯定是叶前辈担心太微阁人太多打扰沈前辈的修养。”通天自顾自地解释道。 “什么叫腻乎?那叫感情好!” “就是,当初没事的时候沈前辈与叶前辈都形影不离,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叶前辈怎么可能让沈前辈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再说了,就算叶前辈愿意沈前辈还不愿意呢!” “哎呀,说起来还要怪我们太大惊小怪了。”女娲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开始深刻地反思自己道:“哥哥说得对,说不定是我们太大惊小怪了——沈前辈说不定只是暂时不良于行,不过是抱一抱罢了,以前他们也没少牵手啊!” 通天立刻接上点头道:“没错!再说了,也不是没抱过,我之前就见过他们拥抱,只不过没见过这种抱法而已。” 说着通天还不住的点头,也不知他究竟是想说服自己还是想说服别人。 然而经过他们两个人这么一打岔,红云的思维也不由发散了起来:“对哦!说起来我好像也见过的,不过那次是沈前辈靠在叶前辈怀里睡觉——他身上盖着叶前辈的外衣,我倒是没看清到底有没有真得抱着。” 经由红云的提醒镇元子的面色也不由复杂了起来:“……真要那么说起来的话,要照你这么说,平日里这种程度的搂搂抱抱根本数不过来吧?” 记忆逐渐复苏的老子、元始与伏羲:……根本无法反驳.jpg 猝不及防听了满脑子八卦的接引与准提:不、不是很懂你们不周山人的重点……他们真的不会因为知道的太多被灭口吗?救命! 第261章 一线生机 四十四 而当那边不周山众人正围着说话三分真两分假剩下五分全靠编的接引八卦时,另一边沈砚与叶英却是相对而坐久久无言。 二人素来便都是沉稳有担当的性格,便是笑闹自然也不过是一阵的事情,这不,不过是从前殿转归后厢的这段短短的距离,当叶英将沈砚从怀中放下时,沈砚脸上生动的表情便已然尽数消失了。沈砚的肤色本就白皙,但是此时当他静默下来,静静地垂眸坐在床边时,他面上因为方才的笑闹而显出的红晕竟然衬得他的面色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感。 沈砚虽然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但是从叶英一路行来一直阴沉着的脸色他也可以猜出他的一二心思,沈砚不由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什么?”叶英冷笑道:“发现你对我隐瞒你的身体状况?还是发现你背着我试图悄悄合道?” 即使知道叶英这是被他气狠了,但是面对叶英地这般反应沈砚依旧不由微微阖目来缓解眼底的酸涩之意——这还是叶英第一次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话——但沈砚显然也清楚得很,这都是他自己自找的。所以沈砚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指责叶英的态度伤害到了他,毕竟恐怕对于叶英而言,哪怕他是出于不想让叶英担心的好意,这种“好意”于他也无异于对着他的心捅刀子。 他是没有任何立场感到委屈的。沈砚清楚地认识着这一点。 沈砚不说话了,可叶英却是愈加憋火了。他要的是他服软吗?他要的分明是一个解释!哪怕是说这是为了怕他担心忧虑,哪怕是随便找一个理由搪塞他骗他,只要他肯说他就肯信。可是,沈砚偏偏一言不发,如果不是平日里的相处,沈砚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态都在向他传达着他对他的喜爱与眷恋,只怕叶英都要怀疑沈砚究竟是不是讨厌极了他所以才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逃离他的囚禁了。 可是……不是为了逃离现在的处境,不是为了报复他,也不是为了打破命运脱离这个世界,那沈砚怎么做还能是为了什么? 叶英想来想去,终于得到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为了这个世界的生灵。 沈砚以身合道之后这个世界得到的好处最大,如果说沈砚体内神魂有失是他尝试以身合道的后遗症,那么他体内血气精气的缺失却像极了当年盘古以身为祭反哺世界使得这个世界的规则得以建立、使得这个世界得以顺利开辟的模样。叶英有理由怀疑沈砚在悄悄合道的同时还在用自己的精血进一步创造完善洪荒的造物。 这本是一个看起来十分不靠谱的猜测,毕竟这个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舍己为人的人?所以当初沈砚刚刚开始嗜睡时叶英是没有往这方面想的,但随着沈砚陷入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脸色也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神魂之中的缺失也渐渐显露时,叶英也不得不正视这种可能。 叶英原是不愿意相信的,但他仔细一想,却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越大。因为从沈砚此前做过的事情来看,沈砚觉得这种事情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发生。 要知道,沈砚是一个很怕疼的人,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在过往的世界中一次又一次的直面死亡,是什么给了他直面死亡那么大的勇气的呢?沈砚或许会说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回家,可是叶英知道,回家或许是沈砚的执念之一,但那绝不是支持他一路走来最重要的理由——因为他尽可以有更完美、更简单、代价更小的办法来获取更多的认可值。 而纵观沈砚所做过的事情、所经历过的所有世界,这些世界无不在沈砚的作为中受益匪浅,甚至如希伯来神话世界更是借着沈砚的力一举晋级,进化出了完整的世界意识——这样的成果足以证明沈砚所求绝不像他所说的那么简单——即便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自己的这份堪称苛刻的追求。 但,事实如此——沈砚总是在达成自己的目的的同时牺牲小我成就世界。 这并不是圣父,沈砚也并不是那种滥好人,他只是……太过温柔。叶英不由垂眸掩去自己眼中的疯狂之色,这不是他该嫉妒的,沈砚确实心怀怜悯但他更多的爱重却给予了他,虽然他想过,但他不能要求沈砚全心全意只在乎着他,毕竟,如果真的那样的话,那和把沈砚变成符合他想法的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他所贪恋的是那具躯壳下闪闪发光的灵魂,而不是那具不知道下个世界又会是什么模样的空壳。 叶英心中思绪翻涌,可是他的万千心思在心中转了无数圈,却始终形成不了一个囫囵的想法,面对用沉默回应他的沈砚,叶英只觉一阵丧气,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连最基本的沟通都变得如此费劲了?叶英颓然地沉默了半晌,心中恶念横行的同时,却也忍不住开始反思,是不是他自己做错了什么? 毕竟,自沈砚成圣以来的这段时日,除他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接触沈砚,更没有人能够越过他去吸引沈砚的注意力,可是就是这样,他与沈砚之间的距离不仅没有进一步的拉近,甚至还有一种渐行渐远地趋势。这是叶英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可是,如果排除掉外因,那么,问题就应该出在他自己身上了,毕竟——沈砚是不会错的。 就在叶英深刻地反思过自己这段时间的作为一无所获时,叶英抬起头来想要向沈砚询问自己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竟然使他宁愿以身合道也不愿与他在此相守时却发现,沈砚竟然又昏睡了过去!叶英心中再多的憋屈与怒火此时看着沈砚恬静的睡颜也不由变成了满心的心疼。 叶英心中千言万语此刻也不免化作了一声长叹:“唉……阿砚,我们……何以至此啊?!” —————— 如果说这边紫霄宫中与不周山上是暗潮汹涌,那么如今,不周山外的洪荒大陆却是实打实的惊涛骇浪。 而这一切的惊变的源头都来源于两个存在——巫族,蜃;妖族,獬豸。 事实上准确来说蜃也是妖族,翕兹捡到他时曾窥见过他的真身,是一只东海蜃妖,但如今蜃身上的功德金光浓重到任谁都看不出他的原形,再加上蜃失去记忆后便被捡到他的翕兹养在巫族,每日与巫族众人为伴,此时也早已被外界视为是巫族的新贵了。 蜃自学会说话、使用工具以来基本上每天都有新的发现或发明,虽然从未引来过功德天降,但是翕兹可以肯定的是蜃身上的功德金光绝对是每日都在增加的,而这还只是因为时间太短,蜃所发明出来的工具只被在翕兹的部落内部使用尚未流传开来的效果。 翕兹几乎无法想象如果蜃所创造的这些东西流传开来蜃究竟能够收获到多么庞大的功德。 能够增强功德的发明自然是顶顶好的,所以当翕兹看到自己的族众因为蜃的发明生活条件直线上升的时候,翕兹也终于放弃了追究蜃的来历与过往的想法——那些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妖族真的舍得放这么一个大宝贝出来到他们巫族卧底,那这次,他认栽! 无他,这些工具实在是太好用了!翕兹实在是无法想象妖族究竟是人才多么泛滥才能奢侈到用这种存在当卧底! 而在自己的部落短暂地试行过后翕兹也当即毫不敝帚自珍地将这些发明推行到了整个巫族之中,而随着应用的推广,总免不了有些东西被外族看到、学去,虽然如今时间尚短,但如今洪荒之上已经兴起了一股发明创造的潮流,而巫族蜃的名字也渐渐在洪荒中流传开来。 如果说如今尚在发酵阶段的蜃的发明还不足以被称之为外界的惊涛骇浪,那么如今妖族之中的局势绝对无愧于这个形容词,而这一切都源于一位大妖——獬豸。 这位在不周山讲道期间横空出世的大妖喜着红衣,面容冷峻,额间虽是长着一根细长的犄角,但是迄今为止却从未有人得以窥见过他的真身。 要知道妖族战斗若是到了激烈之处总是免不了化回原形,因为那才是他们最熟悉、最具攻击性的捕食形态,但是獬豸一路行来已经打败了许多大妖,其中不乏太乙金仙乃至大罗金仙的妖族大能,便是如此这些人之中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逼出獬豸的原形。 而随着獬豸的战线的不断推进,虽然妖族死伤不轻,但隐隐之间,原本散乱得宛如一锅粥一样的妖族此时却有了一统的态势,妖族之中已经开始产生了一些猜测与声音——獬豸究竟能不能一统妖族?獬豸究竟会花费多久的时间才能够一统妖族? 这个两个问题以及獬豸的原形猜测,一时之间已经成为了洪荒妖族之间最为火热的赌局。 而就在这个紧要关头——不周山讲道结束了! 从讲道结束的那一天起洪荒中所有生灵的目光都不由聚集到了妖族身上,要知道帝俊与太一早就显露出了自己的野心,那么究竟是自不周山学成归来的帝俊兄弟二人更胜一筹,还是横空出世的獬豸惊艳到底呢? 事关洪荒之中如今最强大的势力之一的统治权,其所吸引的关注自然非同寻常,所有人都在猜测,这场角逐究竟谁能笑到最后呢? 第262章 一线生机 四十五 帝俊和太一怎么也没有想到当自己怀揣着满满的收获兴致勃勃地衣锦还乡时竟然会遭遇这样的处境——他们此前花了许多年好不容易打服了的小弟竟然被人直接暴力撬走了一半,这个数据只是估算,甚至还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 这是令帝俊与太一万分愤怒的事实,要知道虽说妖族一直以来群龙无首,但真要算起来的话,帝俊与太一的血统绝对是妖族中最高贵的——妖族之力量除了汲取天地间的灵气外,来自于太阳与太阴的日月精华也是他们修炼必不可少的要素,自太阳之中所诞生的三足金乌自然是妖族中得天独厚的幸运儿。 更何况,帝俊与太一自诞生之初便有先天至宝混沌钟与河图洛书伴生,而凭借血脉之力他们自化形到晋升大罗也不过消耗了千年之功,仅凭这份血脉他们便足以引得无数妖族来拜,更何况他们本身的实力与悟性都并不差劲了。所以随着龙凤二族衰落、巫妖二族崛起,帝俊的野心也随着时间不断滋生,甚至早已将妖族共主视作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此时陡然之间出现了一个獬豸,甚至还把爪子伸进了他的地盘,这让帝俊如何能忍?若不是太一劝阻,只怕帝俊刚刚回归还不待坐稳,便因为这个消息暴跳如雷地跑去找獬豸单挑了。不过,即便太一勉力劝住了帝俊,但依旧未能打消帝俊想要与獬豸正面单挑的想法—— “我们在紫霄宫学到了多少东西你又不是心里没数,我怎么可能会输给那个不知道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家伙?还是说,连太一你都信不过我?!” 面对这样的帝俊,太一也只能无奈退败,虽然他觉得獬豸既然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打下那么大的基业其实力自然是有其的可取之处的,毕竟就算是现在的他也没有把握说自己一定能做到獬豸这种地步。但他同样也清楚自己的兄弟的高傲,所以,太一在无奈应允帝俊前去挑战的要求时也不忘提出自己的要求——“我也要一起去,就算是为你压阵也是好的啊。” 即便如此帝俊也想要拒绝,他想,不过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罢了,哪里需要得到他们两个同时出动?不过就在帝俊拒绝之前,太一的一句话让帝俊将自己到了嘴边的拒绝咽回了肚子里。 只听太一说道:“他肯定不会自己一个人去,到时候他带了一群手下你自己一个人孤身赴会,岂不是灭了自己的威风?且让我为你压阵,一人便可顶他们一群,到时候有他们羞愧尴尬的。” 帝俊虽然莫名地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太一都这么说了他便也不再反对,只沉着脸召来一只飞禽妖怪,遣人去给獬豸送去战书。 同样抱着统一妖族的抱负来的獬豸自然不会避战,即便帝俊不给他下战书,他也肯定会主动找帝俊挑战,而这场战斗的地点也依着帝俊的要求定在了东海之东的无尽大海之上。同时还邀请了妖族中颇有名望的几位大妖观礼——妖师鲲鹏、昆仑西王母、东王公等皆在受邀之列,甚至就连女娲、伏羲二人那处帝俊都递了邀请。 只不过,这个时候女娲与伏羲正与不周山众人一同“三堂会审”接引与准提二人,自然无暇顾及帝俊的邀请,于是,最终只有妖族的诸位大妖应约而往,不过,帝俊为了证明自己在妖族之中地位的权威性邀请了那么多的妖族大能,为了能够保证这些人都能够到场,獬豸与帝俊的决战日期也不得不略微推迟。 最终经过白泽与太一的协商,这场决斗的时间被定在了第二次讲道开始前的五百年前——一来是为了给参与了不周山听道的道友们留出时间消化所学,二来也是为了不耽搁众人赶赴第二次不周山听道。于是乎,他们便挑了这么一个恰好在中间的时间。 现在定下了这个时间的白泽与太一所不知道的是,若干年后,这个决定成为了他们做出的最值得庆幸的决定。 修真无岁月,洪荒不记年,区区五百年对于洪荒之中的长生种而言不过转瞬即逝,眨眼之间便到了帝俊与獬豸所约定的决斗时间。 这一战打得可谓是天崩地裂、山河同悲。 嗯,这不是夸张的写法,而是实实在在的形容词。 那一战具体的情况已不得而知,反正当初观战的所有大妖们自那一战结束后皆是讳莫如深地一个字不愿向外吐露,但是,整个洪荒都知道的事,这一战结束后——天,塌了! 东方天空一朝坍塌其所带来的影响是无法估量的。虽然因为妖族众人的讳莫如深没有人能够知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看到的是,不仅仅是天空之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使得混沌之中的风刃与乱流向洪荒大地上涌入,就连整个东海都至少整体下沉了一尺。 可别小看这一尺的距离,仅仅是这一尺便足以令整座洪荒大陆的大部分河流都改变了其原有的河道、流向,向着东南方倾泻而来,仅此一战,便使得整个洪荒的地理环境都随之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这些突如其来的变化自然为洪荒之上的生灵带来了巨大的困扰与机遇——当然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这件事情还是困扰远大于机遇的。不过,总有些个例,他们其本身非凡的能力使得他们即便面对这样的变故也都能够化危机为机遇,比如,女娲。 虽然出于种种原因伏羲与女娲并没有接受帝俊的邀请,但那并不代表当獬豸与帝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时他们仍然不加理会——若是当初他们没有被沈砚引入不周山说不定还做得出这般各扫门前雪的举动,但——即便是老子听闻东方天空坍塌、海底下沉、河流改道、生灵涂炭的事情也不由动了动脚步。 他们现在可是认准了沈砚才是真正的道祖,而且作为曾接受过沈砚的亲自教导的弟子,他们对于沈砚的道也是有着相当的理解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道理便是再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忘记啊!更何况,他们自认对于沈砚与叶英二人的脾性都有相当的了解,若说叶英是冷情冷性的代表,那么沈砚绝对是温和友善的,至少他对世间万物皆是抱有相当的善意的。 所以,他们有理由怀疑,若是日后沈砚醒来知道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他们不周山却没有一个人做出补救的话,通天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沈砚的剑可半点不比叶英差!虽然不至于杀了他们,但生气多半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而沈砚生气就意味着叶英会看他们不顺眼,而叶英看他们不顺眼也就代表着…… 几乎一瞬间,不周山众人当即便顾不上什么八卦不八卦的了,蹭的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元始更是焦躁地在原地转了两圈,皱眉喃喃道:“天破了能有什么办法补救呢?” 老子一把拉住焦躁的元始,同时另一只手按住什么也不准备就想往外冲的通天,沉声道:“不可惊慌,天破了,补上便是。” 老子沉着的语气很好地安抚了众人惊慌的情绪,原本也是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的女娲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灵光一闪,惊喜道:“对!老子道友说的在理,天破了,补上便是。” 伏羲虽然不愿打击自家妹妹的积极性却仍是忍不住出声提醒道:“那可是天啊!哪是那么好补的?” 但伏羲没有想到的是,面对他的质疑女娲不仅没有沮丧,甚至露出了一抹笑容,冲他眨了眨眼睛:“山人自有妙计。” 看到女娲这副表现众人便知她必然是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红云亦是心系天下生灵之辈,当即连忙追问道:“女娲道友是有何办法了吗?可需要我等助力?” 女娲笑着摇头道:“不必,你们还记得老师曾经赐给我的九天息壤与五彩石吗?这两件都是夺天地之造化的先天至宝,且生具造化之力、生机之能,用它们来补天正是合用。”不过说着女娲的笑容也不由淡了两分,“不过此事从无先例,我也不知我的实力可否支撑得过全程,倒是若是力有不逮,还要劳烦老子道友借丹药助我一臂之力。”说着女娲转头望向老子。 老子自是颔首应道:“应尽之义。” 得到肯定的答复女娲不由微微一笑,但随即她面上又露出了一抹忧虑之色:“天虽可补,可大海难填,况且河流改道若是再强行改回只会造成更大的损害,诸位道友可知这些问题应当如何解决?” 众人不由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方才听到红云幽幽叹道:“只能尽我们所能救助受难的生灵了——总是耗在这里想也解决不了问题,我们且先行动起来吧,日后若有想法大家再联系商讨不迟。”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一响应,便连接引二人也表示他们可以负责救助西方大陆的生灵,决议已定众人自然不再耽搁,各自行动起来,除了伏羲、老子二人护送女娲前去补天之外,红云、元始、通天等人也皆都带着自己的弟子、好友分往四方救助因此事面临生死之危的生灵。 然而就在众人着急忙慌地忙碌开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百年之后,事情的结果竟是与他们想象之中产生了某种不知名的偏差…… 第263章 一线生机 四十六 女娲之名自然是响彻整座洪荒大陆,毕竟先不论补天这一壮举究竟给多少人带来了生路,即便是那些没有被这场大战威胁到生存空间的洪荒大能们也无法忘记女娲完成补天的那一刻那从天而降地庞大的功德金光——仅仅一次功德天降竟然就为女娲凝聚出了功德金身,虽不至于到万法不沾的地步,但是但凡有些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女娲身上的因果祸孽至少比常人少了五成以上,而且具女娲自己所说,功德金身的妙用远远不止于此。 经此一遭,洪荒中人终于认识到了功德的可贵之处,而女娲自然也成了众人最为津津乐道的一位洪荒大能。 如果说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那么在这场事件中另一个扬名的人,却是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巫族,蜃。 或者可以称呼其为巫蜃。与女娲相比蜃的修为自然是完全不够看的,毕竟即便是他已经扬名天下的今天,蜃平日出行依旧是由巫族大巫或族中强者携行,否则……就他那慢吞吞的速度,御风飞上一天都不一定能够飞出巫族的势力范围。 而实力不仅不强甚至可以称得上孱弱的蜃又是如何能够成为这次事件中除了女娲之外的第一名人的呢?——要知道就连引发这一连串事件的獬豸与帝俊如今的名声都不如蜃来得响亮。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发明,或者换一种更符合洪荒生灵的认识的说法,那便是蜃的炼器、用药之法已经出神入化到让他力压一众大罗金仙,成为这次事件中在整个洪荒名声最响的人之一。 按理来说这种事情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即便蜃所发明出的东西再怎么精妙,在这个文化传播不便、工具稀缺、实力至上的时代,他也不可能赢得那么多人的认可与支持。但是就是这么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却是事实发生了的。 且说天地东倾,女娲挺身而出填补了天上的空缺,但是已经造成了的影响却是难以消除的,即便通天等人四处奔走,但人力有穷时,即便是大罗金仙面对广阔的洪荒大地也难免有兼顾不到的地方,况且通天等人根本就没有身为弱小而艰难求存的经验,这也使得他们有些时候虽然暂时保住了一些生灵的性命,却贸然改变了他们的生活环境,使他们又陷入了另一种绝境。 而就在这时,蜃出现了。 蜃不知用什么办法说服了翕兹,甚至通过翕兹说服了帝江,然后由帝江出面力压众议,依照蜃的建议收拢四方生灵,予之庇佑,使其能够在洪水侵袭之下保全性命。 而随后,巫族倾举族之力,伐木百里,在蜃的指导之下建成百艘巨船,迎着洪水而上,分入河川,乘风扬帆,沿途救助受灾生灵。而蜃亦随队前行,教给受难者如何建筑房屋、修整滩涂、筑建堤坝、引水分流。虽然这份功劳并不全是蜃自己的,而是整个巫族的,但是谁也无法否认,这个主意最初是由蜃提出来的。 而且,蜃所传授的这些知识虽然看上去并不起眼,却是所有受到了洪水侵袭的种族所亟需的。如果说巫族与不周山众人是救了他们一时的话,那么蜃所传授给他们的这些知识却是能够使他们一辈子受益的。 如果只是如此,蜃的名声或许还不至于那么如日中天,但是谁让洪水之后常伴瘟疫呢? 即便是人人拥有着不俗修为的洪荒生灵面对瘟疫依旧力有不逮,除了硬抗,只有等死。他们甚至没有任何防治瘟疫的措施与办法! 就在这种情况下,当蜃提出他有办法使人减少患上瘟疫的概率时,即便他提出的办法听上去再怎么荒唐,也阻止不了想要活下去的众人死马当成活马医地去尝试一番。而这一试可不得了——所有投靠了巫族遵循蜃的方法的生灵染病率连一成都不到! 更令人惊喜的是,当蜃拉着翕兹、后土四处游走了数年后,更是用各种路边可见的野草炼制出了一种丹液,使得染病者的死亡率降低到了三成以下! 仅仅这两项成就还只是使蜃的名声与三清、红云、獬豸等人持平,然而,更让所有人敬重之余好奇之余又免不了羡慕的是,借着此次事件蜃竟然也成功凝聚了功德金身!虽然蜃的金身与女娲的金身还有所差别,但是经过某些心怀不轨的妖族亲自试验,但凡敢对蜃不利者必然遭受极为不幸的命运,不幸到什么地步呢?——走在路上都能被石头绊死! 凭借这条令整个洪荒哗然的消息,蜃成功完成了反超,荣登如今洪荒热搜的次席——当然,如果洪荒有热搜的话。 而就在这般热闹的背景下,第二次讲道也即将开始了。 “当当当——”伴随着太微阁前的钟声响起,第二次讲道正式开始。 比起第一次讲道,第二次讲道参与的人数更是多出了一半有余,不过,好在沈砚当初在修筑太极广场时已然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整座太极广场与太微阁本就加持了极为高深的空间阵法,此时甚至无需他人手动操作,只需太极广场上的人数超出了某一限度,其便会自动扩展空间,为众人留出充足的个人空间,也免除了一些来得晚的修士只能飞在天上听道的窘境——要知道这可是不周山顶,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在这里飞得起来的。 不过,即便如此,太极广场上的某些地方也显得有些拥挤,因为——某些人身边被空出了一小段明显的真空区,而这样的人稍微多几个,太极广场上自然便显得有些拥挤了。 而这些被专门空出来的人,不是别人,自然便是前来与会的各位大罗金仙了。 当初第一次讲道时,大家一窝蜂地挤在太极广场上,人多眼杂,除了几位飞起来听道的大罗吸引了一些目光之外,其余大多数人更在意地都是自己究竟能不能有所收获,心中忐忑自然无暇关心身边是不是有一些不出世的强者了。 可是现如今已是第二次讲道,众人皆知来此必有收获,心态自然也就放平了,而千年前最后一个月开讲前那一道接一道遁向紫霄宫的流光也足以令众人认识到,在此听道的人群中不乏对于他们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大罗。这般印象一种下,众人自然也就免不了关注一番自己身边的人群,这一看,就算是那些混在人群中并不声张的低调的大罗们也不免被熟人认了出来,更不要说那些本就凶名赫赫的大罗了。 比如冥河老祖、妖师鲲鹏等人身周就硬生生隔出了丈余的真空地带,也不知该让人感慨他们威势惊人好还是该叹息他们人缘太差了。 不过,这些小事情显然无法影响他们的心态,毕竟不可否认的是对于大罗金仙而言,这些有些甚至连天仙修为都没有的生灵们,委实连被他们正眼相看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是让他们在意他们的看法了。 钟声毕,时间到,叶英再次准时落座。叶英神识一扫众人的修炼情况心中便都有了一些认识,于是也不多话,张口便开始了第二次讲道。 叶英一直觉得道本就是最容易使人迷醉的幻境,大道箴言一经道出,众人便立刻沉醉其中,原本便是有万般心思,如今也都尽数忘了干净。 若是沈砚讲道或许还会体贴地停下来细心询问众人的不解之处,然后挑选一些有代表性的问题解答,但是这个环节对于叶英而言难度就有些超纲了,毕竟叶英素来不善言辞,能够讲明白课就已经是他基础牢固的表现了,至于那些玄之又玄的感悟与经验,委实不是叶英的强项——即便有沈砚的教案那也不是他能应付的。所以,叶英打定主意减少众人提问的机会。 故此,从开始到结束,叶英所讲的东西中皆是干货,容不得众人有半分失神或走神,即便有人真的没能跟上进度,也很快便被接下来所讲到的东西所吸引,于是直到叶英停止,众人方才缓缓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的众人一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自己到底该忧该喜,喜得自然是他们这一次又是收获满满,回去之后必然能够更进一步;而忧的也是他们学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君不见他们上次听道时所积攒的问题都尚未得到解答这一次便又学到了这么多新东西,便是他们的实力一直蹭蹭地往上涨,他们心中也不免有些忧虑——他们的疑惑未得解答便这般接着往下修炼真的不会出什么岔子吗? 正当众人踌躇不定,不知如何向叶英表达自己的诉求时,便只闻上首突然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道:“现取十问,答疑解惑。” 听闻此语,众人皆是精神一振,但是很快,众人脸上便不由露出了痛并快乐着的纠结神色,不是他们矫情实在是十个问题实在是太少了啊!要知道他们一个人就能找出来十个问题,更不要说他们这里有这么多人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大家都不太敢做这个出头鸟,若是第一个站出来能被叶英赏识那倒也不亏,但若是他们提出的问题技术含量太差劲,让那些有疑问亟待解答的大佬们觉得他们浪费了提问机会的话……他们可不想一出不周山就被人套麻袋,祖龙的前车之鉴可还摆着呢! 第264章 一线生机 四十七 但,现实也并未给他们纠结太久的时间,因为无论在哪里总有些愿意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第一个提问的不是旁人,也是不周山的一员,不过他的修为与辈分确实不高——多宝道人,通天的弟子。多宝道人的本体虽是多宝鼠,世人常言胆小如鼠,但多宝道人却和胆小半分也扯不上关系。 当年他尚未化形便敢独身一鼠横跨千山万水奔上不周山拜入通天门下,如今作为不周山名声不斐的炼器师,多宝道人所问的问题自然也是炼器方面的疑惑,问题虽算不上是让通天等人毫无头绪的难题,但也算是有些水准,倒也不堕不周山的威名。 有了多宝道人做了出头鸟,众人自然不敢耽搁,只待多宝道人得到答案谢过叶英后,众人便争先恐后地张嘴询问,不过好在叶英早有准备,但凡有人第一个发声,其他人便自动被禁言咒所笼罩,直至问答结束,方才结束禁言开始下一轮的提问。这般做法使得一众大罗金仙便是修为不凡也难以在问答环节获得多少优势,毕竟反应速度这种东西本就在毫厘之间,即便修为再高,也无法做出太过有效的提升,况且谁也不知道叶英会何时放开禁言,故此一时之间,提问环节也成了抽奖环节。 不过大罗毕竟是大罗,在被抢了数个问题之后,女娲终于凭借出色的反应能力抢到了一个提问的机会,女娲心中疑惑万千尤其是关于沈砚的情况,女娲几乎脱口便想向叶英追问沈砚的近况。但伏羲又怎能不了解自己的妹妹呢?女娲这边弟子有疑四个字还未说完便被伏羲一脚踩住了尾巴。 为了阻止女娲的问话伏羲用的力道可一点不小,疼得女娲声音都变调了,不过好在伏羲这一脚以及他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终于唤回了某位狂热粉残存的理智,到了嘴边的问题生生转了个弯,问道:“不知师尊对妖族易主之事有何看法?” 此言一出万籁俱静,就连原有的衣料摩擦声也彻底消失在了太极广场之上,与此同时众人的目光皆是不由若有若无地飘向一旁面色暗沉的帝俊太一兄弟二人,谁人不知东海一战帝俊输给獬豸后,妖族正式走向大一统,天下妖族共尊獬豸为王,听说他们最近还在筹备什么妖族天庭,此次獬豸依旧未来听道,众人的目光自然也就投注到了原本最有可能成为妖族共主的帝俊二人与此世最有资格评判妖族的叶英身上。 太一轻叹一声并未言语,帝俊虽然面色不善却也只是冷哼一声狠狠地将众人探究的目光瞪了回去便不再动作,似乎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一时之间众人也是心思各异,不过众人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那獬豸着实手段不凡,竟然能让帝俊这般的刺头认可他的统治,仅此一项,他妖族之主的名号便已名至实归。 叶英亦是抬眸扫了帝俊兄弟二人一眼,旋即复垂下眼眸只道:“世间万事,天定人为,尔等做决,何须问吾?” 叶英虽这么说但这也足以让众人认识到叶英的态度——不干涉。虽然这并不是他们最想要的,但这个信号也已足以令一众妖族精神一震,因为这同样也代表着叶英不会干涉妖族称霸,如此一来,他们日后与巫族相争便能更加放开手脚了。思及此众妖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也不知是不是女娲成功抢到提问的机会打开了某种开关,之后的几个问题皆是被一众大罗抢到,众人各自问了一些高深的问题,余下众人虽大多无法理解却也支着耳朵尽可能地多听一些,毕竟关于大罗境界的感悟、修炼可不是他们寻常可以接触到的,但就算听不懂,随便记下几句日后装逼也可以用啊! 随着一众大罗下场,原本凝滞的氛围也渐渐火热起来,但好景不长,因为夺得最后一个问题的提问权的是一名巫族——巫族祖巫,后土。 面对众人或惊奇、或疑惑、或恶意的目光,后土坦然处之落落大方地正色直言道:“举世皆知我巫族不修元神只修肉身,不修术法但修神通,然以力证道其途坎坷,其路崎岖,连盘古大神都未能一战功成,故,敢问道祖,我巫族出路何在?