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擎》 第一章 金陵城 我的摊位,摆在金陵城的水木秦淮街区。 一张蓝色防水布,一把小马扎、一个收摊用的木箱子,就是我摊位上的全部家当。 摊位上没有货物,因为我不是卖货的,我是卖手艺的,靠祖传的手艺吃饭。我们家打前清那会儿起,就是做‘锔瓷’的匠人。据说祖上混的最好的时候,曾专门给清朝的王爷们干活。 什么叫‘锔瓷’? 锔瓷,往小了说,其实就是把打碎的瓷器,用各种材质的锔钉,给重新组合起来,使坏的变成好的。除了瓷器能锔,用坏的铁锅、铜盆等物件,都在‘锔瓷’匠人的修复范围内。 往大了说,就不止‘锔瓷’了,还有锔玉器的、锔古玩的,比方说玉器碎了、古董坏了,都可以找‘锔匠’重新修复。 不过这年头时代好了,瓷器都是流水线上批量生产,超市里便宜的盘子碗碟,三五块钱就能买一个。 不像旧社会,家家户户用土陶碗,但凡家里有个瓷器,摔碎了或者哪儿开裂了,都舍不得扔,得找‘锔瓷’的锔匠修好。 讲究一些的锔匠,还会在修好的器物上,留下自己的印。 我打小跟着爷爷学锔瓷,爷爷时常讲起祖上的风光,说我们祖上是打某个王爷家出来的,专门给皇家办事,传下来的手艺是当世一等一的,绝对不能搁我这辈失传了。 可叹的是,时代不等人,现代人已经用不上这门手艺了。锅破了,分分钟去超市买个新的;碗坏了,分分钟能换一整套。 因此现在,我不像爷爷那样,挑着担子走街串巷锔瓷了,而是弄了个地摊,靠修补些镯子、项链一类的东西勉强糊口。 偶尔,会有一些老茶客,拿着心爱的老茶壶来我这儿,让我给锔好。 每每这时,我都特别激动,才觉得自己一身本领,总算是能有用武之地。 “卫老板,你这手艺是真好,这锔钉和我这把壶太配了,简直浑然天成啊。”说这话的是一位老大爷,手里正拿着我刚给他修好的老茶壶。 我道:“您这把茶壶,应该有六七十年的历史了,上面刻的是‘万蝠图’。如果用普通的锔钉锔上,会破坏整体工艺,所以我花了三天的时间,特意赶制出一套‘万蝠锔钉’,和您茶壶上的万蝠图相呼应,不破坏它的整体工艺性。” 老大爷满意极了,道:“这把老壶是我父亲传下来的,前段时间被我那孙女打坏了,我怎么着也找不到能修的人。拿到瓷器店吧,人家让我用502胶水沾上,你说,用胶水沾上的茶壶,我以后还怎么泡茶?” 我笑了笑,道:“那肯定不行,先别说会不会裂开,就大爷您这么讲究的人,肯定也不允许茶水里有胶味儿。” 老大爷点头应是,紧接着又道:“你这外形好归好,但会不会漏水?” 我不答,而是摸出旁边的矿泉水,示意老大爷打开茶壶盖子。 待他将茶壶盖子打开,我便往里面倒水。 这把壶,原本摔成了六大片、八小片,碎的不能再碎了,一般的锔瓷匠人,很难锔好。 但我卫无馋是一般人么?我祖上可是皇家工匠,传下来的手艺是一等一的! 老大爷手里的茶壶滴水不漏。 他满意极了,收好壶,从兜里摸出手机:“支付宝,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哟,这老大爷还真与时俱进。 我道:“我扫您,收您三百八。” “等等。”他听我一报价,猛地将手机一收,说:“这么贵?德轩坊也能锔,人家才收六十!” 我一噎,解释道:“大爷,德轩坊能给你弄出一套万蝠锔钉吗?这可是我花了三天,对比您这壶上的图案,手工赶出来的。您送过来的时候,壶都破成那样了,德轩坊能给你锔好吗?他们要能给您锔好,您还会上我这儿来?” 这老大爷耍赖:“我就让你给我锔好,又没让你弄什么‘万蝠锔钉’。” 我理亏,忍不住干咳一声,道:“那我给您抹去零头,三百?” 老大爷还价:“抹去三百,留个零头。” 大爷您可真会讲价! ………… 八十块钱送走那老大爷后,我心中的两个小人开始掐架。 黑色小人说:“活该,谁让你多管闲事,随便锔好就行了呗,干嘛还要做到尽善尽美,考虑什么工艺性、文化性。” 白色小人说:“匠人,要有匠心;那么好的一把壶,咱不能糟蹋了,能锔到一百分,就不能只锔到九十九。” 黑色小人又说:“咱们快交不起房租了!还管什么匠心!” 白色小人倨傲道:“安能为五斗米折腰!区区房租,大不了继续欠着!” 我甩了甩头,把脑子里掐架的两个小人甩走。 这时,旁边摆摊,目睹全程的大姐说道:“哎呀小卫,你做生意不能这样的呀!给多少钱,办多少钱的事!你看你这几天,一枚一枚做你那个锔钉,结果嘛,才赚八十块钱,划算不划算嘞?” 我正想说大姐你别来扎心了,就见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人走到我摊位前,笑眯眯的问:“小兄弟,有一笔大买卖,做不做?” 大买卖?我一愣,心说我这门手艺,能做什么大买卖?难不成是去锔防弹玻璃?那活儿我可接不了。 “什么买卖?”我问。 中年男人拍了拍自己的后背,我这才发现,他背着一个黑色的大包,里头胀鼓鼓的,像是放着什么东西。 他接着道:“借一步说话,那边有个茶楼,我请你喝杯茶,谈谈这笔生意。” 我这摊位生意本来就惨淡,再加上这七月天,骄阳似火,晒的我汗流浃背,想到茶楼里的空调,我便有些按耐不住,于是点头,将防水布一裹,小马扎一合,往木箱子里一放,就收摊了。 到了茶楼,中年人给我点了杯冷饮,便打开了自己的黑色背包,一边动作,一边道:“刚才的事儿,我看在眼里,小兄弟那套纯手工打造的锔钉,出手不凡,气象万千,不是一般匠人能弄出来的。” 我有些惊讶,现在还能这么懂行的可不多了。 要知道,打造那套‘万蝠钉’,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容易。 根据所锔物件的造型、年代、图案,设计出对应的修复方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需要修复的锔匠,对该器物所在的历史、年代的工艺,有很高的掌握性。一个好的锔匠,可以说是半个历史文物专家。 说话间,中年人从包里,摸出了一个木匣子。 那木匣子长约三十厘米,宽约十厘米左右,原木无漆,表面光滑,像是年代久远,被人抚摸过很多次一样。 他将木匣摆放到了桌面,并且小心翼翼的打开,示意我看其中的东西。 “你看,这能修吗?” 我跟着往里瞧,只一眼,整个人就呆住了。 我忍不住揉了揉眼,顾不得喝冷饮了,整个人凑近了去瞧那东西。 那是一个造型细窄的端瓶,约有成年男子巴掌大,表面开裂似的形成了密密麻麻的蛛网开片,开片间,还有黑黄相交的纹路。整体颜色,灰白中透着一股青,造型极简,却让人一看之下,就难以移开视线。 可惜的是,这东西,左侧碎了一个三角形缺口,旁边摆放着几个灰白色的磁片,应该就是碎裂的原件。 我忍不住看了许久,才做下了决定:“如果我没有看错,这是一件宋朝的‘金丝铁线’?” 中年人顿时面露喜色,冲我竖起大拇指:“好眼力,看样子我果然没找错人,能修吗?不能用锔钉,得修的让人完全看不出它曾经碎过。” 我道:“你这是一件古董,古董当然不能用锔钉这种手法。”我琢磨片刻,古董的锔修手艺,爷爷也给我传过,但我们家穷,并没有机会真正的接触古董,因此对于这些东西的锔修,我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 这活儿接还是不接?若接,我没有万全的把握,回去需要做很多功夫;若不接,我学这门手艺,难得能有个用武之地,错过这个机会,就太可惜了。 仅仅犹豫了几秒钟,我就暗暗一咬牙,决定接了这活,面上却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道:“至少给我两个月时间,我保证修复完毕。” 中年人大喜,一击掌,道:“那就太好了,我按照现在的市面价,这个数,先付一半,修好了再付另一半给你。”他比出了两根手指。 有了修茶壶老大爷的教训,我还是跟他确认了一下:“两万?” 中年人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两万?你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这件儿‘金丝铁线’?小兄弟,我说的是……二十万。” “小兄弟,我不坑手艺人的钱,只要活儿好,以后咱们有的是合作机会。” 我嘴里一口冷饮没憋住,差点儿把自己给呛死,刚才装出来的云淡风轻,直接就露馅儿了。 中年人含笑看着我装逼失败,等我不咳了,当场转账,划拉了十万给我,又留了我的地址身份等信息,签了份儿手工协议,便让我带着东西离开。 出茶楼时,我整个人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十万,够我还了欠下的房租,外加租一个小店面了,什么时候,钱这么好赚了? 直到走上大路,看到车来车往,人潮涌动,街口超大的屏幕上,打着最新出的奢侈品广告,我才想起了那句老话:乱世出黄金,盛世出古董。 而我,正处在盛世。 第二章 开瓷会 我租住的地方是一片儿老城区,离我摆摊的地儿不远。 低矮破旧的老城区,夹杂在金陵城中越来越气派的建筑物间,显得有些可怜,就像我祖传的手艺一样,散发出一种即将被时代淘汰的凋零感。 这一片儿,再过小半年就要拆迁了,所以很多租客都已经搬走,不像以往那么热闹。 回到我租住的房间里,虽然天色已经晚了,但我也没有休息的念头,身体跟打了鸡血一样。 关好门窗,取出那件儿金丝铁线的端瓶,我戴上手套,拿着放大镜一寸一寸的仔细查看,让自己过足眼瘾、手瘾,这才作罢。 做完这一切,我就跟个刚摸完大姑娘的变态一样,躺在椅子上心满意足。 有个家喻户晓的寓言故事,说有个姓朱的人,变卖了所有的家产,跟一个高人学杀龙。学成后归来,乡里人问他学了什么,他将如何按龙头,如何抓龙尾,如何下刀等,说的一清二楚。 结果乡里人问他,什么地方有龙可杀,那姓朱的才突然醒悟,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龙,自己的本事白学了。 我有时候经常会觉得,自己和这姓朱的很像。打小跟着我爷爷苦学,觉得祖上是皇家工匠,而我学的是当世一等一的修复锔瓷工艺,结果这门手艺,却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现如今正值盛世,有这么个机会摆在我面前,我卫无馋的一身本事,或许有可以施展的地方了! 休息片刻,我开始思考如何进行修复。 金丝铁线是宋朝哥窑的产物,瓷器本身就有冰裂纹开片,而它的市场价值,也正是由这些奇特的冰裂纹决定。 这种东西,一但出现破损,会比其他瓷器更难办,因为不仅要修复器形,还要将原本的冰裂纹和后期的裂纹区分开来。 而这东西,之所以被称为金丝铁线,正是因为在烧制过程中,冰裂的纹路,会呈现出一种青黄相接的颜色,色透入纹中。 器形修复容易,可如何修复这些冰裂纹? 正想着,电话突然响了。我接了电话一听,是我发小何满打来的:“无馋,后天,杭城备塘街,有一场‘开瓷会’,我估摸着你应该有兴趣,你要不要去?” 开瓷会?我问道:“是干什么的?” 何满道:“主要做瓷器方面的交流,有新技术展示,也有买卖,还有些原材料卖,听说景德镇很多大师也会去。你这些年不是一门心思要把祖传手艺发扬光大吗?可以去看看,没准儿就能和哪位国内的大师接上线呢?” 他这么一说,我心头一动,倒不是为了去结交大师,而是他说的原材料。 这金丝铁线是宋朝哥窑的产物,而根据史料记载,哥窑就源自于杭城。 一方水土一方器。 要想以最原始的工艺进行修复,最好能摸清它的原材原料原工艺,去开瓷会上,肯定能遇到很多杭城本地的原材料,碰碰运气,没准儿能找到完整修复的线索? 当即,我订了第二天去杭城的票,杭城和金陵隔得很近,三五个钟头的功夫,便到了入住的酒店。 第二天才是开瓷会,我决定先去那地方踩踩点,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我想象中,应该是在大型展会里面,需要买票进入,结果到地儿才发现,这个备塘街,是杭城当地一条老街,早年间是个旧货市场,现在有很多古董贩子在这一带活动,周边建筑都比较老旧,根本没有大型的展馆。 我找一个摆地摊,卖假古董的小贩一打听,对方告诉我,说:“这儿就是开瓷会的场地,你明天来就行了,那些参会的人明天才到。” 问话间,我瞟了一眼他摊位上的东西,都是做旧批发的假货,而且还是特别低级的那种,我很怀疑究竟会不会有人照顾他生意。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他摊位上一样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是个香炉,而且看起来似乎……是前清的真品?惊讶之下,我刚打算伸手去拿,却被另一只手抢先一步,从我旁边伸出来,将那香炉给拿在了手中。 我侧头一看,发现是个戴着金边眼镜,长相俊雅,看起来温文儒穆的年轻人,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大。 这人将东西拿在手里,转动着看了几下,便开口问小贩多少钱,小贩立刻道:“这是我从一个农民兄弟那儿收来的,前清的东西,那农民兄弟不识货,我收货价也便宜,所以不卖你贵的,八千块,图个吉利。” 此时,我就着夕阳的偏光仔细一看,发现那香炉并非真品,而是一个仿品,仿制工艺不算太高,顶多两百。 那年轻人听完,竟然也不还价,掏出手机说支付宝。那小贩一听,面上顿时露出悔意,显然是没想到来了个冤大头,都不讲价的,估摸着后悔自己价格报太低了。 我这人不想挡人财路,但也见不到有人这么犯傻,便有意提点这人,于是劈手将香炉夺过,说道:“这东西我喜欢,而且是我先看到的,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咦,不像真的,好像是个仿品?”我装模作样的研究。 小贩不乐意了,冲我甩脸子:“嘿,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这是我打乡下收来的,那农民大哥家里祖传的,你不懂古玩,可别瞎说。” 我也不多话,心想自己提醒到这一步,这年轻人也该多个心眼了,谁知这小贩说完,年轻人却是推了推眼镜,看着我,微微一笑,道:“我到觉得这是真品,把东西还给我吧,我要买单了。” 我拿着手里的假货,不由一噎,得,有钱的傻帽自己非得上当,我真是拦也拦不住。这小子,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脑子怎么这么轴,该不会读书读傻了吧? 年轻人麻溜的付了款,也不多话,拿着香炉便顺着备塘街往里走。有人愿意当傻大头,我也不能多管,便随他去了。 反正天色尚早,回酒店也没什么事儿,我便在这片儿的古董摊位上逛。这地儿比较偏僻,道路设施老旧,弯弯绕绕的,我越逛发现人越少,不知不觉离大街有些远了。 便在此时,对面巷子里,走出来一熟人,赫然是不久前被宰了八千块的年轻人,道儿有些窄,我俩狭路相逢。 他看见我,脾气很好的笑了笑,一副老实人的模样,并且侧身给我让路,示意让我先行。 原本不打算多管闲事,但一见这傻子这么有礼貌,我有些不忍心了,忍不住道:“兄弟,我是专业人士,你听我一句,你买那东西绝对是假的,趁着刚买没多久,你赶紧去把钱退回来。” 傻子抿了抿唇,看了我一眼,紧接着慢条斯理的从兜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锤子,并且将锤子在我眼前晃了晃。 没等我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他就用右手的小锤子,开始敲左手握着的香炉,力道用的很巧,敲击的声音很好听。 这八千块买的东西,说敲就敲? 没等我阻止,那香炉已经被他给敲碎了! 靠,我难道碰上了一个神经病? 然而,很快,让我吃惊的一幕就出现了。 香炉确实碎了,但在碎裂的陶培下面,却又露出了另外一层暗金色的物质。年轻人一边轻轻地敲,一边清理那些碎片,直到外部包裹的陶培清理完毕后,一个‘金·缠枝嵌绿松石’的香炉展现在了我眼前。 年轻人将小锤子揣回兜里,推了推眼镜,冲我微微一笑,道:“真品。” “牛、牛……牛逼啊兄弟!你怎么看出来的?” “器型工整,但厚度不对,所以我有些怀疑;拿在手里后,发现重量更不对。”他解释了一句,不再多言,后面的话我自然知道。 早年间,一些人为了藏宝,会刻意在宝器外面做一些伪装,其中‘镀陶’就是最常见的一种。 很显然,那小贩没有骗人,从乡下收了这件宝贝,他自己却不识货,转而被眼前这位识货的行家给买了过去。 “可以让我走了吗?” “可以……不行!那啥,兄弟,你这一看就是专业人士,我也是专业人士,咱们俩不如交个朋友,我请你吃饭,我叫卫无馋。”我朝他伸手,有心想结交后,交流一下关于金丝铁线的事儿,这人相当厉害,或许能提供什么线索。 “我叫洛息渊。”他笑了笑,和我握手:“我有事要处理,吃饭就不必了,不过……”他顿了顿,突然朝我靠近,做出嗅闻的动作。 我头皮一麻,菊花一紧,立刻后退一步,警惕的看着他。 这是什么神展开?这哥们儿是想捡肥皂还是咋地? 洛息渊站直身体:“你身上好像有股怪味儿……我之前在另外一个地方闻到过这种味道,不太吉利,你自己当心吧。”说完,便侧身绕过我走远了。 我有些懵,抬手闻了闻,闻到一股再正常不过的汗味儿。 大夏天的,在外面逛了一下午,还不许人流汗了? 哪有什么怪味儿?这哥们儿想捡肥皂,还故意找理由!摸了摸脸,我觉得挺悲剧的,看,走在大街上,连汉子都想捡我肥皂,说明我还是很有魅力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有姑娘发现我的优点呢?真希望能有一个女朋友……和我一起摆摊儿。 第三章 诛邪宝器 回到酒店我倒头就睡,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接了个大活儿太兴奋,这两天我总是睡不好,每天起来都头晕脑胀的。 第二天收拾妥当,我去了备塘街,一到地儿,果然发现和昨天大不一样。.整个场地变得十分热闹,各种各样的摊位支了起来,各种陶器、瓷器、甚至还有一些字画一类的摊位也混了进来. 有些摊位不卖瓷器,而是堆着各式各样的土,有些则干脆卖起了工具。 我是个锔匠,并不是正儿八经的瓷器匠人,但即便如此,这一路逛下去,也让人大开眼界。 今天来这儿逛的大都是圈内人,要么是匠人,要么是瓷器商,要么是收藏家,因此耳里听的、眼里见得,都与瓷器有关。 逛了没多久,我突然看见,有一帮人围着一个摊位,交头接耳,看起来那个摊位很吃香,也不知在卖什么。 好奇之下我凑过去,一瞧,顿时惊了。 这摊位支的比较宽敞,但上面就摆了一样东西,那东西:筷子长,小拇指粗,顶端尖细发蓝。 一般人可能不认识这是什么,只有我们行当里的手艺人才能看出来,这是‘金刚钻’,而且不是一般的‘金刚钻’。 锔瓷行有句顺口溜,叫‘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儿。’ 这个金刚钻,是钻石的一种,可以细细的钻透瓷器、玉器、金器等几乎你能想到的东西,钻孔无痕,若是用其它物件代替,反而可能把孔给钻坏。 古时候的人看重金玉,不看重钻石,所以那时候锔瓷匠人,搁现在来说,那是人手拿着一颗钻石在干活儿。 大部分普通匠人用的,都是纯色或者泛黄的钻,除此之外,还有及其稀少的蓝钻头和紫钻头。 在我们行当里,蓝钻头或者紫钻头,都属于宝器,一般民间的锔瓷匠人,是弄不到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民间锔瓷匠人,是为老百姓服务,干的活儿大部分是补碗、补锅,或者偶尔给大户人家补个玉器、金器,已经很难得了。 而再往上,那些达官贵族,除了玉器这些娇贵的东西外,还有更娇贵的,比如古董。 而古董这东西,有时候很邪门儿,用老话来说,就是年深日久,特别容易藏不干净的东西。 我太爷爷叫卫先,以前是给王爷当差的,他给我爷爷讲过一个真事儿,后来,我爷爷又当做故事讲给我听了。 话说我太爷爷卫先,给王府当差时,有一个同行搭档叫毛四,两人分工合作。 有一回,王爷喜爱的一个古玩把件摔碎了,是一件古玉器,造型是个‘大蝉’。蝉在很久以前,一直是丧葬玉,给死了的王公贵族陪葬用的,寓意着死者能像蝉一样,在地底蛰伏十几二十年,还能活过来。 后来慢慢的,寓意有所改变,取蝉‘身小而声大’的特征,有了‘一鸣惊人’的寓意,以至于一些读书人、或者想在仕途上有大作为的人,都喜欢玩蝉,希望自己能一鸣惊人,扬眉吐气。 搁现在,还有很多人买玉蝉,求学业、求事业。 这话扯得有些远了,咱们言归正传。 那王爷心爱的玉蝉摔断了半个翅膀,于是活儿分到了毛四手里。 锔玉,特别是给王爷家办事儿,那就很小心谨慎,这活儿一连干了十来天才完成。 那几天毛四总对我太爷爷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那玉蝉阴气重的很,我这几天晚上天天做噩梦,梦见自己往深渊里掉,深渊下有一张大嘴等着吃我。” 太爷爷于是说:“年深日久,物老成精,那玉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你那给我,我帮你看看。” 毛四将东西给太爷爷,太爷爷一看,就看出了端倪,道:“这是块儿墓里出土的老玉,新玉是取‘一鸣惊人’之意,但以前的老玉,取的却是‘复活重生’之意。这种东西,最是不吉利,只怕那墓主人的鬼魂还在这玉里,玉一碎,鬼魂就出来作祟了。” 毛四大惊,问:“那我该怎么办?” 太爷爷出主意,道:“想办法,找个宝器,诛妖灭鬼。”太爷爷说的宝器,就是指蓝色或者紫色的金刚钻,用这种钻去修复邪物,便如同用刀刮鬼,用剑穿妖,诛魔灭邪,十分厉害。 那个年代的人不看重钻石,自然,去特意寻找钻石的人也少,因而有价无市。普通一把金刚钻,往往是代代相传,更别说极其稀少的紫钻或者蓝钻了。 皇宫里的匠人倒是有,但毛四没本事接触皇宫里的人,又不敢为了这点儿小事打扰王爷,担心丢了饭碗,只能硬着头皮干活。 后来玉蝉是修复好了,以金镶玉的方式,用头发丝细的锔钉,组成了一只更小的小蝉模样,趴在玉蝉的断裂处,那设计,别提多绝了。 原以为东西上交,活儿干完,也就无碍了,谁知到了晚上,就出事儿了。 我太爷爷和毛四,在王府是一个小房间,一个通铺。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的时候,太爷爷突然感觉到一个冰冷的人形物体压在了自己身上,鬼压床似的,让他动弹不得,喘不过气来。 隐隐约约的,似乎还听到一个男人的喘息声,如同喉咙被卡住了一样,发出一种濒死的气音。 太爷爷在沉睡中挣扎着,最后将身上那个冰冷的人形给推开了。太爷爷没能醒过来,他如同被梦魇了一般,睡得更深了。 第二天太爷爷醒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人。 那时候正是夏天,怀里的人冰冰凉凉的,抱着十分舒服。 太爷爷迷迷糊糊意识到,自己应该抱的毛四,忍不住感叹:“四儿啊,抱你可比抱媳妇儿舒坦。”一边说着,太爷爷一边睁开了眼,紧接着,就看到了毛四放大的脸:青紫色,朝下的脸布满了大片尸斑,眼睛圆突,早已经死透了。 太爷爷汗毛倒竖,猛地将人给推开,想起了昨晚迷迷糊糊的梦魇,一时间浑身发凉:难道昨晚那个冰冷的人是毛四?他那时候就已经死了?自己听到的气音,莫非是毛四死亡时发出的喘息声? 太爷爷再次看向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整个人抖了抖:难道整个下半夜,自己就被一个死人,这么直勾勾盯着? 这事儿上报了王府,说是猝死,好再没让太爷爷沾上腥。 但太爷爷那辈人迷信,在太爷爷所讲的版本中,他笃定的坚信,毛四是被陪葬玉蝉中的墓主鬼魂害死的。因此后来,太爷爷担心自己也会遇到邪门的事,便有意想弄一件儿紫色金刚钻,可惜一直都没能成功。 而现在,我竟然在这儿,遇到了行当中,让人垂涎的宝器。 难怪这么多人围着。 书生禁不住鼠须笔,农民见不得金扁担。 我虽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作为一个行当里的手艺人,见了难得的宝器,不由双腿生根,站在摊位前不想动了,眼巴巴盯着。 摊主是个穿着朴素,年约七八十岁的老人,面色黑黄,脸上全是皱纹,我注意到了他的手,指甲很脏,有洗不干净的污渍。 我们做手艺的人,手一定得时时刻刻保持干净,否则会脏了客户的东西。 我有一沓替换的白手套,在外面摆摊,不方便随时洗手,所以为了保持手部干净,大部分时间,我都戴着白手套。 这是一个手艺人的职业素养。 许多人都围着这个摊位,纷纷问这东西怎么卖,也有怀疑真假,想要拿手电筒照一照,用手摸一摸。 别看这摊主看起来像个庄稼人,两手脏污,佝偻着背,丝毫没有手艺人的素养。 但只要有人不守规矩,想擅自伸手去碰那‘金刚蓝钻’时,老摊主一双眼皮已经耸拉下来的眼睛,就会变得格外清明锐利。 好几个人被摊主的眼神一瞪,都不自觉的规矩起来。 我一下子觉得这老人家不简单,刚才被他的邋遢外表给欺骗了,差点儿把他当成捡漏的。 手艺人离不开吃饭的家伙,金刚钻这种东西,别人是不能随随便便摸的,随便摸人家吃饭的家伙,和在大街上对姑娘性骚扰的性质差不多。 同样的,但凡讲究的手艺人,也不会像这帮看客一般,毛手毛脚去瞎摸。 因此,我打量了周围的人一圈,便知道里面没有正经同行,心下不由一动,便站直了身体,微微躬身,询问:“这位师傅,请问您这件宝器,我要如何才能请回家去?” 我一开口,四下围观的人,目光都齐刷刷看向我,明显对我的身形体态和语气言辞感到奇怪,一个个看猴似的看我。 干一行爱一行,我不理他们的目光,拿出行业中实打实的礼仪询问。 像这种宝器,你不能问人家怎么卖,谈买卖就俗了,就失去虔诚之心了,你得说‘请’,是把宝器请回家,而不是买回家。 邋遢老头看了我一眼,满是皱纹的脸上,一直严肃的神情,终于露出一丝满意。 他冲我点头,声音嘶哑,慢声说:“嗯,不错,是个讲究的,我还以为,祖师爷留下的规矩,都已经被人忘光了。” 我面上恭敬,心里忍不住吐槽,心说:大爷,祖师爷留下的规矩,不是被人忘记了,而是压根都没人学了,快失传了您造吗? 紧接着,不等我开口,老大爷开始抄袭《西游记》台词,说:“我这件宝器,有缘者分文不取,无缘者,千金不卖。” 话一说出口,旁边之前被老头瞪过一眼的中年人便嗤笑道:“这上面镶的可是蓝钻,有价无市,虽然小了点,但要是真的,卖出去,北京起码一套房吧?还什么有缘分文不取……哪有这么傻的人,分明是假的吧。” 老头冰冷的视线斜斜看了中年男人一眼,紧接着又将目光移到我的双手上,直勾勾盯着,那目光就如同大小伙子见了小姑娘似的,相当火辣,看得我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这、这、这……昨天我还遇到那姓洛的哥们儿,对我又闻又嗅,gay里gay气,今天这老大爷怎么也对我火辣上了? 苍天哟,为什么要让我如此有魅力,让我不得不承受,在我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英俊潇洒? 等等……或许我最近应该去女孩子多的地方转悠转悠,没准儿就能凭借我独特的气质,勾搭到一个女朋友?到时候,就能过上‘我端水来她洗脚,我做饭来她说好’的幸福生活? 第四章 拜访同行 正当我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时,紧盯着我的老大爷突然感叹道:“我已经五十多年……没有见过这么讲究的一双手了。当年我师父,也是同你一样,时时刻刻都戴着一双白布手套,只有在干活的时候,才摘下来。师父他说……做我们这一行,一定要有一双干净、灵活的手……而我,愧对祖师爷啊!”一边说,老大爷低头看向他自己的双手,叹了口气,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显得十分落寞。 片刻后,他又道:“开瓷会举办了六届,我就在这儿守了六届,现在,总算守来了你这么一个讲究人。你摘了手套,让我看一看,只要你的手合格了,我就将这件宝器,送给你。” 有这么好的事儿? 我二话不说,立刻摘了手套,露出一双手。 我们这一行,分官匠和民匠。民匠就是为老百姓服务,补锅补碗的,要求不高,但对于代代相传的官匠,讲究却极多。 你比方说手,单是对手的标准,就有:薄皮、瘦骨、盘龙三项。 薄皮,说的是手上的肉不能太糙,否则手的感觉就会变得迟钝。 瘦骨,就是说手不能太肥厚,以修长、骨节分明为佳,方便应对各种精细物件。 盘龙,指的是手的灵活度,一个合格的官匠,一双手能跟龙蛇一样,盘出各种刁钻的形状。 我爷爷打小对我就很严格,指望着我能继承太爷爷衣钵,将家族事业发扬光大,从我会拿筷子开始,就让我练手活儿。 别的不敢吹,但我这双手,不论是外形还是技法,绝对不落后于当世的同行。 果然,老头儿一看,目光便一亮,仔仔细细的看了片刻,紧接着二话不说,转身将那宝器,用布小心翼翼包好了递给我。 “你就将它……请回去吧。如今这个时代啊,好!好时代!好的已经不需要我们这些老旧的手艺了。我以为,它要在我手里退休……我甚至想过,与其在我死后,它被人扒下来,做成什么钻石戒指,钻石项链之类的,还不如在我死前,把它找个地儿埋了……我守在这儿,也就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能遇上你……小伙子,好好善待它。” 我郑重的接过,心里激动的跟中彩票似的。 这一趟不管找不找得到修复金丝铁线的资料,都没白来! 太爷爷在王府当差时,找了大半辈子都没找到的宝器,现在竟然到我手里了…… 不对! 这老大爷又是怎么得到这宝器的?莫非他师承皇家工匠?若是如此,这老大爷的技法,肯定更胜于我,甚至更胜我太爷爷,没准儿……他会知道修复金丝铁线的方法? 我立刻将心思从得到宝器的喜悦中抽离出来,抬头正要请教,却发现面前只剩下一张空木桌,而那老大爷,却已经消失了个没影儿。 “人呢!”我忍不住惊呼,连忙在人群中寻找‘高人’的身影。 “你刚才看着东西傻笑的时候,人家早走啦!”之前和老大爷作对的中年男人提醒了我一句,紧接着又道:“钻石,而且是蓝色的钻石,有价无市,谁会白白送给你。这肯定是假的,你还当真,傻乐啥呀!” 我没理会中年人。 一个人,如果没有信仰,没有想要坚守的东西,那么他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轻易的因为金钱或者利益而动摇。 他不能理解老大爷将一颗蓝钻拱手送人的心理,但我理解……因为我自己就正在经历着,一个匠人,眼睁睁看着行业没落,而无能为力,无法挽留的伤感与沉痛。 我在人群中试图寻找到那位老大爷的踪迹,但这老街道本就狭窄,再加上摊位林立,参会的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哪里还能看到他的身影。 窜了一圈,人没找着,到是在烈日下,冒了一身的汗。 这时,旁边传来一阵砰砰砰的电子音,我侧头一看,发现是一个身形干瘦,黑皮肤的中年男人,正拿着手机在玩游戏,声音开的很大、 他摊位上撑了把大遮阳伞,我凑过去乘凉,顺势看了下他的手机屏幕,是枪战游戏,于是我道:“这是cs?” 他眼皮一抬,瞟了我一眼,说:“c什么s呀,早就过时了,这是当下最火的吃鸡游戏,兄弟你没玩过啊?” 我道:“没玩过。” 他一边专心盯着手机,迅猛操作,一边道:“那你可太落伍了。” 我道:“主要是,我没时间玩,玩游戏太耽误功夫了。” “没时间?”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笑道:“你是马云还是比尔盖茨啊?马云还得抽时间斗地主呢!说没时间玩游戏的,都是假话。” 我一呛,道:“我是手艺人,平时除了练手、练活儿,还得埋头做研究,时间确实不多。” 他一愣,问我:“你做什么的?” 我道:“锔匠。” 他露出震惊的模样:“锔匠?那不就是补锅补碗的吗?这还得埋头做研究……研究什么呀……研究那锅碗……是公是母?” 我道:“研究历史资料、工艺和文化,这样,才能在锔修的时候,对器物,进行最大程度的修复和还原。” 他一脸懵的看着我,片刻后眨了眨眼,道:“所以呢?你现在蹲在我摊位上是想干嘛?买东西?”说话间,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身前的摊位。 刚才光顾着乘凉和看他打游戏了,一时还真没留意他在卖什么,此刻顺着一瞧,发现他的摊位上,摆的是大大小小的散土和泥砖。 哟,这是卖原材料的。 我一眼看去,发现他摊位上的货还挺有特色的,除了甲泥、白泥、嫩泥外,还有一些我都辨别不出来的泥。 其中有一块藏青色的湿泥,土质极为细腻,但阳光下,泥中又透着点点荧光,像紫砂的光泽感,颜色却又和紫砂大不一样。 我有些诧异,问他这些泥是怎么回事,他一边专心玩游戏,一边道:“就是陶泥呗,还有一些,是我老娘自己试出来的,说是根据什么古代配方弄的。你手里的这一块,往里面添加了大量云母粉和少量石英。” 我道:“这样不是会降低土的粘性吗?” 他有些不耐烦了:“为了不降低它的粘性,我们肯定还得做其他处理,但这个配方比例,就得保密了。你要那么感兴趣,干脆拜我妈为师,这样,她有了关门弟子,就不会逼着我子承母业了。”这哥们儿估计是说到兴头上,当下也不玩游戏了,将手机一收,就开始冲我大倒苦水。 我一通听下来,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哥们儿叫李尧,母家是杭城本地做陶土原材料倒卖的,父亲早逝,由母亲一手养大。 母亲希望他子承母业,继续在这一行干下去,但‘卖土’是个辛苦活。 他们家也不是什么家大业大的厂商,就靠着自己个儿和村里头雇些散户‘做土’,长年累月得在山里住着,夏热冬冷。 李尧不想吃这个苦头,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个白领,朝九晚五,过上现代人的生活,而不是跟野人一样,在山里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 “我今年才23岁,同龄的小白脸们,一个个倍儿精神,你再瞧瞧我……”他指了指自己又干又瘦又黑的脸,说到激动处就差没流泪了:“我天天的一身土,一身汗,晒的跟非洲人干似的,别说处对象了,我、我连姑娘的手都没拉过,因为她们一见了我……就叫我叔叔!” 我震惊道:“你才23岁,我以为你至少30……额,那个,倒腾原材料是辛苦了一些,那你跟你妈好好商量商量不就行了。” 李尧道:“没戏,你别看我妈快五十岁了,人家精神着呢,天天戴着眼镜研究配方,一心扑在事业上。我算是看出来了,她是想当‘卖土’界的居里夫人啊!” 锔修,特别是古玩类的修复,本来就是一条需要自行摸索的道路,因此同行之间交流经验,互相拜访,在我们这一行,是很重要的课程。 我听李尧这么一说,便有心拜访他妈,上门请教。 我将这话一提,李尧二话不说,欢天喜地的收摊,道:“太好了,咱们这就撤,这地儿太热了,哎,到家之后,你就说,是你自己求知心切,求我提前收摊的,明白不?” “……”他到底是有多嫌弃自家的祖业啊! 李尧麻溜的收摊,然后开着辆老旧的面包车,开始拉着我往杭城郊外而去。 出了城,汽车在国道山间七弯八拐,逐渐远离了人烟,最后,车子又下了国道,上了一条简陋的村路,一路直行,最后转了个弯,停在了一栋老式三层楼前。 “妈,我回来了,有客人来。”李尧扯着嗓子带我进去。 一进院子,就见里面摆满了各种土砖泥料,还有许多烧出来的瓶瓶罐罐,堆的跟个小山丘一样。 再往里走,房门大敞,里面同样堆满了各种原材料,还有一些锄头、凿子、箩筐一类的。 李尧道:“院子、一楼、二楼,都是我们家的工作室,三楼才是住人的。你瞧瞧这乱的,我每天就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远离现代文明的曙光,如果不是还有手机陪着我,我都可以直接穿越回古代了。” 说话间,一个身形微胖,穿着水鞋,挽着袖口的妇人从楼上走下来。她步伐利索,一看就是个很有活力的人。 李尧冲妇人喊了句妈,然后将我拽上前,说明了我的来意。 她人到是很豪爽,听完我的来意,很是欣赏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这才是手艺人该有的样子,扎扎实实,本本分分,不像我们家这个没出息的,尽想些虚头巴脑的事。你放心,阿姨帮你这个忙,你把需要修复的古件儿带来,咱们取样分析一下,然后进我们家的泥山试土。” 得了她的承诺,我花了一天时间,回金陵取了那件儿金丝铁线,当晚就做了取样分析,得出了大致配方后,第二天向泥山进发,开始在里面试土。 第五章 进山扎营 “不是……我让你来,是想着分散我妈的注意力,怎么现在你进山试土,还得把我带上给你当苦力?”一边往泥山走,李尧一边生无可恋的抱怨。 泥山就在李尧家附近,没有公路,人靠着两条腿走,往来得五个多小时。 山里有李尧家搭建的工棚,也有试土的简窑,一路过去,全是爬坡上坎的山路。大热天的,顶着日头,着实辛苦,我总算有些理解,李尧为什么如此想摆脱‘继承家业’的命运了。 “最近行情不怎么好,暂时没什么活儿干,泥山现在空的……到了,就那儿,看见没。”我俩上了个小山头,李尧站在山头指点江山。 在我们前方是个洼地,三面环山,一侧的山体全是裸、露的岩石,暴露出人工开采的痕迹。山体对面地势稍高的地方,搭着一排简易的木质工棚。 离工棚约摸四五百米开外处,有六七个大小不一的拱形窑,大的有五六米高,最小的高只有一两米。 开采地、工棚、试土窑三处的位置,形成了一个等腰三角形。 我道:“接下来就咱们俩?有没有其他工人?” 李尧抹着额头的汗,罢手道:“没活就不雇工人,我们家又不是什么大商户,就守着这片小山头做点生意……哎,说起来,这地方条件虽然艰苦了一些,但生态环境倍儿好,山里经常能见野鸡、野兔什么的,我会下套,明儿给你套一只兔子。” 说话间,我们二人进了山坳里的工棚。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试土烧窑再加上修复,也不是三天五天能干完的功夫,我接下来得在这山里常住一段时间,因此也不急着到处看,而是收拾了下住的工棚,弄了些吃的便睡了。 白天走了三个多钟头的山路,疲惫之下睡得到也快,就是山里蚊子太多,点了蚊香也不起作用,一晚上咬的人不安生。 迷迷糊糊间,耳边全是蚊子嗡嗡叫的声音,听得久了,便像是有什么人,在耳边窃窃私语一样,弄得我疑神疑鬼,夜里醒了好几次。 第二天一早起来,我和李尧开始就地取材,试土试窑。 同样的成分,按照不同的比例,烧出来的土胚,会有很大的差别。 除了材料之外,温度是烧制的关键。 当然,我们这次不是为了烧金丝铁线,主要是为了试验出比例最接近的土壤,因此要求也没那么高。 一整天下来,李尧负责看窑,我负责配料,开最小的窑,每次只烧三只,不算太累,唯一受不了的就是炎热,大夏天的守在窑边,那滋味儿相当难熬。 李尧热的快冒烟了,边烧窑边道:“你这人,怎么跟我妈一样实诚,你就弄点颜色相近的泥,给它贴吧贴吧,再手工刻一下你说的那个金丝铁线的纹儿,最后上点颜料,做旧,不就修好了吗?干嘛要什么原工原料的……自己遭罪就行了,还拖着我一起遭罪。早知道,我就不带你见我妈了,你俩这不合起伙来折腾我么!” 我道:“行了行了,别抱怨,事成之后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都行。” 李尧咂嘴,道:“那我得吃最贵的。” 我道:“你要敢点便宜的我跟你急。” 他一乐,冲我搔首弄姿:“卫哥,爱你哟~~~!” 嘿……这小子。 看了看天色,太阳快要下山了,看着自己满手的蚊子包,我就头疼,便让李尧看着最后一批土,自己弄了个铁锅,里面放上干湿混合的柴禾。 先将干柴点燃,再将湿柴覆盖其上,铁锅顿时浓烟滚滚。我将铁锅放在房间里熏,整个屋子没有一点火星,却霎时间被浓烟笼罩,别说蚊子了,蟑螂老鼠都一窝窝的被熏出来。 李尧远远见了,冲我喊:“卫哥牛叉,把我那屋也熏一熏!” 我将俩屋收拾完毕,关好门窗防止蚊子再进去,然后在外面架锅煮了泡面当晚饭,吃饱喝足后,屋子里的烟也散尽了,便躺床上休息。 累了一天,晚上我也想放松放松,想到李尧玩的游戏,便喊道:“我也下一个你那游戏,咱们一起玩,你一会儿教教我。”工棚连在一起的,中间就隔了块木板,对屋放个屁,这边都能听见。 我喊完,李尧便道:“游戏名叫《绝地求生》,你下一个。” 我打开手机,正要下载,发现不对劲。 手机连不上网,别说连网,连信号都不知何时,变为了一个小红叉。 居然没信号?估摸着是山里信号不稳定吧。 玩不了游戏上不了网,山间也没什么事干,我侧头看了看桌案上的木匣,忍不住在灯光下研究半晌。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了老大爷那一双手。 洗不干净的脏污、粗糙的老茧,充满着穷困气息的一双手,却将一件宝器,拱手送人。 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一个匠人,对着自己的双手,露出满眼酸楚与无奈。 而我,未来会是怎样?又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算了算了……我摇了摇头。 走一步看一步,能坚持到哪一步,就算哪一步。 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呢?至少此刻,我还不想放弃,再难也不想……这二十六年来,我都围着这门手艺打转,此时‘放弃’,就如同要斩断之前的人生,否定过往的一切努力,那种滋味……难以言说。 我将这些杂念甩出脑海。 当前最要紧的事,还是干好手头上这件活,对自己的‘主雇’负责,也对自己手里的器物负责。 匠心,决不能三心二意。 我躺床上想着修复的事儿,也不知多久,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做梦时,梦见自己在看小丑表演。 大嘴巴,红鼻头的小丑,脸凑的极近,咧着嘴笑,一边笑一边表演,手里抛接着几个球,演着杂耍。 小丑的笑声逐渐加大,手里的动作越来越慢,然后我看清了那几个球的模样……哪里是球,分明是几只硕大的眼珠子! “哗哗哗哗哗哗……嘎嘎嘎嘎嘎……”小丑发出古怪的笑声,越来越大,手里抛眼球的速度越来越快,双眼直勾勾盯着我,裂开的嘴角,慢慢朝着耳后根划拉过去…… “啊!”我猛地惊醒过来,室内一片漆黑,不知何处吹来一股夜风,混合着身上的汗液,没由来的一阵凉意。 做了个噩梦。 我拉了下床头简易的灯泡开关,小瓦数的电灯泡,亮起昏黄的光。 我看向风吹来的方向,发现是窗户被打开了,那是一面纱窗,风透过纱眼,有一阵没一阵的吹进来。 这时,旁边屋里的李尧神色古怪的走到了我的房间里,眼神古怪的往四下张望,那模样,看起来像是在防备着些什么。 没等我开口,他便凑过来,紧张道:“卫哥,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我道:“不好意思,是我发出来的,我刚才做噩梦被吓到了,所以叫了一声。” “不是……不是。”他立刻摆手,神色紧张道:“不是你的叫声,是、是笑声……断断续续,特别古怪的笑声,一会儿哗哗哗……一会儿嘎嘎嘎的,别提多渗人了。” 那岂不就是我在梦里听见的笑声?我顿时有些尴尬。 人在做梦的时候,说梦话发怪音太正常了,没准儿梦中小丑的笑声,其实就是我自己发出来的? 我于是解释了一下自己那个噩梦的内容,李尧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你啊,我就说……我还以为小半个月没来,这地儿就开始闹鬼了呢。” “闹鬼?哈哈,你胆子也太小了,你不是经常在山里住么,还怕这些。”我从噩梦中缓过劲儿来,放松了一些,拿起床头的水杯喝水。 李尧砸了咂嘴,说:“这你就不知道了,以前这片山里,是有人住的。这儿以前是个村子,北边的山上,就是村子的墓地,全是一座座老坟。几十年前搞拆迁的时候,才迁到了外面。”他指了指朝北的方向,刚好是纱窗所在的位置,我顿时一呛,道:“那你们搭建工棚的时候,也不知道避讳避讳,窗户口怎么朝北开,一眼望过去不就正对着坟山吗?” 李尧道:“当时没想那么多,怎么方便怎么来,不说了不说了,睡吧。”说着,便打着哈欠回了自己屋。 接下来的两天,我和李尧守在山里继续试验,手机信号居然一直没恢复。 对我来说到无所谓,平时用的就比较少,但李尧这个网瘾少年就撑不住了,用他的话来说:断网半天,度日如年;断网一天,肝肠寸断;断网两天,生死攸关;断网三天,命丧黄泉。 “不行,明天要还没网络,我就真的要命丧黄泉了。卫哥,看在我这么帮你的份儿上,明天放我走吧,千万别跟我妈告状,你那顿饭我不吃了成不?” 我正要接话,他又道:“还有,你每天晚上到底做啥梦,天天晚上笑,笑的我真是……毛骨悚然。哎,一直说梦话,据说也是一种病,我看你别做什么试验了,回去看病是正经。” 我一愣,道:“我……我这两天晚上,还在笑?我没做什么梦啊。”这两天,白日里太累,晚上睡得特别沉,压根儿就没做梦,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没做梦?”李尧一愣,道:“那我这两天,每晚听到的笑声,难道是鬼在笑?那这鬼的笑点可够低的。 第六章 冥货 李尧开玩笑似的说完,八成是见我神色不对,他脸上的调侃之色也为之一敛,嘀咕道:“真不是你在笑啊……那、那难道是我幻听?肯定是幻听,我在这山里钻了十几年了,要闹鬼也不会现在才闹,幻听、幻听……”自言自语了一番,他也不再提这茬了。 我心头怀揣着疑惑,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对于夜间那古怪声音的来源,又说不出由来,只得将这件怪事儿压在心里。 老话说,人这一辈子,都要走一次霉运,走一次大运。 估摸着是我前二十年霉运走够了,这一次还真让我走了大运,当天下午,第三批土料试出来时,效果极佳,和我们取样的十分相近,甚至在冷却处理后,泥料边缘,还自然显出金丝铁线一样的变色。 我们试土的窑,温度并不达标,按照这个成色,如果温度达标,那么甚至可以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 原以为要十几二十天才可能办成的事儿,运气到了,三五天功夫就出了成果,我忍不住大喜,捶手道:“成了!祖师爷保佑啊!” “太好了,哎,既然成了,那是不是我明天就能回家了?”李尧比我还激动,搓着自己的手机,一副久别胜新婚,快要和媳妇儿见面的情形。 我见他如此,心头的喜意不禁一敛,忍不住干咳一声,道:“咳……那个,现在咱们试出来的成品,还是很成功的,虽然不敢说百分之百,但也算我能力范围内的极致了。接下来我要正式开展修复,可能还得三五天功夫,所以……” 话未说完,李尧便用一副看禽兽的目光盯着我。 他道:“所以,我还要陪你,过三五天断网的生活?” 我道:“据说远离网络,可以修身养性。” 他道:“不仅修身养性,还可以去往西方极乐世界。” 我有些无奈:“兄弟,没那么夸张。” 他还是生气,坐在土窑边上,一副被全世界背叛的模样,我不得不许诺,事成之后给他送一整套游戏皮肤,他这才作罢。 怀揣着好心情,当晚浑身轻松,沾头就睡。 半夜时分,我觉得尿意上涌,便迷迷糊糊爬起来,打开门,去外面的荒地解决。 这地儿没有厕所,在远离工棚边缘,有一处小土丘。以往在这儿干活的工人,小号随地解决,大号就蹲在小土丘上解决,任由腹中物自由落体,肆意翻滚。 我上小号,便也没往土丘处走,嘴里叼着手电筒,解开裤头在工棚不远处的草地上浇灌着。 夜风凉爽,不像工棚里那么闷热,要不是外面蚊子太多,我都想在外面打地铺了。 凉风一吹,我精神了不少,刚拉好裤头准备回去,突然,我耳里响起了一阵古怪的动静。 “哗……哗哗哗……嘎嘎……” 这声音是…… 我猛地甩了甩头,伸手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 这笑声……难道我又在梦里?大腿处的疼痛感清晰的传来,让我整个人一哆嗦,睡意全无,脑袋更清醒了。 我眨了眨眼,觉得嗓子有些发干。 声音是从身后的工棚里传来的。 白天李尧说我这两晚都在怪笑,我还觉得纳闷,自己压根没做梦,但现在看来……或许,那笑声,原本就不是我发出来的? 可这地方,除了我和李尧,还有谁? 此时,四下里一片漆黑,惟有我的房间,自门口和窗间,透露出一片昏黄的光。 那古怪的笑声十分低沉,断断续续的,一会儿又发出颤音,如同一个喉咙破损的人,在发出濒死的诡笑,嘶啦嘶啦的,听在耳里,别提多渗人了。 是什么人在捣鬼? 我心底发虚,手里头又没什么东西,情急之下,只能蹲下身,就近捡了块石头握在手里,充当武器。 紧接着,我小心翼翼朝着工棚敞开的门走去。 从门口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简陋的木床,床上铺着一张劣质竹席,一条薄毯半垂在床边。 床旁边,是个简易的置物桌,上面放着那只端瓶。 怪笑声清晰的从我的房间里传来,似乎就在我床边。 咽了口唾液,我走到了门口,心跳如擂鼓。 然而,几乎就在我走到门口的瞬间,那阵诡异的笑声,戛然而止。 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异常,夜风自后背吹来,一阵透心凉,我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出了一身冷汗。 此刻,我的目光被床头的木匣子吸引着,里面放着那只灰白色的金丝铁线端瓶。昏黄的灯光照在上面,映衬出一种如梦似幻的光彩,璀璨琉璃,华贵无比,一瞬间,我内心那股紧张感就被驱散了。 “你真得去看看病了,大半夜的,天天这么笑谁受的了……咦,你干什么?”顶着鸡窝头,烦躁走出来的李尧,看着站在门口的我,顿时一愣。 紧接着,他的目光移到我手上:“你、你大半夜,手里举着个石头,你是想砸谁啊!”他警惕的看着我,一副我要谋财害命的模样。 我道:“笑声……我听到了笑声,不是我发出来的,我没有做梦。” 李尧朝我走近,警惕道:“先别管什么笑声,你、你、你先把石头放下,你这样子看起来,好像电影里的午夜谋杀桥段。” 他这么一说,我稍微冷静了一下,但没有放下石头,只是垂下了手,对他道:“开灯,打开所有的灯,我怀疑这里有其他人。” 李尧平时看起来不靠谱,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但此时估计被我的神色给震到,微微一愣,二话不说就转头,打开了总闸。 这里用电,主要是靠发电机,总闸一打开,工棚外的吊灯和工棚内的小灯全都亮了起来,瞬间灯火通明。 李尧顺势抄起竖在墙头的撬子,那是白天挖土用的,收工后一般就顺墙放着。 “谁!出来!”他迅速在我们两人的屋内寻找,但这工棚简陋,东西不多,根本藏不住人,什么都能一眼看到头。 因此,只稍微在屋里转了下,我两就迅速在屋外寻找。 外面看不到人影,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一片黑暗。 对方如果躲入了黑暗中,我们还真发现不了,但如果刚才真有人在屋外装神弄鬼,那么怎么着也该留下一些痕迹,比方说脚印什么的。 然而,我俩找了一圈,除了我们自己留下的痕迹外,并没有第三个人的迹象。 “见鬼了。”李尧回到屋内,神色晦涩不明,道:“这片山头,转到我们家有三十多年了,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怎么你一来就……”说话间,他的目光突然停留在了那件端瓶上,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没经过我同意,便一下子将端瓶拿起来,左右翻看,道:“听说有些古玩很邪门的,你这东西是不是来的不干净?不会是‘冥货’吧?” 他这么一问,我一时答不上来。 所谓的冥货,就是指从坟墓里挖出来的东西。 古玩流传,常见的途径有四种,一是家传,二是官方保留,三是民间捡漏,第四,就是不法分子,比如盗墓贼一类的,从坟墓里挖出来的黑货。 坟墓里出土的,我们业内人叫冥货,大部分讲规矩的业内人,都不愿意沾染冥货,因为老一辈人,觉得坟墓里出土的东西,沾了死人的晦气。 经常和这种东西打交道,会折损人的气运,长此下去,人会疾病缠身。 在过去,我们这行有些走歪门邪道的,不靠手艺吃正经饭,而是和古董贩子勾结起来造假。 其中有一种造假法,我们称之为‘拼拆’。 比如一个价值一百两银的古董瓶子,由我们锔匠出面,将瓶子拆分为四部分,半真半假,填补成四个。 由于东西里面假中有真,再配合锔匠的手艺,可以骗过一些有钱的行家买手,一个物件卖四次。 当然,能接这种活儿的锔匠,往往都不是普通手艺人。 爷爷打小就跟我说:这些人都是行业里的败类,为了钱败坏我们这一行的名声,手艺再好,赚的再多,那也是上不得台面的鼠辈。 好手艺,要走正途;走歪门邪道,对不起祖师爷,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为了避免被盗墓贼利用,我们这行和其他行当不一样。 其他行当,讲究不问来路,但我们这一行,接触古玩金玉一类的,是要问清来由的,若货物不清不白,活儿就不能接。 我当时接这件端瓶的时候,对方开价二十万,我一时被金钱和机会蒙蔽了双眼,愣是忘记问出处了。 难不成……这真是一件儿邪门的‘冥货’? 思索间,我见李尧单手拿着瓶子,翻来覆去的倒腾,生怕他一个不注意给我摔了,忙道:“就算真是‘冥货’,难不成你真觉得,一个瓶子能招鬼?咱们都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走的是坚定的唯物主义道路,不要动不动就宣扬封建迷信。再说了,就算真有鬼,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老话?叫:一正压百邪。” “你赶紧把东西放下,别给我摔了,摔了我可赔不起。”我又补了一句。 李尧撇了撇嘴,将端瓶放回木匣子里,提着撬子在屋里走动,四处审视,皱眉道:“那就奇了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也没出过这种……咦……?”他脚步突然一顿,眼睛看向窗口外面,整个人神情一变,惊呼:“这些是什么东西!” 第七章 虫聚 李尧站在窗口,目瞪口呆的看着外面,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我一惊,走到他身边,顺着窗口往外一看,也愣了,缓了缓才道:“是蜈蚣。” 李尧深深吸了口气,额头青筋暴跳,吼道:“我他妈知道是蜈蚣!问题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蜈蚣!” 此刻,站在窗边望去,只见工棚外面,几乎都被蜈蚣爬满了。 灯光能照到的地方,全是密密麻麻,身体黢黑的红头蜈蚣,有大有小,正到处乱窜,让人一看之下,就头皮发麻。 它们仿佛是受到什么吸引一般,全部朝着工棚聚拢过来,更远处,还有更多的蜈蚣在往这边爬。 我往窗户下一看,发现一部分蜈蚣,已经开始顺着木墙往窗沿上爬。 李尧被惊呆了,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我立刻反应过来,伸手将窗户一关,连忙道:“快、关门、关窗。”说话间,立刻去关我这屋的大门。 我俩反应的太慢,已经有十来条蜈蚣爬进了屋里。门一关,我也顾不得其它,一脚一只,踩蟑螂一样,将爬进来的蜈蚣给踩爆了。 李尧立刻掉头去关他那边的窗户,由于是一敞排的工棚,因此大门只有两扇,分别在工棚前后的尽头处。 我们两人住的屋子是工棚左边的尽头,往右的房间因为没有使用,全都关严实了,唯有李尧的窗户口没关。 他反应过来去关时,已经有大片密密麻麻的红头蜈蚣从窗口爬进来。李尧前脚关窗,后脚就是好几条蜈蚣,扭弹簧似的跳到他身上。 夏天穿的本来就少,我这人还算讲究,睡觉时规规矩矩穿了套睡衣,李尧干脆连背心都没穿,黑瘦的上半身光着,就穿了条大裤衩。 其中一蜈蚣刚好跳到他胸口,咬着不可描述的地方,晃晃荡荡的。 “嗷!”他怪叫一声,原地跳脚。 我认得这种蜈蚣,知道是没毒的,倒也不是太担心,立刻抄起墙边的铲子,冲到他屋拍地上的蜈蚣。 按理说挺危机一事儿,但看着他胸口晃荡着的蜈蚣,我还是觉得有些想笑,忍不住道:“人家妇女同胞是奶孩子,为人类繁衍,伟大奉献,你怎么奶起蜈蚣了。” 李尧一把扯掉胸口的蜈蚣,疼的龇牙咧嘴,大喊:“你丫儿禽兽不禽兽啊!” 我一边拍蜈蚣,一边道:“别管我禽兽不禽兽了,赶紧穿衣服去吧。” 李尧骂骂咧咧的跳上床头找衣服,迅速穿上长衣长裤,我拍完蜈蚣,也赶紧换了身严实的行头。 此时,关闭的纱窗,已经被蜈蚣给爬满了,视线被挡了个一干二净。 我问李尧:“这地方怎么这么多蜈蚣?以前有过吗?” 李尧脑门上出了层薄汗:“这个季节,正是蛇虫鼠蚁活动的时候,有蜈蚣不奇怪,但我闹不明白,它们怎么全想往咱们屋里钻?以前也没出过这事儿啊!怎么你一来,这工棚里就尽出些怪事?” 我一愣,心里有些打鼓:难道那古怪的笑声和眼下这些蜈蚣,真的和我有关?可是我也没做什么呀? 思索间,我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木墙的细缝里,居然开始有蜈蚣冒出来! 这一排的工棚,都是木质的,搭建的比较简易,木料之间,有些地方难免不严实,有些细缝,小一些的蜈蚣,就这么顺着周围的缝隙钻了进来。 “我去,你们怎么不知道用铁皮!” 李尧一见着情况也懵了,道:“铁皮不通风,聚热,这地方又没空调,夏天住铁皮房,还不得把工人给热死了?”说话间,我俩赶紧去收拾这些从缝隙里钻出来的小蜈蚣。 然而,这工棚里的缝隙太多,我俩灭了东边,西边又冒出来了。 一阵手忙脚乱之际,屋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小蜈蚣,它们密密麻麻的在地上、床上、桌子上到处爬,数量越来越多,我俩根本应接不暇。 有不少还开始往我们身上爬,要不是刚才提前穿了长衣长裤,把防备做了一下,恐怕这身皮肉就真得遭罪了。 “不行。”李尧脸上全是汗,说道:“这些蜈蚣,这么想进屋,肯定是屋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们。” 我首先想到的是食物,于是道:“蜈蚣喜欢吃什么?” 李尧思索着说:“蜈蚣好像吃的挺杂的,什么都吃……蟋蟀、白蚁、蜻蜓、蜘蛛、苍蝇、蠕虫、蚯蚓、蜗牛?咱这屋里苍蝇是有……但也不多啊,怎么会引来这么多蜈蚣,肯定不是吃的原因。” 说话间,我目光看向窗口,顿时一惊。 这地方条件简陋,为了通风,窗口弄的都是纱窗,而且是那种便宜的老式纱窗。 此刻,密密麻麻的蜈蚣腹足和口器在上面抓爬撕咬,俨然已经有要被划破的趋势。 现在进屋的,都还是些小蜈蚣,要是外面的大蜈蚣进来,一拥而上,我俩岂不是得…… 我脑海里顿时冒出了‘虿盆’二字,整个人不由得一哆嗦,忙道:“不行不行,管它什么原因,这地儿今晚是不能待了,我们赶紧撤,先冲出去再说。” 李尧也明白事到如今,没有其他办法,只得点头,回屋迅速收拾行李。 我本想将带着的衣服往包里塞,但一见床边的衣服上,已经有小蜈蚣在里面爬进爬出,也就不打算要了,只收拾了端瓶木匣和白日里试烧出来的一块泥料,便背上了包。 李尧那边情况也一样,没收拾衣服,捡了重要的带了。 我俩打开手电筒,站在门边,数了个一二三,便猛地打开门,一前一后,快步冲了出去。 门面上和门前的地上全是蜈蚣,我俩猛冲出去,也不知踩死了多少条,只觉得单薄的长裤,根本抵不住大蜈蚣的撕咬,两只脚的脚腕处细细密密的刺痛着。 冲出门,我俩根本不敢停,也顾不得脚下的刺痛,撒开脚丫子就跑,越往外跑,蜈蚣越稀少,直跑到一个看不见蜈蚣的高地儿,才停下脚步,清理那些挂在身上,阴魂不散的长虫。 李尧狠狠的踩爆收拾下来的蜈蚣,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望向我们来时的方向。 由于之前开了总闸,因此工棚的挂灯全开,在黑暗的山坳间,工棚所在的位置,就如同一颗大型的聚光灯。 隔着一阵距离,我们也看不见那边的具体情形了,只觉得灯光越来越暗,也不知是不是蜈蚣太多,遮蔽了灯泡的光,还是线路出了问题。 我坐在地上,挽起裤脚,脚腕一圈是细细密密的红点,有点疼,但没什么大碍。 缓了片刻气,我道:“先回你家吧。” 从这儿出山到李尧家,正常是两三个小时的路程,不过现在天黑,又是山路,估计得三四个小时才能到。 到地儿也是天明了。 出来时只带了要紧的东西,食物方便面一类的都没带,现在走出去,好歹能洗个澡、吃个饭,再补一觉。 李尧却犯了犟劲儿,说:“不行,发电机什么的都还在运作,全是木头,这些蜈蚣到处乱咬,要是把线路要坏了,出了火灾怎么办?会起山火的。” 我道:“咱们守在这儿,真起了山火,就凭我们两个,还能救火不成?” 李尧不答话,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道:“那边泉沟里有我们接的压水管,救火没问题……嗯,怎么这么臭?”他突然转移话题,捂着鼻子。 我将手电筒往后一打,指了指高地下方,道:“因为我们跑厕所来了。” 李尧瞟眼一看,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你白天来这儿拉稀了!” 我道:“就拉了三次。” 李尧一脸绝望,道:“卫无馋,你是我的克星。” 我道:“你不久前还叫我卫哥。” “…………” 一阵沉默后,我也觉得带着李尧搁这儿闻自己白天的排泄物挺尴尬的,便道:“既然你不愿意走,那咱们换个地方吧,就去泉沟边上。正好出了一身臭汗,洗洗也好,没准儿明天早上,那些蜈蚣就走了。” 李尧道:“要是没走呢?” 我道:“蜈蚣是一种药材,它们要死赖着不走,咱们就联系蜈蚣养殖厂,便宜倒卖给他们,还能赚一笔。” 李尧眼中一亮,冲我竖起大拇指:“诶,卫哥,人才呀!这招都能被你想出来。” 我谦虚的摆手:“生活所迫,都是锻炼出来的。” 一翻扯淡下来,我两放松了许多,便打着手电筒,往泉沟边走。 一边走李尧一边跟我说,因为山里要烧窑,最怕的就是引发山火,因此以往正经开工时,会在木屋和土窑周围,清理出防火带。 这次由于就我们两人,他也没想到这一出,好在安装的水管都还在,一来方便工人用水,二来也是防火用的。 我们俩到了泉沟边,就着月色,只见泉水清澈,泛着银色的波光,我捧水洗了把脸,凉爽无比,让人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李尧找了片稍微干燥的地儿,垫吧了些枯叶,便道:“离天亮还有五个多钟头,咱们俩轮流睡,留一个人守夜。你先守,我累了,我先睡。”说完,便倒在枯叶上呼呼大睡,我到真有些佩服他这随遇而安的本领。 守夜间,我坐在篝火边无事可做,便拿出那件端瓶和泥料,在脑子里勾画着修复程序。 坐在篝火边有些热,我坐了片刻,正打算离远一些时,蓦的吹来一股卷地风,带着一股凉意,一热一冷间,反倒让我打了个哆嗦,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卷地风,将地面的枯叶卷起,打着旋儿,我没由来的想起了民间鬼打璇儿的说法。 说风分为很多种,其中,这种璇儿风,就是鬼风。 起璇儿风,说明有不干净的东西来了。 我打小被爷爷带大,老一辈的人迷信,他给我灌输了满脑子的民间故事,其中又以山精鬼怪的故事居多。在这样的家庭熏陶下,我还能坚定地走唯物主义道路,真得多亏了九年义务教育。 璇儿风刮起的尘土有些迷人眼,我眯着眼,脑子里正瞎想呢,忽然间,便听黑暗中,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之声。 像是一男一女在压着嗓子说话,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那声音……就跟喉咙漏风似的。 我顿时打了个激灵,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第八章 天籁 “谁?”我立刻起身,打着手电筒,向周围查看。 四下里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林,枝杈在黑暗中张牙舞爪,随着灯光闪过,如图一只只怪物的爪牙。 一时间,我耳里只听得一片风声、林木摩擦声,还有,便是那阵若有若无,窃窃私语的说话声。 那声音飘忽不定,一会儿像是在左,一会儿像是在右,我竖着耳朵仔细辨别,想弄清楚声音的来源。 然而,就在这时,周围的风突然加大了,随着风势加大,篝火的火苗,打着璇儿被往上拉,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揪着。 伴随着呼呼而响的风声,那阵私语声蓦的戛然而止,下一秒,那让人熟悉的、刺耳的怪笑声就跟着响了起来。 期初只是微弱的,夹杂在风中几乎被忽略,但很快笑声就越来越清晰,甚至变得尖锐起来! 这一次,我非常准确的判断出了怪笑声的来源,不由猛地回身,目光看向了篝火边不远处的木匣子。 此刻,那木匣中,正放着那只端瓶,那尖锐的笑声,赫然就是从端瓶中发出的! “嘶……”我倒抽一口凉气。 难道……每天晚上,发出怪笑声的,就是这只端瓶?莫非太爷爷所说的‘老物作妖’,是真有其事? 一想到自己每晚将这东西宝贝似的放在床头,任由这邪门的玩意儿在脑袋边上怪笑,我就一阵头皮发麻,脑子里几乎想象出了这样一幅画面:一只恶鬼从瓶中钻出,然后趴在我的床头,瞪着我诡笑,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 “卧槽!又来!”睡草堆上的李尧被这动静惊醒了,整个人睡眼惺忪,一脸暴躁的起身。 他红着眼和我对视了一眼,紧接着,目光很快聚集到了端瓶处。 此刻的怪笑声,几乎变得尖锐刺耳,和之前几晚都不一样,因此李尧也一瞬间就锁定住了声音的来源。 他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怎、怎么回事,原来声音是它……靠,这瓶子成精了!难怪这两天怪事频频,合着都是这玩意儿在捣鬼!” 说归说,但一时间看着那瓶子,我俩还真不敢上前了。 谁知道这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里面是不是真住着一只恶鬼? 李尧手脚僵硬的走到我身边,片刻后,用手肘捅了捅我:“哎,你、你去……” 我道:“我去干什么?” 李尧一急:“废话,这你带来的东西,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啊!” 我去?我又不傻!这时候我才不去呢。 我道:“别急,先看看。它之前几晚不也在叫,但咱们也没出什么事不是?”想起那一阵窃窃私语之声,我不由暗自琢磨:如果这里面真住了恶鬼,肯定是两只,没准还一公一母。 难不成我和李尧睡觉的时候,这两鬼就在瓶子里说悄悄话,只是声音小,所以我们没察觉?说完悄悄话,再爬出来盯着我们两人怪笑?笑什么?这俩鬼的笑点是不是太低了? 就在我和李尧,浑身紧绷,盯着那瓶子一动不动时,周围的风渐渐小了。 这时,我留意到,随着风变小,那尖锐的怪笑声,竟然也跟着变小了。 等风停止时,怪笑声则完全消失,周围变得一片平静。 我回忆起刚才的整个过程,猛然意识到,这端瓶发出的怪声,似乎和风力有些关系? 莫非…… 我突然想起了‘腔体共振’的事儿。 瓷器本身中空,越是好的瓷器,质地越紧密,不同的器型、不同的腔体,在摩擦、撞击、空气对流下,会产生腔体共振的出声现象,我们一般称为瓷器共振。 但是瓷器共振的声音不会太大,除非人为的刻意去吹奏,比如用瓷器做的一些乐器、细颈长管瓶,在人的吹奏下,是可以发出超出‘瓷器共振’以外的高音的。 可眼前这件端瓶……并没有人去吹动它呀?如果只是自然风,怎么会发出那么尖锐的声音? 估计是我思考太入神,脸上的神情变化太快,一边的李尧又捅了捅我,说:“哎,它不响了。你这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啧啧有声的,你在想什么呢?” 我被他一打断,便将刚才自己的推测跟他说道了一番,李尧闻言,道:“是啊。这人在吹气的时候,局部气流的风速,相当于自然界十一二级的风速,所以才能把乐器吹响……如果是自然风共振,声音不该像刚才那么大才对?” 我这时已经想到了一种可能,便道:“如果它内部结构,有利于自然风共振呢?”说完,我不再多言,大着胆子蹲回篝火边,将端瓶拿在手里,打着手电筒往里看。 之前我也看过,但当时我只是摸了前端,以及照了瓶底,对于它周围的腔体,却没有多下功夫。 一来是因为腔体外观部分并没有损毁,二来是没有想到修复手法,对于这种修复中比较细枝末节的部分,就打算放到最后。 一边看,我一边摸出腰间户外包里的工具。 我喜欢在户外包里面,放一些随取随用的小工具,方便干活。 我摸出了一个自己改装的小探镜子,就是一个简单的折射镜,能将腔体的情况,反射在外面的镜面上,方便查探一些器物内部的结构和情况。 我让李尧帮我打光,自己转动着探镜去看,这一看,瞬间就看出门道了! 只见这端瓶的腹腔内,竟然厚薄不一,形成了两圈螺纹,而且形造规整,明显是人为的! 我有些怀疑自己的知识储备了。 金丝铁线,没听说过要在器物内部做文章的啊?这两圈螺纹,就如同一个扩音器一样,将振动的频率给放大了。 正疑惑间,更不得了的事儿出现了,在腔体的一侧,竟然还出现了几列微刻的文字。 虽说我是个锔匠,而且是个不怎么有机会和古董打交道的锔匠,但也知道带文字的古董,价值可比没有文字的高多了,一时大惊。 一边嘱咐李尧继续打光,我一边又从户外包里摸出了放大镜,开始查看这段文字的内容。 这一看,我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合着烧制这件瓷器的匠人,在窑里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一日看《南华经》,经书中写道: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呺。 又写到天籁、地籁、人籁的区别。 这领导突然奇想,想要做出一件儿‘天生地籁’,即:能用天地之气,自然而然奏出天籁的器物。 结果好嘛,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试最后一次的时候,这件儿器物,到是能与天地之气交感成音了,结果发出来的声音,和天籁之音完全不着边儿,反而鬼哭狼嚎的。 古时候的人迷信啊,烧制出这种东西,一但被人知晓,后果是很严重的,以后为人处世,处处都会受到忌讳,一辈子也别想出人头地了,甚至有可能掉脑袋。 这领导哥们儿吓到了,也不敢再瞎琢磨,悄悄将这东西,当压箱底留了起来,不再示人。 至于这件宋朝某窑厂领导压箱底的东西,为什么会落到郑老板……也就是那个给我活儿的中年人手里,那就不得而知了。 第九章 争执 我仔仔细细找了落款,但这窑厂领导很谨慎,只写了这么一段交待文字,并没有留下落款一类的,估计是担心东西落在其他人手里,将他给牵连出来。 弄明白缘由,我放下心来。 这一晚上,可真够让人提心吊胆的。 李尧松了口气,也一屁股坐地上,说道:“给你出活儿那人,难道没有提醒过你这事儿?” 我道:“没有,如果有,他应该会告诉我,八成,他自己也还不知道这事儿。” 李尧摸着下巴琢磨:“那说明,这东西,到你雇主手里的时间不长。” 我道:“不一定。” 之前在城里待着,房间密闭,屋内很少有自然风进来,大部分时候,我也将这金丝铁线放在木匣子里锁闭着。 若非这次将它带入山里,山中没有空调,需要开窗通风,估计这端瓶的古怪之处,我也无从得知。 李尧闻言又道:“哎,那些蜈蚣,会不会也跟这瓶子有关?” 我吃不准,道:“这很难说,听闻苗族的操虫术,就能以特定的音频,与昆虫做沟通,达到控制毒虫的目地。这端瓶靠的是‘地籁自然’之音,怎么能做到吸引昆虫?世间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李尧道:“那么……吸引蜈蚣的,可能另有他物?”他一脸怀疑的看着我,显然,有了端瓶这事儿后,他将一切古怪都联想到我头上了。 片刻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从我包里翻出那块泥料,道:“这泥料没烧出来前,啥事儿都没有,烧出来后,蜈蚣就来了。不是端瓶的缘故,会不会是它?这泥料的配方比例是什么?” 他这么一问,我心里头不由得咯噔一下,这泥料里,我确实还加了些其他东西。 我家有一本祖传下来的古书,名为《开物集录》,是一本手写的线装稿,按照爷爷的说法,是打太爷爷的师父那一脉传下来的。 这本《开物集录》分为上中下三个部分,上部记载的是手艺活儿,相当于一本锔匠的教科书;中部记载的是我太爷爷这一脉,发生过的重大事件;下部记载的则是一些秘法。 这相当于手艺人的压箱底宝贝,爷爷传给我时,千叮咛万嘱咐,其间辛秘,不可示人,只能传给子女或者亲传弟子。 现在这行当,我自己都快饿死了,谁愿意来当我弟子啊?至于子女,先别说我还没对象,即便真有对象,生了儿女,那也得让儿女自由发展,做他们自己想做的事儿,哪能逼着他们跟我学手艺啊。 因此,这本《开物集录》,虽然已经被我自己给翻的滚瓜烂熟了,但我却没有将它再往下传的打算,而是当了压箱底的东西。 这书的上部分保存完好,中部和下部分,估摸着是太爷爷那一辈没保存好,看起来像是被蛇虫鼠蚁给啃了,因此内容不全。 在下部中,记载过一个‘膨胀法’,可以增加泥料的密度。 我前几天试验泥料,没能成功,便用膨胀法,往里面多加了两样东西,一样是硼砂、一样是葛根灰。 但这个膨胀法的配方并不全,所以我只取了里面的两种料。 莫非是因为我瞎琢磨,导致配方出了问题,引来了这些蜈蚣? 想到此处,我立刻将泥料放在鼻下嗅闻。 李尧问我闻什么,我道:“昆虫中,通过信息素和声音交换信息的手段最为常见,如果不是因为端瓶,那么原因可能在气味儿上。” 李尧于是跟着凑过来闻,闻了半晌,也没闻出什么不对劲,便道:“没觉得有问题啊,到是你……你身上好像有股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我一惊,猛地想起了前不久遇见的那个姓洛的,他当时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我没当回事儿,现如今想来,莫非…… 我自己再抬手闻了一下,然而,或许是自己的嗅觉已经习惯了自身的气味儿,我闻了半天也没闻出什么不对劲来,便让李尧描述。 李尧道:“有点像……某种药物的气息,就像……”他话说到一半,耳朵突然动了一下,整个人坐直了身体,警惕的看向黑暗处,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有东西过来了!” 我立刻将心神从泥料和气味上收了回来,侧耳倾听,只觉得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种沙沙沙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蛇一类的爬行动物在往这边爬一样。 我心下一惊,立刻从篝火中抄起一支火把,一手拿火把,一手打着手电筒,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并嘱咐李尧:“你待着别动,我去看看。” 李尧和他妈一直在帮我,我可不能让他出什么事,否则太对不住他们母子二人了。 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摸过去,不过走到十来米开外的地方,便见光暗交界的地面,正有一片细细密密的东西爬过来。 定睛一看,我整个人就觉得头大无比:赫然是一群红头蜈蚣! 它们从工棚追到这儿来了?我和李尧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们? 端瓶?泥料?还是我自身那股气味儿?如果是我自身的气味儿,我以前怎么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我将手电筒往周围打去,发现不止是正前方,其余的方向,同样有密密麻麻的蜈蚣围过来。一时间我也顾不得多想,连忙往回跑,道:“快、下水,那些东西过来了!蜈蚣,还是之前那些蜈蚣!” 爬虫的速度极快,我和李尧惊惧之下,慌忙背起包,也顾不得将端瓶收入包里,只单手抱在腰侧,便淌水进入了泉沟中。 这泉沟的水不深,最深的地方,也只到人的大腿处,几乎我俩前脚下水,后脚蜈蚣就逼近我们之前生火的地方。 到了地儿,这些东西也不停留,一路爬到水边,却并不敢下水。 就着篝火和手电筒的光,只见光照范围内,几乎都被它们占领了,耳里全是爬虫发出的摩擦声。 李尧转身往泉沟后面看,嘴里顿时骂了句脏话:“靠,后面也有。” 我顺着一看,也觉得心惊:原本想淌水到对面,避过这些蜈蚣,却没想到,泉沟对面,同样也有蜈蚣出现。 我一咬牙,问道:“这泉沟下游是个什么情况?” 李尧道:“是个悬崖,形成了一个小瀑布,淌水往下的话,假如它们穷追不舍,咱们就被困住了。” 我二话不说,道:“那就往上游走!” “成!”当下,我两便趟水而上,而那些蜈蚣,就像被我们吸引似的,也跟在两岸往上游爬。 我一边走,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行,必须要找出蜈蚣紧追不舍的原因,否则这么耗下去,这地方又没有其他人,我俩岂不得被困死? 由于找不出具体原因,我只能试探着,先将那块泥料往岸上扔。 蜈蚣无动于衷,不理会泥料,依旧跟着我们。 李尧见此,道:“要不……你把那端瓶扔出去看看?” 我一噎,道:“别闹,这玩意儿,人家光是工钱就给了我不少,这要是摔坏了,我怎么赔得起?” 李尧道:“你可不能掉钱眼里,光想着钱,不想着命,我可不想陪你死。” 我看了他一眼,无奈,便道:“再坚持坚持,看看情况,实在不行,我再扔。” 李尧勉强同意,黑着脸跟着我往上游淌水。 地势凹凸不平,泉沟里时深时浅,浅处刚到小腿,深处能到胸口的位置,一番折腾下来,我俩浑身都湿了。 夜风往身上一吹,冷的人直打哆嗦。 越往上,路越艰难,我问李尧这泉沟的尽头在哪儿,李尧道:“不知道,没找过,你说这些蜈蚣长这么小,怎么体力这么好,都两个多小时了,还跟着我们!” 我见李尧冻的嘴唇发青,也有些不忍了,刚琢磨着,干脆将端瓶连带着木匣子扔出去试试,便见上游尽头处,出现了两块巨石。 这两块巨石,镶嵌在山体中,巨石中间,有个三角形的洞口,泉沟的水,正是从这洞口中流淌出来的。 此刻,手电筒能照到的地面,几乎都被蜈蚣爬满了,手电光打进洞口中,没能探到底,这出水的洞口,看起来挺深的。 我心下一动,冒出个主意:“不如进里面看看,没准儿会有其他出口。” 李尧一噎,怒了:“你没发现吗?你看那些蜈蚣。”他示意我看,道:“前面两块石头,它们完全可以爬在洞口堵我们,但是它们去了吗?没去!” 他这么一提醒,我发现还真是如此。 李尧在山里钻的多,有经验,于是说道:“这说明,里面肯定有它们的天敌,最常见的就是蛇,我给你打包票,这里面十有八九,有蛇窝,进去不是找死吗?” 说话间,他打了个哆嗦,彻底和我翻脸了,伸手来抢我的背包:“你把那玩意儿给我扔出去!小爷不想冻死在这水里!” 我心下叫苦不迭:这可是修补费就二十多万的东西,要是砸了,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啊! 私心之下,我根本不想扔,便在水中和李尧争夺起来。 第十章 虫香 “你冷静一点!”我大喝。 李尧这小子脾气其实挺好的,性格有些像小孩儿,这几天也很帮我,但此刻,他却真是急红了眼,发狠的跟我扭打在一处,来抢夺我的背包。 撕扯间,泉沟底的石块湿滑松动,我和李尧互相带着倒入水中。我没来得及憋气,顿时呛水,别提多难受了,整个人下意识的想冒出水面,结果李尧这小子却按住我的头将我往下压。 我在水里,又呛了水,一时间根本反抗不过,心中瞬间恐惧万分:难道因为这件事儿,这小子已经恨不得要谋杀我了? 被压制间,李尧另一只手趁机夺下了我的装备包,他得手后,总算没再将我往水里按,而是迅速退开。 我这会儿肺里呛水,痛苦难当,哪里还顾得上装备包,他将我一松开,我连忙窜出水面,剧烈咳嗽着,大口换气,头脸上的水直往眼睛里流,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我对面的李尧也在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与此同时,我还听到了拉链被粗暴拉开的声音。 我一惊,抹了把眼前的水,出声阻止:“住……咳咳……住手!” 李尧一手夹着我的包,一手捏着木匣子,正要打开,一副要破罐子破摔的场景。 我一开口,他便恶狠狠瞪了我一眼,喘气道:“姓卫的,我没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吧?没必要拉着我死吧?啊?” “是。”我道:“谢谢你这几天,一直帮我,我不能再连累你了,但是……那件东西,价值不菲,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能毁了它……这样,你不就是想弄清楚,是不是这件端瓶的问题吗?你把东西还给我,然后你顺着泉沟,往下游走。” 李尧楞了一下。 我接着道:“如果是端瓶的问题,那么你往下游走,这些蜈蚣不会跟着你,你可以自行逃命,如果不是端瓶的问题,咱们再想办法。” 李尧闻言,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我,神情稍微缓和了些,问道:“如果是端瓶的问题,我一个人跑了,你打算怎么办?是抱着你这瓶子继续耗,还是……?” 我内心苦笑,暗道:若真如此,那也只能再另想他法,要让我砸了主雇的东西,而且还是价值不菲的古玩,那是万万不能的。主雇将东西交给你,是一种信任和托付,你转头就给人家砸了算什么事儿,这有违工匠精神,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能那么干。 然而,面上我却只能道:“我到时候自会想办法,这次的事,是我拖累你,你没必要和我绑在一起。” 李尧嘴里骂了句脏话,道:“我带你进山的,这地方又是我家的泥山,你要死了,我不得担责任啊?说的轻巧。” 我哑口无言,道:“要不我给你写份儿免责书?” 李尧骂道:“免你大爷!你要作死我也不拦着你。”说完,便将端瓶粗暴的放回背包里,又将背包扔还给我,自己淌着水,转身开始往下游走。 夜黑,水凉。 水波泛着月光,李尧踩着水负气狂奔,带出哗啦啦的水声。 我拎着包,一边观察着周围的蜈蚣和李尧的动向,我发现李尧的离去,并没有对这些蜈蚣造成影响。 很快,李尧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我站在原地,望着周围的黑暗,和黑暗中密密麻麻的生命,脑中滚动着万千疑惑。 一会儿是这端瓶的古怪之处,一会儿又想起那个叫洛息渊的年轻人说过的话。 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是端瓶,还是我身上的所谓的气味儿? 思考片刻,我决定做一个试验,从水底摸了几块大石头,将装着端瓶的背包,捆在大石头上,沉在水中,自己则开始往下游走。 蜈蚣跟着躁动起来,有些许的移动,我以为它们会跟着我走,但挪移出二十来米开外后,我发现那些蜈蚣还是没有离开原地。 这下我几乎可以确定,它们是冲着装备包里的东西去的了。 郑老板啊郑老板,你给我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么古怪,怎么也不知道事先跟我打个招呼? 水里冷的人直打哆嗦,我想了想,决定将东西留下,反正端瓶装在包里,有石头拴着,也不会自己长脚跑。我还是先离开此地,然后下山请个养殖蜈蚣的人,来对付这些东西。 想到便做,我又搬了几块石头,将包裹周围围起来,确保万无一失。 做完这一切,正要离开,突然只听一阵淌水声,伴随着一声大喝从远处传来:“卫傻帽,我来救你了!” 这、这不是李尧的声音吗?我一惊,转头一看,却见他手里不知端着什么东西,夹着手电筒,正朝我这儿跑过来。 下一秒,便见他将一些东西往岸上扔。 由于天黑,又隔了一小段距离,我也看不出他具体扔的什么。 然而,岸上聚集的蜈蚣,却像是受惊般,一阵骚动,出现后退的迹象。 很快,李尧到了我跟前,我发现他抱着的是个土篓子,不过里面装的不是土,而是一筐大大小小,暗黄色的石头。 我一眼认出来,这是一筐硫磺的原石。 是了,蛇虫鼠蚁的克星,蜈蚣远远闻到硫磺的味儿,就会绕着爬,而这山里挖泥,挖到硫磺石并不稀奇,我记得在采泥料的坑附近,就有很多散落的硫磺石。 合着这小子没有跑路,而是回去找东西救我来了。 一时间我别提多感动了,拍了拍李尧的两臂,道:“啥也不说了,兄弟,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招呼我。” 李尧道:“别来这一套,包呢?赶紧的,塞一些到包里,看能不能挡一挡。” 当即,我翻出水里的包,将篓子里一大半硫磺石都倒入其中,剩余的,往各自的身上揣了一些,然后试探着开始往岸上走。 果然,我们一上岸,蜈蚣便跟着后退,我俩边走,便将篓子里余下的散料往周围的蜈蚣群扔,一时间蜈蚣群大乱,离的近的蜈蚣都开始四散奔逃,只远一些的,还不死心的围着转。 好在它们现在不敢上前,我和李尧也放下心来。 李尧道:“现在怎么办?” 我道:“端瓶有吸引蜈蚣的古怪之处,山里是不能待了,好在配方已经试了出来,咱们直接撤,不知道回城里会不会好一些。” 当下,我们二人摸黑下山,蜈蚣远远跟着。 不过这些小虫子到底体力有限,跟了一阵子,也就陆陆续续的散去。 等我和李尧下山到村里时,天已经亮了。 我二人将山里的遭遇跟尧妈一说,她推了推鼻子上的老花镜,像是想起了什么,琢磨说:“莫非,上面沾了虫香?” 李尧道:“啥?虫香是啥?” 尧妈瞪了他一眼,道:“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你到是忘得一干二净!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涂料,但它其实有味道,人闻不见,虫子能闻见。虫香分五种,分别招五毒,即:蛇、蜈蚣、蜘蛛、蝎子、蟾蜍。虫香里面以蛇虫香最为厉害,你们应该庆幸,没有遇到蛇虫香,否则,整个山的蛇都能被引出来。” 她严肃的看了我们二人一眼。 我想到群蛇出动的场景,顿时打了个冷颤:在蜈蚣的追击下,我和李尧还能跑,但如果是蛇,以蛇类的速度,我俩可跑不过。 第十一章 路见不平 在尧妈的讲述下,我总算弄明白虫香是个什么东西。 这东西,据说是从苗疆的操蛊秘方中得来的。 苗人擅蛊,能以食、药、音、色、气下蛊,神秘莫测,古怪异常。 而虫香,便是自药蛊的配方中变化而来,具体配方无从考证,早已失传,只偶尔出现于一些出土的古物身上。 据说在古物身上涂虫香,是一种防盗手段,如果没有主人调配的香料化解,随意打开带有虫香的物件,便会招来对应的五毒,造成无穷祸患。 如果这次的蜈蚣事件,确实是由虫香造成,那么就能确认一点,那就是这件端瓶,是刚出土不久的,并且到那个郑老板手头上的时间也不长。 十有八九,是一个月之内出土,然后到了郑老板手上,紧接着他就找到我,进行修复。 虫香挥发有一个过程,在进山后,虫香的挥发达到了极致,于是有了昨晚的经历。 “……不过,关于虫香的传闻,多有夸张,说到底只是通过药物对周围的昆虫产生影响罢了,年深日久,效用也剩不下多少,再加上你们用了硫磺石遮掩,也不会有大碍了。” 李尧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我总算能好好歇着呢,哎,姓卫的,你接下来怎么办?” 我道:“回城,修复,争取早点交货,把这烫手的东西给送走。” 事到如今,我也猜到了一些端倪。 这端瓶刚出土不久,来路恐怕不干净,那郑老板现在想来,估摸着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收藏人士,我还是早早交差,紧守老祖宗的规矩,少与这些人来往才是。 李尧眼珠子一转,清了清嗓子,故意说给尧妈听:“卫哥,这几天跟着你,我真是长了不少见识,学了不少本事,不如你让我跟着你去南京,也见识见识金陵古都的风貌,也跟在你身边学习学习,你看怎么样?” 跟着我长见识?这小子分明睁着眼睛说瞎话,想拿我当幌子,离开杭城出去浪吧? 我心中暗笑,面上却配合道:“只要你有时间,当然没问题,我很欢迎你到我家里做客。” 李尧立刻腆着脸,笑嘻嘻的对尧妈道;“妈,那我就跟卫哥去了啊?” 尧妈对我很是信任,点了点头,道:“你跟着小卫,我还是放心的。小卫呀,我家这孩子啊,特别没出息,一点上进心都没有,整天就知道抱着手机玩游戏。你比他大几岁,你就当他是自己的弟弟,在外面,要替我多管教他呀。” 我一阵心虚,嘴上连连应是。 当天补了半宿觉,下午李尧就收拾包袱,跟着我一道回金陵了,到了地儿他想单飞,我想起尧妈的嘱咐,便道:“不行,你还是跟着我,我不能让你在外面乱来。” 李尧大惊,结巴道:“不、不是,卫哥,你还真把我妈的话当真了?我跟你说啊,我好不容易摆脱我妈,我可不想再多个爹出来管我。” 我气的够呛,道:“我可不想有你这么大的儿子!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住我家,你白天干什么我不管,晚上你得着家懂吗?你说你要是在外面学坏了,吸毒嫖、娼的,我怎么有脸面对你妈?” “得得得,就住你家,我还省房租了呢。” 我俩一路往租住的小区走,由于快拆迁,这一片的租户已经很少了,我自己也琢磨着再住一个月,就重新找房子搬家。 此时天色已晚,老旧的小区里,灯光昏黄,许多路灯都坏了,也没见人修。 李尧边走边感叹:“卫哥,你住的这什么地方啊,合着你混得还没我好呢,咱能找个高档点的小区吗?” 我刚要接话,向他宣扬一下艰苦奋斗的美好品质,便听黑暗中传来一声大叫。 是个女人的声音。 我和李尧停下话头,立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那一片黑乎乎的,李尧瞧不见是怎么回事,但我对这儿的格局却很了解,知道那片黑暗处是几条老巷子,平时根本没人走。 “啊……救……”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然而才刚起了个头,便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喉咙。 “救人!”我二话不说,朝着那片暗巷狂奔过去,李尧紧随而上,边跑边道:“靠,别多管闲事啊,先报警,等警察来!” 我们这小区,离最近的警察局有3公里,真等警察来,黄花菜都凉了! 跑进那片暗巷里,我便瞟见其中一条巷子里有微光透出来,还伴随着一阵细微的响动和说话声。 “按住她……”一个压低的年轻男人的声音。 我顺着声音的光线传来的地方,拐过弯一看,果然看见,五个混混模样的年轻男人,正凑在一处,将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女人控制住了。 女人嘴被捂着,另一个染着绿色头发的小混混正一脸不怀好意的,手朝着女人胸口的位置而去。 “住手!”我大喝一声。 女人一看见我,跟见了救星似的,猛地挣扎起来。 “嘿,来了个多管闲事的!小子,想英雄救美啊!”四人中,像是领头的那个小混混冷笑了一声,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道:“好好教训一顿,让这小子学学现代社会的规矩,少管闲事。” 说话间,这人的三个同伙便直接朝我冲了过来。 我这人从来不喜欢惹麻烦、管闲事,但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就不能坐视不理。 那话怎么说来着?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我们已经报警了!”我警告了一句,试图将这帮人吓退。 说话间,李尧自我身后窜出,举着刚刚挂断的手机道:“没错,我们已经报警了,看见没,110!” “你大爷!”那领头的小混混见此,不仅不害怕,反倒是目露凶光,道:“坏我们好事是吧?警察来之前,老子先废了你俩孙子!”说话间,全朝我和李尧围了上来,一副撤退前先弄死我们再说的模样。 霎时间,我们二对四的动起手,六人在巷子里打起来。 这些混社会的年轻人,真是一点儿也不懂生命的宝贵之处,动起手来连一点儿余地都没有,完全一副要置人于死地,根本不怕杀人坐牢的模样。 俗话说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我一米八的个头,平日里也喜欢锻炼身体,身手真不算弱。 但和这帮动起手来毫无顾虑的小混混打起来,再加上身上背着装备包,行动不便,一时间就有些落了下风。 打斗间,我的装备包滑出了一半,那绿毛小混混下手贼快,将装备包猛地一抓,直接扯下去,狠狠的砸在了巷子的砖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我的东西!我的金丝铁线! 这下我气的不轻,整个人顿时红眼了,热血往脑子上一冲,也跟这几个小混混似的开始不要命上。这四人都是瘦鸡似的年轻人,我真发起狠来,和李尧一起,顿时将四人镇住了,一时间我和李尧占了上风。 打到急眼的地方,拳脚间也不觉得疼痛,而就在我以为这四人要被我和李尧干趴下时,其中一人竟然猛地从腰间掏出了弹簧、刀。 他一掏刀,剩下三人跟着掏刀。 我和李尧赤手空拳,一见这情况,顿时也清醒过来,哪里敢硬碰硬,转身就跑,那掉在一侧的装备包,也没机会去拿。 那四人欲要穷追不舍,万幸的是刚追了我们没多久,便听不远处响起一阵警车鸣笛之声,很显然是李尧之前报警,现在警察赶来了。 那几个小混混一听声音,二话不说就跑,转瞬跑到巷子里没了踪影。 我和李尧喘着粗气,彼此对视一眼,但见对方脸上都是淤痕。 李尧喘着粗气道:“姓、姓卫的,你真行啊,平时看你老古董一个,正儿八经的样子,没想到、没想到你这……你这内心,还住着一大侠呀!” 我顾不得和他多说,想起自己的装备包和里面的东西,忙道:“你招呼警察,我得赶紧去看我的包。”刚跑到一半,便见被我救下那姑娘,正抱着我的包,一脸后怕的从巷子里跑出来。 她一见我,一脸感激:“谢谢,太感谢你了,如果不是你们,我今天就完蛋了……啊,这是你的包。”她一边激动的连连鞠躬道谢,一边将装备包递给我。 这姑娘长得挺漂亮的,搁平时,我肯定得趁机跟她唠唠嗑,不放过任何一个脱单的机会,但这会儿我就惦记着包里的东西了,也顾不得搭理她,立即抱着包原地蹲下,慌忙去看里面的东西。 握住木匣子的瞬间,我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碰撞声。 我心里一凉。 作为一个锔匠,这点儿耳力还是有的。 如果里面的器物,是个整体,那么是不会发出这种噼里啪啦的碰撞声的。 除非……东西碎了。 我咽了口唾沫,将木匣子打开,里面的情形展现在我眼前。 那只端瓶,沿着金丝铁线的纹路,碎成了至少四十片儿! 这、这就是神仙……也修不好啊! 第十二章 造假 我呆愣愣的看着木匣子里的东西,一颗心瞬间往谷底沉,整个人都懵了。 而这时,随后过来的李尧,顺势一瞧我包里的东西,整个人都蹦跶起来:“碎了!” 我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警察呢?” 李尧窝火道:“追人去了,这地儿没有监控,要是追不上,恐怕就……”说完,他神色不善的瞪了旁边的姑娘一眼,道:“我说你大晚上的,钻进这巷子里干嘛?你这不是等着犯罪分子送上门吗?”他又黑又瘦,此刻面色不善,将那姑娘吓了一跳。 那姑娘嗫嚅道:“我、我就是出来喂流浪猫,没想到……” 李尧立刻指着我地上的包,道:“看见没,看见碎的东西没?知道这是什么吗?古董,宋朝的!今儿全被你毁了。” 姑娘一听,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木匣子里的碎片,顿时懵了,半晌才嗫嚅道:“真、真的假的呀?” 李尧嘴里嘶了一声,急了,道:“嘿,你这话什么意思?觉得我俩想讹你啊……”不等李尧说完,我打断他,道:“算了,别说了,先回吧。” “不、不是……你这东西,现在成这样了,修也修不好,总得赔偿你那主雇吧?这事儿,这妹子是不是得负一定责任啊?”李尧顺势拦住那姑娘的去路,一副生怕负债人跑路的模样。 我看他这么上心我的事儿,虽然这会儿心里沉甸甸的,却也被李尧给感动,松快了一些,于是我道:“真让她赔,你觉得她赔的起吗?再者说,这也不能怪她,是那几个混混下的手。” 李尧赶紧冲我使眼色,凑到我身边,小声嘀咕:“这地方没监控,那几个孙子跑的又快,我估计他们是抓不着了。就算抓着了,你看那几个小混混,浑身上下的穿着行头,一溜的网店爆款,二十包邮,混得还不如我呢,更是赔不起啊。你好歹让这姑娘,能赔多少是多少呗。” 我没说话,配合着警察做完笔录后,便拽着李尧回了家,让他自己个儿收拾歇息,我则迅速打开电脑,将之前拍下的照片找了出来。 这件端瓶到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存照,各个角度的高清照片,被我放在了电脑专门的文件夹里。给自己修复的东西留底档,是我的习惯,此刻我万分感谢自己这个习惯。 事到如今,我也是被逼上梁山,不得不换条路子走了。 如今原件损毁,而且由于是比较特殊的金丝铁线,碎裂后,全是沿着铁线的纹路裂开的,修复难度极大,至少目前来说,我是做不到深度还原,天衣无缝的。 一但郑老板找上门来要货,我该如何交差? 之前我一门心思,想要将事做到最好,不愿意做‘形活’,干些徒有其表的事蒙混过关,特别是在古董文物的修复上,干‘形活’和造假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然而此刻,这个形活我不得不干了,否则,还真指望让那小姑娘或者那几个小混混赔偿不成?我这会儿只能先找一个理由安慰安慰自己,辟如差点儿被端瓶里的虫香害死,又辟如这东西刚出土,来路不正等等。 一番自我心理疏导后,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 接下来的几日,我将自己关在房中的工作室内,对照着留存的高清图片,干起了‘形活’,也就是造假。 修复古董,最难的不是外形,而是工艺和文化价值。 干形活,我可以按照高清图片,完全复刻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端瓶来。 这种造假的手段,历来被爷爷称之为行业败类,业界毒瘤,没想到我卫无馋今日,也不得不为了自保,造假一次。 花了半个月时间,我弄出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仿品。 这段时日,李尧自己出去找房子住了,我原本为了还尧妈人情,想帮尧妈照看他一番,但这次造假的事,让我心里头很不安,也不愿让第二个人知晓,便只能打发他离开。 好在李尧早就想单飞,我让他走,他二话不说屁颠屁颠的就跑了个没影。 看着眼前的端瓶,我估算了下时间,离我和郑老板约定的交货时间,刚好还剩一个月。 此刻,摆在我眼前的端瓶,是一件相当完美的复刻品, 外形、釉质、每一条纹路中的颜色变化、深浅走势,全部搬照图片,手工打磨,唯独还差一样。 贼光。 瓷器有瓷面流光,不同的釉质、不同的工艺,会使得瓷器的瓷面光有很大的差异。这点差异,在不懂行的外人看来,是根本看不出区别的,但对于懂行的老手来说,辨别瓷面开光,也就是俗称的‘贼光’,是非常要紧的一门学问。 我不知道郑老板对于古董,到底有几分造诣,但既然要造假,就得造到极致。 新出的瓷器,开光过于亮,非常扎眼,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物件主人的抚摸把玩,开光会逐渐内敛,变得温润敦厚。 在古玩圈,瓷器的‘赏光’也有许多说道,一件瓷器,甚至会因为它后期的变光,产生价值提升。 这种变光,来源于时间和人手抚摸时,长年累月形成的包浆。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和这件假货连了根,天天抱孩子一样,抱手上玩,也不出门,只想着尽量将光面弄的内敛温润一些。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月底该交货的时候,瓷面的贼光已经隐匿了,光面看起来很是油润。 我提前一天收到短信,郑老板说临时有事,没法到茶楼交货,让我将东西,送到一个叫‘渡云阁’的地方。 这名字我听着有些耳熟,思索片刻才记起,这是金陵城一家挺有名的古玩店,门脸做的很大,我曾远远路过,看过一眼,仿明清建筑的三层楼,飞檐斗角,气派非凡,属于普通人往门口一站,都不敢往里走的类型。 送去‘渡云阁’?莫非这郑老板,打算直接把东西卖给渡云阁?那种大店,店里肯定有十分专业的‘掌眼’盯着,我这……不会漏馅儿吧? 第十三章 掌眼 日头火辣。 我站在朝天宫的街道上,远远眺望着斜对角那栋气派的楼宇。 街道两边,除了规整的店面外,还有许多扯着布,蹲地上等买卖的小贩,上面摆着琳琳琅琅的所谓‘古玩’货物。 金陵城的朝天宫,是和北京潘家园齐名的古玩旧货市场,早些年,这里低价淘出过许多宝贝,来这儿碰运气捡漏的玩客很多。 但现在,市场更加繁荣,捡漏的运气却大大减少了,因为该捡的漏都捡的差不多了。 我戴着鸭舌帽,沿着街道慢吞吞的往凌云阁走,以往我得空,也经常来这一片儿逛,练练自己的眼力。 虽然很难接到古董修复类的活计,但咱功夫不能搁下,时常打磨,才不至于手生、眼生。 街道上人来人往,两边的铺子里,游客们进进出出,不时能听到古董小贩们冲客人吹牛的声音,什么家传宝、什么建筑工人手里收的、什么老坟地里滑坡自己冒出来的,一个个儿的编故事,编的贼溜。 您要平时没事儿做,来这儿看看,听这些小贩吹牛说瞎话,也能消磨上一天。逛累了,附近还有茶楼、戏园、会所一类的,没钱的去茶楼里坐坐,有钱的去会所享受,是个能玩一天的地儿。 走到凌云阁门口时,进出的游客明显少了,气派的店面,将闲逛的看客们,以一种高姿态拒之门外。 光门口的台阶,就修了七层,这在现代建筑里算比较少见的了。 整了整帽子,我压下心中的虚气儿,抬步走入了店中。 里面是仿古的陈列,沿壁竖着红木陈列柜,隔着干净透明的玻璃,每件儿东西,都单独隔离出一个空间。 不同物件,不同的灯光,设置不同温度和湿度,一看就很专业。 毕竟古玩这东西的保存,对环境、温度,有很高的要求。 进门也没人招呼我,里面只能看见两个女店员,一个在台面前坐着,一个在巡场,招呼着一位看客。 我走到台面前,道:“你好,我找这儿的齐掌柜。” 女店员看起来不冷不淡的,问:“有预约吗?” 我道:“有的,我姓卫,来送货的。” 她让我稍等,打了个电话,挂了电话后,便对我道:“内堂请。”说完,便在前面领路,带着我往后走。 绕过一面绣着仙鹤兽龟的屏风,穿过一扇开着的门,便见内堂里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穿着一身短褂,手里正拿着一块放大镜,仔细观摩着桌面上放着的东西,应该就是我要见的齐掌柜。 见我进去,对方收了放大镜,示意女店员将桌面上的东西取走,我瞟眼看了下,像是一块儿古玉。 “来了,请坐。”齐掌柜看起来五官有些凶恶,但态度意外的和气,冲我笑了笑,示意我坐他对面。 紧接着,不等我开口,他便道:“老郑跟我说过了,咱们看看货吧。”听他这语气,看样子那郑老板,还真是与他做交易的。 我一边坐下,一边从背包里取出木匣子放在桌面上,紧接着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齐掌柜却并没有看桌面上的东西,而是看着我的手,有些好奇,道:“这么热的天,你怎么戴着一双手套?” 我道:“职业习惯,养手的。手太糙了,不好干活;手太脏了,坏了雇主的东西。” 齐掌柜点了点头,颇有兴趣的模样,展眉道;“嗯……讲究!怪不得老郑会把事儿交给你办。”我听他这一夸,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儿,心中造假骗人的负罪感更胜。 说完,齐掌柜便开始看木匣中的端瓶,神色沉稳,也看不出喜怒。 他足足看了十来分钟,最后又拿着放大镜看了半晌,沉稳的神色渐渐变为惊讶。 片刻后,他抬头对我道:“之前老郑拿这东西给我,要了个天价。我跟老郑说,价格没问题,但东西得修复好了再交货,原本没指望能修复到什么程度……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活儿做的,嘿,真是绝了。我拿放大镜看了这十来分钟,才找到了之前裂纹的痕迹,你是怎么做的?” 为了能以假乱真,我造假时,考虑到了原本应该修复的部位,会留下的痕迹,连同那细微的痕迹,一道给做了出来。 这时候我能回答他吗?当然不能,我得端着,否则说多了容易露馅儿。 于是我故作矜持的笑了笑,道:“这是家传的手艺,说出去就坏了规矩,不过,谢谢您的赏识。” 齐掌柜满意的点了点头,也不追问,而是感叹道:“现在这手艺可不多见了,成,尾款在我这儿结,支付宝。” 我造了一回假,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若是可以,真想分文不收的退了,可真一退,那不明摆着露馅儿吗? 当下,面上只能做出喜悦之色,将支付宝账号给他。 齐掌柜划了款,却不放我走,一副爱才的模样,让女店员上了茶,非得和我唠嗑。 从闲聊中,我得知这位齐掌柜不是凌云阁的店主,他只是个看门面儿的‘掌眼’,也就是负责看店的店长,家里祖传干这一行的,对于古玩鉴定有很高的眼力。 整个店面里的货物来往、进账,都得经过他这双眼睛。 ‘掌眼’和造假者,历来就是冤家对头。 古往今来,那些喜好收集古董的玩家,不见得有多高的眼力劲,更多的是有钱、有闲,弄些古董充门面,混一个文化阶层。 这些大款不识货,往往就需要识货的人给他们把关,也就是‘掌眼’。 而那些造假的人,他们的货能不能卖出去,都得过掌眼这一关。 俗话说的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但相对的,这三百六十行里,也行行有败类。 掌眼里的败类,有时候为了捞好处,也会与一些造假的匠人勾结在一起,欺骗主雇,拿取高额回扣。 当然,这是题外话。 我此刻心情别提多复杂了,即庆幸自己瞒过了眼前这位掌眼,又在对方的热情和蔼之下,良心一抽一抽的难受。 齐掌柜足足拉着我聊了一个多小时,外面的日头也过了最烈的时候,他才意犹未尽道:“以后有合适的活儿,我介绍给你,咱们是半个同行,多交流、多合作。” “好嘞。”我微笑点头,心里长舒一口气,暗道:齐掌柜啊齐掌柜,我做了这对不起你的事,出了这个门,以后可没脸再见你了,合作?您还是找别人吧。 道了别,我起身刚打算出去,就见一个三十来岁,身形挺拔,神色冷漠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这人乍一出现,我心里就咯噔一下。 不为别的,只是这人周身的气势,看起来很不对劲,给人一种很凶悍阴冷的感觉,和街边那些刻意耍狠的小混混可不一样。 而旁边,原本坐着的齐掌柜也立刻起身,恭敬的迎上去,叫道:“老板。” 老板? 我心里打了个突。 与此同时,被称为老板的男人,冷冷瞥了我一眼,问齐掌柜:“他是谁?” 齐掌柜有些巴结的模样,笑道:“是个送货的,那儿。”他指了指放置在桌面上的东西。 那男人于是目光转向桌面,只看了一眼,眉头忽然一皱,阴森森的吐出一句话:“送货的?”他一边说,一边走向桌前,单手将木匣中的端瓶握起,眯着眼细看。 第十四章 暴露 糟糕,这人莫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我瞧这位老板看起来不好惹,此刻盯着端瓶的神色更是不对劲,不禁心中一沉,而另一边的齐掌柜,显然也发现不对劲,冲我使了个眼色,明显是在询问的意思,大概就是:兄弟,咋回事? 在那老板盯着端瓶阴沉的打量中,我瞟了一眼门口,思考着现在就跑,成功几率有多大。 然而很快我就意识到,成功几率为0。 也就在此时,那老板握着端瓶的手缓缓放下,在快要接近桌面的那一刻,突然重重往桌上一顿,发出砰的一声响。 不好! 露馅了! 真要是古董,谁舍得这么大力往桌上怼,这人看出真假来了! 不等我做出反应,一边的齐掌柜速度更快一步,老板放东西的动作,就让他瞬间明白过来,一下子拦在了门口,挡住我的去路,让我连跑的地儿都没有。 “呵。”那老板冷笑了一声,转头看我,神情阴郁:“居然敢骗到我‘渡云阁’头上了。”他使了个眼色,下一秒,齐掌柜便猛地冲上来,一下子扣住了我的手。 我下意识的想挣扎,却发现不对劲,这齐掌柜的体魄和身手,并不像他为人似的那么温和,相反,力道奇大,速度飞快,只一瞬间,便将我一手反剪在身后,另一手扣住了我的右肩头。 手臂翻转的疼痛让我整个上半身无法使力,而他的小腿,却猛的在我膝弯处一顶,这股力道,几乎让我整个人跪在地上。 但这一次我挺住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随随便便下跪! 在膝盖快要落地的一瞬间,我猛的止住势头,整个人忍着手臂的疼痛,强行站了起来,迅速道:“有话好好说,我不反抗!” 事到如今,造假的事是藏不住了。 罢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该我承担的责任,我也不逃避了。 那老板于是抬了一下手,齐掌柜不再折腾我,而是松开了手,守在门口处。 “弄一个假货来糊弄我。”对方冷笑着开口,紧接着看了齐掌柜一眼,道:“我看你这‘掌眼’也不用当了!” 齐掌柜顿时面露惊慌之色,我甚至察觉到,他额头在这片刻间,竟然冒了一层薄汗,看上去,似乎比我更为紧张。 这时候,最该紧张、害怕的,应该是我才对吧?这齐掌柜至于吗?这么怕丢饭碗?这渡云阁请他,一个月是给了多少工钱啊! “老板,我、我没想到……这是老郑的货,因为有些破损,老郑就请了个人,也就是这个人,请他来修。老郑前两天说有其他活,来不了,所以让这个修货的,直接给我送来……我信任老郑,一时没看出来。”齐掌柜急急忙忙解释。 老板冷冷的瞄了他一眼,没接话,而是缓步走到我身边,仔仔细细打量了我片刻,最后目光停留在我手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不妙的笑容,问我:“锔匠?” 我点头,心想:他怎么看出来的? 下一秒,这老板又道:“以前,有一位老师傅跟着我做活,他也是个锔匠,也跟你一样,长年累月,带着一副手套。”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话。 “他的手常年不见阳光,时常保养,所以在他五十多岁的时候,脸上都爬满皱纹了,但那双手,只要一摘下手套,还是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样,灵活、干净、漂亮。”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于是只能道:“阳光中的uva和uvb,可以穿透表皮和真皮层,加速细胞老化,嗯……少接触阳光,可以抗衰老。” 堵在门口的齐掌柜,顿时呛了一声。 我面前说话的老板,神情一僵,冷冷瞪了我一眼,压低声音道:“我是在跟你聊这个吗?” 我也不想跟你聊这个!问题是我该说什么? “那、那您继续说。” 老板不吭声了,顿了半晌,才道:“我从他那儿知道,一个好的锔匠,是很爱护自己的手的。” 我道:“是,手艺人,靠这个吃饭。” 他于是笑了笑,道:“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说要金盆洗手,回家带孙女……我很不高兴。” 我道:“五十岁就开始带孙子?好像是早了些,看来他家孩子结婚挺早,生娃迅速,现在不是鼓励生二胎吗,他们家的生娃速度,可以当先进模范。” 他又是一笑,阴恻恻看着我,道:“你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吗?” 我估计不太妙,于是摇了摇头。 老板道:“后来,我就把他那双年轻的手,砍了下来,送给他的小孙女,当周岁贺礼。” 我眼皮一跳,强自镇定:“您开玩笑吧?” 他神情冷漠的盯着我:“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 我道:“这犯法的。” 他指了指桌面上那件造假的端瓶,对我道:“犯法?难道你不知道,这件端瓶,原本就是盗墓贼从坟墓里挖出来的?对方将东西送给你修,你帮着送来这儿销赃,你不犯法?” 我大吃一惊。 虽然料想过那端瓶的来路可能不干净,但我也没料到,那郑老板,竟然真是个挖坟盗墓掏死人货的! “我不是销赃,我是被他骗了,我根本就不知道……”后面的话我没说,看眼前这人的表情,我算是知道,自己惹上了个大麻烦。 “说吧。”他见我停下话头,便坐到一边的椅子上,道:“为什么弄了个假货来,真东西在哪儿?” 看样子那个郑老板……不是,呸,郑老贼,估摸着是经常跟他们做交易,彼此已经有信任度了。眼前这人,完全不怀疑是郑老板在拿假货蒙他,而是直接断定我掉包造假了。 无奈,我只能将事情的始末和盘推出,紧接着道:“事已至此,我愿意赔偿,你们开个价吧,别太狮子大开口了,太多了我也赔不起。” 一边儿的齐掌柜气呼呼的说道:“看得出来。” 老板示意齐掌柜,道:“既然他要赔,就按照咱们的收货价报给他。” 齐掌柜于是对我道:“三百。” 我想了想,问道:“万?” 齐掌柜气极,道:“不是万,难不成还是块?” 我目瞪口呆,半晌,试探着问道:“能不能便宜点?” 旁边的老板道:“可以,留下一只手,你看是留左手,还是右手?” 第十五章 绑架 甭管是左手还是右手,我一只也不想留下! 三百万?我该怎么才能还?罢了罢了,先应下来再说,赔偿的事,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再想办法吧。 我于是不再讲价,毕竟金丝铁线的市场拍卖价我是知道的,绝对不止这个数,因此齐掌柜说的数目,应该是他们的收货价。 我原以为应承下来,写个欠条也该放我走了,谁知那齐掌柜却依旧堵着门口不放。 而另一头,那老板却道:“我看你也不像是赔的起的模样,不如我给你指条路。”不等我开口,他便自顾自的说道:“当初,那老伙计‘金盆砍手’之后,一时间,我还真没找到替代他的人。你的手活儿不错,跟着我干吧,以工抵债,我算你每个月六万的工资,发一万抵五万,这样,干个五年,也就还清了,怎么样?” 以工抵债,每个月还发我一万块生活费?有这么好的事儿?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联想到他之前那一番话,就知道他所说的活儿,百分百是违法乱纪的勾当。 于是我道:“不知道之前那位老师傅,跟着你,是做什么活儿的?” 果然,和我猜测的差不多,这老板指了指桌面上那件仿品端瓶,道:“就干这个,复刻。” 我道:“你让我造假!” 他面露嘲讽之色,道:“怎么……你的意思是不肯造假?” 我理亏,搁之前,我还能义正言辞的反驳他,但现在有了前科,我还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了,于是只能道:“我可以给你干别的,造假却是不行了。” 古玩这东西,价值本来就高,造假出来,哪怕只一件,涉案金额都有可能是天文数字。 这一脚一但踏出去,就算是染了一身黑,以后洗都洗不掉了。 这人阴的很,说是让我造假,跟着他干五年就债务两清,但倘若我真跟他干上五年,身上背上数不尽的案底,到时候即便债务还清,我也难以从这团泥沼中脱身了。 我说完,他面无表情,转了转大拇指上戴着的一枚青玉扳指,缓缓道;“为什么?你有这么好的手艺,只要愿意,随时能飞黄腾达,何必过得如此穷困潦倒?” 我苦笑:“手艺?我手艺要真好,做出来的东西,又怎么会被你一眼看透呢……不过,我到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虽然没有特意造假售卖,但为了练手艺活儿,有空时,也会比照图片或者博物馆里简单的瓷器一类的,做些仿品。 就这一点来说,我觉得自己在‘仿制品’这件事上,也算是有些造诣了,怎么被这人一眼就瞧穿了? 不等他开口,便听齐掌柜得意道:“你也不看看我们老板是什么出身,我这点儿眼力,在老板眼里,就跟过家家玩儿似的,你骗过我不算什么,要想骗过我们老板这双眼睛,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出身?我道:“什么出身?” 没人回话,很显然我接了个比较敏感的话题。 然而,这老板摸着扳指,玩了片刻后,脸上便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对我道:“很快你就知道了。”说话间,他冲我身后堵在门口的齐掌柜使了个眼色,我下意识觉得不妙,刚想要挪身,就觉得后脖子处,猛然传来一阵剧痛。 伴随着一股随之而来的酥麻,我整个人顿时如同抽了筋的大虾似的,直接倒在了地上。 不过两三个呼吸的功夫,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这一晕,也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眼前是一张放大的人脸。 男,看起来二十五六岁,面皮白净,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我,距离我的脸只有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 “嘶……谁啊你!”我吓了一跳,猛地往旁边一闪,紧接着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对,我被齐掌柜从背后弄晕了。 这会儿后脖子有些不舒服,一钝一钝的痛,而我此时,正躺在一张靠墙的床上。 床不是现在那种常见的款式,而是过去那种老式的高架床,四周还有床楼,罩着蚊帐。 除了这架老床外,靠墙的地方,还放着老式的八仙桌、衣柜等家具,配合着刷白的墙和白色的地砖,一切显得相当古怪。 “嘿,哥们儿,你醒了,喝汤不?”那年轻人说着,手里递过来一个碗,里面是一碗绿豆汤。 “不喝……不是,你是谁?这是哪儿?”我发懵的脑子,渐渐清醒下来,迅速跳下床,打量着对方和周围的环境。 “我,沈机,机灵的机,我负责看住你。”他道。 “看住我?”我愣了一下。 沈机见我不接碗,就自己咕嘟咕嘟喝起来,边喝边道:“你的事儿,上头已经跟我说了。这地方呢,是个瓷器厂,当然,表面上是个瓷器厂,实际上,我们的业务范围很广泛。你的私人物品,已经被没收了,打今儿起,你就得在这儿做工。” 这下我明白了,什么瓷器厂,分明就是个幌子,这儿没准儿就是那老板的黑窝点! “你们这是绑架!” 沈机含着一口汤,两腮鼓成包子,点头,表示我说的没错。 我被他毫不在意的态度弄得火起,一转头发现这房间的门是开着的,便立马往门口跑。 一出门,我发现外面是一条走廊,走廊上铺着地砖,两侧是一间间独立的房间,大部分门都关着,少数几扇门是打开的。走廊很长,两侧尽头黑乎乎的,也不知通往哪里。 叫沈机的小子慢吞吞走出来,手里的汤碗已经放下了,抹了抹嘴,道:“反正今后你也住这里了,我带你熟悉熟悉环境。” 鬼他妈的才想熟悉环境!我不理他,随意挑了个方向,往走廊右侧走,那边有几个房间的门是开着的。 我走到第一扇开着的门口时,往里一瞧,发现这房间的格局很大,比我刚才睡觉的那间要大的多,而且里面也没有摆床或者衣柜一类的,相反的,到更像是一间工作室。 