圣道之门何在?” 此言一出,太极广场之中再度寂静。而这个问题,显然不仅仅是巫族关注,事关巫族实力,妖族众人也俱是坐直了身子,聚精会神地抬首向上首望去。妖族尚且如此,后土自然更是翘首以盼,而其余诸族自也不乏关注此事之人,毕竟此事事关洪荒两大势力洗牌与否,他们自然不敢等闲视之。 而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叶英沉思片刻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巫族可成圣。” 仅此一句,太极广场上的氛围轰然引爆。 但不同于一听到这个消息便陷入了震惊之中的众人,后土这个当事人甚至要比其他人更镇定得多,因为没有人比巫族更明白巫族证道的艰难,或许是因为失败了太多次以至于习惯了失败习惯了希望渺茫,所以此时当叶英说他们还有希望时后土的第一反应并非喜悦,而是冷静地求证:“道祖所指是何途径?” 叶英略微一顿,方才开口道:“成圣之法,吾知有三。” 随着叶英开口所有人都立刻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就连一众大罗金仙都正襟危坐,像小学生听讲一样规规矩矩地坐正身子,竖起了耳朵——“一者,以力证道,盘古大神开天之举即为证道,可惜……功成身陨,未尽全功。” 这一条尽人皆知,众人自是不会惊奇,不过众人也没有放松精神,毕竟若是叶英那么郑重地开口却给出那么一个尽人皆知的答案委实太堕了他自己道祖的名号,故此众人确信,重头戏一定还在后面! 果然,只听叶英接着说道:“二者,功德成圣,悟天地之理、顺天地之势、代天地行责,以此得大功德,功德圆满,立地成圣。” 此言一出,众生哗然,立地成圣!这是什么概念?意思就是不拘修为不拘种族,只要功德足够便可打破所有限制成就圣人果位,如此“捷径”众人如何能不艳羡? 不过艳羡之余,众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了女娲身上,毕竟,谁不知道如今洪荒之□□德最多的不是别人,正是凭借补天之功一举成就功德金身的女娲。 面对众人的目光女娲却是不由皱起了眉头,若依叶英所说她确实是如今洪荒之中最可能凭功德封圣的人,但,她并没有任何触碰到圣位门槛的感觉,女娲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此时禁言未解,她也无从问起,只能略微摇首,示意望向她的伏羲她并没有任何成圣的感兆。 伏羲自然是信得过女娲的说法的,但是旁的众人却是半信半疑,但与此同时他们心中也是不由一沉,毕竟不管女娲究竟是不是真的没有感兆反正她现在还未成圣是实打实的,而以女娲身负如此庞大的功德都不能封圣这件事中便可窥见一二端倪——这功德成圣之法也绝计不是说成功就能成功的,甚至有可能半点不比以力证道简单。 毕竟,功德不比灵力,更何况怨孽还会消磨功德,这太极广场上那么多大罗金仙,真正能够凝聚功德金光的又有几个呢?更何况还有一些人走的便是杀伐道,凝聚功德自然比旁人更加困难万分。 不过众人在关注过女娲过后,一部分的目光也不由向后土飘去,要知道若是不算女娲,另一个以功德众多而著称的人物就在巫族了吧?巫蜃,那个以一种奇异的姿态出现在洪荒一种大能眼中的名字,原本不过是众人茶余的一份谈资罢了,但是如今这段话一出,他的身份与地位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若是巫蜃能够凭功德封圣的话…… 他们就必须重新考量蜃在他们族中的地位了。后土默默想着,她其实并不排斥巫族接纳外族,毕竟巫族的体魄是可以靠后天淬炼的,在血脉传承方面他们确实不像妖族那般看重,但是接纳外族进入巫族,和接受巫族拥有一位外族领袖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但是后土心中心知肚明,虽然这功德成圣之法明显也是他们巫族的一条出路,但族中现如今最有可能达成这一成就的绝对不是他们的族人,而是身为外族的蜃。 后土与蜃也有些许交情,知道他虽是妖族却并无种族之见,亦心中常怀悲悯。或许,承认蜃在巫族之中的地位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后土默默想着,巫族这些年的主事从来都是他们兄妹十二人,似乎也是时候让年轻人开始试着接过传承族群的重担了。片刻之间,后土心中已有计较。 不过叶英显然并不会因为众人的心思不定而放缓自己的速度,他略微一顿,便再次开口道:“其三——斩三尸成道,吾证道之法便为此道。” 说着叶英却是不由顿住了,他忽然想起,如果他曾经看到的属于鸿钧的记忆没有错漏的话,斩三尸成圣是会成就三道身外化身的,虽然可以通过术法将三道化身再度融入体内使三尸合一融入本体成就大自在,但,若是不花时间炼化,那么除却本就拥有与本体相和特质的本我尸外,象征恶尸与善尸的两道身外化身应当是存在的。 就如此,那么问题就来了——沈砚的身外化身呢? 叶英噌地一下子便站起了身,下一秒便已消失在了原处。 第265章 一线生机 四十八 几乎就在叶英卷着风啸冲进紫霄宫内殿的同时,原本窝在榻上“小憩”的沈砚便随之睁开了眼睛:“阿……” 沈砚话未出口,便被叶英握着手腕重重地掼在榻上,不过好在沈砚本就是侧卧着的,所以除了手腕被攥得有些疼痛之外,倒也没有多少旁的感觉,不过看到按着他的手腕撑在他上方的叶英的神情,沈砚也察觉到了叶英的不妥之处——“阿英……你怎么了?” 叶英面色沉沉地注视着沈砚,数次张口却偏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的心底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煎熬着他的心、焚烧着他的理智,他怎么能?他怎么敢?他怎么会?他的心中有一千句一万句的指责与怨言想要诉诸于口,可是话在嘴边转了无数个来回,对上那双澄澈地担忧着他的眼眸,叶英所有的愤怒与怨恨却偏偏化作了心酸与委屈——“……你骗我。” ???沈砚一脸懵逼不知自己为何会遭来这般的指责,他不假思索地张口便是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对上叶英明显并不相信的委屈的神色,沈砚也是急了起来:“阿英,我怎么可能会骗你呢?你自己说我们认识那么多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叶英看着面前神色急切明显也是动了真火的沈砚不知为何突然莫名地心中安定了下来,因为他忽而想起了一件事,沈砚之所以能够骗过他的眼睛那么久便是因为他留下的是本我尸与本体,而本我尸最鲜明的特性便是——其所表现出的所有行为与决定都是最贴近于其主本我的欲望中最真实的想法的。 而沈砚在成圣后都做了什么? 自囚紫霄宫。 叶英的心中忽而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满足感,无论是他这段时间里所有的决定还是他方才真实的愤怒与脱口而出的话语都足以证明一件事情,在沈砚心中,他是重于一切的。 叶英心中的恶念与愤怒忽而如同春风化雨一般消散无踪,若是沈砚此时还开着阴阳眼的话,他便会发现,仅仅盏茶的功夫叶英周身缠绕的恶念与魔气竟然尽数收敛进了叶英的体内。 叶英原本时刻经受着怒火与恶念的考验的神志也陡然清晰起来,沈砚最重视的人是他,这便足够了。魔者,顺心而妄为者也。他重视沈砚,想要独占他,想要成为他心中最特别、最重要乃至独一无二的那个,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他是沈砚。 当叶英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时再度回首,他忽而明白了自己这段时间为什么一直拥有着自己想要的却偏偏只能一次又一次被嫉妒控制理智的原因——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沈砚固然是他想要的,但是,如果他真的只能看到他的话,那他就不是那个他最初所认识的沈砚了。 他识得的那个人会不顾身份夜访他客舍只因那一眼的投缘,他识得的那人会怂恿他任性地离家出走拥抱自由,但与此同时,他也是那个远行东海不忘代国联盟的人,那个为了新政废寝忘食日以继夜的人,那个为了激起人类反抗众神的决心连自己的性命都能够舍弃的人——一位的柔怀与妥协从来不是沈砚。 他是冰封着鲜花的玄冰,亦是暗藏着毒刺的华锦,沈砚其人,本就是柔软到令人无奈,却又理智到使人愤恨的存在。 缺少了善尸与恶尸的沈砚确实少了那些让他为之气愤的“小毛病”,但同样,那样的他并不是完整的他,也不是他所想要拥有的那个他。 叶英忍不住轻叹一声,叹息中颇有一种认命的沧桑感,罢了,他这辈子怕是都拿他没辙了,虽然他的心中仍是不愿,但是如果他继续任性下去的代价是再也见不到真正的沈砚的话,那么,这份代价他付不起。 况且……能够知道他最真实的愿望中将他看得最为重要,仅此一点,他便已然知足了。 叶英缓缓松开了自己禁锢着沈砚的手,转为拥抱着沈砚的肩膀,喟叹道:“阿砚,你还真是狡猾啊……” 被压得皱了皱眉的沈砚闻言更是满头雾水:“???我哪里狡猾了?你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情我们把话说明白不行吗?” 然而沈砚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追问不仅没有得到叶英的回答,反而只见叶英猛地起身,顺手还把他扯了起来,随即不等沈砚再度发问,便见叶英忽而冷下脸来,面无表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既然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就好好地待在这里想想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吧。” 说着,沈砚只觉手脚一沉,一低头只见自己的手脚腕间竟然多出了四只二指粗细的镣铐,其上各缀着一条细长的铁锁,其上似乎施展了空间术法使其垂落尺余后便消失在了虚空之中,不过,沈砚的直觉告诉他,这副镣铐的作用绝对不仅仅是装饰而已,它是绝对绝对能够用来限制他的行动范围的。 这下即便是沈砚也有些生气了:“叶英!你……”沈砚正欲声讨,可一抬起头来,却只见自己的面前竟然已经空无一人了。 沈砚:“………………” “叶英!你有本事跑有本事别回来!” —————— 叶英施施然落座前殿,听到后厢中传来的怒吼,好笑之余忽而有些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毕竟他可没有忽视那一众徘徊在紫霄宫门口踌躇不敢进的大罗金仙们,如果不是他提前设好的结界中不乏隔音、隔离窥探的功效,只怕这声音传出去,不仅他没有面子,等沈砚知道时,只怕也会羞愤地提剑与他决斗吧? 叶英想着不由露出了一抹笑意,魔念对他的影响确实并未完全消除,但方才的认识已经足以令他心中的执念消解大半了,至于剩下的影响,即便魔念未消甚至还在不断增长,但其心澄明,欲壑已平,他的行为自然也就不会被那些魔念所操控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继续锁着沈砚给他些教训不是吗?毕竟谁让他胆敢骗他的呢?再者,他也想看看,某人究竟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心安理得地骗着他的担心纵着自己的化身在外面浪多久! 他倒想看看,等他化身归位,他究竟会怎么面对他! 但是在那之前——叶英心念一动开启了后厢的隔音阵法,旋即挥手打开了紫霄宫的大门,略微垂眸端坐蒲团,再度恢复了那般万法不萦于心的道祖模样,只道:“第三月至,讲道继续。” —————— 初时叶英突然离去,紫霄宫大门紧闭时,众人皆是不由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这次讲道究竟还能不能再继续下去。不周山众人自诩知道一二内情,更是为之担忧不已,只觉得是不是沈砚的“伤势”恶化才会引得叶英那般不告而别,但是碍于周围还有外人,众人只得隐晦地交流着眼神,也不敢扬声向叶英询问。 而随着紫霄宫的大门重启,无论是前来听道的“外人”,还是不周山的一众人等皆是不由松了一口气,讲道继续/沈师无事真是太好了! 因此,倒也没有人敢去探究叶英方才究竟为什么离席,毕竟,叶英都说了,第三月至讲道继续,既然他这么说,那他们便姑且认为他是因为时间到了所以按时离席的好了,否则……若是因为探究太深惹怒了叶英,他真的不继续讲了,那他们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而对于众人的识相,叶英也是投桃报李,想起方才离去前再讲成圣之法,索性便接着上文,直接将其原本分作第二与第三次讲道的内容径直一次全部和盘托出了——证道的方法、途径乃至他与沈砚成圣的经过与经验——糅合了沈砚与他作为鸿钧时的记忆所得出的成圣讲解,绝对称得上是整个洪荒最宝贵的知识。 众人也不是傻子,叶英这般倾囊相授,他们又怎敢懈怠,眨眼之间便将所有的疑惑与思虑尽数忘在了脑后,如痴如醉地听起道来,就连后土也不免为之沉醉其中——大道至简,殊途同归,她在浩瀚的大道之音中仿佛已经找到了属于她的成圣之法。 当叶英的声音再度落定之时,后土的神色依旧恍惚不定——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看不见抓不着,却偏偏令人不愿放手,要知道,那可是成圣之机啊! 显然有这般感觉的并非后土一人,故而众人皆是忍不住沉醉在大道之音的余韵之中久久不愿醒来。 但叶英显然不会这般放任他们沉醉下去,君不见他们头顶上的天都已经黑了吗?!先不说他可不想让他们待在这里耽误他回去与沈砚独处的时间,就算他现在并不是那么急切了,也不代表他喜欢看着自己的宫殿遭雷劈啊!而且,即便没有天道警示叶英也不打算让他们那么早成就圣道,毕竟,别人引导得来的东西,和他们亲身经历某些东西然后心生感悟的东西可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叶英一声轻咳,众人皆是不得不自悟道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但即便如此众人也丝毫不敢有所怨言,见叶英如此,众人当即自觉地一个接一个的起身,拜别叶英,躬身离去。 不周山众人依旧还是最后离去的,不过这一次接引与准提二人却是蹿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便消失在了紫霄宫门口。而坠在最后的不周山众人却是一步三回头,隐约之间还可以听到女娲与红云咬耳朵道:“赌一只人参果,之前叶师匆匆赶回来肯定是沈师醒了!” “这还用你说?赌两只人参果,刚刚师尊那么急着走肯定是回去陪老师了!” 通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们这算什么赌啊?有本事压这事跟老师无关啊!” 女娲挑眉:“怎么你想压这个?那我就先谢过……” “你想得倒美!”通天气呼呼地打断道:“我又不傻!怎么可能压这种必输的赌?” 女娲毫不留情地嘲笑道:“能说出这些话你就不聪明!” “哈?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你让我说我就说?我不要面子的吗?” 红云:ovo他是拉架呢拉架呢还是拉架呢? 镇元子翻了个白眼指了指老神在在的老子、伏羲等人,拦下了自家好友:拉个屁!看戏! 第266章 一线生机 四十九 第二场讲道结束,洪荒之中关于不周山的传说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平息,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向,不仅是因为这一次的讲道上直接揭露了封圣的三种途径,更是因为此次讲道途中叶英的突然离去。 虽然根据一众大罗的说法,后来第三个月的讲道依旧如期进行了,但是当时道祖第三个问题回答到一半便突然离席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于是一时之间关于叶英突然离去的原因的猜测也是甚嚣尘上,其中甚至不乏有人阴谋论,毕竟道祖自己也说他是凭借第三种方法封圣的,所以他担心若是此法传出,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人超越他。 不过这类传言大多传不久便会被偶然听闻的大罗们揪出来以散布谣言的名义狠狠地教训一顿,故此,没多久此类声音便彻底消失了,而各种千奇百怪的原因也在众人的揣测之下纷纷涌现而出。不过关于这些流言只要不是太过诋毁叶英的形象,众人便也就听之任之了,毕竟人言可畏,即便是各族的大罗也难以真正控制本族的言论,既然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八卦,他们也就由它去了——谁让他们自己也不是没有八卦过。 而这些流言甚至连不周山的山门都进不了,更不要说传入身在紫霄宫的叶英的耳朵里了。所以,叶英并不知道自己的中途离场究竟给众人留下了多大的疑惑,因此,它们自然也影响不到叶英与沈砚日常的相处。 且说叶英那日幡然醒悟后虽然仍然心魔未消,但常日里思考行事已不受桎梏,即便心中仍时有恶念翻涌,但他已经不会再被恶念所控制,更不会冲动之下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这段时日被心魔时刻侵扰,叶英的行事与观念也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某些潜移默化的改变,比如…… “阿砚……”叶英装作没有发现沈砚已经醒来,满面愁容地垂眸摩挲着沈砚略显苍白的脸庞,低声喃喃道:“你会好起来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沈砚被叶英的语气吓得心头一跳,虽然觉得他们这段时间这般肉麻的姿势实在多得令他有些别扭,再加上手脚上的镣铐的存在令他心有芥蒂,但此时他也再不敢继续装睡,连忙睁开眼睛无奈地再度强调道:“阿英,我没事!我真的只是有点困而已。” “不,这一定是有原因的!”叶英斩钉截铁地反驳道。 沈砚无奈,又争不过叶英,只得任由他又拉着自己上上下下再度检查了一遍。沈砚无奈之余却也不知为何心中隐隐生出一抹愧疚,叶英这么担忧他,他却……咦?他却怎么了? 沈砚忽而发现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 或许是叶英在身边太过令人安心的缘故,沈砚竟然任由叶英拉着他上上下下的检查便直接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皱眉思索了起来,而想着想着,他竟然便沉沉睡了过去…… 看到窝在他怀里再度昏睡过去的沈砚叶英也是哭笑不得,虽然现在他已经知道沈砚为什么昏睡,也大概猜到他究竟在谋划些什么了,但看到他这么肆无忌惮地信任着他也在肆无忌惮地利用着他的信任,叶英也不免被气笑了:“没良心!” 不过笑骂之后,叶英仍然轻轻地将沈砚安放在榻上,然后帮他好好地盖上被子,又看了他片刻后,方才悄声离去——不是他知道这并不是完整的沈砚就不珍惜现在的独处时光了,而是因为现在沈砚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他这次讲道又不小心把第三次讲道的内容也一次性讲了出来,如此一来他就不得不再度筹备第三次讲道的教案了。而这个人物失去了沈砚的帮助之后对于他而言着实有些艰巨,为此他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 唉,没办法,谁让这是沈砚拜托给他的事情呢? 叶英离去半晌后,却只见沉睡的沈砚身侧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两道身影,其中女孩迟疑地开口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了?” 少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嗤笑道:“自信点,把语气词都去了,他就是已经发现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现在唤醒沈前辈的记忆吗?”叶天砚倒是好脾气也不计较对方的语气,只皱眉问道。 叶天砚不接茬沈书英自然也没办法与她单方面吵起来——那样就太丢分了——于是只能认真回答道:“着什么急,他肯定也已经察觉到了,最多等到第三次讲道结束之后他自己就能冲破封印找回记忆了,咱们跟着着什么急?” “可……”叶天砚迟疑道:“叶前辈这样的状况真的没有问题吗?他看起来不太好……任由他胡来,会不会破坏沈前辈的计划?” 叶天砚不想他此话一出,沈书英竟然像看某种珍稀动物一样将她从上到下反复打量了即便,只看得叶天砚想要打人方才听到他啧啧称奇道:“你连他是故意装疯骗取沈砚的同情心都没看出来那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他发现沈砚的计划的?” “他是故意的?!”叶天砚显然被大人们肮脏的心思吓了一跳,足足愣了数秒之后方才语气沧桑地叹息道:“……这,或许就是直觉吧?” 没想到沈书英不仅没有嘲笑她反而轻笑道:“直觉吗?那倒也不错……好好保持,别跟某个蠢货一样一碰上某人就失智,啧,真是没眼看啊!” 叶天砚:“……我要告诉沈前辈!你又背后说他坏话!” 沈书英:“???我们不是一边的吗?” “呸!谁跟你一边?我要把这些都记下来交给沈前辈!” “呔!臭丫头,你给我住手!” 话分两头,紫霄宫中暂时无恙,另一边巫妖二族却是暗流汹涌。 成圣之道的明晰同时也意味着一场竞争圣位的斗争拉开了序幕,毕竟哪一族若是有族人抢先成就圣道,其族群在洪荒之上的威信自然也就水涨船高。再者,即便不为族群考虑,仅仅从自身的角度考虑,保证自己的安全的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便是比自己的敌人更先一步成圣,况且,大道至理,没有哪一个修道者不是诚心向往的。 所以,这边紫霄宫讲道刚一散场,一众大罗金仙便都急匆匆地开始挑选尝试自己看重的成圣之道了。 且说妖族这边,帝俊虽然在獬豸手下输得心服口服,但是妖性不逊,帝俊自然更是各中刺头,当他听完讲意识到自己短时间内恐怕无法成就圣位后,帝俊出门便拉着太一堵了伏羲兄妹的门——若说妖族之中谁最可能先成就圣道自然非伏羲兄妹莫属,而若说谁最有可能肯帮助他推翻獬豸的统治,自然也是非伏羲兄妹莫属。 不过,帝俊的小心思注定无法得到结果,因为从听闻功德成圣的办法开始,女娲心中便已然冥冥之中心生感应,虽然迟迟未能抓住那一丝灵感,但她知道自己距离成圣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她成圣的契机便在功德之上!于是,有感于成道之机的召唤,女娲果断闭关想要寻求那一丝灵感的具现,帝俊自然也就被为自家妹妹护法的伏羲直接挡在了门外。 而且,以伏羲的妹控程度,女娲不出关点头,帝俊的这番努力自然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白搭! 帝俊灰溜溜地从娲皇宫无功而返,而没有圣人撑腰上次已经被獬豸打怕了的帝俊自然不敢造次,虽然心中必然少不了千般怨言,但是还是默默地赶在獬豸规定的时间之内返回了妖族协助獬豸建立妖族天庭。 帝俊尚且如此,旁的妖族自然再不必多说。 如果说妖族这边在獬豸的铁血镇压与白泽的柔怀手腕之下尚显平稳,那么妖族那边在得到后土带回的消息后却是炸了锅。 “不行!我绝不可能同意这种荒谬的提议的!”共工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道,他无法接受承认一个妖族成为巫族大巫的提议,即便那个妖族是对巫族做出了巨大贡献的蜃,这种强烈地被死对头抢走了自家荣誉的耻辱感依旧让共工上头。 祝融虽然也不怎么赞同后土的这一提议,但是与共工不同的是祝融性子火爆之余更是一个妹控——所以,后土都发话了,那么——“你不同意没用!我相信后土妹子绝对有自己的考虑,后土妹子是咱们兄弟中最聪明的一个,我相信她的判断!况且只是一个大巫而已,只要你我兄弟坐镇,何惧一个外族大巫?” 共工自然不能说自己不行,但他仍是觉得这个事不靠谱,拍桌与祝融争论道:“我说不行就不行!这事我肯定要投反对票!什么外族大巫,这不就是胡闹吗?!” 祝融还欲再争,却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只见帝江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竟是将放在外面足以炼成防身法器的石桌一掌拍得粉碎,大厅之中陡然一片寂静,只听帝江冷哼一声,沉声道:“别吵了,既然后土把情况都已经说明了,那就举手表决吧,老规矩,少数服从多数。” “好!”祝融与共工俱是对自己的站队信心十足。 不过,一炷香后,看着厅中分作两方泾渭分明的情况,帝江也不由揉了揉眉头,这下可麻烦了——赞同与反对的人数竟然完全相等!这下,该怎么办呢? 眼看着共工与祝融越瞪眼越激动,眼看着就要因为这事打起来了,帝江当即不敢继续耽搁,连忙提出了解决办法:“我们现在这样讨论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先将蜃请来听听他的想法,我们再做决定如何?” 翕兹与后土对视一眼,当即点头应道:“好!” 第267章 一线生机 五十 他想要成为巫族大巫吗? 蜃其实是无所谓的。 不同于寻常失去了记忆的人总是不自觉地依赖自己醒来后第一个对其表达善意的人,蜃素来对自己的情感与自身的处境有着极为清醒的认知,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他不是巫族,却被巫族收留;没有实力,却有着连祖巫翕兹都为之惊奇的深厚功德;明明有着无数能够令洪荒震动的奇思妙想,却偏偏在此之前汲汲无名…… 蜃清楚的知道着自己的身上有着太多太多的疑点,但是,无论如何,巫族收留了他,给予了他庇护乃至信任与尊崇。 虽然巫族的善待不足以令他产生所谓的感动的情感,但投桃报李是他的处事原则,巫族给予了他多少帮助,他就理应回馈给巫族多重的酬谢——那些使他名震洪荒的知识便是由此流传而出的。不过,说实话,蜃也没有想到过那些不过是自然而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的知识竟然会给他带来那么尊崇的地位——明明那些知识就仿佛渴了要喝水一样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啊! 所以当帝江问他是否想当巫族的大巫时,蜃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拒绝的。但,下一秒蜃便将自己到了嘴边的拒绝咽回了肚子里,帝江不是好脾气的翕兹,也不是想起一出就是一出的祝融,所以帝江问出口的话必然是有其更深层次的原因的。所以,蜃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询问道:“我能知道您这么问的原因吗?” 帝江面上诧异之余,眼中也不由流露出了一抹赞许的神色,虽然他也久闻蜃的聪慧之名,但百闻不如一见,如今一见,着实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仅仅一句话便已然窥见了其后深意,如果蜃是巫族的话,恐怕帝江如今已经快要产生培养他作为自己的继承人的想法了。 虽然蜃不是巫族这一点让帝江万分惋惜,但这并不妨碍他将自己对蜃的重视程度再度上调了几个档次,直追他的兄弟姐妹们的重要性,与此同时,帝江在为其讲解这次请他过来的原因时自然也就更加详尽了。 在听过帝江的讲述后,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说实话,他是想要拒绝的,毕竟他有自知之明他并不是一个强大的战士,一旦他成为巫族的第一位异族大巫,他不仅会成为巫族的敌人的靶子,甚至还可能会成为巫族自己人心中的一根刺,这是一件对于他而言得不偿失的事情。 但是……面对后土信任的目光,翕兹期待的神色,以及帝江眼中的鼓励与郑重,蜃体会到了这个族群所给予他的沉重的信任与责任,他可以拒绝,但是他一旦拒绝,他就永远只能做一个被巫族收留的外族人了,而且……蜃思考着这一决策的成败与否对于巫族其本身的发展的影响,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要做巫族大巫。” “不仅是我,其他的,所有能够被巫族吸纳、包容的种族都应该有机会能够成为巫族的大巫!”蜃沉声道。 “那不可能!”蜃话音未落,共工便气得跳脚道。 然而面对共工的怒气,蜃却是连眼都不眨一下,只抬眸与暴怒的共工平静地对视道:“唯有如此才能巫族才会有压倒妖族的可能。” 共工到了嘴边的驳斥生生被蜃的这句话堵在了喉咙里,显然也被蜃笃定的气势吓了一跳,他足足愣了两秒,方才磕磕巴巴地反驳道:“你、你怎么知道这就是唯一的办法了?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们巫族压倒妖族明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扰乱军心!” 蜃根本无意与强词夺理的共工纠缠,只将目光转向帝江,不紧不慢地分析道:“巫族与妖族相较最大的优势便是巫族传承不依靠血脉,只要修炼方法得当,肯下功夫任何人都能有所成就。或者换一种说法——任何种族,只要肯下苦工修炼巫族炼体之法,他们都能成为‘巫族’。” 蜃说出的话连帝江都不由为之微微侧目,共工更是险些直接就拍桌子动手了。要知道,在洪荒,蜃说出的这番话已经足以称之为离经叛道,在这个种族之见几乎遍布在所有族群之间的时代中提出这样的想法,即便有人称他为疯子,只怕也会有不少的人赞同。 但,令翕兹与后土都没有想到的是,帝江沉思了半晌之后,竟然点头附和道:“你说的有道理。” “但,你如何证明你说的那些能够实现呢?”还好帝江接下来的提问证明他并没有疯掉,否则,只怕即便这是帝江做出的决定,共工等本就不赞同蜃成为大巫的祖巫必然要拼死反对了。 面对帝江的质疑蜃不急不忙地正色道:“且看便知。” 共工当即便嗤笑出声想要讥讽,却不想帝江竟然忽而抬首,沉声问道:“你又把握?” “七成。”蜃斩钉截铁道。 “好!”帝江当即拍板道:“即日起你便是电之部落的大巫,协助翕兹统领电之部落事宜,大小诸事,皆可便宜行事。我且给你千年时间,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必不负君所望!”这便做他给予巫族最大的回报吧,蜃默默地想着,不过这件事情也并不像蜃所说的那么简单,帝江的忧虑是有理由的,和而大同,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无论是如何消除各族之间的门户之见,还是如何令巫族与其他加入巫族的各族平等相处,这些都是非常真实且现实的问题。 别看蜃应得简单,但他若是想要兑现就必须耗费一百二十万分的精力,才能够取得能够令帝江满意的答案。为此,蜃不得不当即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尽数投注到巫族与外族的融合之中去,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十二祖巫们打量他的各异的目光,以及巫族之中因为他成为大巫而纷纷而起的议论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蜃不免将所有的注意投入到自己面前的难题之中——图腾与文字,究竟哪一个才更加能激发一个族群的团结度呢? —————— 正当巫族这边融合外族的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另一边妖族天庭的筹建工作也是忙得热火朝天。 獬豸的武力在与帝俊的一战之中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妖族有名有姓的大妖包括女娲与伏羲在内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任何一个对獬豸的统治提出任何质疑的,如此一来獬豸在妖族之中的威信自然是如日中天。有这么一位铁血手腕的强者坐镇,妖族即便是不想团结不想一致,也不得不表现出团结一致的态度。 而这份不情不愿的联合,当得知巫族开放与外族通婚融合的权限后,也随之转变成了自发主动的行为——虽然大多数妖族无从体会巫族这么做的行为背后的深意,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知道作为他们长久以来的对手,巫族所做的事情必然是有所理由的,巫族连外族都开始团结了,他们妖族若是连自己的族人都团结不起来那岂不是让巫族那群孙子看了笑话? 那可不行! 于是乎,在獬豸的武力威胁与白泽的柔怀劝导之下,不多时,妖族很快便已经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且稳定的构架——天庭。而第一任的天庭之主的人选,自然非獬豸莫属。 所以,就在巫族大巫蜃发明文字再度引动功德天降,连带着巫族气运都随之壮大一倍有余的消息传来的同时,一道同样震撼的消息传出——獬豸称天帝,妖族天庭立! 两道同样重磅的消息偏偏又在同一天,一前一后通传天地,二族瞬间暴涨却又互不相容的气运甚至引动了天地异象,直激得冲天血光直映不周山,就连安居紫霄宫内的沈砚与叶英都不免被这声势浩大的异象所惊扰。 望着那冲天血光,沈砚不由陷入了长久的失神之中——那气运之中所牵涉的因果线,似乎与他有些渊源? 