里面陈列着许多具有科技感的仪器,我下意识的想到了医院,但旁边的沈机却插话道:“这房间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光谱仪、衍射仪之类的,据说很贵,反正咱也看不懂,走吧。” 说着,这姓沈的小子,很是自来熟的拽了我一把,一边走一边道:“你人已经到这儿来了,就好好待着,死了出去的心吧。我劝你好好配合,这样还能有个自由身,要是不配合,那就像你说的,得绑架了。” 我右胳膊被他拽着,左手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边走,边耐下心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机道:“上头把你的情况已经跟我们这儿的人说了,这地方呢,表面上是个瓷器厂,事实上,我们是做古玩生意的,各种意义上的古玩生意。”他给了我一个你应该懂的眼神。 “你呢……从今以后,在这儿负责造假……咳咳,不对,是复刻,咱得专业点,造假这词儿不好听。” 顿了顿,他又道:“你以后就专门进行高端文物复刻,上面还专门给你准备了一间工作室,过两天布置好了,就可以开工。” 我心头怒火中烧,面上尽量平静:“这么说,你们是要强制我造假了?我要是不呢?” 沈机停下脚步,一脸同情的看着我,说:“哥们儿,已经上了贼船,就认命吧,你要是不配合,下场……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知道了。”说话间,我们经过另外两间打开的房门口,一路走到了走廊尽头。 尽头处是楼道,有向上的,也有向下的。 向上的楼道没有门禁,可以直接上去,而向下的楼道,却被一扇铁栅栏隔着,下面黑乎乎的,连灯都没有开。 沈机指了指下面,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你应该知道,你的前任复刻师的事儿吧?就是那个被砍了手的老师傅,他的手,就是在下面被砍的。不配合,你就会被弄到下面去,不见天日,鬼知道会经历什么。我以前到下面‘游’过一圈,总之那不是人待的地儿,你自己考虑清楚,下去了就没有上来的机会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猛然间,从黑暗的楼道下方,传出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经过空间的稀释,传上来时,已经很微弱了,但即便如此,我也能辨别出,那是一种痛苦的嚎叫声,仿佛是在受刑。 我还没反应,旁边的沈机听见这声,却是打了个哆嗦,拽着我赶紧往上走,边走边道:“这下面目前就一个人,昨天刚被送下去的,听说是背着咱们渡云阁接私活儿,被发现了……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想想就可怕。” 我察觉到这小子的态度有些不对,似乎也并非对渡云阁忠心耿耿,更多的倒像是畏惧,于是我问道:“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沈机顿了顿,道:“别提了,当初被忽悠,以为倒卖古玩好赚钱,结果上了这贼船。我进来之后,发现这儿做的买卖,全都是写进刑法里的……我这个怕呀,我也想离开,但根本不可能,都已经被拉下水了,我还能咋地?所以说兄弟,你就认命吧,其实在这儿,只要好好配合,可以活的很风光、很滋润,特别像你这种手里头有绝活儿的……” 说话间,我俩到了楼道口,出去后外面是一个厂房模样的地方,但是没有工人,空荡荡的。 沈机带着我穿过厂房继续往外走,快看到大门口时,迎面走来三个男的,一壮二瘦。 沈机面色一变,小声嘀咕了一句:“出门遇禽兽。”这声音极小,几乎只有我们二人能听见。 这时,对面走来的三人也看见了我们。 沈机变脸极快,迅速放开拽着我胳膊的手,点头哈腰,一脸赔笑的上去:“哎哟,这不是马哥吗!好久不见,我可想死您了!” 第十六章 瓷器厂 “呵,我当是谁,原来是小机子,你小子干啥这是?”三人中最壮实,也就是被称为马哥那人,一边调笑沈机,顺手摸出烟准备抽。 沈机眼疾手快,十分狗腿的掏出打火机,立马上火。 马哥就着沈机的火点燃烟,吞云吐雾,朝我这边瞟了一眼,抬了抬下巴,问道:“他谁啊?” 沈机赔笑道:“新来的,复刻师。” 马哥道:“接魏老头的班?” 沈机道:“是,接班的。” 姓马的远远打量着我,不知是不是看出什么,冷笑道:“看起来是个刺头啊,怎么着,不是自愿来的?要不要我帮忙调教调教?” 沈机神情一变,立刻又赔笑:“不用不用,这点小事哪能麻烦马哥您呢,我带他熟悉熟悉环境,他就能想通了,到时候他要想不通,我再来请教您。” 姓马的伸手拍了拍沈机的脸,啪啪作响,道:“行,有事儿随时找哥。” 沈机赔笑,露出感激涕零的模样,马屁源源不断脱口而出,恭送着三人走远。 待那三人的背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沈机弓着的背挺直了,摸了摸自己刚才被拍的啪啪作响的脸,低声骂道:“拍你大爷,暂将冷眼观螃蟹,看你丫能横行到几时!” 我凑上去,道:“你刚才太狗腿了。” 沈机干咳一声,道:“那个……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叫马有德,嘁,我看叫马缺德差不多,我们这儿的人都称他一声马哥,是老板的得力手下,不好惹。总之你以后见了他,恭顺着点儿,否则他要给你使点绊子,你丫就惨了。” 我道:“听口音你北方人啊,怎么到金陵地界来了?” 沈机道:“淘金呗,年少无知被骗上贼船,唉,不说了,继续,我带你逛逛。”接下来,我一边跟着沈机逛‘瓷器厂’,一边听他说这里的情况。 这沈机是个话痨,没多久,就把这儿交待的差不多。 之前整我那老板,叫‘赵羡云’,平时不常来瓷器厂,瓷器厂目前最大的两号人物,一个是马哥,一个是‘三爷’。三爷在瓷器厂常驻,经常能见到,马缺德大部分时候在外面跑活,见面的机会到不多。 这瓷器厂占地面积很大,平时都不开工,只有在遇到什么检查之类的,才装模作样的开几条流水线。 瓷器厂的位置,地处金陵边界,这一带是还没有开发的荒地,因此地价便宜,瓷器厂的占地面积也大。 走到瓷器厂外面时,眺望出去,果然是一片荒地,远处连接着山峦,隐约还能看见对面山峦上弯弯曲曲的国道。 最外围是用高高的铁栅栏围起来的,沈机四处指了指,道:“看见没,全是监控摄像头,你别看我们一路过来没遇见多少人,但其实有暗哨。只要你想逃跑,立马能被逮住。先不说你能不能跑出这个厂子,即便翻过栅栏跑出去了,外面全是荒地,没有车,不等你跑出荒地,就得被逮回来。” 这时日头正大,我和沈机在烈日下的空地上逛着,陆陆续续见了几个人,都是高大健壮的汉子,远远看着我们,沈机讨好的朝他们挥手打招呼。 我觉得这小子太狗腿了,怎么没有一点儿傲骨呢?做人的矜持去哪儿了? 像是看出我在想什么,沈机撇了撇嘴,道:“在这儿吧,就这样,你要没本事,到时候没准儿混的还不如我呢,谁都能来欺负你……但只要你好好干活,为老板创造价值,不止自己风风光光的,而且能获得自由。”他指了指铁门,示意我要想通行无阻,就得配合当个‘复刻师’。 我没回话,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思考着跑路的可能性有多大。 最后一圈逛下来,却不得不承认,沈机说的没错,在这儿,跑路的可能性很低。 荒地,外面虽然停了车,但都上了锁。 先别说这处处是监控的大厂子能不能跑出去,即便跑出去,我在荒地上跑,人家开车在后面追,根本没有可比性。 再联想到之前听到的地下室惨叫声,我心烦意乱。 难道真要被迫上了这贼船? 那渡云阁生意做的那么气派,没想到背地里,却是干着这些勾当。 “抽烟。”沈机带着我在一个土堆上坐下,摸出烟来吞云吐雾。 我跟着一支接一支的抽,心烦意乱,琢磨片刻后,我试图鼓动沈机,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策划跑路计划。 沈机抽烟的动作一顿,侧头看我,旋即笑了笑,说:“哥,你知道我为啥跟你说这么多吗?‘复刻师’这个职位,在厂子里还是很有地位的。上头把你指派给我,只要你答应了接活,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也能傍着你沾沾光,好歹不用再逢人就点头哈腰不是?但如果你不是复刻师……你在这里,会比我更惨。” 说着,他灭了烟,起身,有些伤感的说道:“别想鼓动我逃跑,我已经上了这条贼船,没有回头路了。你这话我当没听过,别对第二个人提起了,否则我帮不了你。”说完,他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自己溜达,便转身回了厂子里。 我抽完剩下半根烟,走到了铁栅栏的大门口。 大门口有一个岗哨亭,里面有个穿着保安服的光头大汉。 和平日里见到的那些保安人员不一眼,这光头就跟个军人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懒散劲,目光一直巡视着周围。 瞅见我靠近,他只是瞟了一眼,显得并不放在心上,我试探着说开开门,他递给了我一句话:“哪来儿的滚哪儿待着去!” 我顿时一噎,问对方我怎么才能出这扇门。 光头面无表情,道:“等你上了自由通行的名单,大门随便进出。” 我又花了两小时,将整个场地摸了一遍下来,发现这儿空间大,看起来人不多,实际上留守在这儿的,加起来也有二三十来号人,暗处有没有暗哨还不知道。 日落时分,我饥肠辘辘,便寻摸回了之前醒来的房间。 几乎我前脚进入房门,后脚沈机就来了,很显然,我的一举一动,全在厂子的监视之内。 他给我带了饭,吃完也没多留,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接下来的两日,我依旧没能找到出去的办法,而那间据说给我干活的工作室,却被布置好了。 工作室和我休息的地方在同一楼,面积约三十平左右,我被沈机领着进去一看,还真有些呆了。 这里面收拾的很规整,摆放着各类工具、材料、资料和书籍,工具有些有使用过的痕迹,有些则一看就是新买的。这里头的东西我都认识,但许多都没有实际使用过,毕竟日常干的活计,用不着这么整套的家伙什。 “这里面的东西,有些是你的前任留下的,有些是新买的,从今天起就要开工了。” “能别提前任吗?我总想到自己前任对象。” 沈机哦了一声,不咸不淡的说道:“说到对象,那就更得好好干了,否则一直被关在这个鬼地方,你可能再也处不着对象了,我们这儿姑娘太少了。”说话间,他指了指房间角落,我顺着看过去,发现是摄像头。 “好了,兄弟,你表个态吧,是好好配合,还是宁死不从?” 我还有的选? 苦笑一声,我道:“说吧,怎么干?” 沈机松了口气,道:“太好了,我还真怕你想不开。”说完,便开始跟我介绍活儿。 市面上造假的很多,但低劣仿品,往往也是卖给一些不懂行的小买家,倒腾不了多少利润。 渡云阁让我做的是‘高端复刻’。 这种程度的造假复刻,简单点的一两个月,稍微有点难度的,四五个月,再厉害一点的,一年可能也就折腾那么一件活儿。 现在因为我刚来,暂时还没什么活计给我,以后有活时,我们会接到通知,与此同时,也会有相应的资料、材料送过来。 “难道我就要一直被关在这儿做黑工?” 沈机给了我一个‘你太天真’的眼神,拍了拍我的肩膀:“不会,需要经过一次考验,你就自由了,至于这次考验是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完伸了个懒腰便离开,留下我自己熟悉‘工作室’。 第十七章 楚玉 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在瓷器厂待着,实在没事儿干,就随遇而安,在工作室里琢磨。 这儿工具配套齐全,各种材料都有,到是满足了我一个人时,很多东西弄不到的遗憾。这几天下来,我发现这渡云阁野心真不是一般的大,好比方说离我不远的一个房间,也就是放着许多仪器的那个地方。 沈机说那里面的仪器他闹不明白是干嘛的,但我却听说过。 那些可都是顶尖的检测设备,价格昂贵,一般都是专业的考古院、研究所一类的地方才配备。用那些光谱仪、衍生仪,可以清晰的观察、检测物品的材质、年代,属于很专业的设备,一般得受过现代化学习的人才会操作。 像我们这种家族老手艺传承的,就算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一时半会也是学不会的。 这有点儿像民间中医和中医学院科班出身的区别。 待的久了,人一直出不去,我挺烦躁的,反到有些盼望那个该死的考验赶紧来,好让我能获得自由之身,好歹能走出这个瓷器厂不是? 这要一天天憋在这个鬼地方,见不到几个活人,得亏有这工作室帮着消磨时间,否则,可真要把人给逼疯了。 “你在做什么?” 我正在工作室,给一个碗上釉时,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传来。 听见这声音时我一愣:女人的声音?来这儿待了快十天了,我还真第一次听见有姑娘的声音。 我抬头一看,发现工作室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红色体恤,黑色小皮裙的姑娘,肤色白皙,面容姣好,此刻正倚在门口,一脸好奇的看着我。 我敢打赌,她应该是刚来的,毕竟这地方没女人…… 她也是渡云阁的人? “你是谁?”我不答反问。 她于是走过来,一脸好奇又自在的四处打量,最后走到我身边,道:“我叫楚玉,小帅哥,交个朋友啊。” 我道:“没兴趣。”说完,我不再理她,继续专注于手里头的东西。 作匠,是一种艺术,专注于自己的艺术品,是一种态度。 搁平时,我可能会跟她唠嗑,但在我干活、搞艺术的时候……有多远滚多远。 她瞪大眼,深深吸了口气,旋即倾下身看我:“为什么?我很丑吗?你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 我继续干活,头也不抬:“你很漂亮,但我正在做工,请你不要打扰我。” 她懵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笑:“你这人真有意思,年纪不大,到是一本正经,老气横秋的。哎,你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吗?” 我边做活,便道:“不是喜欢,是爱。”一件事,即便一开始不喜欢,但倘若你将它当做目标,干个十几二十年,慢慢的,也就难舍难分了。 喜欢,又或者不喜欢?假若,我不喜欢做这个,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之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都是错的? 我不愿去想这个答案,至少此刻,坐在这张工作台前,我内心是满足的、平静的。 这就够了。 “好吧,那我不打扰你。”她笑着耸了耸肩,转身一副要离开的模样,我放下心没多理,谁知她却是做了个假动作,明明转身了,下一秒却猛地回身,劈手夺过了我手里的碗,举着碗跳到一边,一脸笑嘻嘻的模样。 我倒抽一口凉气,起身,低喝:“还给我。” “不给,就不给。”她拿在手里晃来晃去。 “你小心点,别给我摔了,刚画上去的,别给我蹭花了!” 她又是一笑,两颊露出一对小酒窝:“你要在再这么凶,吓到我,我这手一抖,保不准它就掉地上,摔个十七八块哟。” 我平时没太多跟妹子打交道的经验,一时间只觉得懵:她到底想干嘛? “说吧,你想做什么?”我能怎么办?总不能撸起袖子对姑娘动手吧? 她道;“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叫什么?” “卫无馋。” “那个chan?” 我道:“奸邪谗佞的馋。” 她惊讶,道:“无馋?为什么会起这个名字?” 我道:“寓意是:生当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不要做一个奸佞媚馋之辈。” “哦。”她一副了然的模样,紧接着笑嘻嘻道:“那就是,你家人希望你当一个翩翩君子咯?那么无馋君,既然如此,你怎么会在这地方,干这种事儿呢?造假唉……这不是一个君子该做的事吧。”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刀刀往我心口上扎,我只能冷着脸,道:“与你无关,东西还我。” “这么凶,给你。”说着,她猛地将东西扔过来,吓的我赶紧去接,一阵手忙脚乱。 这丫到好,乐的在一旁,笑的东倒西歪:“哎哟,本姑娘见过那么多男人,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真有意思,咱们交个朋友吧。” 我冷笑:“行啊,跪下磕个头,认个错,我就考虑考虑。”我这人对姑娘一向客气,充分响应爱护妇女同胞的时代号召,但这丫实在太气人了,我对她摆不出和善的脸色。 原以为她会生气,谁知我说完,她却是狡猾的笑了笑,一步步凑到我身前,神色暧昧的小声道:“你希望我跪哪儿?”说话间,她双手猛地在我肩头一按,力道比我想象中大很多,我一个没防备,被她按着坐到了椅子上。 而下一秒,她便抬膝,膝盖抵上了我双腿间空出来的椅面:“这样跪你喜欢吗?” “……”我咽了咽口水,脑子有些懵:“不、不、不喜欢。” “口是心非。”她道。 我道:“姑娘,你……你自重。” “噗……哈哈哈哈哈,我的妈呀,我要笑死,你也太有意思了吧。”她暧昧的神情猛地被打破,眼泪都笑出来了,蹲地上一个劲儿乐,看的我很郁闷。 “你到底来干嘛的?”看她笑个没完没了,我忍不住打断她。 “我?我也是渡云阁的啊,我来这儿看看,顺便给新人传达一个任务。”她笑容渐收,起身看向我。 这下我明白了,用网瘾青年李尧的话来说,是发布测试任务的npc来了。 不过这npc不敬业,居然调戏玩家。 “说吧,什么任务。”该来的始终要来,我将碗放下,平静的整了整衣裤。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道:“有没有人夸过,你长得很帅哎,确实……像个君子。” 我一顿,看了她一眼:“而且是你这辈子也泡不上的君子。” “这么有自信?”她挑眉。 “嗯,说正事吧,任务。” 第十八章 出发 “跟我来吧。”楚玉笑了笑,在前带路。 我跟着她一路走到瓷器厂外面,发现铁栅栏的外面,多出了一辆银灰色面包车。 有楚玉领着,门口的光头保安这次没拦我,开了门,楚玉直接打开了面包车的车门坐了进去,并对我招了招手。 我满怀疑惑,跟着上车,发现车上除了我,就只有驾驶位上的一个司机。 这司机没说话,关好车门,便发动面包车,车子在凹凸不平的泥土路面开动,颠簸异常。 之前还很恶劣的楚玉,上了车后,反倒是一言不发,显得冷漠疏离,开车的司机也一语不发,整个车内氛围沉默。 我打量了一下车内,发现这车的后座,堆了许多黑色的户外包,并且每个包都装的胀鼓鼓的,几乎占满了整个后车座。 “我们这是去哪儿?”我打破沉默询问一边的楚玉。 她脸上一直笑嘻嘻的神情早已经收敛,此刻看起来格外冷漠,闻言淡淡道:“十多个小时的车程,别多话,到了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开车的司机,通过车前镜看了我一眼,我俩的目光在镜片中相遇了,这时我才发现,这司机看起来很不一般,他下颚角有一道长长的疤,三角眼,鹰钩鼻,面目看起来很不好惹。 若是之前那赵羡云看起来是阴郁冷漠,那么这司机,就是一副实打实的凶相了。 十多个小时的车程?按照这个速度,那得开出一千多公里呢。 我脑海里展现出国家地图,以金陵为中心,按圆周估算可能达到的位置,但这一算,发现这个距离,可以到达好几个省份,要想算出去哪儿,还真不容易。 我开始将目光转向车外,试图记下路线,但一边的楚玉看出了我的主意,说道:“别费工夫了,记路线没用,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还有……别以为车上只有两个人,就打逃跑的主意,我和老虎,随便一个都能把你弄趴下,你信不信?” 我觉得有些憋屈,不过回想起之前这女人双手一按,便将我按到椅子上的劲道,还真不能否认,这女人可不像她外面看来那么娇俏可爱。 现在网络上不是流行个词儿,叫什么……金刚芭比?她应该是外形芭比,内里金刚。 “你总得告诉我,任务是什么吧?” 我说完,楚玉竖起食指,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缓缓道:“渡云阁干的是什么勾当,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做我们这一行,多做事,少说话。回头到了地儿,记着:多听、多看、多做,少说话,少问,明白?” 我顿时紧张起来:“你们又要干什么违法的勾当?” 楚玉不回话了,冷冷丢给我一个眼神,而这时,前面开车的司机,也就是被叫做‘老虎’的人出声道:“楚姐,这新人话多,太聒噪,先打晕吧,我听着烦。” 楚玉嘴角一钩,道:“这人我喜欢,不打。” 老虎道:“看出来了,换做其他人,早被你打规矩了。” 楚玉一笑,不说话,摸出一顶鸭舌帽戴在头上,帽檐往脸上一压,睡了。 我虽然满肚子疑惑,却也知道形势不由人,只能压下话头。 整个车内陷入一片沉默,前几个小时,我还能记下路,发现我们是朝安徽境内行驶,后几个小时,下了国道,转走了一些乡道,记路线就很困难了。 最终,车在一个叫二环乡的地方停了下来,乡口已经聚集了一些人,我一看,发现里面有我认识的。 渡云阁老板赵羡云,还有沈机。 除了这二人外,另外还有两个汉子。 我们一下车,老虎打开后备箱,将里头的装备包给我们一人分了一个背上。 沈机凑到我身边,好奇道:“你也来了?” 我压低声音道:“这是哪儿?怎么回事?你们要干什么?” 沈机压低声音道:“我也第一次参加这种行动,不清楚……不过这次行动不简单,赵老板都亲自出马了……”他还想说什么,但此时赵羡云看向了我们这边,沈机立马止住了话头。 赵羡云朝我走过来,神情似笑非笑,问:“这十来天,过的怎么样?” 过的怎么样?过的老子想干翻你全家! 当然,这话只能在心中想想,我面上不露声色,缓缓道:“拜您所赐,还行。” 赵羡云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你会喜欢上这种生活的。”说完,转身冲其余人打了个手势,我们一行七人便汇聚到了一处。 我打量着队伍中另外两人,其中一人年约五十岁左右,身形消瘦,看起来是我们这个队伍里年龄最长的,赵羡云称他‘老林’。 另外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却是个烟枪,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手里的烟就没有停过,一句话不说,只阴着脸抽烟。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我们此时这个队伍的话,我只能说:这是一支一看就不是好人的队伍。 整个队伍,散发出一股阴冷、沉默的气息,就如同楚玉说的一般,都不多话,大约这就是犯罪分子的共同特征?因为从事犯罪活动,所以一个个警惕性都很高,没事儿绝不瞎开口闲聊。 我也背着一个装备包,挺沉的,但还没机会看里面是什么。 队伍里叫老林的那个开始在前头带路,顺着乡道,带我们拐上了一条土泥路。 走在这条路上,远远的眺望,可以眺望到远处有一些零零星星的房屋,见不到多少人,很典型的一副空巢乡村的模样。 顺着这条土泥路走了半个多小时,路边出现了一间农舍,老林让我们在路边等着,自己进入了农舍。 没多久,几辆摩托车从农舍里开出来,开车的都是妇女,身形壮实面皮黝黑,一脸好奇的打量我们,一副想说话,又似乎事先被交待了什么的模样,满脸展露着被憋住的好奇心。 我们各自上了辆摩托车,几个乡村妇女同志,将车开的贼溜,凹凸不平的黄泥路上,摩托似乎随时都会飞起来,颠的我屁股都快开花了。 摩托车开了一个多小时,从黄泥路,七弯八拐,驶向了乡间的小路,在这一片,已经完全眺望不到农舍了,看起来是个无人带。 最后,几辆摩托齐刷刷停住,其中有个妇女,代表摩托队妇女组,说了第一句话:“只能到这里了,车没法再往前开了。” 老林于是冲我们打了个手势,声音嘶哑,道:“下车。” 这已经算是一片山区了,没有人烟,我们下车了,几个妇女收了老林的车钱,便又开着摩托,乌拉作响,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我满肚子疑问,却无法问出口,队伍的氛围阴沉的让人感到压抑。 老林继续在前面带路,不过这次我们得靠双脚走了。 顺着眼前荒草丛生的小道,我们开始翻山越岭。 此时已经是下午的三点多,山间闷热难当,蚊虫飞舞,草丛树木间,有各种各样的昆虫活跃着,时不时,能看到一些大片的树叶背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毛毛虫。 沈机看起来比我还懵,绕着那些爬满毛毛虫的树走,满脸写着: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来干什么? 他疑惑的朝我使眼色,我没理他,而是琢磨着另外一件事儿:这是山里,没有人烟,往树林山沟中一钻,就能消失个无影无踪,或许,我能找到机会,摆脱他们。 第十九章 生死湖 我们一行七人,由那个叫老林的带头,一路往山里走。 我暗暗留意着能摆脱这帮人的机会,七人的队伍中,除了一直抽烟的那个青年看不出路数外,剩下的人,大约只有沈机和我,是战斗力相对薄弱的。 这帮混黑道的,一个个都练过,连楚玉这漂亮姑娘,窈窕的体态下,都隐藏着一个大力金刚,若不找着好的机会,我还真不敢轻易行动。 否则这荒郊野外的,谁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 临到太阳快落山时,我们到达了山头的一处高地,这时,前方山坳下的一副情形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那是一片芦苇荡模样的区域,外围都是随风摇摆的水生植物,里面则是一汪湖水。 湖面平静,夕阳的金光洒在湖面上,泛起片片金色鱼鳞似的反光,仿佛一个世外之地。 这时候我要拿个马头琴开始拉,估摸着就能拍文艺片了。 赵羡云此时打破了沉默,眯着眼眺望,问:“就是这儿?”他这话自然不是对我说的。 带头的老林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嘶哑,仿佛声带曾经受过什么伤似的:“那帮外国佬给的资料,据说是几十年前弄到手的,信息准确度应该可靠。” 赵羡云目光灼灼的盯着下方的湖泊,片刻后看了看日头,道:“先下去吧,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我们走到湖边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必须借助手电筒照亮。 夏季的湖泊边,水草丰茂,蚊虫乱飞,我走的时候穿的是短袖,这会儿两手上全是蚊子包。 老林在湖边找了块干燥区域,指挥我们打开装备,先扎一个营帐出来,这时我才有机会检查自己的装备包都背了些什么,死沉死沉的。 等众人各自将装备包打开,我发现每个人的包,都背着不同的东西,比如扎营一类的东西,就在我的装备包里,所以比较沉。 除此之外,还有食物、医药,更多的,则是一些潜水装备,看样子,是要下水?这队伍里,我和沈机相当于干苦力的,扎营的事儿自然是我俩来,我们扎帐篷的时候,赵羡云几人凑着一起说话。 我竖着耳朵听,通过几人的对话,大致掌握了一些线索:渡云阁明面上是个古玩店,暗地里实际上从事的是文物倒卖活动,造假、倒卖黑货,是他们的主营业务,经常跟郑老贼那样的盗墓分子打交道。 不久前,赵羡云接了一笔国外的买卖,对方应该也是在外国从事文物倒卖的,赵羡云希望搭上这条线,和对方达成合作,将自己的盗卖业务扩展出去。 正常情况下,渡云阁是作为转卖和收货方,自己并不会亲自参与货物的‘出土’,但这次,由于赵羡云想打通那位买家的资源线,便破例,由渡云阁接下了这笔生意,亲自出来,帮那位外国买家找货。 而我们面前的那位老林和抽烟的青年,并不是渡云阁的人,而是赵羡云请来的专业‘顾问’。 这二位顾问是一伙的,专业从事‘挖土’活动,也就是盗墓贼。 这事儿听着似乎简单,但只要一深想就能意识到:这已经属于跨国犯罪了。 我卫无馋光明磊落二十余年,这短短两个月时间,怎么就把自己给整进了一跨国犯罪组织呢! 说话间帐篷搭好了,我和沈机又被指挥着做晚饭,别提多憋屈了。一行人吃饱喝足,老林打着手电筒,说先探查探查周围的情况,没什么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就下水打捞。 通过这一帮人之前的对话来看,他们帮外国买家寻找的东西,应该在湖底。 老林说完,突然将目光看向我,手电筒冲我晃了晃,说:“你,跟我走,带上装备。” 这时,楚玉笑嘻嘻的插话,道:“林叔,你带他怎么不带我啊,我可比他靠谱。” 老林对队伍里唯一的姑娘,还是比较和善的,神情没那么阴郁了,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哑声道:“辛苦活儿,就得让这些小子们上,楚姑娘你愿意来,我求之不得。” 楚玉于是拍了拍手,起身走到我旁边,道:“走吧,一起。” 我一愣,心说:这女人,莫不是真想泡我?大晚上的,要摸清楚这湖周的情况,可不是一件好差事儿,蚊虫多不说,有些地方坑坑洼洼的,稍不留神,下去就是一脚烂泥。 我也没多说,认命的带了些装备,跟着老林走。 老林让我走前面,手里的登山棍边走边敲,他则打着手电筒,带着楚玉,悠闲的跟在我身后。 这完全是拿我当枪使,这种水草丰茂的地方,往往藏了很多水蛇,让我走前面,是典型的打草惊蛇。 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我一手握着手电筒,一手拿着登山棍,在布满苇草的湖岸敲敲打打,很多时候,都能听到动物受惊后离开的声音,一片窸窸窣窣的。 但偶尔也有例外,比如现在,我正要往前迈的步子猛的一顿,眼前盘踞着的一条青蛇将我吓了一条。 这种蛇我认识,这玩意儿是有毒的! 受惊之下,我整个人下意识的后退,猛地撞上了后面的老林。 这老东西相当缺德,被我撞上后第一反应,便是将我猛地往旁边一推,仿佛是再推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我受惊之下本来就脚步不稳,被他这么一推,整个人就往旁边的苇地踉跄了几步,行动间,脚踝处猛地磕到了一个硬物,像是石头。 骨头与石头猛烈撞击,疼的我瞬间眼泪都冒出来了,抽着气低头一看,我发现磕着我的不是石头,而是一块倒着的石碑。 灯光扫过,石碑上的三个字儿,清晰的映入我的眼中:生死湖。 “噗嗤!”就在我看石碑时,老林却是眼疾手快,那毒蛇要咬他不成,反到被他抽出腰间的户外刀,一刀砍下了蛇头,溅出一泡血。 楚玉不管他,而是迅速走到了我身边,抬了抬下巴:“哎,你没事儿吧?”说话间,她也看见了苇草中的石碑,不由咦了一声,道:“生死湖?这个湖泊的名字?这名字可真够奇怪的。” 第二十章 山羊 “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在我和楚玉看着石碑疑惑时,老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说这话时,他正擦着匕首上的血。 “什么名字?”楚玉问了一句。 我没多话,此刻,我很清楚自己在这个队伍中扮演的角色,苦力兼搬运工,并且还是不受信任的那一种。 大约只有这笔活干成了,我才能在队伍里有话语权,毕竟那时候,我已经算是完整参与了犯罪全过程,想重新做人也不可能了。赵羡云就是吃定这个,才把我给弄进了这次行动里。 老林顿了顿,神情在黑暗中显得讳莫如深,缓缓道:“叫活死人湖。” 楚玉倒抽一口凉气,显得极为惊讶:“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别名?” 我一下子想到了金庸小说里的活死人墓,心说:这活死人湖又是个什么来历? 老林示意我继续在前面探路,我们三人打着手电筒在湖边游走,远处的扎营地升着一堆篝火,在黑暗中,与我们的灯光遥相呼应,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两处,还有活人的气息。 一边走,老林一边道:“来这里之前,我们派先头部队打听过。” 楚玉笑道:“哟,你们还有先头部队?” 老林道:“踩点嘛,混黑道的,办一件事儿之前,怎么着都得先探一探情况,难不成楚小姐不明白这个道理?” “道理我明白,我是担心这小子不明白,帮他问了而已。”她在身后拍了拍我的肩头。 我在前面带路,抖了下肩,将她的爪子抖开,便听一边的老林道:“看样子,楚小姐对这小兄弟,很上眼啊。” 小兄弟?之前可没这么客气的叫我,我现在算是沾了楚玉的光了? 楚玉道:“是啊,我喜欢这样儿的。” 老林哈哈一笑,道:“哎,小兄弟,你可不能辜负了楚小姐的一番美意啊。”之前还眼神阴郁的对着我的人,此刻声音都和缓了许多。 说完,他将话题转回了正道上,继续说起了这活死人湖的来历。 老林所说的先头部队,其实就是两个踩点的小土贼,属于他们盗墓行里的新人。这新人,首要学的,就是要学会收集信息,因为往往一些古建筑、古物、古墓的信息,都能自当地的一些旧闻传说中摸出端倪来。 赵羡云请了老林来当‘寻宝顾问’,老林接下这活儿后,便放出手下的小喽啰们收集信息。 那俩小喽啰打探到,这生死湖之所以叫生死湖,据说口口相传中,是因为湖底有一个神秘通道,如果能找到这条通道,将死者送进去,就可以让死人变成活人,当然,也可能让活人变成死人。 生死湖,就是一个可生、可死之地。 而至于为什么又有个别称叫‘活死人湖’,那就更有说头了。 百年前,这地方没有湖,而是个村寨,整个村的人,据说靠烧窑、造瓷而生,日子过得相对富裕。后来据说是一场大雨山洪,整个村寨都被埋了,并且由于地势原因,逐渐形成了这么一个堰塞湖。 相传正是因为那条生死通道的存在,使得村中被掩埋的人,变成了不生不死的怪物,若运气不好,你就会看到,有一些面色青紫的死人,如活人般在水底爬动。 倘若你惊扰了它们,它们还会顺着湖底,爬上来…… “所以……当地人把这儿,叫做活死人湖。” 此刻四下里漆黑一片,黑暗中时不时响起一阵不知名的鸟叫声,身处水边,呼吸间全是湖水混着水草的水腥气,被姓林的这么一说,还真让人有些起鸡皮疙瘩。 一边的楚玉听完,却是嗤笑一声,道:“尽是些民间的山野段子,我可不信什么鬼神,这世间若有鬼神,咱们这些干坏事儿的,岂不是就该遭殃了?” 老林却是神色怪异的笑了笑,道:“你这话说的在理,所以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话,就是用来忽悠这些傻小子的。”他指了指我。 然后,这话音刚落,我耳里便猛然听见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 声音是从我右手边传来的。 我们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纷纷侧头往右看。 右边是茂密的苇草,随风摇摆着,隔着苇草大约七八米开外就是生死湖的水域,此刻,那阵哗啦哗啦的划水声,便是从水域中传来的。 由于近处的苇草过高,因此灯光打过去,我们看不见湖边的情况,只能听到划水声。 然而,这划水声出现的很短暂,片刻后,便被另外一种声音代替。 “啪嗒!” 楚玉眉头一皱,压低声音道:“有什么东西上岸了,听声音,块头不小,能下水能上岸的大家伙……鳄鱼?” 老林打了个戒备的手势,说道:“这地方没鳄鱼。” 伴随着东西上岸的啪嗒声,前方的苇草开始剧烈的震颤起来,唰唰唰的摩擦声不绝于耳。上岸的东西,在苇草间带起一道清晰的痕迹,很快我们就发现,那玩意儿竟然是朝我们这边来的。 我倒抽一口凉气,心说:他大爷的,难不成水里还真有活死人,从湖中爬上来了? “退、退、退!”我下意识的伸手拦在楚玉跟前,护着她往后退,而老林的反应却是极快,从腰间一抽,摸出个东西来。 天太黑,他速度又太快,我也没具体看清他摸出来的是什么,便听几声‘咻咻咻’的破空声,那阵朝我们推来的痕迹,便猛地停止了。 这时我才发现,老林手中拿着的,是一方小弩,大小只比常规手枪大一些,浑身漆黑,握在手里并不惹眼。 “死了。”他说了一句,将小弩收回腰间,紧接着将手电筒打过去,并朝我伸出手,示意我将手里的登山棍给他,看样子是想自己打头阵去看看。 我将登山棍刚交出去,转头便看见楚玉,脸上带着说不出的笑意,蔫坏蔫坏的瞧着我。 我心里一紧,觉得她这表情肯定没好事,果然,她接着便开口:“你刚才是在护着我吗?为什么?你喜欢我?” 我一噎:“你是女人,危险关头,我关照你是应该的,换做其他女人也一样,你不要自作多情。” 她挑了挑眉,眯着眼道:“换做其他女人,不行。” 我道:“你在命令我?” 她道:“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只能保护我一个人……虽然本小姐其实用不着你保护。” 老林往前走,头也不回的说了句:“你俩别顾着打情骂俏了,跟上。” 谁打情骂俏了! 我憋着气跟在老林身后,很快,便看见了被老林击杀的东西。 “咦……怎么会是野山羊?”我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眼前是一只棕黄色的野山羊,湿漉漉的毛贴在身上,脖颈和脑袋的位置,插着几支黑色的短弩,也就是刚才老林射出来的。 然而最让我们意外的,不是这只山羊的死,而是这山羊的腿……它的两只后腿没了半截,剩下的半截,裸、露着新鲜的血肉,就好像刚刚虎口脱身一般。 我瞬间回想起了刚才那阵‘啪嗒’声,那种声音,更像是有着宽大脚掌的动物发出来的,比如说鳄鱼、大鲵一类,但山羊这种羊蹄子,踩在地面上,其实是不该发出那种‘啪嗒’声的。 眼前的事实告诉我,这山羊之所以会发出‘啪嗒’声,很明显是因为两只后腿断了半截,因此上岸时,属于下半身贴地的状态。 在这种身受重伤的情况下,按理说它上岸后,速度应该很慢才对,可刚才为什么速度那么快? 除非……有非常危险的东西,在身后追它!求生的本能,让它超常发挥了! 我浑身鸡皮疙瘩顿时冒了起来,猛地将手电光往四周打,竖着耳朵倾听周围的动静:追击、并且咬断山羊腿的东西,是不是还在附近? 第二十一章 诱饵 这一瞬间,我们三人便背靠背抵在了一处,手里的手电筒四下扫射,然而,苇草的高度加上夜色,让视野变得极其狭窄。 最后老林迅速道:“这地方不安全,先撤。” 那羊断了两条后腿,还没有失血而死,而是有机会爬上岸挣扎求生,足以说明一点,那就是它的两条后腿,是在瞬间被弄断的。 断腿处是撕裂伤,不像是某种巨兽咬的,而像是被活活给撕扯下半块,其中透出来的力道,让人一看之下,便不寒而栗。 也不知道‘追杀’山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可不想步这只羊的后尘,因此老林说完,我们三人便迅速往干地区域撤退。 然而,也就在此时,便听又是一声哗啦的水响,一股巨大的腥臭气息,自苇草连接的湖面传来,伴随着这股腥臭传来的,还有一阵粗重的喘息声。 苇草簌簌作响的抖动起来。 水里有东西上来了!我们不能确定是什么,但光凭这股腥臭气,以及那沉重的喘息声,就知道对方肯定不可能是第二只山羊就对了。 “跑!”老林大喝一声,一边跑,一边放出暗弩。 他这是一支小弩,大小有限,容量也有限,每发射五次,就要填充一次箭弩。他的箭弩都是铁制的,可以回收利用,用一个小袋子装挎在腰间,按他刚才的说法,一共是二十支。 之前杀羊发射了一波,这次老林射出了第二拨,然而似乎没有射准,我们一边跑,那箭浪般抖动的苇草,一路朝我们追赶着,与此同时,那腥臭味儿也也加浓厚,草丛间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还夹杂着一阵低沉的嘶吼声。 那种声音,如同人的嗓子被烧坏了时发出的嘶吼声,我一边拔腿狂奔,一边在脑子里迅速将所知的物种过了一遍,也没想明白追我们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老林的其中一下似乎射中了,便听那玩意儿的吼声有些变调,紧接着窜动的苇浪就开始后退,腥臭气也跟着迅速远去。 片刻后,只听噗通一声,周围彻底陷入了安静。 楚玉长长舒了口气,道:“那东西回水里去了,可以确定是个两栖类,怎么想,怎么像鳄鱼。这地方确实不可能有鳄鱼,但……会不会是外来入侵?”这年头,可是什么东西都敢有人养,也有人愿意吃。 你好比说鳄鱼肉,市面上就有法律许可范围的人工养殖食用鳄,没准儿就是一直漏网之鱼呢? 老林道:“如果水里有鳄鱼,那咱们接下来的打捞行动,可就不好展开了。” 楚玉道:“先回去,问问老板的意思。” 我们三人狼狈的回了营地,双脚、小腿上,全是烂泥,老林汇报了下情况,最后说道:“……如果按照原计划,今晚下水恐怕不安全,我看还是等明天一早,天亮了,再从长计议。” 赵羡云却是眉头紧皱,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摸出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紧接着看向一直忙前忙后拍马屁的沈机,说道:“你下水去探一探。” 沈机正忙着拍马屁,端着个搪瓷杯给赵羡云泡茶呢,闻言一脸震惊,就差没哭出来了,结结巴巴道:“老、老板,湖里可能有鳄鱼,我这要下去,岂不是得……” 赵羡云抖了抖烟灰,冷冷的瞟着沈机:“你就在靠岸的水边待着,把那东西引出来,我们其余人,负责除掉它。否则有那东西在水里藏着,我们的行动没法展开。” 沈机大着胆子,还想挣扎一下:“老板,那、那万一要是反应不过来,我岂不是……” 赵羡云将手搭在沈机肩头,捏了捏:“事成之后,记你一个大功。” 沈机依旧哭着脸,这再大的功,也没法让人去当鱼饵啊。 眼见着沈机一副不配合的模样,赵羡云面上难得的和颜悦色,顿时一沉,阴郁的看着沈机:“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做了,成与不成,都记你一功,不做……我赵羡云,不留无用的人。”说话间,他迅速抽出腰间的匕首,猛地往地上一插。 沈机还以为赵羡云要削他脖子呢,吓的人一哆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知道事无转圜的余地,他苦着脸答应,并且一副落难兄弟的模样,看了我一眼,我心里也跟着一揪。 这姓沈的虽然为虎作伥,但这些日子,对我也比较关照,如今看着他被迫当诱饵,我心里也不好受。 确定好了让沈机当诱饵,赵羡云便示意我们围到一处,商量埋伏阵型和武器。 我们这次的武器主要由刀和暗弩组成,谢天谢地渡云阁的人,还没丧心病狂到使用枪支的地步。否则我这又是造假、又是参与跨国倒卖、还非法持枪,那这辈子真是跳进黄河,也别想重新做人了。 七个人,只有五支弩,并没有我和沈机的份,因为在这个队伍中,我两本就是不受信任的。 沈机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就很怂,这种表现,往往会给人一种不可靠,一出事就会跑路的可能性,因此沈机在这个队伍中,更像是一个来打杂的苦力。 而我,是赵羡云想洗黑的对象,他还没有彻底洗黑我,自然就不能信任我,又怎么会给我配暗弩这种杀伤力强的武器呢。 五支弩,分别在赵羡云、老虎、楚玉、老林,还有那个抽烟的青年手里,我听老林管那青年叫秦添,到目前为止,那人还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也不知是不是哑巴。 我和沈机身上的武器,只有开山刀和户外短斧。 我们一行七人,摸索着走到最近的湖岸边,动物怕火,为了不吓到水里的东西,我们只打了两盏手电筒,而且是光柱朝下。 沈机咽了咽口水,手里握着开山刀,小心翼翼顺着湖边往水中走,一直走到水齐腰的位置,赵羡云估摸着差不多了,让他就搁那儿站着。 除我拿着手电筒打光外,其余人则呈现出半包围的事态,隐匿在黑暗的苇草中。 只要水里那东西被沈机吸引出来,就会遭到五支暗弩的齐齐射杀。 我觉得,这姓沈的,与其担心,会不会被水中不知名的动物给咬死,倒不如担心这五人射出暗弩的准头,别最后没被水里的东西咬死,到被岸上的人给射成马蜂窝了。 夜风拂动,藏身的几人相当专业,在苇草中一动不动,让人几乎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似乎这片黑暗的水域边,只有我和那个站在水里的小子。 沈机太过于紧张,整个人肌肉紧绷,在水里如同木头桩子一样。 我手里的灯光,就照在水岸相接处,一边盯着水面,一边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水面一片平静,我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发现已经过去快四十分钟了。 虽然是夏季,但湖水还是很凉,沈机长时间泡在湖水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伴随着他的喷嚏,苇草丛传来啪的一声响,紧接着是楚玉压低的声音:“该死的蚊子……老板,没动静,还要不要等?我看沈小子快不行了。” 赵羡云那边过了几息的功夫,声音才有些不满的说道:“上岸吧,明天再说。”说话间,隐藏在苇草中的人,纷纷露出了身形,只见离我不远的楚玉,漂亮的脸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正不停的挠。 “上来,你还杵在水里干什么?”赵羡云发现沈机还在湖里傻愣愣的不动,有些没好气的喊了一句,引诱任务失败,赵羡云心情分外不爽。 然而,一向以拍马屁为己任,总是迅速响应领导号召的沈机,却依旧在湖中一动不动,不仅如此,连话都没有回,只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直挺挺的站着。 气氛瞬间沉默下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我们这支队伍,是个格外、阴沉和防备的队伍,老板不开口,基本都不会有人说话。 唯一的例外就是沈机。 即便是在再阴郁的氛围中,他都坚持发挥自己溜须拍马、逢人赔笑的作风,时不时的嘘寒问暖,主动表现,一副争取加薪的模样。 这样一个人,突然违背老板的意愿,就十分古怪了。 我不由得试探着喊了一句:“沈机?你怎么了?” 他不回话。 我心下一沉。 而这时,赵羡云眯了眯眼,给老林使了个眼色,示意老林下水查探。 然而,不等老林反应,那个叫秦添的抽烟青年,就突然抬起了头,面无表情的提着暗弩,开始一步步朝水中走去。 此时没了顾忌,我们便打开了所有的手电筒,几束灯光聚集在近处的湖面,将湖水照的一片通透。也就是这一瞬间,我看见在沈机身下的水里,不知何时,竟然盘亘了一团漆黑的事物。 像是一团毛发,飘飘荡荡的,几乎裹满了沈机水下的躯体。 秦添也看见了,他前进的脚步为之一顿,紧接着回头,突然看向我,并且对我招了招手。 一开始我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他让我也下去,直到他指了指我腰间,我才意识到,他是让我把腰间挂着的户外短斧给他。 是了……那一团毛发一样的东西,用暗弩可能用处不大。 等等!我猛然反应过来:正常人看见这么古怪的东西,应该立刻后退吧?这个烟鬼,居然只是一顿,就转头找我要斧头,一副要正面杠的模样。 该说这兄弟胆大,还是说他少根筋? 第二十二章 蛊虫 我卸下腰间的短斧迅速扔过去,秦添精准的接住,手腕转动斧柄,朝着沈机缓慢而谨慎的淌过去。 在快接近沈机时,他猛然加速,速度极快的转到沈机身侧,手里的斧头,猛地贴面朝沈机劈了下去。 由于我们都是背对着沈机的,因此也看不见他正面是个什么情况,但秦添这一下,却是又快又险,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就像他要劈下沈机半张脸似的。 伴随着秦添的举动,却见水下那一团毛发似的黑影,如同受惊般,猛地一缩,迅速朝湖水深处退去,转瞬就脱离了我们的视线。 而秦添则一手扣住沈机肩头,拎小鸡似的,迅速拖着沈机上岸,刚到岸边,便一扔,直接将沈机扔在地上。 我担心这小子情况,立刻上前查看,谁知刚上前,沈机便猛地侧身,剧烈的干呕起来,紧接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从他嘴里被吐了出来,在地面蠕动着,那情形着实骇人又恶心。 “呕……咳咳……”沈机断断续续的干呕,又陆陆续续吐出一些黑色物质。 楚玉皱眉,低声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秦添干完活便不说话,退到了一旁,并顺势将短斧头扔还给我,旋即摸出了一支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我特想提醒他一句:预防山火,禁止吸烟。 老林上前查看地上那团黑色物,那玩意儿刚被吐出来时还在蠕动,但不过这几秒钟功夫,便仿佛死了一般,一动不动了。 老林用匕首挑着看了看,神情惊讶,面露思索之色:“是一种虫子,但不是普通虫子,和我曾经遇到过的有些像。” 赵羡云道:“你以前遇到过?” 老林点了点头,说:“先回营地吧,看样子这‘生死湖’中古怪的东西不少。” 我扶着虚弱的沈机跟在队伍最后,边走边问他是怎么回事。沈机去了半条命,一提这话题,委屈的跟什么似的:“那东西无声无息的,我起初根本没注意,等我反应过来,它、它都钻我嘴巴、鼻子里了,那个滋味儿……这辈子我也忘不了……咳咳咳。” 我拍他的背给他顺气,道:“那就别说了,休息吧。” 回到营地,老林神情有些严峻,似乎在回忆什么,片刻后,才开始讲起了关于那虫子的事儿。 他道:“我们这一行,都是亲戚带着亲戚,或者师父带着徒弟干,毕竟是违法的买卖,不信任的人是不能合作的。我是云南人,早些年刚入行的时候,是我一个干这一行的舅舅带我入行的。他回家省亲,听村里人说起了老坟园中,有一个民国大户坟,便带着我,在一个晚上去挖那个坟,想着挖出些银元一类的东西。” “结果我们挖出棺木,打开棺材时,就看见里面的尸体,长着长长的头发。”顿了顿,他道:“那头发长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将尸体的脸都遮完了,一直长到了胸口,非常厚,挤成了一个大团。你们可以想象一堆头发团在一起,将一个人上半身堆满的情况。” 沈机虚弱道:“那、那可够吓人的。” 老林看了他一眼,说:“这不是最吓人的,古代人留长发,我也有心理准备,所以很快就镇定下去。这时,我们发现里面的尸体不对劲,按理说百年前的老坟,尸身早已腐朽,应当只剩下枯骨,衣物凹陷下去才对,但那具尸体的衣服是被撑起来的,就像是死人的肌肉还存在一样。” 我想到了马王堆湿尸,有些尸体,因为埋藏环境的气温合适,再加上一些防腐手段,尸体是可以千百年保存的。 于是我道:“莫非你们挖到了一具湿尸?像马王堆女尸那种?” 老林用看外行的眼神瞟了我一眼,道:“不过是一个民国大户人家的老坟而已,怎么能和马王堆的规模比,自然也养不出湿尸。湿尸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否则当初马王堆女尸出土,也不会轰动考古界了。” 楚玉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林继续往下讲:“当时我舅舅也觉得奇怪,但那堆头发看着太诡异,他没敢去动头发,于是去剥尸体的衣服,想看看衣服下的尸体是个什么状况,结果,将衣服一打开……下面却覆盖着一层黑毛一样的东西。” 我道:“就和咱们刚才见到的一样?” 老林点头,道:“不能百分百确定,但八九不离十。那堆东西原本是静止的,静止状态下,就如同一堆头发,可我们的灯光往上一打,它们似乎驱光,全都动了起来,并且朝我们爬过来。那时候我们才发现,那其实是一种很细很长的虫子,像珊瑚虫一样,聚集在一起,形成了那种毛发一样的状态。” “当时我们点的煤油灯,我被吓坏了,但我舅舅见多识广胆子很大,于是直接把煤油灯扔过去。油一洒,火一烧,连尸体带棺材,全烧没了。” 我一边听他说,一边在心里估算:烧毁文物得判几年。 老虎粗生粗气的说道:“云南,离咱们这儿有差不多两千多公里。这生物都有地域性,这么奇特的虫子,你当初是在云南的死人棺材里遇见的,现在又出现在两千公里外的湖水里,我觉得不太可能是同一种东西。” 老林看了他一眼,道:“我是你们的顾问,如果你怀疑我的话,那我就不说了。” 赵羡云于是瞪了老虎一眼,老虎接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儿,顿时被赵羡云瞪怂了,立马道:“我多嘴,我多嘴,你接着说。” 老林这才道:“后来我舅舅觉得古怪,就暗地里查这方面的资料,最后查出,那是一种苗疆的蛊虫,据说是一些人临死前种在自己身体里的。那些蛊虫最后会以宿主的尸身为食,在封闭的环境中繁衍。平日里这东西沉眠,遇光而动,能钻入人的七窍寄宿,置人于死地。” 沈机整个人顿时都吓软了,哆哆嗦嗦道:“那、那、那我是不是已经被寄宿了,我、我还能抢救一下吗?” 第二十三章 引蛇出洞 我拍了拍沈机的肩膀,勉强安慰:“他不是说了吗,这是蛊虫,人死了才发挥作用,以尸体为食,你只要活着,它们就算寄生了,也没什么问题。” 沈机可怜巴巴的:“真的?” 我道:“真的。”甭管真假,反正先这么说,总比一直提心吊胆强。 老林看了我一眼,直接就拆穿我了,说道:“苗人在种蛊的时候,种的是虫卵;而我们之前看见的,已经是成虫,它们进入人体,是有攻击性的。根据我舅舅当时查的资料来看,这东西的成虫进入人体后,会侵入人的胃肠系统,很快就会让人痛苦难当,肠穿肚烂。” 顿了顿,他看了目瞪口呆的沈机一眼,道:“你现在毫无异常,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刚才那些虫子,和我以前见的不是同一种;要么就是你运气好,它们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让秦添给救下了。” 沈机连忙感谢秦添的救命大恩,但秦添这小子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坐在火堆边,继续抽着烟,冷漠的神情,在跳动的火光中忽明忽暗。 之前那么诡异的情况下,这人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看样子确实是个哑巴无疑了。 赵羡云嘴里骂了句晦气,问道:“如此说来,有这些东西在湖里,我们岂非无法下水?老林,你既然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可有什么办法对付?” 老林一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那些虫子,和我以前见的,是同一种,那么我到是有个办法,可以趁着现在天黑试一试。” “什么办法?”楚玉问。 老林于是出了个主意。 他这个主意,就是利用那些东西的趋光性,在湖边挖一个大坑,里面放上燃油,再放一只大功率的手电筒。我们其余人则守在黑暗中,只要那虫子被光吸引,爬入了坑里,我们就立刻扔打火机点火。 火碰上燃油,包管将那玩意儿烧的丁点不剩。 但这么做有一个风险。 老林道:“为了防止那些虫子在着火后,能迅速的退回水里自救,我们必须得将那个坑,挖的离水边有一段距离。但是这样一来,火坑就会设置在苇草带,稍有不慎……”他指了指黑暗中绵延而去的草泽:“……就会引发一场森林大火。” 楚玉道:“所以,我们还需要挖出一个防火带?” 老林点了点头。 赵羡云于是立刻下命,说事不宜迟,开干。 我和沈机俩苦力,自然一马当先的在前头,一行人开始挖坑以及布置防火带。所谓的防火带,就是将火坑周围的植被进行清理,这样如果火势扩大,周围没有可燃烧物,大火自然无法蔓延。 正常来说,三四米的防火带就差不多了,但考虑到那些虫子,或许会有求生移动的可能性,因此,我们将防火带的距离,扩大到了十米。 以挖坑地为中心点,清除周围十米内的可燃物。 这活儿七个人一起干,也足足花了快一个小时,等一切布置妥当后,我们躲到了防火带外的苇草中,静待蛇出洞。 割了一个小时的苇草,估摸着是有些草屑钻进衣服里了,楚玉蹲在我身边不停的挠,一边挠一边道:“我一个姑娘还没戴手套呢,你到是把自己的手,裹挺严实的。”她示意我看她手上清理苇草时划拉出的伤口。 老林压低声音道:“嘘,别说话。” 楚玉于是闭嘴了。 那玩意儿来的很快,我们等候了约十来分钟,便见光暗交界处,一团黑漆漆的东西蠕动着爬上了岸。 那东西没有具体的形态,由于是一大群头发丝细的虫子团在一起,因此行动时,就像是有一推头发在地上爬一样。 它规模不小,摊开爬在地上,直径差不多有两米,受到趋光性的影响,它们一上岸,就目标明确的直直往距我们十米开外的大坑爬去。 很快,黑发般的蛊虫,如墨般淌入了坑里,队伍里的老虎,立刻啪的一下将防风打火机点燃,然后朝着那大坑扔了过去。 坑里有燃油,遇火就着,只见防风打火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坑里的瞬间,便引爆一团烈焰,大火‘轰’的燃烧起来。 几秒钟后,一团裹着火焰的东西,猛地从坑里爬出来,像是已经失去了方向感,在坑外四处爬,流露出垂死挣扎的意味。 大功告成,我们几人不再藏身,纷纷从苇草中站起身。 赵羡云道:“还好事先布置了防火带,要不任由它这么遍地打滚,可就……”话音未落,那满地打滚的蛊虫就安静了下去,看样子是被烧死了,周身的火焰也越来越小,最后逐渐熄灭,连灰都没剩下。 夜风一吹,地面上除了一点燃油留下的黑色痕迹,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赵羡云原本是个心急的人,想今晚连夜下水行动,但有了这两出变故,他也不敢冒险,发话说等白天再活动。 当晚,我们在营地休息了一晚,因为担心湖里杀羊的东西会上岸,因此我们安排了轮流守夜。 我和秦添守最后一班,整个儿守下来,他的烟就没停过,我有理由相信,这小子是抽烟把自己嗓子给弄坏的。 第一缕阳光洒下来时,昨夜看起来危险阴沉的湖泊,此时如图一块绿色的宝石,镶嵌在群山腹地中。苇草随着晨风飘摇,山里的鸟类振翅高飞,一片湖光山色,分外动人。 我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显示是早上的六点整,按照计划,我进入营地,挨个儿将休息的人叫醒。 安排守夜时,都是两个人一组,我还和秦添分到了一处,导致我想跑都没机会。这姓秦的,虽然不知道战斗力如何,但光凭昨晚遇见蛊虫时,那不慌不乱,凌厉骇人的一斧,也知道不是个好惹的。 或许,今天可以趁他们下水打捞时,再找机会逃走? 只是不知,赵羡云那老狐狸,会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事儿还真被我猜准了,众人草草吃过早饭后,赵羡云便指着我,又指了指老虎,道:“你们俩先下水探探情况。这湖底,原本是个古村落,叫‘窑村’,以前是靠烧窑为生,后来因为山体滑坡,整个村落都被埋在了下面,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湖底。” 得,果然是要让我下水,那水里可是有个力大无穷,能瞬间卸了两条羊腿的凶物在啊!