随着沈砚沉思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脑海中某些原本消失在他的脑海深处的记忆再度缓缓浮现上来——成圣、化身、分魂、封印…… 沈砚的记忆逐渐复苏,而与此同时,远在天庭的獬豸与身处电之部落的蜃也随之渐渐嗜睡起来…… 不过,这份变化是缓慢的,是潜移默化的。所以,短时间之内,暂时还没有人发现他们的不对。唯一最有可能也最有能力发现其中的猫腻的叶英却又故意视而不见,如此一来,众人终于得以在平静到诡异的氛围之中赢来了第三次讲道。 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它也足以证明一个问题——即便他们都知道了成圣的办法,千年的时间也远远不够诞生第二位圣人,故此,众人心中对于第一个成就圣位的道祖自然愈加敬重,所以,第三次讲道,几乎天下求道者皆聚于不周山,一时之间,先不论太极广场塞不塞得下这么多人,且说不周山上供众人使用的传送阵都不免出现了捉襟见肘的现象。 人一多摩擦与冲突自然也就多了起来,即便众人都顾忌着这里是道祖门庭不敢放肆,但是,一只蚊子与一万只蚊子所形成的效果也是截然不同的。这不,就连原本在娲皇宫闭关的女娲都被惊动了出来——虽然她本就打算出关参与第三次讲道,但,从她出现在不周山山门的行为中便足以看出这不周山下究竟热闹到了怎样的一种地步。 而这份嘈杂一直到巫族十二祖巫与妖族诸位大妖现身,方才得以控制,而此时,开讲之日已然近在眼前了。 第268章 一线生机 五十一 “阿英……”沈砚睁开眼看着与自己相拥而眠的人,忆起自己逐渐回笼的记忆,面上不由闪过一抹愧疚的神色。 他承认,他拜托叶英代替他担当起作为道祖的责任时未尝没有画地为牢的想法,毕竟他知道,不仅叶英可以成为他的牢笼,他更可以成为叶英的囚牢。 凡所求,必得应。 无论叶英对他的感情如何复杂,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之间的羁绊多到足以成为将他们二人牢牢锁在一起的茧,作茧自缚一词用以形容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再恰当不过。如果不是他们对彼此的一次次退让与包容,也不至于让他对叶英的变化视若无睹,也不至于让叶英对他的占有欲日益增长到如今这般病态的程度。 所以,当沈砚做出这个决定前他是有准备的——如果他这次的计划依旧失败,他的本我将用他所有的柔怀将叶英牵绊在紫霄宫内,陪伴着叶英——那是他所能为这个世界准备的最后的筹码,亦是他所给予叶英的善意的谎言。 即便那并不能够算是真正的他,但那是唯一能够接受叶英所有的索求的“沈砚”,他当时想,如果他成功了那么自然不必多说,他们将会脱离这个世界,叶英受到心魔的影响将大大削减,他们会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解决剩下的问题,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如何与叶英相处并改变他;而如果他失败了……既然他们注定只能在这个世界走向灭亡,那他又何妨抛弃原则为叶英营造一个完美的谎言呢?那至少能够让他心满意足地走向沉眠。 那么多年,叶英是沈砚自觉最对不起的人,所以,如果有最后一次,沈砚说什么也不愿让叶英在痛苦中走向死亡,毕竟他深知,最痛苦的永远不是死去的人——而是活着被留下的那个。 所以沈砚自衬用自己生平最郑重的态度编织了这个谎言,设计了这个计划。 毫无疑问,他的计划是成功的,沈砚想,他本就没有想过一蹴而就,獬豸与蜃的身份都帮他印证了他的一个想法——只要马甲套得好天道就认不出来他!而且,妖族与巫族所发生的改变也足以验证沈砚另一个猜测——只要没有打破天道所设定的“剧本”,单纯的双方实力的同步增强是不足以引动天道的警觉的。 至少在巫妖二族之间的摩擦保持在某种区间且并没有抵达某个时间节点的时候,巫妖二族之间并没有发生任何可以称之为巧合到诡异的矛盾事件。 而且不同于此前龙凤二族的长辈碍于种种理由无法前来不周山求道,当他套上马甲为巫妖二族传道时,就不会受到任何的打压与限制。 看来天道并不是真的单纯地不希望看到这个世界诞生更多对灵气需求较多的强者,或者说,天道也是有着自己的成算的——经由各族强者们精炼过的灵力在他们死后溢散显然要比未经炼化的驳杂灵气更有利于世界的升级,不过,这个世界更多的时候是强者愈强。 那便会使大量的灵气与灵力汇聚于某些人身上,再加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沈砚一样回馈灵力于天地,这也就使这部分灵气再不加入天地之间的灵气流转致使本就在不断溢散的天地灵气愈加雪上加霜。 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这就是天道致力于发动天地大劫的原因——清算天地间的怨气是一方面,割一波韭菜缓解灵气枯竭的态势想必又是一方面。仔细想来,恐怕第二个原因甚至还要更重于第一个原因吧——根据沈砚对于各个世界的世界意志的了解,这个猜测真的是一点都不突兀。 毕竟对于世界意志而言任何生灵与砖石土块其实并无不同,对于它们而言,世界其本身的能量层级晋升绝对是摆在第一优先级的,因为只要它们的能量层级上去、能量足够,即便其上的所有种族都灭绝了,也不会妨碍世界再重造出一套更加先进、更加优秀的种族——这便是世界意志。 而关于这份猜测,他现在已经有九分把握了,只要证明他的猜测属实他就可以继续接下来的计划,而这最后的一分把握,就看他今日的试探了。不过……沈砚尝试着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挪开叶英揽着他的腰的手,然而,他还没开始动作,叮铃一声,叶英刷的一下子便睁开了眼睛。 当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沈砚便不由惊恐地闭上了眼睛,要命!他竟然忘了叶英把他锁起来了!这个本我尸真是太不争气了,竟然连这么过分的事情都不知道反抗! 不过,沈砚闭眼不过是须臾的事情,因为他不能被叶英知道他瞒着他做过的事情。毕竟,在他这一连串的计划中,虽然一切看上去仿佛都是在按着他所做的计划中最完美的走向行进,然而,叶英显然就是打破了这份完美的存在——在沈砚原本的计划中全身心信赖着叶英的本我尸本应安抚住叶英心底的躁乱,不求减轻但至少也应该能够稳住叶英的魔化。 然而……“阿砚?”叶英手臂一紧,径直将沈砚拉进了怀中,同时另一只手抬手握住了沈砚的手腕,微凉的手指与捂得温热的镣铐碰在皮肤上,沈砚不由得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然而叶英却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妥,甚至还极为说着骇人的话语:“阿砚不继续睡了吗?你是要推开我吗?这双推开我的手……果然还是不要了比较好吧……” “阿英!”被吓到了的沈砚猛地提高了声音,然而急于阻止叶英病态地摩挲着他的手腕仿佛在寻找如何折段他的手腕的行为的沈砚并没有注意到,叶英看似迷离的眼神之余唇角却含着一抹压抑的笑意。 显然,某人根本就是故意的。 “阿英,快要到讲道的时间了吗?”沈砚连忙转移话题道。 果然,叶英的不满瞬间便转移了目标:“提他们做什么?反正该讲的都讲完了,就算我这次不过去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碍吧。” 沈砚当然不会让叶英这般消极怠工,只略微沉下了脸,声音略有些不满道:“你连答应我的事情都不打算做了吗?” 叶英低声嘟囔了两句,就连沈砚都没有听清,不过,不待沈砚追问,便只见叶英已是翻身而起,随即转过头来向他伸出了手,不待沈砚回过神来便已经将他抱了起来。 沈砚正欲抗议,却只听叶英低喃道:“阿砚一定不会想趁我离开偷偷跑掉吧?” 原本正打算张牙舞爪的沈砚瞬间安静如鸡,叶英现在的精神状态明显比他离开前更加糟糕了,无论出于何种方面的考虑他显然都不能继续刺激他了,所以……抱就抱吧,又不是没有抱过。 从本我尸的记忆中找到叶英曾经当着三清等人的面抱过他,不仅如此甚至还给他当着膝枕讲了一个月的课——看着叶英这一连串的骚操作,沈砚突然觉得,抱来抱去的什么其实也没什么了,反正面子里子都已经丢干净了,他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他有。 “何为道?” “道者,澄心也。” “何者谓之澄心也?” “悯于情,正于身,敢为天下先者也。” “道之长于道者,唯一人耳。” …… 虽然叶英口口声声都在说自己是在讲道心之于道的重要性,但是,沈砚翻过来覆过去听到的,都是叶英对于他的赞誉——这份赞誉或许在旁人听来颇为晦涩难明,只会认为这是叶英所给出的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曾经与叶英交流过对于彼此的看法的沈砚却是知道,这里面的每一句乃至每一个字,都是指向他的。 这、这真真是太挑战他的羞耻心了! 沈砚从来没有想到过比起当众出丑更可怕的事情竟是被人当众夸奖,但是,沈砚必须承认的是,这种让他感到受之有愧的赞誉委实是令他尴尬地只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这简直就是公开处刑啊! 不过尴尬归尴尬,沈砚之所以那么咸鱼的放弃抵抗任由叶英把他抱出来也是有所求的,毕竟如果一直只待在紫霄宫内的话他所能够造成的影响力还是太小了,而且他最后一步的验证还是人多一些更能够保证准确性。 但是……沈砚初时其实是打算等到第三次传道接近尾声的时候再开始搞事,因为那样即便他的尝试引来了什么变动也可以尽可以地将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然而,眼看着叶英打着帮助众人澄明道心的借口将他夸得越来越过分,沈砚终于坐不住了。 这一次沈砚学乖了,动作之前先握住了腕间的锁链防止它们碰到镣铐发出声音,旋即竖起手指抵在叶英唇间阻止了他继续吹嘘地举动,然后,模仿着叶英的声音突然转折道:“诸君皆知有道,可知何为魔?” 此言一出,整座不周山瞬间寂静。 自西方一战祖龙陨落后,这世间还有几人不知道魔的概念的呢? 只不过,魔除了那一战出现过后其后一直隐而不显,不乏有人将其当做一个传说,但,现在沈砚这般提出来,便是从来没见过魔的人也再不怀疑魔的存在了,因为,这是有道祖背书的答案。 沈砚也并没有打算等到一个答案,于是略微一顿径直接着道:“若天地为道,那么何者为魔?” 问过这句后,沈砚停了下来,明显在等待一个答案。 片刻沉默后,方才有人迟疑地问道:“纵心纵情者为魔?” “心怀不善者为魔?” …… “悖离天道者为魔!” 众人的讨论半晌后终于得到了一个令大多数人满意的答案,然而沈砚的下两个问题再次让场面陷入了僵局—— “那么,何为天道?” “若魔不容于天地,天地何以生魔?” 刹那间,万籁俱静。 第269章 一线生机 五十二 叶英注视着怀中故意扫视着下方躲避着他的目光的沈砚,心中怀揣着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前所未有的宁静,他知道——沈砚,回来了。 何为道?何为魔? 叶英想这和当初江湖中总要分什么正邪一样。 但是那么多年风风雨雨走下来,对于他们而言什么所谓的正邪道魔早就已经不重要了。毕竟这世上那么多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谁又敢说自己就真的能够分辨得清呢? 曾经他是世人敬仰的叶家君子,后来他做过万民尊崇的太阳神、做过祸世的邪神、当过举世瞩目的光耀晨星、当过恶名昭著的地狱之君…… 这些年走下来,叶英早已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与评判了,也早已不在乎什么所谓的正邪善恶、道魔之分了,他之所思、所想皆系于一人之身,余下所有于他已无足轻重。别说是世人鄙弃、天道厌弃,即便是举世皆敌,他也能坦然受之、不屑与之争锋。 不过,这份坦然与不屑在面对沈砚时却是完全把持不住,就在沈砚轻飘飘地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时,叶英的唇角已然无法抑制地上扬起来,如果不是沈砚自己心虚,一直不敢抬头去看叶英的表情的话,只怕他一抬头便会看到叶英与常日完全不符地极度喜悦的神情。 而这份喜悦的原因只有一个——沈砚在维护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在用自己的方法维护他,即便这样的话语可能会引来天道的不满,即便他现在手脚上还套着他为他戴上的镣铐,即便就连他自己都一度怀疑过自己的自制力。 但沈砚愿意相信他、愿意维护他。 这就足够了,叶英笑着想到。 他的心房仿佛被人用蜜水填满了一般,足够了,真的足够了,仅仅是为了沈砚这份在这种境地下依旧未曾改变的信任他便不能做出任何对不起沈砚的信任的事情——无论沈砚的这份信任究竟是真心诚意还是有意为之,即便是赌,沈砚愿意用他的性命与这个世界的存亡与他赌上这一场,那他便是被“利用”,他也认了! 叶英低笑一声,抬指设下隔音结界,同时抬手握住沈砚的双腕。 沈砚原本到了嘴边的话语不由一顿,整个人都不由僵硬了一瞬,有一说一,他其实是很怂叶英的,毕竟即便他与叶英做了那么多年亲密无间的友人,但是在他的记忆之初,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个天泽楼前抱剑观花宛如高岭之花的心剑叶英。即便这些年那份刻板的印象早已被友人的形象所替代,但初见、初闻时的那份敬重却是深藏在了他的心底。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伟大的人,但叶英在他心中毫无疑问是一个伟大的人。所以,沈砚从不害怕叶英伤害他,因为于他而言他的性命与叶英的安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然而,沈砚也清楚地知道一点——他的一切对于叶英而言便是整个世界。 沈砚想着不由露出了一抹苦笑,他一直不敢抬头去看叶英的表情就是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表情露了什么端倪,引得叶英心境波动,说不定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乃至无法挽回。但是,现在看来,他的这种做法果然是在掩耳盗铃吗?叶英想要做什么? 沈砚此时也猜不到叶英的想法。 虽说那么多年相伴同行他与叶英之间早已心意相通,但是那是建立在他或是叶英入魔之前的,心魔对于他们的影响其实是远远超乎他们自己的想象的。沈砚作为曾经亲身经历过心魔的人最是有发言权,虽然心魔说是引动人心深处最本质的欲望,然而,人心何其复杂?人的想法又何其繁多? 至少沈砚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他早有提防,当初的心魔只怕就算是他也难以抵御。而失控的后果……即便是沈砚自己也无法想象。毕竟他自忖是一个凡人,凡人所求,无穷无尽。 而叶英,也是人,当人心的作用被放大到极致,即便是往日再怎么心意相通的人也无法判断彼此下一步的行为,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一个做法是不是心血来潮所为,毕竟,心魔就是有这般魔力——让人将自身所有的冲动转化为实际的行动,这绝对绝对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沈砚一时不由有些迟疑,他不知道叶英接下来想要做什么,更无法决定自己究竟要不要反抗——以本我的反应来推断,他现在自然是不应该动弹的,毕竟他的本我会毫无限度地包容叶英的一切索求。但是沈砚不行,作为一个三观正直的人沈砚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叶英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超出某种限度的事情——无论是伤害他还是伤害在场的其他人。 那对于叶英的名誉都是一种损害,沈砚无法接受这种结果。他所尊敬的人,理应接受这个世界上最高的赞誉与仰望。 但,沈砚的迟疑本身也已是一种选择。在他迟疑的同时,叶英的手指稳稳地落在他腕间的镣铐之上,然而不等沈砚的心刚刚提起来,便只听一道极为微弱的咔嚓声,下一秒,他腕间与脚上的镣铐同时断裂脱落,悄无声息地落入了他们脚下的莲台之中,消失了踪影。 沈砚不由睁大了眼睛,这是……放开他了? 不等沈砚的脑子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时,便只听叶英再度轻笑一声,附在他的耳边,轻声喟叹道:“欢迎回来,阿砚。” 沈砚大脑中的思绪轰的一下子便炸了,叶英知道了! 沈砚的心几乎一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刹那间,耳边的风声、人声、呼吸声仿佛都消失在了这一刻,他仿佛等待着最后的终审判决下达的犯人——而且他觉得自己十有八九会收到死刑裁决书。 但是,沈砚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他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叶英捏碎他腕间的镣铐之后竟然便没了动静! 沈砚足足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沈砚猛地转头望去,失声道:“阿英?!” 叶英笑着面对着沈砚惊讶的面容,平静地轻笑着点了点头,给予了沈砚的猜测最大的肯定:“是我,不必担心了。” “你、你……我……”纵是沈砚此时也不免有些口不择言,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 好在,在刨除掉心魔的影响之后,叶英对于沈砚的心意再度恢复了往日闻弦歌而知雅意的程度,只见,他面上的笑意又深了两分,旋即轻轻拍了拍沈砚的后背,安抚道:“阿砚,放心,已经都过去了。” 叶英略微一顿,旋即带着些自嘲地语气轻笑道:“毕竟我也不能让你自己一个人为了我们的事情殚精竭虑不是?那么久,我如果连心魔都无法控制,岂不是愧对你的信任?”叶英垂首压在沈砚的肩膀上,叹息道:“阿砚,再多依靠我一些吧,我不怕被你麻烦,我更害怕你再在什么我看不到的地方离开我……那样,我才是真得承受不起啊……” 沈砚不由沉默了下来,他承认,这是他的性格缺点之一,无论什么事情他总是喜欢事必躬亲,即便是放了权,他也总会去关注、去试图让所有的事情不要超出他的掌控范围——他其实也是一个十分恶劣、掌控欲极强的人,更令人诟病的是,他不仅喜欢“多事”,还喜欢自己一个人“多事”。 他信任叶英,但他并不希望叶英与他一同承担这份责任与义务,他总觉得,这是他的任务,即便叶英帮他那也是出于情义,叶英可以帮他,但他不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叶英的帮助,毕竟,想回家的是他而不是叶英。 “阿砚,”沈砚一贯不会在他面前隐藏情绪,叶英又怎会看不出沈砚的想法,他不免轻叹一声,无奈道:“这从来不是你自己的事情——阿砚,这也是我所求的,我在乎的,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也想和你一起回家,你已经见过了我的世界,我也想去见一见你的世界啊!” 沈砚默然许久,不去想心魔的存在,如果以他平日与叶英相处的经验判断,这句话绝对是真实的,出自叶英的本心的。可是……他真的值得吗? 沈砚不知道。 但,偶尔,他也想自私一下。 “好。”沈砚听到自己如是答道。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究竟在计划些什么了吗?”叶英显然并不满足于这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一针见血地追问道。 沈砚刚刚许下应允,此时自然不能反悔,所以即便他心中已然生出了悔意,但是已对上叶英严肃起来的神色,沈砚一怂,当即便将自己的谋划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倒了出来:“我一是想试探天道究竟允许我们改变巫妖二族的命运到什么程度,二是想借机抛出魔道的概念——魔气也是一种力量,足够的魔气同样可以推动一个世界的晋升,只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不全所以空有魔气而无法有效的将之利用,我想试试能不能通过人为的补全来缓解我们与天道之间的矛盾再徐徐图之。” 毕竟,无论他们还是天道,说到底都不过是为了求存变强罢了。他们不甘心沦为傀儡,天道也不甘心泯然衰亡。所以如果他们之间的矛盾能够找到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他们也并不是一定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毕竟,叶天砚当初面对他与叶英的善意便足以说明很多问题——其实天道也不是非要道祖合道不可的——即便那时补全天道最快捷、最完美的办法。 沈砚虽然说得抽象但叶英也并非蠢笨之人,自然立刻便想明白了沈砚的意思:“后土立轮回?”以叶英的身份自然不难看出天道对巫妖二族的杀意,巫族泯然众人的原因除了灭族不做他想,而唯一留名后世的祖巫后土究竟为何能够存活于世的原因结合沈砚的话再想自然不难猜测。 “然也!”沈砚勾唇浅笑。 时隔多年,他们之间的默契终于再度回归如旧,不过,此时还不到高兴的时候。 沈砚与叶英抬首望向头顶足足覆压方圆万里的乌云,抬手撤去隔音法阵,面色凝重——天道,已经等不及了吗? 第270章 一线生机 五十三 天象异变听道众人自然也有所觉察。再结合沈砚方才问出的问题,众人只觉天道降怒,一时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不过,有人惊恐自然也有人镇定。如十二祖巫及不周山众等大罗金仙便大多淡定得很,毕竟修为到了他们的地步,接触或是理解一二天道都是基本功,当天道神秘的面纱揭破之后,忌惮或许有,但敬畏之心却是已较普通修者削减了大半,毕竟意图窥视圣位之人都是想要将天道握于掌中之辈,他们有此野心,自然谈不上多少敬畏。 况且,这天象声势如此之大,说明天道力量惊人的同时同样也在说明着一件事——天象异变有多大就代表着天道有多忌惮它所针对的人。天道尚且如此,他们若舍了引动这般天象的人去畏惧天道,岂非舍本逐末? 都说修道是顺天而为,但他们都知道,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虽说悟的是天道,但求的却是有朝一日能够将天道踏于脚下,即使如此,何畏天道? 当然,该谨言慎行的时候还是要谨言慎行的,毕竟从心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而且,众人心中都明白,天道异动为的绝不是为他们讲道的道祖,而是他口中的魔,毕竟真要说起来,如今唯一一位成道的圣人,甚至可以称之为是天道的代言人,若是此时天道再把道祖给劈了,这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只不过,让众人不由深思的是,既然道祖的根基是道,那他又为何要在这般重要的讲道场合上宣扬与道对立的魔?是对天道的不满与报复还是单纯地为了向众人科普这个概念? 当然,从天道的这般反应来看,无论怎么想果然还是第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而关于这一点略知内情的不周山众人与接引、准提二人更是忍不住低头掩去自己眼中的惊色——那两位,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也不管沈砚与叶英究竟在想什么,众人可以笃定的一点是,如非必要,无论天象再怎么异变,这异变最终都是不可能降到不周山上的,毕竟,道祖本身代表的就是天道的颜面。天道不愿,道祖自然也不肯平白折损了自身的威严。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不等天上的异象继续变动,便只见原本笼罩着青色莲台的光芒陡然大盛,下一秒,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生生驱散了天空中的阴云,随之,迎着刺目的金光众人只见两道声音矗立半空,傲然而立,俯瞰苍生。 “道者,道也。” “魔者,亦道也。” “天道不全,故世知仙道而不知魔道。今吾于此,昭告天地,三千大道皆可成圣,魔者,亦然。” “今朝以我道祖之名再告天地,凡诚心求道者皆可入我不周山门,山门广开,永不设障。” “今日以我魔祖之名定立魔道,凡欲求魔者可往不周山,然非大毅力者,求魔必伤,望诸君,慎之再慎。” “今我二人有幸携行混元之境,亦望诸君共勉。” “此次讲道,不论道法,只论魔功。” “凡不明者,随时可言。” 言罢,沈砚与叶英也不管众人的反应,对视一眼,相向颔首,随即沈砚便自动退居叶英身侧,将舞台再度让给了叶英。 叶英也不含糊,张口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本音,开门见山、直切要害:“天道不全,故欲修魔道者,先存心魔,乱己心神为世不容,后明心正性破障纵行立道还世,方可成道。故无大磨难、大毅力、大慈悲者,莫入此门。” 虽然叶英开头便将修魔的条件定死了,也直白地说明了修魔的艰难之处,但总是免不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伸着耳朵继续听他的讲道。因为,这可是除了道祖之外的第二位圣人啊!虽然不知道这位魔祖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无论是从沈砚的态度还是他的言语之中都足以令众人判断出叶英的不凡,故此,对于他的道,即便众人明知自己不合适,也仍是忍不住去探究一二。 然而,随着叶英对魔道的讲述渐渐展开,也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一个又一个修士满头大汗地从叶英的声音中惊醒过来——魔道果然魔性! 要知道,魔道从来与旁的道法不同,三千大道若想入道总免不了长久的积累与刻苦的习练,以剑道为例,便是剑道天赋强如通天,从接触剑道到以剑入道也花费了足足三年的时间,更不要说他直到如今还仍在剑道之中艰苦的上下求索了;可魔道不同,这是一条不需要有任何基础的道途。 基本上只要心生歹念,心怀恶念,再加上某一个时刻心神失守,几乎瞬间便可以由道入魔,其转变之快比普通各种道途之间的转修不知道快上多少倍!简直可以惊呆一众大罗金仙。 而且,众人在聆听、接触、感受到魔道的特性的同时,也不免亲身感受一番魔道的魔性——那般令人丧失理智、放大人心欲/望的道途竟然没有任何门槛,且转化极为便捷——如果修这条道途的人没有足够的自制力,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堪堪从修炼魔道的诱惑之中挣扎而出的众人一时之间俱是冷汗津津,心生后怕,怪不得魔祖强调此道非经大磨难有大慈悲、大毅力之人不可修行。毕竟,那般可怕的心魔,若是时刻面对,岂非时时都需与自身最直白的欲/望做斗争?岂非时时都要面对自身的本性与良知的双重拷问? 这般煎熬的修炼方式,一旦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只怕会永远沦为欲/望的奴仆再不复初心。 面对这般可怕的后果,即便众人都看得出这份修炼方法背后所可能带来的修为的突飞猛进,但一时之间,从诱惑中惊醒的众人也没有一个敢再度尝试去接触魔道。毕竟,谁又能肯定面对那般可怕的心魔,他们一旦陷进去了,修炼了魔道,到时候,他们还是他们吗? 众人一时难以作出抉择,但他们又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被魔道惊人的进阶速度所震撼了——虽然它确实会霍乱人的心神、虽然它确实每逢进阶必遭天雷、虽然它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它进阶快啊! 仅仅是听了几耳朵险些陷进去,就有不少人觉察到自己的瓶颈发生了一丝丝松动,而且他们的直觉都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入魔这份瓶颈便会迎刃而解——这样的诱惑可不是谁都可以果断的拒绝的。 一时之间众人皆是又认识到了魔道的危害,又贪恋于魔道的威力。绝大多数惊醒的修士固然不敢再次凝神去听叶英的讲道,却也无人愿意就此离去——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他们真的有修炼魔道的天赋呢?现在这般裹足不前、瞻前顾后错过了这次机会,天知道下一次这样的机遇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要知道,这可是最后一次讲道了啊! 虽说无论是叶英还是沈砚都说求道者皆可入不周山学习,但是,不周山是不周山,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舍弃自己的道场投奔他人,也不是所有的人都相信沈砚与叶英会毫无保留地将这些修炼道路上的精华传授给他们——毕竟若是不周山的每一次讲道都与这般讲道一般,那他们这些千里迢迢往返不周山参与讲道的人又算什么呢? 就在惊醒的人还在为是否要继续去听叶英所讲的魔道而纠结时,余下的一小部分未能自己从心魔中醒来的人却是已然悄然堕入了魔道——开始众人还未能察觉,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醒来的人越来越多,起初醒来的人心态也愈来愈平稳,此时,再看那些已然堕入心魔幻境挣扎难出的人,便显得尤为醒目了。 人心之欲,何者? 无外乎权力、利益、名誉等物,世人身在局中尚且不觉,然而一旦跳脱出来再看…… 清醒的众人看着陷入心魔幻境之中的众人的丑态一时不由打了个寒噤,这哪里是通天梯?这分明是追命索啊! 只看这般,清醒的人中绝大多数瞬间下定了决心,他们说什么也不会去修魔!毕竟,修为可以慢慢练,脸丢了可就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捡回来的了——他们要脸,在没找到克服心魔的办法之前,修魔,还是算了吧。 叶英虽然在上面讲道并未有停歇的迹象,然而沈砚却是时刻关注着下面的情况,自然不会令众人真的堕入魔道——毕竟即便他刚刚强行驱散了天道的阻拦,但是魔道修士太多说到底也是一份不安定因素,毕竟说归说,真正能够修魔还坚守本心的又能有几个?放任魔道修士疯涨于他们、于世界都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传道归传道,但像那些堕入魔道后丝毫不知收敛,只知遵循欲/望与本能行事的渣滓,沈砚是绝对不可能放任他们堕入魔道的。不仅不会让他们真正堕入魔道,沈砚在打出清心咒拉回他们的神志的同时还不忘给他们的神识添上一道印记——日后但凡他们之中有人堕魔,他便会心生感应,到那时,他自会替叶英清理门户。 就这般,在叶英讲道沈砚监督的情景下,第三次讲道的时间也悄然逝去。 眨眼之间,三月已过。 在讲道结束后,沈砚与叶英相携离去,不过,二人离去前抛下的一句话却是令众人一片哗然:“烦请巫、妖二族大罗入我紫霄宫一叙。” 第271章 一线生机 五十四 巫、妖二族的大罗? 虽然此前叶英也曾单独为大罗金仙们授课,但各族大罗与巫、妖二族的大罗又不是同一个概念。 一时之间,人群之中众说纷纭,不过绝大多数人都在猜测巫、妖二族是否真的是天命所归才能赢得道祖的格外青睐。 要知道,虽说巫、妖二族绝对是洪荒大陆上最为强势的种族,但是百死之虫尤未僵,在这个龙凤二族的威名尚未完全散去,天地间各方强者纷纷涌现的情势下,巫妖二族的威信其实比起曾经的龙凤二族还是有所差距的,但是,如果再加上道祖背书的天道所衷那一切就不一样了。 故而,即便众人对于巫妖二族能够享受道祖的单独授课而颇有微词,但碍于沈砚的威势与巫妖二族的势力,纵是心有不满众人也只敢私下里嘀咕两句,此时倒是一股脑地尽数都在恭贺巫妖二族的大能。 不过,这些祝福中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虚情,那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而此时,被点名的巫妖二族却是反应各异。 不同于妖族的喜悦,巫族更多的却是疑惑与警惕,并非他们身在福中不知福,实在是他们觉得沈砚的这个决定委实费解——要知道,除了这一次讲道他们巫族十二祖巫尽数而至之外,此前的两次讲道除了后土曾经出席过一次,其他人这皆是第一次来访,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他们与沈砚都谈不上一个熟字,便是如此生疏的关系,若是沈砚真有好事,为何会想到他们呢? 一众祖巫百思不得其解,但眼看着妖族大罗们尽皆跟着沈砚与叶英遁光前往紫霄宫,帝江想不通便也不再耽搁,只道:“多想无益,我等前去一看便知。”说着,他便当先向紫霄宫奔去。 帝江都已做出了决定,其余本就拿不定主意的祖巫们自然唯其马首是瞻。 —————— 诸人刚一入殿,便发现殿中竟然已经有人在了。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一名女孩正坐在殿前正中央的蒲团上执笔在卷轴上勾画着什么,而其身侧,一名少年大大咧咧地躺在殿中,一只手臂枕在脑后,另一只手臂掩在眼前,定睛一看竟是正在酣睡。 众人心中一时惊疑不定——他们可从未听说过这不周山上竟然还有这么两号人物!——要知道,即便是从不周山道场建立之初便追随在沈砚二人身侧的三清等人都没有随意在紫霄宫停留的殊荣,可如今这二人不仅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了紫霄宫内,甚至还满一副将紫霄宫视作自己家的作态,这让众人如何能不又惊又疑。 