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 我这厢忍不住脸色一变,而老虎却毫不畏惧,闻言道:“老板,放心,交给我吧,只是,我们要找的那个‘闻香通冥壶’,沉在一堆烂木头烂泥中,想打捞到这么一样物件,恐怕不易。” 闻香通冥壶?这就是那个外国买家,让赵羡云寻找的东西?名字听起来有些古怪,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宝贝,要让人费这么多功夫。 老虎说完,赵羡云道:“所以,我们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你们这次下水,不用急着找东西,主要查看一下,水下古村落的情况。” “好。”老虎点头,紧接着起身,开始翻装备,脱衣裤,换潜水设备。 我们携带的潜水设备,只是比较简单的氧气瓶一类的东西,并不像深海潜水那么专业,因此两个装备包,就装齐了七人的潜水用具。 “你还不动,坐这儿干什么?”赵羡云脸上擎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赵老板,水里头有东西。” 赵羡云一笑:“我相信,你和老虎,能干掉那个东西。” 我苦笑:“总不能带着斧头下水,匕首在水里也施展不开,好歹给我一支弩?” 赵羡云道;“弩可不能给你,万一你在水下,朝着老虎射一箭,把他给杀了,自己再潜水,从其他地方登陆,那我可难办了。” 我一噎,暗骂了声老狐狸。 潜水逃走的念头我确实有,但若说我要在水下击杀老虎,那可真是冤枉。我卫无馋是个普普通通的手艺人,还没到敢杀人的地步。 而这时,一边的楚玉却帮我说了句话,皱眉道:“老板,让他就带着一把匕首下水,万一真遇上了‘杀羊’的东西,确实危险。您把他弄进咱们渡云阁,是要让他长期效力的,总不能在这儿就折了。” 赵羡云长长的嗯了一声,道:“是这个理,那小楚你想怎么做?” 楚玉看了我一眼,紧接着对赵羡云一笑,说:“我跟他们一起下去。” 赵羡云不咸不淡道:“我们的氧气设备,可支持不了这些无谓的消耗。” 楚玉还想说什么,我立刻出声打断她:“不用,我自己下去。”说完,便走到一边,和老虎一起换装备。 笑话,我卫无馋需要一个姑娘保护?楚玉整这一出,难不成是想告诉队伍里所有人,她姓楚的想泡我? 我觉得相当憋屈,难得有姑娘主动泡我,可对方却是这么一来路的主儿,我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不过有一点我却不得不承认,刚才听见楚玉提议跟我一起下水时,我心里还是愣了那么一下。 原以为这姓楚的,就是勾三搭四没正形儿,但却为了我,主动去揽这么一危险的差事,我心里还真有些不是滋味。 难不成,她是真看上我了? 那可不成,我这要娶个犯罪分子当媳妇儿,这辈子还要不要光明正大做人了?不行不行,对方再漂亮也不行,坚决划清界限,拉开距离。 胡思乱想间,我和老虎穿戴好了装备,走向了湖边…… 第二十四章 逃跑 氧气瓶、耳塞、护目镜、打捞袋、水下探灯、匕首,是我携带的所有潜水装备,当然,还有一条大裤衩。 我和老虎跳入湖水中,开始往下游,起初可以借着阳光在水中视物,越往下,温度越低,光线越暗。 等摸到湖底时,下方已经完全是一片暗沉,我和老虎打开了探照灯,并排游着在水底摸索,很快,便在湖心一带的位置,发现了许多残留的建筑物。 这些建筑物沉默的矗立在水中,犹如一个阴森的水下世界,散发出一股衰亡的气息。 我朝建筑群游去,昏黄的灯光下,只见大部分的建筑物,都陷入了淤泥中,只余下建筑物的高处,还裸、露在湖水里。 在湖水的长期浸泡下,这些木制的建筑物都十分脆弱,老虎伸脚在其中一个房顶上踹了一下,那建筑物的整个房顶,就破开一个大洞。 老虎顺着那洞口游进去,我趴在洞口外打着灯看,只见那建筑物内部,横七竖八倒着些泡烂的木头、桌椅一类的,还有许多倒在一侧的大缸坛子。 一般的人家里,并不需要这么多坛坛罐罐,看样子就像赵羡云说的那样,这儿以前是个‘窑村’,这里的村民,应该都是靠烧窑为生。 他们要找的那个‘闻香通冥壶’,莫非就是窑村的产物?可这样的村子,明显就是个民窑,又不是官窑,年代历史也不起眼,能烧造出什么宝贝?至于让赵羡云如此大费周章? 老虎在里面游了一圈,最后顺着洞口游出来,开始继续巡查。很快,我们发现,越往中间游,保留完全的建筑物就越多,因为房屋使用的材质开始出现了不同。 外围的民居,大多是木制,因此腐朽的很快,有些一踹就倒,而越靠中间,用到的材料就越多,开始出现了砖石结构,使得建筑物牢固了很多,保持下了原有的风貌。 黑暗的水下,一个庞然大物,让我和老虎停下了身形。 那是一栋由石头垒起来的建筑物,位于整个村落的中心位置,呈椭圆形,像一个巨大的鸡蛋。 鸡蛋上方,覆盖着很多黑色的烂木头和倒塌的砖瓦。 我一眼看出,这个建筑物,应该是分为地面和地下两部分,地面部分已经损坏,而地下部分全是由石头垒成,因此结构依然保存完整。 这一圈打探下来,就这个建筑物最为结实,像是村里的‘cbd’,倘若这个村真有什么贵重宝物,十有八九也是放在这个建筑物里了。 老虎围着‘大鸡蛋’游了一圈,最后在鸡蛋的上方,发现了一个被烂木头掩盖着的洞口。 清理开表面的木头后,露出了一条向下的石制阶梯。 洞口很深,我们将灯光往里打,只能看到一片黑,光线都被这片黑暗给吞没了。 老虎在洞口观察片刻,最后转头冲我打了个手势,示意可以回去了。 浮出水面后,我抹了把脸上的水,摘下氧气罩,往四周一看,全是水。 清晨,湖面还飘着一层雾,这层雾,阻隔了人的视线,我发现自己竟然看不见岸上的情况,只能隔着雾,瞅见被稀释的山间绿意。 岸上的人,应该也是看不见我的。 我下意识的看了老虎一眼,却猛地和他目光对上。 老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是不是想跑?你可以试试,是你游的快,还是我的弩快。” 我道:“我为什么要跑?咱们渡云阁挺好一地儿,我现在打算长待了。” 老虎开始往岸边游:“如此最好。” 茫茫雾气中,老虎游的远了,我浮在湖心,环顾群山湖泊,只觉得可笑。我一个锔瓷的手艺人,在秦淮街区摆地摊摆的好好的,结果一转眼,竟然跑到这儿来打捞文物了,这人生际遇,也真是变化无穷。 此刻,游到远处的老虎,只剩下一个头,在水面动,隔着雾,乍一看还怪渗人的,仿佛一颗人头在随波逐流似的。 我不敢和他离的太远,担心那杀羊的凶物还在水里,要突然冒出来,离的远了,我一个人可搞不定。 我挥动双臂,正打算追上去,忽然之间,水面上的那颗头,竟然,猛地遁入了水里。 怎么回事? 我一惊,立刻拔出腰间的匕首。 如果是老虎自己潜入湖水中,那么他的身体和头颅,会有一个下潜时的动作,但刚才那一瞬间,我看的清清楚楚,老虎露在湖面的肩膀头颅,是一下子窜入水里的。 那种感觉,就像是水下有什么东西,突然抓住了他,将他一下子拽入水一样。 我一下子想到那‘杀羊’的凶物,顿时心中一紧,但我没急着上去查看,而是握着匕首,在原地徘徊。 倘若真是那杀羊的凶物,我拿着一把匕首冲上去,能有什么用? 由于水面上漂浮的雾气太重,我隔得又远,一时间根本看不见那边的情况,只能一边戒备,一边支着耳朵聆听四下的动静。 有水声,激烈的划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挣扎。 我几乎可以确定,老虎是被什么东西给袭击了,并且正在和那东西做斗争。 他没有戴氧气面罩,现在又遇到危险,如果没人支援,恐怕凶多吉少。 我该怎么办? 仅这片刻间,我脑子里便闪过许多场景,下一秒,我毫不犹豫,转身开始往另一边的岸上游。 拜拜了您呢!既然想发财,想走邪门歪道,您就得承担相应的后果。 而我?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赵羡云一行人,扎营在这湖的西区,我反身游,往东而去,打算从东面登陆,然后绕着山区出去。到时候回了金陵城,只需要搬个家,换个摊位,就能摆脱这些人。 若不抓住这个机会,我就真得被他们拉下水,一条道走到黑了。 “救命……唔……!”我才刚游出没多久,便听身后传来一阵呼救声,我转头一看,发现雾气蒙蒙的湖面上,老虎再次出现了,整个人在湖面上挣扎。 然而,他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声呼救,下一秒,就又被拽入了水中。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攻击他?他身上不是带着弩吗?难道连一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这些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我并没有停下,反而游的更快。 我救你,谁来救我?那话怎么说来着……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第二十五章 来者何人 我不理会老虎,转身奋力游,生怕一个慢了,攻击老虎的东西,就会掉头来攻击我。 很快,身后便再也听不见什么动静了,没有水声、没有挣扎,亦没有呼救声。 老虎……十有八九,是去见阎王爷了,但这能怪谁呢?多行不义必自毙,人生在世,还是得有底线、有做人的尊严。 我使出吃奶的劲儿往东面游,上岸后挺狼狈的,毕竟只穿着条大裤衩和一件体恤衫,往那苇草丛一钻,苇草粗糙的叶面在裸、露的皮肤上刮来蹭去,划拉出不少细细的伤口。 我也顾不得这些,急速穿过苇草从,便往山里钻。 我打算从东往北绕,然后翻过北面的山上大路。 身份证什么的都留在家里,银行卡钱包一类的都被没收了。 但没关系,我可以去警察局,就说自己是户外爱好者,遇险,东西丢了,让警察同志帮我一把。 总之先回金陵跑路要紧。 这会儿是早晨的八点,如果顺利的话,脚步不停,在太阳落山之前,我应该能赶到镇里最近的警察局,先凑合过去再说。 山里林深茂密,陡峭无路,往里一钻,便如鱼游大海,除非赵羡云那伙人在我身上安了追踪器,否则是别想找到我了。 一口气钻进山里,走了接近三个小时,我已经到了东北角的山腰处,由于地势的原因,我连湖泊都望不见了,入眼全是茂密的植被和陡峭的山石。 这一番折腾下来,我身上都是剐蹭出的细小伤口,身上粘着的湿衣服,混着汗水、泥土、草屑,别提多狼狈了。 我就近找了块石头坐下歇气,也不敢多歇,只停留了十分钟左右,便继续启程。 这山里常年无人,落叶积了一层又一层,稍不留神就容易踩空,我顺着山势绕行,一直走到中午三点多左右,整个人又累、又饿、又渴。 估摸着是一冷一热,有些中暑的迹象,整个人头晕脑胀的。 这人一松神,就容易出事,我头脑昏沉沉的,也没注意脚下,一脚踩在落叶上,却发现这处并不是实地,而是一些枯枝败叶堆起来的一个空壳子。 这一脚下去,我整个人就往前一摔,身体跟着往下沉。惊吓间,昏沉沉的大脑清醒了许多,然而这清醒来的迟了些,踏空的位置非常深,我摔下去后,后背和屁股先着地,痛的我眼泪差点没出来。 上方的枯枝败叶劈头盖脸我往身上掉,糊了一眼的灰,一时间眼里也是又涩又痛,根本睁不开。 “我去……嘶……呸、呸!”我缓了片刻,后背的疼痛缓过劲儿来,连忙吐口水,清理头脸上的落叶,但眼睛里灰进的太多,痛的人完全睁不开。 我手头也没水,无法洗眼睛,只能利用最原始的方法,靠眼泪慢慢把眼睛里的灰尘给流出去。 这时候倘若有人看见,八成会以为我是摔残了,才会‘哭’的这么伤心。 眼睛缓过来后,我才终于有机会打量周围的环境,这一看,我发现情况有些不妙。 我落下来的地方,是一个自然形成的山体石缝,落下来的洞口很窄,但缝隙内部的腔体却非常宽,我估摸了一下高度,发现至少有七八米的落差。 这要是实打实的摔下来,估计真得缺胳膊断腿了,好在这石缝里也积压了不少落叶,形成了一片烂软的地儿,做了缓冲,因此我掉下来才没出什么大事。 可……这该怎么上去? 如果石缝的腔体是垂直的、或者挨得近一点,我还能爬上去,可这腔体却是个葫芦形,想爬上去都没办法,除非有人在上面放绳索下来。 他大爷的,这人倒霉了,是不是喝凉水都得塞牙缝? 荒山野岭的,这要没人来救我,我岂不是得困死在这下面? 着急半晌没用,我只能换了条思路,将目光转向了正前方。 这山体裂缝很深,里面黑漆漆的,一路往前延伸,也不知通往何处。 或许,可以找找前方有没有比较狭窄的地方,没准儿能顺着爬出去?活动了下筋骨,我打开了腰间的探照灯,认命的往前走。 顺着山缝弯弯曲曲的走了有百米开外,我发觉情况有些糟:这山缝时宽时窄,宽的地方有三五米开外,往往还有积压的雨水,形成一小滩一小滩的臭水,里面爬满了蚊蝇的幼虫,相当恶心。 而窄的地方,有些只刚好能容一人通过,到是可以往上爬,但糟糕的是,上面都没有洞口。 越往前走,里面越潮湿,空中散发着一股气流不畅的晦气,由于没有阳光能透进来,裂缝中更加黑暗。我打着一只探灯行走其间,猛然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些美国冒险片,脑子里顿时充斥着各种恐怖情节。 这又黑又潮的山缝里,听说最容易藏些蟒蛇之类的东西……我这越走越深,越走越没阳气儿,心底不禁有些发虚。 要不……还是回去,到刚才掉下来的位置,再想想其他办法?现在这山体裂缝,比我想象中的要更深更远,再往前走,保不齐会遇到什么危险,比如……喜欢阴暗环境的某些危险生物? 我脚步一顿,站在原处,探照灯的灯柱笔直射出去,但由于前方的山缝拐了个弯,使得灯光无法散开,只形成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不知还有多深。 略一犹豫,我在心中估算了下距离,决定再往前探一段,如果还没有出口,就原路返回。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的黑暗中,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响,像是某种硬物,击打在岩石上的声音。 与此同时,伴随着这声响,我隐约似乎听到了一声类似闷哼的声音。 好像……有人? 我一惊,第一反应是:难道赵羡云等人追到此处了? 不对,就算他们追到此处,也该是从我身后追上来,可这声音,分明是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的。 我压低声音:“谁?谁在里面?” 无人回应。 “出来。”我微微提高音量,与此同时握紧了匕首,试探着拐过弯口,警惕的往前走了一阵。 难道是我听错了? 就在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紧张,出现了幻听时,黑暗中,又传来了一阵声响,这次我听得清清楚楚,是个抽气声,而且明显是个男人的声音。 下一秒,一个遥远的光点在黑暗中亮了起来,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光点开始朝我这边移动,与此同时,对方也终于出声:“你是谁?” 这声音……不是赵羡云队伍中的任何一人,但我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第二十六章 无佞(上) 在这样的环境中,此时能遇到一个活人,无疑是件好事,只要不是赵羡云那伙人就成。 我立刻迎上去,对方也加快脚步走过来,很快,两处光源汇聚,我们同时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来者穿着登山靴,一身褐色户外服,身形高挑,戴着一副银边眼镜,看起来很是斯文,赫然便是我在开瓷会上遇到的,八千块钱买了件‘镀陶’香炉的洛息渊! 这、这……怎么会是他?怪不得我说,怎么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古人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我跟一汉子这么有缘,难不成是注定要结为兄弟? 于是我开口,道:“兄弟,怎么是你?” 他显然也很意外,惊讶的看着我,听我出声,才反应过来,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山缝里遇见。” 我指了指头顶:“你也是踩空掉下来的?” “嗯。”洛息渊回了一声,紧接着朝我走过来,脚步微微有些跛,应该是摔下来时受伤了。 他掉下来,没顺着洞口出去,而是往我这个方向走,十有八九是因为他掉下来的洞口,估计也很难爬上去。 虽然有此猜测,我还是得确认一下:“我掉下来的洞口太高,而且下方空间大,没有着力点,所以我来这边寻找出路……你掉下来的地方情况如何?” 洛息渊顿了顿,推了下眼镜,道:“原本可以上去,但是被土石堵死了,我遇上了土石滑坡。”说话间,他朝我身后的黑暗中望了望,说道:“既然你来的方向也不能上去,那我们还是寻找别的出路吧。我一路过来,遇到过两条岔道,去那边试试运气。”说完,冲我点了点头,很淡定的转身,打着手电筒,开始往回走。 我整个人有些懵,觉得这哥们儿未免太淡定了。 一个两月前,在另一座城市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两个月后又在另一个地方相遇,正常人,难道不该大为惊讶,然后握住双手,大喊:你我有缘,当结为八拜之交or金兰姐妹吗? 怎么这姓洛的,惊讶那么一下,就迅速接受设定,连多余的话都不问一句。 我立刻跟上去,打算跟着他一起去看看其他通道,一边走,我一边道:“你说,咱俩要是在城里撞上,还说的过去。没想到……居然能相遇在这荒山野岭,还同时掉进山体裂缝中,这是不是老天爷,冥冥之中,在暗示些什么?” 洛息渊微微一笑,道:“大约是在暗示,我们能成为朋友。” 对了嘛……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正常发展啊! 于是我接着道:“你怎么会来这山里?” 他专注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边走边道:“我们家是做工艺开发的,这片地界,以前有一个窑村,留下了不少瓷造遗迹,所以我来这边考察,没想到遇见滑坡。” 原来也是冲着窑村来的……你说都是人,怎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呢?瞧瞧这位洛兄弟,人家是为了工艺开发,辛辛苦苦拖着文弱之躯,来这荒山野岭考察……这精神,多感人!多让人敬佩。 再看看赵羡云那帮人,一个个看起来魁梧异常,却不将本事用在正道上。不说保家卫国了,好歹干点合法生意,咱乖乖纳税呗?人偏不,人非得当个祸害,出来为祸世间。 “你呢,为什么会在这里?”就在我将洛息渊和赵羡云对比一番,大叹世间人物,千奇百怪时,他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我一顿,道:“我来……徒步,结果不小心掉下来了。” 他看了我一眼,道:“徒步,怎么身上全是水,而且你穿的……”他眉头微微一蹙,露出怀疑之色。 我摆脱了赵羡云一帮人,就像是摆脱了一段黑历史,实在不想让这位有缘的兄弟知晓,连忙圆话道:“在泉沟里洗澡,凉快凉快,我这人比较随意,洗完在周围逛,然后掉下来了。” “随意?”洛息渊笑了笑,道:“这我到不觉得,你不是个随意的人。” “哦?”我有些好奇:“咱们加上之前那次,现在不过见了两面,你怎么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洛息渊道:“看人,有态、形、言、行四美,你我虽只有两面之缘,但你态正、形端、言诚、行止,此四项,已经足够让我认识你。” 我有些汗颜,道:“你这……实在是过奖了。”想了想,我觉得就商业互吹原则来说,我是应该回夸一下的,刚准备回夸两句,便见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往左前方看,道:“到了。” 裂缝左前方,同样有一处裂开的缝隙,只不过要更为狭窄一些,入口处只能容一人通过。灯光往里打,里面到显得宽一些,地上还有些掉落的乱石,大大小小铺了一路,让这条通道,没有我们现在这条那么潮湿。 我想起洛息渊的脚,便道:“走平路你都跛着,这里面全是高低不平的山石,你行吗?” 洛息渊一笑,反问:“不行,难道就在这里等死?” 我发现自己问了句废话,于是侧身上前,一马当先拐入了左侧的裂缝之中:“我走前面开道,你在后面跟着,咱们慢慢来,不急。” 洛息渊道:“卫兄弟,多谢。” “嗨,就咱俩这缘分,以后也别客气了,叫我名字就行,对了……你没忘记我叫什么吧?” “我记得,无馋……你叫卫无馋,无馋无佞,唯坚唯正。你若还有兄弟,想必你家人,会叫他‘无佞’,听名字就知道,你家中长辈,必定是位,极有风骨之人。” 我听他说出无佞二字,顿时心里一沉,想起一些往事,缓了片刻,才道:“还真让你猜着了,我妈怀我的时候,肚子特别大,我爷爷笃定是双胞胎,想了半个月,想出了‘无馋’‘无佞’两个名字,结果生下来后……” 洛息渊一笑,道:“发现只有一个?” 我道:“不,是两个,但我那个兄弟一生下来,死胎……所以,卫无佞是我弟弟的名字。” 洛息渊一愣,道:“抱歉。” 我俩不再闲话,而是顺着这条新找的裂缝往前走,脚下乱石堆积,我走起来都得双手扶着,很是吃力,洛息渊脚程在此地就变慢了许多。 走了大约七八分钟,他停下来,示意原地休息,紧接着脱下自己的鞋袜开始揉脚,伸手在关节处摸摸索索,没等我反应过来,便听咔嚓一声。 洛息渊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旋即长长舒了口气,额头冒着一层薄汗。 “你在给自己正骨?” “嗯,只是扭伤了。磨刀不误砍柴功,容我休息片刻再出发,免得适得其反。” 这姓洛的,着实让我刮目相看,我原以为他文质彬彬,路上必定需要我照应,现在看来……这兄弟的自我生存能力很强啊。 第二十七章 无佞(下) 我折腾这么久,也觉得有些累,便顺着洛息渊的话,就近找了块平整地坐下休息。 人的身体一安静下来,脑子就会开始转,洛息渊刚才猛然提起无馋无佞四个字,便勾起了我心中一处隐秘。 卫无佞,我的双胞胎兄弟,他出生时,是个‘纸婴’。 据说,他紧跟在我后面出来,没有骨头……只有一张薄薄的皮,像一个人形的肉饼。 在封建社会,这种生出人皮胎儿的情况,会被认为是鬼魂附体,封建愚昧的乡民甚至家中之人,往往会将人皮胎儿和正常胎儿一起埋了。 当然,咱这是新社会,所以我活的很好,只是每每听到‘人皮’一类的词,就会特别敏感的想起卫无佞。 用现代医学来说,‘人皮胎儿’是一种免疫排斥反应,这种反应,会造成莫名的胎儿消失。当然,胎儿也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往往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比如,早期死亡的胎儿,因为骨骼一类的东西没有发育完全,在死亡后,另外还活着的胎儿逐渐长大,死胎开始受到正常胎儿的羊膜囊挤压。 在死胎被挤压的过程中,它的部分软组织,会在母体内部进行消化吸收,等到活着的胎儿生产时,死胎也跟着出来。 这时候就能看见,死胎在挤压和吸收下,变得又薄又扁,所以,现代医学上有‘纸样婴’的叫法。 也有些不忌口的,直接说成‘人皮胎’。 关于这个,还有另外一种未被论证的说法。 有相关专家研究认为,这种母体的免疫反应,实际上是一种自然进化过程中的保护装置。 在母体怀着多胎的情况下,一但遇上食物危机,无法补充相应的营养,就可能导致所有的胎儿毙命。 在这种情况下,进化出的免疫机制,会自动选择较弱的婴儿‘断供’,这种断供,也就是医学上所谓的多胎自然淘汰现象。 被淘汰的婴儿,如果是在很早时期被干掉,那么产妇、家人甚至医院都不会察觉,无声无息就被吸收再利用了。 但如果是到了一定大小才被淘汰的婴儿,就会被发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那个兄弟,卫无佞,大约就是因为免疫机制被淘汰。 淘汰之后,大部分血肉被母体吸收再利用,这些多出来的营养,都会供应给存活下来的那一个…… 这种小概率事件,发生在别人身上,你可以当个奇闻异事听,但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我脑子里总会构设出这样一幅画面:一张人皮,贴在我的后背,对着我的耳边说:哥,我被你吃的只剩下一张皮。 每当想起这一幕,我的后背就会一片发麻,仿佛真有张人皮贴在那处。 霎时:凉意自后背起,恐惧从心底生。 比如此刻。 我下意识的,将背在石壁上蹭了蹭。 这原本只是一种心理上的膈应缓解行为,谁知我蹭了没两下,忽然之间,后背处抵上了一个冰冷的东西,猛地顶了我一下! 那触感,就像是一只冰冷的小手,抗议似的在推我一样。 疑心生暗鬼,我心里想起‘无佞’,本就觉得周围阴气森森,这一顶,将我整个人吓的猛然窜起:“啊!”我将手电筒往石壁上一打,左手下意识的反手摸自己后背。 我只摸到了半湿的t恤,背上空无一物,而我刚才靠着的石壁处,同样空荡一片。 在一旁歇着的洛息渊猛地抬头,警惕的看着我的方向:“怎么回事。” “刚才……好像有一只手,在我后背,顶了一下。”我迟疑的说出这话,内心反到有些不自信。 是不是我自己吓自己,都吓出幻觉了? “手?”洛息渊闻言起身,走到我身侧,看了看我后背,又看了看我刚才靠着的位置,突然眉头一皱,蹲下身,将灯光往石壁上打。 石壁上有一些不规则的缝隙,但都很小,直径都在十厘米左右。 洛息渊将灯光往细缝里打,似乎在寻找些什么,并且凑近,鼻子嗅了嗅。 伴随着一系列动作,洛息渊道:“刚才裂缝里有东西,你过来闻。”我跟着蹲下身去,试着嗅了嗅,果然闻到,从这些小缝隙里,传出了一股腥臭味儿,像是蛇鼠一类的动物气息。 莫非,方才是有寄身在裂缝里的小动物,被我堵住了出口,所以在顶我?这么一想,我仔细回忆了一下,那触感和大小,还真有些像老鼠一类的东西顶上来的感觉。 合着是虚惊一场。 我松了口气,不由道:“这山体内部,裂缝也太多了,不知藏了多少东西在这里面。” 洛息渊闻言,诧异的看了我一眼,道:“怎么,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估计是我疑惑的神情太明显,洛息渊不等我问出口,便道:“这座山,当地人叫‘筛子山’,只因为山里由于地质运动,形成了许许多多的山体裂缝和空洞,如同一个大筛子。这些裂缝和空洞,许多都被表层植物的落叶或根茎遮盖,难以发现。在这山里行走,若是不小心,很容易掉进筛子里。” “咱们运气好,掉下来没有大碍,有些运气不好的,掉下来磕上石头,就死在这筛子里,家里人连尸体都找不到。” 顿了顿,他道:“你出来徒步,也该提前查好资料,就这么莽莽撞撞的进山,也真是……”他没将话说完,只是带着满脸不赞同的神色摇了摇头。 我干笑:“你这到是提前做好准备,现在,不也跟我在一道儿吗。” 洛息渊顿时吃瘪,他嘴角动了下,旋即推了推眼镜,移开目光,起身转移话题,道:“我脚没多大问题了,继续走吧。这下面缝隙繁多,犹如迷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我们身上没有物资,还是抓紧时间。” 我本就是潜水跑路,身上连颗花生米都没有,而洛息渊的穿着打扮到是周正,但身上也没有装备包,只腰间有个户外包,小小一个,装不了太多东西,估计也没有食物。 我们两人加起来,没水没吃的,在这下面耽误久了,情况会更加不妙。 当即,我们俩顺着这条裂缝开始继续往前走,山缝里时宽时窄,走了没多久,还遇到了好几次分叉,犹如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只不过这棵大树是埋在地下的。 为了记下我们的主要路线,每选择一条岔道,我们都在入口处,刻下一个‘十’字形记号。 在第五次打算刻记号时,我惊讶的发现,这个岔道的外面,居然被人捷足先登了,上面的石壁上,有一个明显是用锋利物,刻下的一个汉字‘九’。 嘶……这谁留下的?有人跟我们一样倒霉,在这地下迷宫里找路? 洛息渊看了一下,伸手在那痕迹上一抹,沾了一手的土灰,于是他道:“这个记号,留在这儿,有很长时间了……不知留下这个记号的人,最后有没有出去。”说话间,他目光看向眼前这条刻了‘九’的裂缝。 第二十八章 血迹 洛息渊率先拐入了裂缝中,我紧随其后,由于这条裂缝比较窄,因此我俩无法并行,只能一前一后的走。 他的脚看上去已经没事了,走路比较稳当,一身户外服,裤脚、袖口、衣领,收的严严实实的,和他这个人很像,相当内敛。 你说这么内敛斯文一人,居然会一个人跑到这山里来考察,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往前挤挤挨挨的蹭了五六十来米左右,裂缝逐渐开始变宽,不知怎么的,我觉得这条裂缝虽然看起来干燥,没有之前的地方潮湿,可温度仿佛更低,空气中,似乎浮动着一股森森寒意。 便在此时,洛息渊手里的手电筒,突然变得不稳定起来,像是短路似的,一明一灭,整个空间,也跟着一暗一亮。 我们两个人加起来有两盏光源,他的是手电,我的是水下探灯。 我手里的这个块头大,耗电量快,光也强,我们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因此为了节约电源,只有前头领路的洛息渊开了灯。 此刻,他手里的手电筒变得很不稳定,明明灭灭一阵后,就啪的一声熄灭了,四下里顿时陷入一阵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人的眼睛一黑,其它感觉就变得格外灵敏,空气中浮动着的潮湿和土腥气,变得清晰起来。 黑暗中,洛息渊拍了拍手电筒,平静道:“之前摔过,现在可能又受潮,坏了。” 我于是摸出探照灯打开,霎时间,强力的光柱,将整个裂缝照的一片明晃晃的亮。 光线中,洛息渊眯着眼回头,示意我将探照灯交给他。 这时,在强力的光线中,我发现他额头布满了一层细密的薄汗,这地方弥漫着一股阴冷,我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怎么还出汗了? 霎时间,我意识到,他的脚应该还是没有完全好转,只是这人挺能撑的,不言不语,自己憋着。 我于是侧身上前,道:“我走前面吧。” 洛息渊没反驳,微微点头,推了下眼镜,便跟在我身后走。 裂缝里太安静,我决定说些什么打破沉默,否则在这样封闭压抑的环境中,我俩又不说话,未免难受。 “你近视,多少度?” “三百。” 我道:“看书看多了吧。” “嗯。” 我道:“喜欢看什么书?” “都看。”顿了顿,他加了一句:“历史,读史明世事。” 这人,话比我还少。 我道:“你觉不觉得咱俩挺像的?” 他声音有些惊讶:“哪方面?” 我道:“我从小跟着爷爷学手艺,爷爷是个比较古板守旧的人,我呢,受到他的影响,小时候不觉得什么,后来才发现,自己和周围的人,有些格格不入。认识我的人,都说我太古板。” “呵。”他笑了一声,道:“世间人有千百种,不能每个人都一样。” 我一边走,一边继续闲聊:“你周围的人是怎么评价你的?” 洛息渊没有急着回答,似乎是想了片刻,才道:“他们不会评价我。” “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我这个人,和你一样古板,不值得他们评价吧。” 我忍不住笑了:“我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这话刚说完,我猛地停住了脚步,洛息渊跟的比较紧,撞上了我的后背。 “怎么停了?”他问。 我没回,而是仔细看着前面,确切的说,是看着前方两侧是石壁。 裂缝的两侧,都是地质运动下,自然撕裂的山石,凹凸不平,坑坑洼洼。 然而此刻,我前方两侧的石壁,和我们之前走过的路,所见的情形却有极大地不同,上面多出了一些东西。 灯光下,那些东西是暗黑色的,像是喷射上去的陈旧颜料,有些是一道道弧形痕迹,有些是点状分布。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漆,生漆氧化后,便是这种颜色。 可这个地方,怎么会有漆呢? 我朝前走了两步,贴近左侧最近的一道痕迹看,并且用手指抠了一下,抠下了一些粉状物。 我锔修的时候,偶尔会接触到生漆,一抠就知道,这不是漆,而更像另外一种东西。 这时,洛息渊突然在我身侧,出声道:“是血。” 我侧头看去,他眯着眼,盯着石壁上的血迹,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是的,血,干涸的血。”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血迹?这得是多大的失血量?而且……这石壁上的血迹,呈现出喷射状…… 喷射状…… 只有在大动脉一类的地方,被突然破开时,才有可能出现这种喷射形血液。 是动物血还是……人血? “不是动物血,是人血。”洛息渊突然看向我,来了这么一句。 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你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我还没问呢。” 洛息渊目光转向石壁,缓缓道:“我们是一类人。” 老话说人生难得一知己,我和这兄弟,明明只有两面之交,但此刻,却突然有种老朋友的感觉。 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心神一放松,便道:“出去之后,咱们好好洗个澡,睡一觉,然后泡上一壶茶,听上一段戏,往椅子上一躺,人生完美。” 洛息渊接话,笑道:“我收藏了一炉好香,既然你有安排,那我就只能取出来,与君共享。” 我道:“晚饭吃什么?” 洛息渊想了想,一脸斯文的说道:“秦淮路的大排档,麻辣小龙虾,再来份儿烤羊腿,配扎啤,再好不过。” 我道:“能雅能俗,宜静宜动,我现在看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顺眼,出去之后,咱们拜把子。” 他哦了一声,道:“我以为你想拜天地。” 我道:“可惜你不是妹子。” 洛息渊道:“别想太多,是妹子也不会看上你,你品位太差。” 我很震惊:“虽然,我总被人说古板无趣,但是从来没有人诋毁过我的品位,我品位哪点差了?。” 他看了我一眼:“你这条印着字母的大花裤衩,品味极差,你是不是没有仔细看过这串字母的意思?” 额?我地摊上买的二十块一条的大裤头,我还得看它上面的字母是什么意思?不等我回话,洛息渊道:“这串英文翻译过来,意思是:叫我傻帽。” “…………”我低头看了看裤子,明智的转移话题:“还是说回正题吧,你说……这些血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九章 尸体 “可能是那个人留下的。”洛息渊回了一句,目光在两侧的石壁上巡视,神情严肃。他口中的那个人,指的,自然是在入口处刻下‘九’字的人。 那人进入此处,大约和我们一样,为的是寻找出路,怎么进来后,反而血渐当场了?这么多血,想必人已经死了。 想到此处,我立刻往前走,边走边道:“你跟在我后面,小心点,这地方有些诡异,如果那人死在这里,肯定会留下尸体,没准儿尸体就在附近。”探照灯的功率很大,射程极远,走了没几步开外,便瞅见光暗交界处的地上,赫然堆着一堆东西。 是一堆衣物。 我更加警惕起来,在前头领路,小心的靠上去。 洛息渊试图走到前面去查看,我伸手拦了他一把:“躲我后面,我去看看。” 他看了我一眼,推了下眼镜,道:“我躲后面?” 我懒的解释,这兄弟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真有什么变故和危险,让他走前面,估摸着跟羊入虎口差不多。 我自顾自上前,离的近了,终于看清那堆衣服的模样。 是户外服,衣领口包裹着一个白色的东西,是一颗白森森的人头骨!若非我早有心理准备,乍一看,恐怕真得被吓死。 很显然,这就是血迹的主人,死在这儿,尸身腐烂后,只剩下了被包裹的骨头和衣物。 “好像是个外国人。”洛息渊突然在我身侧开口。 我一愣,道:“何以见得?” 他指了指尸骨:“衣裤尺码较大,显示身材高大,而且你看,有毛发残留。”随着他一指,我果然在衣领口等位置,发现了一些残留的毛发,毛发呈现出一种自然的黄色。 这兄弟,观察力居然这么敏锐。 这一瞬间,我猛然想起了赵羡云接触的那个国外雇主。 根据我听到的线索,赵羡云之所以会来这个地方,是因为那个国外雇主,给赵羡云提供过相关资料,对方很笃定要寻找的东西,就在生死湖下。 如今,在生死湖旁边的山体裂缝中,居然又发现了外国人的尸骨……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为了弄明白怎么回事,我把探照灯递给洛息渊,整了整自己的手套,蹲下身开始翻看这具尸骨的衣物。 洛息渊提着探照灯看了片刻,道:“你到是一点儿也不怕。” “尸骨?没什么好怕的,它还能跳起来咬我一口不成?不过恶心到是真的,这衣服的味儿……哎,你要不要蹲下来闻一闻?”我开玩笑的说着。 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次接触人骨,心里其实很虚,但这事儿总得有人来做。 我不做,让姓洛的来,我总觉得有点儿压榨老实人。 说话间,我从这外国人的身上翻出了一个皮夹子,皮夹子里面黑乎乎一片,有许多干涸的粘黏物,将里面原本有的东西,全部都粘住了,打开后只能看到一团黑漆漆的东西。 一开始我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片刻后才意识到,这是尸体腐烂过程中,尸水、腐肉一类的东西沁入皮夹子,形成的凝结物。 要不是我戴着手套,隔了一层,我真恨不得将这东西有多远甩多远。 忍着恶心,我摸出匕首,将皮夹里面清理了一下,最后挑出了一张保存的还不错的卡。 像是身份证一类的,不过上面已经严重脱色脱胶,只能看到一些残留的字母痕迹。 我道:“还真是一个外国人,奇怪……外国人跑这荒山野岭里来干什么?”疑惑间,我下意识看了洛息渊一眼,却猛地发现这兄弟瞳孔紧缩,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峻。他盯着尸骨的目光,非常诡异,像是透过这具尸体,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一样。 联想到他敏锐的观察力,我不禁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洛息渊道:“周围没有装备包。” 我道;“对。” 洛息渊又指了指尸骨:“骨头上有砍伤的痕迹。” 我道:“是的,可能是户外斧一类的东西,痕迹很深,也很明显,他是被人杀死的。”这是我目前能做出的推测,至于这个外国人是何时被杀,当初在这里又发生过什么,一切就不得而知了。 洛息渊神情依旧有些诡异,镜片下的一双眼,周围的肌肉几乎是紧绷的,我都能察觉出他不同寻常的警惕感。 或许,让他如此作态的,并不是因为这个外国人被人为谋杀?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就在我疑惑间,洛息渊道:“裤腿、双臂,这些地方的衣物,全部被翻到高处。” 我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还不允许人挽裤腿、挽衣袖了不成?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问他。 洛息渊动了动唇,似乎要回答我,但很快,他将话头给压了下去,绕过这具尸骨,超到了我前方,说道:“跟在我后面。” 这丫抢我台词。 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的,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我转头再次看向那具尸骨的衣袖、裤腿,猛然间也觉得有些不对。 这地方时宽时窄,人在其间行走,剐蹭的厉害,就算再热,也不该将衣物给挽这么高,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难道他的衣物,是在死后,被杀他的人给挽起来的? 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我没想明白,但洛息渊显然是想通了,我试图追问他,姓洛的却不回答,而是道:“只是一个猜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嘶,说话说一半,虽然在古玩一道上,眼力比我高许多,但也不能这么搞智商歧视吧? 没走多久,他停下来,问我:“选一个。”只见前方又分出了两道裂缝,宽度差不多,但方向却是背道而驰,一左一右。 这地方犹如迷宫,怎么选全看运气,于是我随口道:“走左不走右,左边吧。”说话间,我在左边的石壁上做下记号,也就在我专心刻记号的功夫,左边的黑暗中,突然吹过来一阵暗风。 这风吹的我精神大振。 有风就说明有出口!我粗糙的将记号划拉完毕,立刻招呼洛息渊加快脚步。 这条裂缝越往前,暗风越明显,出口像是离我们很近了。 急行了大约两百来米后,整个裂缝豁然开朗,一个硕大的空间展现在我们两人眼前。我一看前方的情形,顿时忍不住想骂人。 只见我们前方的空间,光线所能照亮的范围内,是一片稀烂的泥坑,泥坑表面覆盖着一层浑浊的臭水,里面各种蚊蝇的幼虫蠕动着,伴随着阵阵恶臭,看的人头皮发麻。 风是从臭水对面吹来的,看样子,我们得淌过这片臭水坑。 第三十章 意外 “啧。”我忍不住摸了把脸,看着眼前光线下的臭水坑:“这一池子的蛆……咱得走过去?” 洛息渊也跟着皱了皱眉,道:“一池子的蛋白质。” 我道:“你到是会自我安慰。” 他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感受些什么,片刻后,他道:“出口就在对面,走吧。” 我道:“这坑里全是烂泥,不知道有多深,就这么淌过去有些冒险。” 他道:“我走前面,你跟在后面,这样有问题,可以及时撤退。”他往前一步,准备下水。 我拦了他一把,一声不吭,忍着恶心,率先下水。 洛息渊面露惊讶之色,但也没多言,便跟在我身后,我俩一前一后下到了臭水中。 一入水,烂泥直没入了小腿处,其间蠕动的蚊蝇幼虫,在水里翻滚嬉戏,贴着我裸、露的小腿跳迪斯科,那恶心的触感就别提了。 我懒的看,这种情况下,越看只会越恶心,于是便提着灯目视前方,淌着烂泥往前走。 越往前,烂泥越深,逐渐的蔓延到大腿的部位,每次一抬腿,腿脚上都是恶泥,夹杂着泥中蠕动的‘蛋白质’。 我面上保持镇定,事实上浑身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再往前走,烂泥没过了臀部,移动变得相当困难,我试探着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次的落差更大,几乎像个沼泽一样,差点儿没整个人陷下去。 身后的洛息渊立刻拽了我一把,神情严肃的摇头道:“这样不行,过不去,先回岸上再说。” 我内心奔腾着一万头草泥马,黑着脸准备返回,谁知转身时,灯光往旁边一扫,我发现左手边靠岸的位置,石壁突出,有一些可以落脚的地方,当下心中一动,指了指左侧:“去那儿,顺着石壁上的落脚点,或许可以过去。” 洛息渊跟着望过去,旋即点了点头,这次走在了我前面。 往左侧的路,烂泥到是越来越浅,由此我俩推断出,这个臭水坑,应该是个斗形,越往中间越深,四周地势稍高。 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形成这种臭水坑,十有八九,是对面的出口经常有雨水流进来,死水无法流出,形成了这么恶心一地儿。 便在我们快要达到岸边时,前方的洛息渊突然停下了脚步,微微侧头,身体跟着动了一下。 “怎么了?”我见他神情不对,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洛息渊道:“有东西。”说话间,他居然一点儿不嫌恶心的弯腰,将手探入烂泥中摸索,整张脸就差没埋入其中了。 这哥们儿,心理承受能力到是比我强,我这一路还想着要关照文弱人士,简直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片刻后,他从泥中摸出了一样东西。 上面裹着烂泥,看不清形貌,我摘下一只手套,用手套将上面的烂泥清理干净后,惊讶的发现,这居然是一块瓷器的残片,巴掌大,带着弧度,表面的釉质发黄,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地儿,怎么会有瓷器残片? 惊讶间,我也试着将脚,在烂泥中移动踩踏,很快也踩到几块尖锐物,我忍着恶心将东西摸出来,这次摸出的,分别是蓝色釉质和红色釉质的瓷器残片。 窑村。 我脑子里闪过这两个字。 窑厂烧制瓷器,经常会烧出一些不合格的产品,这些东西,好一些的便宜处理给老百姓,实在品质不佳的,就会摔碎丢弃。 当然,这东西不能乱丢,否则不满地都是碎瓷片儿?因此,窑厂附近,一般都有专门扔瓷器的地方,有些是人工挖的瓷器坑,有些可能会扔到就近的山崖下。天长日久,堆积的破烂瓷器,便如同一个小山丘,蔚为壮观。 那生死湖的原址,是一个烧窑为生的村落,村周围有一些‘瓷山’并不奇怪,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离窑村其实已经有些远了,并不是处理残次品的最佳位置。 既然如此,这烂泥坑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残片? 我和洛息渊一时闹不明白,也只能暂且搁下,越往前走,便觉得脚下的碎瓷器越多。 洛息渊穿的是厚底的长筒靴,到没什么大碍,我穿的却是一双轻便的运动鞋,行走间,鞋子底被扎了不少洞。 等我俩爬上石壁上的落脚点时,我左脚一片火辣辣的,将烂泥一刮,还能看见血。 “歇会儿,我先处理一下伤口。”我脱了鞋袜,从裤兜里摸出备用的干净手套,勉强清理了一下脚底。伤势看起来颇重,扎了好几个洞。 洛息渊见此,便道:“咱们不要再瞎走了,你待在这儿别动,我顺着去看看有没有路过去。” 我脚成了这样,也不想再走冤枉路,便将探照灯递给洛息渊。 他将灯往腰间一挂,便贴着石壁,在狭窄的、断断续续的落脚点间移动,如同一只壁虎……确切的说,是一只带着眼镜的壁虎。 随着洛息渊的移动,光源渐渐的远离了我所在的位置,洛息渊的身影越来越远,却一直没走到头,看样子这个地方,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大。 约摸十来分钟过后,洛息渊冲我喊话:“有路,过来。” 这时我已经将伤脚收拾好,清理了一下身上的‘蛋白质’,便摸索着往那边走。洛息渊将灯光往我这处打,但没什么用,离的太远,光线的照明力有限,我只能从腰包里掏出防风打火机点燃,叼在嘴里照明。 也就在我专心致志当第二只壁虎没多久,洛息渊那边的光突然灭了。 没电了?就算这探照灯功率大,消耗快,也不该这么早就歇菜吧?我脑子里刚转过一个念头,便听黑暗中,洛息渊所处的那片区域,传来了一声撞击声。 “砰!”伴随着撞击声,接着传来的,便是洛息渊的一声闷哼。 不对!应该不是电源的问题,是他那边出了意外! “老洛!怎么回事!”我取下嘴里叼着的打火机,大喊一声。 “别过来!”黑暗中,洛息渊喊了这么一句,声音不似之前稳重,听起来极为慌乱紧促。他喊完这一声,黑暗中便又是几声碰撞声。 这声响,像是石头撞击的声音,又像是拳脚相击声,几下之后,便恢复了平静。 “老洛!”我心头发紧,又喊了一声,但这次没人回话,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到是我的回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有些诡异。 黑暗中,唯有我手里的打火机还亮着光。 第三十一章 黑暗来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的声音…… 我目光看向洛息渊之前所在的方位,那里黑的如同一团墨,寂静无声。 我就说这兄弟文质彬彬,不适合冲在前头,他偏要逞强,这下好了吧! 刚才他让我‘别过来’,我能不过去吗?我卫无馋是那种朋友陷入险境,自己拔腿就跑的人么。 深深吸了口气,我定下心神,将打火机重新叼回嘴里,顾不得脚底的疼痛了,用最快的速度,顺着石壁往那处挪移。 打火机的照明范围有限,可视度不超过三米,快靠岸时,我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左手高举打火机,右手捏着匕首跳上了岸边。 暗风自左前方出来,打火机的火苗在风中忽闪跳跃,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中,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双耳、双眼被调动到极限。 也就在此时,前方的地面处,一处鲜红的血迹扎入了我眼中。 是新鲜的血液。 这瞬间,我只觉得心脏一揪,脑子里闪过洛息渊的脸。都说人生难得一知己,这兄弟实在太合我心意,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却莫名有种老友重逢之感。 此刻这一滩血液,让我整个人又急又怒:到底是什么东西弄的?洛息渊此刻是死是活? “老洛!什么东西,出来!”我顾不得其他,开始加快脚步,几乎小跑的寻找洛息渊留下的痕迹。 脚下是土石结合的地面,因此没跑多远,我便瞧见地面上留下了一条十分明显的拖拽痕迹。 他是被什么东西给拖走的。 我首先想到的是野兽,这地方到处都是洞窟,鬼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野兽之流,顺着洞口进来,将这里当成天然的巢穴。 洛息渊那一副文人雅士,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遇上豺狼一类的野兽,还不得被生吞了?我生怕慢一步就只能看见那兄弟的断手断脚,一时也顾不得害怕,提着匕首就顺着痕迹狂奔,然而,没跑两下,却发现前方居然是一条死路。 是个山壁,痕迹一直延伸到了山壁下方。 山壁上,有一道拖拽的血痕。 暗风,是从上方传来的。 我脑子里立刻闪过这样一幅场景:洛息渊在岸边等我时,突然被猛兽袭击,他试图反抗,然后没几下便反抗失败。他很可能伤的很严重,因此才流了这么多血,甚至……他很有可能当场就被那猛兽给咬死了。 或许是咬在脖颈上? 如果伤口是在其他部位,那么洛息渊不至于发不出声音,而他的声音,是突然中断的。 野兽狩猎,大部分也是袭击猎物的咽喉脖颈,以节省体力,一击毙命。 光是脑补这个场景,我的心都凉了半截。 姓洛的,会不会已经…… 这个念头刚闪过,我便打断了往下想的念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见到尸体,我不能打退堂鼓,必须得去救人。 我举高打火机,试图看清这石壁的高度,然而打火机的可视范围只有三米左右,石壁显然超出三米,上方的情况根本看不清。 是什么野兽……居然还能攀岩? 难不成是蟒蛇?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有蛇类进来做窝,简直不要太正常。 不对……蟒蛇攻击猎物并不会用咬的,往往是将猎物死死缠住,使之断气。不止如此,蛇类无法咀嚼,为了方便吞噬,它们还会把猎物浑身的骨头关节挤碎,使得猎物变成软哒哒一条,再整个儿吞下去。 可这些血迹…… 一时间,我都闹不明白攻击洛息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情急之下,我也顾不得多想,再次将打火机叼进嘴里,开始顺着山壁往上爬。 受了伤的脚底火辣辣的痛着,还伴随着湿热感,估计是又流血了。 洛息渊啊洛息渊,我难得遇见你这么一聊得来的知己,咱俩约好了喝茶、听戏、撸串,你小子可别就这么死了啊! 这山壁凹凸不平,爬起来不是太困难,爬了差不多有二十米左右,我总算是发现头顶上方有一个洞口,洞口边缘有剐蹭留下的新鲜血迹。 看样子,那东西是带着洛息渊进入其中了。 我喘着粗气,抬头望着上方,正要一口气爬上去时,突然间,一张漆黑的人脸,猛地从洞口探出来! “嗯!”若非担心嘴里的打火机掉了,我估计得惊叫出来,这声惊叫被我给压住,变成了从鼻腔里发出的闷哼声! 他大爷的!这什么玩意儿! 黑暗中突然来这么一下,我几乎以为自己见鬼了! 漆黑的脸,毛发旺盛的头,满脸的胡子里,露出丰厚的嘴唇。 我心脏咚咚咚直跳,紧接着才突然意识到:是个黑人。 那人从洞口只探出一颗头,眼睛直勾勾盯着我,漆黑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只来得及看到一口黄牙,便见对方猛地伸出一只手朝我抓过来。 我下意识的想躲,然而此刻,我壁虎般的爬在山壁上,这下意识的一躲,不仅没法救自己,反到让我上半身失去平衡,整个人瞬间往后倒! 完了! 我心一沉,浑身软成烂泥,这一摔下去,不摔死也得摔个瘫痪。 万幸的是,黑人的手臂够长,我往后倒的瞬间,他的长手外加大手掌,居然捞住了我的脖子。 那手瞬间收紧,我只觉得血液一窒,伴随着脖颈间的疼痛,整个人被拽了上去。 这么一折腾,我嘴里叼着的打火机也掉了,四下里顿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黑人拽着我的脖子一直走,拖死猪似的,我整个人呼吸困难,脑子充血,几乎就要断气。 慌乱间,我拔出匕首,朝拽着我的那只手扎去。 这一扎便中,黑人猛地松手,发出一声低吼声。 黑暗中,我刚得到片刻呼吸,就感觉一阵疾风扑面而来,没等知道怎么回事,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击中胸口。 这一下,击的我五脏六腑几乎都要碎了,巨大的疼痛感让人的意识都短暂的停顿了。 我几乎可以断定,袭击洛息渊的是这个黑人,难怪之前听到几声拳脚相交声后洛息渊便没了动静。 以这黑人的战斗力,洛息渊一文人,几下之间,不被打死也被打晕了。 第三十二章 恶战 黑人速度太快,出手太狠,我虽然被他一拳打的五脏六腑一阵痛,但也清楚这种情况下,可没有让人缓气的时间。 因此,我左手捂着胸口,右手的匕首迅速在前方无章法的挥舞起来。黑暗中我虽然看不见东西,却能听见黑人不停挪动身形的声音。他很明显的数次想要靠近,但都碍于我手里的匕首而难以近身。 很显然,这黑人是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的,也不知他一个外国人,缘何会在这里,把自己弄得跟个野人一样。 我想起了那具国外的尸骨,暗暗揣测:莫非这黑人,就是当初杀死那具尸骨的凶手? 这些念头都只是一瞬间的事,这种情况也根本不容我多分析,一边挥舞着匕首阻止黑人靠近,我一边思索着对策,发现此刻的情况着实棘手。 没有光源,这是最糟糕的,我无法了解这里的情况,想跑路都不知道往哪儿跑。 后退,是二十多米高的山壁,根本没时间让我安全爬下去撤退,往前就是那个黑人,而洛息渊,十有八九就在前面。 那么,摆在我眼前的只有一条路……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疼痛感,不再将注意力集中在毫无用处的眼睛上,而是将全幅心神,都用在了耳朵上。 一边听着黑人的动静,我心一横,报着豁出去的态度,追踪着声响主动攻击! 不是他倒下,就是我倒下,我虽然最近倒霉了一些,但日子可还没活够呢。 拜拜了您,看谁斗的过谁吧! 我自知这黑人体力强悍,速度又快,想斗倒他,首先就别指望自己不受伤。因此,我做好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准备,认准位置冲上去时,也不避讳对方的拳脚。 黑暗中,我感觉到黑人的一股拳风直朝我脖颈处而来,以他那力道,这一拳下来,我的脖子估摸着就断了。我反应极快的弯腰,与此同时匕首往前狠狠一划,便听噗嗤一声,伴随着一阵热血直喷到我脸上。 一击即中! “嗷!”黑人发出一声受伤的怪叫,紧接着,我便听到他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显然是逃跑了。我下意识的想追上去将人放倒,但跑了两步才意识到自己手里头没有光源,盲目追上去,和找死差不多。 为今之计,我还得返回洞口处,先下去,将之前掉落的打火机捡起来才是正事。 然而,刚后退了没几步,我脚下猛然踢到一样东西。 那东西的触感,有棱有角、规规整整,不像是乱石一类的。我立刻蹲下身一摸,顿时摸到一片粘腻,伴随着一股铁屑味儿。 是血迹。 而这东西的外形我相当熟悉,赫然就是我那只水下探照灯。 之前它被洛息渊拿在手里,没想到遗失在了这处,估计是洛息渊昏迷之际,被拖拽着从腰上掉落在了此处。 我这会儿正愁光源呢,这探照灯来的算是‘雪中送炭’,我立刻一按开光,顿时,刺目的强力光柱照射出去。 在黑暗中待了这会儿功夫,猛然间一见强光,眼睛还真有些吃不消。我稍微闭目了两秒适应光线,再睁开眼时,眼前的情景便展露无遗。 探照灯上布满了血,灯头处都糊了大半,这血相当新鲜,还在机身上流动着,显然是刚才被我刺伤的黑人留下的。 我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满脸都是人血,恶心之下连忙擦了两把,顺势提起血糊糊的探照灯观察周围的环境。 一看之下,我目瞪口呆。 原以为自己这次进入的,也是一道山体裂缝,但这会儿就着光线一看,我发现此刻所处的这个洞口,和之前的山体裂缝有很大的差别。 此刻所处的洞口,也是一条往深处蔓延的通道,对面有强劲的暗风吹来,风中夹杂着一股难以言表的怪味儿。 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这条通道四周,有非常明显的人工雕琢的痕迹,因此呈现出一个比较规整的圆形。 是谁,在这个地方,扩出这么一条通道? 我满心疑惑,提着探照灯往前小跑。 被我刺伤的黑人,一路上流下了滴滴答答的一串血迹,看起来伤的还挺重。 之前四下里一片黑,导致我也不知道究竟刺中了他哪个部位。 该不会扎中什么要害了吧?这人要是死了,我应该算是正当防卫吧? 越往前,暗风越强,最后光线的尽头处,再一次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空间,与之前那空间结合起来,就像一个隐藏在山体中的大葫芦。 然而我一走进这个空间,整个人就懵了。 这里不像第一个空间那样全是烂泥臭水,相反比较干燥,灯光打过去,地面并没有什么乱石,坚实平整的土地,显示出有夯实和常年踩踏的痕迹。 风是从头顶吹来的。 我将灯光往上打,看不见出口,但能看见夜空中露出几颗寥落的星星。 这下我可以确定,自己应该是处于一个开放的大坑中,这个大坑应该是天然形成,但被人为利用、加工,形成了我现在所能见到的模样。 灯光照射到的石壁四周,架设着一排排灰褐色的架子,如同置物架般,一层一层往上挪,仿佛一个巨大的藏书馆。 这些架子非常厚,明显可以看出是陶泥砌出来的,上面放置着的也不是书,而是许多还没有上釉的原胚大缸。 这像是过去老百姓家用的水缸,架子和缸表面都积满了灰。 饶是这些东西看起来简陋粗狂,但数量众多的整齐排列着,灯光打过去,颇有种壮观感。 这地方,到是有些像个仓库? 只是,这仓库也过于规整和宏大了,让人一看,就觉得应该是收藏重器的地方,可配上这些大陶缸,就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黑人的血迹,到这儿就消失了,血迹旁边两三步开外的地方便是山壁,最低的一层架子,离地约有一米高,架子空处,有两滴鲜血。 躲到架子里?呵,捉迷藏吗? 我握着匕首迅速查看架子血迹旁边的大陶缸,里面都是空的,由于长期静置,因此积了厚厚的土灰。我顺着架子迅速往前走,发现架子上有很多来来回回的脚印和一些拖蹭的印记,显示经常有人在这些架子间活动。 联想到黑人的速度和之前的攀岩能力,我不由抬头望上看。 密密麻麻的陶缸,一层一层的排列着,如同兵马俑似的。 不出意外,那黑人……就藏在这些架子间或者其中一个陶缸里。 那么,洛息渊呢? 昏迷……甚至可能已经……死了的洛息渊,是不是也被那黑人放在这些架子间的某一处? 第三十三章 找人 黑暗的空间里一片死寂,只有暗风自上方吹进来,发出的呼呼声。 确切的说,风不是自上而下刮进来的,而是吹在上方的崖口,被挡了回来,一部分风进入此间,因此,那种声音不是自然风的声音,而更像是一种呼噜声,仿佛一个巨人趴在洞口呼吸一般。 此刻,黑人和洛息渊皆不见踪影,我一个人行走其中,入目所见,全是一排排、一层层积灰的陶缸,让人有做错觉,仿佛穿越时空,走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我将你整个空间,顺着山壁绕了一圈,得出了一个大致的推断,这地方的面积应该在四百平米左右,周围的山壁同样凹凸不平,由此可以推断,这是个天然形成的小型天坑,被人为利用,改造成了这么一个类似于库房的地方。 这里储存的都是土陶缸,正常情况下,储存这种开口器,一般会倒着放,口朝下,底朝上,但这些陶缸却没按照这个规矩,统一的都是口朝上,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此刻,一圈摸索下来,我又回到了原点,也就是入口处的位置。 地面黑人滴下的血迹已经干涸了,我站在原地,仅仅思考了几秒,便定下主意,开始顺着架子往上爬。 站得高看的远,要想知道洛息渊是不是被藏在某个架子间或者大缸里,一层一层找是最蠢的,爬到高处,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洛息渊并没有在此处。 那黑人善于攀爬,对方有可能带着洛息渊,已经从上方的洞口爬了出去也未可知。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都必须得往上爬。 架子间的距离大约是两米高,双手往架子边缘一搭,脚踩在缸上借力,爬起来到也不是太难。 这些架子上挤满了灰,按理说,如果黑人之前走过,在上面应该会留下非常清晰的脚印。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只可惜,这上面的脚印实在太多了,来来回回,显示着那黑人,似乎经常在这些架子间活动,各种痕迹一多,反到无法作为线索了。 我一口气爬到了最顶层,一共十一排架子,爬到这个位置时,距离地面大约有二十多米高,而距离,头顶的出口也拉近了,此时灯光往上打,便能清晰的看到一条人工栈道的痕迹,呈现‘之’字形一路修下来。 然而,栈道是木制的,大约是没有修葺,因此全都已经破败,只余下残缺不全的柱子和木板,已然不能使用。 “老洛!”我没急着往上爬,而是打着探照灯往下,顺着最高的架子快速前进,占据高地优势,观察下方的区域。 灯光快速推动,积灰的架子和陶缸密密麻麻的在我眼下掠过,大约前进了二十来米开外时,其中一个陶缸的景象,立刻抓住了我的心神。 那个陶缸和所有积了灰的土缸都不同,里面有一团褐色,居高临下扫过去时,那团褐色就变得极其扎眼。 我脚步一顿,再定睛一看:洛息渊! 这兄弟被盘成只大虾似的,卷曲在陶缸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第八层。 我顾不得其他,立刻又开始往下跳,中间只隔着三层的距离,没两下便到了那陶缸处。我不清楚那黑人是不是躲在附近某处,只能一心二用,一边警惕的听着四周的动静,一边伸手推了推洛息渊。 由于他整个人卷曲在里面,我也看不见他的伤势,只能先将他埋着的头扒拉出来。 这兄弟脸上戴着的眼镜没了,估计是拖行过程中搞丢了,面上到是没什么血迹。 我立刻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万幸的是呼吸还算稳定,再看他的脖颈处,也没有我想象中的致命伤。 难道是伤在胸前或者肚腹一类的地方? 我们之前下过烂泥坑,身上都是烂泥,污秽异常,在这种情况下受了伤,有没有及时清洁,极容易发生致命的感染。 想到此处,我立刻伸手,拖着他的胳膊,慢慢将人往缸外顺,然后摆在了陶缸旁的空地处。 将人一放平整,我便看见,他的伤来自于胸前的位置,像是被什么锋利物给划伤的。之前那黑人,我叼着打火机时和他打过一个照面,印象很深的是,对方的手指甲又厚又长,而且明显那黑人有特意磨指甲的习惯,像动物一样,将指甲磨得特别尖锐。 这伤,十有八九是那黑人划拉出来的。 我翻看衣服查看,伤口没有流血了,但烂泥全部糊在上面,又脏又臭,相当棘手。 不行,先做一下紧急处理,然后得快点儿找到干净水源。 我抬头看了看上方的洞口,脑子里便定好了主意,当即开始翻看洛息渊的腰包。 他掉下来时,身上也没有装备包,但腰间好歹有个腰包,我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能用的东西,一般这种腰包,都是收藏一些应急救命的小物件,应该会有处理外伤的东西或者消炎药。 这受个外伤,应该不至于晕过去吧?一边摸腰包,我一边伸手在洛息渊头上撸了几把,果然在后脑勺的地方,摸到了一处鼓起的大包,而且还有破损。 得,这是被黑人给敲晕了,不知道有没有敲出脑震荡来。 很快,我从他腰包里摸出了一些可以用的东西,一卷纱布、针线、消炎药、碘酒,但是没有可以清洗伤口的液体。 我看见这些东西,忍不住谴责:“你小子,有药也不知道拿出来,我脚上这几个洞还疼着呢。”二话不说,我自己先吃了一颗消炎药,紧接着用手套将他伤口处的烂泥清理了一下。 好在上身的泥,比起下半身要少了很多。我们之前淌过那烂泥坑时,最高处也只到腰间,若非我在前头探路时,突然深陷,洛息渊也不会再拽我时,将上身给糊了一层泥。 大致清理过后,伤口上还有些粘着的泥没法弄掉,我心头一动,想起之前看书上说在紧急情况下,尿液可以冲洗伤口,便打算拉下裤头,贡献自己的爱心。 谁知这个动作刚坐到一半,洛息渊居然悠悠转醒,他一醒来,看见我对着他解裤子的场景,神情大变,喝道:“你干什么!” 哟,居然中气十足。 第三十四章 正面对决 洛息渊一边喊了句,一边皱着眉头想爬起来,这个动作牵扯到了伤口,他痛的倒抽一口凉气。 看他这模样,估计脑子的问题不大,真要脑震荡了,人根本站不起来。 我道:“你觉得我想干嘛?”说话间指了指他的伤口:“咱们没水。” 洛息渊愣了愣,显然明白过来我的用意,他喘息了片刻,才松了口气,道:“不必。” 我道:“兄弟,这种时候就别嫌弃了,那烂泥里面太脏,感染几率非常大。”不等他开口,我接着道:“袭击你的那个黑人,现在估计还躲在附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别耽误时间,我们得快点儿离开这里。” 说话间,我将腰间空置的打捞袋解开,打算往里面‘放水’。 洛息渊也认命了,提醒我道:“前段不要,只要中段,中段的尿液是无菌的。” “……”我看了他一眼:“你这要求有点儿过分了啊,以为水龙头你家开的?” 他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没推到,便放下手,神色平静道:“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得嘞,送佛送到西。 我背过身正打算往打捞袋里尿,猛然间,身后的洛息渊大叫了一声:“小心!”下一秒,我眼角的余光处,便瞥见一个黑色的人影,猛地朝我这边扑了过来。 我下意识的就要躲避,然而这裤子掉了一半,腿脚被绊住,没那么利索,一躲之下自己反而被绊倒,半个身体都滚出了架子边缘。 我眼疾手快,扣住了边缘,阻止掉落下去的趋势,而那个冒出来的黑影,赫然便是之前那个黑人!这丫估计是记仇,不理会一边倒着的洛息渊,反到直冲我来,一击不中,又朝我攻来。 我此时才刚刚稳住身形不至于掉下去,他这一下过来,我连躲都没法躲,情急之下干脆放手,腰上一用力,让自己落到了下一层。 由于下面刚好是口陶缸,我这一荡便落进了缸里。 黑人第二次攻击又落败,他在上层探出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嘴里跟不会说人话似的。 别说中文了,他连英文单词都没有蹦出一个,嗓子里一阵呼噜乱叫,如同野兽。 这黑人明显已经丧失了神志,失去了语言功能,也不知在这里待多久了,变成如此模样。 我俩一上一下,视线对上,黑人反倒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嘴里的声音更大,身形如同体操运动员似的,眨眼睛便从上方翻下来,和我掉进同一个缸里。 我刚才用匕首刮洛息渊伤口处的烂泥,压根儿没来得及还刀入鞘,匕首还在洛息渊身边呢,我手头上一时连个武器都没有。 那黑人一下来,带着利爪的一双手,这次便直接往我脖子上划。 是划,不是像之前那样抓。 这要被他划上,我这气管和大动脉还要不要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让人连思考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千钧一发之际,我的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猛地往下一蹲,然后往后一仰。 这一番动作,让我躲过了黑人致命的一击,与此同时,身体也翻出了陶缸,在架子上滚了两圈,滚的人灰头土脸。 那黑人速度快的跟猴一样,我刚滚出陶缸,正打算爬起来,他已经迅速翻出,再一次朝我扑过来,这一次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后面是另一个陶缸挡住去路,右手边是山壁,左侧是十七八米高的悬空,我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完了! 我心跳一顿,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人在危机关头,很多时候大脑是反应不过来的,电视剧里那些主角遇险的瞬间,回忆起大段大段人生的,纯属虚构。 就在我的身体和大脑,都接收到必死无疑的信号时,黑人冲过来的动作却猛地一顿。 我定睛一看,却发现不知何时,一条彩色的绳子,竟然套在了黑人的脖颈处。那绳子收紧,拖着黑人往后退,而黑人背后,赫然便是洛息渊。 这小子和黑人背对着背,手里的绳子在我都没注意的瞬间套住了黑人,此刻以一种反向的姿态,双手握着绳子的两头,勒着黑人后退。 这绳子是一款救生绳,别看它细细的一条,但材质特殊,受重能力极其强,不使用的时候,是以一种‘活盘’的方式,编成一个手带。需要用到的时候,只需要将两个扣一拉,就可以松成一条细细的绳索。 我之前打眼一瞧洛息渊手腕上戴这么一条五彩斑斓的手带,还觉得有趣,说他审美广阔,被洛息渊科普了一番,没想到现在这绳索居然救了我一命。 黑人被细绳死死勒住脖子,立刻展开反抗。 按理说目前这样的局面,洛息渊是占有绝对优势的,毕竟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失去反抗能力。 若是粗一些的绳索,反到能有反抗的机会,但越是这种细索,陷入肉越深,杀伤力越是强大。 然而,情况却截然相反,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工具的作用被降低了。 我身高一米八,洛息渊和我差不多高,但这黑人,却比我俩都高出了一个头,至少一米九的模样,而且身形健壮灵活。他被洛息渊如此制住后,竟然凭借蛮力,反败为胜,将洛息渊一个过肩摔,狠狠的摔到了我跟前。 “唔!”姓洛的闷哼一声,在架子上挣扎了一下,神情痛苦。 “老洛!”我惊的一声大喝,却顾不得去查看他的情况,因为那黑人扯掉脖子上的绳索后,更是凶性大发,仇恨值再一次被洛息渊吸引过去,整个就朝倒着我前面的洛息渊扑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我看见黑人腰间的伤口,那地儿应该就是我之前刺伤的,现在没流血了,但伤口还在。 我二话不说,整个人撞上去,右手竖起,往那黑人的伤口扎了过去。 这一下扎的够狠,黑人惨叫了一声,捂着伤口后退,迅速往黑暗中钻去,一眨眼又消失了个没影。 我们的探照灯还留在上一层,光照范围有限,一时间也瞧不见那黑人躲哪儿去了。 我神经紧绷,一边注意着黑暗中的响动,一边后退至洛息渊身边,也没工夫分神去看他,只能问道:“情况怎么样?” 他这时已经捂着胸口的伤站了起来,声音有些嘶哑:“不碍事。” 我道:“这黑人有些棘手,速度太快,来的快,躲的也快。” 洛息渊喘息有些粗,断断续续道:“先上去再说。” 他胸前受伤不好使力,我借力推了他一把,让他先爬上去,紧接着自己跟着上去。 拿到探照灯后,我立刻四下扫射,光线可见处,没能再看见那黑人的影子。 第三十五章 消失了 “看样子你这伤口,是没机会在这里处理了。” 洛息渊微微摇头,眉头紧蹙:“不管了,先离开这里。”说着,他环顾四周,打量周围的环境。 也就在此时,我才发现,这几层附近的陶缸里,竟然都放了东西,大部分都是些皮毛、兽骨一类的,其中最边缘的一只陶缸里,赫然有一条蛇! ……不,确切的说是半条蛇。 那半条蛇约有成人手腕粗细,实打实的是一条大蛇了,不过这会儿却是被剥了皮,白生生的半截身体被丢在边缘的陶缸里。 陶缸中还有被剥下的蛇皮,干涸的鲜血以及一些不知名动物骨头,上面还粘黏着快要腐败的残肉,阵阵腥臭味儿从陶缸里扑鼻而来。 我看着这些数量可观的陶缸里全是残骸,揣测道:“这些陶缸,好像是用来丢弃废弃食物的,而且这一个里面……还是新鲜的,你说,这些陶缸里的东西,会不会都是那黑人吃剩下的残骸?他这是茹毛饮血的生吃啊!” 洛息渊点头,表示同意我的推测,他指了指缸里剩下的半条蛇,说:“咱们没有口粮,可以先收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我一噎:“我说老洛,你这外表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口味儿这么重,要吃你吃,这玩意儿我可不碰。”不是嫌弃蛇肉,而是嫌弃扔在腐肉堆里的蛇肉,别特是这些蛇肉,十有八九还是那黑人吃剩下的。 洛息渊见我一脸嫌弃,到也没有坚持。 我想起他刚醒来就经历这一番折腾,还没能看过这里的环境,便将自己探查到的情况跟他细说了一番。 洛息渊听完,便抬头往上看,对着黑暗中露出的疏星眯了眯眼,也不知在想什么,嘴里突然喃喃道:“奇怪……” “奇怪什么?” 他收起疑惑的神情,却不回答,有些敷衍的说道:“没什么。” “老洛,说话说一半,很失礼。” 洛息渊依旧不接腔,装没听见,自顾自道:“先上去再说。” 嘿,这小子! 我俩一边警惕那黑人会偷袭,一边重新爬回了顶层,我直接带着洛息渊,走到那些栈道下方,指了指上面残存的木头桩子和踏板:“这模样也不能用,咱们还是得爬上去,你行吗?” 胸口受了伤,相对的手臂也根本无法发力,刚才爬架子,都得我在下面推一把,这会儿要让他自己一口气爬到顶,估计够艰难的。 洛息渊的性格,和他外表反差很大,闻言眼皮儿都不眨一下,说:“我先试试。”他开始试着往上爬,动作看起来很流畅,但没爬两下,就见有一道细细的血线顺着石壁淌了下来。 我站在下面也看不见洛息渊的神情,只发现他双臂开始抖的很厉害,再一看这血,我就急了,忙道:“下来下来,别逞能了,赶紧的。” 好在姓洛的也不是个逞强斗狠的,发现自己支撑不了,果断松了手,因为爬的还不高,便直接跳落在地面上。 “得,您这血流的,伤口都不用水冲洗了,直接让你自个儿的血冲干净得了。”我就纳了闷儿了,这兄弟怎么有那么多血流?掉血这么久也不见有挂的迹象,莫非就是李尧口中说的,游戏里的精英boss? “别拿我打趣,我上不去,得靠你了。”他抹了把额头的汗,脸色和嘴唇都因为之前的失血而有些发白。 我搓了搓手做准备,并指了指周围,示意他要注意黑人的动静,别被偷袭了,紧接着便放开手脚往上爬。 这山壁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裂缝,凹凸不平,可供人抓爬落脚,因此,我虽然一只脚受了伤,但攀爬起来到也没那么困难。 没多久,便已经爬上了一半,在这个位置,风力感觉更强了一下,吹的我头发全往后呼噜,眼睛不太能睁大。 我几乎已经能闻到山风带来的山川河流气息,那气息清爽而舒畅,让在山缝里待久了,已经被臭味儿和潮味儿麻痹的嗅觉器官,瞬间如登仙境。 我心中一喜,便微微低头打算朝下方的洛息渊报喜:“等我出去找东西把你拉上来……”我话刚说一半,眼下的情景却让我一愣。 此刻,探照灯被我绑在腰上照明,由于光口朝上,因此反射到下方的光线并不算亮堂,而是有些昏暗。 但即便如此,也可以照亮下方不小的一块区域。 然而此刻,那块区域,原本应该站在下面等我的洛息渊,竟然没了! 我整个人壁虎般贴在山壁上,不管是低头还是干什么,动作幅度都很有限,一时间脑袋也不好转,只一双眼珠子使出全力,马达全开。 姓洛的,也太快给我找事儿了吧!不声不响,怎么又没了! 没两下,我便看见,下方光线之外的左侧,赫然有一点微弱的光在摇曳着,看起来像是有人点着打火机在照明。 不用说,肯定是洛息渊无疑。 我爬在山壁上大喝:“老洛!你干什么去,回来!” 我这一喊,洛息渊却是一点儿反应也没给,微弱的光继续往前推动,逐渐远离我们原本所在的位置。 “洛息渊!老洛!我、操、你大爷!”我这人很少爆粗口,主要是我爷爷那人太讲究,打小跟着他耳濡目染,因此后来心里虽然学了一堆脏话,但嘴上很难说出口,可这姓洛的,真是把我这点儿微末的教养给击打的粉碎。 一边骂,我一边迅速往下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发誓,一会儿逮着那孙子,一定抽他丫儿的。 待我下到架子上,洛息渊离我已经有些远了,这时我取下腰间固定的探照灯,将灯光朝火光的方向打了过去。 这一打,光柱穿破黑暗,便露出了洛息渊举着打火机远去的背影。 他感受到光,整个人的身形顿了一下,我以为他会转身给我个解释,却没想到他整个人竟然往旁边一闪,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竟然在我眼前,就这么消失了! 我眨了眨眼,几乎怀疑自己是再做梦。 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我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嘶,真疼,不是在做梦。 第三十六章 可见可不见 短暂的震惊过后,我拔腿便往洛息渊消失的位置狂奔,黑暗中,我的脚步声格外清晰,脚底火辣辣的疼痛,让人又急又躁。 我一口气跑到他之前所在的位置,目光看向右侧的山壁:刚才洛息渊就是往右边一靠,然后整个人就消失的。 这明明是一片石壁,洛息渊怎么会……我下意识的抬手碰了碰,然而这一碰,让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我的手,竟然直接穿透了石壁。 异度空间?霎时,我看过的那些美国星际片开始在脑子里打转,惊的我立刻将手给收回来。 我这活了二十多年,除了在电影里,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眼前明明是一片山壁,结果手却能穿过去。 这后面,会是个什么场景?虫洞?穿越时空?空间裂缝?原谅我美国片看的太多,此刻混乱的大脑,在短暂的梳理后,只剩下一个问题:洛息渊进去了,我要不要跟上去? 若是其余人,我为了自身安危,肯定不会管这闲事,但姓洛的……不知为什么,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我看他,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如同老友重逢一般。 让我对他的安危视而不见,我心里还真不是一般的纠结。 此刻,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随着情绪的动荡,变得粗重起来。 在这个古怪的‘空间’前站了一分钟左右,我深深吸了口气,提着探照灯,眯着眼睛,朝石壁跨了过去。 既然都约好了喝茶、听戏、撸串,怎么能让这姓洛的,就这么消失在这个鬼地方呢。 穿过去的瞬间,没有任何感觉,也没有我想象中时空扭曲一类的东西。 我的第一感觉,是一阵强光,本身我手里的探照灯,光线就已经很强了,而此刻,光线仿佛又被增强了数倍,刺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我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片刻后才睁开。 这下我发现了不对劲,只见此时,我所处的位置,不是我想象的什么时空隧道,而是脚踏实地的一条通道。 这条通道笔直的向前延伸,见棱见线,人工痕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而通道的两侧以及顶部,全都铺着一种我没有见过的东西,光溜溜、明晃晃的,反射着我手里的探照光。 好像是磁片。 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的磁片。 它们以一种奇特的角度贴满了四周,光打上去,层层反射间,异常夺目。 我立刻转身往后看,却能很清晰的看见后面放置陶缸的架子。 我心中一动,立刻往回走,两步便走回了架子处,再转头看时,后面哪有什么通道,又变回来平平无奇的山壁。 我再一次穿过去,便又是那条反光极强的磁片通道。 这下我顿时明白过来了,这不是什么虫洞或者异空间,而是本来就存在的一条通道,而且是敞开的。 只是,不知道是运用了什么设计方法,竟然可以干扰人的视线,让外面的人看起来,仿佛通道口被石壁遮挡了一般,而身处里面的人,却并没有障碍。 更让人惊奇的是,我发现,即便我将手里的探照灯朝通道外打,按理说应该穿透出去的灯光,却仿佛真的被某种实体给挡住一般,丝毫无法透出去。 相反,这种行为如同激发了某种特性,通道内光线的反射,会变得更加强烈,晃的人眼睛都没法睁开。 看样子,刚才洛息渊的消失,事实上只是进入了这条通道…… 这姓洛的!一会儿逮着了,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不可,他怎么这么会找事儿呢?我拿他当好友,他到好,转头说走就走,连话都不知会一声。 想到此处,我又觉得不对劲:洛息渊醒来后就一直同我在一起,对于这里的环境并不熟悉。在我往动口爬的过程中,按理说他应该在下面警惕的等着。即便是憋不住到处溜达,以至于溜达到这个洞口处,也不该一下子就进来。 毕竟这洞口很古怪,障眼法般,让它看起来与山壁无异。 一个正常人,不可能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往自己往墙上撞啊……除非……我脚下一顿,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除非这人,早就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洛息渊,是骗我的。 他根本不是来做什么遗迹考察的! 这瞬间,我心头一阵愤怒,涌起一股被欺骗的感觉,但转瞬,我又想到自己的事儿: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关系再亲近,都有不愿意为人道出的事情。 我和洛息渊一见如故,几面之缘,便以视他为至交好友,可即便如此,我不也隐瞒了自己来此的真实目地吗?可我的隐瞒,并没有恶意,既然如此,洛息渊对我有所隐瞒,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想起我俩相处间的细枝末节,我断定洛息渊不可能是什么恶徒,便舒解了刚升起来的怒意,抬步顺着这条通道往前走。 这些密密麻麻,蛛网一般的开片,比我之前那件儿金丝铁线还要密集,有些是平贴,有些是侧帖,有些是直贴,而且仿佛是遵循着某种规律一般,呈现出一种几何美感。 究竟是什么人,在这山体裂缝中,如此大做文章?先是外面密密麻麻收纳的陶缸,再是这一条奇特的通道。 这些如果都是‘窑村’的先民弄出来的,那这帮村民,未免也太厉害了点吧? 说实话,光是外面那个天坑,到并不足以让我震惊,毕竟那是天然形成的,‘窑村’的村民,只是进行一点儿后天加工,将这儿改造成一个收纳地,到并不是什么大工程。 可眼前这条通道,那个‘可见可不见’的入口,这些奇特排列的瓷片儿,可就不是一群窑村村民能干出来的事儿了。 看来,这地方,隐藏着不少秘密。 赵羡云等人所寻找的那个什么……闻香通冥壶,会不会就与此有关? 一边走,我一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由于灯光反射实在太刺眼,我不得不脱了上衣,将探照灯的灯口包裹住大半,降低通道内的光感,这才觉得眼睛好受些。 一边往前走,我一边喊洛息渊。 “老洛。” 那小子不回我。 顺着走出大约二十来米,通道尽头处出现了一条向下的石阶。 这石阶下方没有贴瓷片了,因此不再有强烈的反光。 此处没有别的路,洛息渊应该是顺着阶梯下去了。 这丫的,究竟来这儿干嘛的? 第三十七章 挖出个谁? 向下的阶梯,使得探照灯的光无法散开,我站在入口处往下望,在积满灰尘的阶梯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一行脚印,一路有规律的往下延伸。 这脚印让我觉得奇怪,我不由得回头,看来时这条贴满了瓷片儿的通道,两相对比下,立马发现了不对劲。 不管是山体裂缝还是外面的洞窟,地面都积了灰,显示着长期无人进入。 外面的架子间,当时唯一留下的痕迹,也只有那个黑人活动的脚印。 此刻,瓷片儿通道的尽头处,便是这个向下的入口,然而,入口下的石阶积满了灰,清晰的留下了洛息渊的脚印,可后面的瓷片儿通道,地面却十分干净,并没有积灰的迹象,像是经常有人在这通道口、活动似的。 如此鲜明的对比,就好像这个向下的入口,仿佛是刚刚打开的一般。 这个念头打脑子里闪过,我不禁低头仔细查看起入口处的情况,这一看,还真让我看出了端倪。 只见这平平无奇的阶梯入口处,实际上竟然有一道石制的暗门机关。 这机关,不出意外,应该是被洛息渊打开的,由于已经打开,因此暗门向内收缩开启,导致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在入口处的右侧,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凸起物,看似和地面合为一体,实际上却是可以活动的开关。我试着将它往左一转,那收缩的暗门立刻弹出,一下子就将入口给封了。 暗门闭合间无声无息,露出来的平滑石门上,居然还有一副非常清晰的线刻石画。这下子,我的目光,立刻被这暗门上的线刻图案给吸引了过去。 这图案整体为圆形,由外向里延伸,外层刻了许多做工的小人儿,到是一眼就能看出名目来。这些小人明显是窑工,或运土、或造型、或看窑,展现出的,是一副做活上工的模样。 中间第二层就有些奇怪了,里面有两拨人,一拨人身形佝偻,弯着腰,显示出地位的低下,另一拨人则趾高气昂的模样,人人手里都端着一个托盘,上面似乎放着什么物件,却没有具体刻出来。 再往中间一层就更古怪了,刻画的是一群人跪在一处,朝这个一个洞口跪拜,而那个洞口里,则有一些扭曲的黑色人形,也不知是代表了什么。 我观察了一下,发现第二层中地位低下的人,和第三层中跪拜的人,穿着差不多,看起来是同一批人。 那么,他们跪拜的洞口是什么? 根据第一层刻画的窑工做工场景来看,这暗门和下面的阶梯,应该也是窑村中人的产物。 看来,这个传说中的窑村,还真是隐藏了不少秘密。 我一时也想不明白,便没再多耽误,将开关转回去,那暗门便又收缩,打开了下方的入口。 我提着探照灯,开始顺着阶梯往下走。 洛息渊留下的脚印,便如同一个引导我前进的记号,越往下走,温度越低。我上身赤、裸,就穿着条大裤衩,包裹在探照灯上的t恤又脏又湿,穿与不穿毫无区别,一时间,脖子、手臂上,全起了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阶梯并不长,很快便到了底,尽头处的路在此一分为三。 正对着的那条路较为宽敞,与阶梯延伸的线路一脉相连,显示是一条‘大道’,左右两侧则较为狭窄,如同两条小巷子一般。 按理说,我应该是顺着前方延伸的‘大道’继续走的,但我灯光扫了一圈,发现洛息渊留下的脚印,却并没有向大道而去,而是拐入了左边狭窄的侧道里。 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解密什么地下遗迹的,因此二话不说,也跟着往左一拐,顺着脚印,拐入了左侧的窄道。 一边顺着脚印快步前进,我一边又喊了两声:老洛!洛息渊,别藏了,我又不怪你!你丫来这儿甭管是干什么的,咱俩一起整!” 然而,我这一段话刚喊完,狭窄的地道里,突然传来了‘砰’的一声闷响,顿时,头顶许多碎土渣扑簌簌的跟着往下掉,我脚下的地面,都跟着微微颤动起来。 我顿时吓了一跳,这、这难道是地震了?不对不对,这要是地震,只怕这下面全都得塌,还能容我安安稳稳站在这儿? 震动只持续了片刻间便恢复平静,我听得很清楚,那声闷响是就是从正前方传来的,像是土石塌方的声音。 难道…… 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不由加快脚步,而此时,我发现手里这盏探照灯的光芒,也急速微弱下去。这灯本就是水下探灯,为了在水里能看的清楚,因此功率很大,在岸上用反而显得光线太强,并不合适。 一路过来,这盏探灯都一直开着,用到现在,电量显然撑不住了。 我身上的打火机也丢了,这探照灯要是也灭了,对我来说,情况会陷入相当不妙的境地。 如果再找不着那姓洛的,那我就只能自己先撤了。 往前跑了三十来米开外,我就发现了不对劲。 地道周围出现了许多裂痕,土质变得极为松散,而灯光的尽头处,赫然已经被堵死。 一堆明显是刚刚塌方下来的新土和石头,将前方的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当然,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就在这堆土石前方的地面上,赫然有一个金色的小东西。 是一支防风打火机,我在洛息渊的腰包里翻到过。 打火机在地上,而前面是一堆塌方的土石,那么洛息渊……靠! 我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立马上前,捡起打火机揣兜里,将探灯放到一边的地面上,开始狂挖土:“姓洛的!你丫是不是被埋了!” 人如果真的被埋在里面,即便暂时还没死,也回不了我的话,我之所以喊这么一句,主要是想提醒姓洛的,我来救他了,好让他自己也挣扎一下! 毕竟这道儿并不宽,高度也不高,即便塌方下来,重力也不大,应该不至于一下子把人给压死。 当然,如果被石头当场砸中脑袋,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卖力的挖,就靠着一双手,之前的备用手套,一直被我沿途当抹布用,全都耗光了,这会儿徒手挖土,只觉得一阵火烧火燎,这要搁电视剧里,都可以演‘紫色生死恋’了。 万幸的是,没等我挖几下,便挖到了一只手,而且还在动,手的主人也奋力的在往外挣扎。 我立马握住那只手给他加油打气,挖的更来劲儿,也顾不得双手被磨的皮破血流的,先将人脑袋挖出来透气再说。 当挖到人头的瞬间,我紧绷的心为之一松,连忙去抹他脸上的泥,边抹边道:“谢天谢地,你丫福大命大,要是我没跟上来,你小子就……嘶……怎么是你!”我抹到一半,看清了对方的脸,瞬间吓的一屁股坐倒在地,直接将那脑袋推了一把。 这一把太用力,导致周围的散土劈头盖脸往那人头上砸。 这土里埋着的人,根本不是洛息渊,而是我的对头,赵羡云! 第三十八章 我为刀俎 “是你!”我坐在地上,片刻后反应过来,这个姿势未免有些怂,于是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赵羡云。 他不是应该在生死湖边吗?怎么一转眼,居然到这儿来了? 赵羡云喘着粗气,显然,被泥土堆压着,令他呼吸困难,整个人说话中气不足,声音发虚:“把我……弄出去。” 我站着没动。 赵羡云抬目看着我,神色狠厉阴沉,又加了一句:“该死的,把我弄出去。” 我道:“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你……!”他神色一变,一脸的惊怒,一字一顿道:“你在找死。” 找死?呵,都这会儿了,还给我端着架子呢。 我冷笑一声,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赵老板,拜托你搞清楚状况。” 赵羡云侧了侧头,咬牙切齿:“你不怕我出去,弄死你?” “呵,那你也得出的来才行。” 赵羡云双目充血,喘着粗气瞪着我,而我此刻,面上虽然笑呵呵,心里却并不平静,无数疑问在脑子里打转。 被埋的是赵羡云,那么洛息渊去哪儿了?赵羡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楚玉等人是不是也在这个山体大迷宫里? 现在我该怎么办?是留在这儿让他自生自灭,甚至去添两把土,还是把人给弄出来? 若是把人给弄出来,我岂不是相当于自己给自己挖坑?思来想去,我觉得恶有恶报,还是让他自生自灭的好。我不去往他头上添两把土,不是我多善良,而是我有做人的底线。 念头一定,我转身想离开,赵羡云见此大喝:“你回来!”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满头满脸的土,唯有一颗脑袋和小半截手露在外面,整个人面庞充血,狼狈异常,不禁笑道:“怎么,赵老板是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赵羡云喘着粗气,神色依旧狠厉,但语气没之前那么凶恶了,他有些服软的架势:“你救我出去,之前的事,既往不咎。” “之前的事?哪些事?”我问。 他憋着火,哑声道:“所有,我放你自由,之前所有的一切,就当没有发生过。” 我道:“你是做什么买卖的?我怎么敢相信你?让你在这儿自生自灭,才是最稳妥的办法。”我是守法的公民,无论如何,我不会杀了他,但让我救他,给自己挖坑,除非我脑子秀逗了。 常言道,恶人自有天收,就让老天爷收拾他吧。 我转身离开,并没有将赵羡云的事儿放在心上,只是想着洛息渊。此刻,裤兜里的那把打火机,随着我的走动,在大裤衩里晃晃荡荡的,不停的提醒着我还有洛息渊这号人。 他手里头没有其他光源,唯一的光源打火机,为什么会掉在地上?道儿只有一条,他是不是在塌方带后面?他是被埋了,还是另寻他路逃生了? 这些念头在我脑海里打转,不知怎么的,这瞬间,我脑子里想的,竟然是几个月前,杭城相见的场景。 日头西斜,金色的夕阳,照在老旧无人的街道上,姓洛的,蹲在简陋的摊位前,笑着拿起了那把壶…… 我脚步不由得一顿,也就在这瞬间,身后的赵羡云急了,喊道:“我给你钱!我发誓不会动你,你救我一命,我给你钱,我手机有电,当场可以转给你!” 我侧头看了他一眼,心下数个念头交错,最后其中一个念头占了上风,于是我立刻返回他跟前。 赵羡云松了口气:“快、快把我弄出去,我快不能呼吸了。” 我没吭声,开始挖土。 钱?我若是单纯为了钱,早八百年前就开始弄虚作假,脱贫致富了。 谁稀罕他这来路不明的黑钱。 我将他的另外一只手挖了出来,他双手扒着地面,试图自己往外挣扎。 我没给他这个机会,单膝一跪,压住他的上脊背,让他不能动弹。这个动作,估计让赵羡云感受到了很大的侮辱,他眼睛顿时红了,嘶吼道:“你他妈的找死!” 我冷冷瞥了他一眼,道:“再废话,我就把你重新埋回去。” 赵羡云憋着气,喘息的厉害,片刻后才泄气的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懒的回答他,将自己那件体恤撕扯开来充作绳索,把赵羡云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扎的牢牢实实,确定他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挣扎开,才继续挖人。 赵羡云气急:“你绑我做什么?担心我出来后收拾你?我告诉你,我赵羡云虽然干的是违法的买卖,但却不屑于与你这种人食言,我说出去的话,一言九鼎。” 九鼎你大爷!我嫌他聒噪,于是把剩下的衣服团了团,直接将人的嘴给塞了。 “唔、唔……”赵羡云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塞了团布的嘴,有点儿像‘豌豆射手’,那可是我为数不多会玩的手机游戏。 于是我道:“biu~biu~biu~发射。” “唔、唔、唔……”赵羡云龇目欲裂,一副恨不得宰了我的模样。 我想了想,道:“衣服确实有点臭,在烂泥里泡过,上面还有一些蛆虫的尸体……啊,不对,是蛋白质,你好好享受吧。”说完,我继续挖土,将赵羡云整个挖出来后,拖到一边。 姓赵的身上同样没有装备包,但腰间有个胀鼓鼓的腰包,身上的衣服也处于半湿半干的状态。 我将他的腰包打劫过来,又将他的外套给脱了下来。由于他双手反剪绑在一起,外套没法脱下来,我便做了一下改造,将俩袖子切了,后背划开一道口,方便脱下来,弄成了一件骚包无比的小马甲穿身上。 骚包就骚包吧,总比裸奔好。 做完这一切,我目光再次转向塌方带,继续开挖。 没错,救他出来,跟他刚才开的条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全是为了洛息渊那小子。 老洛啊老洛,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对你是真爱啊! 挖了没几下,我发现自己坚持不住了,本身手套就用光了,身上又没有可以利用的工具,光用手挖土,将赵羡云挖出来,就已经很吃力了。 而此刻,这片塌方带,也不知道有多深,真靠着一双手挖下去,估计这双手废了,都不一定能到底。 我停下来,甩了甩手上的土,将主意打到了赵羡云身上。 赵羡云一直愤怒的唔唔唔乱哼,猛然接触到我回头的目光,他估计是感觉到了什么,嘴里也不出声了,整个人立刻警惕起来,目光缩紧,戒备的看着我。 “呵。”……我冲他一笑,这丫脸上的戒备,顿时变为惊吓。 “我有这么可怕吗,嗯?”说话间,我将他嘴里的布扯了出来。 第三十九章 审问 “呕……”布一扯开,姓赵的就转头干呕,一副要把胃吐出来的模样。 “行了,好歹一大老板,不就吃点蛋白质,至于吗你。”我将他头发一揪,将这丫的脸转过来:“赵老板,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接下来,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乖乖配合,否则……”我拿出腰间的匕首,在他脖子上划拉两下,吓唬吓唬他。 我当然不可能杀人,但赵羡云估摸着是坏事儿没少干,所以将人心都想的和他一样恶,我这么一吓,他还当真了,整个人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你想知道什么?” “你过来时,有没有遇到一个陌生人?他穿着褐色户外服。” “没有。”赵羡云立刻否认,紧接着皱眉:“这地方,怎么可能还有我们以外的人?你说的是谁?”他目光闪动,脑子里不知道转什么念头,反到问起我来了。 “你!在!撒!谎!”我改为掐住他的脖子,给他一个教训。 赵羡云呼吸一窒:“我没有骗你的必要,你说的那个人是谁我都不知道。”我观察他的神情,到不像是在说假话,可这时间线却对不上。 赵羡云是从对面过来遇上了塌方,洛息渊是从这儿过去,两人应该是狭路相逢才对。 而且,我和洛息渊一前一后,时间和距离,拉的并不开,从时间上算,也就在塌方前后脚,洛息渊和赵羡云,肯定有遇上的机会。 除非……除非塌方带后面不止一条路,洛息渊选了其中一条路,导致和赵羡云并没有撞上。 这么一想,我便问了出来:“塌方带后面的地形如何?还有,你不是应该在生死湖吗?怎么到这儿来的?” 赵羡云一脸的憋屈,回道:“你先把手松开,再掐下去,就要断气了。” 我没兴趣故意折磨他,便松手,示意他赶紧交待。 姓赵的到也算能屈能伸,除了之前叫嚷那一翻外,这会儿十分规矩,我将手一松,他稍微缓了缓气,抬着眼皮看了我一眼,道:”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这话该我问你吧,你和老虎失踪在湖里,现在却只剩下你一个人……老虎,被你杀了?” 我一愣,联想到老虎在水里遇险,我直接逃跑上岸的场景,顿时明白过来。看样子赵羡云等人,只发现我和老虎失踪了,对于这中间发生的事情却并不清楚,想来老虎,应该已经是命丧湖中,被袭击他的东西给啃了。 “我没有杀他,是湖水中藏着‘凶物’,老虎当时被它盯上了,而我……我不过是没有伸出援手而已,可不能随随便便栽赃我一个杀人的罪名。不过,话说回来,不出意外的话,老虎应该已经为你们渡云阁……牺牲了。”我觉得牺牲这个词儿,用在老虎身上,还真合适。赵羡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忠心耿耿,在生死湖这么一死,可不就相当于为姓赵的牺牲么? 这番话交待完,我发现赵羡云的神色,出现了一丝动容,像是有些不忍。 片刻后,他的神情才逐渐平静下来,这到让我有些意外:“我还以为,赵老板你铁石心肠,对老虎的死会无动于衷呢,没想到,您多多少少,还是讲几分情义的。” “情义?”赵羡云冷笑了一声,缓缓道:“老虎跟了我六年,为我出生入死,你不怕我把这笔账,算到你头上?” “嘁。”我道:“算在我头上?赵老板,你要搞清楚,把他带到生死湖,让他下水的人,是你,不是我。” “可你没有救他。” 我道:“我和他什么交情呀,值得我冒死去救他?行了,死人的事儿咱就不说了,说正事吧,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赵羡云看了我一眼,面上已然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淡淡道:“你们失踪后,我们等不到消息,便自己下水。在水下,我们发现了一个地下大殿。” 我道:“就是那个石头垒的‘鸵鸟蛋’?” 赵羡云点了点头,道:“看样子你们也发现过。” 我道:“就在村子的中央,非常扎眼,我和老虎当时只在入口处看了一下,发现里面又深又大,就没敢进去细瞧。” 赵羡云冷笑了一声:“那真是太可惜了,你当初要是进去,就能在那里面,往生极乐世界了。” 嘶……这语气,看样子,他们在那‘鸵鸟蛋’里面,遇到了不少危险啊。不知怎么的,这一瞬间,我居然想到了楚玉。 那丫头……没事儿吧? “我要是往生极乐,现在不就没有人救你了?你应该感谢我,还好好活着,否则,我要是死啊,第一个拉你垫背。” “嘿嘿。”赵羡云突然怪笑了一声,目光诡异的看着我,说道:“我之前以为你小子,古板迂腐,软弱可欺,现在看来,骨子里却是个痞子,不过……你这幅样子,到是比之前正儿八经、一板一眼的要顺眼。” 呵,合着这丫还挺欠虐的。 “别废话,继续,讲清楚……等等,先不用讲这个。你先告诉我,这个塌方带有多大,后面的地形如何。”我对于赵羡云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确实很感兴趣,但事有轻重缓急,此时此刻,我还是更想弄明白洛息渊的情况。 赵羡云闻言,道:“这后面的地势,一路往下,最底下的地方,有很多塌方带,我在里面被困后,发现了一个向上的坡道,所以顺着坡道,一路爬了上来。”顿了顿,他又道:“上了坡道后,周围有许多山体裂缝,看样子都是自然形成的裂缝,所以我没有理会,而是顺着这条人工痕迹明显的通道一路过来,然后,我听到了一声响,周围就突然塌了。” 一声响?我追问道:“是什么响声?” 赵羡云道:“说不上来,像是撞击声。” 我道:“声音是从哪儿传出的?” 赵羡云眉头一皱,似乎也陷入了回忆,片刻后才道:“从周围的某条裂缝里传出,又像是在我头顶的土层里,我不能确定,当时塌的太快。” 我道:“也就是说,你并不能确定这条塌方带,究竟坍塌了多少。” 他点了点头,转而问我:“你要找的是什么人?看样子,你很关心他?” 第四十章 不见血 “一个朋友,说来我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把我弄到这儿,我也不会和他相遇,人生难得一知己啊。” 赵羡云一笑:“是个大美女?” “男的。” 他挑了挑眉,嘴里嘶了一声:“你喜欢男人?” 我一呛:“您这思维,够前卫的。” 他动了动脖子:“你看我怎么样,我可以牺牲色相,咱们好好合作。” “是吗?我喜欢太监,不如我先给你一刀,咱们再商量你牺牲色相的事儿。” 赵羡云嘴角的肌肉一抽,一副吃瘪的模样,片刻后,道:“调皮。” “闭上你的狗嘴吧,我兄弟要是出了事儿,我分分钟,让你给他殉葬。” 赵羡云急了:“他死了,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害的。” 我懒的跟他废话,将那团布重新塞了回去,堵住了赵羡云的嘴,开始思考起对策。 看了看自己这双磨破皮的手,我知道继续‘挖土’,绝对是个很傻帽的决定。如果塌方带小一些,能挖通倒还好说,可现在的情况,不能确定塌方带有多大,再在这个地方耗下去,洛息渊没找着,我自己先得废了。 既然这地方到处是山体裂缝,或许,能找到别的路,绕到对面去?想到此处,我心里便有了主意,当即决定往回走。 从赵羡云那儿打劫来的腰包,里面到是装了不少东西,虽然没有吃食,却有光源,能让我在这下面多停留一阵子。 甭管怎么说,尽人事,听天命。 我正要离开,一边的赵羡云唔唔叫起来,被绑着的双腿让他没法儿活动,便跟兔子似的跳到我旁边,瞪着眼。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我打算装傻:“你干嘛?我救了你一命,说好了前程往事,既往不咎,你可别想反悔,离我远点儿。” 赵羡云动了动手,嘴里又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我假装不明白:“干啥呀?想赖上我呀?”一边说,我一边撤退。 我绑人,用的是撕成条的t恤,以赵羡云的体力,多挣扎个把小时,应该也能自己脱身,当然,他要是自个儿废,挣脱不了,困死在这儿,那可不关我的事。 赵羡云猛地跳到我前头,堵住我的去路,我于是拐了个弯绕过去,他又跟着上来,估计是超常发挥,堵在嘴里的布,居然让他给顶着吐了出来。 布一掉,他大骂:“你个狗、日的,好歹给我留一支手电筒!” 手电筒?我摸出腰包里的狼眼,道:“就这一支,而且我手里的探灯快没电了,接下来就靠这只狼眼了。” 赵羡云喘着粗气:“你一点光源都不留给我,你他、妈干脆直接杀了我得了。” “你当初,不也一支暗弩都不给,就让我下水吗?” 他咬牙切齿道:“好歹让你带了把匕首。” “啧,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做的是不地道。” 他冷笑:“你担心我出去之后报复你,所以,想让我死在这儿,却又不敢自己动手沾血。卫无馋,你这是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杀人还不想沾血。嘿,这世间,最虚伪的,莫过于你们这种伪君子。” “对你们,还需要当真君子?除非我傻。” 赵羡云道:“你是打定主要,要手不沾血的,把我弄死在这儿?” 我笑了笑,凑近他:“这地方,有一个外国黑人,不知道被困在这儿多久,神志不清,见人就杀,希望你别遇上他。” “你!”赵羡云怒极,我却不打算再跟他废话。说我伪君子也好,立牌坊也好,跟这种做挨枪子买卖的人讲道义,是相当愚蠢的一件事儿。 我承认自己有时候,似乎过于迂腐,但也没迂腐到自己给自己挖坑。 说完,我不再理他,提着探灯开始往回走,身后的赵羡云变得一言不发。他这么安静,我反到有些意外,走出一阵后,便打着灯,转身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让我心头不禁一沉:只见赵羡云依旧保持着被绑的姿势,站在原地,目视我离开。他面无表情,一双眼睛里,仿佛藏了一汪熔岩。 平静之下,是无处发泄的怒火和狠毒。 他算是彻底记恨上我了。 这人若不死,只怕出去之后,不知会找我多大的麻烦。 我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的匕首,这一瞬间,脑子里居然闪过一抹杀意。 但很快,这抹杀意便被我给压了下去,即便形势再艰难,有些底线,不能破。 回到之前的分叉口后,我选择顺着大道走。洛息渊消失的方向在西边,我既然想找到道儿绕过去,那么往北是最好的选择。 手里的探灯,光线更弱了,地下的温度有些阴冷,身上刚get到的小马甲,完全低挡不住这阵凉意,让人浑身的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 我踏上大道,每走一步,都在地面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这条大道见棱见线,型制规整,地面平坦,连表面的积灰,似乎都没有一丝起伏,行走其间,有一种极致的压抑感。 便在此时,我手里的探灯光线又降了一个度,估摸着撑不了多久了。也就在光线降下去的瞬间,前方光暗交界处,突然闪过了一抹刺目的红色,那模样和高度,仿佛是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站在那儿似的。 黑暗无人的地下暗道中,我猛然瞥到这个,整个人顿时吓的心脏都漏掉一拍,脚步下意识的就停了,居然有些不敢再往前走了。 此刻,我多么希望,探照灯的光线能强一点,至少让我看见前面那红通通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停顿了片刻,我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紧接着开始小步往前走,并且将从赵羡云那儿搜刮来的暗弩拿在了手里。 赵羡云之前应该是遇到过什么危险,因此暗弩里,只剩下了三支弩箭,我将弩箭上了弦,对着前方,一手持灯,一手持弩前进。 然而,我往前推进了一阵,却发现之前看见的那个红通通的、人影模样的东西,居然不见了! 难道是我眼花了? 第四十一章 杀人了? 我加快脚步,很快就发现,并不是我眼花,因为在前方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双清晰的脚掌印,没有穿鞋的那种。 看见这掌印的一瞬间,我猛地一惊,整个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脚印非常离奇,只有一双,并没有移动的痕迹,仿佛上一刻还有人站在这儿,下一刻人就消失了一般。 倘若是正常移动消失的,留下的应该是一串脚印才对,怎么会只有一双? 如果只有这一个脚印,那么人是怎么出现的?又是怎么消失的? 就在这些念头,在我脑子里打转时,突然,一滴冰冰凉凉的液体,猛地滴到了我前额的位置。 我整个人一僵,悚然抬头,瞬间,便看见一张红彤彤的怪脸,赫然就悬挂在我头顶上! 这张脸,几乎像是被硫酸泼了一遍似的,红彤彤全是肉疙瘩,大张着的嘴里,牙齿残缺不全,我这一抬头,那口水全滴答在我脸上了! “靠!”我忍不住爆了句粗,整个人连连后退。 这是人还是鬼! “呼!”那玩意儿如同壁虎般贴在顶上,原本是仰着头看我的,此刻我这一退,仿佛是猎物恐惧的信号般,这东西嘴里发出呼呼的怪叫声,猛地朝我扑了过来! 我不确定这是人还是什么东西,情急之下,手里的暗弩猛地一扣,一支弩箭直接射了出去,直没入那玩意儿的胸口。 这东西出现的诡异,又来势汹汹,但被我这暗弩一射,却立刻爆出一滩血,整个儿往后退了几步,一双几乎无法睁开的眼睛瞬间充满恐惧的看着我。 下一秒,它拔腿就往前跑,这时我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个人。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浑身仿佛被火或者硫酸一类的滚过一遍似的,简直没有人形。 他跑的速度极快,几乎转瞬就消失在了我眼前,只在地面,留下了一串血迹。 我整个人都有些懵了:这裂缝之下,怎么会接连出现两个古怪的活人?先是那个黑人,又是这个浑身皮肤都被毁的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不是认识?为什么会留在此处? 明明是人,怎么那个黑人,和刚才这个红彤彤的人,都变得仿佛野兽一样?既不会说话,又没有人的神志…… 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目光看向地面的血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那人已经被我重伤,应该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了吧?我看了看手里的探灯,深深吸了口气,定下主意:这种时候若是打退堂鼓,洛息渊万一被困死在这地方,我以后只怕想起一次,就得愧疚一次。这盏灯电量用完时,若还没找着洛息渊,我就放弃。 主意一定,我便继续往前走,走了大约三十来米开外,我发现前面的血迹消失了……不,确切的说,是血迹往左拐了个弯。 通道左边靠底的地方,竟然有个圆乎乎的洞口,不是山体裂缝,而是用铲子挖出来的圆洞,直径大小,约有一米左右,刚好能容一人爬进去。 这洞打的很粗糙,像是急急忙忙弄出来的,洞口外堆了许多土,和通道见棱见线的规矩造法有很大差别。 那人,爬进洞里去了? 我低下头,打着灯往里深瞧,这一瞧,便瞧见了一双沾满灰的脚掌。 脚丫子冲外,一动不动的,一双红通通的腿僵直着,也没有一点儿动静。 我心里一沉:难道……死了?我想起自己那一弩,射的是胸口朝上的位置,应该不至于到心脏吧? 我……我、我杀人了?饶是我平时再镇定,这会儿也有些慌乱,提灯的手有些抖了起来。 镇定、镇定。 我嘴里默念这两个字。 片刻后,我伸手抹了把脸,强行稳住,紧接着将双手伸进去,握住那双脚,将人往外拔。 在这个过程中,对方依旧一点儿反应也没有,随着拖动,一些碎土被带了出来,我发现带出来的土,全都被血给染红了。 这出血量,出乎意料的大。莫非是射中了动脉一类的地方? 等将人完全拔出来后,我第一时间去查探他的鼻息和脉搏。 死了。 没有呼吸,亦没有脉搏。 我真的把他给杀了。 我目光看向他胸前的伤口,他整个人的身前,几乎已经被血给染了一层,红的更厉害,血沾黏着碎土,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 也就在这时,我才发现,那弩箭不对劲。 之前我虽然知道赵羡云等人有弩,但这伙人并没有给我接触弩的机会,因此,对于弩箭的具体造型也并不清楚。 刚才虽然从赵羡云那儿打劫了过来,但由于情况紧急,我一门心思都在救人上,也没有细细去研究过。 此时凑近了一看,我才发现这弩箭上,竟然有两道血槽! 他大爷的!这也太狠了! 我算是知道这人为什么一弩就死了,弩箭这样的设计,一射进去,就跟两支导管一样,血不仅止不住,流血速度还会加快,这人分明是失血而亡了。 赵羡云那龟孙子!心思也太毒了,用这种弩当武器,分明是一出手就不留活口啊! 我蹲在尸体身边,看了他片刻,叹了口气,将尸体挪到一边的土堆旁,用土草草盖了盖。 紧接着,我再次蹲回那个洞口前。 这洞是往西侧延伸的,和我要去的方向刚好一致,或许,可以进里面看看是个什么情况,没准儿能绕过去呢? 想到便干,我爬进洞里,开始往里爬,由于探照灯太大,爬洞时用着不方便,我便关了灯,背在身后,改用那支狼眼,叼在嘴里照明。 前半截的泥土全沁了血,爬进去又粘又腥。洞里狭窄,人在其中没法掉头,只能前进或者后退,这要是中途塌了,可是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我一边爬,一边看洞壁四周,只觉得这洞打的也太粗糙了,连个规整的抗压拱形也没有打出来,根本就是参差不齐,像是打出来一次性使用的。 这洞不仅打的糙,而且还很长,这种又糙又长的洞,一个小小的地动甚至湿度、温度改变,都有塌陷的可能。我爬的提心吊胆,阴暗逼仄的环境,更是让人心理压力陡增,爬行间,身体和地洞,发出嚓嚓嚓的摩擦声。 我打从生死湖出来,就一直跑路,折腾这么久,水米未进的,体力已然有些不支,此刻肚子里饿的不行,火烧火燎的,浑身的力道,也随着饥饿,仿佛被抽空了。 我不得不稍微停下来,爬在原地歇气儿。 “呼、呼……”就在我趴着喘气时,我猛然发现了一个诡异的情况,这个发现,让我整个人,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浑身打了个哆嗦。 第四十二章 跟上来 我已经停止爬动了,按理说,摩擦的声音,也应该消失。 但此刻,除了我的喘息声外,那种和地洞摩擦的爬行声……居然还在! “嚓、嚓、嚓……”声音是从我身后……不,脚后传来的! 并且越来越近。 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跟在我后面爬! 我吓的几乎停止了呼吸,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个红通通的人。或许是干了坏事儿心虚,我这种信奉‘一正压百邪’,向来不信鬼神的人,此刻第一个联想到的,居然是那人诈尸,来找我索命了。 我头皮发麻,努力想回头,试图看清楚后面爬过来的东西,然而狭窄的洞口根本不容人有太大的动作,我努力回头,别的没瞧见,就瞧见自己的屁股和后腰的探灯了! 靠! 声音越来越近,甚至,对方仿佛感觉到了我的恐慌,速度居然好像加快了。 近了……更近了…… 我不敢停留,立马继续爬,想与那后面过来的,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拉开距离,然而下一秒,一双冰冷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脚! 我就穿着条大裤衩,膝盖以下是没有布料的,被这只手一抓,那冰冷的触感和皮肤一接触,让我脑子里瞬间联想无数。 活人的手怎么会这么冰呢? “啊!”我再也克制不住,大叫一声,腿脚挣扎起来。 “嘿。”黑暗中,后面响起了一个笑声。 我听见这声音,猛然一顿,有些耳熟:“赵羡云?” “是我。” 不等我开口,他接着道:“你把我所有的武器都搜走,这个决定是明智的,否则我现在,会拿刀,从脚开始,把你的肉,一片儿一片儿,削下来。我吃烤全羊的时候,削肉削的可薄了。” 我听着赵羡云的声音,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惊悚,这……爬过来的是人,总比是非人的东西强吧?可过来的这人……实在是一言难尽。 我愣了几秒钟,稍稍缓和了呼吸:“赵老板,把我脚松开吧,您不觉着臭吗?” 腿上那只手于是放开了,赵羡云道:“继续爬,别停。” 