不过众人的惊疑也略有不同,如帝俊、祝融之流,因为神经粗大不过是惊讶于这殿中有人比他们早到,故此惊讶过后便也就无事了;而如帝江、太一等细心的人则已从二人与沈砚、叶英颇为相似的样貌中隐隐猜出他们与沈叶二人必有渊源,故而惊讶之余也在猜测着二人的身份;再如女娲、后土之类心思细腻又脑洞颇大的人,他们此时却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毕竟——什么人会同时继承另两个人的样貌? 除了子嗣根本不做他想啊!女娲、后土觉得自己似乎接触到了某些了不得的秘密,顿时不由打了个寒颤。 然而,还不等她们的哆嗦打完,便忽而只听一声嗤笑传来,旋即只见那端坐的女童竟已笑得前仰后合。 正当众人摸不着头脑正欲开口询问之时,只见被笑声吵醒的少年没好气地睁开眼白了他们一眼道:“收收你们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真怀疑你们的脑子是不是天塌的时候被水给淹了,怎么想也知道我们不可能是……”他们之中的某一个生的啊!沈书英瞥见门前晃过的衣角,顿时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什么不可能?”一声轻笑从门外传来,众人一转头只见沈砚与叶英相携而来,众人连忙躬身执礼道:“见过道祖。” 沈砚挥手道:“无妨,我这没那么多规矩——你们方才在聊什么?谈得那么开心?” 沈砚的一连两个问题,弄得众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说实话,他们一直认为道祖其实是一个非常高冷的人,但是这迷雾一撤,再一见面,这份亲民与温和令众人一时不免有些怀疑这位道祖究竟与给他们授课的“道祖”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了,毕竟……这性格,实在有些不太像啊!真要说起来的话,反倒是一言不发地跟在沈砚身后的叶英与他们想象中的道祖更相符一些。 不过……众人瞥了一眼叶英冷肃的眉眼与其周身萦绕不散的杀意与怨念,绝大多数人瞬间打消了自己的这种想法,毕竟这可是能够自创出魔道那般邪门的法门的魔祖啊!能够悟出那种道的人,如何会是那位所叙之道尽是堂皇正道的道祖? 而且,在经过最初的短短几句略显尴尬的交流之后,众人之间的氛围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毕竟,比起一位难以接近的道祖,所有人都更乐意接受一位平易近人的道祖。 沈砚心中不由暗自轻叹一声,他就知道——趋利避害的本能果然是所有种族都所共有的。 不过,沈砚专门将他们留下来,还特意嘱咐叶天砚与沈书英露面可不是单纯地为了与他们拉家常的! 看着众人之间渐渐熟络起来,巫妖二族看待彼此的目光之中的警惕也暂时消退了些许,沈砚心中估摸着时机应当差不多了,故此终于开口道:“诸位可知吾请诸位至此的缘由?” 众人瞬时沉默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对视了片刻,最后还是帝江出面拱手道:“弟子愚钝多有不明,还请道祖明示。” 沈砚轻笑一声,神色却是陡然严肃起来,本就时刻关注着沈砚的神色的众人亦是心中一紧,紧张的氛围瞬时弥散开来,但众人没有想到的是,沈砚说出的话却与他的神色几乎完全不符:“关于这件事情,还是由天砚来告诉你们吧。” “天砚?”这个名字让所有人都不由愣了一下,要知道,在洪荒实力高强者言出法随亦是更遑论是本就具有魔力的名字了,而在这种背景下,以天为名,本身就是一件危险且狂傲到了极致的表现,毕竟,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担得起这个字的。 而且作为洪荒之中有名有姓的大罗金仙,巫妖二族的大罗之间彼此也大多知根知底,此时这个陌生的名字一出,即便是用排除法众人也很快锁定了目标,几乎刹那间,所有的目光都锁定在了自从沈砚进来后就专注于当壁花的少年与女孩身上。 果然,沈砚话音刚落,便见女孩放下手中的书卷,勾起了一抹可爱的笑容:“既然沈前辈您那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准备好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了吗?” 女孩的笑容明明明媚的如春花烂漫,然而不知为何,众人心底偏偏升起了一抹寒意,甚至,那么多大罗之中竟然没有一个敢于与她对视的,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阻止不了叶天砚的举动——他们不得不被迫重新认识世界。 大道、天道、无尽世界,另一个世界的天道谋划、本世界天道的算计,天道不全、天地大劫……一切的一切就仿佛是一场专门为了打击他们而设计的恶劣的谎言,然而,当这一切通过幻象的方式真真切切地呈现在他们眼前,当叶天砚活生生地站在他们眼前,他们却不得不信。 “……所以说,我们巫族注定灭亡?”沉默半晌,帝江终于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开什么玩笑?!我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祝融与共工明明是最不对头的两个人,此时却是语无伦次地异常默契。 相比之下,妖族的反应却显得平静到诡异。 “巫妖大劫吗?”帝俊嗤笑一声,抬眼望向叶天砚,挑眉道:“我承认我不想丢脸地死在那什么见鬼的大阵之下,但如果你想要靠这个劝我跟这群傻大个和解那你就打错主意了。” “你……”祝融这边还没来得及炸毛便被玄冥与烛九阴一人一边,扯着胳膊捂着嘴便给拖了回来,毕竟,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即便他们也不喜欢妖族,但想要改变命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避免与妖族交恶,在这一点上,他们还是拎得清的,况且…… 帝江抬眼望向帝俊,忽而笑道:“合不合作,恐怕还不是你说的可以算数的吧?” 帝俊轻嗤一声,果断闭了嘴。 而此时祝融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帝俊不愿意又如何,如今妖族的主事可不是帝俊了!不过——“那个什么獬豸会同意合作吗?”祝融迟疑地问道。 帝江还未答话,便只听女娲忽而开口道:“会的,他一定会同意的,您说对吧?师父。” 沈砚闻言抬头对着注视着他的女娲扬起了一抹微笑:“你发现了?”虽是问句,但沈砚的语气却是笃定的。 “不难发现。”后土突然笑了起来:“您从未掩饰过,不过往日我们不知前因,这才未曾觉察,但如今想来——恐怕所有的变数身后都是您的身影吧?比如獬豸,再比如……巫蜃!” 第272章 一线生机 五十五 “嗯。” 虽然后土并未打算以此要挟什么,但沈砚这般轻飘飘的回答却是令后土无所适从:“您……就没什么想说的?” 沈砚抬眼望去,眼中无悲无喜:“你想听我说什么?” “我……”后土张了张嘴,最后却发现自己心中有千言万语,口中却吐不出半个字来,因为正如沈砚所说,她想听什么? 责怪沈砚告诉了他们的真相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不可能,即便这份爆炸性的消息确实令她短时间内无法进行有效的思考,但是这点是非她还是分得清的,如果不是沈砚告诉了他们真相,等待巫族的必然是灭亡的惨剧,虽然现在沈砚给他们带来了沉重的压力,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生的希望——即便这份希望微薄到几近于无,但不可否认,这份希望难能可贵。 所以他们没资格责怪他。 质问他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他们真相? 不可能,他们没有立场,即便沈砚是出于需要他们的协助才会告诉他们这些的,但是沈砚并没有义务告诉他们真相,现在能够知道这些的他们就已经应该感恩戴德了,至于更多的——这一切又不是沈砚所希望看到了,他们同为受害者,还是被帮助的那一个,他们有什么立场质疑沈砚呢? 至于控诉沈砚对他们隐瞒身份……身外化身可以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来对待本就是洪荒之中默认的通则,蜃与獬豸皆是沈砚的身外化身,他们自存在之日起便是蜃、便是獬豸,只不过在这个身份之外他们同时还是沈砚的身外化身而已,所以说,若是以此控诉沈砚对他们的欺瞒那更加是无稽之谈。 后土哑然。 这般浅显的问题后土能够想到,旁人自然也不难想到。众人心中苦笑之余,心头的沉郁却是忽而散去了些许,或许被人欺骗确实令人不喜,但是和丢掉性命比起来这点小小的欺骗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况且,这也不完全算是欺骗吧——充其量也就是没有告诉他们全部的实情吧? 或许是他们此前还不足以令人信任吧——众人如是想着。 沈砚并不知道他硬生生把一众巫妖二族的大佬逼出了自我安慰的技能,否则,他怕是也能好好乐上一乐了。 不过,现在的沈砚显然无暇去关注他们的小心思,反倒是一直通过某些他心通窥探着众人的想法的叶天砚与沈书英已经忍不住开始偷笑了。 好在,现在所有人的心神都沉浸在未来的悲剧之中,除了叶英纡尊降贵地赏了他们一个安静的眼神之外,剩下的人根本无心去看二人究竟在闹些什么。 不过显然,叶英的一个眼神也已足矣,毕竟无论是叶天砚还是沈书英都对叶英与沈砚足够敬重,所以,即便只是一个眼神,他们也不敢在叶英面前随意造次,当即便收了神通,乖巧地在原地端坐好,等待着沈砚的下一步指令。 “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最后帝俊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凝的氛围。 “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 沈砚的答案显然并不能让众人满意,但是即便再不满也没有人敢在沈砚的面前说出来。 况且,沈砚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女娲,垂眸道:“不顺其自然难道你们还能硬抗天道吗?” 沈砚的语气虽然轻描淡写,但说出的话却是尖锐到令人闻之色变,是啊,知道又如何?连道祖与魔祖联手都未能打破那这份命运,强如龙凤二族也都遵循命运的轨迹走向衰落,他们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难道他们还能比道祖、魔祖、龙凤二族更胜一筹吗? 不过好在这份颓唐的心情并未停驻太长的时间,因为,还不等众人沉浸于无望挣扎的绝望之中时,便只听祝融忽而一跃而起,咋咋呼呼地咬牙切齿道:“娘的!老子还就不信了!老子偏就忍了——老子就不信老子这辈子不跟那群奇形怪状的畜生掐架了,难道它还能按头让老子跟他们打死打生不成?” 祝融话音未落,便引得一众妖族怒目而视。不过妖族众人也还没忘记方才看到的惨剧,一时之间也没有心情与祝融计较这些口舌之争,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祝融这般乐观。 太一便是悲观派:“若是两族之间的矛盾真的那么容易压制与消弭,龙凤二族就不会败得那么干脆了。”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沉默,显然众人都忆起了龙凤二族的急速衰败,而根据幻境之中的景象——虽然龙凤二族衰落的时间上没有太大的差异,但是速度上显然是他们现在的龙凤二族衰败得要更快得多。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无法真正摆脱天道所设定好的命运的话,他们也会同龙凤二族一样,在某一个时间节点,因为某些事,不可避免地急速走向灭亡。 就在众人几乎要陷入绝望的时候,只听沈书英突然开口道:“你们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众人望去,只见沈书英皱着眉,鄙夷地扫视着他们:“要是没有脱身的办法我们为什么要把你们找过来告诉你们这些?打击你们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虽然沈书英的话语绝对称不上友好,但是此时沈书英话中所透露的信息足以让所有人忽略他的语气,即便脾气暴躁如帝俊此时也顾不上计较这些,径直追问道:“所以呢?解决的办法又是什么呢?你们既然专门把我们叫过来总不可能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让我们顺其自然的吧?”说着,即便心中仍然顾忌着沈砚等人的身份,帝俊的话语之中也不免带上了两分怒气。 无法,任谁知道自己日后不会有好下场,却偏偏有人告诉你这一切都可以避免,可又偏偏不告诉你避免这一切的方法——只怕是老子来了也会感到气愤吧。毕竟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有失分寸都不过是寻常的反应。 不过这紫霄宫自然不是任他们撒野的地方。帝俊的话音未落,便只见沈砚面色一沉,下一秒,一道骇人的威压瞬间压在了帝俊的头上,顿时便压得帝俊变了脸色。 帝俊头上直冒冷汗,太一更是被急得团团转,可他偏偏又不敢随意开口求饶,生怕一句不慎惹得沈砚震怒,到那时他怕是连他兄长的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下。 太一的顾忌是有理由,直到帝俊强撑着在强势的威压之下向沈书英低头道歉,沈砚这才收起了自己的威压,但即便如此,帝俊还是暗暗咽下了一口老血,显然是吃了不小的暗亏。 沈砚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帝俊,只道:“能力多大,责任便有多大。你们着急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们能不能担得起这份责任你们还是自己多掂量吧,小心到时候知道的太多,什么事都没做成,反倒害了自己。” 说罢,沈砚似乎也是害怕他们之中还是有些憨憨非要刨根问底自己硬怼天道,故而勉为其难地开口解释一二道:“今天之所以告诉你们这些,不过是想让你们心里有个数——原本巫族除了后土本应没人来我紫霄宫听道的,而妖族自然也没有那么多人能够站在这里,你们二族的矛盾也远比今天更加尖锐。所以……” 沈砚略微一顿,叹息道:“如果我所料不错,今天你们踏出紫霄宫后,天道就该开始针对你们二族进行一些针对性的安排了,所以,今天说那么多便是希望你们能够时刻警醒,莫要被眼前的假象所蒙蔽,尽量拖延二族之间矛盾积累激化的时间,还望诸位切记——你们争取到的时间越多,我们的胜算也就越大。” 众人闻言皆是不由皱眉,他们即便不是各自族群的绝对领导者,却也绝对是领导层中的成员,可是沈砚话中这意思却分明是他们无法控制得住两族开战与否——这简直就是对他们的领导力的质疑。如果说这话的不是沈砚,只怕众人早就一个法术给他砸脸上,但是,这话由沈砚说出来,众人虽是不忿却也只能默默应是。 毕竟,谁也不知道道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才会做出这样的预言,总之,先应下总没有损失。 得到众人的点头应诺后,沈砚这才满意地继续说道:“至于真正的破局之机——其实已然布下,既然天道不全,那我们便补全天道,只是……” “与其费那么大的功夫从头补起,不如由我取而代之。”叶天砚忽而抬头接道。尤带三分稚嫩的面庞上却是令一众大罗都不由为之胆寒的冷漠,她的语气仿佛不是在讨论一个世界的天道的生死,而像是一个小孩子谈起自己堆的沙堡不好看需要推倒重新再盖一个。 “虽然大部分的工作只需要等一个时机便可以由天砚完成大半,但,我们的努力也决定着天砚的夺舍是否成功。”沈砚肃然道:“你们大多数人的职责就是顺其自然、尽量拖延战争为我们争取时间,而在完成这两件事情的基础上,你们还可以自己尝试着去补全天道——无论如何,补全天道对你们总没有坏处,不过,如无把握我还是建议你们轻易进行尝试,否则,若是没有足以打动天道的功绩,天道很可能会将你们当作变数清除掉的。” 听到沈砚的警告,众人自然也收敛自己的心思,毕竟,谁也不想倒在黎明之前。 不过,话说到这里,还是有人不死心。后土与女娲同时上前一步开口道:“烦请道祖赐教!” 不待帝江与伏羲伸手去拉,却只听沈砚忽而笑道:“好,那你们二人便先留下几日吧。”说着沈砚抬眼望向其他众人,眼中已是没有了笑意:“至于你们,便先回去吧,该做什么,想来你们也应该清楚了,毕竟——这次失败了,我还有机会,可你们却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众人心中陡然一凛。众人固然想要等着后土与女娲一同离去,但眼看着沈砚明摆着送客的话语,他们便是不愿也只得乖乖请辞退出了紫霄宫。 不过,这些人中究竟有几个是真心担忧后土与女娲,又有几个是后悔自己没能一同站出来未能得到这种或许可以补全天道的天大的机缘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第273章 一线生机 五十六 后土与女娲竟然能得道祖青睐单独传授抗衡天道之法! 众人自是免不了一番羡慕嫉妒恨,不过,即便能够补全天道的法门着实令人心动,但前有沈砚镇压,后有天地大劫的威胁,纵使有人有什么不知名的小心思,也只能悄悄收敛,毕竟这种情境下也没有几个人敢冒着惹来众怒的危险去觊觎不一定适合自己的机缘。 事实上,修为能够走到大罗金仙这一步的人,都清楚得很,修炼是很私人的一件事情,正如那句话,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即便师长的点拨再怎么一针见血、再怎么有效,更多的路还是需要他们自己走的,所以即便有些人心生贪念,在没有绝对地既得利益的驱使下,仅仅是道途上的讲解点拨还不足以让他们铤而走险。 所以,即便对于沈砚与后土、女娲所交流的讯息有着这样那样的猜测,众人至少都保留着表面上的克制,毕竟,大难当头,谁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独自一人抗衡天道所设定的命运。 而且,沈砚早已想到了众人面对这般安排所可能滋生出的阴暗的想法,所以众人——包括此前离开不周山的各族前来听道者,在踏出不周山的同时都只觉眼前一花,人已是被纳入了一处不知名的谷地,而与此同时沈砚的声音在他们的心底响起:“凡入我门者皆可入分宝崖寻觅宝物,宝物有灵,有缘者得,取毕自出,不可强求。” 分宝崖虽然只是沈砚与叶英这些年收罗的一些用不到的宝物,但是沈砚与叶英不放在心上的宝物,便是换给普通的大罗金仙,随便哪一件那都是值得他们欣喜一阵的宝物,更不要说其他连大罗的境界都还未能摸到的小修士们了。 虽然宝物有灵,便是有道祖的谕令相助,大多数人也只能勉强从分宝崖带回一件“普通”的宝物,但是单单是这份收获便已经足以让他们心满意足,乃至忘记沈砚对他们与巫妖二族再或是女娲、后土二人之间的区别待遇了,毕竟世上之人大多目光短浅,只要给他们足够的眼前的利益,便足以让他们遗忘远方“虚无缥缈”的可能。 不过,不管拿了宝物离开的众人究竟是真的心满意足,还是只是识时务地收礼走人,但至少从结果上来看沈砚的目的是达到了的——直到十二祖巫与妖族一种大罗结伴离开不周山回转巫族族地与天庭,不周山周围没有发生任何一例杀人越货的案例。 虽然沈砚也知道他所想的那些事情是不可能真的禁绝的,但他对于现在的局面还是足够满意地,毕竟眼不见心不烦,只要他们不犯到他的眼前来,那便也无所谓了,毕竟他也不是什么魔鬼,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洪荒风气如此,即便是想要扭转也绝非一时一日之功。 沈砚满意的收回自己巡视四方的神识,回过头来,终于对上了叶英的目光。 只见方才在巫妖二族面前一直板着脸扮演难以接近的魔祖的叶英忽而放柔了神色微笑起来,轻声唤道:“阿砚。” 沈砚猛地打了个哆嗦,虽然叶英此时的表情与他旧时面对藏剑弟子们温和慈爱的笑容并没有什么二异,然而对于沈砚而言,这却是一个陌生到令他心生警兆的表情。 果然,沈砚还没来得及找理由逃走,便只听叶英边笑边叹道:“阿砚不觉得你应该和我解释一下獬豸与巫蜃的事情吗?” 沈砚假笑着连连后退:“这个……阿英,你听我解释……” “嗯?”叶英步步紧逼,笑容不变:“你说吧,我在听啊。” 沈砚:qaq不!你的表情分明在说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 沈砚的心思并不难懂,至少叶英一眼便看透了,但他并不打算提醒沈砚,毕竟某些人既然敢做那就得敢当!他倒想看看,他这位挚友究竟还能够编出什么不靠谱的谎言来忽悠他! 然而,就在沈砚与叶英紧张对峙的同时,一道清脆的咔嚓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紧张的氛围。沈砚二人循声望去,只见背对着他们的沈书英的背影猛然一僵,旋即,从他身后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一边嫌弃地推开沈书英,一边吐着瓜子皮抱怨道:“你挡着我做什么?不知道早死晚死迟早都是死吗?反正咱俩又跑不了,掩耳盗铃做什么?你还不如赶紧让开跟我一起嗑瓜子看戏呢——反正等他反应过来我们都要……倒、霉……” 叶天砚说着说着,似乎也察觉到了空气中异样的寂静,她一转眼,果然正对上沈砚愤怒到喷火的目光——“沈书英!叶天砚!你们两个给我滚过来!” 叶天砚的动作不由僵硬了一秒,下一秒,只见女孩干脆利落地一脚踹翻了沈书英,拔腿便向殿外飞奔而去,然而不幸的是,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小伙伴抛下想要换取自己逃跑的机会的女孩的如意算盘注定落了空,因为,她还没跑两步,便一头撞上了一道空气墙,直把她自己撞得头晕脑胀。 等到叶天砚缓过神来时,便只见叶英一只手提着她的衣领,一只手握着已经被沈砚一巴掌拍回了玉佩原形的沈书英,女孩瞬间变了脸色,可怜巴巴地求饶道:“沈前辈饶命!我不要变回原形,现在变回去的话,那个还没有进化完全的天道一定会把我带蠢的!” 沈砚闻言咧嘴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然而他说出的话却是让叶天砚失去梦想。只听,沈砚笑道:“放心,不会让你变回原形的,打孩子嘛~原形哪有化身打起来舒服。” 叶天砚整个人都瞬间失去了颜色:“qaq前辈,别打屁股!” 沈砚但笑不语:“呵呵。” —————— 紫霄宫中的种种旁人自然无从窥探,不过,三次讲道尽数结束之后,洪荒之中久违地迎来了一段尚且算得上长久的平静地时光——也不知是绝大多数能搞事情的人都闭关了,还是真的这段时间洪荒上的人都修身养性了,总而言之,各族都在和平之中度过了一个颇为安详的发展期。 在这其间,即便某些种族之间产生了一些小矛盾,但也很快便被消弭了,就连平日里一些见了宝物就红眼的臭名昭著的散修似乎也变得心平气和了不少,也不是是被巫族打怕了还是被妖族收编了的缘故。 总而言之,在平静之中,也不乏有些修士节节晋升,若是有心人便会发现,这些晋升较快的修士都是曾经参加过讲道的人,潜移默化之间又有一批人员不计艰险地向不周山投去……不过,现在加入的这批人对于不周山的架构倒也产生不了多少影响,毕竟那么些年下来不周山的结构也已有了定式——妖族大多入娲皇宫,跟脚非凡颇有天赋者入玉虚宫,余者凭缘分入碧游宫与五庄观。 得益于当初沈砚与叶英一声不响的离开后三清等人坚持不懈的经营,现如今,即便沈砚不加过问,整座不周山也可以运转的有条不紊,他们能够自力更生,沈砚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而与之相对的沈砚自然便将更多的精力投注到了妖族与巫族的改变上。 在这段时间里,巫蜃又为巫族钻研出了许多值得学习的知识与技巧,使得巫族的威望在各族之中又得到了长足的进步,收拢了许多颇具潜力的小族群;而妖族也在獬豸的领导之下蒸蒸日上,许多妖族都在前辈的指引之下修为更进一步,成功得到了天道的认可,拿到了天地敕封,开发出了神道,借助神道谕令代天行职,成功确立起了天庭在洪荒之上的绝对地位。 如是,洪荒之上妖主天,巫主地,不周山超然物外的格局便已经初见端倪了。 不过,平静注定不可能是永远。这份来之不易的平和终于在某一天被打破了——这一天,女娲封圣! —————— 说起来,连封圣的女娲自己此时也是颇为懵懂。毕竟,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她不过是创造了一个新的种族,天道怎么就突然降下那么多的功德,竟然让她直接一步封圣了呢? 要知道,凭空创造一个种族固然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但并不代表这便是一件多么有功德的事情啊! 虽然人族是女娲创造的,但是说到底女娲对于自己的这份“作品”其实是并不满意的。 因为,她创造人族的契机并不是什么心有所感,而是近日来连连思索沈砚所告诉她的得道之机——造化创生之道究竟应该从何处着手——多日苦思未得其果,她心中烦闷,便想随便创造些什么东西权当发泄。 要知道这些年来女娲可没少创造某些生灵,不过大多被她在未诞生神志前毁去,这才不至让她的娲皇宫人满为患。不过捏腻了各类奇特的生物,女娲忽而想起自己初练泥塑时沈砚令她用自身形象作蓝本练习的事情,女娲顿时心血来潮,打算以自己为蓝本捏个土偶来玩。 不过,女娲转念想起沈砚当初嘲笑她的事情,忽而决定要做一个尽善尽美地土偶送给沈砚,让他看到她这些年来的努力与进步,于是,九天息壤、三光神水……一番操作之下,捏制完成的一瞬间,女娲心头一动,不待她做出任何反应,功德金光从天而降。 第一位人类就此诞生。 而洪荒之上的第一位功德圣人也诞生了。 第274章 一线生机 五十七 女娲封圣似乎成为了某种不得了的信号,不待巫族众人或妖族众人再或是不周山众人从沉迷闭关的獬豸、巫蜃、沈砚的口中撬出关于女娲封圣的详情,紧随其后,又是数道令万族惊讶的天地讯息传来——老子,封圣!元始,封圣!通天,封圣! 若说女娲封圣背后不仅有沈砚的推手还有天道的眷顾,乃至各种知名不知名的阴差阳错,那么老子封圣靠的便是真本事了。 要知道早在第二次讲道,叶英向一众大罗金仙讲述过成圣的三种途径后老子便已经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并且开始着手准备斩三尸——善尸、恶尸、本我尸。斩三尸所指向的内容并不难以理解,但难的是这份内容究竟对于其个人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认识自我是一条永无尽头的求索之路。而在这条路上,老子显然是遥遥领先的行路人——信奉无为之道的老子本身在修炼的过程中就要求不断地认识世界、认识自我,毕竟清净无为者若是连世界本来应有的样子都不清楚,那又如何能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顺应大势的无为之道,还是自以为是的惺惺作态呢? 而在这条路上本就已经走出去很远了的老子在沈砚与叶英的点拨之下,自然也就更加接近了他所希翼的“终点”,早在女娲封圣之前老子便已经斩出善尸与恶尸,只待本我尸一出便可立地成圣。 然而,圣道艰涩,自然不是那么容易便可以踏过那道阻隔了无数人的门槛的。 老子自然也不意外,虽然他对于自己、世界都有着足够清晰的认识,然而,人心易变,真要说起来的话除了某些极为执拗的人之外,人的本我意识总是存在着细微而不断的变化的,而老子显然不是什么执拗的人,于是,老子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自己一直参悟的道挡在了成圣的大门之外。 若是常人遇到这般打击只怕已经就此颓唐,再难冲击圣位了。 但,老子毕竟是老子,固然有些失落,但他很快便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罢了,顺其自然吧,成圣之机本就难寻,他所修之道本就重在清静无为,若是顺其自然他说不定还有登临圣道的机会,可若是强求,他就真的这辈子都无缘圣道了——对于这一点老子的认识还是非常清醒的。 本来老子都已经打算顺其自然了,但,很快女娲成圣的消息传来,纵使淡泊如老子一时也坐不住了。同为不周山门人,又同拜于沈砚座下,老子与女娲也算得上是师兄妹,此时女娲封圣,纵使旁人难以得知内情,但当老子匆匆登门拜访时,女娲自然也不会藏私,当即便将自己封圣的经过告诉了老子。 虽然直到那是女娲自己也依旧有些懵逼,但是,成就圣位之后眼界与对世界的认识自然便已经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所以即使女娲对于功德成圣的关窍仍然只是略知一二,但这并不妨碍她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给予老子一定的帮助:“若论道法精深太清道友只怕还在我之上,毕竟这功德之法与斩三尸之法不同,与其说是实力倒不如说是运气,不过……” “师兄若是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启发的话,我只能说功德之法与其说是登临圣位的阶梯,倒不如说是最后打开大门的钥匙,想要凭借此法成就圣位非天时地利运和不可得,以师兄的修为大可不必考虑这种偏门,不过,若是只差最后一步需要外力相助,这功德之法倒是不错的选择。至于功德的获取之法……” 想到自己从天道之中获取到的信息,即便早已有所心理准备,女娲的脸上仍旧不由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天道在谁,您便助谁便是。积累足够,自有功德降下。” “天道在谁?”纵是老子听到女娲的这般解释面上也不由露出了一抹差异的神色,毕竟女娲这话背后所隐藏的含义并不难以发现——天道在谁便去助谁,如是便有功德降下,那么引来海量功德直接助女娲成圣的人族呢?人族身上究竟要有多么深厚的天道眷顾才能硬生生成就一位圣人呢? 如此想来老子一时不敢深思,要知道自从女娲因造人而封圣之后人族吸引了多少种族的视线——若非妖族与巫族迅速联手庇护了新生的人族,只怕人族诞生之初就已经被万族瓜分殆尽变成种族掌中的玩物了。 这样一个种族自然阻挡不了有心人的窥视,就连老子也曾远远观察过人族——身体孱弱、寿命短暂、没有传承记忆……缺点多得老子几乎数不过来,可就是这样一个种族竟然被女娲暗示是天道所在! 这其中所蕴含的深意由不得老子不在意,要知道,如今妖族与巫族尚且还在蒸蒸日上,虽然二者之间仍然泾渭分明,但比起旧时龙凤二族为了确立自己的权威而打得头破血流的情形,如今的巫妖二族之间显然是十分克制的。然而,就在这种巫妖二族尚且强势的情况下却忽然冒出一个天道所在的人族——这意味着什么? 老子立时不敢细究,当即告辞离去。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他们同为道祖门下关系即便不到无话不说的挚友水准,但曾经共同经历过沈砚与叶英同时失踪共守不周山的艰难时期的他们还是有着可以同富贵、共患难的交情的。女娲说没有特殊技巧那便是没有了。 老子离去后也是心中惴惴,毕竟事涉巫妖二族,由不得他不谨慎。不过回到八景宫后,老子仔细一想便也放下了心来,因为这如果真是什么不可以说的秘密那女娲也不会告诉他,再者,这种事情女娲知道了没道理巫妖二族中无人知道,可现在谁不知道巫妖二族就是人族的□□? 既然他们连人族都容得下没有道理针对他一个单纯的知情人。况且——即便妖族有圣人,老子深信他们兄弟三人联手也不是不能一战! 老子很快收拾好心情后注意力自然便又转回到了自身的修为之上——功德,老子沉吟不语,功德可以增强人的机缘、气运、悟道的几率,这些好处老子不是不知道。只是正如女娲所说,功德就是一把钥匙,但即便圣位的大门有许多把钥匙但要从无尽可能中找出那几把能开门的钥匙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更何况更多时候他们所获得的功德对比他们的修为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老子并不觉得功德能够帮助他解决如今的困境。 不过,女娲提及的功德获取技巧却是给了老子一定的启发——“气运吗?”作为一名同样精于推衍的修者,望气对于老子而言同样是基本功,他深知气运加身之人的可怕。虽然他没能看出人族赢得天道眷顾的原因与迹象何在,但女娲既然那么说了,那人族自然会有其的独到之处。 或许也是因为在成圣的大门之前卡了太久,也或许是女娲成圣刺激了老子,总之,老子决定去人族碰碰运气。 老子心道:且先看看,说不定能有所收获呢? 于是老子默默开始了他围观人族的道路。 老子本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想法来的,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一围观竟是一下子便错不开眼了——或许是因为寿命短暂却拥有着不输于普通长生种的灵智的缘故,人类的感情异常浓烈也莫名地能打动人。 虽然在巫妖二族的庇佑之下人族的经历远不如其他的小族群那样跌宕起伏,但老子却看得莫名的入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满怀热情,敢爱敢恨,这或许就是人类,这或许就是生活了吧。 如果说这些还只是令老子隐隐心生向往,那么,当人族的第一位领袖诞生,当人族逐渐分化出派系,当这个族群逐渐被他所不喜的世俗所沾染,老子几乎就要弃之而去时,一名男童打乱了他的计划——“老爷爷,您迷路了吗?我送您回家吧。” 童言稚语,令老子看到的却是时时在各种微不足道的平凡中展现出他所向往的“道”,老子忽而开悟了——道可道,非常道。无为之道是出世,亦是入世。 未曾入世何谈出世? 于是,就在这一日,人教应运而生。人教立,太清圣人出,人教首徒玄都现。 