我继续往前爬,脑子里却一片混乱,一边爬,我一边问道:“你怎么会这么快追上来?”我把手和脚都给他绑了,任何光源和物资都没留给他,他是怎么如此迅速的挣脱束缚,还在黑暗中,找到这条洞里来的? 赵羡云冷笑了一声:“我赵羡云,会一手都不留吗?你这话到是提醒了我……” 提醒了他什么?我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觉得小腿一阵剧痛,忍不住一缩腿,猛地惨叫了一声:“啊!!!什么玩意儿!” “火,打火机。” 他大爷的!这丫居然用打火机烤我的小腿! “我明明把你浑身都搜了一遍……”我话没说完,他便道:“在我鞋梆子里,记住了,下次搜别人的身,不要放过这个地方。” 谁能料到你这么变态,还会在鞋里藏东西?又不是演电影! 现在我算是知道了,这现实,有时候比电影还精彩。 “嘶……别烤了!”这丫又拿火在我脚上烤了一下,火烧的痛苦程度,简直难以忍受,我又痛又怒之下不进反退,一只腿不停往下踹,一下子踹中他脑袋。 赵羡云身处地洞中,同样做不了太大的动作,他一边躲一边拿火烤我,我发了狠,边退边猛踹,几下之后,谁也没讨到便宜,赵羡云于是喝道:“行了!你幼稚不幼稚,踹人不踹脸!” “你特么是人吗?踹你脸是给你面子。” 赵羡云不烤我了,说道:“是不是人,出去你就知道了,往前爬,我可不想被埋在这洞里。” 这下坏了。 我一边往前爬,脑子里千回百转:姓赵的居然这么快挣脱,而且还追了上来。 等等,我往左边绕,是为了找洛息渊,他现在跟着进这条洞是想干什么?找我报仇?又或者想要回到原路,去办什么别的事? 一但出了这洞,我和他面对面的,以他的身手,我还真……不对,我有武器,武器在我手里,怕个屁。 正想着,后面的赵羡云又出声了,他道:“外面那人,是你杀的?下手够利索的。” “拜你所赐,就你这弩,一箭出去,就得收一条命。赵羡云,你把国家法律当什么?” 赵羡云冷笑一声:“法律?我干什么违法的事了吗?盗卖文物?你有证据吗?你在我渡云阁的店里,能搜到一件假货吗?你看见我做交易了吗?还是说,我杀人了?我可什么都没干,反倒是你,你刚杀了一个人。” 这龟孙子!我气的肝儿疼,道:“我那是自卫,自我防卫。” 他道:“自卫过当吧?” “赵羡云,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话痨呢?” 他道:“我之前也没发现,你是个痞子。” 我道:“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卫无馋是痞子。” 赵羡云嗤笑一声,道:“那些人被你一本正经的伪君子样给蒙蔽了,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类人。” “讨厌又怎么样,你现在还不是得闻我的臭脚?别人家的狗,都会舔主人的脚,你怎么不舔呢?” 赵羡云道:“你希望自己的腿几成熟?我吃牛排一般吃全熟,外国人带血吃的习惯我可接受不了。” 我下意识缩了缩腿,懒的跟他磨嘴皮子了,因为我突然发现,这条通道,居然到头了。 只见狼眼手电的光线尽头处,赫然被一堆土给堵住了,那土还带着新鲜的土腥气,质地松散,看样子是刚刚塌陷的,或许也是受到之前那声震动的影响。 该死的。 我忍不住往上瞧,越靠近塌陷的方位,洞口的土质越松散,甚至出现了许多裂缝,仿佛随时会来个二次坍塌。 不行,这洞不能待了。 我立刻对赵羡云道:“前面也塌方了,应该是受到不久前那次震动的影响,这洞不安全,赶紧撤。” 赵羡云骂了句脏话,开始往后退。 这洞没法转身,只能保持原姿势后退,操作起来非常累,几乎是没折腾几下,便浑身大汗,气喘如牛,裸、露的胳膊、腿,不知蹭掉了多少皮,一边撤,我一边思考着一会儿出去的事。 此刻在洞里,我和赵羡云谁也奈何不了谁,只得维持和平,但出去之后,恐怕得有一番恶斗了。 第四十三章 撕咬 估摸着时间,我预计快到洞口了,赵羡云在我后面,比我先出去。 我听到了一声双脚落地的响声,还没反应过来,两腿便被一双手抓住,整个人被拖死猪一样,猛地被拽了出去,身体脱离洞口,狠狠摔在了地上。 我早料到姓赵的会来这么一手,上身落地的一瞬间,我双臂一撑,制止住脸砸地上的悲剧,紧接着腰身一用力,身体如大虾一般蜷缩,双手猛地扣住赵羡云的小腿狠狠一拉。 姓赵的下盘登时不稳,栽倒在地,我俩互相控制着对方的下盘,滚车轮一样在地上滚了一圈。 赵羡云干不法买卖,估计是经常和人打斗,身体素质非比寻常,反应特别快。我们在地上滚了两圈,我身体还无法反应过来时,他却迅速一松手,一手飞快的在我腰上摸了一下。 下一秒,等我身体平衡下来时,一把匕首,已然正对着我的咽喉。 就刚才那一瞬间,这孙子把我腰间的匕首给摸去了。 我下意识的抬手想去摸弩,他立刻将匕首往前一送,我只觉得喉间一痛,顿时不敢再有动作。 赵羡云阴沉的面上,露出一抹笑,嘴角一咧,道:“小子,反应不错,练过?” 我一动不动,道:“没有,天生的,基因好。” 赵羡云冷笑,不再说话,而是保持着这个姿势,迅速卸了我身上的装备,全副武装,弄到了他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留给我。 做完这一切,在身手不如人,并且没有任何物资和武器的情况下,他确定我无法再反抗了,这才收起匕首,双眼透着一股不怀好意的盯着我,张嘴打算说什么。 然而,赵羡云开口的这个动作刚起了个头,他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眉间一皱,目光猛然往我的左后方瞧过去。 也不知他瞧见了什么,瞳孔顿时一缩,手里的狼眼,也跟着打过去,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绷了起来。 我一愣,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一看,霎时间也懵了。 此刻,我是背对着之前那个洞口的,因此我左后方的位置,实际上就是之前洞口堆土的方向。那具红通通的尸体,当时被我放在土堆边,只象征性的撒了一层薄土,算是给自己求个心理安慰。 毕竟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也不可能真有那份闲工夫,把尸体正正经经的埋好。 然而此刻,那具本该覆盖着薄土的尸体,竟然被翻了出来,平躺在地上。 这到也罢了,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具赤、裸的尸体上,竟然出现了许多……许多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痕迹。 赵羡云不搭理我了,毕竟我现在几乎没法对他构成威胁。 他浑身紧绷,朝着尸体一步步走过去,紧接着在尸体身边蹲下,开始查看尸体身上的痕迹。 我跟着上前,站在他旁边细看。 尸体的双手、双腿,但凡肉比较紧实的地方,全都被毁了,上面的肉……就仿佛被撕扯下来一般,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里面白森森的骨头。 手撕鸡? 我脑子里不知为何,冒出这么三个字。 有什么东西,把尸体腿上和手上的肉,给撕扯掉了。 赵羡云在某些方面,明显比我有经验,我只能看得出这些肉是被撕扯掉的,但他显然看出了更多的东西,竟然伸出手,在肉的边缘处,用手指拨弄起来,似乎在查看些什么。 片刻后,赵羡云起身,眯着眼道:“肉是被咬下来的。” 咬?我一惊:“用嘴?” 赵羡云嗯了一声,狼眼往前后各打了一下,似乎在堤防两头的黑暗中,会窜出什么东西来。一边动作,他一边道:“按理说,这种撕裂,应该来源于猛兽的牙口,但很奇怪,这尸体的痕迹,齿面很小,不像是大型猛兽的口齿,倒像是人。” “人?”我猛地想起了那个黑人,以及陶缸里那些零零碎碎的各类皮毛骨头。 难不成是那个黑人?那黑人似乎一直居住在这下面,知道外面那条瓷片儿通道并不奇怪,而通往地下的开关,则被我打开了。 我走下石阶时,并没有将暗门关上,难不成是那黑人,顺着暗门下来了? 联想到黑人神志不清,已经失去了人性,他饥饿之下,会干出茹毛饮血,吃人肉这种事儿,还真不奇怪。 我将自己的推测一说,赵羡云道:“这么说来,那黑人被你连伤了两次?” 我点了点头:“一次在胸口,一次在腹部。” 赵羡云紧绷的身体于是松懈了许多,自言自语道:“那么他剩余的战斗力,应该不强。”说完这话,他神情立刻恢复了之前的阴狠,一把暗弩对着我,冷笑着抬了抬下巴,示意我顺着大道往前走:“探路。” “你不杀我?”我还以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已经让这姓赵的对我恨之入骨,准备杀之而后快呢。 “杀你?我还要留着你这双手,给我赚钱,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他道。 我一噎,不禁苦笑:“您对金钱,还真是执着。” 赵羡云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我道:“即便我故意让你陷入绝境?” “你不停的提醒我这些,怎么,是巴不得我宰了你?” “人生在世,什么都能丢,但做人的风骨不能丢;与其被你控制,跟着你干些违法乱纪,泯灭良心的勾当,不如玉碎。” “噗嗤!”赵羡云乐了,哈哈大笑:“得了,卫无馋,你装逼真是装出境界了!还跟我谈风骨,风骨值多少钱?你要有风骨,当初还会弄个假货糊弄我?我已经看透你了,咱好好当个痞子不行吗?非得揣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你累不累呀?得嘞,别废话,前面开路。”他踹了我一脚。 我心里憋屈,但也忍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一边走,他一边道:“找找有没有别的路能绕过去。” 我道:“你为什么非得绕过去?莫非楚玉他们……在那边?” “嗯。” “你居然还会管他们的死活?” 他道:“我的手下,我负责,这是我的风骨。” “您学的够快。” 他嗤笑一声:“彼此。” 第四十四章 道格 “楚玉没事儿吧?”我终究没憋住,忍不住问了一声。 “怎么?你关心她?” 我道:“队伍里唯一的姑娘,我关心她,是响应‘爱护妇女同胞’的口号。我说你够能耐的,这么危险一地儿,你居然让一个姑娘进来?” 赵羡云道:“别瞎喊口号,正是因为她有能耐,我才让她来,你以为这队伍里的人,都跟你似的?” 我道:“你总是能给自己找理由,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从生死湖,跑到这儿来的?” 赵羡云道:“你废话太多了。” 我一噎,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这人平时其实话很少,做匠人的,功夫不是花在嘴上的,要多花在脑子上和手上。赵羡云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对着他,话还真是变多了,一分钟不怼他,我还真觉得不自在。 说话间,我突然听到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声,非常清晰的从后面的赵羡云身上传了过来,我不禁侧头一看,发现他正一手摸着肚子,一脸不爽的神情。 我有些奇怪了,道:“我自打早上吃了那顿早饭,到现在是水米未进,听你这声儿,怎么好像比我还饿,你的物资呢?” “丢了。”估计是这个话题,激起了赵羡云的吐槽欲,他一边提醒我注意警戒,一边却说起了后来的经过。 我将他这一番经历听下来,顿时觉得自己之前跑路的决定,简直不要太正确,否则真跟着他们下水后,这条命,恐怕就要交待在那湖水中了。 当时,我和老虎在生死湖里,许久不上岸,赵羡云等人,便以为我们俩在水中遇险了。 按理说发生这种情况,正常人都不会选择再下水,可赵羡云是正常人吗?这就是个为了利益,可以豁出命去的赌徒。 接下来,他组织全员下水,去探寻那个水底村寨,最后寻找到了那颗‘鸵鸟蛋’一样的地下大殿。他游入那个洞口,只稍微转了一下,便结合外国人给的资料,断定这个地下大殿,便是他要找的入口,闻香通冥壶,十有八九就在下面。 我听到这儿的时候觉得有些奇怪,问他:“外国人给的资料,究竟包含了哪些部分?”原以为姓赵的不会作答,谁知这时他却没有忌讳,道:“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说着,他讲起了那位神秘的国外雇主。 那是个意大利人,这人的家族,是一个富有野心的家族,从爷爷辈开始,就一直做跨国买卖,要知道,百年前那个动荡的时代,做这类买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爷爷老比安尼,曾经在中国得到过一个英国人留下的笔记本。 一百多年前,一个意大利人,在中国,得到了一个英国人留下的笔记本……这个发展就有意思了。按年代算起来,应该是清晚期或者清末民初的事儿了,我不禁好奇道:“那个老比安尼,在当时,趁着战争冒险到中国淘金,这到不奇怪,但在他之前的英国人,就很古怪了,那英国人什么来历?笔记本上写了什么?” “你急什么,别光顾着听,注意周围的动静。” 我俩顺着大道,继续小心翼翼的往前探路,这条大道又深又冷,仿佛怎么也走不完似的。 赵羡云接着前话,继续说起了意大利人的事。 当时老比安尼是来中国发乱世财的,而那本笔记,却是他无意中得到,并且还来自于三十年前。 笔记本里,记载了一个英国冒险者的一段离奇遭遇,这段遭遇,大部分人看起来只觉得恐怖,而偏偏这老比安尼,在看完里面的内容后,却从中滋生出了一股无穷的欲望。 英国人道格·霍尔特是一个旅行家,一生走过很多地方,五十多岁那年,他自觉中文学的不错了,于是到中国溜达。 当时在外国人眼中,对中国好物件的印象就是瓷器和丝绸,因此道格到了中国,对于瓷器的一条龙生产,诞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借住到了一个叫窑村的村寨里,于是,一段古怪的经历,就此展开了。 ………… ………… 那晚,下着大雨。 清末的民村里,用电还显得太遥远,村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五十多岁的道格,因为常年各处奔走,身形依旧挺拔魁梧,灵活矫健,大脑和内心,依旧充满着无穷的好奇心与探索欲。 他已经在窑村居住了四天,这里的人对洋人,又害怕又好奇,但都保持着友好的热情。道格自认为自己的官话说的不错,可跟这里的人沟通起来,还是有很大的障碍。 道格居住的这户人家姓刘,刘先生一家的男丁都是窑工,白日里不是在种地就是在窑厂,道格跟着家主刘先生在村里的窑厂跟了好几天,学着和泥、做模、画了两张画。 这里的人很热情,他们的生活状态和工作状态,对于道格来说很新奇,因此,道格决定要在此地多待一段时间。他唯一不太习惯的,是这里的人娱乐活动太少,睡的也太早。 天一黑,整个村子都暗了,村民觉得点灯太费油,一到太阳落山,村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连一盏煤油灯都没有。 家主刘先生,曾经很郑重的提醒道格,窑村的规矩,晚上入夜后,是不能外出走动的,而为什么不能外出走动的原因,刘先生却讳莫如深。 道格保持着入乡随俗的想法,四天里,每晚入夜,就跟着睡觉,早晨在鸡犬声中醒来,推开窗户,就能看见窑村笼罩在一层薄雾间,山风带来阵阵植物、庄稼的清香。 然而,第五天夜晚的这场大雨,让道格不得不打着伞,端着一盏煤油灯冒雨出门,因为黎明时分,他将自己的一整套画具洗了一遍,晾在院子外架起的石台上。 画刷不宜用强烈的阳光晒干,一晚的夜风慢慢吹干它,最好不过。 道格打着伞,举着油灯出门,他手里的光,成为了这个四面环山的村寨里,唯一的一抹光亮。 这抹光,在雨水气和夜风中,飘摇不定,闪烁跳跃,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也就在这跳跃不定的光线中,道格突然发现,临近的一栋屋舍,二楼的窗口处,赫然矗立着一个直挺挺的黑色人影! 他猛然瞧见,吓了一跳,暗想:这里的夜晚又没有灯,谁会在黑暗中,傻愣愣的站在窗户口呢? 好奇心和探索欲极度旺盛的他,调转脚步,打着伞走到了楼下,举高煤油灯,去看二楼的情景,打算和对方,来一场友好交流。 然而,他举灯这一看,却看到了一张青紫惨白的人脸,贴在窗口,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第四十五章 夜间死尸 “oh!”道格对上那张惨白的人脸,吓的惊叫出声,手里的煤油灯差点儿没握住,夹在腋下的画具顿时撒了一地。 但他顾不上那么多,他当时以为是有人突发疾病,暴毙在二楼没有被人发现,因此立刻用蹩脚的中文大喊起来,示意周围入睡的邻居们都赶紧起来看看。 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道格喊了半天,村子里居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除了自己的叫喊声,便只剩下夜间的风吹雨打之声。伴随着明灭的光线,二楼的死人脸,也时隐时现,别提多恐怖了。 情急之下,他冲回房间,打算将主人刘先生一家叫醒,去查探情况。 到刘先生卧室门口,道格自然不便直接进去,他先是有礼貌的、节奏性的敲门,敲了一会儿,刘先生夫妻二人却没反应。道格不得不加重了力道,也顾不得礼貌,节奏混乱的敲门,试图将人唤醒。 这时的敲门,已经是非常失礼而暴力的了,但即便如此,刘先生夫妻二人的房门,依旧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么大的敲门声,伴随着道格的喊声,别说里面的刘先生夫妻了,即便是其它屋住的几个孩子,应该也都被惊醒了才对。 然而,情况就是那么诡异,不仅刘先生二人没反应,旁边屋的孩子们,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那一瞬间,道格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这个二层楼的木制房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似的。 这种感觉,让他没由来的心跳加速。 难道刘先生夫妻二人,是出了什么意外? 抱着这种想法,道格不得不做了第二件没礼貌的事,他开始硬闯夫妻二人的房间,大力的撞门。门后老旧的门栓,在道格这个大块头外国人的猛烈撞击下,没多久,便传来咔嚓一声响,门栓断裂,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屋子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瞧不见。 道格端起放在一边桌案上的煤油灯,嘴里一边叫着‘刘先生’‘刘夫人’,迈步走入了房间内。 房间并不大,里面正对着的,便是一架木床。那时候的普通人家,垫床多用稻草,富裕人家,才会用棉被打底铺床。 稻草里很容易滋生跳蚤,给它们提供一个绝佳的繁殖环境,因此,道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床沿边缘处呲出来的稻草,甚至还能看到上面爬着的几只小黑虫,在煤油灯的惊扰下,迅速钻进稻草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紧接着,道格第二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影。 即便自己已经端着煤油灯,撞破了门闯进来,躺在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的。 事情发展到这儿,道格已经可以预料到,刘先生夫妻二人,肯定是出事了,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当自己走到床边,举着灯去观察床上的人时,看见的会是这样一幕。 只见床上的刘先生夫妻,穿着白天的衣服,在床上和衣而睡。两人的身体直挺挺并排躺着,如同棺材里的尸体一般规整,而目光移到二人的脸上时,两张青色的死人脸,在道格敏锐的视线中,无比清晰的映入了他的脑海。 刘先生夫妻二人……死了。 喊了声上帝,道格吓的连连后退,直接就退出了门口。 下一秒,他转身朝孩子们的房间而去,用同样的方法撞开了门。 迎接他的依旧是一片死寂,道格走到床边,看见的是白日里活泼好动的几个孩子,此刻也如他们的父母一般,并排着,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那一瞬间,道格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他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脸,退出门口,手里举着煤油灯,无措的看了看两扇门。 “这一定是个噩梦。”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下楼,转身跑到了那窗户口的尸体下方,开始敲击这家主人的大门。 “砰!砰!砰!”敲门声格外响,在黑夜里,道格手里的煤油灯,依旧是唯一的一抹光亮。 大门的门栓比较结实,敲门无果后,道格尝试撞门,却没有像之前刘先生家的内门那样容易撞开。但这难不倒道格。 恐惧、心悸、还有那永不熄灭的好奇心,让道格做出了另一个举动。 他开始顺着柱子、栏杆,直接往二楼爬。 五十多岁的他,有一身结实的肌肉和灵活的四肢,很快,他爬到了二楼的栏杆处,并且成功翻了进去,整个人,便与那扇窗户对着。 确切的说,是与窗户口的尸体对着。 道格可以确定,自己应该是与这个死者打过交道的,但人在辨别不同人种上,有天然的脸部识别障碍,因此清朝人或者说中国人的脸,在道格眼里都是差不多的。除非面貌特别出彩或者有特色,否则在道格眼里,所有男人都长得差不多,所有女人也都长得差不多。 唯一让道格真正清楚的记住长相的,就是相处比较多的刘先生夫妻。 除此之外,辨别周围的人身份,道格更多靠的是体型、服装、声音。 此刻,道格虽然认不出这具尸体的脸,但通过衣服和身形,他还是记起了这个死者,自己今天白天,还和这个人说过一句话,对方还请自己吃了一颗番薯。 可现在,这个人,居然就这样死了,就像刘先生一家人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入夜到现在下雨,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怎么会一下子,无声无息的,就死了七个人? 道格回忆着: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户人家的家里,人口应该不少于十人,为什么自己那么大力的敲门、撞门,都没有一个人响应?难道说,除了窗户口这个人以外,他的另外九个家人,也遭遇了和刘先生一家人一样的情况? 道格吞了口唾沫,自窗户翻入,将倒靠在窗户口的尸体,弄到旁边的床上。之前在刘先生家受到太大的惊吓,因此道格没有仔细检查过刘先生等人的尸身,对于他们的死因完全不知情。 这会儿稍稍反应过来,便开始查看眼前这具尸体。 然而,一通检查下来却发现,这尸体身上,除了一些做活留下的,早已愈合的陈年旧伤外,根本没有新鲜伤口。 整个人,就像是突然暴毙似的、 怎么会这样? 第四十六章 死而复生 道格开始搜查这户人家,内门被他一扇接一扇的撞开,接下来,他所发现的大人、小孩、女人、男人,无一例外的,都毫发无伤的暴毙在床。 道格又开始去搜查其它民居,整个窑村没有一丝活人的迹象,他记不清自己究竟撞开了几户人家的门,只记得无一例外的,没有一个活人。 大雨下的黑暗中,神经绷到极限的道格,在充满死人的村里大喊大叫,以此来倾泻心中的惶恐。 他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自己在做的一个噩梦。 雨越下越大,天边还有闪电一道接一道的劈下,惨白的电光,将黑乎乎的村子,撕扯成一片刺目的白昼。 白昼只有一瞬间,道格矗立在一处民居的阳台口,在刺目的闪电中,感受到了整个村子,只有自己一个活人的事实。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躲避危险是人类的本能,因此道格强行镇定下来后,立刻冒着雨冲回了刘先生的家。 他迅速收拾自己的箱子,提了刘先生家的马灯,也顾不得打伞,在大雨倾盆中,就在被雨水泡软的泥地,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村子外走。 我得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或许是夜太黑,或许是雨太大,他明明一直往村口的方向在走,但不知为何,走着走着,路竟然越来越不对劲,仿佛遇到了中国民间传说中的鬼打墙似的,等道格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村子中央一片离奇所在。 前方的空地上,是村子里的一个小型广场,正中央的位置,有一座整个村用料最好的建筑物,红漆上的鲜艳,显示出村里人时常进行保养。 道格曾经来过这儿,但村里人不让他靠近,说这是村里的大祠堂,供奉祖先亡灵用的,本村人可以进,外国洋人进去了,不知道会不会冲撞祖宗。 道格对这个建筑物一直很好奇,但他入乡随俗,压制着这股好奇心,从来没有进去过。 而此刻,他却七迷八道的走到了这栋建筑物的跟前。白日里紧闭的祠堂大门,这会儿居然是敞开的,祠堂深处,有一抹橘黄的光,和道格手里昏暗的马灯,遥遥呼应着,成了这个死人村里,惟独留下的两盏灯光。 是谁在里面点灯?来中国待了一段时间的道格,知道这个东方大国的穷困,底层百姓夜晚,轻易是不用灯的,因此他断定,有灯亮着,里面必定有活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中国有一种点给死人的灯,叫长明灯。 道格顾不得入乡随俗,被灯光吸引着,提着箱子就冲入了祠堂,在祠堂的正堂中,两盏长明灯一左一右的亮着。 没人。 道格喊了几嗓子,祠堂内没有人回应他,此时,他浑身都是雨水,站在祠堂里,突然觉得特别冷,仿佛这个地方,充斥着某种阴气一样。 喊了几嗓子无人回应,道格心里犯怂,低着头慌慌张张夺门而出,离开了那个祠堂。 祠堂里明明有光,但那古怪的氛围,却让人心底发毛,还不如遁入外面的黑暗,来的更有安全感。 接着,道格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又开始往村外走,然而,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无论怎么走,他发现自己最后,都会绕回到那个祠堂前面。 祠堂里,曾经让他感到安心和欣喜的灯光,此刻,如同鬼怪在黑暗中亮起的目光,显得阴森而恐怖。 在雨中不停行走,让道格疲惫不已,身体也因为冰冷的雨水而迅速失温,数次绕回祠堂后,他心惊胆战,恐惧不已,下意识的寻找让他更为安心的地方。 于是,道格慌慌张张回到了刘先生家,回到了刘先生给他安排的房间里。 他擦干头发,迅速换了身干爽的衣服,紧闭了门窗,点一盏马灯在屋内,整个人恐惧不已,不停的向上帝祈祷。 在雨里淋了大半夜,再加上心神恐惧,人的抵抗力会全线溃退,因而道格当时就开始头晕脑热,发起了烧,身上裹着一条薄被,跪在床上祷告,整个人瑟瑟发抖。 他也不知道自己支持了多久,最后可能是因为高烧,所以昏睡了过去,总之,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白天了。 吵醒道格的是村里的狗吠声。 道格睁开眼,身体沉重,大脑因为发烧而相当迷糊,在这种迷糊中,他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嬉戏奔跑的声音。 是刘先生夫妇的儿女们。 这声音道格近几天来并不陌生,但此刻听见后,道格整个人都懵了。 他挣扎的爬起来,打开房门,就看见昨晚,明明已经变成尸体的几个孩子,又活灵活现的在屋里奔跑打闹着。 道格愣了愣,转身推开窗户,从二楼的窗口眺望窑村。 昨晚充斥着死气和恐怖的山村,此刻在晨光下,充满了生机。 远处的农妇、近处的孩童、开始冒烟的窑厂…… 眼前一切的一切,让道格怀疑,昨晚的经历,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或许是自己睡觉时,发烧了。 人在生病时,本就容易做噩梦。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身上的衣服不是昨晚睡觉前穿的那套,而是梦里,自己后来换上的那套。 或许,不是一个梦?否则自己的衣服怎么会…… 不、不。 可能是自己病糊涂了,可能自己原本穿的就是这套衣服,毕竟昨晚记忆中的一切,太过于诡异了。 道格宁愿相信自己是病糊涂了,也不愿意相信,一个村庄的人,在晚上死了,在白天又活了。 他将这一切,当做是自己发烧时做的一场噩梦,但这个噩梦,不知道为什么,过于清晰了,因此在道格心里,种下了十成十的恐惧感。 他打算今天、立刻、马上就离开。 撑着病体,道格昏昏沉沉的收拾行李箱,最后提着行李箱,向刘先生夫妻道别。 夫妻二人看出他带病,十分关切的让他留下养好病再离开,但道格看着眼前生动而带着担忧之色的两张脸,脑子里想起的,却全是梦里,这两张脸死后的模样。 他坚决想要离开,然而病体沉疴,还没走到村口,整个人就浑身盗汗,脚一软摔倒在地,最后被村里人,送回了刘先生家。 不得已,道格只好留下来养病。 第四十七章 消亡的窑村 当晚入夜,天晴,无雨。 村子里和往常一样,陷入了一种死寂和黑暗中。 道格白天已经在床上睡了一天,此时脑子里虽然昏昏沉沉的,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入睡。他浑身虚弱的躺在床上,房间里黑乎乎一片,只有微弱的月光从窗户口透进来一些,才不至于让人完全失去光感。 也不知这样躺了多久,他有些口渴,房间里没有水,喝水得去楼下。 但不知道为什么,黑暗中,道格有些不敢离开自己的房间,他潜意识觉得,一但离开这个房间,就会出现些不妙的情况。 昨晚的那场噩梦过于真实和恐怖,道格尽量将那些记忆给压下,不让自己深想。 然而,人饿了尚且能忍受,但渴起来,却比饥饿难以忍受很多。 道格也不知道自己忍了多久,或许一个小时,或许两个小时,总之,他最后没忍住,干渴让他什么也顾不得,爬起身,提着马灯,披了件薄外套下楼灌水喝。 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半壶凉水,缓解了饥渴,道格松了口气,这才转身上楼。在路过刘先生夫妻二人的房门口时,他发现门不知为何没有拴上,而是半掩着。 道格下意识的把马灯提高,瞟了眼门栓的位置,这一看,他便后背一凉:门栓上的木楔子,只剩下一半,显示出断裂的痕迹。 裂口很干净,意味着断裂的时间不长,应该就是最近两天的事儿。 是因为门栓的楔子坏了,所以才没有关卧室的门吗?道格脑海里,瞬间全是昨晚的噩梦。 自己一扇扇撞开内门的场景,一声声‘叭叭’的断裂声…… 难道不是一个噩梦吗?为什么门栓真的坏了? 是巧合? 又或者……自己又陷入噩梦中了? 之前说过,道格是个富有好奇心和冒险欲的人,一向敢于探索,无所畏惧。这两天的经历,让他时刻处于惊慌中,犹如惊弓之鸟。 过度的压抑,激发了道格的反抗欲,站在门口的这一瞬间,道格心中的恐惧突然全消,一股由怒火和反抗欲组成的气,让他瞬间头脑清明,勇气倍增。 面对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打破它。 因此,道格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开了半掩的门,整个人提高马灯就冲进了刘先生夫妇屋内。他做好了可能会看见一对儿尸体的准备,可谁知,马灯昏黄的光线下,床上居然是空的! 没人?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道格一懵。 愣了片刻,道格转身往孩子们的房间大步走去,房门同样只是半掩着,道格推门而入,往床上一看,上面也空荡荡的。 刘先生一家人……消失了。 大晚上的,他们去了哪儿?道格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转身咚咚咚下楼,顺着昨晚攀爬的路线,爬上了邻居家的二楼,将邻居家的内门挨个儿查了一遍,同样的,邻居家也变得空无一人。 道格又试着闯了几家,无一例外的,别说活人,连死人都没有一个。 黑暗中,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一点儿劲都没留,一巴掌扇完,嫌不够,又左右开弓连扇了几下,打的自己双夹火辣发麻,头脑清晰无比。 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又陷入了一场噩梦中。 疼痛让这一切变得更加真实起来,道格刚刚积攒的勇气,顿时烟消云散,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鬼地方再待下去了,于是连忙回到刘先生家,提着早就收拾好的箱子,拔腿就往村口跑。 今夜无雨,无风,窑村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道格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格外清晰。 他遥遥的望见了村口的方向,正庆幸这一次没有迷路,没有绕到那个祠堂时,却猛然觉得身体一虚,仿佛被某种东西,抽干了力气一样,整个人往地上一倒,就晕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还是在刘先生的家里。 叫醒道格的依旧是狗吠,窑村里的众人,毫无异样。 道格感觉自己的病越来越重,虽然每天喝着刘先生提供的中药,身体却仿佛油尽灯枯一般,越来越虚弱。 这种躺在床上,昼夜颠倒的生活,让道格一到晚上,就睡不着觉,一到白天,就浑浑噩噩睡过去。也因此,好几个晚上,他都醒着,魔怔了一般,不停的闯入刘先生夫妻或者邻居的家里。 有时候闯进去,看见的是他们的尸体,整个村都会变成一个停尸场;有时候闯进去,又什么都看不见,整个村的人,都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道格不停的试图离开,但每一次都没有成功,要么是不停的绕到祠堂,要么就在快要到村口的时候体力不支,晕倒在地。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到达极限了。 在接下来的一个白天,道格指着周围的人,大喊大叫,神志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一会儿用中文,一会儿用英文。 当然,他更多的时候用的是英文,质问着周围的人:你们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你们想干什么,放我离开,我要离开这里…… 他语速极快的喊叫,明明用的英文,但那一瞬间,道格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些村民,似乎可以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用一种看似无知,实则诡异之极的目光看着接近发疯边缘的道格。 那一瞬间,道格觉得,自己仿佛被一群猛鬼给盯住了。 接下来,随着病情的加重和身体的虚弱,道格的意识和记忆都变得混乱起来,因此那个笔记本中,也没有具体介绍他后来的经历。 连道格自己也不知道,那几日自己是怎么渡过的,总之再一次有意识时,是一个宗教人士救了他。 道格称对方为清朝的神父,实际上也就是一个游方道士。 那道士告诉道格,他之前所在的窑村,实际上早就已经消亡,而那一片窑村的遗址所在,实则被一股阴气所笼罩着,是当地著名的一块‘遇鬼地’。 如果运气好,你到了那片地儿,看见的就是一些残破建筑;如果运气不好,你看到的就会是完整建筑,并且这些建筑里,还人声鼎沸,生机勃勃。 事实上,那些不是人……是鬼,而所谓的生机勃勃,实则是鬼气森森。 入了鬼村,一切所见,皆为虚幻,人在其间生活,自以为衣食无忧,实则是吃草泥、喝臭水,身体逐渐衰败,病痛而亡,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第四十八章 徐长生 那道士自称叫徐长生,在跟道格说这些话时,一边给道格揉肚子,一边看顾着旁边几块石头垒起来的锅灶,锅灶上正冒着热气,咕嘟咕嘟吐着泡。 道格此时,便犹如蒙眼的雾障被揭开,终于清晰的看见了自己此时的真实状态。 自己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肚子却胀鼓鼓的,用徐长生的话来说,就是脏东西吃多了,是一肚子不消化的积草。 “你这个洋人,遇上我也是你福大命大,换作其他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救你这条命。”说话间,徐长生示意了一下那锅里的东西,接着道:“一会儿喝下我这独门的生化汤,能保你无碍。” 道格半躺着,浑身虚弱,肚腹间充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难受感,不是疼,而像是整个肚子里的肠道,被人用胶水给粘成一团似的。 让一陌生哥们儿给自己揉肚子,是挺尴尬一事儿,但徐长生的手法很有特点,非常有效的缓解了道格的痛苦,于是他也默认了。 道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二人,此时正处于一间破烂的土屋里,墙四面尚且完整,只是顶部塌了一半,露出外面的天。 天色很暗,似乎太阳刚落山,快要接近全黑的夜晚。 “我们这是在哪儿……?”刚清醒的道格还没能搞清楚状况。 “我说了,在窑村遗址。”徐长生道。 “遗址?”道格的接受能力没那么强,无法一下子接受徐长生所说的情况,他于是挡开对方的手,艰难起身,走到了土墙房外。 就着仅存的一点余光,一眼望去,视线所及处,皆是残破的建筑物,再远一些的地方,映出了群山绵延的轮廓。 那轮廓道格很熟悉,在窑村的这些时日,每天一睁眼,推开窗户,便能望见周围环绕的几处山头,在薄雾晨曦中,山鸟飞纵,飞瀑激扬。 此刻天色虽晚,但山势轮廓却与往常白日里看的一般无二。 这下,道格可以确定,自己确实还在窑村……只是,曾经在他看来,那些极富有东方感的建筑物,此刻只余下一片破败。 伴随着黑夜逐步逼近,黑暗中的深山中,还有各种不知名的声响,时不时地传来。 “汤好了,你这个洋人,还打算看到什么时候。”在道格因为眼前所见,人生观和世界观被冲击的七零八落之时,徐长生环抱双臂,不满的看着他。 道格回过神,说话有些结巴:“你说的都是真的?我这几天、我这几天其实一直是一个人……待在这里?上帝,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洋人,叫上帝没用,救你的不是上帝,是我,徐长生。”徐长生是宗教人士,道格也接触过很多宗教人士,他们无一例外的态度和蔼,心胸宽广。 眼前这位宗教人士到是很特别,和自己之前接触的都不一样,莫非这就是东方特色? 一边想着,道格一边报上自己的名字:“道格,你可以这么叫我。徐先生,谢谢你救了我……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这里很危险。” 徐长生带着道格回屋喝‘生化汤’,他自己则坐在一边啃面饼,边啃边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样是你的事,不过我要留在这过夜。” 道格大惊,要知道,这地方他现在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你不是说这里是……有名的遇鬼地,很危险吗?” 徐长生一笑:“是啊,但是我徐长生,就是来捉鬼的。” 在道格的认知体系中,能除鬼驱邪的,都是大主教级别的,看徐长生视此地危险如无物,道格顿时钦佩不已,想着有个大主教级别的人在自己身边,不由也安心许多,便咕嘟咕嘟,喝起了味道古怪的生化汤。 这汤起效特别快,喝下去肠胃一阵暖热,没多久便生出强烈的呕吐欲,道格不得不迅速冲出寄身的土墙屋,在外面吐了个昏天黑地。 前脚刚吐完,便觉得腹内绞痛,一股便意强烈袭来,急的他差点没拉裤子里。 如此一番上吐下泻之后,道格更虚弱了,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倒是好了许多,最近一直因为疾病而昏昏沉沉的头脑也清晰起来。 他这时感觉到很饿,想到刚才徐长生吃的饼,便向徐长生讨饼吃。 徐长生道:“你现在只能喝生化汤,给你熬了一整锅当水喝,得肚子里的脏东西排的差不多了,才能重新进食。” 道格有气无力的,神志虽然清明起来,身体却虚的如一碗煮烂的粥,腹内更是随着感知的回归,饿的火烧火燎的,他哀求道:“我都不知道在这里待多久了,什么正经东西都没有吃,我现在感觉自己就快死了,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又吐又拉的,比我刚醒来那阵子还虚弱,我真的不行了……” 见道格确实情况糟糕,徐长生想了想,从随身携带的腰兜里,摸出了一个盐碗。 那是天然盐石,虽然不纯,但也含盐。 在野外的时候,需要补充盐分或者调味,将食物往盐石上擦一擦,就能沾上盐分,时间长了,经常在同一个位置擦,那地方就慢慢凹下去,拳头大的盐石,就慢慢变成这样一个盐碗的造型。 道格不知道这一点,见徐长生给自己一个石头小碗,不禁有些愣:“徐先生,这是……?” 徐长生不多话,只道:“舔!” 这个字让道格怀疑自己的中文听力,他不得不确认一遍:“你是让我用舌头舔它,是这个舔吗?” 徐长生没好气:“不然呢?洋人真是麻烦,舔吧,对你有好处!”对于救命恩人,道格还是很信任的,怀着疑惑,在盐碗边缘舔了一下。 这一舔,顿时就收不住了,人长时间缺乏盐分,对于盐的渴望会达到极致,身体永远是最诚实的。 道格双手捧着盐碗狂舔起来,所接受的绅士教育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即便因为过度的舔舐,嘴里已经咸的发苦了,道格还是停不下来。 最后,徐长生不得不自己动手,将盐碗给抢了回去:“行了,别舔了,差不多了。吃点盐你的身体能很快恢复力气,接下来随便你怎么着吧,我要走了。” 道格一惊,问道:“走?你要去哪?” 徐长生转身,朝他露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缓缓道:“我去……找鬼。” 第四十九章 入口 徐长生这个清王朝的宗教人士,和道格以前遇到的所有宗教人士都不一样。 严谨、端庄这些词似乎不存在他身上,相反,这是个十分潇洒和豁达的人,他前脚说完要走,后脚整理了下腰间的腰包,便离开土屋,走入了黑暗中。 道格愣了愣,片刻后,拔腿就追了上去,紧跟不舍。 这地方太可怕了,有了之前的遭遇,饶是道格胆子大,也不敢一个人待着,相反,跟在一个‘大主教’级别的人身边,让他更有安全感。 对于道格的跟随,徐长生也只是随意瞟了一眼,没有多言。 他手里提着一盏马灯,在黑暗破败的窑村遗址中穿行,似乎在寻找些什么。道格身体还比较虚,走路不得劲,跟了一会儿便落在了后面,他生怕被徐长生甩开了,不得不吃力的小跑着往上追。 突然,徐长生停下了脚步,道格一下子撞了上去。 他身材和体魄都比徐长生魁梧,但这一撞,徐长生在原地纹丝不动,他自己却被一股力道反弹,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动静让徐长生回过头,颇为无奈的问道:“你这个洋人,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道格气喘吁吁:“我、我想和你一起离开。” 徐长生道:“我现在暂时不会离开,我在找一样东西。” 道格道:“那我跟你一起找,找到了我们一起离开。” “哦?”徐长生挑了挑眉,也不问原因,而是道:“随你的便,跟得上你就跟,跟不上我可不会管你。”他一摆手,素色的道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举步继续向前。 前方是一个同样破败的建筑物,但材质和周围的建筑不太一样,全木制的,残留的柱子很粗壮,显示出这里曾经的不同寻常。 道格猛然认出来:这好像……是祠堂? 没错,就是那个古怪的祠堂。 此时的道格有种很奇特的感觉,前一天还生机勃勃的村庄,转瞬,就仿佛流逝了百年的岁月,而自己,也仿佛穿越了百年的时光,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界。 这一瞬间,道格忽然想到了刘先生一家人,想到了窑村里,已经比较熟悉的几个邻居,想到了邻居家的几只狗,还有那一群喜欢追着人啄的大鹅。 道格发现,自己此时,最先想到的,竟然不是窑村夜间恐怖的死尸,而是白日里,那些村民对自己友好的关照,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顿时在道格的胸中充斥着。 也就在他胡思乱想间,徐长生已经走入了残破的祠堂遗迹中,并且在其间仔仔细细的寻找起来。 道格跟着他,见他找的专心,便忍不住问道:“你在找什么?长什么样子,我帮你找。” 徐长生头也不回,道:“找一件宝贝。” 道格问:“什么宝贝?” 徐长生道:“一个壶。” 道格满心好奇:“壶?镶满了宝石吗?” 徐长生道:“不知道,我不知道它长什么样。” 道格更好奇了:“那你找它做什么?你怎么知道它是个宝贝?” 徐长生继续认真的找着,边找边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个窑村,在消亡这么多年后,整个村庄,还能以鬼魂的姿态出现吗?” 道格茫然的摇头。 徐长生讳莫如深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因为这里有一个壶,相传,那个壶的壶口,藏着一个阴阳两界的通道。” 这话道格到是听懂了,他惊讶的瞪大眼:“通道?” “对,通道。活人进去,会死;死人出来,能活。死活往来间,可得长生之道。这个村以前一直有一个祭祀仪式,他们将死去的人,统一放在一处,到了某一个特定的时间,由村里的祭司打开闻香通冥壶的通道……他们将死者集体送入那条通道,然后等待……” 道格咽了咽口水,道:“等待……然后呢?” 徐长生道:“然后在某一天,时机成熟的时候,那些死人……会活着出来。” 道格倒抽了一口凉气,觉得汗毛倒竖:“那、那什么时候,才是时机成熟?” 徐长生道:“不知道。”说话间,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在一处蹲下了。 那一处被很多倒下的烂木板挤压着,覆盖着泥土尘灰,木板缝隙间,隐约露出些鲜红色的痕迹。 徐长生眯着眼看了片刻,对道格道:“不是要跟着我吗?那就别傻站着,来帮忙,把这些东西搬开。” 道格于是上前帮忙,一边气喘吁吁的干活,一边道:“我没力气,我饿。” 徐长生道:“你是林妹妹吗?” “林妹妹我知道,是你们国家的戏剧里的一个人物,不过她是个女人,我是男人。” 徐长生道:“闭嘴吧你,省点力气。” 于是道格不说话了,二人开始埋头清理那片地方。由于积压的东西过多,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被清理出的地面,和周围的地面有明显的区别,像是由大片石板镶嵌而成,表面线雕着许多古怪的花纹,道格也认不出是什么。 这些线雕花纹的凹槽里,被红色的染料填满了。这些染料也不知是何种材质,都这么多年了,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变得破败暗淡,而这些染料,在马灯微弱的光线下,居然依旧艳红生辉,炫目异常。 徐长生解释说,这种染料叫朱砂,中国人用它入药、绘画、驱邪。 干完这一切,道格已经累得喘不过气了,这一累,估摸着是肠胃活动开了,他又想上厕所,便又找了个角落蹲坑。 等蹲完坑出来,道格惊讶的发现,之前清理出的那片区域,石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地下入口! 那地下入口,至少有四平米左右,黑乎乎的大敞着,一条古老的石阶延伸而下。徐长生已经不在外面了,道格只能看到入口下方,有光影晃动,显然是徐长生已经顺着下去了。 道格忍不住有些委屈,咋就把自己一个人撂下了? 他急急忙忙下坑追赶,然而石阶陡峭,他手里头又没有光源,只靠着远处马灯的微光勉强视物,着急间,下盘不稳,一个踩滑,人就跟汽车轮胎似的,嗷嗷直叫往下滚。 下面的徐长生没料到这一幕,被滚下来的道格一带,二人摔作一团,人仰马翻的一路翻滚下去,马灯也在翻滚中熄灭了。 等滚到底时,道格觉得自己这条命,只剩下十分之一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破罐子破摔,在黑暗中喘息着。 一边儿的徐长生嘴里念叨了一句什么,好像是‘福生无量天尊’一类的,紧接着道格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片刻后,熄灭的马灯被徐长生重新点燃,道格发现徐长生的额头摔破了,沾了不少血迹,他顿时很愧疚:“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徐长生盘腿坐在地上,身边放着马灯,到也没生气,看了道格一眼,从腰包里摸出一块饼,撕了一半丢给道格:“我看你拉的差不多了,吃吧。” 道格本来虚弱不堪,但这会儿见了吃的,顿时如同饿虎扑食,揪着半块饼狂啃。 饼太少了,他都舍不得咽下去,一口嚼十几下,徐长生在一边看了,原本紧绷的神情,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好玩儿。” 第五十章 机关 道格一边啃饼,一边懵逼:“什么好玩?” 徐长生道:“你好玩。” 道格一噎,不太明白徐长生的笑点在哪里,他可不觉得自己这一次的遭遇有什么好玩的,这大概就是东方人和西方人的差异? 吃完半块饼,道格发现徐长生还是在原地盘腿坐着,没有打算走的意思,便问道:“接下来咱们干什么?”一边说,他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马灯的照明范围很小,视线所见处空空荡荡的,身下的地面,是经过夯实的土地,坚硬如石,看起来这下面的空间应该很大。 徐长生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道:“这下面的情况,可能会比较危险,这是窑村人停尸、祭祀、以及藏宝的地方,你最好不要再跟着我。”说话间,徐长生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和两块饼,说道:“这些给你,你自行离开吧。” 道格盯着饼咽了咽口水,想抓过来吃,但他忍住了,顿了片刻,才道:“这个地方,会很危险吗?” 徐长生道:“会,很可能有机关。” 道格想了想,撸起袖子,努力展示自己手臂上的肌肉,非常真诚的说道:“长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我要帮你找宝藏。” 徐长生一愣,面上的神情十分古怪:“你们洋人,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脑吗?” 道格没听懂这话是在骂他,立刻开心的表示:“噢,我知道,豆腐脑我吃过,好吃。出去之后,我请你吃豆腐脑。”一边说还一边咽口水。 徐长生无语了一阵,收起饼和火折子,道:“随你吧,死了我可不负责。”说话间,他提着马灯,二人开始在这下方查探起来。 这一看,二人才发现,这个地下室面积很大,呈圆形,周围有八条通道,通道外的墙壁上,线刻着一幅幅人物图案。 音乐和绘画,是不分种族的,连道格这个洋人,都能清楚的理解这些图案的意义,一圈看下来,道格觉得惊奇,又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上面是窑村的历史。 第一幅是战乱的场景,第二幅是一群人迁徙到一处山谷安家的场景,第三幅是修建地下祭祀坑的场景。前面三幅很好理解,大意指窑村的人,是为了避战乱,到此地安家落户的,他们修建了村子、窑厂、和地下祭祀大殿。 但从第四幅开始,整个故事的走向,就变得诡异起来。 后面的画面,展示的是窑村祭祀的场景,他们将尸体统一停放,装在一些大陶缸里,然后在某一天举行祭祀。 祭祀的对象是一扇石门,石门后面通过虚线的方式,表示后面放着一样东西,也就是说,祭祀的实际对象,是石门后面的东西。 祭祀的活人跪拜着,摆着三牲,祭司在前面做法。 随着祭祀的成功,石门消失了,一个莫名的黑洞突然出现。 在黑洞出现后,所有人在祭司的带领下迅速撤退,如同在躲避什么凶神恶煞一般。 最后几幅画里,没有再出现窑村的活人,相反,是那个莫名出现的黑洞中,突然走出来一些人。这些人,有的牛头马面,有的人头蛇身,总之千奇百怪。 它们从黑洞中走出,沿着窑村人修建的通道,走向了停放尸体的地方,将那些大陶缸中的尸体拽出,拽着尸体进入了黑洞中。 最后一幅画面中,黑洞里又走出了一些人,但这些人却不再是牛头马面,而是和窑村村民一样的装束。 他们走出黑洞,向着大殿外而去。 “复活了。”道格盯着最后一个通道前的画,喃喃自语:“他们祭祀那个‘壶’,然后复活了,你相信这是真的吗?” 徐长生看了他一眼,道:“不信。” 道格一愣:“那你为什么还要找个那个……那个什么壶?” “是闻香通冥壶。”徐长生纠正他,接着道:“我相信延年益寿,相信鬼神,但我不相信死而复活,除非是假死。” 道格指着对面那副陶缸装尸的场景图,道:“可是,那么多人,一起假死吗?” 徐长生道:“所以,这些不可信。” 道格有些疑惑了:“那你找‘闻香通冥壶’,究竟做什么?” 徐长生却并不回答,而是提高马灯,道:“现在有八条通道,你选一条吧。” 道格好奇道:“你知道这些通道,是通往哪里的吗?” 徐长生道:“这是一个陷阱,其中只有一条是祭祀用的,剩下七条,布满了机关,如果选错了,我们可能就有进无出了。” 道格顿时紧张起来:“八分之一的几率,这、这太难了,你把选择权交给我,是不是太冒险了?” 徐长生打量了道格两眼,点了点头:“是有点冒险,毕竟你看起来,不是特别机灵,那我来选吧。”他目光随意扫视了一圈,最后选择了第八个通道,踏步而入。 道格紧跟而上,好奇问道:“为什么选这个?” 徐长生道:“离得最近,狗都知道,抢骨头要走直线,省力气。” 道格眉头紧皱,觉得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又好像哪里不对。 他跟在徐长生身后,步入了黑暗的通道内。一直显得潇洒不羁的徐长生,在进入这条通道后,整个人明显的紧绷起来,肉眼可见的警惕性,让道格也跟着提心吊胆。 机关?东方人的机关,会是怎么设计的呢? 就在他思考关头,前方的徐长生突然停止了脚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徐长生提高了马灯,眯着眼,盯着前方,道格跟着看去,只见前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看出来。 “怎么了?”道格问。 徐长生罢了罢手,道:“不是这条,退。” 道格有些惊讶,挠了挠头:“你怎么知道不是这条?”作为一个在世界各地冒险的专业探险家,道格自认为见多识广,但此刻在徐长生面前,他觉得自己像个智障。 徐长生道:“有机关。” “机关在哪儿?”他问。 徐长生看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石头,将石头在道格面前晃了晃,道:“看好了。”说话间,他猛地将石头贴着地面扔过去,石头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也就在石头摩擦的瞬间,突然,通道的地面,猛地燃起一团炽热的明火,将整个空间照的明晃晃的,热气瞬间扑面而来。 道格看着眼前的景象,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这、这是什么?” 徐长生道:“我们国人的机关术,发展了两千多年,变化无穷,神鬼莫测,说了你也不懂。”说完,立刻转身就撤,表示换下一条通道。 第五十一章 被困 道格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他可是个冒险欲和求知心极度旺盛的人,徐长生的话就像一只猫爪子,挠的他心甘发痒。他立刻哈巴狗似的跟上,围着徐长生不停打转,追问道:“你给我讲讲,讲讲是怎么回事,太神奇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徐长生被他在眼前晃的不耐烦,边走边皱眉:“你不是肚子饿,没力气吗,能不能省点力,少转悠?” 道格道:“上帝要我们追求真理。” 徐长生被他烦的不行,才道:“地面的反光不一样,你刚才难道没有注意到,灯光打上去时,前后的反光有变化吗?” 道格回忆了一下,摇头,他发誓,自己的观察能力不算差,但那点细微的反光变化,还真没有留意到,毕竟,同样的石板路,谁会注意地面些微的反光差异? 徐长生又道:“所以你这样的蠢人,遇到我们国家的机关,最好有多远走多远,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地面的反光不一样,说明地面涂了东西,十有八九是火硫一类的。人走上去,鞋底和地面摩擦间,鞋底生热,走到中段,热量到达一定程度,就会引燃火硫。这个机关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你走上去之后,不会立刻发作,而是刚好走到中间时,温度才到达激发条件,到时候,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都晚了。” 道格听的目瞪口呆,一阵后怕,片刻后才道:“还好你提前识破了,否则……上帝啊,你们东方的机关,也太离奇了。” 徐长生却不以为然,道:“这些只是小儿科,毕竟制造这个地下大殿的,只是一些村民罢了。他们是为了避战火,在此繁衍生息,祖上或许有一些来头,所以懂得一些微末的机关术,真正厉害的机关术,可不在民间……” 道格好奇道:“那在哪儿?” 徐长生白了他一眼:“看来刚才不该给你吃那个饼,你现在到是挺有精气神的。” 说话间,他们走出了第八条通道,徐长生顺势一拐,往第七条通道走,步伐很快。道格有了刚才的经历,对中国的机关术顿时敬畏异常,眼见徐长生这么轻描淡写的往里闯,吓的连忙道:“嘿,咱们慢点儿,小心有机关!” 徐长生不搭理他,提着马灯警惕的观察着四周,脚下的步伐渐渐缓了下来。 这次,他们往前走了一阵,没遇到什么危险,道格憋不住问道:“咱们是不是选对了?” 徐长生不答话,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脚下的步子越来越缓慢,片刻后,他喃喃道:“不对劲……” 道格紧张起来:“什么不对劲?”一边说,他一边四下观察,着重看了看地面反光一类的,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徐长生道:“这条通道太长了……窑村的人,应该没有这么大的人力物力……通道不该这么长才对。”他眯着眼,举着马灯,试图让自己看的更远,然而,这条通道,却仿佛没有尽头一般,黑乎乎的,不知究竟还有多长。 “你听。”徐长生猛然又说了一句,神情变得极为严肃,竖着耳朵,一动不动,似乎在聆听某种动静。 道格见此,全幅注意力也立即放到了声音上。 这通道里,原本只有自己二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此刻,当自己二人停下脚步,屏住呼吸时,通道里却并没有安静下来。 道格听到了一种极其细微的动静,像是某种物体的摩擦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片刻后,他和徐长生几乎同时判断出了声音的来源,二人齐声道:“入口!”说完这话,徐长生提着灯就往回跑,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道格连忙跟上。 很快,他们跑到了头,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一扇封死的石门,来时的入口,居然有暗门,而此刻,暗门被关上了。 徐长生气的一锤石门,道:“是我大意了。”之前外间的八条通道都大敞着,完全没有暗门的迹象,而最先选择的第八扇通道,也轻松的任由徐长生来去,这让他先入为主的,以为这些通道本身就是敞开的。 在徐长生暗悔之时,受到刺激的道格,不停拍打着眼前的暗门,石门触手冰凉,他还试图去撞,疼的自己龇牙咧嘴。 徐长生看见道格这蠢样,一阵好气:“别撞了,这暗门是四面内嵌的石门,除非找到机关,否则你我根本无法打开。” 道格急出一头汗:“那咱们这条通道,也选错了?我们难道要被困死在这里?” 徐长生紧皱眉头,片刻后,又渐渐松开,转而豁达的罢了罢手:“大衍数九,天道总留一线生机。” 道格很是懵,挠头道:“长生,我汉语不太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徐长生道:“意思是,没有绝对的绝境,总会找到出路的,走吧。”说完,徐长生掉头往回走,顺着这条通道继续往前。 封闭的空间,给人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这里的一切,对于道格来说太陌生了。不同的文化,不同的认知,不同的状况,让道格之前所掌握的一切技能,似乎都没了用武之地。 他看着走在前侧的徐长生,觉得这个东方人身上有种奇特的气质,似乎天不怕地不怕,似乎能对付任何状况,又似乎对周遭的一切情况都不放在眼里,有种难以言表的豁达在其中。 这种特殊的气质,很难在西方人身上看见,这一切,让徐长生,对于道格来说,形成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他不由得盯着徐长生出神,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这条通道已经走到头了。 徐长生提高马灯,嘴里发出一声轻笑:“呵。” 通道前方,同样是一道平滑的暗门,路一样是封死的,此刻,二人就像是身处一个长条的大棺材里,四面皆封闭。 道格猛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里面的空气够用吗?自己二人如果不能尽快出去,会不会没被饿死,结果先被憋死了? 第五十二章 探险者 是憋死更痛苦,还是饿死更痛苦?这是个问题。 道格开始严肃的思考起来,最后他对徐长生道:“如果这里的空气耗光了,希望你能痛快的给我一刀,让我死的舒服点。” 徐长生瞟了他一眼,道:“你之前说过,你是一名探险家?你们探险家,就是这么探险的?遇到一点儿问题,就考虑怎么死才舒服了?”。 这话刺激了道格,他立刻反驳道:“你不能这样小看我,想当初,我被困在西部戈壁峡谷中,没有水、没有食物,每分每秒都在急速脱水,什么都没有,但我从来没有放弃。我活下去了,还从那个峡谷走出去,穿过戈壁,找到了一条河流。” “我在河流里洗澡,捉鱼,顺流而下,找到了有人居住的村子,然后我得救了。八天,每分每秒,都在和死亡擦肩而过,我是一名冒险者,我永不放弃。” 徐长生轻笑一声,吹了声口哨:“你口号到是喊的不错,永不放弃。” 道格有些恼怒:“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戈壁峡谷里,即便再危险,但它不是封闭的。我捉蛇、蝎子、喝蜥蜴血,撑着活了下去,但是这里……这里是封闭的,什么都没有,连空气都在一点点减少。” 徐长生举着马灯,在封死的通道上四处观察,不咸不淡的说道:“你的经历听起来很有意思,你为什么冒险?” 道格眼中亮起了光:“我的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催促我,它让我走出去,走到更远的地方;它叫我低头看,看清最微小的事物;它让我跑、让我跳、让我歌唱、让我去探索这个世界。我想知道这个世界的模样,我无法探索天空和宇宙。”他说着,抬头看向天,但只能看见通道的石壁。 “但我可以探索大地。” “探索大地……”徐长生重复着说了一句,第一次,开始正眼看道格,那是一种专注而带着新奇的眼神。 片刻后,徐长生道:“在我们国家有句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们会时刻提防着危险,回避它,而你却在探险。” 道格目光灼灼,道:“人类的诞生,就是一场探险,你知道达尔文吗?” “达尔文?”徐长生摇头:“不知道,他是你们国家的人?” 道格骄傲的点头:“他是一个非常伟大的人,他写了一本叫《物种起源》的书,讲生物的演变和由来。我们人类的祖先,最先是猴子,它们生活在树上,躲避着危险,但好奇心和无穷的探索欲,让它们走入了危险的地面,它们开始直立行走,开始接触到更多的食物。这种原始的欲望,让人,变成了人。” 道格说到激动处,总结道:“我内心的冲动,就是人类祖先在召唤,这是骨血里带来的,永远不会熄灭的探索欲望。” “人类是猴子变来的?”徐长生翻了个白眼,道:“荒谬。” 道格不干了,达尔文可是他很崇拜的学者,于是也不顾眼前的危险了,争论道:“那你还有别的看法吗?你说人类是怎么来的?天地间的生命是怎么来的?” 徐长生道:“承天覆地载恩,蒙日月照临身;四方水土养我形,阴阳交汇骨血生。天生万物养人,人居其中,为天地造化所钟。” 道格一脸懵逼,直白道:“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徐长生翻了个白眼:“人是万物之首,是天地钟爱的生灵,世间万物的诞生,都是‘皇天后土’为人类所造。” 这次翻白眼的人轮到道格了,他一边翻白眼,一边道:“你们东方人,可真敢想。” 徐长生不理会道格的嘲讽,反讽道:“那么现在,你的血脉本能,祖先召唤,带给你什么了?哪儿危险你往哪儿钻,能活到现在,也真是个奇迹。” 道格辩解:“我并不是特意去危险的地方,只是,未知往往伴随着危险。你们东方人,难道没有好奇心吗?你们不想知道这个世界的面貌是什么模样吗?你们的血液,难道就没有冲动过、沸腾过吗?你们的双腿,难道不想奔跑吗?长生……你们真的有些无趣,有眼睛却不去看,有耳朵却不去听,有声音却不唱歌,有腿却不奔跑。” 徐长生神情一愣,这次他没有回答,也不知是不是被说懵了。 道格见自己终于占了一次上风,立刻喜上眉梢,勾住徐长生的肩头,哥俩好的说道:“长生,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你跟我一起走吧。你别看我五十多岁了,但我身体倍儿棒,至少还能再活二十年,剩下的二十年,我带着你,把地球绕一圈。” “地球?” “就是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它是一个圆形的星球,在不同的经纬度上,生存着不同的生命,发展出不同的文明、国家,不同的地形、地貌,不同的信仰和神灵……只要你一直往前走,最后就能回到出发的地方。” 徐长生又是一愣,也不知是在想什么,片刻后,他叹了口气,道:“你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道格哈哈大笑:“你也是我见过的人中,最特殊的一个,你身上有种神秘的气质,特别、特别……没有办法用语言描述……总之,长生,我很喜欢你。” 徐长生顿时一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了,脸色通红:“胡说八道,慎言。” 这两个词道格到是听懂了,懵逼道:“为什么不能说?我就是很喜欢你,咱们会成为好朋友的……不对,我们现在已经是好朋友了,对吧?” 徐长生避而不答:“还是想想,该怎么离开这里吧,不能活着出去,这里就是你冒险的终点。” 道格刚刚升起的热血和豪情,顿时被泼了一盆凉水:“好吧,上帝保佑,但愿我们能离开。如果不能离开,你可要答应我,痛痛快快的给我一刀。” 徐长生道:“不会。我会让你慢慢体会死亡的过程,这也是一种未知的体验,而且一生只有一次,你不该错过,否则,怎么对得起你沸腾的血脉?” “长生,你真的很坏。” “彼此彼此。” 第五十三章 寻找机关 我提着电量微弱的探灯在前方走,赵羡云紧随着跟在我右后方,随着他的讲述,我脑子里,开始钩画出了一张大致的地图。 窑村的水下大殿,大殿下连接的通道,通道上线刻的信息,还有我遇见的天坑陶缸,这一切,连成了一条非常完整的路线。 从大殿,穿过通道,可以到达祭祀处,再往上走,就是窑村中人,停放尸身的地方。 按照这个地图来看,那么我们现在所走的这一条通道,假设一直往前,岂不是就能到达窑村人当年祭祀的地方? 那么,我们会不会遇到那个黑色的洞口?里面又是否会真有牛头马面走出来? 此时,我对于这条通道的终点所在,已经有了些眉目,因为我是从那个陶缸天坑下来的,但赵羡云却并不知道陶缸天坑所在的位置,因此,他这会儿应该并没有意识到,我们走在了窑村大殿下的主通道上。 话说从头。 道格和徐长生二人被困在密封的地下通道中,徐长生苦苦寻找出去的机关,却没能成功,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逐渐感觉到通道中的空气变得浑浊起来,离缺氧不远了。 徐长生额头见汗,道格发了疯一般四处撞,二人如同困兽般,将那条通道来来回回摸了许多遍,却根本找不到出去的可能。 “我们会死在这儿。”道格绝望之下,靠着墙壁坐下,喃喃自语。 徐长生也累了,和道格挨着一道坐下,并且吹灭了马灯,尽可能的节约空气。 整个通道瞬间暗的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 “如果有炸药就好了。”道格来了这么一句。 徐长生没有接话,他从来不去想如果,向来只看眼前所拥有的。 片刻后,他又点燃了马灯,走到了入口处,跪趴在地上,开始一面地砖一面地砖的敲打起来。 “你做什么?”跟上来的道格不解的问。 徐长生道:“一路过来,我们只有脚和地面接触过,机关的触发条件,一定藏在这些地砖中。”“可是我们之前已经找过一次了。” 徐长生抿了抿唇:“那就再找一次。” 道格苦笑:“这条路太长了,一遍摸下去,时间不够,这里的空气,恐怕撑不到我们找到机关的时候了。” 徐长生手下一顿,紧接着继续摸砖:“你少说话,我们还可以坚持的久一点。” “反正都活不了多久了,我要痛痛快快的说,死也要死的畅快。” 徐长生冷冷道:“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道格一愣:“你之前不是说要让我慢慢死吗?” 徐长生抬头看了道格一眼,眼神有些冷漠而古怪,他道:“少一个人呼吸空气,我就能多出一倍的时间。” 道格被他这个眼神盯的汗毛倒竖,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个神秘又让他产生好感的东方人,瞬间变得极其陌生起来。 那句话,不像是开玩笑,对方好像,真的会杀了自己。 道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默默的观察着徐长生的动作。他不懂东方的机关术,自然也帮不上忙,同样也看不懂徐长生跪趴在地上,一寸寸敲摸地砖的含义所在。 这条通道很长,地砖密密麻麻,这么一寸寸摸下去,按照现在通道里的空气质量来看,估计摸到四分之一左右,自己二人就要被憋死了。 道格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一声,他想到:既然都要死了,也别节约干粮了,还是吃饱再说吧。 就在他打算向徐长生要饼吃的时候,跪爬在地上的徐长生,好像发现了什么,眉梢突然一挑,目光中透露出喜色,整个人贴向地面,一边敲击着地砖,一边似乎在聆听着什么动静。 道格明白空砖和实砖发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这些地砖,之前二人已经摸了一遍,都是嵌牢的实砖,因此这会儿,道格实在不明白徐长生在高兴什么。 但喜上眉梢,总比哭丧着脸好吧? 莫非是有什么好消息? 道格蹲下身,刚要问,徐长生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开口。 紧接着,徐长生开始将耳朵贴着地面,细细的敲打起身下那块平平无奇的地砖来。道格也跟着侧耳细听,却并没有听出这块砖,和之前的其他砖有什么不一样的。 徐长生敲这块砖,足足敲了大概两分钟,紧接着才换其他砖。后面的砖敲的很快,但在大约五分钟后,又有一块地砖,得到了特殊待遇。徐长生再一次趴地贴耳,脸上早已经沾了不少灰,然而神情间,却大有喜悦之意。 看着徐长生这样的神情,道格知道,他恐怕是发现了什么,而且一定是好消息。 对方风尘仆仆,那般努力,自己却只能傻跟着,这让道格感觉到有些挫败。 就在道格忍不住叹气之时,徐长生猛地从腰间拔出了两把刀,他将其中一把扔给道格,并指着前方黑暗中,还未敲击过的区域,道:“顺数过去第七排第二块地砖,第十四排第九块砖,用这把刀,将它们的边缝凿开,动作要小心,下面有乾坤。” 说话间,他自己也掏出刀,开始沿着最近的那块地砖的边缘,细细凿起来。 道格见徐长生如此正式,也不敢耽误,连忙跟着行动。 这些砖缝极细,手头上又没有可以施力的工具,按理说清理起来应该十分困难,但道格一下力才发现,徐长生指定的这两块地砖,粘合处和周围的似乎有所区别,所用的粘合剂,并没有那么牢固,很快,道格将第一块砖清理完毕。 好奇心促使他在没有询问徐长生的情况下,试探着去揭砖,这一揭开,道格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哇哦,这是什么?这一块一块的格子……” 只见地砖下方是个很奇特的构造,中间是实心的,周围的边缘处,却像是水沟一般,形成了一个口字形. 在在这些水沟中,又有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方形石柱,高低错落的排列其中。 这种结构,让道格联想到了钟表的内部。 徐长生吓了一跳,低喝警告:“谁让你揭开的!别动!” 第五十四章 骨室(上) “我、我已经揭开了。”道格被徐长生这一吼,顿时保持着掀地砖的动作,整个人如同被使了定身术般,一动也不敢动。 徐长生目光跟要喷火似的,但估计也明白和道格这哈士奇生气没什么用,便压低声音道:“就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一但将地砖全部挪开,里面的结构就会改变。这个机关,通过这些暗桩排列运作,看暗桩的情况,机关不仅只有困住我们的石门。你这一动,如果改变了里面的暗桩结构,很可能会触发其他机关。” 这段话对道格来说太绕口,也太费耳了,他没怎么听明白具体意思,但有一点却很清楚,那就是自己坏事儿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听徐长生的话,不要动。 道格浑身僵硬着,瞟了眼半掀着地砖的右手,突然觉得这原本不大的地砖,顿时犹如千斤重。 徐长生见他稳妥了,便放下手头的事,先到了道格身边,仔细看着地转下的暗桩,嘴里念叨着诸如:一三五四,五五二三之类的数字,似乎是在强行记什么。 片刻后,他回到最初的位置,继续敲地砖,敲完便换第二块,而原本属于道格负责的第四块,也被他接手了。 等四块砖中,有一块打开,三块处于随时可以打开的状态时,徐长生又回到了第一块砖的位置,并看了道格一眼,道:“看到那些暗桩了吗?四排,每排有八个暗桩,暗桩边缘有刻度线。每排从左报数,比如左边第二个暗桩下降到三度,就是左二三。” 顿了顿,徐长生接着道:“接下来我会打开第一面地砖,这些暗桩是一个联动机关,我打开第一面砖,你那边的暗桩就会起变化。你需要按照我交给你的方法,迅速给我报数,我会根据这些变化,找出打开石门的方法。” 道格半晌没说话。 徐长生气的够呛,喝问:“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明白,只是我报一遍你能记住吗?” 徐长生道:“你以为所有人的脑子和你一样蠢吗?重要的不是我能不能记住,而是你的反应够不够快,报数够不够准。” 道格深深吸了口气,事关性命,当然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他绝不容许自己出错。当下,道格朝徐长生点了点头,二人眼神一个交汇,不再互怼,彻底进入了状态。 徐长生掀开了第一块地砖,也就在他这个动作的瞬间,道格看见,自己眼前平静的暗桩中,石柱开始移动起来,有的升高,有的降低,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脑子转的飞快,嘴里迅速报数。 那本日记是后来道格根据回忆写的,因此当时的报数顺序,自然忘得一干二净,只在日记中写到自己当时高速运转的大脑以及徐长生惊人的记忆力。 对于中国机关术,道格一窍不通,一切都只是按照徐长生的吩咐做,因此他不明白报数的意义,也不明白那些暗桩关联间的玄妙,只知道随着徐长生的操作,黑暗中猛然响起了一阵嘎吱的摩擦声。 好像是……门开了? 二人对视一眼。 徐长生道:“声音是从前面传来的。” 道格挠了挠头:“不是从入口传来的。” 徐长生道:“看来我们别想原路返回,只能往前走了。” “如果这条路是错误的,我们会被引向哪里?” 徐长生摇了摇头:“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至少,我们目前,应该不会有憋死的危险了。” 这话算是一个极大的安慰,道格于是跟着松了口气。 作为一名探险者,道格本身就不是一个纠结的人,他很快就想开了,随着出路的打开,整个人又如同打了鸡血般,抖擞起了精神:“我们一定能走出去的!不过,在这之前,长生……我饿了,再给半块饼行吗?“ “不行,我原本就只准备了自己一个人的口粮,是你非要跟下来。食物本来就不够,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要在这里被困多久,你给我忍着!”徐长生说完,紧了紧腰包,提着马灯率先往前走,道格只得叹气跟上。 然而,才走了没几步,远处的情况,便让二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这地方没有光源,马灯的照明范围有限,因此视野极窄。 然而此时,远处的黑暗中,原本应该黑作一团的区域,竟突然出现了一片绿幽幽的光线,在黑暗中,这种阴森惨淡的光线,让人没由来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出口的方向传来的,怎么会有……绿色的光?”道格惊奇的瞪大眼。 徐长生眺望光源处片刻,紧接着一笑,似乎并不放在心上,道:“如此正好,为我省灯油了。”他加快脚步前进,走到尽头处时,徐长生吹灭了马灯。 而此时,站在出口处,借着前方空间的绿光,可以清晰的看见眼前的场景。 在二人前方,是一间拱形的穴洞,四壁打磨规整,密密麻麻,错落有致的,镶嵌着一种青色的磁片。 在洞穴的正前方,竖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立瓶。 那瓶子灰扑扑的,看起来很不起眼,然而瓶口处,却亮着一点灯火。 那是再正常不过的燃油灯光,原本该是昏黄的光线,却因为周围青碧色的磁片,在层层反光下,折射成了青绿色惨幽幽的光泽,使得整个洞穴看起来阴森无比。 徐长生喃喃道:“长明灯……”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没有看周围古怪的瓷片儿墙,而是低头盯着前方地面那一地绿森森的事物。 地面是累累白骨,颗颗人头骷髅。 原本应该是白森森的骨头,在惨绿的光线下,也被映照成了青色,人骨密密麻麻充斥着前方的地方,几乎让人没有落脚的地方。 我听到此处时,不禁想起了从天坑下来的那条瓷片儿墙,想到那奇特的布局和可见可不见的洞口。看样子这窑村的村民,祖上的来历恐怕不简单,否则也不会有能力,设计出如此奇异的机关术。 根据描述来看,道格二人遇到的瓷片儿墙,和我来时的显然不是同一处,也不知道那些瓷片儿的作用是什么。 是制造视错觉,掩盖洞口?又或者还有别的什么用意? 第五十五章 骨室(中) “恐怕,他们二人着了那些磁片的道儿吧。”我思索间,下意识的说出口。 身后的赵羡云,嘴里发出啧的一声,道:“还真让你猜对了,墙上那些磁片,其实形成了一个障眼法。那二人一进去,就遇到了危机。” 却说道格二人站在入口处,目光扫视着洞穴的周围,试图寻找道路,然而,由于周围的墙上镶满了反光的磁片,使得洞壁一片幽光,模糊难辨,即使真有门洞,恐怕也看不见。 二人站在入口处没看出什么名堂,最后还是徐长生一马当先,踏步走入洞穴中,脚下推搡着人骨前进。 一时间,道格耳朵里,只能听见脚下骨头摩擦移动的声音。随着人骨的移动,一些骷髅头也受到推挤,咕噜噜的在地上滚,移动间,森森的光影浮动,人头黑洞洞的眼窝里,便如同有目光在闪动,那种诡异的情景就别提了。 道格咽了咽口水,将目光从人骨上收回来,心想着眼不见心不怕,一堆骷髅还能咬人不成?然而,当他将目光从地面收回,举目往前看时,整个人顿时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霎时间毛骨悚然。 因为,徐长生不见了。 就在前几秒,徐长生还在自己前方开路,并且用脚扫着地面的骨头清理道路,然而,自己不过将目光移开几秒钟的功夫……人怎么没了? 人呢! 道格惊悚的在原地转了一圈,目光四下搜寻,大喊着徐长生的名字。 他一出声,声音便在环形的洞穴中层层回荡,音色大变,仿佛换了个人在喊话一样,道格反而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时候他到也不怂,毕竟是专业的探险者,心理素质到是比一般人强大很多,深呼吸了两口,便强制镇定下来,也不大喊大叫了,迅速小跑起来,目光麻溜的巡视着周围,希望能找到徐长生失踪的线索。 要知道,道格身上,这会儿可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武器、没有光源。 之前徐长生想赶他走,曾经给他火折子和两块饼,但道格因为不愿意离开而拒绝了。此刻,若非这骨室里有一瓶长明灯在,道格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骨室大约有百来平米,不算大,但深处山腹中,掏出这样一个空间,绝对不算小工程。徐长生的失踪打破了道格心中仅存的恐惧,原本觉得阴森可怖的累累尸骨,此刻在道格眼里和碍眼的树枝差不多。没有了忌讳,道格在骨室里,沿着洞壁寻找摸索。 按照道格的理解,一个活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肯定是有什么通道,让徐长生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然而,一圈下来,道格唯一的感觉便是眼前发花。 瓷片儿反射的绿光,越靠近洞壁越强烈,一圈看下来,眼前便有无数绿色的光点闪烁着,道格觉得自己都快被闪瞎了。 没有路。 没有通道。 通道或许有,或许同样被某种东方神秘的机关给掩藏了起来,但堪堪只掌握基本汉语,勉强能和中国人交流的道格,没那个本事找出来。 更让道格感到惊悚的是,消失的不仅是徐长生,还有自己二人来时的入口。 来时的入口也不见了。 如果说是暗门重新合上,那么应该留下石门的痕迹,可现在,连石门的痕迹都不见半点,周围全是一模一样的瓷片墙。 “难道我在做梦……”道格喃喃自语,闭着眼,狠狠甩了甩头。 再睁开眼时,眼前的一切没有任何变化,道格没由来的感到绝望起来,这种绝望,比他在窑村病重时更糟糕,伴随着希望破灭的痛苦,随之而来的,还有对同伴的担忧。 徐长生究竟怎么了? 道格不认为对方是找到某种通道,所以弃自己而去了,相反,道格觉得,对方肯定是遭遇了某种危险。 也就在他满心压抑,站在原地,头脑一片混乱之时,道格眼角的余光猛然瞥到,角落处,似乎有一张青幽幽的人脸闪了过去。 他猛地抬头看去,却只看到一片惨淡的绿光和满地青色的人骨。 刚才是……眼花了? 他想起了徐长生的话,整个窑村所在的位置,是一个煞气聚集,有名的聚鬼地……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道格霎时间汗毛倒竖,也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背后,似乎被一道森冷的目光盯住了。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来自于人的第六感,即使没有回头,那种被人盯着的,如有实质的目光,让道格瞬间犹如芒背在刺。 “谁?”他紧张的喝问了一句,迅速转头。 转头的一瞬间,道格再一次瞥见了一张青幽幽的人脸,然而同样的,对方就如同隐入了空气中一般,只一闪便没了踪迹。 道格头皮发麻,几乎可以确定这地方是真的闹鬼了。 该死的,早知道,真不应该跟着徐长生下来。 也怪自己刚清醒那一阵儿,被窑村的经历吓破了胆,不敢单独行动,倘若有重来的机会,自己一定有多远跑多远。 当然,这是道格当时的想法,事实上在日记中回忆起来时,道格写下的却是另外一番话,他写着:我从不后悔那个决定,甚至庆幸自己当时的选择,那让我遇到了一生难忘的挚友。 被困的道格,在徐长生消失后,陷入了一个十分糟糕的境况,他几乎时时刻刻能感觉到周围有‘人’在窥视自己。 然而,每当他循着目光看去时,要么什么都看不见,要么就能看到一些模糊的鬼影。 如果说,那些鬼影,一开始只是偷偷摸摸的窥视,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出现的越来越多,最后一次,当道格头皮发麻的转身时,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墙上,有一张扭曲的人脸正对着自己。 ‘人脸’的五官扭曲着,渐渐朝道格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道格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汗毛倒竖,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浑身血脉倒流,那种惊悚到极致的恐惧,让他双腿一软,差点儿没跪下去。 也就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中,死一般寂静的洞穴里,突然想起了一阵‘嘎嘎’的怪响声。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种声音,有些像人在长久僵硬后,活动身体时响起的关节摩擦声。 道格盯着前方墙上扭曲诡笑的人脸,身后是骨节噼里啪啦的怪响,他突然不敢动了,更不敢回头。 他怕自己转身,前面的鬼影会扑上来,又怕自己一转身,会看见什么更恐怖的东西。 第五十六章 骨室(下) 自欺欺人的结果就是,道格站在原地不敢回头,只听得身后怪响阵阵,伴随着关节作响的声音,一个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开始朝着道格靠近。 有什么东西,在向自己走来。 最终,道格抑制不住恐惧的回头,而他这一回头,便看见一副人骨骷髅,竟然站在了自己身后! 筋烂肉腐则骨散,没有筋肉连接的一副骸骨,又怎么可能站立在自己眼前呢? 然而,这副人骨骷髅,此刻不仅是站立着的,而且还像活人般,一步步朝道格走了过去,两者之间,几乎只有两三米的间隔。 道格骇然大叫,拔腿就跑。 事实上,整个洞穴是封闭的,他根本没有具体的逃跑方向,只下意识的避开鬼脸和人骨骷髅所在的方向。 骷髅是南面,鬼脸是东面,道格面朝北,因此直接就往西北方跑,由于地方不大,没跑几步便到了头,道格后背几乎都抵上了墙上的磁片儿。 道格咽着口水,看着人骨骷髅离自己越来越近,那远处墙上的鬼脸,扭曲着在墙上窜动着。道格嘴里忍不住狂暴粗口,以此来纾解心头的恐惧。 此刻被人骨骷髅已经逼到了死角,道格避无可避,只能直面,一边骂着脏话,道格一边脱下外套,迅速在手上裹了一圈,当做拳套。 在人骨骷髅接近的瞬间,道格骂着脏话,挥拳便迎了上去,一拳就将人骨骷髅上的人头给打飞出去。 这么不禁打? 道格一愣,心头刚升起一股喜意,就见那没了人头的骷髅,竟依旧在行动,双臂猛地搭上了道格的双肩,力气极大的往两边撕扯着。 道格这才反应过来,这人骨骷髅又不是活人,根本不能以常理揣测,谁说没了头它就‘死’了? 长期冒险,锻炼出的反应力,让道格在瞬间就做出了回击,他双肩一缩,身形一矮,膝盖一个前顶,直击骷髅胯骨的地方。 这一记过去,胯骨连同腰椎被击散,整个骷髅顿时散了架,搭在道格肩头的手也跟着噼里啪啦掉落一地。 “呼……”道格松了口气,目光警惕的扫视着,防备着那个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的鬼脸,也就在他神经紧绷,注意着周遭的一切时,地面突然出现的变动,让道格整个人目瞪口呆。 却见在第一具人骨骷髅被打散后,地面上密密麻麻的骨头,竟然全都动了起来! 它们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掌控一般,自动组合着,很快便组成了一支骷髅军团。 “上帝……”道格只来得及感慨这么一句,就彻底陷入死战。 他没有任何武器,全凭赤手空拳,在封闭的洞穴中,对抗着扑上来的人骨骷髅。 它们被打散,又很快结合,道格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一次次发力,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本就没怎么进食,虚弱不堪的身体,此刻完全是一股求生欲在支撑着。 这股求生欲支撑了自己多久?道格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要不停的挥拳、不停的移动、不停的攻击、不停的防御。 体力彻底耗尽的那一刻,道格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他强撑着不想倒下,试图继续挥动双臂,然而那一双手臂,却已经抖如筛糠,仿佛完全不属于自己。 离的最近的一具人头骷髅,被道格踹飞了一只手,此刻,它用另外一只手,直接朝着道格的面门插去。 食指和中指正对着的,是道格的一双眼。 道格无法反击,为了避开这一击,他下意识的闭眼,身体顺从本能,不再强撑,而是倒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倒地的瞬间,身体的过度疲惫,甚至让道格感觉不到疼痛,他想:我完了。 紧接着又想:真累,或许,很快就可以休息了。 永远的休息,一睡不醒。 那一瞬间,道格的脑子里闪过的,是自己曾经走过的千山万水,是戈壁、荒漠;是高山、峡谷;是大海、河流……最后这所有的画面,又突然变成了徐长生的脸,道格想起自己不久前对徐长生说过的话:要带着他绕地球一圈。 看样子这个想法是无法实现了,死在这里……真让人难受啊。 憋屈的、黑暗的、密封的、毫无生机的地方。 这与道格向往的未知和生机勃勃,是截然相反的。 也就在他脑子里光怪陆离,以为自己就要长眠地下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发音不标准的,典型的东方人发音。 是徐长生。 道格已经闭上的眼睛,在这声音的刺激下猛然睁开,周围的人骨骷髅更近了,似乎下一刻就会要了自己的命。 等待死亡的时间,显得极其漫长,但此刻睁开眼才发现,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长生!”道格喊了一声,目光在白森森移动着的人骨中,试图寻找徐长生的影子。原本已经消失的求生欲,也在这一瞬间被激发,他颤抖着双臂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刚爬到一半,道格就被一只人骨骷髅,一脚踩在了背上,再一次被踩趴了。道格这次没有放弃,求生欲迅速转化为反抗的怒火,倒下的道格猛地反手,抱住那只细细的骨头脚,猛地一拽,直接将那人骨骷髅给拽的摔倒在地,四分五裂。 此时,道格手中便多了一截完整的腿骨,他拿这骨头当拐杖似的,再一次站了起来。 他目光搜寻而过,移动的人骨骷髅让视野变得极为狭窄,道格只能听见徐长生隐隐约约的声音,却看不见人在哪儿。 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道格,开始拿着那截腿骨当武器,机械又疯狂的发起最后的反抗,而唯一支持他的信念,就是徐长生。 人是群居动物,很多时候,你需要从另外的人身上,寻找生存的意义。 “你在哪儿!你在哪儿!!”道格濒死的反击着,求生着,然而徐长生却始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疯狂的喊叫起来,击倒了最后一具人骨骷髅。 奇特的是,这一次,那些人骨骷髅,居然没有再聚集起来,它们仿佛也累了一般,静静的躺在地上。 “道格。”道格猛然听见,徐长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一回头,便看见徐长生提着一盏马灯,正微笑的看着自己。 第五十七章 结局 “长生,你、你刚才去哪里了!”道格猛然一见徐长生,便如同见了亲娘一般,眼泪瞬间就流出来了。 说真的,他见着自己亲妈时,还真没这么激动。 徐长生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微微一笑,冲道格伸出手:“跟我来。” 道格心里美滋滋的,心说凶悍的徐长生,这会儿终于对自己和颜悦色了,肯定是看自己太虚弱。这就是朋友真挚的友谊啊!我果然没看错人,长生就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好boy! “不用,我还爬的起来。”为了避免日后被徐长生嘲笑,道格没伸手,自己强撑着爬起来,起身后他问道:“去哪儿?你是不是找到出路了?” 徐长生笑而不语,只提着马灯后退一步,紧接着便转身示意道格跟上。 习惯了徐长生时冷时热的态度,道格也不觉得对方有什么问题,只是目光看向点燃的马灯时,忍不住道:“这里有光,你不是说要节约吗?咱们没多少燃油了,还是把灯熄灭了吧。” 徐长生闻言,脚下一顿,依言吹灭了马灯,紧接着继续往前走。 他一直朝着瓷片儿墙走去,道格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身形,竟然就那么穿墙而过了! ………… 赵羡云说到此处时一顿,声音微微提高:“你不觉得惊讶?” 我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徐长生穿墙而过的事。正常情况下听见这话,确实应该表现一下惊讶的情绪,只是这情况我之前已经遇到过一次了,因此这会儿还真淡定过头了,于是我故意道:“没什么好惊讶的,不就是利用光学原理,造成视错觉吗?那些磁片,按照特定的位置和角度摆放,对周围的视觉空间产生影响,就算门就在你眼前,可能你也看不见,它们和光结合在一起,让整个空间,都处于半真半假之中……那些人骨骷颅,没准儿也是一种人为营造的视觉幻象……这样说起来,磁片洞穴其实就是一道机关,让人在其中,与自身搏斗,犹如困兽。” 赵羡云闻言大为惊讶:“你到是一语洞悉了真像。” 我迅速转移话题;“比起这个,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你会将道格日记里面的内容,记得那么清楚?” 赵羡云道:“那本笔记转交给我的时候,我看了很多遍。知己知彼,我赵羡云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再说了,那其中的内容,也确实很有趣。” 比起道格二人,我这会儿更关心的是洛息渊的情况,因此不太热络,便道:“我更想知道结果,后来他们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如果徐长生当初将闻香通冥壶’带了出去,那么就不会有咱们这次行动。这说明……二人最终并没有把东西带出去。奇怪的是,道格在日记里如此详细的记录这些细枝末节,说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终身不能释怀的东西。” 赵羡云没回话,片刻后才道:“你真的比我想象中更敏锐,后面其实还有个很长的故事,但看起来你并没有兴趣知道。” 我道:“赵老板,你要记住,你的职业是奸商,不是说书人。” “呵。”他冷笑了一声,才道:“最后他们确实没有把东西带出去,因为徐长生死了。” 我脚下一顿,诧异的回头:“死了?徐长生看起来,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精于机关,智谋超群,他怎么就死了?” 赵羡云道:“因为他身边跟了个拖油瓶,这地方机关重重,徐长生后来为救道格,死了,而且尸体都没能被带出去。这件事情,成了道格一生的遗憾,也让道格,非常狂热的,想再次进入此地,将徐长生的遗体带出去,并且完成徐长生的目标,找到那把传说中,能打开阴阳通道的‘闻香通冥壶’。” “可惜的是,后来国内动荡,道格这样的西洋人遭到了驱逐,道格被迫离开,终生没能再踏入中国……三十多年以后,道格写下的笔记,辗转流落到了一个意大利人手里……” 我道:“也就是你说的老比安尼。” 赵羡云点头:“老比安尼是个十足十的窃贼,他来中国的时候,正是国家最混乱、最穷困的时候。那个时期,你懂的,各种各样的外国人,来中国盗宝,老比安尼也是冲这个来的。这本笔记到他手里后,他对‘闻香通冥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仗着日记中对于机关的详细记载,他觉得自己再组织人去,应该万无一失,结果……他没了。” 我有些听不明白:“什么叫没了?” “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活着……所以,后来老比安尼的儿子长大后,打算寻找父亲的线索,他也跟着来到了这里。” 我一笑:“呵,这就是三代人了,然后呢?” 赵羡云道:“小比安尼来的时候可不容易,当时的政治环境,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不敢用中国人,所以组织的都是外国人。有了道格和老比安尼的前车之鉴,小比安尼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组织了相当干练的人手……结果你猜怎么样?” 我想起了之前和洛息渊看见的外国尸骨,还有那个黑人,顿时眼皮一跳:“全、全军覆没?” 赵羡云诧异的挑眉,神情古怪的看着我:“你到是很善于未卜先知。” “凑巧而已,看样子我猜对了?” 赵羡云道:“差不多可以这么说,反正小比安尼和他的人马,也没能再带出任何消息,现在,他的儿子,顺着他爷爷和父辈的足迹,让我们,为他寻找‘闻香通冥壶’。” 哟,这孙子够孝顺,不想着找回爷爷和父亲的尸骨,到想着找‘闻香通冥壶’,这算不算是文物贩子中的敬业楷模? 我琢磨着整个事件的发展,不禁咋舌:“一百多年的时间,四代人,加上我们,五波人马,先后来闯这个地方,这窑村的人,够厉害的……不对,赵羡云,你是想钱想疯了吧?知道这地方邪门儿,你还敢接这种活儿?” 他一脸无所谓,嗤笑一声,不屑道:“富贵险中求,再说了,日转星移,窑村遗址变成了湖泊,这地方也大面积塌方,当初重重机关的危险地,现在留下的危险其实并不多,我有足够的信心得到它!” 话音刚落,光线尽头处,一扇半开的石门,突然出现在了我们二人眼前。 我和赵羡云同时停下了话头,目光集中在了石门的门口处。 那儿有一坨红通通的东西,就着灯光一看,是一堆没吃完的肉。 第五十八章 人蛊 肉? 我想起了不久前那具尸体身上消失的肉。 吃尸体的东西进入这扇石门内了? 我上下晃动着探灯,发现石门非常高大,想必后面的空间也一定不会小,结合目前掌握的线索,我有了一个推测:“这后面,十有八九,就是放‘闻香通冥壶’的地方。” 赵羡云眯着眼说:“不止,徐长生的尸骨,老比安尼等人的尸骨,可能都在里面。” 我有些后悔没有将那个故事听完整,只能问道:“徐长生是怎么死的?” 赵羡云抬了抬下巴,示意前方的石门:“如果位置没错,这后面的空间中,曾经有一个很邪门儿的东西,徐长生就是死在那东西手里。如今过了这么久,又先后进来过两拨人,也不知道那东西还在不在。” 邪门儿?我不禁有些紧张:“是什么东西?” 赵羡云道:“一个祭祀人偶。”他于是大致的讲了下后来的情况。 经历过一番波折,徐长生和道格,找到了闻香通冥壶所在的位置。那是个比较大的石室,里面矗立着粗糙但结实的加固石柱,点着数盏长明灯。 在正中的位置,赫然站着一个一身红衣,披头散发的人。 二人刚进去时,猛然看见这么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人,自然是被吓的不轻,后来才发现,那其实是个逼真的人偶。 那人偶看不出性别,站立着,在长明灯昏暗的光线中,显得邪气森森,也不知被放置在此处,是做什么用的。 徐长生观察片刻,说人偶身上的服饰,和线刻上祭司的服饰很像,说不准,它可能是代表着祭祀人员,在此守护什么东西。 说话间,徐长生的目光便集中在人偶的正前方。 那正前方是一个石台,石台上有一个高大精致的神龛,和石室粗犷的风格比起来,那神龛的雕工,显得极为精致。 正常情况下,神龛应该是开放的,而人偶前方的神龛却非常古怪,设计出了一扇朱红的木门,门上还上了一把铜锁。 小小的门锁,一榔头就能撬开,毫无意义。 道格示意徐长生打开,徐长生却觉得不对劲,暗暗揣测这毫无意义的门锁,会不会是个陷阱。他仔细研究了一番,果然发现,这锁的锁芯里,居然藏了许多细细密密的毒针,一但有外力破坏,毒针便会射出,果真是一道机关。 徐长生研究透彻后,便从腰包里摸出了一些工具,开始去解那道机关锁。道格一个外国人,自然看不出徐长生在做什么,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被那人偶吸引过去,总觉得这么个人偶,站在这儿,实在有些渗人。 然而他这一看,突然发现不对劲。 人偶虽然做的惟妙惟肖,但道格记得,之前看的时候,这人偶的眼睛是闭着的,现在怎么……好像睁开了一点点? 瞅着那半睁的眼缝,道格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忍不住想看看这人偶的眼睛是用什么做的。他大着胆子凑上去,正要瞧,却听身后传来了啪嗒一声,似乎是锁开了。 而伴随着吧嗒的锁声,原本半垂着眼的人偶,眼部的位置猛然往外一翻,露出两颗红通通,如同朱砂丸般的东西。 那俩东西直接从人偶的眼眶里掉落出来,发出砰的一声响,紧接着就碎了。道格这才发现,那俩东西,实际上是两个做的十分薄的玻璃球,里面也不知藏了什么,落地碎裂后,便腾起一阵白乎乎的尘灰。 徐长生听见这动静,大骇,叫了句小心,伸手猛地捂住了道格的口鼻。 也就在这瞬间,石室里的长明灯猛然一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说到此处,赵羡云道:“那东西,道格在笔记中有所记录,但却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根据我们后来调查的资料来看,很可能是一种蛊,所以我有理由怀疑,窑村的先民,可能是从云南苗疆一带迁徙过来的。” “徐长生那瞬间虽然护住了道格,自己却沾上了蛊虫,他将道格弄出去后,选择关闭了石门。道格不懂机关,无法再打开石门,他一直等在外面……” 赵羡云说到此处时顿了顿,我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道格就能隐隐约约的听到,石门后面,开始传来徐长生的惨叫声,越来越高昂,越来越凄厉,最后归于平静。道格在外面等了很久,却没能等到人出来,直到身体只撑不住,才狼狈的离开了此地。” 我看了看眼前的石门,道:“徐长生关闭了石门,现在门是开着的,想必是后来的比安尼等人将它打开了。” 赵羡云点头:“老比安尼等人有道格的笔记做指引,他们避开了很多危险,但那个人俑,很可能就是个蛊蛹,身体内,全是蛊虫,老比安尼等人,毕竟不懂行,再次着了道,很正常。” 我看着石门前的肉,不禁想到那个黑人,如果他是小比安尼当年带来的人手之一,那么这黑人的年纪,应该在五六十岁左右了。 如果黑人当初来过这里,并且全身而退,那么他为什么不离开,而是在外面的天坑中游荡?看他神志不清,莫非是因为着了道,失了心神,所以一直没有离开? 这念头才刚闪过,突然,从那石门内,猛地传出一声大叫,我和赵羡云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了一阵‘咻咻咻’的破空声。 是暗弩! 石门内有人射暗弩! 赵羡云一喜,低声道:“他们在里面!”说话间,却见一个高大的人影自门内冲了出来,赫然便是之前那个黑人。 比起先前的威风,此刻这黑人却是狼狈不堪,浑身是血。他冲出石门后,视我和赵羡云如无物,疯狂的逃窜。 黑人前脚刚打我们面前冲过去,后脚,便又是‘咻’的一声响,一支暗弩从石门中射出,直射向了他的后脑勺。 血液迸溅。 黑人身形一颤,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血流如注。 赵羡云愣了一下,猛地转头看向石门处,提高音量:“谁?” 他刚才还一脸喜色,但黑人倒地的一瞬间,赵羡云却整个儿紧绷起来,猛地拔出了腰间的刀,看向石门处的目光,变得极其阴郁而警惕。 与此同时,他对我低声说了一句:“不是我们的人,弩箭型号不对。” 第五十九章 来者何人 弩箭的型号不对?赵羡云这么一说,我下意识的瞟了眼那倒地的黑人。 他赤、裸着身体,黝黑的皮肤上全是血,头发卷曲着长了一米多,蓬松的炸开。射入他头部的弩箭,全都被头发给遮盖了起来,根本看不出模样,唯有一小截屁股留在外面。 弩箭的屁股都差不多,看这个,其实看不出型号来,但是有一点我到是看明白了,这弩箭比较长,至少比赵羡云一干人所用的型号要长。 弩箭本身的近距离射击强度就很厉害,根据之前老林射羊的经验来看,一但射出,弩箭会整根没入骨肉中。 这支弩箭,在毛茸茸的头发遮盖下,还能露出一小截屁股,便足以说明它的长度了。 石门后面有人,对方手里有弩,而且是大弩,攻击力比我们强。 赵羡云身上的小暗弩,目前里面就剩下两支弩箭,这么一看,武器差异相当突出。 对方,是敌是友? 我脑子里飞快转动着,其实甭管是敌是友,和我的关系都不大,我对‘闻香通冥壶’没兴趣,只不过想摆脱‘渡云阁’的控制,离开这个鬼地方而已。 至于洛息渊……老洛啊,不是兄弟我不帮你,而是事到如今,兄弟我也举步维艰呐。 想到这些,我暗暗后退了一截,赵羡云浑身紧绷,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摸向腰间的暗弩戒备着,将之前对我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石门后。 也就在这瞬间,我手里,早就显得电力不足的探灯,突然闪烁了一下,在赵羡云措手不及的目光中猛地熄灭。 周围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一瞬间,我反应极快,抄起手中重量十足的探灯,猛地朝着赵羡云后脖子砸过去。 赵羡云全神贯注都在石门处,哪料到我会来这么一手,顿时闷哼一声倒地。我早就将周围的一切布局记在心里,因此砸中赵羡云的一瞬间,便按照记忆,准确的扣住了他握着匕首的右手腕,顺势一翻,他手里的匕首也跟着掉落。 与此同时,我的左手则摸黑,迅速挡开他妄图拔弩反抗的左手,跟着卸下了他的暗弩和腰间的狼眼。 这一切的动作,不过发生在几个呼吸间,赵羡云在黑暗中被我‘捅了刀子’,估计让探灯砸懵了,我放开他的那一刻,便听到‘砰’的一声闷响,像是人倒地的声音。 我打开狼眼,迅速后退,也就在这瞬间,从石门后闪出来一个人影,手中赫然举着一把大弩对着我。 对方手里也打着一支狼眼,我俩的灯光对照着,将彼此的身形清晰的照射出来,当然,还有倒在一边,没有昏迷,却半晌爬不起来的赵羡云。 我停下脚步,手里的暗弩也对着来人,迅速道:“事先说明,我是被逼来这里的,我对这里任何的一切都没有兴趣。”随即我又示意了一下赵羡云:“现在我摆脱他了,打算全身而退。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希望咱们能和平些,各干各的事,否则鱼死网破,便宜其他人就不好了。” 同样是弩,距离又近,地方狭窄。 他可以瞬间射杀我,但同样,我也可以瞬间拉他垫背。 因此,在我说这话时,双方都举着暗弩,谁也没动。 对方看身形,肯定是个男的,个头和我差不多高,穿着一身严严实实的户外服,浑身包裹着,连手上都戴着一双黑色手套。 脸就更不用说了,用一个黑色的防风罩,遮住了眼睛以下的部位,头上还带了个户外安全帽。 这身打扮,就差没将‘我是来干坏事,我不能见人’这话写脸上了。 此刻,我只能看见对方的眼睛。 他一对眼珠子,黑沉沉的看着我,目光中一片平静,看不出类似于赵羡云等人的凶狠和阴郁,但也看不出丝毫友善。 在我和来者对视时,趴在地上的赵羡云,用吃人般的目光看着我,不过没什么用,这丫被我砸的爬不起来。 后脖子是人神经汇聚的地方,刚才那一下子下去,我其实已经控制力道了,否则真下死手,把人砸瘫痪都有可能。 他似乎爬不起来,但是不是装的很难说,毕竟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比起站起来,当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人,反而更容易自保,让人失去防备。 赵羡云不傻,我要是他,这会儿即便能跑能跳,也要装成‘弱鸡’,谁让此时的情况对他不利呢?甭管是我还是这个蒙面人,现在想收拾他,都易如反掌。 因此,这会儿赵羡云倒在地上,保持着半趴的姿势,微微垂着头,要再给他一手娟儿,他就能演被恶霸欺负的小媳妇儿了。 我和蒙面人对视着,谁也没再开口。 他在猜测我。 我在揣测他。 他什么来路?来此为何?如此痛快的杀了黑人,想必也不是混白道的,十有八九,跟赵羡云是一类人。 胶着了约有两分钟,蒙面人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手,那只手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他指了指我身后,开口说了一个字:“走。” 这是示意我,可以离开,我俩能保持相安无事。 原本,这个答案是我所希望的,但不知为何,在他开口说这个字的瞬间,我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这人的声音,明显刻意被压低了音色,使得声音听起来,有种磨砂感。 这像是怕我听出他的声音来。 人对于声音的记忆,弱于视觉和嗅觉的记忆很多,即便他这会儿用本来的声音跟我说话,再过几天,我俩不小心遇上了,也根本不可能分辨出来。 这么多年,唯一听一次就让我产生深刻印象的声音,是洛息渊。 这并非是由于洛息渊的声音有多特别,而是当初第一次见面时,洛息渊露的那一手太让我震惊和欣赏,所以无论是对他的面貌还是声音,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可现在,这个蒙面人,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说话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倒像是怕被我听出来什么似的。 这一瞬间,我竟忍不住冒出一个古怪的推测:莫非,这人我认识? 第六十章 一窍不通 “走!” 我因为声音而愣怔的这一下,引起了蒙面人的不满,他平静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刻意压低的声调里,透露出危险的讯号。 我迅速回过神:“ok,我走,立刻。”一边说话,我一边后退,趴在地上的赵羡云恶狠狠盯着我,一副想扑上来咬我两口的模样。 逐渐的,我退出了双方的视野射击范围,便不再保持倒退的姿势,而是转身拔腿就跑。 原本是抱着救洛息渊的心,但现在情况摆在这儿,我是无能为力了。 老洛啊老洛,你自求多福吧。 这会儿,我只能寄希望于洛息渊能自己脱困了,他这么聪慧的人,不至于死在这地方吧? 一边想着,我一边儿开始往之前下来的石阶跑,打算跑回那陶缸天坑里,顺着天坑出口爬出去。 打着轻便的狼眼,我速度飞快,一口气上到石阶尽头时,眼前的情形让我愣了一下,因为之前被打开的那个暗门,这会儿竟然被关上了。 我抬头往上看,能看见四方形的石板暗门,将之前的出入口堵的严严实实。 ……难道是那黑人跟着下来时,触碰到了什么开关,所以把门给合上了? 我立刻打着狼眼,在暗门周围搜索,很快就在右侧的位置,找着了一个巴掌大,四方形凹陷的石台,里面有个凸起的圆状物,应该是可以活动的开关。 我伸手试着拧了拧,它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卡住,像是年深日久,出了什么毛病一般。 又尝试着用蛮力折腾了几下,开关依旧纹丝不动,我不禁有些犯难了。 要说我们锔匠里的大师,特别是宫里面出来的,可以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以前很多贵人们使用的器物,好比方说:妆奁宝盒、连环锁一类的,这些带着机关的精巧物件坏了,作为锔修的匠人,你也得会修。 正因为锔修囊括的范围太大,因此这里面又分了很多流派,流传最广的,是以瓷器为主的锔匠,此外,又有机关、书画、金玉、古玩等分类。 锔修的人,这些东西,都得会一点,但往往只‘择一而专’,其余的仅需涉猎便可,否则,要想将所有本事都学全,人的精力有限,反到一场空。 拿我们家来说,我们这一脉,主要传的是‘金玉器’,只是由于清朝覆灭,时局动荡,百姓穷困,因此祖上出了王府后,能接触到金玉器的机会很少,为了混口饭吃,转而主要做起修锅补碗的活。 传到我这儿,修瓷器,我敢说自己可称一绝;金玉器的活儿我干的也不错,尤其擅长清朝风格的金镶玉;至于古董,我虽然接触的少,但理论知识,自认为还算扎实。 唯有书画和机关,却是一窍不通。 书画需要长期的功夫磨炼,而且现实生活中,修补书画的需求量太少了,我连手都没练过。 至于机关,怎么说呢,生活中处处有机关,好比我腰上挂着的这把弩,本身就是机关构成,但它的机关结构非常简单,拆一遍就能学会。 可眼下我眼前的这道暗门,以及门边这开关,我真是满头雾水,没一处能看明白的。 我试着用匕首往开关处插,想看看能不能将它弄开,察看里面的结构,但我刚插进去一小截,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怎么听怎么不妙的感觉。我立马不敢动了,甚至连匕首都被卡在里面,稍微一移动,里面就吱吱作响。 暗门不见有动静,头顶却仿佛要塌陷般,抖了许多灰尘。 “……晦气。”我不敢再动那匕首,一时间站在原地,只觉得束手无策。 得,机关没打开,我还赔上一件儿武器。 黑暗中,我靠着墙壁休息、思考,整理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这是我目前知道的唯一出路,但它的机关出了些问题,而我不懂机关。 如果不能从这儿出去,就只能寻找其他出路。 往回走的话,一面是之前的塌方带,一面是通往‘闻香通冥壶’所在的主通道,还有一面没去过。 主通道肯定是不能去的,蒙面人在那边,我现在掉头回去,估计会被他认为是挑衅。 那么只有一条路了。 我打定主意,只得走回头路,顺着阶梯向下,选择了之前没有探过的右侧的那条通道。 这条通道和左边那条结构差不多,而且看起来似乎是‘对称’修建的,然而,我才没走多深,便看见前方堵得严严实实的土堆和石块。 这些土石的颜色暗沉,显示出塌方的时间已经很久。 我看着前方的情形,抹了把脸,心说:这是要逼我往主通道走啊。 那蒙面人之前是从石门后出来的,说明那边必然有出入口,进入主通道肯定能找到出去的路。 只是我这一去,不知道会不会和蒙面人起冲突。 犹犹豫豫不是我的性格,心知没有别的路可走,我没有多耽误,打着狼眼,掉头就回主通道。一路上先是看见那个红通通的尸体,走到门口处时,又看见那黑人倒地的尸体,腥臭的血气充斥在空气中。 石门处空空荡荡,只剩下黑人的尸体和之前的肉块。 我迅速扫了地面一眼,没有新增的血迹。 蒙面人没有对赵羡云下杀手,看样子赵羡云被蒙面人带走了。 我以为,按照蒙面人之前毫不犹疑,一弩爆头的架势,赵羡云势必也活不了,现在看来,我的推测似乎有误? 姓赵的死了,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却没想到蒙面人居然手下留情?一时间,我也说不上失落或者高兴,只觉得应了那句老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赵羡云也真是命硬。 石门依旧保持着半敞的姿势,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光线透出来,我站在入口处,仔仔细细侧耳倾听片刻,也没听见有任何的脚步声或者说话声。 看来,蒙面人和赵羡云应该不在附近。 这石门后面,想必还有一个很大的区域,可以让人挪动位置。 第六十一章 相遇 “出口被堵住了!我来这边儿借道!”我没听见动静,但为了防止蒙面人放暗枪,还是先喊了一句表明立场,然后谨慎的侧身进入了石门内。 一进去,我首先看见的便是地面凌乱的脚印。石室里积了厚厚一层灰,人在地上走动,痕迹非常明显,甚至此时,光线中,都能看见还在浮动的灰尘。 我看着地面凌乱的脚印,估摸着那蒙面人,之前是将这个石室,整个儿查探了一遍。 