老子成圣,元始与通天还会远吗?立教得气运比起功德可操作性可更大得多,更何况三清的实力本就相差仿佛,老子成圣后与自家兄弟一传授经验,元始与通天瞬间开悟。日后不过数年,阐教、截教应运而生,三清一门三兄弟尽数封圣! 这一连串的消息可算是砸蒙了一大串人,众人感慨于圣人扎堆出现,整座洪荒大陆山雨欲来之余,巫族也吸引了一大票的目光,毕竟,妖族有了女娲,不周山有三清,可,同为洪荒大陆如今的顶尖势力,巫族的圣人又去了哪里呢? 就在众人发动自身的聪明才智,悉心猜测着巫族的第一位圣人是谁时巫族圣人应运而生。而且,这一次,众生哗然。 因为,巫族祖巫后土,以功德封圣! 功绩——创立轮回! 第275章 一线生机 五十八 轮回! 这对于洪荒中的生灵们而言是一个陌生的词汇,毕竟,即便□□的消亡的并不代表灵魂的抹灭,但身死道消的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如今洪荒生灵的绝大多数修为皆在肉身之上,即便神魂强大离了肉身实力也至少要下降三个档次。在这般情境之下,失去了肉身的生灵若非能够遇到什么可以重塑肉身的天材地宝,否则也就是灵魂消散的早晚的问题。 所以,绝大多数生灵即便选择在身死之后直接毁去自己的神识也不愿苟且偷生的,若是有友人护持还罢,若是没有,他们是说什么也不愿去过那般宛如阴沟里的老鼠的生活的。 但有了轮回,一切就不一样了。他们不需要再去费尽心机的寻觅重塑肉身的宝物就可以再度拥有□□,即便需要重头再来,即便需要转世重生甚至封印记忆,但至少有无肉身所造成的实力差距便可以被弥补了!仅此一点便足以令众人心动——毕竟若真是到了不得不舍弃肉身神魂逃脱的地步,这些困难也就算不上困难了。 毕竟即便封印了记忆,他们的灵魂本质上也并没有任何变化,日后再踏道途,只需修为达到一定程度,记忆自然回归,一切自然便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况且,虽然轮回转世的身份仿佛一场赌博,但这洪荒之中多得是出身低微的精怪,自然也少不了一些怀有赌徒心态的生灵。 当然,即便有了轮回若非迫不得已,也没有人愿意轻易舍弃自己现有的修为遁入轮回——对于他们而言,轮回终究只是最后的备选项罢了。 但是,这只是站在普通人的视角上来看待后土的功绩,而强如女娲、三清等已经成就圣位的大能们,更是明了后土创建轮回对于整个洪荒世界的巨大贡献——随着六道轮回自后土身后显化而出,没入地底开辟出阴司,原本笼罩在整座洪荒大陆上空经久不散的怨念黑气顿时有大半被鲸吸纳入了阴司之中,且开始通过六道轮回缓缓转化为天地之间的清气、灵气随着转世重生的生灵重归世界。 虽然因为此前在死后失去神志勉强保持着一点灵光游荡于天地之间的鬼魂大多魂魄不全,即便受到六道轮回的指引入地府报道,但他们身上本就大多缠绕着怨气,且需要漫长的时间去修复补全魂魄,但是,众圣可以肯定的是,照着这样的情势下去,终有一天通过六道轮回的净化,这天地之间的灵气与怨气一定可以达成一种平衡的状态。 至少,他们不需要担心天道剧本中所安排的那种末法时代的到来了——如果后土的轮回真的能够无限转化怨气的话。 那么,问题来了,后土的轮回对怨气的转化体量有上限吗? 若是按照天道的轨迹衍化,在巫妖之战后创建六道轮回的平心后土娘娘自然是不可以的,毕竟,当时巫族气运断绝、后土自身本就是强弩之末,她那时创建轮回本就吃力万分,为了完善六道甚至不惜身化轮回就此困守阴司地府。 但是,现在情况可完全不同——巫族气运尚处上升阶段,后土突破之时无论精神还是体力都正处于巅峰状态,且创立轮回之时余下十一位祖巫皆在身旁护持,十二祖巫同气连枝,即便后土力有不逮,有十一位兄弟的帮助,自然也不需要她牺牲自己去显化六道轮回,甚至,合十二位大罗金仙之力,后土不仅一举创立了六道轮回,还直接开辟出了日后地府极具代表性的几处地标——奈何桥、三生石、阎罗十殿、十八层地狱。 而本来流向归墟的忘川水也在十二祖巫合力之下生生改道,流入地府,形成了贯穿整座地府的忘川河。 建立轮回确实是一件影响深远、意义重大的事情,不过这种影响与意义还需要一定的事件发酵,故此,事实上,也是令众人万分在意的一件事是——后土创建轮回所引来的天降功德其实并不像众人想象中的那么巨大——虽然远超于三清立教的功德,但,即便如此那些功德与女娲造人的功德依旧是没法比的。 要知道,后土可不是三清,即便当初她足足听了六个月的讲道,但是巫族的修炼之法毕竟注重打磨肉身甚于天道感悟,故此后土在圣道之上的进度与三清也是没有可比性的。 所以,在两项相加之下,后土原本是没有机会成就圣位的——即便她创立了轮回,开辟了地府。 但是,天道终究是棋差一招,算中了开头,却没能算中结尾——作为被十二祖巫承认的巫族大巫巫蜃在天道看来也是巫族的一员,而就在后土所承接的功德体量不够难以助她一步封圣之时,巫蜃出手了——足以硬生生堆出一位大罗金仙的庞大功德凭依着巫族彼此之间相连的气运被献祭而出,被自愿献出的功德虽有损耗但却使受祭人一得到其便可如臂指使。 于是乎,两处功德合作一处,兼之帝江眼明手快地不惜献祭自身气运襄助后土,余下诸位祖巫亦是有样学样,立刻跟上,便在多方的共同努力之下,后土终究得以成就圣位! 这份圣位端是来之不易——巫族气运被大幅消耗,只怕千年之内难以恢复,即便恢复只怕也要被妖族甩下一段距离了;而蜃也因此失去了绝大部分的功德失去了维持这份化身的最根本的动力不得不回归本体。可以说,如果不是这次后土侥幸封圣成功,只怕巫族如今绝对称得上是损失惨重。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气运的损耗并非不可逆的,而后土封圣也使得巫族气运根基愈加深厚,即便如今稍逊,日后也总是能够弥补回来的;而且,沈砚留在他们巫族的化身虽然被迫回归,但蜃这些年本就着重于培养巫族与人族本身的天才,所以即便现在蜃离开了,巫族创新进步的脚步也并不会因此停滞——不过是稍微慢上些许罢了。不过这对于相关人等而言不仅是考验,也更是机遇,毕竟没有任何一个科学家是一辈子做助手的。 总而言之,无论是对巫族、妖族还是洪荒万族,如今的情形都是他们最容易接受的。 而后土打破命运封圣的事迹也使得当年曾经经历过最后一次讲道时紫霄宫密谈的众人蠢蠢欲动。 不过这份骚动很快便被后土、女娲、帝江、獬豸联手镇压了下来,毕竟谁也不是傻子,别看后土如今风光,但是其晋升背后的惊险,但凡略知一二的人只怕都要被惊起一头冷汗。要知道,但凡蜃与剩下十一位祖巫中的任何一个稍微犹豫上半分,只怕便没有如今的平心圣人了。 巫族后土,封号平心。建六道轮回,创阴司地府,禀平心之道,补天地至道。 后土是如今的几位圣人中最后封圣的,却也是最特殊的,因为,她即一界。 在得知后土能够完全掌控阴司地府乃至六道轮回的所有的运行规则之时,即便是最桀骜的妖族也暂时收敛自己的各种小心思,“真心诚意”地向巫族送上了祝福——毕竟谁能保证自己没有个落魄的时候,若是日后真的遭遇危机被逼入了绝境不得不转世重生……到那时在想要讨好后土,那恐怕就晚了! 虽然众人也都知道,想要借此讨好被赐予平心封号的后土以求得到一些特殊的关照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封号本身就是对于封圣者品格的一种映射,不过,即便是无用功,也不妨碍他们讨好后土,毕竟结个善缘总不会吃亏,至少可以杜绝发生与后土结怨使其偷偷在他们转世的时候使绊子的可能,毕竟没有人愿意下辈子投胎成一些奇怪的生物——当然,这只是有些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妄自揣测后土的想法罢了。 不过后土此时却是没有闲心一一辨别众人的小心思,毕竟巫族气运因她折损,她如今正忙着帮族中兄弟在地府之中寻觅合适的位置,以期将地府气运与巫族气运相连,使得巫族更进一步彻底摆脱衰亡的命运呢! 因为数位圣人接连涌现而引发的种种,使得整座洪荒大陆都保持着一种长久的兴奋状态,有忙着站队的、有忙着讨好巫妖二族的、有试图效仿诸圣扶摇而起的……一时之间,大陆之上又添了许多各种各样的传闻。 不过,对于沈砚这位最终的操盘手而言,他的计划也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所以这份热闹注定是属于旁人的,与他、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就在后土成圣,善尸化身回归的同时,原本在紫霄宫中与叶英执棋相对的沈砚也猛然抬起头来,一道法诀打出,沈书英与叶天砚随之而至。 叶英也毫不意外地放下了手中的棋子,低声喃喃道:“到时间了吗?” 沈砚低笑:“是啊,到时间了呢……” 叶天砚一捏脾锤,露出了一抹可爱的笑容,唇角的小虎牙若隐若现,周身却是杀机隐现:“终于让我等到了——接下来就看我的吧!” 第276章 一线生机 五十九 叶天砚对上天道孰强孰弱?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值得纠结的问题,毕竟叶天砚才是规则得以补全后的完整天道,如此想来如今尚且稚嫩甚至连神志都不完全的天道似乎怎么想都不是叶天砚的对手。 然而,事实上,这件事情的成功率并不是这么算的。 叶天砚虽是天道,但她终究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天道,正所谓国无二君、天无二日,这话用在洪荒虽然不甚准确,但道理总是没有错的——一个世界又怎么可能有两天道呢?但是,事实却是叶天砚与天道共存,既是如此那么二者之间自然要分出一个主次。 而叶天砚这个刻满了鸿钧与罗睺的痕迹的天道与另一个土生土长的相比对于这个世界孰近孰远,已经几乎不需要任何思考了——一个失去了世界的助力的天道还能有多大的威力?百不存一罢了。 更何况当时的叶天砚也是借着与沈砚、叶英的联系才勉强在神魂被时空磨灭前抵达这里,各中艰难虽不便一一细说,但对其的损耗却是可想而知的。故而当时即便叶天砚有心与天道相争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后随着沈砚与叶英通过各种方式开始窥探到当年的真相且渐渐拥有了抗衡天道的力量,叶天砚也渐渐打消了与这个世界的天道拼个鱼死网破的打算,毕竟,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便是为了回报鸿钧的再造之恩,使他与罗睺免于反目。现在她不仅可以守护他们的友谊,还有机会帮助他们将这份情谊生生世世地维系下去,叶天砚自然不会舍本逐末。 于是乎,为了避免自己打乱沈砚二人的计划,也为了使自己的作用最大化,叶天砚便过上了一边悄咪咪从边边角角不动声色地撬天道墙脚,一边暗戳戳给沈砚叶英二人不着痕迹地送外挂的生活。当然,叶天砚绝对不承认是自己害怕沈砚他们排斥自己的身份所以自顾自地患得患失了好几百年的事情! 再到后来,叶天砚的身份与经历终于先后在沈砚与叶英面前过了明路,她也终于等到了最合适地将这个世界的天道取而代之的机会——地府建立,天地大变;原本不存在于命运之中的圣人出世,天机紊乱;世界规则补全,天道灵智初生——这是她与这个世界的天道最容易混淆的时刻,也是世界戒备最低的时刻,如果这样她都不能以最小的代价干掉天道取而代之的话,那他们成功的几率就真的微乎其微了。 事实证明,沈砚与叶天砚的计划是十分成功的。正所谓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而成为了敌人的“自己”就显得更为可怕了,有叶天砚这个“内应”存在,沈砚选择的时机可谓是恰逢其会,如果这么说还不足够直白的话,那么更简明的证明就是——叶天砚成功取代了这个世界的天道,成为了新天道! 各种争斗除了身在其中的叶天砚之外旁人无从得知,不过,当沈砚与叶英看到叶天砚睁开眼睛时,他们几乎同时长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成功了。 不过,即便如此沈砚与叶英也并没有立刻放松警惕,二人皆是执剑而立,面色肃然,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只见叶天砚眨了眨眼,眼睛一转,同样沉声回道:“鸿钧、罗睺!你二人逆天而行妄图颠覆天道,尔可知罪?” 天道之声煌煌如钟,即便是沈砚二人也不由为其威势所摄心头一跳。 不过,下一秒,沈砚一个暴栗便敲在了叶天砚的头上,原本粉雕玉砌宛如画中人一般的女孩额头上瞬间鼓起了一个大包,方才威严的气势瞬间便散得一干二净了。 叶天砚顿时嗷呜一声,捂着额头连退数步,眼泪汪汪地望着沈砚,眼中满是控诉:“!!!我可是刚刚为了你们去打生打死,你不仅不奖励我也就算了,竟然还打我?!” 沈砚冷笑一声,丝毫不为所动:“为了我们?这难道不是你搞出来的事情吗?” 叶天砚瞬间噤声。 沈砚却并不打算那么轻易地放过她。 只见,沈砚手一翻一把玉制戒尺便出现在了沈砚的手中,沈砚颠了颠戒尺,不由露出了一抹颇似真诚的笑容:“好了,现在威胁解除了,我们是时候来谈一谈究竟是谁把我们带入危机的了吧?” 叶天砚瞳孔地震,看着沈砚手中的戒尺瞬间捂着自己的屁股连退数十步,直退到撞上背后的结界她才堪堪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望向沈砚身侧的叶英,失声道:“叶前辈?您也帮他?!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沈砚轻笑:“听不懂吗?没关系。”说着沈砚手中的戒尺隐隐之间灵光流转,显然正被主人灌输着大量的灵气,只观其形便足以猜测其所能发挥出的威力绝对不俗。然而就是这么一件宝物,却是被沈砚轻飘飘地在手中打了个转,伴着沈砚轻飘飘的语气再度被握稳:“放心,我会帮你回忆起来的。” 下一秒,沈砚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叶天砚嗷呜一声惊叫起来,顿时一步蹿出去数十尺,那速度看上去生生像瞬移一样,若非叶英方才设下的结界直接笼罩了整座厅室,只怕叶天砚早就一步瞬移溜出去了。不过,可惜的是,在叶英的结界笼罩之下,即便是已经成为了本世界天道的叶天砚也难以越过他去使用瞬移——毕竟,天道也不是万能的。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成功融合了本世界天道的叶天砚现在速度还是十分可观的——至少足够支撑她不会轻易地被沈砚抓到:“qaq叶前辈!救命!” 沈砚咬牙追道:“闭嘴!别想逃!你给我说清楚我们究竟是怎么到这个倒霉世界来的!” 叶天砚:“!!!主脑做的事情关我叶天砚什么事?!” 叶天砚的辩解注定没有作用,只听沈砚追打叶天砚的动作半点不满,只从嘴边勉为其难地挤出两个字:“呵呵。” 沈砚追打叶天砚的场景其实也是颇为滑稽的——像极了家长提着鸡毛掸子追打熊孩子的场景,君不见,就连叶英看着他们也不由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但就是这样有趣滑稽的场景,已经被众人遗忘在了角落的沈书英却是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同时默默地又将自己往角落里塞了几分,事实上如果不是害怕被发现,他只怕已经忍不住化回原形躲进自己的本体里装死去了——毕竟,只看那在追逐中被打得一片狼藉的各类摆设,就知道,那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击若是打在他的本体上只怕他就可以去后土那里走上一遭了。 要知道,紫霄宫中莫说沈砚二人常用的厅室中的陈设,单单是平日里闲置、或者说从来没用过的客房,其中的各类摆设也都是自带一定的防御能力的灵宝,至于这厅室之中的物件,自然更是不凡。而二人不过是擦碰一下便引来一阵爆裂之声,其中的含义自然不言而喻。 沈书英表示,他暂时没有转世重修的计划,谢谢。 ——————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沈砚几人终于可以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好好说话了。 而此时,叶天砚也头顶大包一个土下座便拜倒在沈砚二人面前:“qaq请务必原谅在下!在下真的不是故意的!” 沈砚冷笑不语。叶英却是终于开口笑道:“既然是道歉,那就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吧,毕竟,我们也不是什么听不进任何解释的恶人,不是吗?” 叶天砚的身体猛地一抖,咬了咬下唇,最终却是叹息道:“……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这是一个十分漫长的故事,可我,没有时间了。” 叶天砚的语气轻飘飘地却如同喟叹,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但是现在并不是他们去探寻她的想法的时候,只见面前的女孩的身影猛然一晃,随即逐渐闪动起来,宛如信号不好的电视机中的画面一样,时隐时现,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沈砚与叶英俱是一愣,旋即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肃然的神色中露出一抹担忧之色:“这是怎么回事?需要我们怎么帮你?” 叶天砚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没事的,我会处理好一切的,你们要做的就是去做你们任何想做的,尽情地去改造这个世界,希望,等我醒来,你们能看到全新的我,我也能看到全新的世界。” 话音刚落,不待沈砚二人应答,叶天砚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殿中一片寂静,原本一直在角落里装鹌鹑的沈书英也不由皱起了眉头,主动走上前去,站在叶天砚消失的位置闭目感应了许久,最终却仍是睁开眼睛默默地摇了摇头。 沈砚见状也不由叹了一口气,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额角,一边挥手让沈书英自便离去,一边无奈地向叶英低声抱怨道:“怎么办?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被人碰瓷了呢?” 叶英原本严肃的神色在听到沈砚任性的抱怨后也不由柔和了下来,无奈地笑道:“其实你根本就是在吓唬她吧?无论是不是她拉我们入局的,其实已经无所谓了不是吗?毕竟……” “那是我们的责任啊!”两道不同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叹息道。 第277章 一线生机 六十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千年时间转瞬而逝。 沈砚不得不承认,人的适应性真的是无穷的,正如他从未想过成为什么大人物一样,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适应时间的流逝——然而事实上,直到叶天砚再度醒来,沈砚方才猛然惊觉——时间竟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看着自己面前一副恍然大悟神色的二人,再想起自己闭关前咄咄逼人的二人,叶天砚只觉自己似乎被人套路了:“……所以其实你们根本就不在乎我的答案吧?” “谁说不在乎?”即使只是一件粗布麻衣,穿在沈砚身上也自有一番气象,不过,也不知是头顶的危机解除了的缘故还是因为他现在以少年模样示人的缘故,如今的沈砚反倒比曾经更添三分少年意气:“但你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告诉我们了吗?我们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叶天砚被噎得翻了个白眼,却是已经放弃追问沈砚究竟是怎么看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的事情,毕竟,沈砚能做出什么都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沈道祖无所不能——这当然不是叶天砚自己的想法,而是她所敬重的曾经的道祖、如今的魔祖叶英身体力行表现出来的教条。 对于这一点,叶天砚已经放弃了任何争执的想法,毕竟,她不能和一个滤镜十万八千里厚的人探讨客观公正的问题。 “……这件事其实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叶天砚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娓娓道来:“想来天道与大道的区别你们也都知晓了,大道是万千世界的基石与起源,暂时还没有人能够窥破大道的玄妙便不多说了。但是,在所有的天道都在绞尽脑汁进化自身向大道靠拢的趋势下,自然也就诞生了无限接近于大道的天道。” “而主脑就是这样一个天道。”叶天砚正色道:“虽然主脑这么做的原因已不可考,但他所做的事情却是可以考证的——他会接收万千世界中所有他能够接收到的祈愿,通过完成对方的祈愿来不断寻觅、完善自身的规则。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主脑确实有那个实力与资本。因为他所诞生的世界是无尽世界中最强大的世界之一——我甚至怀疑他是所有世界中最接近大道的天道。” 沈砚与叶英静静地听着,心中虽有些许惊讶却倒也不甚惊慌,毕竟主脑的威能他们也早有体会,如此身份反倒是与其所做到的事情有种颇为匹配的感觉。 而叶天砚的讲述也并未停止:“总之,我的世界在走向灭亡之前,我的愿望被主脑所捕获,他同意帮助我让你们不再经历那样糟糕的事情……但、我、我……” 叶天砚吞吞吐吐许久,最终还是沈砚看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方才开口替她补全道:“但你一看到我们就遗忘了你和主脑的约定,直接一脚踹了人家把我们拉进了这个世界,意图直接改变我们既定的命运。” “……是。”叶天砚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气势一闭眼,高声回答道。 沈砚见状不由失笑,做都做了,现在才知道愧疚与害羞,这未免晚了些。不过……沈砚仍是抬起手,轻轻地落在叶天砚的发顶,狠狠地揉了两把,无奈道:“别作出这么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我们又没有怪你——虽然从开始到现在,太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我们原本的人生规划,但——是你让我们得以跨越万千世界再度重逢的啊!天砚,谢谢你。” 叶天砚足足愣了十几秒,方才反应过来沈砚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就在这时,叶英同样微微颔首,轻声道:“多谢。” 叶天砚眼眶中原本就已经快要满溢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下一秒,已然长成少女模样的天道一头扑过去抱住了自己最敬爱的两个人,虽然少女努力伸长着手抱住两个大男人的画面着实有些滑稽,但她显然并没有就此停止的打算。 而沈砚二人既然会说出这番话,自然是对她心怀感激的,于是,也就默默地放纵了叶天砚的行为。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叶天砚依旧呜呜咽咽地哭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征兆,颇有一种要哭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沈砚的额头上终于忍不住跳出了一个十字,但是,想到方才温馨的场景,再加上顾忌着对方是女孩子他总不好强硬地直接上手推开,沈砚磨了磨牙,终是克制地说道:“好了,哭一下就够了,我衣服都快被你哭湿了,松开我们吧。” “不放!”沈砚没有想到的是叶天砚竟然胆子渐长,他这边话音未落,叶天砚竟然便已经不假思索地回绝道:“我不放!我好不容易壮着胆子坑了主脑才把你们两个盼回来,你们不仅不奖励我也就算了竟然还总想着跑路!我才不要放手呢!” 虽然沈砚知道叶天砚之所以会有这么失控的举动是将他们当成了她的父亲,这不过是长久抑制自身感情后终于得到了爆发的真情流露罢了,不过……就算是真情流露也改变不了她这是在借题发挥的任性,沈砚可不打算惯着她,毕竟,孩子搞事总不乖,多半是惯的。 沈砚面上的笑容微微淡去,语气虽然仍是那样的轻柔,但他说出的话语中的恶意,却是已经几乎要满溢出来了——“天砚啊,你该不会真觉得你把人家主脑踹开了吧?到底是谁给了你这种勇气?梁静如吗?” “???”叶天砚的哭声戛然而止,动作猛然僵住:“沈、沈前辈,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沈砚微微一笑,温柔道:“我的意思当然是你根本就没有踹开过人家主脑咯~毕竟,你也不想想,你一个连世界都不承认的落难天道,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觉得你能够怼得过人家主脑?你说对吗?系统。” “系系系统?!”叶天砚吓得人都结巴了。 然而,系统显然并没有顾忌她的打算,只见,一道半透明的光屏突兀地投射到众人眼前的空气中,一行中规中矩地打印体出现在光屏之上:“欢迎回来,宿主。” “这、这怎么可能?!”叶天砚整个人都陷入到了恐慌之中,显然,虽然她一时脑热一脚踹了主脑单干,但是她对于的敬畏还是分毫都没有削减的,不过是这么多年都没有见到主脑的踪迹这才得以自欺欺人罢了,而现在,乍见系统绕过她的感知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叶天砚整个人都快要不好了。 不过,叶天砚也是关心则乱,如果她现在可以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的话,她就会明白,如果主脑真的要追究她做过的事情的话,他也就不会那么耐心地等到沈砚喊他才现出踪迹了,更不需要等到今天再让她付出代价了——毕竟,能够在她真正成为这个世界的天道后仍然毫无阻碍地入侵这个世界的主脑,如果想要对付曾经连世界都不承认的叶天砚,几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自然也没有必要与她虚与委蛇。 所以,但凡叶天砚稍微用脑子思考一下,她就应该知道,主脑并不会把她怎么样。不过这份冷静与睿智显然是不属于现在已经被吓蒙了的叶天砚的。 不过,这对于沈砚与叶英二人而言却是一个好消息,沈砚趁机挣脱叶天砚的怀抱,顺手把叶英也解救了出来,随后一眨眼便已经闪入了树林之中,脱离了叶天砚的世界,只听到沈砚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先聊,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 远远避开了叶天砚的视线的沈砚二人并肩而行,沈砚略一挑眉,问道:“系统?” “宿主!”996立刻应答道:“您想问什么?” 沈砚失笑:“我问什么你就会答什么?” 996震声:“当然!”不过,下一句它的声音便低了下来:“主脑说了,您帮助世界晋升的水平不错,值得重点培养,只要是你们问的,不涉及原则性的问题我们都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砚略微一笑,却是摇头道:“算了吧,我还是不问那么多了。我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 沈砚笑容微敛,略微侧首望向叶英,口中问道:“我和阿英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们的世界?” 996沉默了片刻,方才回道:“这个世界结束之后,虽然这个世界的改造历程还需要漫长的时间去完善,但是完成之后宿主随时可以返回原世界驻留一段时间——至少陪伴您的家人度过一生没有问题。” “家人……一生……”沈砚低喃着,半晌后方才笑了起来,眼中尽是释然与安恬:“也好,总该回家看看了。不过……”沈砚侧首与叶英相视一笑:“一辈子太短也太长,我们还是要只争朝夕的。” 说罢,沈砚便拉着叶英的手准备返回他们隐居的人类部落继续近距离围观人族波澜壮阔地成长史。 996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出声问道:“宿主?您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想问的了?您就不问问您现在的命运究竟是不是主脑决定的、您与罗睺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个世界和曾经的那个洪荒究竟有什么联系……这些您都不好奇的吗?” 996等了许久,正当它认为沈砚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忽而听到沈砚轻笑道:“那些重要吗?统啊,我教你一个道理,人呐,难得糊涂。” “难得……糊涂?”996不解。 却只见沈砚与叶英相视一笑,携手离去,不约而同地笑道:“对!难得糊涂。” 996仍是懵懵懂懂,然而沈砚二人却是已不再多言。 毕竟,他们早已过了需要旁人来认可的年龄,对于他们而言,什么命运、名誉、荣耀早已不重要了,于他们而言没有什么比他们喜欢更重要。更何况…… 一世浮沉何足道? 前路漫漫,他们可携手同行,足矣! 第278章 番外 人族 姜烈山近来颇为委屈。 为什么呢? 因为他最近发现了一个小秘密,可是无论他告诉任何人都没有人相信他——即便是最疼爱他的阿母都劝告他——不要为了博取他人的目光而抛弃自己的良知。 这让他如何不委屈呢?他承认他确实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但是,他的野心可是曾经名满天下的巫蜃啊!作为一个以圣人之下第一功德的拥有者作为目标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为了些许浮名而做出有损功德的事情呢? 虽然他的想法确实有些功利,但他也是真的想要在提升自己的同时帮助他人啊!否则,专心修炼也不失为一种出人头地的途径——他的修炼天赋可一点不必族中那些继承了妖族或是巫族血脉的天骄们差。 但是,他可是励志要成为巫蜃一样伟大的大巫的人,他才不会为了眼前的诱惑或些许的困难而改变自己的初衷或志向呢! 在这个人族、巫族、妖族已然实现了混居融合的时代,姜烈山的这个目标不可谓不远大,要知道,纵观万族,在造福众生这一点上,能够比肩巫蜃者,只怕除了创立轮回的平心圣人以外,只怕连女娲圣人都要自叹弗如了。 总而言之,姜烈山最近真得是委屈极了! 他自小亲近自然,喜爱草木,再加上自从曾经的巫蜃寻到草药,降低了炼丹制药的门槛以来,如今人族大多数部落的巫都兼职着医师的角色,所以,一直将巫蜃视作自己的目标的姜烈山自然也在医药上投注了大量的精力。虽然自巫蜃以来,人族之中已不乏能人异士不断地将这条道路推向更高的巅峰,但是姜烈山依旧坚信他一定可以从这些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人族第一位大巫! 因此,出于种种原因,姜烈山总会更加细心地去观察身边的各种植物,以期发现它们尚未为世人所知的功效。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做法注定是低效的,效果微弱,甚至可以说是希望渺茫的。但是,他依旧在那么做,毕竟,即便他没有找到新的草药,能够学以致用,顺便复习一遍自己学过的知识也是好的啊! 然而,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词,叫作功夫不负有心人。 就在几天前,姜烈山发现了一个秘密——就在距离他们部落不足百里的山谷中,有一种娇艳美丽的红色花朵,花型娇美,内生蒴果,鸟雀食之,可使伤痛立止。 姜烈山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教导他的部落的巫,然而姜烈山没有想到的是,教导他的巫竟然不仅没有夸赞他,甚至脸色大变,当即告诫他不许好高骛远,并且严肃地告诉他——那并不是治病的良药,反而是索命的毒、药。 姜烈山亲眼见到鸟雀吞食之后好好地飞走,自然心怀疑惑,毕竟若是这种果实对人类都有致命的毒性的话,那么比人类的体型小上那么多的普通鸟雀理应早就毒发身亡了。 姜烈山心中不解,自然连连追问。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平时对他们这些求学者和蔼可亲的巫竟然大声呵斥他,并举起拐杖生生将他赶出了自己的屋子。巫这样反常的举动自然惹来了姜烈山的怀疑——虽然巫一再强调这种植物有毒是伟大的巫蜃强调过的,但是一旦他追问此物的毒性与毒理,巫却总是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 这种情况由不得姜烈山不将事情朝阴暗的方向猜测——难道巫是不愿意看到他发现新的草药动摇他的地位?——不过很快,姜烈山自己便否认了这种可能,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是自从第一次打压事件曝光以来,无论是各族对于这种行为都是严惩不殆,对比这件事情可能带来的危险与机遇,显然没有几个人愿意铤而走险。 但是,又是什么原因致使巫用那种理由来搪塞他呢? 姜烈山是一个执拗的人,所以在没有得到答案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轻易罢休的,于是姜烈山又找到自己的母亲叙说自己的经历,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母亲这一次竟然也没有站在他这边!这让姜烈山委屈之余更是生起了不服输的念头,他们不相信他,不告诉他真相,那他还不相信他们呢! 姜烈山决定他一定要想办法证明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可是,那么问题来了,他要怎么证明自己的主张呢? 对于草药而言没有什么比实际服用试用更有说服力的证明途径了。 不过千万别认为他想要以身试药什么的,那可是违法的!要知道,妖族天帝獬豸制定律法,其中医药法第一条第三款便规定,医者严禁在活人身上试用未经活体动物实验的药物,若有违逆者,轻者永远剥夺成为医者的权利,重者甚至要被罚入十八层地狱受千年酷刑! 在这么严苛的律法之下即便姜烈山急于证明自己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跳过动物实验直接将药用在自己身上。 于是,姜烈山想来又想,最后还是决定靠着厚脸皮透支自己的权限跟看守鼠笼的族人讨走了一笼试药的小白鼠,然后又细心地把一笼小白鼠分别装入单个的分装笼里,然后小心地将笼子串成一串提在手中,悄悄地再度独自一人离开了部落。 部落守卫见到姜烈山独自离去倒也不觉奇怪,毕竟这些巫的学徒都喜欢自己一个人在山里乱跑,即便姜烈山提了一串小白鼠出门,但这番行为在一众奇怪的学徒中间,倒也不甚显眼了。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姜烈山这一去竟是打了不试出结果就绝不回来的打算——要知道乾坤袋可不是人人都有,姜烈山没带任何生活用品就离开,他若想独自一人生活,那么生活条件会有多么艰难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是,姜烈山的计划不过刚刚进行了半天——他刚刚给割伤了的小白鼠喂过不同剂量的红花蒴果、搭建好一座简易草棚、正满身疲惫地准备捉只山鸡稍微填补一下自己咕咕作响的肚子,便忽而听到不远处的树丛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姜烈山瞬间便握紧了手中的投石,虽然如今随着各种法度的完善,曾经随处可见的杀人越货的行径已经渐渐销声匿迹,但是这种荒郊野外,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遇到几个凶恶歹人,他现在又是独身一人,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姜烈山自然不敢放松警惕。 然而不待姜烈山找到合适的位置潜伏下来,远来的脚步便已然急速抵至近前。 “咦?竟然有人在?” 只见一名少年与一名青年并肩而来。二人皆是一身各家部落中最常见的棉麻短打,但是就是这身最普通的衣物却被二人穿出了绝非凡俗的气度。 姜烈山虽然惊叹了一秒,但是他毕竟不是一个将心思放在这些外在的东西上的人,于是,姜烈山当即做出戒备的姿态,高声道:“来者止步!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我们姜部落的狩猎范围,如果二位无事的话还请离开这里,我们的狩猎队马上就会回来!” 姜烈山这么说自然是希望自己的谎言能够吓退这两位来路不明的外人,毕竟他们虽然修为不明可人数显然在他之上,作为一个不善争斗的巫的预备役,姜烈山还是希望能够不动用武力解决问题就不要动用武力解决问题。 沈砚——姜烈山眼中来路不明的少年——不由心下发笑,这个孩子真当他们看不出他在撒谎吗?讲道理,多少把草棚遮遮再扯这种谎啊!不然的话,你见过谁家的狩猎队出门狩猎还要在半路盖个棚子的?要知道,这可是日行万里的洪荒,从一个部落跑到另一个部落都用不了一天,歇脚用的棚子?真的用不到! 不过话虽如此说,但沈砚并没有揭穿姜烈山的打算,毕竟,这一串一字排开的小白鼠就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事情了。想起姜部落的巫担忧的语气,沈砚已经猜到了姜烈山的身份。他不由弯了弯眼睛,只当自己被骗过了一样,笑道:“阁下不要那么凶嘛,我们是受邀来处理那个的。” 说着沈砚的手指指向被姜烈山圈在屋后的一片火红的花海。 姜烈山心头一跳,生出了一种触摸到了答案的紧张感:“你、你们要怎么处理它们?” 沈砚装作理所应当道:“当然是毁掉咯!” “不行!”姜烈山脱口而出,不过旋即在叶英投来的锋锐的目光中,姜烈山生硬地改口道:“不是,我是说为什么要毁掉它们?明明鸟儿吃了都没有事的啊!” 沈砚闻言不由挑了挑眉笑道:“真的没事吗?” 姜烈山忍不住皱眉嘀咕道:“你们到底都神神秘秘地做什么啊?”姜烈山话音刚落,便只听身后一声闷响,转头一看只见一只小白鼠竟然已是口吐白沫装倒在了笼门前。姜烈山顿时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沈砚的解说悠悠传来:“巫蜃所留的笔记中曾言,此花名为罂、粟。有阵痛、止咳、止涩等众多功效,然而其果汁液亦有致幻、成瘾等弊效。” 姜烈山闻言不由释然,他知道一般具有成瘾性的药物在医药中都被归结为禁药,至少不是他这种程度的学徒接触得到的,怪不得巫不愿意与他深言。不过,姜烈山很快又注意到了一点:“咦?这不是还有小白鼠没事吗?看来巫蜃也有错的时候吧。” “不,那是虞美人,如果你足够细心的话就会发现虞美人的花更小,体态也更娇弱。虞美人虽与罂、粟相似,但其药用价值与罂、粟相似,且全株无毒。”沈砚的解释接踵而至。 姜烈山被噎得一梗,有一种闻道的喜悦之余,少年心性被几度噎住,姜烈山也不免小声嘀咕道:“该不会又是巫蜃说的吧?即便是巫蜃也不可能没有错漏的地方吧?” 沈砚闻言不由轻笑:“你说得对,我也不是没有错漏的地方,所以,你这种质疑、探索的精神一定要保持下去哦,我相信,人族的未来一定是属于你这样的少年英才的。不过……下次可千万别那么冲动了,自己一个人赌气住在这里的话,若是遇上什么凶兽,你可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说着,沈砚已一挥手毁去了大半的花海——被毁的皆是罂、粟。随即,他便拉着叶英飘然而去。 直到沈砚二人离去许久,呆立的姜烈山方才反应过来沈砚话中的含义,失声惊叫:“巫蜃前辈?!” “天啊!我……”姜烈山一边悔恨于自己方才糟糕的表现,又一边惊喜于沈砚对他的评价。就这样,姜烈山少年怀揣着复杂的心情结束了他为期半天的离家出走旅程。 自此之后,姜烈山愈加坚定了自己的理想与意志,不过,这一次他在细心观察,坚持自己的观点之余,更加开始注重统筹兼顾、再三求证。于是凭借着他超乎常人的细心与不屈服于权威的品质,他终于一步步实现了自己少时的梦想。 姜烈山,姜姓,烈山氏。人族第一位大巫,号人皇,又称,神农氏。 他是第一位声名响彻洪荒大陆的人类,但他绝不是最后一位…… 即便是在这个万族混居的大争之世中,人族依旧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出现在万族眼前。而此时,人族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第279章 番外 996 「欢迎回来,系统996号。」 无数数据流交织搭建而成的巨型建筑中,无数大大小小的光球穿行其中,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光球们虽然都在以极快的速度飞行着,但彼此之间却从未发生过任何擦碰或撞击,一切都高度有序的场景却是令人看来莫名的冷漠到压抑。 但是,这只是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 作为这些大大小小的光球中的一员,996却从不这么觉得,因为,作为数量庞大的系统中的一员,他深知在这群看似高冷的光球壳子下究竟都隐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八卦—— #hot 强国部又一大佬攒够积分兑换躯壳前往物质位面# #hot 818我辣个货不对板的宿主# #hot 没有最坑只有更坑,强烈要求主脑整顿隔壁时空管理局!拒绝背锅,统统有责# …… 除了第一条热帖多吸引了996半分钟的目光,其他的消息996甚至没有点进去查看的欲、望。没办法,系统宿主相看两厌几乎已经成为了统界皆知的事情了,毕竟宿主多了,什么样的都有。比起被随机抽选拥有拒绝权力的宿主,被主脑制造出来就是为了辅助宿主的系统在成功衍化出感情成为智能生命前,显然是不存在什么所谓的统权的。 当然,主脑毕竟也不是什么魔鬼,随着系统等级的提高与感情数据的完善,系统所拥有的自主权也在不断提升,甚至可以通过积累积分兑换合适的人造躯体变成任何其所想成为的种族。总而言之,系统也不过是一个宇宙无数种族中的一员罢了,它们有自己独特的生存方式与社会结构,而吐槽宿主早已成为了广大系统们在高压的工作环境下一种必不可少的消遣了。 毕竟……宿主又不可能摸到系统们的内网来,平时被宿主欺压惯了,好不容易有一个不会受到主脑与宿主打击报复的发泄途径,他们当然是怎么浪怎么来咯! 不过呢,这其中也不排除一些叛徒——明明取着意图辱骂狗宿主的帖名,但是点进去一看字里行间全都是明贬暗褒,对于这种帖子,每每看过之后就像被逼恰了一整颗柠檬树一样的系统们一贯是强烈谴责的,不过,有趣的是,一般会挂上热帖标志的帖子都是这种杀狗帖,由此可见,系统们大多都有一颗口是心非的傲娇心。 曾经,996也是这些嘴上说着不要手上却很诚实的系统中的一员,但是,现在——“哈哈哈哈!”996硬生生把自己的数据光球凹成了掐腰大笑的形态,停在任务大厅的门口便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 ??? 即便是看遍了各种沙雕品种的系统们看到这种难得一见的发癫同类,也忍不住驻足围观。 「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 「唉,估计又是一个被宿主逼疯的倒霉孩子。」 然而正当一众系统议论纷纷之时,主脑极具威慑力的数据流忽而奔涌而至。 只见,一条耀目的银河自天际垂落而下,直罩在996的身上,旋即主脑的信息映入在场的所有系统的数据之中——「系统996号,请尽快前往指定地点领取你的宿主为你定制的仿生躯体,请不要继续扰乱治安秩序。」 整座任务大厅瞬间寂静,直到996笑嘻嘻地顺着主脑给出的光路,直飞向高层的意识转移处后,整座大厅才再度哗然。 「md!又是一个骗狗杀的狗逼!」 「???统生艰难何必互相伤害?」 「做个统不好吗?!」 当然,这些抱怨996已经听不到了,不过,即便它能听到,它多半也只会觉得心情舒畅、愉悦非常。不得不说,在狗这方面,996真的是深得沈砚的真传,拉起仇恨来绝不含糊! —————— 而当996再度睁开眼睛,他所看到的,已经不是由各种数据交织而成的世界了,而是真实存在的,可以看得见摸得着无法被他完全解析的现实的物质世界。996睁开眼,望着头顶雪白的吊顶,眼角不知不觉间已有一道湿意划过。 说实话,当初绑定沈砚这位宿主的时候996真的没有想到过,它竟然会和沈砚一起经历那么漫长的时间,更没有想到,沈砚竟然会帮助它拥有一具自己的身体,要知道,那可是所有系统梦寐以求的终极目标——那不仅需要经过主脑的考核,还必须拥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宿主成功及好评率——自系统出现之日起完成这一目标的系统就不超过百数,由此便足以看出这一目标究竟是多么难以实现了。 不过,996的感动与感慨并没能持续太久,因为,很快996便反应过来了一件事情——既然这具身体是沈砚他们帮它选择、创造的,那么沈砚他们自然理应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可是,直到现在为止,不仅没有人抱着它上演一出久别重逢、喜极而泣的场景也就罢了,竟然连一个招呼他的人都没有?! 这真的没问题吗?! 当996手忙脚乱地用自己并不协调的手脚爬起来的时候,沈砚有没有问题它是不知道的,反正996觉得自己现在不太好了,毕竟——任何一个心理年龄以千位数记位的人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身高不过腰的三头身小正太,只怕感觉都不会好——拥有身体第一步,在爬下床的时候摔得眼冒金星,996觉得,他大概是混得最惨地拥有身体的系统,没有之一! 然而,还不等996开始庆幸自己的窘态没有被人看到,便只听身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叹息声:“虽然我知道你蠢,但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挑战我对于蠢的下限的认识?” ??!996吓得心脏病都快发作了,不过好在这个声音即便语气中充满了幽怨,但是好在声音的音色足够熟悉。996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转过头来怒道:“沈书英!你想吓死我吗?!” 只见身着白t短裤的沈书英毫不顾忌形象地翻了一个白眼,手上却是一翻将自己手中拿着无聊追剧的玉鉴塞回了乾坤口袋里,撇嘴道:“你要是只有那么点本事那你还是趁早死回去吧。” 作为沈砚的系统996早已旁观过多年沈书英与叶天砚斗嘴的场面,对于沈书英的毒舌程度自然也是多有了解,故此对于他此刻毫不客气的话996也丝毫不恼,反是更加在意另一个问题:“宿主和叶庄主呢?” 沈书英神色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语气狐疑道:“你该不会还想让他们等你吗?” 996不由一噎,随即梗着脖子道:“就算他们不会等我那叶天砚呢?以我们的交情你们总该等我吧?” 沈书英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似乎只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翻出来:“交情个屁!要不是沈哥发话我才不留在这里等你呢,你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非要人看着不成?” 996不由暗自磨牙,这和他想象中的场景完全不同! 虽然他也没有奢望过自己能有多高的家庭地位,但是,不管怎么说也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啊!不行!他要奋起!他坚决不能被沈书英压了下去,不然的话,那他岂不是就要成为家庭底层成员了?他才不要呢! 996厚着脸皮反驳道:“谁说我不是小孩子了?你看看你!再看看我!”说着996还哒哒哒迈着不稳的鸭子步一路跑到沈书英面前比了比自己才到沈书英腰间的身高,旋即满怀恶意地咧嘴笑道:“我那么可爱,要是自己跑出去被坏人拐走了怎么办?你要是敢不等我我就敢失踪,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跟宿主交代!” 沈书英这次连白眼都懒得翻了,算了他不和小傻子计较,一个几千岁的人了,要是换个壳子就能被人拐走那这么蠢的小孩真的不能要了,更何况……谁不知道自从獬豸天帝转任最高院法官,敢于作奸犯科的人近乎绝迹——至少没有几个人敢去碰獬豸定下的刑法,毕竟,十八层地狱的酷刑可不是谁都能熬个遍的,更可怕的是,最近新上任的崔判官竟然还在为十八层地狱推陈出新的事业添砖加瓦!这谁顶得住啊! 而且……沈书英看着996逐渐被玻璃窗外的景象所吸引的逐渐忘记争吵的模样,略微垂了垂眼帘,低头伸手问道:“要出去看看吗?” 996犹豫了一秒,最后还是赶在沈书英收手之前握上了他的手掌,嗐,没办法,谁让他现在自己连路都走不稳呢?他才没有原谅他呢! 就这样,二人大手牵小手,踏上传送阵,下一秒,二人便已然来到了大楼门前,举目望去,一栋栋或简洁或商务或华美的高楼、高塔矗立在一丛丛郁郁葱葱的园林树木之间,天空上还悬浮着一座座风格各异的宫室,风格虽然迥然不同,但错落有致之间,竟还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而在这些建筑之间,专门搭载老人与孩子的巨型妖鸟在天空中穿行而过,五光十色的遁剑的剑光不时划过碧空,还有一些飞毯、飞盘、乃至各种奇奇怪怪的飞行用具在低空中慢悠悠地飞过,而在这番繁忙的景象之间,一道半透明的水镜漂浮在一座高塔四周,其上娇美的狐族小姐姐正在用甜美的声音严肃地播报道:“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遁剑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看着如饥似渴地环视着周围的景象的996,沈书英也不由露出了一抹微笑,张开手臂,望向996,笑道:“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我的……兄弟。” 第280章 番外 归来·一 这是……回来了? 沈砚望着眼前陌生的热闹景象只觉恍若隔世。 “沈砚!你前两天都没来我们还认为你不回来了呢!你太棒了!前几天漫展上的表演帅炸了!”兴奋的同伴没轻没重地将沈砚的肩膀拍得梆梆响。 微弱的痛感使沈砚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回来了。 长久以来,回家一直是沈砚的执念,甚至一度险些成为他的心魔。但是,当这份期待与愿望真正实现时,沈砚却只觉恍惚与惘然,因为,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去做什么了。 不过这份迷惘也仅仅只持续了极短的一段时间,因为沈砚知道,还有人在等他。 漫长的异界之行足以让沈砚在短时间内无法记起早已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旧友——更何况是本就没有见过几面的网友。 好在沈砚所在的帮会不过是一个兴趣使然的小帮会,虽然成员都各有一些技能,但是心思都并不晦涩,这些单纯的人相处起来并不困难,以沈砚的阅历和城府不过是顺着对方的话笑眯眯地应上几句,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骗得晕晕乎乎地离开了。 直至此时,沈砚才终于有时间观察起自己所处的环境来——闹哄哄的会场,以及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便可以看到的街面上的景色,都帮助沈砚快速的从深埋的记忆中找出了自己所在的地点——一处距离他的住所并不远的大型会场,专门被用来出租举行各种大型活动,比如,现在正在进行的漫展。 沈砚隐约记得当初他们筹备节目时便讨论过这两场漫展他们究竟要参加哪一场,不过,最后因为成员的行程问题,他们还是选择了在前的那一场漫展。 沈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未曾换下的cos服,沈砚不得不承认,主脑着实是考虑周道。毕竟,他这一身,虽然没有当初他作为纯阳子时的一身道袍惹眼,但要是那么突兀的出现在街面上也绝对会引来一群人的围观,恐怕也就只有人多嘈杂、服饰各异的漫展才能使他悄无声息地融入其中吧。 不过,这些都不是关键。毕竟,沈砚从来不怕麻烦,但是他在意的是——叶英去了哪里? 沈砚与叶英是一同来到这个世界的这是可以肯定的,主脑不至于到了这种时候再坑他们一把,毕竟真要把沈砚坑得撂挑子不干了,亏本的肯定还是主脑。 但是现在沈砚举目四望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叶英的踪迹,这让沈砚不由皱起了眉头。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要知道他所生活的世界可不同于旁的世界,发达的科技与无处不在的监控足以令任何的穿越者无所遁形。他作为本就生活在这个世界、这个国家的人倒还好说,被发现了顶多也就是编个理由解释一下自己行踪诡异的“失踪”。但是,叶英却不然,活生生冒出来一个原本不存在的大活人!那可就不是那么好解释得通了。 沈砚为了叶英的情况担忧不已,但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这个世界作为他的原生世界根据主脑的规则,系统是不可以为他提供任何便利的,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自身原有的条件与自己所掌握的知识,而唯一可以为他开后门的系统996现在已经拥有了自己的身体,正在洪荒世界继续享受他难得的假期呢。 沈砚固然心急,但也没有因此打扰996的休假的打算,毕竟,系统也有统权嘛,难得休假,况且叶英身边也有系统相伴,主脑总不至于让他真的受了难去。所以在怀揣着期待而又担忧的心情将整个会场转了一圈后,沈砚便知道叶英并没有降临在他的身边了。所以,沈砚失望地顶着一众小姑娘跃跃欲试的目光,飞速地逃离了漫展会场。 沈砚担忧之余却也没有丢失理智,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即便叶英现在是黑户想必短时间内也不会遭遇多大的危机,况且思及叶英的武力值与这个世界的平均武力,沈砚有理由相信如果真发生了什么应该自求多福的绝对是对方而不是叶英。 所以,即使心里火烧火燎地几乎恨不得现在就能传送到叶英的身边看看他究竟怎么样了,但是沈砚还是堪堪克制住自己想要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的愚蠢举动,一边默默地呆在家里重温自己久远的记忆以免留下破绽,一边静静等待着拥有系统的叶英主动来联系他。 但是沈砚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等竟然便是半个月…… 半个月过去了,沈砚没有想到的是,促使他外出的原因不是因为他联系上了叶英,而是因为——他没钱了! 沈砚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再看看自己堆积如山的工作邮箱,默默打开了自己的工作手机。 事实上作为一名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独立设计师,沈砚的收入并不微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薪资丰厚,所以在沈砚穿越前他也可以算得上是小有身家,至少自给自足是没有问题的。那么问题来了,他是怎么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的呢? 沈砚不由陷入了沉思。 这一切都要从第一次剁手开始说起——沈砚并不是一个喜欢逛街或者是外出的人,虽然他并不排斥社交,但是如非必要他也极少主动出门逛街,这也使得网购成为了他的必备技能之一。于是乎,在等待叶英找到他的时间里,既不想工作也不想闲得发霉的沈砚便点开了网购页面想要打发时间,然而没想到…… 想起自己日后需要和叶英在一起生活的沈砚不免开始设想他们在一起生活后的各种可能,于是乎——“嗯,这个阿英可能用得上。”“咦?这个好像也不错!”“哇!这个好!阿英肯定喜欢!” 然后,等到沈砚回过神来的时候,沈砚看看自己身旁堆积如山的快递,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钱包,默默关闭了自己的生活手机打开了工作手机和邮箱。 唉,生活不易,砚砚打工。 作为一名被生活扼住了命运的咽喉的打工仔,沈砚只得乖乖地将自己送入工作的魔爪。不过即便不得不屈服于生活的压力,沈砚对于自己的工作也不是全然没有挑选的,第一,没有灵感的不接——这是他一直以来工作的原则;第二,距离太远不接,因为他不知道叶英什么时候回来找他,所以沈砚必须保证自己随时都可以赶回来;第三,就是他接的工作绝对不能限定工作时间。 这一点当然不是因为沈砚想要找借口拖稿,而是因为他最讨厌明明一个小时就能完成的工作老板非要你一整天都耗在工作上,而且但凡跑小猜都会怀疑你没有认真工作,沈砚简直厌恶极了那种低效率的工作方式,所以,沈砚一直只做能够依着自己性子选择工作的个体设计师而不是参与什么工作室。 当然,这一切的基础还要有赖于沈砚过硬的职业素养,否则,就他这种任性的挑选单子的标准,早就已经被饿死了。但是,谁让沈砚完成的单子速度快、质量高呢?所以,即便界内都知道这位设计师是出了名的性子古怪,但是沈砚的单子依旧络绎不绝。 这不,即便又加了一个条件,沈砚还是很快就从浩如烟海的订单邀请中找到了一个符合条件的邀请——本市a大历史系的邀请——随着近来各院校招生的竞争逐渐激烈,即使是历史系的老教授们也有些坐不住了,毕竟在这个注重物质的时代,被打上了不好就业标签的历史系招生人数年年跌破新低,这不,今年更是只收了五个新生!这可还是本市排名第一的历史专业啊! 教授们不愿意降低招生标准自然也只得另辟蹊径,想出其他的办法来吸引学生们的报考意愿,于是沈砚就被邀请参与a大历史系新一年招生宣传片的设计。 没办法,不是老教授们喜欢被外行人指手画脚,只是……让一群平均年龄都在六十岁左右的老教授去折腾那些动画编辑、视频编辑软件,未免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于是乎,沈砚这个有过一些严禁的国风设计产品的沈砚便进入了教授们的视线。 在通过邮件里留下的手机号打电话初步沟通了一下后,沈砚觉得这个单子可以接,于是立刻背上了自己的电脑,拿上钥匙,驱车便向a大赶去。 然而,当沈砚抵达a大后,他却发现,电话中说好的会在门口等他的接应老师并不在,这让沈砚不由皱起了眉头,他最讨厌做事磨蹭的人,尤为讨厌和别人约好了时间还磨磨蹭蹭致使迟到的人。 沈砚不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腕上的表,默默决定,再等十分钟,如果十分钟后人还不来那这单生意不接也罢,他可不想他这边风风火火干完工,然后等人验工等上半个小时,要知道,他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正当沈砚心中暗自嘀咕之时,只闻远处一阵嘈杂声传来,而且骚乱的源头似乎正在不断向这边门口靠近。以沈砚的耳力隐约可以听见什么好帅之类的惊叹。 沈砚闻声不由皱了皱眉,千万别告诉他这是负责和他交接的老师!沈砚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投诉的手指了——他最好不是什么因为被女孩缠住脱不了身之类的可笑原因而放他鸽子的,否则……这单生意真的没法做了! 然而,还不等心底发完狠话,沈砚刚一抬头,望见那道快步走来的身影,沈砚的心跳瞬间停跳了一拍,什么怒火、不满也全都烟消云散了,此时此刻,他满心满眼只剩下那道快步向他行来的熟悉而又特别的身影。 只见,来人快步走到沈砚面前,径直伸出了手,笑道:“欢迎来到a大——好久不见,沈先生。” 沈砚足足呆了两秒,方才伸出手回握住他,失笑道:“好久……不见,叶教授。” 二人相视一笑,随即转身,并肩而去。只留给一众瞪掉了一地眼珠子的学生们一对颇为和谐的背影…… 第281章 番外 归来·二 “月饼……欸?老沈,砚砚最喜欢吃豆沙的还是莲蓉的来着?”沈妈妈一手拿着一块月饼颇为苦恼地问道。 刚下了飞机便被拉进超市,推车陪逛了足足两个小时的沈爸爸已经隐隐有些脸色发青了,却也不敢不应,只苦笑着连声应道:“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子,你但凡给口吃的就行,他又不挑这些。” 话音未落,沈妈妈的眼刀便已经杀了过来:“呵,还有你这么当爹的?啧,算了,问你也是白问,每样都拿些吧,反正砚砚不吃还有你呢。” 沈爸爸敢怒不敢言。 当然,这并不代表沈爸爸很怕沈妈妈,只是,广大男同胞的血泪教训告诉大家,不要惹逛街的女人,即便这个女人平时表现得多么知性优雅也不行! —————— 作为沈砚的父母,沈爸爸和沈妈妈并不算多么称职,毕竟他们因为从事考古工作的原因常年不着家,除了早年沈砚还小无人照料的时候他们还会轮流请假照看之外,自从沈砚上了初中,表现出足够的自理能力后,他们便再度投入了自己所热爱的工作之中,甚至有时一两年都不着家。 不得不说,在这样缺少父母关切的环境中成长的沈砚没有长歪真得是一件十分值得庆幸的事情。但是,谁也不能否认这家人之间的感情并不深厚,君不见,即便世事淡薄如沈砚都对回家有着那么强的执念,足见他们彼此之间对家人的爱也是颇为深厚的。 所以,关爱家人的沈妈妈和沈爸爸好不容易结束了手头上这个忙活了整整一两年的项目,眼看着要到中秋节了,于是便马不停蹄地收拾好行李赶回家中,准备趁着这个难得的假期给自家儿子一个惊喜。 说起来沈家也是祖传的富贵,如果不是沈爸爸沈妈妈都醉心研究无心家族事业,而沈爷爷早就另开小号了的话,沈砚现在拿的估计就是霸道总裁的剧本了。于是乎,摆在沈爸爸和沈妈妈眼前看似是多选的选择题已经失去了悬念,比起回去之后肯定要被老爷子训话的城郊老宅,他们显然更愿意自带食材去蹭自家亲亲儿子的温馨公寓——至少沈砚绝对不会跟他们叭叭什么继承家产之类的问题。 然而,本来准备好了给沈砚一个惊喜的沈爸爸和沈妈妈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惊喜没给成,反倒是沈砚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吓——“阿砚,你回来了?” 陌生的男声惊得沈妈妈手里提着的月饼啪的一声便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提着菜刀走出厨房的叶英也是不由一愣。 不过比起忍不住退了两步探出头去查看门牌的沈爸爸,叶英却是已经反应了过来——沈砚素来是一个认真谨慎且不容易交付信任的人,对方既然能够拥有沈砚家门的钥匙,而且可以这样一声不知会便登门的显然是与沈砚极为亲厚的关系——比如他。 不仅是作为沈砚现在的同居人,即便是当初他们还没有回到这个世界时,沈砚与叶英的无话不谈便已经足以让叶英对于沈砚的家庭状况有一个足够深入的了解,所以,短暂的错愕之后,叶英已经猜到了沈爸爸与沈妈妈二人的身份——叶英连忙放下手里的菜刀,擦了擦手,长腿一迈,便已三步并两步地上前提起了沈妈妈掉在地上的购物袋,礼貌地问好道:“伯父伯母好,我叫叶英是沈砚的朋友,他刚刚出去了,马上就回来,你们快进来坐吧。” “啊?噢,好。”说话间沈妈妈与沈爸爸便已经迷迷糊糊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叶英也看出了他们二位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在麻利地为二老一人泡了一杯茶放好后,他便极有眼力地说道:“灶上还热着锅,我要先去看这些,伯父伯母先稍坐。”说着,叶英便已在二位胡乱地点头下翩然退场。 直到叶英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沈妈妈与沈爸爸才不由松了一口气,沈妈妈忍不住暗自嘀咕道:“这臭小子又是从哪拐来的这么标志的孩子?” 沈爸爸亦是感到一阵头疼:“这通身的气度,可不是一般人家培养的出来的,他那样的皮赖性子,是怎么搭上这种人物的?” 若是一般父母自是乐得自家孩子结交这种人物,毕竟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更遑论是这种一看就身份非凡的人物,但是沈家家门本就不低,他们一家又都不是那种喜欢掐尖的性格,所以,比起结交这种人物,沈爸爸和沈妈妈还是更希望沈砚的生活可以更加平凡普通一些,反正,他们又不是养不起他。 不过……“这孩子长得可真俊,就是看起来有些面善……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沈妈妈说着不由小声嘀咕道。 沈爸爸闻声不由翻了个白眼:“十里八乡长得帅的你瞧着都面善。” 沈妈妈闻言不由剜了他一眼,娇嗔道:“瞎说什么大实话!” 不过笑闹归笑闹,自家孩子身边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出彩又亲近的人物,二老自然免不了一番在意。而这仔细一看,他们更是发现了了不得的问题——沈砚这房子是他考上大学时沈爸爸送的礼物,住了也有些年头了,他们曾经也来这里过过几次节,再加上沈砚做什么都有章法,对于房子的大体布置沈爸爸与沈妈妈也是大概心中有数的。 可是,现在,这些布置却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许许多多不起眼却又不容忽视的变化——阳台旁的针松不知何时换作了梅树,沙发上原本黑白二色的靠枕不知为何变成了可爱的绵羊和小黄鸡抱枕,原本被沈爸爸怀疑百年不换的玻璃杯也被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所替代,客厅与餐厅隔断的吧台上更是摆着一对曾经做梦都不可能出现在沈砚房中的粉色猫爪杯,更不要说那些只要出现就必然成双成对的生活用品了…… 沈爸爸与沈妈妈越看眉头皱得越深,这可不像是普通朋友的架势啊! 不过转念一想,沈爸爸便不由磨了磨牙,一开始就是他想岔了,怎么可能是普通朋友嘛!看看这登堂入室的架势,这两个小子要是少在一起住了那才是奇了怪了! 相比于沈爸爸咬牙切齿的模样,沈妈妈虽然皱了皱眉,对于这一切倒是接受良好,她不仅没有任何反对的迹象,甚至当她瞥见沈爸爸的表情时,上去便是一巴掌拍在了沈爸爸的手臂上,横了他一眼,小声道:“你摆出那副样子做什么?别吓到人家小叶了。” 沈爸爸委屈极了:“???你看不出来这小子居心不良吗?!” 沈妈妈闻言嗤笑一声,只道:“你都能看出来你觉得你儿子看不出来?” 沈爸爸瞬间哑然,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也知道,比起真正最新学术的他而言他那个看上去咸鱼的儿子事实上却是老爷子最中意的继承人,而且——当年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龄便能够说服老爷子放弃他转而将公司交给他二叔的沈砚在为人处世上绝对是他无法企及的,毕竟,当年他可是为了从事考古和老爷子置了五六年的气,如果不是后来沈砚出生,老爷子认不认他都还是另一说呢。 “所以说,放宽心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安心享福就是,上赶着招人家眼做什么?”沈妈妈对此倒是颇为看得开。 沈爸爸虽然被沈妈妈的论调说服了,但是,透过窗户瞥了一眼厨房中忙碌的叶英,沈爸爸还是不由哼了一声,自己一个人生气闷气来。 而沈妈妈却是越看越满意,就连脸上的笑容也不由愈加真诚了几分。 对此,沈爸爸更是气得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当沈砚从外面回来看到坐在客厅里神色截然相反的父母时也是不由一愣,不过很快,这份惊讶便被喜悦所覆盖:“你们忙完了?这次能在家呆多久?什么时候回来的?” “忙完了,能呆两个星期左右,具体的要看有没有新的项目。”说着沈妈妈上下打量了沈砚一番,旋即眉开眼笑道:“不错,没瘦。还交了新朋友,看来你最近的生活不错呢。” “嗯哼~那是当然。”沈砚看到沈妈妈的这般反应顿时便放下了心来,毕竟他们家的家庭地位向来清晰明了——抛开老爷子那边不谈,他妈妈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一家之主,之后他勉勉强强算个二把手,至于沈爸爸的地位……显而易见。 毕竟,谁让沈妈妈是沈爸爸当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上的女神呢? “那你们今天在这里住还是回老宅?”沈砚瞥了一眼二人的行礼挑眉问道。 “在这住!”/“回老宅!”两道截然不同的回答同时响起。 沈砚失笑:“算了,你们还是先讨论好是回老宅还是留在这里吧。不过,不管怎么样,爷爷那边你们总该回去看看,要不然回头爷爷又要打电话和我抱怨了。”说着沈砚起身道:“好了,你们讨论吧,我和阿英先去准备晚饭了。” 说着沈砚便已走进了厨房。 看着客厅里已经开始咬耳朵的夫妻二人,沈砚与叶英对视一眼皆是不由失笑。 叶英调笑道:“还好伯母深明大义,不然我真害怕我要被伯父拿着扫帚赶出门了。” 沈砚闻言不由无奈:“说什么呢?他们要是知道你的身份高兴还来不及呢。来,叶教授,帮我把围裙系上可好,我要给爸妈准备两个他们爱吃的菜,你呢?有什么想吃的?” 叶英微微一笑,抬手帮沈砚系好围裙,只道:“都可以,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沈砚瞥了他一眼,只笑着哼哼道:“你就会哄我,少跟你那些学生学这些口花花,真该让他们好好看看他们叶教授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叶英轻笑着抬手捏了捏沈砚的脸,笑道:“放心,只给你看。” 欢笑间,夕阳斜射进窗口,沈妈妈偶然间抬眼望去,金色的日影下只映出两道亲密的身影,恍惚间,只觉岁月静好。 第282章 番外 战乱·一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叶英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太多的生离死别,他本认为他已然能够达到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程度,但是,当他看到面前烽烟四起、有风雨飘摇之态的藏剑时,他的心仍然忍不住蓦然收紧。 就在此时,一道可以安抚人心的温度附在他颤抖的手背之上——“阿英,静心。”那是沈砚的声音。 叶英的心瞬间安定。 叶英微微阖目,转瞬便再度睁开眼睛,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叶英勉强一笑,微微回握住沈砚的手道:“我无事,我们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吧。” 心下虽已安定,但心中的愤怒却不是那么轻易可以平息的。 纵然如今那些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失去了温度的尸体中并没有多少熟悉的面孔,但他们身上染血的藏剑服饰便已然足以令叶英怒火中烧。 说话间,叶英便已然阔步向兵戈声传来的方向行去。 而随着二人的脚步逐渐深入藏剑山庄,望着满眼的残垣断壁、尸横遍野,沈砚的手心也不由微微发凉——究竟是怎样的灾祸才会令藏剑变成这般模样呢?沈砚不敢深思。 虽然上次回归之时沈砚便已然听说某山居要发布新的资料片,七秀、藏剑、万花、少林或将进入战乱地图,然而,沈砚怎么也没有想到,场面竟然会这么惨烈!要知道,这一路行来,光他们见到的战死的藏剑弟子的尸首便已然不下五十之数,如果对方真的那么一路打入藏剑腹地的话,藏剑山庄将是什么下场已然可以想象——灭门! 沈砚一时甚至不敢转头去看叶英的神色。 以沈砚二人的修为若是不想打草惊蛇,自然无人能够发现他们的踪迹,而当他们潜入藏剑深处,看到正在对峙的双方时,便只见一状如鬼魅的男子正挟持着一名幼年的藏剑弟子,对叶晖威胁道:“二庄主,你是个聪明人……” “不要告诉他,他是大坏蛋!”男子话音未落便被他手中的少年抢先一步截住了话头。 “麟儿!”叶晖忍不住喊道,他明知自己不可能屈服,也不可能答应鬼首任何事,但他仍是不愿让叶麟这般反抗对方,因为,他知道,他们的骨气只会惹来这群畜生更疯狂的打击与报复,而这一切,本不应该是叶麟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面对与承受的代价与责任。 “呵!”鬼首轻笑:“果然都是硬骨头啊。不过,二庄主,不知道是你们藏剑弟子的骨头硬,还是鄙人的刀更利呢?”说着,鬼首的手再度捏紧,叶麟顿时被捏的剧烈挣扎起来,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本来鬼首放他说话便是想利用他的求救扰乱叶晖的心神,但,他既然骨头那么硬,那么骨头硬的人质,自然也有骨头硬的用法。 然而,不等鬼首再度行动,便只听一声怒喝传来:“尔敢!” 下一秒,不待鬼首反应,一道剑光便已然自他眼前闪过——“啊!”鬼首惊叫一声,瞬时连退数步,众人定睛望去,只见他的手臂竟已被人齐肘斩断,霎时间血流如注,再度染红了本就已然血迹斑驳的地面。 “麟儿!”叶晖惊呼一声,却是立刻向剑光来时的方向望去,这一看,叶晖瞬时惊呼出声:“大哥?!” 话一出口,叶晖便已然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自叶英领悟心剑以来便以白发目盲的形象示人,可是如今,站在他眼前的叶英不仅头发是黑的,就连眼睛都炯炯有神,就好像……好像数十年前的大哥正站在他面前一般…… 不过叶晖的恍惚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因为,所有的藏剑弟子在看到叶英的身影的那一刻便已然欢呼了起来:“大庄主出关了!我们得救了!”话语之中纯然的喜悦与信任,令人听得更是忍不住眼眶一热,心中满是酸涩。 “叶英?!”鬼首亦是大惊失色。心剑叶英之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要知道,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之所以强调趁着藏剑主力驰援邺城之时奇袭本就是打着速战速决抢在叶英出关之前灭掉藏剑的打算,甚至谢采还专门为此出面,亲自潜入剑冢,其意就是为了阻挠叶英、延缓其支援藏剑。 听清楚了,只是阻挠与迟缓而已,显而易见,谢采也明白,以他的实力不可能真的拿下叶英,也不可能在叶英的眼皮子地下杀光藏剑的弟子。 但是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鬼首此时已经顾不得自己的伤势了,他以目示意手下捡起自己的断手,随即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放便已然拉响了身上的信号弹。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计划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也无暇顾及谢采现在究竟是什么下场,他只知道,就凭叶英方才斩断他手臂的那一剑,他们但凡动作慢上一点,不要说完成灭掉藏剑的目标了,恐怕他们今天前来的所有人,都会栽在这里。 叶英冷冷地瞥了一眼鬼首带人仓皇逃窜的背影,随即便闪身挡在了意欲追上去的叶晖身前:“先救治伤员。” “可是……”叶晖咬牙,不愿放弃,要知道鬼首的武功极为诡异,若是不趁他现在重伤直接将他留在这里下一次在想要留下他的性命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无妨。”纵然多年不见,叶英对于自家二弟的心思还是猜得颇为准确的。 而叶晖等人只见方才还满面冷肃的叶英忽而展颜一笑,眉眼之中尽是温柔,不过这份柔情也是转瞬即逝,随即他的眼中便已只剩下一片锐利与唇角的一抹冷笑了:“放心,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叶晖不由一愣,然而不等他开口追问,便只见一名身着道袍的男子自檐角飞落而下,眉眼之间尽是霜寒出尘之意:“放心,剩下的,都交给我吧。” 纵是叶晖见到来人,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惊艳,男子身上的道袍明显是纯阳宫的风格,显然品级极高,只是制式上看上去却有几分陌生,而且,那般超凡脱俗的气度即便是在纯阳掌门李忘生身上,他都未曾见到过,叶晖本就对叶英的身份存疑,见此更是心中惊疑:纯阳何时有了这般不世出的人物了? 然而,不等叶晖深思,便只见来人拔剑扬锋——“六合独尊!” 刹那间,碧蓝色的气场瞬时笼罩住了整座藏剑山庄周遭,冰蓝色的剑气宛如神兵天降,极为精准地穿透了每一个看到信号弹后妄图逃离的鬼山会的会众的背心,即便有几位武功高强者堪堪躲过了致命伤,剑气临体,冰寒的剑气瞬时如跗骨之疽一般钻入了他们的体内,整个人便已如被层层冰霜覆盖一般再难动作,即便有人能够勉强动作,也已是动作迟滞,再难抵抗一拥而上的藏剑弟子们。 眨眼之间,藏剑山庄之中的局势瞬间逆转。 这般场景惊得叶晖神色恍惚,虽然他也曾听说过纯阳掌教李忘生可以一个镇山河覆盖半个山头的壮举,但是听说和亲眼所见哪里能够一概而论,更何况……单纯地圈定界限防御的镇山河和能够随心所欲地精准攻击范围内每一个敌人的六合独尊可不是一个概念!要知道,藏剑山庄的占地面积可半点不比半个华山小! 叶晖恍惚之间,叶英已是沉着的下令藏剑弟子救治伤员、收敛死者、持续戒备、各自修整了。当他回过神来时,人已回到了山庄正厅,而此时,叶英正倾听着门下弟子所做的初步战报,叶麟也已换到了沈砚的怀中,捧着沈砚垂落肩头的鬓发好奇地问东问西:“大哥哥也是为了练剑白的头发吗?是剑法厉害的人都是白头发吗?咦?好奇怪哦,大伯的头发怎么又黑回来了?” 听到叶麟的问题,叶晖的心头不由一紧。要知道他家大哥最是不问世事,方才叶英的一连串娴熟的举动足以让叶晖认识到,面前的人是他的大哥,却又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大哥”。 不过,不等沈砚回答,便只见叶蒙与其妻顾诗梵一同冲进了大厅,沈砚见状不由一笑,当即放下了怀中的叶麟任他自己奔向自己的父母,只见,一家三口抱在一起,脸上皆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喜悦。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就算铁骨铮铮如血麒麟叶蒙,此时也不由虎目含泪,声音哽咽。 反倒是叶麟喜悦之余还有耐心安抚自己的父母,笑道:“爹爹放心好了,有大伯在我不会有事的。” 闻言,叶蒙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不好意思地转头对叶英几人笑道:“多谢大哥,让大哥见笑……”话说到一半,叶蒙也发现了不对,不过不同于叶晖初见叶英时的场景,乍见之下叶蒙难以辨别叶英的敌友,几乎条件反射地便拔出剑来:“你是何人?!” “爹爹?!” “四弟!”x2 听到门口传来的熟悉的声音,叶晖与叶蒙不由同时转头望去:“大哥?!” 叶麟更是不由感到一阵晕乎乎的感觉:“两、两个大伯?!” 只见,「叶英」手中牵着一条绳索,其后坠着一溜近年来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人物”——谢采、陈徽、安小逢等人皆是赫然在列。 「叶英」冲他们微微颔首,随手将手中打晕的一众俘虏仍在一旁,交由门下弟子处理,随即转头对沈砚二人道:“不知二位可愿与在下详谈一二?” 虽然落入这个世界是一个意外,但是既然来了,面对这样的藏剑与大唐他们自然没有放心离去的理由,沈砚二人当即点头道:“叶大庄主,请。” 于是,在叶蒙与叶晖担忧的目光之下,「叶英」带着沈砚二人一路回了天泽楼。 沈叶二人的故事自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讲清的,不过一夜的时间,也足以让他们将他们最初在剑唐世界的境遇与叶英概述一二,作为心剑的修行者叶英自有一套辨别他人言语真伪的能力,故此,第二日,当「叶英」与沈叶二人再度出现在人前时,只闻「叶英」下令道:“日后见叶少侠、沈少侠者,一概礼命,皆与我同。” “……是!”「叶英」发话纵是叶晖也只有低头应是的份。 虽然叶晖对于「叶英」这般给予沈叶二人如此之大的权力有些不满,但是叶英接下来的话却是令他再也无暇顾及这点小事了:“放得密报,万花、七秀、少林亦遭大劫,同为大唐子民,我等不可坐视不理,传令全庄,再度集结人手,驰援七秀、少林、万花!” 第283章 番外 战乱·二 战哭多新鬼,愁吟独老翁。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纵使万花谷四季如春,然而此时无论是执笔而立的万花侠士还是被他们牢牢护在身后的流离百姓,都只觉宛如身在数九寒冬,透骨薄凉——“结阵!绝不能让他们冲入营地!” 疫病素来难以医治,没有人知道他们这一刻停了手下一刻他们方才还在救治的病人是不是就失去了最后一丝求生的希望。所以,即便帐外兵戈声不觉,即便耳边熟悉的师兄弟们与平日相熟的侠士们受伤的闷哼声几乎不绝于耳,帐内施针的万花弟子们却没有一个人停下自己手中的动作——即便他们的眼中已经含满了泪水,但他们最多的动作不过是抬袖一抹泪,便接着施针了。 原本被整个大唐颂为盛景的花海,此时不仅被践踏得七零八落,原本绚烂的奇花异草之上更是染满了尘土与血迹——曾经美若仙境的花海,此时却仿佛化作了一片血海炼狱。 万花弟子并谷中侠士们结阵鏖战于最外侧,其后是用身体组成人墙的前来求医的百姓们及其家属,而被护在最中央的则是重病病人所在的营帐与正在施针的万花弟子。而他们的面前,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宛如不知伤痛的鬼魅一般,宛如潮水一样滔滔不绝地涌来,不断冲击着他们的营地,不断有外围的侠士受伤甚至战死……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的防线溃散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如果等到防线溃散的那一刻,他们所有人都逃不脱一个死字。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死亡的威胁下,哪怕刀剑临身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后退哪怕半步,一个人倒下,下一个人立刻补上,他们用身体组成了最坚固的防线——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他们后退,到时候直面刀剑的就是他们正在救人的师兄弟,再或是本就生命垂危的病人。作为万花弟子,他们绝不能退! 奈何敌我力量实在太过悬殊,正当战况每况愈下,万花众人节节败退,眼见着最外层的防线就要出现缺口时一道女声自远处传来:“大唐武林,同气连枝,大敌当前,诸位侠士可入我绝情谷暂避!” 说话间,只见一名白衣女子率领相同服色的侠士冲入花海,将万花众人护在身后。 来人正是绝情谷谷主方碧玲与其谷中弟子。方碧玲长袖一扫,助众人稍缓压力后不做停留,便已向三星望月驰援而去。但其身后的弟子却是留下了大部分护持住了花海之中的营地。 有了绝情谷众人的加入,众人的压力陡然一轻,但是来敌数量众多,即便有绝情谷弟子相助众人仍觉捉襟见肘。不多时,就连刚刚加入的绝情谷谷众也不由感受了压力,俞长生一击逼退面前的敌人,同时不由扬声问道:“还要多久才能走?!” “再给我们一刻钟!”正在施针的万花医者们额上已是汗如雨下,但手下仍是下针如飞:“再有一刻钟就可以全部施完针了——虽不能保证病情不会恶化,但至少可以保证他们能够活到转移结束再行救治。” 俞长生正待松一口气,却只闻远方一道隐含怒意的声音传来:“为何要走?该走的是这群鼠首小人,而不是你们!” 不待有人出声反驳,众人便只见一道气剑从天而降,黑白二色的太极图稳稳当当地将他们所有人罩入其中,原本即将砍在身上的刀刃铮地一声劈在了空气上,宛如撞上了一道铁墙。 “镇山河!”众人顿时惊喜不已。 纯阳宫的绝技镇山河,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行走江湖,谁不希望有那么一招能够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招数,不过这份喜悦只是短暂的,因为他们忽而想起,虽然能够用出镇山河的都是纯阳宫的有道高士,但是除了纯阳掌教李忘生与曾经的开山祖师吕洞宾外,从未听说过谁的镇山河能够持续超过八息的。 顿时众人心中的喜悦便再度转化为了严阵以待,此时已经没有人在意要不要反驳来人刚刚的话了,只闻有人扬声道:“侠士小心!贼人众多,还请万务保重自身!”万花弟子心中皆是担忧不已,旁人来支援他们本已是情分,若是再折在了他们万花谷,他们的良心如何能安? 然而,不等这声嘱咐落下,便只闻一声轻笑,下一秒,剑影如雨。 刹那间,血染碧叶,之间他们面前数以百计的敌人几乎就在同时扑倒在他们的面前,喷涌而出的鲜血生生在花海之中聚出了一滩巨大的血泊。众人顿时不由屏住了呼吸。 与此同时,一道身着黑白道袍的身影宛如白鹤一般翩然而落,发如乌木,肤如白雪,色如霜雪的道君从天而降宛如九天谪仙,脚踏血海,身披希望,飘然而至。 扫视了一圈已经看呆了的众人,确定他们并无生命之忧后,沈砚心中也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赶上了。不过,现在并不是放松的时候,沈砚冲众人微微颔首,道:“无量天尊,诸位不必离去,不过几个蟊贼罢了,待贫道将其斩尽,再取他们的人头,为诸位牺牲的侠士祭酒。” 说着,沈砚本就宛如的冰雪的神色更是笼上了一层凌厉的风霜。杀意如海,但众人震惊之余却没有任何畏惧,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他们的帮手。 见识过沈砚方才的手段,众人心中自是无比安定,施针的万花弟子们更是当即手下一转,原本施展用作封脉保命的手法立时改作了治病疗伤之法——既然不需要转移那就不用着急了,能现在治的病如何能让它拖到以后? 虽然医者们的忙碌尚未结束,但是护卫的侠士们的工作却是已经可以告一段落了。当众人松了一口气,不乏有人脱力跌坐在地之时,亦有人不忘望着沈砚疾步离去前去救援谷中其他地方的背影,高声问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敢问前辈姓名?” 这句话喊出的时候,沈砚早已脚踏太极图飞出去近数十丈了,正当那喊话的人颓然觉得自己喊得太晚沈砚没能听到之时,却只闻一道凝儿不散的声音远远传来:“贫道纯阳宫纯阳子。” “纯阳宫……纯、纯阳子?!”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纯阳子不是早已退隐江湖的纯阳真人吕洞宾前辈吗?难道方才那人便是吕洞宾?不、不太可能吧!那样貌未免也太年轻了些,别说吕祖如今已经百岁高龄了,那般模样只怕就是说是而立之年都嫌太过牵强——那样貌看上去最多也就是弱冠,绝对不能再多了! 难道吕祖驻颜有术?众人一想之下顿时都不住摇头,先不说这种想法算不算不敬不说,单说传说中吕祖得仙缘便已年过而立,怎么想也不可能看上去那么年轻啊!虽说这世上也不是没有返老还童之人,但是……总之不知为何,众人就是觉得那人并非吕祖。 可是,不是吕祖那又是什么人呢?方才沈砚可是自爆了家门,可以肯定他就是纯阳宫的人,那么,问题来了——纯阳宫中何时多了这么一位道号纯阳的得道高人?霎时间,阵中的纯阳侠士顿时接收到了众人的注目礼。身着破虏的道长顿时瞪大了眼睛,吓得连退三步撞上了一旁的破军花哥,只见他涨红了脸连连摆手:“别看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门内何时出了这么一位厉害的前辈啊!” “切~”众人顿时不由露出了失望的目光。 不过,先不论众人这边如何猜测沈砚的身份,沈砚却已是一路直飞三星望月,一路行来,剑域直罩四方,即使受此界规则所限沈砚的剑域还不足以一次覆盖整座万花谷,但是——一座三星望月还是绰绰有余的。 “孙圣,方谷主。”伴着剑光沈砚从天而降与孙思邈、方碧玲二人相互见礼道:“贫道与友返乡惊闻万花等处受敌,特来相助。” 说着沈砚遥望了一眼谷边正在飞速撤离的黑衣人倒也没有非要追上去赶尽杀绝,毕竟,李重茂素来谨慎,他既然连万花谷都没有入那么这些本就是消耗品的军士杀多少也意义不大,穷寇莫追,他此来本就是为了解万花之威,至于更多的,且再说吧。 正当沈砚与二人略微寒暄、孙思邈与方碧玲各自安排好各家的人后,跟随沈砚前来驰援万花的藏剑弟子也已赶到,随之投入到了紧张的救援与重建之中。 以孙思邈的眼力几乎一眼便看出了藏剑众人也是几乎人人带伤的情况,顿时想起了沈砚方才所说的话,连忙追问道:“除我万花之外还有何处遇袭?”孙思邈还认为万花遇袭是因为有人觊觎万花所藏的推背图,但是如今看来,这其中的隐情似乎不止那么简单…… 沈砚叹道:“藏剑、万花、七秀、少林皆遭暗算。”随之,沈砚便将如今的情况大致告知了孙思邈二人——虎跑山庄被毁大半,藏剑又人手空缺,在沈砚与叶英离开前「叶英」已决定全庄撤离,除了剑冢封锁之外,舍弃藏剑山庄,由沈砚领一部分男弟子驰援万花,叶英再领一部分男弟子前往少林,而「叶英」则带上所有剩下的女弟子前往七秀——与七秀一同暂御强敌。 而叶蒙、叶晖则被叶英派出去联络各派,商讨此次大变的应对之法。 孙思邈闻言也是不由一阵惊叹:“叶庄主当真好气魄啊!”百年基业说丢就丢,如何不是好气魄?其实真要说起来,只怕谁都舍不得,但国难当头,覆巢之下无完卵,「叶英」此举可谓是当下最合宜也是最大公无私的决定。听闻「叶英」的壮举孙思邈不由深吸了一口气,道:“既如此,我万花也不该墨守成规,今日老朽便僭越一回!一行不在,那便由老朽传代谷主令——” “万花,开谷!” 方碧玲亦是不甘落后:“国难当头,山河飘摇,且容独善其身?既连万花谷都已入世那我绝情谷又岂能置身事外,传我谷主令——绝情谷,开谷!” —————— 这一日,黑云压城,雨打落红,寒夜,已至。 但,这一次,侠骨犹香,千劫将尽!沈砚回头,望见自己身后目光坚毅的万花、藏剑弟子与各路武林侠士,唇角不由挑了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不过,笑容转瞬即逝,下一秒,他已勒马回首,扬鞭起行:“出发!” “目标,扬州!” 第284章 番外 战乱·完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自安史之乱以来,从为国效力的天策、苍云,到避世隐居的万花、蓬莱,大唐武林从来不缺愿意为国捐躯的侠义之士。但是,人生在世除了公义亦存私情,他们早已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手中刀刃尚未斩尽敌仇,身后的家园便已沦陷于狼烟战火之中。 当惊闻这个消息时他们是什么样的心情? 只怕,哪怕是他们自己也说不清吧。毕竟,惊惧、愤怒、仇怨、悔恨……太多的情绪涌上他们的心头,让他们根本无暇亦无力分辨。但是,若是真要说起来,只怕心灰意冷才是真正的主调吧。 毕竟他们也是人,无论他们曾经经历过多少惊心动魄的传奇,但是归根结底,他们还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啊!山河飘蓬、社稷飘摇,他们常年在外为国奔波与死神为伴本已消耗了大半的心神,如今再惊闻养育了自己的家园被敌人攻陷,曾经与他们笑闹的师兄弟、师姐妹们甚至不知道还有多少能够幸存,如此噩耗,如何能让他们不惊不惧不心灰意冷呢? 他们真的救得了大唐吗? 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 天知道当叶镜池勉力击退敌军匆匆返回山庄却只看到一地狼藉时绝望的心情,不过,好在很快叶英牵头邀请诸派掌门共聚扬州商讨针对此次四门遇袭一事的事情便传出了风声来,叶镜池自然是立刻打起精神来奔赴扬州与叶英汇合,至于重见之时的激动与喜悦自是不必一一赘述。 而叶镜池显然并不是个例,当惊闻噩耗的四门弟子匆匆赶到扬州,见到自己前来与会的同门之后俱是不由狠狠地松了一口气——门中伤亡固然令他们伤痛,但是战事一起,这些伤亡虽让他们悲痛,却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更何况——从传闻中的灭门惨案,到现在得知的保存了大半有生力量,这份落差足以令众人转悲为喜、庆幸非常。 不过,这份仿若自我安慰的喜悦也仅仅持续到聚会即将开始的那一天——随着少林弟子们的到来众人也得知了一个让他们心生绝望的噩耗——不老僧渡法迎战月泉淮,重伤! 更重要的是,他们听说,月泉淮离去之时不仅没有受伤,似乎还尚有余力——这就十分可怕了。 要知道那可是不老僧渡法!世人常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若是非要从大唐武林高手之中择一最强者,那么除去纯阳宫已然仙游多年不知所踪的立派祖师吕洞宾外,唯有少林渡法可当天下第一这一名号。当年师子光单挑少林便是被渡法重伤,方才含恨退败免去了中原武林的一场浩劫。可是如今,就连这般人物都败在了月泉淮手下,他们真的还有希望胜过月泉淮吗? 众人俱是忧心忡忡。 但是,忧虑的众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们担忧不已的同时,险些经历了灭门惨案的四门弟子却是在场的所有人中神色最放松、信心最饱满的。 众人坐定,「叶英」作为本次会议的发起者当仁不让地开口道:“此次邀诸位前来的因由想必诸位也已知晓——月泉淮、宫傲、史思明部等勾结先后袭我藏剑、七秀、万花、少林等派,先有扬州鼠疫之仇,后有毁家灭门之恨,累累血债不可不报。故,此次延请诸君至此,共商如何清剿史思明余部,覆灭十二连环坞残部以复我河山。” 「叶英」话音未落,代表天策府前来参会的秦颐岩将军便已是不由皱起了眉头:“叶大庄主是不是还忘了一些事情?” 「叶英」似恍然大悟道:“哦,当然,还有覆灭月泉宗威慑渤海国令其血债血偿等事,不过那便要排在收复失地与邺城之战之后了。” 秦颐岩尚未反驳,一旁代表霸刀山庄参与此次大会的柳静海便已是冷笑出声:“叶大庄主,我们来这里不是来听你说笑话的,你一不提如何怯除鼠疫,二不提如何应对月泉淮,如此毫无诚意、毫无章法、毫无可行性的议题,我看此次大会不参加也罢!”说着柳静海便已拂袖而起,眼看着便要离席而去。 却只听「叶英」不慌不忙地反问道:“那便是我议了,柳大庄主可有应对之法?” 柳静海面上的愤怒顿时僵在了脸上显得无比滑稽,是啊,议了又有什么办法,他们一不是医者二打不过月泉淮,便是议了又有何用?不过是凭空打击士气罢了。柳静海顿时冷静了下来,再度坐了下来,不过他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那这也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这两个问题若不解决,那么我们在这里商谈再多,也不过是空谈!” “此事叶某自然知晓。”只见叶英平静地应道,但他说出的话却宛如惊雷一般炸响在他们的耳边:“叶某既然不提,自然是因为这两件事已经有人帮我等解决了。” “什么?!”一时之间众人皆是惊讶不已,就连各派前来与会的主事也都交头接耳地相互交换起情报来。如此一来,四门之中的一些弟子的特殊便显现了出来。 一看他们不惊不喜,淡然以对的模样,众人便知,其中必有内情。 曲云本就是七秀出身,此时见状便也顾不得客气,径直问道:“萧师姐,此事是否还有内情?” 代表七秀前来参会的萧白胭无奈一笑,迟疑道:“此事,我也不甚清楚,不过依叶大庄主的意思,月泉淮一事确有两位前辈前去处理了,想来应是能有一个好结果。至于疫病一事,听闻孙圣已有所得,想来根除疫病不过是时间问题。” 闻言秦颐岩不由点了点头:“孙圣出手我等自然信得过,不过……” “不过不知叶大庄主口中的二位前辈又是何人?”秦颐岩尚且在斟酌言辞,柳静海便已毫不留情地诘问道:“连渡法大师都已经败下阵来了,不知叶大庄主又从何处找来的高人,竟自信能与月泉淮一较高下?” 「叶英」尚未答话,便只听远方一声冷笑传来,凛然剑意陡然笼罩了整座会场:“贫道纯阳子,不知柳大庄主觉得,贫道可有这个资格?” 说话间,众人便见两道身影相携而来,一人金甲华贵,一人道袍出尘,乍见之下众人皆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者是因为那金甲男子与「叶英」实在太过相像,二者却是因为那道人竟然自称纯阳子——霎时间众人的目光顿时汇聚到了代表纯阳前来的于睿与谢云流身上。 于睿尚在迟疑,却只见谢云流已是面色凝重地注视了沈砚片刻,旋即向其恭敬地微微颔首。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因为谢云流的这般动作便是认可了沈砚的身份——难道他真是纯阳真人吕洞宾?! 众人一时浮想联翩,但沈砚却并不打算给他们随便乱猜的机会,毕竟,他虽然敬重吕洞宾,却也着实不想让人将他与吕洞宾混为一谈,毕竟……他可不是老头子不是吗? 只见沈砚对谢云流微微点头回礼道:“师侄不必多礼。” 众人顿时了然,原来不是吕洞宾而是吕洞宾的师弟啊……啊?吕洞宾何时多了一位师弟?不管众人如何疑惑不解,反正沈砚已不再多说,而萧白胭等细心的人的目光也已被沈砚手中提着的浸透着血迹的布包吸引了目光,萧白胭迟疑地问道:“这是……” 沈砚勾唇浅笑,手中布裹一扬,已是摊开在了桌上一股血腥味传来,只见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赫然其中。而与此同时,沈砚的声音幽幽传来:“月泉淮项上人头在此,想来,剩下的事,诸位必然可以自行处理了吧?” 骤然见到月泉淮的人头众人惊讶之余亦是喜不自胜:“自然!少了月泉淮,剩下的,我们自由办法应付!” 看着众人惊喜非常的模样,沈砚二人对视一笑,旋即默默地悄然退下,将主场留给了主持此次大会的「叶英」。 剩下的事情自然不必多言,历战多年,众人也早已有了相应的觉悟与经验,此次月泉淮等人的发难固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是一旦众人稳下阵脚来,那么自然便到了他们反击的时候,毕竟——他们唐人的脊梁是压不弯、压不断的! 会议不过持续了两天便已宣告结束,毕竟大家皆各有任务,自然不便久留,不过,大家也都相信,经此一战,月泉淮一死,史思明部与宫傲部众也都遭受重创,接下来必然是他们反败为胜收复失地的机会!他们相信,和平的胜利必然就在不远的将来! 送走与会众人,「叶英」也终于有时间与沈砚二人好好的交谈一番,不过……“你们要走了?”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叶英」一见到二人便已然感受到了二人告别的意图,他不由沉默了片刻,却是没有挽留,只道:“珍重。” 沈砚不由挑眉:“你不留我们帮你?” 「叶英」轻笑:“你们不会,再者……这是我们的事情。” 沈砚闻言不由轻笑:“是啊,这是你们的事情,所以……就先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了!” 「叶英」颔首:“借君吉言,望君珍重。” 沈砚一扬拂尘,略微颔首,挽着叶英,只道:“借君吉言,山高水长,来日再会!” 言罢,二人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叶英」的眼前。 「叶英」矗立许久,方才转身离去,不过没有人听到的是,在他离去前一声轻叹消散在了尤带着凛冽杀意的寒风中:“……他能有你,真好……” 第285章 番外 论坛 #原世界回归,if恋爱线,无责任番外 #a大校园论坛 #世界大和谐,同性可婚 【818】我们教授竟然恋爱了! #0 周顾惜 rt,lz研究生,在某业内大佬名下学□□脾气很好但……怎么说呢,就那种明明很温和但你就是觉得他是高岭之花的那种感觉,年少有为、长得帅、脾气好而且无论学术还是教学水平都可以吹爆,业内正数前几的那种,总之,就是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天仙下凡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大佬。但是,就是这种小仙男,他,竟然恋爱了! #1 亦扬 沙发! #2 亦扬 切,我还认为进来能吃到黄昏恋、师生恋、xx恋的瓜呢,结果,就这?lz你这水贴技术不行啊!你教授要是真像你说得那么好的话那他谈恋爱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毕竟那么优质的男人能够留到现在已经是人间奇迹了,难道你还觉得人家跟你一样会注孤生啊? #3 乐易 ls说的有道理,不过……lz你这描述我看着怎么有点眼熟啊? #4 弃治公子 ……我好像猜到了是谁,如果是那位的话那lz会震惊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5 疏楼雪素 我好像也猜到了……如果真是那位的话那这瓜有点大啊……那位学妹那么厉害竟然连那位都能搞定?这是对自己的颜值有多自信? #6 狐丸【暗堕】【极】 ???怎么你们这就猜出来了?lz呢?继续讲啊,该不会骗完评就跑了吧?你们有本事打哑谜有本事有本事解码啊!你们怎么就知道你们说的是同一个人了? #7 弃治公子 ls说的好像有两分道理,lss我们来对一下暗号吧?比如——历史系? #8 疏楼雪素 比如,唐史?肯定是那位没错了! #10 周顾惜 咳咳,不要急不要急,lz现在比较激动,刚刚去整理情绪去了,打字也比较慢,大家耐心一点。另外,码本来就不厚,跪求诸位同学不要再扒了,那位太好猜了,你们这么扒扒上热门我怕那位找我谈话。 咳,总之悄悄地进村,打木仓的不要。 事情呢要从今天早上说起——大家也都知道了lz是历史系的,今年历史系为了招生筹备了很多项目大家也都知道的吧,其中的重头戏就是和a省历史博物馆联手打造的历史向科普文娱网站,史海拾遗。lz有幸跟着导师负责网站隋唐及之前的部分的美术顾问。 既然有美术顾问那肯定有设计师对吧?之前设计师换过好几个的事情估计也有不少同学知道,这次设计师又换了,所以lz今天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准备材料和这位外聘据说也是业内荣誉满身的大佬对接,毕竟这是咱们的专业领域,就算是千辛万苦请来的大佬,但这是合作,咱们总得坚守住自己的底线不是? 于是lz斗志勃勃地准备了整整三百页资料,准备好了和这位不知道会不会尊重历史的大佬大战五百回合。然而,当我们教授把人带进来的时候……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11 狐丸【暗堕】【极】 哦豁!lz你们都看到了什么?别断在这么关键地方啊!断章没有小吉吉的! #12 弃治公子 啧啧,我的脑海中似乎已经有画面了,斯文腹黑大教授x甜美可人小设计师,我的键盘仿佛蠢蠢欲动。 #13 疏楼雪素 ?为什么不是傲娇美艳大设计师和她的温柔体贴小教授?学校这次请的设计师以前的作品各种意义的恢弘大气,怎么想也都应该是御姐型的人物啊! #14 弃治公子 ???你对那位有什么误会?别看那位平时总是笑眯眯的那么绅士,但真要板起脸来的话绝对a破天际!再说了,那位怎么看也不能说是小教授吧?各种意义的不小吧? #15 周顾惜 ??!同学!你们是不是哪里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教授是大是小的? 等等,呸,不对,这个不是重点,你们就不能等我把字打完再开始脑补吗?容我提醒一句,设计师男的!男的!男的! #16 取名废 !!!我被炸出来了!那位那么时髦的吗?同性婚姻法才通过没有两年那位竟然就有男朋友了吗?以那位的出身家里人能同意吗? #17 亦扬 ……如果真的是那位的话其实我觉得ls的担忧完全没有必要。那位家里……怎么说呢,虽然不能说是开明,但是像这种立法已经通过了的他们是绝对不会明面上反对的,有这一点打底以那位的手段你们担心的那些狗血偶像剧片段根本不可能发生在那位身上。 #18 狐丸【暗堕】【极】 emm为什么大家都在讨论这么严肃的问题?只有我一个人在思考那位究竟是攻是受了吗? #19 莫烬 这还用问?肯定那位攻啊! #20 周顾惜 emmm这个还真不好说…… #21 莫烬 ???lz几个意思? #22 周顾惜 这么说吧,如果是在见到那位之前我肯定也认为教授是攻,但是……怎么说呢?那位——叫他s吧,s和我们教授y站在一起,那气场,绝对是半点不差!反正我在他们面前连句话都不敢说。 如果说我们教授是那种温和中透露着疏远的那种高岭之花,那么s绝对是那种一眼就能够看出来的高岭之花,气质中就带着那种霜雪的冷冽,不过……当时他们是手拉手进来的,而且脸上的笑容都一直没有消下去过,所以,这样看的话s还是比较好接触的,至少和他说话的时候不会有和教授说话的时候的那种紧张拘束的感觉。 简单来说的话教授是那种外温内冷的性格,s的话是那种外冷内热的感觉,这样看两个人还是非常互补的。 #23 停止的清和焰火 ???我是看错了吗?手牵手?那么黏糊的吗?你说的和我知道的是一个人吗? #24 不予忘心 ls你不是一个人,我现在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人。不过……如果真的是那位的话……这是什么人间迷惑行为?那位也愿意陪他手拉手招摇过市?那个s该不会是狐狸精转世吧? #25 七耶 ……完全想象不出那位和别人手拉手逛街的样子耶…… #26 取名废 小问号你是否有很多朋友? #27 弃治公子 !!!这是什么甜美爱情?!怪不得会把lz吓成这样,那位和普通的小男生一样谈恋爱的样子……确实是挺难想象的,不过我还是要说,这对我可以!突然好好奇能让那位坠入爱河的s先生究竟有多帅,一定是不输给y教授的人间绝色吧? #28 叶子佩 ls的问题我只能说,当他们两个站在一起那已经不是人间绝色这个词可以描述得了的了,作为一个文科生我第一次恨自己词汇储备如此匮乏——用语言来形容那两位实在是太苍白了,就连照片也比真人失色许多,反正,等你们什么时候运气好在学校里遇见他们就知道了。 友情提示:骑车的同学请记得下车!骑车的同学请记得下车!骑车的同学请记得下车! #29 乐易 竟然说了三遍?ls这得是多么惨痛的记忆才能那么在意? #30 周顾惜 hhhhh,师弟你也来了?你头上的包还好吗?下次别往树上撞了,撞到你没事,把咱们院里的古树撞断了许教授该找咱们教授谈话了。 #31 叶子佩 :)师姐,你非要这样吗?你的手还好吗?师娘刚刚买了烫伤药让我带给你,我还听见他跟老师说回头给你带碗猪脚汤补补。 #32 周顾惜 呵呵,我看你就是嫉妒我有汤喝。 #33 叶子佩 不,我一点也不羡慕,毕竟老师后来说你今天看起来傻乎乎的让师娘多买点猪脑花顺便做给你:) #34 周顾惜 ???你是不是又背着我跟老师说我坏话了?! #35 叶子佩 呵,自己蠢怪我咯?麻烦动动您贫瘠的大脑想想好不好?你自己说方案讨论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你都没有注意到老师几次想说话都被你抢先了吗? 师姐,醒醒,打扰别人谈恋爱是要被驴踹的!就你这种直女,怪不得注孤生! #36 弃治公子 emmm,要不你们两个在一块算了? ps:ls说的真是一点都没有夸张……刚刚在花园里遇上那两位,我刚换的手机贴膜都被摔坏了tat他们两个同框是怎样的人间绝景啊! pps:刚刚s光顾着和y说话差点踩空,被y一只手就揽着腰抱回来了,1551我看到y的手臂肌肉了,以前都穿学校那种宽大的西装我都没注意看,y身材竟然那么好的吗?力气好大啊!一只手就能抱动s,简直a破天际! 1551为什么好男人都和好男人在一起了,这让我们这些女人怎么办啊? #37 取名废 怎么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赶到吃瓜现场了!嘿嘿刚刚在花园外面的茶馆里追上他们,他们进茶馆了,正在点茶。 #38 莫烬 !我竟然赶上直播了吗? #39 狐丸【暗堕】【极】 茶馆?学校西边花园外面的那家吗?@取名废,给我留个位置!我马上到! #40 取名废 @狐丸【暗堕】【极】收到,给你占了个位,快来!距离有点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不过y没看菜单也没问s直接点的单……如果不是随便点的话我怀疑他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啊,y!你的手往哪里放?有一说一,s的腰真的细,吸溜。 …… #53 取名废 茶上的好慢……s开始玩手机了。y……y又在占s便宜,玛德,形象崩了啊!y你醒醒,说好的高岭之花呢?这种大猫护食的姿势是什么鬼?心机!太心机了!明明手边有纸非要拿s那边的,脸都不要了的吗? …… #62 狐丸【暗堕】【极】 !我,终于赶到了!他们好般配! #63 狐丸【暗堕】【极】 在说悄悄话! #64 狐丸【暗堕】【极】 在笑!awsl!他们好甜!kdlkdl,1551,好想按头,他们离那么近为什么不亲上去呢? …… #75 狐丸【暗堕】【极】 。。。刚刚,s和y是在看我们这边吗? #76 取名废 应、应该不是吧? ……………… #156 谢堂燕(小吧主) emmm,lz学姐,叶教授请你去他办公室等他。。。贴我得锁了。 ps:你们就不能有点求生欲吗???码打那么薄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去现场直播?直播也就算了,你们的表情收敛一下好不好?还有你们这些窥屏的!你们稍微动动脑子好不好?那座茶馆平时生意有这么好吗?人都快坐满了!还都是女生!你们是嫌叶教授看不出来还是嫌自己的期末绩点太高?!! 第286章 番外 大婚 #仙侠世界王朝if线,按头成婚皇子叶x男扮女装狐妖沈 #【叶沈】警告 #真香预警,女装预警,ooc预警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京都已经许久没有那么热闹了。虽然对于外乡人而言京都一直都很热闹,但是今天即便是从来没有到过京都的外地商客也可以感受得到,今天的京都尤为热闹。 一名从蜀地刚刚抵达京都的客商忍不住拉住连跑堂时都面带喜色的小二好奇地问道:“这城中是有什么喜事吗?怎生如此热闹?” “欸?客官,您是刚到京城吧?”小二顿时眼前一亮谈兴大发,连手头的桌子也不擦了,径直手舞足蹈地与那客商说道起来:“大皇子您知道吧?就是那位前些年被紫薇圣地的剑仙看重收作亲传弟子的那位。” “咦,可是那位在升仙台上一剑斩落三百敌手,以凌绝之姿荣登元婴榜第一的心剑叶英?他竟然还是皇子?!”客商也是万分惊诧。 “嗐!谁说不是呢?”小二一拍大腿,啧啧惊叹道:“您不知道,那大皇子出生之日便是紫霞万丈、云海游龙,今上当时便决定将那位当太子培养,却不想那大皇子年岁越长不仅参政知事毫无进展,兵法谋略也不见丝毫长进,反倒是那姿容愈发不似凡人——还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仿佛下一秒就要举霞飞升的那种美法。后来今上都觉得前时的异象不过是假象,大皇子除了样貌别无可取之处时,却不想那来主持祭祀的紫薇圣地的剑仙一眼就看出了大皇子的不凡之处!” 小二说到这里故意一顿,直把客商急得立刻点了一壶酒,然后连连催促,又促成了一单生意的小二顿时笑眯了眼,当即爽快地说道:“谁知那大皇子竟是天生剑骨,天生的剑仙!那剑仙当时便许下了种种好处非要将大皇子收入门墙,今上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自那之后您也知道了,大皇子那修为是一日千里,短短十年便已结成元婴,名列榜首了。” 客商闻言也不由啧了啧嘴感叹一番同人不同命,随之奇怪道:“那与今天的热闹又有什么关系?” 小二笑道:“这您可问着了,这不,翻年去大皇子都二十二了,这要搁咱们寻常百姓家里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咱们陛下膝下子嗣虽不单薄,但不奈何几位皇子都无所出啊!这不,年前今上连发十八封传书,将大皇子催回来结婚呢!这拖拖拉拉大半年,好不容易把人劝回来成亲,可不得好好热闹热闹吗?” 客商还欲再问,却只听掌柜的一声怒吼:“小二!你个皮赖货!又给我躲到那个旮沓里偷懒去了?!” “诶诶!在这呢在这呢!”小二连忙拱手致歉,随即一溜烟地跑远了,边跑还一边嘀咕着:“听说那娶的可是有京都第一美女之称的尚书千金,啧,这大皇子可真是福运不浅啊!” —————— 而与此同时,日暮西沉,皇子府的仪礼也已尽数完成,按理来说之后便是最热闹的婚宴与闹洞房的环节,然而……看着新郎官那张静若止水的面孔,再看他周身那凛然如剑的气质,即便是他的四位兄弟对视一眼之后也识相地就此告辞。 连几位皇子都是如此,那么剩下的前来庆贺的官员们自然也是有样学样,飞速地告罪离去。 就这样,不出半个时辰的功夫,本应是最热闹的大皇子府转眼之间便成了整座京城之中最安静的地方——安静地就仿佛娶亲的是外面的那些人而不是他一样。 对于这般境况叶英倒是没有任何感觉,若非父皇数次传书他本已做好了此生与剑道相伴的准备,但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父皇打定主意让他娶亲那娶了便是,左右他是无所谓的。 不过……叶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默默地挥了挥手,遣散了守在新房门前诚惶诚恐的喜娘与侍女们,原本淡漠的神色上不由露出了一抹忧色,他是无所谓但是既然娶了亲那他自然要对自己的妻子负责,虽然对方可能不过是一介凡人,说不定百年之后便会化作一捧黄土,但他自会与他相敬如宾,尽到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可是,如果对方不想嫁他呢? 叶英委实没有想到父皇竟然会给他娶一位不想嫁给他的妻子。至于他如何看出来这一点的……连捧合卺酒的喜娘都被赶出来了,这不是不想嫁给他又是什么呢? 叶英在院中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疾步上前,推门而入——虽然这样有些冒犯,但是这件事情总是要去面对的,若是对方真的不想嫁他,那么他们自当相互陈明心意然后商量对策,或是做对表面夫妻,或是协议合离,这些决定总要他们谈过之后才好作准,否则这么僵持下去,于他倒是无碍,但只怕她会自苦。 如此想着叶英已是迈入房中。 “啊!”只闻一声短促地惊呼,随即只闻嘭的一声,便见一道红火的身影自窗边栽倒在了地上。 叶英目光一凝,长袖一挥,便见门窗瞬间紧闭。只见方才栽倒在地的身影一个哆嗦,立时向一旁的博古架后缩去。 但对方的动作也快不过叶英随心而动的剑,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一抹满溢着金色流光的剑便已架在了身着红衣人的脖子上。那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狐、妖?”叶英看着那背对着他的人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与发顶那双不安稳地抖来抖去的狐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叶英不着痕迹地打量过对方的衣着与身形,是方才与他拜堂的人不错,不过……“我怎不知我朝尚书千金何时竟已被一只狐妖李代桃僵了?” 叶英话音未落,便只见那方才还被剑锋吓得浑身僵硬的狐妖瞬时扭身便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什么叫李代桃僵?你别血口喷人!老子和那群夺人身份、到处勾人的坏狐狸可不一样!” 看见转过身来的狐妖,叶英更是不由挑了挑眉,这竟还是只公狐狸? 需知狐族之中素来是女性强于男性——无论天赋还是实力。更何况,从对方化形之后的面容来看,不过是十五六岁的模样,想来修行应是不过百余年,以狐族的身份而言应该无论天赋还是悟性都是顶尖,更何况……叶英瞥了一眼对方身后仅仅有一尾是实体的三条狐尾,叶英心中不由暗自赞叹,以普通狐族的身份短短百余年修得三尾,这只小狐狸着实可谓不俗。 不过,赞叹归赞叹,叶英手上的动作可半点没有因此手下留情,剑域一放,元婴期的威压顿时压得不过金丹期的小狐妖一个哆嗦,险些扑倒在地,随即只见叶英一步上前,一把便将狐妖少年的两只手腕捞入掌中,一只手便捏了个结实,顺势一带一揽,另一只手便扣在了少年的腰间。 “!!!”沈砚顿时涨红了脸,奋力挣扎起来:“你给我松手!松手!” 他这般不管不顾地一挣扎已是撞得一旁的博古架一阵摇晃,就连叶英也被狠狠地踢了两脚,眼看着他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叶英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他倒是不怕被踢得疼毕竟他一身剑骨肉身修为也是十分不俗,只是若是放任他这么挣扎下去只怕撞碎了东西伤了自己。于是,叶英略一思索,原本扣在少年腰上的手掌便微微下移些许,略微一揉。 少年顿时瞪大眼睛软倒在了他的怀中,原本带着三分清冷的眼睛也瞬间瞪大了三分,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气急败坏地声音中也夹杂上了三分颤音,原本十分的气势顿时弱了七分,硬气的语气也瞬时仿佛变成了撒娇:“不、不准碰我!” 叶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耳尖也是微微泛红,没想到书上记载的技巧如此好用,狐妖的尾根确实是他们的命脉,不过……这位置着实有些微妙,叶英感受到自己手下微微颤抖的略带肉感的躯体,默默将手移回了腰上。 眼看着随着他的手移开便又要开始作妖的小狐妖,叶英立时不敢放他胡来,反手便将人扔进了床榻之中的锦被上,随即覆身而上,将少年圈在了自己怀抱与床榻之间,二人相对,少年果然瞬时便不敢动作了。 叶英看到少年咕噜咕噜乱转的眼睛,便知他一定没有打消跑路的打算,但是叶英又怎么可能放他跑,毕竟无论他是人是妖都是他拜了天地的妻子,或者说是道侣。虽然未经合籍大典对他们修仙中人便不算真正约束,但是他自己却不能骗自己——这个道侣他是认的。 他之前还担心若是妻子是凡人若是合籍是否会为对方带来烦扰,如今倒是不必担忧了,不过……这尚书千金究竟为何变成了狐妖这还是有待斟酌的,况且,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跑掉啊!不管他是人是妖,今天娶进门,明天就不见了,他跟父皇和尚书府都没法交代啊! 而且……思及方才初见少年时心头的悸动,叶英心念一转,心中已是有了定计。叶英故作冷肃:“既是不同那你又为何在此?若不是杀人夺名李代桃僵,那真正的尚书千金又在何处?” 沈砚闻言也不由苦了脸,说实话,别问,问就是后悔。天知道他究竟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一时心软就答应了那个小姑娘替她出嫁让她可以和自己的情郎私奔。他要是知道她是尚书千金、知道她要嫁的是心剑叶英,就算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应这种愿啊! 好吧,他承认他也是有私心的,他确实想借机嫁一次把他们狐族命中注定的情劫给渡了,也确实想试试姐姐们口中极乐的双修之法究竟是怎么一种滋味。 但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方才短短的几次交手他别说占到丝毫上风了,若不是叶英手下留情只怕他的狐狸毛都该被揪秃了!于是迫于叶英的yin威,沈砚乖乖地一股脑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与打算全都给倒了出来——当然,想睡他这种事情就算了吧,狐狸精也是只羞的! 一股脑说完后,沈砚当即低下了头等待着叶英的审判。不过他甩来甩去的尾巴却是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看着那三条每一根毛都在叙说着主人想要跳窗而逃的心情的尾巴,叶英心中也是忍俊不禁。别看他吓唬的利害,但其实他早就知道小狐狸绝对没有杀人了,毕竟,就他这点被国运龙脉一压就露了原形的微薄修为,若是再沾了血煞,只怕早就变成一团毛团了,哪还有机会在这跟他蹬腿亮爪子的。 更何况,他手里若有人命他也不至于直到看到他露了原形才发现了,毕竟纯净的清灵之气他见得习惯一时松懈便会忽略,但若是妖邪血腥,不等他靠近他三里之内他的剑就该自己出鞘将其斩杀了。哪还有命留给他?不过,这些沈砚注定是无法得知的了。 因为,他现在还没从自己挖的坑里爬出来,就被某人一铲子挖在了脚下——“你说你是来渡情劫的?” 沈砚眨了眨眼,仰起头来望向身上看不清表情的男子:“是啊。”说着沈砚不由缩了缩脖子,这个距离……是不是有点危险?他甚至都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如果他想对他不利…… “好巧,我也要渡情劫。” “……啊?耶?” “你把我的情劫放跑了,那你是不是应该补给我?” “我……” “正好你也要渡情劫,不如我们试试?” 沈砚顿时眼前一亮,虽然他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但是……他比他厉害那么多,反正他现在已经是叶英手心里的狐狸了,叶英应该没有理由骗他,所以……沈砚试探地问道:“那,试试?” “好。”只见叶英展颜一笑,顿时便迷了沈砚的眼。作为一名狐妖,沈砚的颜控属性还是很重的,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上的嫁衣早已被脱了个干净,只剩下一身单薄的里衣和叶英躺在一床锦被里。 明明屋内的温度十分温暖,但沈砚还是不由打了个哆嗦,总觉得心里发慌,不过,看着一旁气定神闲地解着发冠的叶英,沈砚不由咬了咬牙,不愿露怯,于是一边努力回想着青丘上的姐姐们传授的经验,一边壮起胆子凑上前去,趴在叶英怀中,一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一手划过他的胸膛,同时仰头望向叶英,笑靥如花,吐息如兰:“春宵一刻值千金,夫君可要好好怜惜妾……” 沈砚的台词还未说完,便只觉叶英整个人的气息猛然一变,骤然暴涨的危机感吓得沈砚瞬间炸毛,然而不等他翻身逃跑,便只觉腰后落上了一只大手,手掌一按,沈砚顿时全身酥软嘤咛一身倒在了叶英身上,然后,轻纱帐落下,便只闻帐中传来声声呜咽与求饶,不过,被祈求的主人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只听,呜咽声猛然一滞,随即一声泣鸣消散在了长夜之中。 夜还长,但,帐中的喘息与呻/吟却似乎并没有任何停歇的征兆…… 正所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第287章 番外 侦探什么的太讨厌了! #正文情缘if线 #【沈叶】警告 #西幻现代背景,神夏客串出没 伦敦的天空一如既往地被雾霾所笼罩,空气中氤氲着湿润的雨气,街上的行人大多行色匆匆地夹着一柄黑色的伞快步行过,毕竟即便是伦敦人在这种天气里也不喜欢在户外久待,因为天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下起雨来——伦敦的天气惯是如此,他们可不想弄脏了自己新换的皮鞋和裤子。 “boring!” 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华生无奈地抖了抖自己手中的报纸,抬眼望向不远处因为被赫德森太太没收了手木仓而只能摊在沙发上伪装咸鱼的好友,好笑地劝道:“如果你没有把委托人气跑我想你现在就不会那么无聊地坐在这里了。” “哈?那能怪我吗?”夏洛克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蹿了起来阴阳怪气道:“她不就是来让我调查她的丈夫有没有出轨吗?我只是告诉她实情她就自己气跑了关我什么事?” “夏洛克,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只看一眼她丈夫的照片就能说出他有几个情人、什么时候和她们厮混!”华生虽然对于这种事情早已不意外了但他仍是忍不住无奈扶额。 夏洛克冷笑一声懒得与华生争辩,毕竟他的同居人的头脑也不过比金鱼多那么一点点的可取之处,他并不想浪费时间再三向他科普如果他不将人气跑这个世界上的金鱼能有多么的无可理喻、无可救药——一个坚定不移地不相信自己的丈夫出轨的金鱼是永远不愿意从自己的谎言中醒来的——哪怕他拿出再怎么有力的证据! 夏洛克烦躁地在客厅中央来回踱步,带起的劲风卷得华生的报纸来回摇晃。华生忍耐了片刻,终于忍无可忍地喝道:“夏洛克!你就不能老实地坐一会儿等我看完这份报纸吗?” “哦!得了吧约翰,那份报纸上根本不可能有适合你的工作——即便有也是曾经辞退过你的医院,死心吧,伦敦这两个月内并没有能够录用你的医院——你只能全职做我的助手。” 一听某人这段理直气壮的话华生只觉火冒三丈:“这都是因为谁?!”说着华生便将手中的报纸扔向夏洛克。 以夏洛克的身手完全可以躲开的,但是他没有。华生看着满脸兴奋地站在原地被报纸打中的夏洛克不由愣了两秒,迟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喃喃问道:“你怎么了?该不会被报纸砸傻了吧?我应该没有用那么大的力气吧?” “省省吧约翰,如果你还有一点物理常识的话你就应该知道就那么两张轻飘飘的报纸是不可能砸伤人的——转头,如果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激动的话。” 华生挑了挑眉,扭头望去,只见窗户外,一名和伦敦格格不入的东方青年正带着他的猫出门扔垃圾。在青年转头的瞬间看清了对方的容貌的华生不由发出了一声惊叹,但……华生转回头来奇怪地问道:“虽然新邻居竟然是个那么帅气的东方小伙确实令人惊讶,但是这应该不至于让你激动吧?” “拜托,约翰,动动你那缺乏运动的大脑不好吗?”夏洛克的语速明显加快了许多,踱步的速度也愈发快了起来,不像是走路反倒像是在客厅里做往返跑:“一个外表年龄与心理年龄完全不符,浑身上下充满了秘密的东方人!”夏洛克手舞足蹈,眼睛里亮得仿佛有星星闪烁:“他还拆了麦考夫安在那栋公寓四周所有的监控!一个有秘密、有反侦察能力、全身上下充满了矛盾、甚至还能让麦考夫吃瘪的东方人,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趣的吗?” “什么?!”华生一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惊讶大福尔摩斯竟然在邻居家里也安了监控,还是该惊讶那个看起来十分纤细的东方人竟然能够找出所有的监控,不过,除了这些之外华生更在意的是——“那他是不是很危险?” 夏洛克的脚步明显停顿了一秒,但他随即否认道:“不,或许他有危险,但并不是针对我们的。或许我们可以准备一下礼物等下可以去拜访一下新邻居。”虽然夏洛克一向和麦考夫不对盘,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麦考夫的智慧并不在他之下,城府更是比他深沉得多,所以,如果这是一个对他有着巨大的威胁的隐患的话,麦考夫根本不可能放任他住进贝克街——要知道这条街上自从他住进来以后扔一块砖头都能够砸到一个mi5或者mi6的特工。 听到夏洛克的判断华生顿时松了一口气,但是听到他的后半句话,华生顿时忍不住咆哮道:“夏洛克你给我住手!放下你手里的头盖骨!我可不想第一次见面就被新邻居赶出来!” —————— 且不论221b那边如何鸡飞狗跳,如今住在贝克街219号的沈砚与叶英却是不知道他们已经被这个世界的[主角]所注意到了,此时,他们也正在筹备着礼物正准备去拜访他们的邻居,顺便接触一下他们来到这里的目标——夏洛克。 “先说好,我们只是看看,绝对不可以和他有更多的接触——夏洛克是一个科学主义者,我们不能破坏他的三观!”叶英再度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弹幕上一些离谱的要求,并再次重申自己的原则。 是的,他正在直播。毕竟自从洪荒世界系统被屏蔽之后再加上陪沈砚回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直播过了,面对他们的账号下嗷嗷待哺哭得十分可怜的网友们,他们一时心软就答应了这个世界开了全程直播,不过……他虽然能够理解他们见到男神的激动心情,但是,什么薅薅夏洛克的小卷毛、拽下在汉白金宫只围浴巾的夏洛克的浴巾……这些魔鬼要求他果然还是无视了的好,毕竟…… [暮安辰]:……醒醒啊姐妹们,你们再这么搞下去叶大佬会不会做我不知道,但沈大佬一定会把你们做成表啊! 随着这条长长的弹幕划过,原本一片热闹的弹幕顿时空屏了三秒。就连叶英都不由为之松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太久没直播了的缘故,网友们的热情委实让他有些消受不起,不过,好在,沈砚对于这群沙雕网友们还是有着不小的威慑力的,不过……也只是一部分。 三秒后,又是一大串弹幕飞快地从屏幕上飞滚而过: [暮]:啊啊啊!沈大佬呢?叶大佬,求沈大佬出镜! [淇淇]:qaq求同框!求发糖!今天也要看亲亲抱抱举高高! [忘川]:组团偷猫(1/n) 叶英失笑脸红之余,还是向不远处正在再次巡视房子杜绝所有监控器材存在的沈砚招了招手。沈砚眨了眨眼,便已猜到肯定又是那群网友又在捉妖了,不过,沈砚依旧脚步轻盈地越过他与叶英之间的所有障碍物,一步飞跃,跳进了叶英的怀中。 叶英一把抱着飞奔而来的黑猫,顺手给他顺了顺毛,然后一边挠着他毛绒绒的下巴一边抬眼再次望向弹幕。 [暮]:啊啊啊!awsl!沈喵大人请踩我!1551沈喵怎么可以那么可爱? [月下竹影]:组团偷猫(1567/n) [淇淇]:亲亲!抱抱!举高高! 叶英看到日常飞速飙升的偷猫团无奈地劝解道:“你们不要总是想着偷阿砚啊,他真的不是猫的,原形超级大的,大猫可不是听话的小朋友该养的宠物。”要知道,这一次他所用的身份是默默守护着世界的巫师,而沈砚这是他所契约的来自地狱的大公级别的魔兽——暗影豹。 虽然,猫和豹子都属于猫科,但是小黑猫和暗影豹的危险程度绝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级别。比如…… 只觉沈砚在他怀中站了起来,略微伸了个懒腰,随即跃至叶英的身边,摇身一变,一名身着黑色背心、皮马甲、马丁裤的黑发青年便已出现在了叶英身旁,也不知是不是受到这个世界的原形的影响,沈砚的样貌变得极为凌厉充满了攻击性,简单来说,就是——a爆全场。 只见沈砚长臂一伸,一把便将叶英抱进了自己的怀里,随之极为自然地将下巴抵在叶英的肩膀上,环着他的腰,勾唇望着屏幕略微挑眉,一边用那张带着魅人的笑意唇瓣亲亲了叶英的脸颊,一边搂紧自己怀中害羞地挣扎的人的腰肢笑道:“怎么?你们想看亲亲抱抱举高高?想怎么亲、怎么抱、怎么举高高呢?” 不待弹幕答话,叶英便已然低声咬牙道:“阿砚!放手!”虽然自从与沈砚互明心意前后这些亲密的动作他们平日里也没少做,但是有意识的做和没意识的亲密,当着人亲密和不当着人亲密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现在这种情况,就委实有些……有些太羞人了! 但是弹幕里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们显然不那么想—— [暮安辰]:!亲他!亲哭他! [幽悠]:!想看床上亲亲抱抱举高高,最好还是捆绑y的那种!嘿嘿嘿,沈大佬你看你手边的那条领带多好用! [忘川]:awsl!我的眼泪从嘴角留下来.jpg 叶英看得羞愤欲死,沈砚看了也是不由失笑,虽然他很乐意让他们都知道他和叶英之间感情甚笃,也不介意被围观一下亲吻,不过……沈砚微微侧首咬了咬叶英的耳垂,探手握住叶英紧攥的双手轻笑道:“放心,我的主人~您不同意,我是不会那么过分的。” 听到沈砚的保证,叶英瞬间便松了一口气,原本僵硬的身体也顺势软了三分。 沈砚顺势又将自己的情缘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宛如粘人的大猫一般将叶英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圈在怀里,这才抬头对弹幕笑道:“好了好了,玩笑到此为止,我可舍不得惹阿英哭,你们也是,别总是看阿英脾气好就欺负他,我可是会生气的。” [淇淇]:对对对,沈大佬说得对,自己的情缘当然只能自己欺负咯~ 沈砚见字不由失笑:“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自己可也舍不得……嘶——”沈砚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同时还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叶英终于忍无可忍地踩了沈砚一脚,这才脱身而起。 正当沈砚连忙上前道歉安抚之时,却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沈砚二人对视一眼当即正色起来,沈砚虽然忍不住磨了磨牙但仍是乖乖地摇身一变化作原形,随即缩小成黑猫体态,叶英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表情正欲上前开门。 不过,叶英这边还没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争吵声。 “夏洛克!你到底想做什么?要来的人是你,现在要走的人又是你,你就不能在我敲门之前做好决定吗?” “那不重要!现在,立刻,马上,我们回去!” 旋即以叶英的耳力只听到一道微不可闻地声音嘀咕道:“你不敲门我哪里知道你坏了人家的好事?不过……那个声音是什么?大型猛兽?人/兽?” 叶英的脸色瞬间爆红,沈砚也不由僵立在了原地,他们身后的弹幕一阵狂笑。 三分钟后,确认门外的人已经走远后,叶英的脸色数变,终于忍不住拂袖而去,低声怒道:“沈砚!看你干的好事!” 沈砚连忙扑上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卧室的门在自己眼前合拢,欲哭无泪地扒拉着门喵喵叫着辩解道:“我也不想的啊喵!阿英,放我进去,我不想谁地板啊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