狼眼光线的尽头处,正对着的是一个约半人高的大石台,石台上浮雕着许多纹饰。由于距离隔得有些远,我看不清上面雕的什么,不过石台之上,一个朱红色的硕大神龛,却非常扎眼。 在整个只有黑暗和灰色的环境中,神龛赤红的颜色,让人难以移开视线,这个布局,让我想起了赵羡云之前讲的情况。 这里的布局和笔记中描述的徐长生落难的地方差不多,应当没有走错。 然而,此刻,笔记中那个被关上的神龛,两扇朱红的门却被打开了。 神龛的门约有四十厘米高,向外敞开着,露出里面一个黑色的底座。 我谨慎的走上前,发现神龛前的地面,灰尘几乎被踩踏的干干净净。 看样子,那蒙面人,之前在这个神龛前停留了很久。 我在脑子里进行着推理。 神龛中黑色的底座是木制的,料子应该是乌木,上面有一圈下陷的圆圈状痕迹,显示曾经有一个圆底的器物,曾长时间放在此处。 而此刻,上面空空荡荡,器物被取走了。 底座很干净,没有积灰的痕迹,说明在此之前,这个神龛都是封闭的。 看样子,这里面放置的东西,应该是被蒙面得手了。 我虽然没有具体看见底座上曾经放着什么,却也能猜到,十有八九,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闻香通冥壶’了。 站在神龛前,我打着狼眼,将四下环顾了一圈。 这石室的面积,约莫有七八十平米,修建的较为矮小,但四下用的石料,却是非常厚实,看起来粗糙,但抗压力很强。 这种设计,给人的感觉就是外观不重要,重要的是千百年都不能塌。 这大概是整个地下祭祀场,最牢固的所在了吧。 观察间,角落处,又有一抹红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似乎是一堆红色的布料,上面还有些黑乎乎的东西。 我不禁上前打算细看,但走到一半,我就判断出那玩意儿是什么了,当即改变目标停下了脚步。 如果我没看错,那应该就是笔记中记载的人偶,当初离奇要了徐长生性命的人偶,在这百年间,经历了先后五拨人的到访。 如今,它只剩下一堆衣服,和一些黑色的头发,其余部位不知道去了何处。 看样子,这个人偶已经不具备什么危险了,但这种古怪的东西,如无特殊原因,还是不要凑近的好。 我转身往后走,绕到神龛后方的区域,然而,几乎刚转身,我便看到了一个圆形的洞口,正对着神龛的后方。 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原因无他,实在是这洞口的模样……让人一言难尽。 那原本是一整面石门,估摸着是蒙面人打不开,或者找不到开门的机关,因此石门中间,被人为的弄出了一个直径大约半米的洞口。 洞口呈不规则的圆形,不是被炸开的,也不是被砸开的,而是边缘利索的被切割开的。 “……他居然,带了切割机?”惊讶之下,我不由得自言自语起来。 “这事儿一个人办不了,那蒙面人肯定还有同伙,团伙作案。” “闻香通冥壶,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人这么大动干戈?”自说自话间,我弯下腰将灯光往洞口后打,发现这后面是一条斜斜向下的通道。 这通道原本应该是有阶梯的,但已经全部损毁,还有许塌陷的区域。通道的地面到处是土石,使得我的视野高低不平,也看不见下方的具体情况。 我开始在脑海里回忆着一路走来的路线,再结合赵羡云所给的线索,我发现这整个地下祭祀场所,其实是呈一个梯形。 入口处在那个鸭蛋似的地下大殿中,顺着大殿进入主要祭祀场所,海拔全部提高,整个祭祀场,其实是沿着山体裂缝的走势而修建的,另外的一个出口,或者说入口,就在天坑的位置。 主要出入口如果只有两个,那么我现在是往下走,很可能会走入之前那个大鸭蛋里,通过生死湖出去。 合着绕了一圈,我最后还得回到那湖里去? 蒙面人得手后,看样子也是顺着这条路撤了,我如果能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应该可以在不碰面的情况下,安全撤离。 将狼眼叼在嘴里,我钻过石门,开始一路往下。 这通道坡度大,地面又全是土石,不腾出双手来撑着两壁,根本难以落脚。一边走,我一边估算着高度,大约五十米高便探到底,底下塌的更厉害,只能半跪在地用爬的,前方的泥土上,留下了清晰的爬行痕迹,应该是蒙面人留下的。 至今为止,我没看到赵羡云的尸身,也没看到丝毫血迹,看起来那蒙面人对赵羡云还挺友好的?他抓着这么一个竞争者,不打不杀的,该不会携手合作了吧? 要这样,我可千万得保持距离,别跟他们撞上了。 这念头才刚一闪过,前方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妈呀!塌了塌了,又塌了!快,往这边撤!” 这声音……沈机? 我一愣,爬行的动作一顿,片刻后,便见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一道光源,朝我这边移动过来。 沈机也发现了我,冲我喊话:“谁在那边?”他刚说完,便又听一个女声道:“老板,是你吗?”赫然是楚玉的声音。 他们怎么饶到这儿来了?难道后面的路是通的?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洛息渊岂不是也有可能绕到这边来了? 我心下一喜,压下激动回了一句:“是我,卫无馋,老板和我走散了。”这时候,我当然不可能说老板被我坑了。 第六十二章 求生哨 “老卫?”沈机声音中透着不可置信,我俩相对往对方那儿爬,很快就碰头了。 只见沈机和楚玉二人,浑身都是土渣子,身上没有背大的装备包,不过腰间的腰包到是胀鼓鼓的。二人头脸和身上,都有不少细碎的伤口,看起来之前也没少吃苦头。 “你还活着!”沈机瞪着我,吃惊道。 楚玉喘着粗气,目光上下打量着我,比起沈机的惊讶,她反到镇定许多,声音带着怀疑之色,问我:“你怎么会在这儿?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这种时候,我自然不会将话头往原由上面引,便道:“说来话长,出了很多意外。先不说我,到是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沈机抢答道:“我们是从生死湖下的通道进入这里面的,中途出了很多变故,不知道是不是有谁动了什么手脚。在我们进来后,这里开始频繁的塌方,我们因为塌方,和老板还有老林两个失散了。”说话间,他回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叹了口气:“刚才好不容易,以为找到条出路,结果又塌了,差点儿把我俩活埋。” 我看向前方,也就是沈机二来来时的路,不禁皱眉:“塌了?这么说,那边没路了?” 楚玉沉声道:“若是有路,我俩也不会过来了。”顿了顿,她抬了抬下巴,示意我身后的方向:“你这边是个什么情况?有出口吗?” 我心里暗自恼火,道:“有一个出口,但有暗门锁着,暗门的机关出了些问题,我打不开……不过,如果你懂机关术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去看看。” 楚玉一愣,旋即苦笑:“我们这个队伍里,秦添身手最了得,而且善于机关术,但我们现在和他失散了。” 一时间,我们三人缩在狭窄的、难以直起身的地道里面面相觑,三张全是泥土渣滓的脸,看起来别提多狼狈了。 沉默中,楚玉率先开口:“你和老板碰面过?是怎么失散的?老板往哪边去了?” “我们遇到了一个神秘的蒙面人,老板被他抓走了。我目前只发现了这一条路,所以老板肯定是被他抓着,顺着这条路过去了,可惜现在塌方……对了,你们这一路过来,没有遇上别的什么人吗?” 沈机趴累了,改为靠墙坐着,双目无神的叹气:“完了完了,这回铁定完了,我们哪遇上什么人啊,塌方后,到处都是死路。我们就像那被困在地下的耗子,到处打洞想出去,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条道,又塌了!靠,究竟是谁在搞鬼?” 搞鬼?我心下一动,问道:“塌方难道不是因为结构松动吗?怎么,难道是有人在作怪?” 沈机丢给我一个看傻子般的眼神,道:“你说,这都百多年了,怎么早不塌,晚不塌,偏偏我们一进来,就追着我们屁股后面塌?我跟你说,我们这一路上,简直是走到哪儿塌到哪儿,活到现在都算我们命大。” 说话间,他看了看我们身处的通道,整个人立刻紧张起来,道:“不行,这地道一看就脆,不知道一会儿是不是又会塌,咱们还是找个结实的地儿,从长计议。” 楚玉也跟着改趴为坐,自腰包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狠狠吸了一口,才道:“每次塌方前,都能听到一声闷响,之前我们一直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看来,可能和你说的那个神秘人有关。” 沈机眼巴巴望着楚玉,道:“姐,能给我来一根儿不?” 楚玉瞟了他一眼,挑了挑眉,转而笑道:“你要能说服无馋小帅哥亲我一口,我就给你一根。” 我一噎,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忘占我便宜?” 沈机肚子里咕噜咕噜叫了两声,叹气道:“当时下水,都没想着带吃食,得,我也不抽了,越抽越饿。老卫的贞操,我负责守护,姐,您还是自个儿抽吧。” 这小子说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我的贞操和他有几毛钱关系?沈机这厢讨烟不成,楚玉却是主动给我丢了一根,顺带点燃了打火机。 送到嘴边我还能拒绝不成?我和楚玉当即吞云吐雾起来,一边的沈机气成包子脸,翻着白眼大叹世风日下,嘴里嘀嘀咕咕:“您说您怎么喜欢老卫这一款,又古板又无趣的。” 楚玉笑了笑:“难不成喜欢你这一款啊?”说话间,她侧头跟我低声讨论起来:“现在所有的路都因为塌方被堵死了,唯一的出口,应该就是你说的那扇暗门,你觉得那地方,暴力破开的几率有多大?” 暴力破开?我回忆了一下暗门的厚度,道:“那石门,厚度大约在十到十五厘米,咱们手里头没有凿子或者锤子一类的东西,暴力破开的可能性不大。” “那如果……”她皱着眉,话刚起了个头,黑暗的通道中,突然传来了哔的一声响。 这声音在黑暗而封闭的环境中,便如同当头一棒,我抽烟的动作不禁一顿,立刻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求生哨? 声音是打楚玉和沈机二人来时的方向传来的,可是……那个方向,不是塌方了吗? 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人? 我立刻想到了洛息渊,当下也顾不得其他,随手将烟一灭,迅速往那头爬,一边爬一边喊话:“老洛,是不是你!” 沈机连忙在后头跟上:“老洛?谁是老洛!靠,烟不抽你给我啊,浪费多不好!” 楚玉道:“不可能,后面能活动的空间我们都寻摸遍了,不可能有其他人。卫无馋你能不能谨慎一些,别听见动静就往前冲!” 我不理会二人的话,专注的听着哨子声。 那明显是求生哨的声音,我记得洛息渊的腰包里是有哨子的。 然而,这哨子声只响了约三秒的时间,便猛然一停,再也没动静。 我高声喊着洛息渊的名字,那头也没反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顺着布满土石的地道,我爬出去大约五十来米开外时,狼眼的尽头处,出现了一片塌方带,新鲜的泥土将前方堵了个严严实实。 然而,这堆泥土,此刻却抖动着,仿佛里面有什么活物在其间挣扎一样,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只铁锹从里面伸了出来。 紧跟上来的沈机一见,顿时惊叫:“卧槽,有人!” 第六十三章 是他吗? 楚玉立刻拔出腰间的匕首,沉声道:“不是我们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问。 她道:“我们下水时,没想到后来会出状况,所以没有携带铁锹这一类装备。”说话间,那铁锹不停的往外送土,一边送土,一边往周围拍实加固,很快,一个带着安全头盔的脑袋钻了出来。 看见这头盔的瞬间,我以为是那个蒙面人,但等他上半身探出来时,我发现不是。 这人的身材要比之前的蒙面人瘦弱许多,但看装备和服饰,他们应该是一伙儿的。 我掏出暗弩对准了他。 蒙面人二号抬头看着我,一双眼睛在光线中黑溜溜闪烁着精光,紧接着那人一笑:“有话好说,别动手,先让我出去,你们老大也在后面。” 我们老大?赵羡云? 惊讶之际,那蒙面人从其间爬出来,紧跟着他后面爬出来的,便是灰头土脸的赵羡云。 沈机和楚玉立刻迎了上去,我暗道不好,心想要穿帮了,最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之前一路过来,我没见着丝毫新增的血迹,发现蒙面人对赵羡云似乎还挺友善,心里就有些打鼓,担心二人最后别一拍即合,蛇鼠一窝了。 现在看这情况,可不就是吗? 我暗暗后退一步,心里叫苦不迭,思考着对策。 却见姓赵的爬出来后,沈机和楚玉二人,就跟那宫里的太监总管和掌事嬷嬷一样,一左一右围了上去。 沈机照例熟练而狗腿的送上自己的关心和马屁:“老板您没事儿吧?哎哟喂,您这脸上,怎么这么大一块儿伤,哪个王八羔子打的。” 我心道:你个姓沈的王八羔子,那是我打的! 沈机接着逢迎拍马:“老板您受苦了,我给您捶捶肩?要烟不,楚玉姐那儿有烟,我们给您点上?” 赵羡云气喘吁吁,理都不理哈士奇一般的沈机,只一边喘气,一边坐地上,抬着眼看我,脸色别提多诡异了。 我被他看得发毛,以为这姓赵的要发作,然而几息的功夫,他就移开了目光,挥手赶苍蝇似的打断沈机的连环马屁:“闭嘴,聒噪。”说完,赵羡云不理会我,目光看向了刚打出来的土洞。 却见那土洞中又一个脑袋冒出来,这次我认出来了,是之前那个蒙面人。 他一冒出头,蒙面人二号便上前接应,身形才钻出来,便见他手里做了个动作,似乎在往土洞后面丢什么东西,还没等我看清,便听轻微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那个刚挖出来的土洞,整个儿又塌了下去。 难道是……定向微型爆破器? 莫非楚玉猜对了,这洞里接连的塌方,真是人为的? 等等,他们都出去了,为什么又打洞爬回来?爬回来也就算了,还要把刚挖出来的土洞给掩埋,莫非……是后面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过来了? 楚玉见这情况,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两个蒙面人,压低声音问赵羡云:“老板,他们是什么人?” 赵羡云不答,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这时,便听那蒙面人出声了:“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你和你的手下,最好规矩些。”蒙面人的声音依旧是刻意处理过的,压的很低,磨砂似的,听的人耳朵难受。 约定?什么约定?看样子,赵羡云是跟这蒙面人达成了什么交易? 此刻,若不算上我,他们两拨人是三比二,不过赵羡云这边的三人中,只有楚玉身上有一把暗弩。反观那两个蒙面人,却是装备整齐,挂着大弩,填满弩箭,腰上一排的各种匕首、开山刀一类的。 特别是蒙面人二号,还携带了一个装备包。 要说赵羡云这边的装备,原本不差,但他们吃亏就吃亏在走了水路。 当时他们一拨人是下水查探的,自然不会携带大装备,发现通道后,估计想顺着进去打探,后来也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一路走到了现在。 倘若不是走水路,而是走旱路,必定是装备齐全的下来。 这俩蒙面人,显然就是走旱路的。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规矩。我只是好奇,二位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瞧二位截胡的架势,不像第一次干这种事。”赵羡云一脸的憋屈,语气中又忍不住嘲讽。 截胡?他这么一说,我注意到,那蒙面人腰间多了个大袋子,袋子隐约露着棱线的痕迹,像是装了木匣子一类的东西。 之前遇见这蒙面人的时候,他腰间可没挂这个,莫非那里面装的是……闻香通冥壶? 我这厢才多看了几眼,那蒙面人感受到我的目光,猛地抬眼过来,瞳孔一缩,声音中透出怒意:“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担心他将我当成来截胡夺宝的,连忙表明立场,解释机关暗门的事。蒙面人一听,眼神松动了一下,压着声音道:“机关不用担心,先离开这里。”说话间,他瞟了一眼身后塌方的土堆,虽然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却能清楚的看出其中的担忧和警惕。 楚玉立刻问赵羡云:“老板,后面是有什么危险吗?” 赵羡云也是神情一沉,道:“边走边说,赶紧撤,万一它们打洞过来,就完了。”他这么一发话,楚玉和沈机也不敢多言,我们一行人开始迅速往回爬。 整个过程让我感觉很奇怪:这姓赵的,已经和蒙面人携手了,但他居然没有对我发作?还有这蒙面人,看起来不好惹,把赵羡云都吃的死死的,但对我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恶意。 联想到对方刻意压制的声音,我越发觉得不对劲:这蒙面人,我是不是认识? 往回爬的过程中,我刚好排在最后一个,蒙面人就在我前面,蒙面人前头,是蒙面人二号,再往前是赵羡云,沈机爬第一个,楚玉爬第二个。 我观察着蒙面人的身形,越看越觉得熟悉,脑子里猛然冒出一个名字:洛息渊。 他们的身形……似乎有些像?不,是太像了。 我动作一顿,摇了摇头,心里千万个念头翻滚:不不不,不可能,洛息渊怎么可能是蒙面人?洛息渊斯文和善,为人正派,而蒙面人气势凌厉,身手利索,完全就是两种极端。 我这个联想,简直太可笑了。 第六十四章 分头行动 我落在最后一个,一行人在黑暗逼仄、半塌陷的地道中爬行,之前下来的是一个坡度很陡的斜坡,这会儿顺着往上爬,前面的人带下来无数土渣,劈头盖脸往我们后面的人脸上砸。 黑暗中,为了防止土渣入眼,只能半眯着眼爬着。 也就在我脑海里翻滚着洛息渊和蒙面人的揣测时,黑暗中,我突然听到了一种细微的声响。 “沙沙沙……唰唰唰……”这种声音,让我联想到了小时候和爷爷在乡下翻地的情形。一锄头下去,锄头破开泥土时,响起的那种摩擦声。 那声音很小,在我们一行人爬行的动静中,几乎要被掩盖过去,但大约是我处于后方的原因,那阵从身后远处传来的细微动静,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身形微微一顿,侧耳倾听,那沙沙沙的破土声依旧没有停止。 难道是赵羡云刚才说的‘它们’? 我这一停,前方的蒙面人,却像是一直在留意我的动静似的,忽然也跟着停下,转头看着我,没开口,只用目光示意,询问我怎么回事。 此刻我们是顺着陡坡往上爬的,因此从我这个角度望上去,蒙面人就如同悬在我头顶一般,一对眼珠子往下看时,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之感。 “有声音,像有什么东西在挖土。”我开口说明情况。 蒙面人一顿,也跟着侧耳倾听,片刻后,他出声催促道:“加快速度,那些东西掏洞过来了。”语气有些急促起来。 赵羡云闻言,骂了句脏话。 沈机实在是忍不住了,边爬边道:“老板,后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赵羡云沉着嗓子,道:“是一但遇上,我们都要没命的东西。”他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没有直接回答沈机的话。 那沙沙沙的声音,起初还很细微,渐渐地便越来越清晰,似乎那些东西就要出来了。我在队伍里是最后一个,倘若赵羡云嘴里的‘它们’追上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 我紧跟在蒙面人后面,随着速度的加快,泥土滚的更多,我几乎是闭着眼睛在往上爬。爬上陡坡后,众人顺着石门上切割开的洞,钻回了后方的石室。 这时,蒙面人二号才舒了口气,说:“有这扇门守着,洞口又小,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儿,我建议留两个人守在这儿对付它们,我去开那个机关暗门。” 蒙面人闻言,指了指我,对二号道:“让他带路领你们去暗门处,我和她留下抵挡。”蒙面人嘴里的她,居然是指楚玉。 双手环胸的楚玉挑了挑眉,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让我一个姑娘留下,你是想做什么?” 蒙面人声音依旧处理过,低沉嘶哑,不咸不淡的:“你不是一般的姑娘。” 楚玉道:“如果我没记错,我们才第一次见,你怎么看出我不一般了?” 蒙面人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如果你不愿意留下,那就麻烦赵老板留下来,亲自压阵。” 也就在这说话间的功夫,从门口后面的空间中,传来一阵簌簌作响的爬动声,像是有很多东西往这边爬了过来。 速度怎么这么快?刚才还在掏洞,现在就通过了? 我出揣测道:“难道是地蟒?”能快速在地上爬动,又如此引人忌讳,再加上这里的环境,我首先想到的便是地蟒。 蒙面人二号眯了眯眼,道:“如果只是区区地蟒,又有何所惧。”说完对蒙面人恭敬道:“先生,那我先去了,您千万小心。” 蒙面人不答话,只是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小臂长的开山刀,守在石门外的洞口处。 那刀厚背利刃,闪着黑色的幽光,和蒙面人漆黑的目光一般幽冷。 楚玉侧头对赵羡云道:“老板,你们先走,我留下来。” 赵羡云和沈机二人不觉得什么,一点头,便迅速跟着蒙面人二号往石室外走。 我看了楚玉一眼,心里升起一种古怪的情绪,这种情绪不知道怎么用语言形容,只是让我内心有些不满:一帮大老爷们儿,让一个姑娘留下来压阵,算怎么回事儿? 楚玉见我没动,冷漠的脸上突然一笑,又恢复成初见面时,一脸纯良又狡黠的模样,冲我眨了眨眼:“怎么不走呀?是舍不得我么?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可是很厉害的哟……无馋小哥哥,你乖乖的出去,等回到城里,我带你玩成年人之间的小游戏呀。” 我皱了皱眉,觉得颇为无奈,楚玉这张嘴,一分钟不调侃我,她就嗓子痒痒。 于是我道:“行,等你。” 说完,我便跟上二号等人的脚步,带着一行人迅速上到了那处暗门所在的位置,并且将机关指给二号看。 我以为二号要从机关处下手,毕竟听之前的对话,这个蒙面人二号,应该是个机关术的行家。 谁知他连瞟都没瞟一眼,直接从装备包里,摸出了一个小臂长的切割机,打开了电源,切割机无声的转动着,发出轻微的细响。 又是暴力破门? 得,也对,有更简单直接的方法,又何必要费工夫,被古人的设计,牵着鼻子走呢。 这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地摊儿。 我那个摊位,是不是,其实也没有存在的必要呢? 这个念头只一瞬间,不等我深想,便听一阵嗡嗡嗡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 二号开始切割头顶的石门了。 细碎的石灰顺着切割的边缘洒下来,沈机被呛了一下,狠狠打着喷嚏,正对着赵羡云。 赵羡云黑沉着脸,沈机目瞪口呆,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老、老板,我给您擦擦?” 二号这时道:“别顾着拍马屁了,搭把手。” 石门快要被切割开,我顺势伸手,顶着要掉下来的石块,将石块给顺到一边。 洞口打开的一瞬间,一阵刺目的光,便明晃晃的透下来。 外面是那个瓷片儿通道,但凡有一点光透过去,就会进行层层反射,晃的人眼瞎。 我第一个爬了出去,其余人紧随而上,落在最后的蒙面二号,按照约定,吹响了哨子,向楚玉二人那边传达安全的消息。 封闭的空间里,声音可以传的很远,那二人听到信号,就会迅速往这边撤。 出了瓷片儿通道,外面就是陶缸天坑,顺着天坑爬出去就安全了。 第六十五章 接应 蒙面人二号吹完安全哨,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打量起了这个瓷片儿通道。 通道里的反光太晃眼,他眯着眼四下瞅了瞅,伸手触摸墙上的瓷片,似乎在丈量着什么,十分有兴趣的模样。 也就在他专注于那些排列奇特的瓷片时,赵羡云突然递了个眼色给我和沈机。 现在是三对一。 我一下子明白了赵羡云的意思:趁这个机会干掉二号,夺了他的武器装备,到时候只剩下蒙面人一个,一切就好办了。 这姓赵的,还想着要把闻香通冥壶给抢回来。 看他这意思,是让我将功补过?然而这时,蒙面人二号,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开口道:“我说这位赵老板,您可别想耍花样,忘记之前吃的什么了?” 赵羡云一听这话,脸上的肌肉都跟着抽了一下。 二号又道:“我们家先生,是遵纪守法的文化人,只要按约定来,你就不会有事。” 赵羡云沉默片刻,冷笑一声:“你们家先生,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跟我,我保证出价比他高,帮我把蛊虫拿出来。” 蛊虫?难道这两个蒙面人会下蛊,还给赵羡云喂蛊了?这样一来,到能解释赵羡云这样性情的人,为什么突然在蒙面人跟前规矩的变孙子了。 “我们家先生给我的好处,你是给不起的,还是省省心吧。” 赵羡云不放弃,继续鼓动:“我们渡云阁的实力,难道你没有听说过?” 二号道:“大名鼎鼎的渡云阁,金陵古玩界一霸,我当然知道,但是……还差了一点。”此言一出,赵羡云顿时不说话了,一向阴郁冷漠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种不确信的神色。 片刻后,他迟疑的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来路。” 二号不答话,露出来的眼睛弯了弯,似乎在笑:“你惹不起的来路。” 这话也不知是真是假,赵羡云彻底沉默下去,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号说完,也不理会我们,蹲到了洞口边,自言自语:“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探望片刻,侧着耳朵听动静,然而主通道比较长,除非是求生哨这种比较尖锐亢长的声音,否则一般的动静,还真传不出来。 我道:“主通道太长,动静传不过来很正常,哪儿有那么快。” 二号看了我一眼,道:“信号哨的声音是可以传出来的,但先生却没有给我回信号,不对劲……”他喃喃自语了一声,最后指着我和沈机,道:“你们两个,下去接应,看看怎么回事。” 我和沈机对视一眼,沈机犯怂,眼睛滴溜溜转,嘴里找着借口:“我、我、我不行,我体育从小就年级倒数第一,去了真有事儿也帮不上忙,反倒容易拖后腿。” 二号的眼睛又跟着弯了弯,似乎又在笑,紧接着,他起身,直接一脚踹到沈机屁股上,将沈机给踹了下去,嘴里说道:“麻溜的滚下去。” 这头沈机没留神,被踹的栽进洞里,那头二号看向我,眼睛里满含笑意:“小兄弟,你是自己下去,还是我送你一程?” 我道:“不劳您动手,我自己下去,您腰间的刀不错,能否借刀一用?”我指了指他腰间跟蒙面人应该是同款的大开山刀。 赵羡云这帮人走水路,携带的冷兵器,都是轻型的短兵匕首,相比起来,还是二号腰间的一溜装备,看起来更有杀伤力。 二号闻言一愣,紧接着又笑起来:“你这人到是有意思,接着。”说完,便将那把开山刀扔给我。 我顺手接住,道了声谢。 他跟着又笑:“我逼你下去冒险,你还向我道谢?” “此刻,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把刀,你不给我,是常理;给我,是人情。我卫无馋一是一,二是二。” “啧。”二号点头,双眼含笑,道:“小兄弟,我喜欢你这性格,可惜你是渡云阁的人,要不然,我还真想让你跟着我干。” 我看了赵羡云一眼,姓赵的气的脸都绿了。 堂堂渡云阁的大老板,先是被手底下的人坑,又被人截胡,还喂了蛊,现在坑自己的对象,还和截胡的人惺惺相惜起来。 我要是赵羡云,估计得被气出心脏病。 这样算起来,姓赵的也算是很能沉得住气了。 我拎着开山刀,转身下到石阶上,快步往回走,一路小跑。说我古板也罢,说我大男子主义也罢,无论何时,没有让女人在后面压阵冒险的道理,所以二号让我回来接应,我心里并没有什么不乐意的。 下去时,沈机刚刚稳住身形站起来,嘴里骂骂咧咧,问候蒙面人二号的祖宗十八代。 “少说两句,办正事要紧。”我冲在前头,提醒他别耽搁时间。 沈机紧跟而上:“我说老卫,你怎么就这么好说话,跟个软柿子似的,让你回来你就回来?鬼知道他们嘴里说的‘它们’是什么,你腰上不是有弩吗,正面刚啊!” 我打着狼眼,一边疾步走,一边道:“有个词,叫‘上善若水’,做人要学水,顺势而行,正面刚什么?没到同归于尽的时候,忍着。” 沈机道:“你说话能别这么文绉绉的吗?我看你就是逆来顺受。你说你之前在厂子基地的时候,怎么就能天天摆出一副‘高风亮节,宁死不屈’的姿态呢?到这儿你就‘上善若水’啦?” 我道:“逼我泯灭良知,违法犯罪,和在敌人面前虚与委蛇,保全实力,这俩是一个概念吗?” “得得得,我说不过你……快到了,里面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我们二人下来后就是一阵大步疾跑,很快就到了那石室的石门跟前,却见门缝里有光透出来,但不知为何,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我顿了顿,将狼眼叼在嘴里,一手按弩,一手提刀,谨慎的走入了石门中。 沈机暗搓搓的躲在我身后,鼠头鼠脑的探头进来。 刚一进入石门,他便咦了一声:“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儿?” 我警惕的寻找的气息的来源,道:“我鼻子又没问题,当然闻到了。” 原本因为空气不流通,充满晦气的地下石室里,不知为何,此时竟然充斥着一股幽幽的异香。 第六十六章 吞光 暗香浮动。 气味儿并不浓烈,却又让人难以忽视。 我的目光最先聚集到不远处的地面,那地上掉了个狼眼手电筒,灯还亮着,但石室里却没见着人。在手电筒旁边,赫然还有一个灰色的布袋,袋子大敞着,露出其间装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被摔开的木匣子,匣子里,露出半截刺目的天青色,分外扎人眼。 那袋子不是蒙面人挂在腰间的吗? 难道那木匣子里,半露出来的是……闻香通冥壶? 我大惊,立刻上前,并嘱咐沈机道:“我先看看怎么回事,你警戒,这地方不对劲。” 离那袋子靠得越近,空气中那种异香便更清晰,我这才意识到,香味儿是从这木匣子里散发出来的。 我小心翼翼撤下布袋,将半摔开的木匣子打开,一个大约十五、六厘米高的天青色扁壶出现在我眼前。 灯光下,扁壶的颜色,令人神迷,也不知究竟多少年了,竟然依旧如此炫目。 “哎哎,别傻蹲着了,看这么入神做什么?” 我道:“抱歉,我第一次真正摸到这种青色的古代瓷器,之前只在博物馆,隔着玻璃见过。” “青色?这不是蓝色吗?”沈机露出一副你丫是不是色盲的表情。 我道:“有句话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以前,这就叫‘青’,蓝调中的极品。你看它的颜色,像最深邃的蓝宝石;又像繁星密布时的夜空;像远处威严的青山,又像深山峡谷中的美石……你再看它的光泽,如同羊脂玉……”我还没感慨完,沈机突然伸出双手,捧住我的脸,盯着我,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老卫,你是要现场写诗吗?要不要我给你准备笔墨纸砚?你丫能不能靠谱点,都这时候了,你玩什么诗歌朗诵啊!咱老爷们儿,别这么文艺行不行?” 我一甩头把脸解放出来:“我这是有感而发,你看到这种极品,难道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吗?” 沈机道:“我只有在看到美女的时候才心跳加速,你个变态,对着个壶都能心跳加速……这壶口太大,你用不了哈。” 壶口太大?我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有种想用开山刀先给他一刀的冲动。 “低俗。”我忍不住骂了他一句。 沈机努了努嘴,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瞟了我手里的‘闻香通冥壶’几眼,紧接着道:“老板和那两个蒙面人都要弄到手的,就是这么个破壶?这上面绘的图案也够奇怪的,古代人不是挺讲究讨个吉祥彩头吗?怎么会在瓷器上绘这种图案?” 也难怪沈机会觉得有问题,实在是因为这闻香通冥壶上的图案过于少见。 这上面绘制的,不是常见的花蝶、彩凤、闺院、福禄、龟鹤一类的图案,而是一幅群鬼出巢图。 上面青面獠牙,牛头马面的鬼神,顺着壶口的方向延伸而来,那壶口,便如同一道鬼门关一般,牛头马面自其间走出,目光无一例外的看着正前方。 这样一来,就如同这些鬼怪,正在盯着看壶的人一般,乍一看不觉得什么,只要往深了看,那些鬼怪无处不在的目光和面上或怪笑或狰狞的神情,便让人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之前赵羡云给我讲‘徐长生和道格’的事,就曾提过,相传这闻香通冥壶的壶口,便是连通阴阳两界的通道,活人进去死,死人出来生,生死之间,可得长生秘法。 我自然是不相信这话的,古人迷信,往往夸大其词,一个壶如何成为阴阳两界的通道?只是这壶的异香……我忍不住将壶口凑近闻了闻,奇异的幽香更浓烈,我怀疑壶里是不是放了什么香料,便将狼眼往壶中打,然而往壶里一看,我猛然发现,这壶居然‘吞光’。 狼眼的光射入瓶中,就如同被完全吞噬了一般,我根本看不见里面是什么状况,只能看到瓶口的黑洞。 一边的沈机见了,惊讶道:“难道里面用了吸光涂料?vanta?” “vanta?”我道:“那是什么东西?” 沈机想了想,道:“是一种新研发的纳米材料,据说能吸收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光线,你懂的,当光线被吸收后,我们只能看见黑色,就像一个大黑洞。” 古代的东西,当然不可能用上现代纳米材料,估摸着是用了别的什么方法。 我试着变换角度照了几次,闻香通冥壶的内部,依旧吸收所有的光线,里面漆黑一片,将眼睛凑近了,便只能看见一个巨大的黑洞。 我们家这一脉,主攻金玉,传到我这儿,又主攻瓷器了。原本我对这闻香通冥壶兴趣不大,但此刻这古怪的‘吞光’现象,让我对它的工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以后若有机会,还真得好好研究研究。 当然,现在不是研究它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将东西放回匣子里,合上匣子,装回布袋子中,又学着蒙面人之前的模样,将布袋牢牢系在腰上。 紧接着,我冲沈机打了个手势,示意石室里暗门上那个圆洞:“我过去看看。” 之前楚玉和蒙面人,提着刀守在石门洞口处,想着利用这个优势,守住关口,阻挡后面的‘它们’。 我之前下来时,还以为这边儿会是一片血雨腥风,谁知现在,地面连一点儿新鲜的血迹都没有。 凑到那洞口处,狼眼一打,灯光射过去后,后面布满土渣乱石的通道里,却是一道清晰的拖拽痕迹。 痕迹一路往下延伸。 我们之前爬上来时,是跪爬的,痕迹有深有浅。 但现在,先前的痕迹,已经被这道拖拽的痕迹给彻底掩盖了。 这模样就像……有什么东西,从洞口后面伸出手,将洞口外面的蒙面人和楚玉给一路拖了下去。 我只觉得头皮一麻,想象不出蒙面人嘴里说的‘它们’究竟是什么。 明明已经占据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为何还会…… 我要不要下去看看? 第六十七章 尸变 “你不会打算下去吧?”就在我思索关头,沈机凑过来说了这么一句。 “不然呢?” 沈机咽了咽口水,阻止道:“你别这么实诚啊!咱们就回去照实复命,那蒙面人的老大出了事儿,他比咱们急,他自己会下来的,而且那样一来,咱们没准儿还有机会脱身。” 我看他那副怂样,真恨不得抽他两下,道:“第一,赵羡云中了蛊,受制于蒙面人,咱们想要脱身,没那么容易;第二,楚玉还在下头,咱们不能不管。” 沈机嘴里啧了一声,急道:“你不会真喜欢上楚玉了吧?我跟你说啊,这姐姐,你别看她在你面前,好像机灵可爱,天真烂漫的,背地里手可黑着呢!之前厂子里有人生事儿,这姐姐一笑,抄起钢管,将那两人打了个半死,溅了自己一脸血,却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典型的一只笑面母老虎,吃人不吐骨头,你可别被她骗了。” 我愣了愣,回道:“她是个两面派,这点我早就知道了,但不论怎么样,她是个女人,我们一帮男人,没有让女人压阵冒险的道理。” 沈机吃瘪,道:“她可比爷们儿还爷们儿。” 我道:“她是女人。” 沈机道:“你怎么这么迂腐!” “这不是迂腐,这是底线。我卫无馋从不欺负女人,也见不得女人落难。你要是不敢,就在这儿等着,省的拖我后腿。”说完,我钻进洞里,打算一路滑下去,然而才刚进去,我就又退了出来。 洞口的沈机看着我,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拍了拍我的肩膀:“想通了就好,咱回吧。” 我抹了把脸,没接他的话,脑子里全是刚才看到的情形。 “通道没了。”我说。 下面明明应该是一条向下的通道,但我刚钻进去,打算下去时,却发现通道消失了。 沈机一愣,道:“塌方了?” 我摇了摇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不是塌方,是消失了。”如果是塌方,留下的应该是碎土,但前方消失的那条通道,堵在我眼前的,是夯实的老土。 就好像,那条通道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消失?啥意思?”沈机一脸懵,伸长脖子往洞里看,却又不敢真的进去。 眼前古怪的情形,让我自己心里也开始发虚了,顾不得跟沈机这‘哈士奇’解释,便拽了他一把,道:“先撤,找蒙面人汇合。” 沈机瞪大眼:“你不找楚玉了?刚才你不还义正言辞说见不得女人落难吗?哎……你、你别拽我啊!” “走!”我吼了一句,狠狠瞪过去。 估计是我此刻的神情过于可怖,沈机被吓到了,整个人一怂,不敢再废话,缩着脑袋,跟着我急速往回走。 跑到主通道中间时,我和沈机猛地停下了脚步。 黑暗的通道中,狼眼光线尽头处,有东西。 那东西站立着,在光暗交界处,摇摇摆摆的,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带起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我和沈机同时后退了一步,原因无他,只因为那个走过来的东西,是个人形,就着暗光,可以看见它浑身都是红彤彤的。 那身高、那体型、那颜色……不就是之前被弩箭射杀,又被黑人吃过肉的那个死人吗! 它、它怎么动了! “那、那是不是我、我之前见到的死……死人?”沈机声音有些发颤,几乎带着哭腔。 他一怂,我反而镇定了许一些,抬着弩对准走过来的东西。 “啪嗒、啪嗒……”伴随着脚步声,那东西逐渐从阴影中露出了全貌。 看清它的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一场噩梦。 是它,那个浑身如同被硫酸泼过的,那个红彤彤的死人! 甚至,我还能看见它腿脚上缺少的肉和干涸的,已经变黑的血块儿。 这瞬间,我猛然想到赵羡云跟我说的故事,也就是道格遇见的事。 徐长生对道格说过,整个窑村,就是一个鬼村,这里的‘人’,占据着阴阳往来的通道,徘徊在阴阳两界之间,生生死死,人鬼变幻。 我一直觉得,道格笔记里记载的东西有很大程度的水分,比如说在鬼村住了几天的经历,在我看来,完全就是胡编乱造的。 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这会儿,我开始怀疑自己这二十多年来的世界观了。 “靠,诈、诈、诈尸了!”沈机大叫了一声。 在他大叫的同时,我举着弩,对准了那走来的尸体,将里面剩下的最后两支弩箭,射了出去。 毕竟之前没有经过训练,两箭中,第一箭射偏了,射中了它的肩头。 弩箭的冲击力,只是让它顿了一下,紧接着,就继续往前。 第二箭有了经验,我迅速调整角度,这一弩直射头颅。 强大的冲击力,顿时削掉了那玩意儿的半个脑壳,伴随着脑壳飞出去的,还有一阵红红白白的物质。 通道里原本只有血味儿,这一瞬间,又覆盖上了一层更浓烈的腥味儿。 一边的沈机,在我连射两箭后,嘴里的惊叫声戛然而止,震惊的看着我,紧接着凑过来,捏着嗓子说道:“无馋哥哥,你好帅哦。” “你大爷!闭嘴!”我骂了他一句。 “不、不行,我一紧张就要说话,闭嘴我更紧张,靠,脑壳都没了它还能动,咋办啊!”沈机躲我身后,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他大爷的!这小子可是跟着赵羡云混黑道的!他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将弩挂回腰间,提起开山刀,道:“先下手为强,别拖我后腿,跟上!”说完,提刀朝对面那东西冲了过去。 不是我有多勇敢,有多牛,而是我深知,越是危险的时候,越不能丢失勇气。 站在原地等它过来,我会脚软手抖,但攻上去,我会肌肉紧绷,血脉膨胀。 甭管是诈尸还是闹鬼,先会一会再说! 我提着开山刀冲上去,沈机在后面大叫:“老卫加油!从今儿起你就是我大哥!墙都不扶就服你!我要为你改变性取向!我爱你!冲啊!干它!” 我发誓,砍完前面这具尸体,我非得把姓沈的也变成尸体! 第六十八章 恶斗 开山刀厚重却锋利,我提着刀冲上去,没有朝上半身下手,而是朝下半身攻去。 这诈尸的尸体,脑袋被削去半个都还能动,我估计就算砍了它脖子,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先卸了它的下肢。 没了下肢就无法移动,总不见得这玩意儿还能飞起来吧? 我冲过去的瞬间,压腿低腰,双手握着开山刀,朝着它大腿根部狠狠斩去。 这一刀可以说是用了全部的力气,再加上使用的武器,是专业的户外刀具,锋利异常,我有信心可以将这双腿给削断。 然而,我没料到的是,这使出全力的一刀,竟然只砍断了它的一条腿,便被卸下了力道。 死尸的肉,仿佛经过了强化一般,变得极难切割。 这让我想起了自己那个封建迷信严重的爷爷,以前时常给我讲的那些山野故事。 在我们家乡,死后诈尸的尸体,不叫僵尸,而叫‘罗刹’。 民间传说中,罗刹一身绿毛,皮肉如同金铁,从棺材里爬出来后,会循着血脉,先吃亲人,顺序大概是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姑叔伯姨,表亲弟妹等。 这尸体身上没长绿毛,但还真和罗刹一样,变为铜皮铁骨了。 我这一击之下,没能削断它的双腿,自然,它也没有像我设想中一样倒地,反而是双臂一搭,猛地扣在了我的肩膀上。 下一秒,这玩意儿五指收紧,我顿时觉得双肩一阵剧痛,经脉被捏住的瞬间,两只手臂顿时失去了行动能力,手里的开山刀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剧痛中,我心知不妙,按照我爷爷的说法,被罗刹搭肩,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因为它们的关节不能弯曲,所以只能进行直线运动。 什么叫直线运动呢?就比如此刻,它双手笔直搭在我肩头,手肘不能弯曲,这使得它的身体和头部,无法朝我贴近。 自然而然的,恐怖片里那些僵尸咬人的片段就无法出现。 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这玩意儿没法咬我,但双臂做直线运动时,却开始往两边发力,活生生一个‘手撕鬼子’的架势。 人不可能凭借双手,将另一个人撕成两半,但诈尸后的‘罗刹’,能不能把人撕成两半,可就另说了。 按照此刻扣住我肩头的力道来看,它没准儿真能将我给撕了,就算没法整个人撕开,撕下我两只胳膊,却是绰绰有余。 此时我的两只手臂被扣住筋骨,已经失去控制能力,惊恐之下,我只能艰难自救,腰上一发力,曲起双腿,一左一右贴着尸体笔直的双臂。 它双臂发力往外撕,我就双腿发力往内扣,全凭腰上和腿上的肌肉发力,止住被撕开双臂的下场。 这玩意儿力道太大,我为了控制住不被它撕了,所有的力道几乎都用在了腰腿上,发力间,一口牙就差没咬碎了,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此时,我只能期望一边的沈机赶紧上来增援,然而,当我求助的目光瞟过去时,却发现那丫儿双腿发抖,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根本不敢靠上来。 我只觉得心里一凉,心知指望他上来增援是指望不上了。 唯有自救。 可这种情况下,我能如何救自己? 这玩意儿力道太大,我一双腿几乎在发抖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最多再撑个半分钟,我就会全线脱力,届时后果可就…… 这一刹那,我脑子里急速运转着。 我逼迫自己,试图快速想出自救的方法。 然而,这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力量的巨大释放和消耗,让我的大脑根本无法做出更多的反应。 片刻后,我整颗心一沉,彻底脱力,双腿一松,双肩只觉得一阵剧痛。 就在我以为自己的手臂要被撕下来的瞬间,耳里突然听到‘锵’的一声响,却见自我身后,猛地挥出一把黑色开山刀,直接朝着尸体的左手砍去。 挥刀的不是别人,赫然是被我称为哈士奇的沈机,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冲上来,捡起了我掉落在地的开山刀,给了尸体一刀。 这一刀下去,撕扯的力道为之一松,我顾不得其它,立刻一边挣扎,一边拿脚踹前方的尸体。 这玩意儿此刻失去了左手和右脚,已然无法站立,但扣着我左肩的手,却依旧纹丝不动,力大无穷。 我两脚踹下去毫无效果,便指挥沈机:“砍它右手!” 这东西似乎只知道凭本能行事,一味生扑死咬,并不懂得躲避,因此沈机的第二刀下去,又准确的切断了它的右手。 我霎时间挣脱出来,只是两只断手依旧牢牢扣在我的两个肩头,而那只剩下一只腿的尸体,却还在地上挣扎着要起身。 沈机气喘吁吁,一副快要吐出来的模样。 通道里布满了浓烈的腥臭味,挣扎间,那尸体脑子里的脑髓液体流了满地,那种恶心劲儿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 “干的漂亮。”我夸了沈机一句。 他哭丧着脸,道:“咋整,它还在动。” 我看了尸体一眼,道:“不管它,它现在站都站不起来,没什么威胁,先帮我把肩膀上的东西弄开。”沈机闻言,将开山刀插在腰间,伸手来帮我取肩头的断手。 这断手依旧保持着掐肩膀的状态,死紧死紧的,沈机生掰硬拽半天也弄不下去,急出了一头汗。 我提醒他:“用匕首。” “匕首?你是让我把手指切、切下来?” 我道:“不然还能怎么办?” 沈机快哭了:“我是个文物贩子,只专心做文物倒卖,解剖尸体不是我的专业,那是法医干的事儿,我不能抢人饭碗。” 我道:“法医同志会理解你,不会怪你的。赶紧,这俩玩意儿掐的我血脉不通,我觉得自己两只手快废了。” “行、行吧,我试试。”他摸出匕首,满头是汗的开始切割手指,脸上一副快吐出来的模样,手抖的不行。 我忍不住道:“谢了。”让一胆小的人,来干这事儿,也算难为他了。 沈机看了我一眼,旋即故作豪迈,挺胸道:“甭客气,我不说了吗,以后你就是我大哥,做小弟的得讲义气不是?” 我纠结了一下,没回话。 实话实说,我这人确实有一股子清高劲儿,这毛病天生的,改不了。 和文物倒卖贩子做兄弟?可拉倒吧。 我内心看不上他,没接他这话,但他刚才救我这份恩,我领了,日后图报吧。 第六十九章 黑洞 将十根手指都切了,卡在我肩头的两只断臂总算是掉落在地,与之相对的,是依旧在地上挣扎着的尸体,断裂处淌着暗黑的胶状血块,黏糊糊、臭烘烘的涂的到处都是。 沈机超常发挥后,这会儿胆子也用光了,收拾完两只手,便躲在我身后,道:“这尸体怎么办?” 我道:“怎么,你还想跟它做后续亲切会谈?” 沈机立刻摇头,于是我道:“先撤。”一边说,我一边活动着两肩,身上穿的改装‘小马甲’,不知何时已经开线了,稍微一动,就露出肩头乌青乌青的手指印。 我猛然想起了老电影里的情节,说被僵尸划破了皮肤,人也会跟着变成僵尸,我下意识的检查了一下肩头,没发现破皮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 原本我是不迷信这些东西的,但经过这一遭,我也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想不明白这玩意儿为什么会突然诈尸,再结合那条突然消失的通道,我内心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顾不得肩头的疼痛,绕过地上挣扎的尸体,道:“快,先离开这儿。” 我带着沈机一路往回跑,两只胳膊还没缓过劲来,开山刀都提不稳,于是我让沈机提着刀紧跟着,颇有种带了个小弟的感觉。 然而,跑到主通道尽头时,前方的景象,让我额头上刷的冒了层冷汗。 不见了。 那条向上的阶梯,那条通往瓷片儿通道的阶梯,也不见了。 沈机目瞪口呆,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紧接着在原本该有阶梯的位置拍打摸索起来,嘴里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路呢!路怎么没了?怎么全剩下土了!” 土,同样是夯实的老土,仿佛已经在地底积压了千百年一般。 没有塌方的新土痕迹,就如同那条我事实上已经来回三次的阶梯,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样。 片刻后,沈机搜寻无果,转头看向我,灯光下,他脸色因为恐惧而煞白,满头满脸都是汗,嘴唇哆嗦道:“见、见鬼了这是……咱们是不是遇到传说中的鬼打墙了?” 不等我接话,他又疑神疑鬼,自言自语的叨叨:“听说鬼打墙,就是有鬼贴在你身后,用它的手,蒙住了你的眼睛,让你看不见周围的真实情况,不过一遇见阳光,鬼自己就散了,鬼打墙也就消失了……但是这儿……靠,这在地底下,哪有阳光?” “我们要是一直被蒙着眼睛,岂不是要活活困死在这下面?”沈机一双眼睛,仿佛在寻找那个蒙眼的东西般,四下里滴溜溜打转。 我被他念叨着,只觉得心气儿不顺,活了这么多年,这种诡异的情况,我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我脑子里转了几个念头,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道:“听说鬼怕脏物,老一辈人讲,遇到鬼打墙,就脱了裤子解手,鬼见了脏物立刻就吓走了。” 沈机忙点头:“这个说法我也听过。” 我道:“我进来许久,没吃没喝,肚腹空空如也,现在什么也解不出来,你呢?” 沈机憋着嘴酝酿片刻,道:“我、我撒个尿试试?” 我于是做了个手势,道:“请。” 沈机颇为郁闷的解裤子,背过身对着前方,不多时,我耳里便听到水声,淅淅沥沥的,我忍不住道:“你这肾不行。” 沈机低骂了一句:“我这是紧张,平时不这样,靠,尿裤子上了。” 说话间,他转过身,我俩四目相对,周围的情况没有任何变化。 过了十来秒,他道:“这方法,好像没什么用?要不要再试试别的?” 我这时稍微镇定了一下,两只手臂也恢复了过来,身体掌握了主动权,整个人心里就有了底气,顿时觉得我俩刚才的行为对话挺傻的,于是我指了指两边,道:“不知道这两边的路,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我们分头行动,查看一下……算了……”话说到一半,我改了主意:“还是别分开,这地方太邪门儿,一分开没准就聚不上了。” 沈机狂点头,一把抱住我胳膊:“卫老大,我不要离开你。” 我觉得脑上的神经突突跳:“松手,别让我揍你,我这辈子,遇见赵羡云之前,从没跟人动过粗。” 沈机继续点头,但就是不撒手:“是是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卫老大你是真君子,动粗不是你该干的事儿。” 我对这哈士奇有些没辙,跟狗皮膏药似的,脸皮忒厚,只得道:“你这样拽着我,碍手碍脚的,要再有一具尸体钻出来,我可反应不过来。” 沈机闻言,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我胳膊,那模样,看得我一阵恶寒。 接着,我带着‘哈士沈’先往右走,也就是当初埋了赵羡云的那一侧。走过去时,那处任然是塌方的模样,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我又掉转头往左侧走,左侧之前打探时,是个比较老的塌方带,然而这次,我带着沈机过去时,却发现塌方带不见了。 与此同时,尽头处,却出现了一个圆形的黑色洞口。 狼眼笔直的照向前方,然而,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灯光打入洞口后,竟然也被吞了。 沈机学的快,嘴里跟着冒出两个字:“吞光。”紧接着瞟了我腰间一眼,道:“就和那个壶一样。”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 该有通道的地方,消失了;该堵死的地方,又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个洞口。 而这个洞口,竟然和我腰间的闻香通冥壶一样,也有吞光效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晃动着狼眼,看着前方如同黑洞一样的洞口。 灯光一进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黑乎乎的洞口,如同宇宙中的黑洞,不知连接着何处,又如同一只怪物大张着的嘴,仿佛等待着猎物进去。 我站在原地没动,背后的汗毛却一根一根竖了起来。 我想起赵羡云说的祭祀。 从一个圆形的黑洞中,走出来一群牛头马面。 它们将窑村的死人拖入洞口中,然后某一天,那些死去的人,又活着从洞口里走出来。 阴阳通道,生死之间,得长生秘法。 就在我被自己的念头,吓出一身鸡皮疙瘩之时,死一般寂静的空间里,突然出现了一点响动。 那声音起初很轻微,辨别不出什么,渐渐地,十来秒的功夫,声音就清晰了一些。 脚步声。 是脚步声。 沈机也听见了,支着耳朵留意着动静,最后一脸惊悚的指了指前方的黑洞,道:“好像……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他顿了顿,又道:“有人过来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手里的刀,内心暗道:但愿过来的是人。 第七十章 黑洞(下) “啪嗒、啪嗒。”脚步声越来越近,节奏沉稳,极有规律,显示出来者,有种不疾不徐的从容感。 但正是这种从容感,更让我觉得心惊。 正常情况下,一个身处黑洞中的人,如何能保持这份从容不迫?我设想了一下,倘若自己处于一个吸光的环境中,打开手电筒也是睁眼瞎的情况下,必然会担心碰壁,只怕会弓腰屈膝,两步一停,三步一顿,哪能像这样,跟走红毯似的。 “谁……谁?”沈机大着胆子提高声音,冲着黑洞喊了一声。 他一出声,里头的脚步声就跟着顿了一下,紧接着,便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像是有人在换衣服一类的。 这奇怪的动静,让我和沈机不由得面面相觑,沈机压低声音提醒我道:“我玩弩比你厉害,在厂子里的时候,有跟着他们练过,你把弩给我。” 弩箭是铁制,可以循环利用,因此我从尸体身上,将之前射出去的两只弩箭弄了回来,这会儿重新填充在了暗弩里。 我没给他,而是道:“你能将手里的匕首耍圆乎都算不错了。” 沈机看出我的意思,一边紧张的盯着前方的黑洞,一边不满道:“你不信任我?” 沈机确实和赵羡云那帮人有区别,不像个能背后捅人一刀的,但毕竟和我不是一路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将弩这样的杀伤性武器给他,我岂不相当于自断羽翼? “信任,不意味着就可以交出自己保命的东西。” 沈机道:“我不久前还救了你一命!” 我道:“恩我记着,但恩情和自保不冲突。” 沈机一时接不上话,一副吃瘪的模样,也就在这时,那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停止了,紧接着又变为了脚步声。 与此同时,伴随着脚步声,从洞里传出一个声音:“是我。” 这刻意压低的声线……蒙面人? 脚步声依旧极有规律的朝我们这边过来,我和沈机对视一眼,同时后退了几步,没敢放松警惕。 通道能凭空消失,尸体能突然诈尸,鬼知道对面过来的人,是不是真的蒙面人? 须臾,身材挺拔,穿着户外服,戴着头盔和口罩的蒙面人,身形猛地从黑洞中出现。 由于那个黑洞吞光,因此没有视角缓冲区,给人的感觉,就像蒙面人是凭空从黑洞中窜出来的一般。 我看了看他身后,没有其他人。 我问道:“楚玉呢?发生了什么事?” 蒙面人却瞳孔紧缩,打量着我们所处的位置,不答反问:“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俩为什么会在这儿?”下一秒,他的目光又移动到了我腰间,立刻锁死了挂在我腰上的布袋,声音有些不稳:“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给我。”他说着,速度奇快的劈手欲要卸下我腰间的东西。 我往后一闪,抬了抬手里的暗弩,对着他:“都是文明人,别随便动手。” 蒙面人身形一顿,收回手,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不是被反将后该有的愤怒,而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东西,与此同时,蒙面人直了直背,转而回答起了我之前的提问:“当时情况有变,‘它们’没有从洞口出来,反到从另一边过来,像是找到了其它通道。我和那小姑娘低挡不住,就退回了下面,在那过程中,我和她失散了。” 沈机难得敏锐的接了一句:“难得不是你趁机把她干掉了?” 蒙面人闻言,下巴微抬,目光淡漠的扫了沈机一眼,道:“我没有对女人动过手,更不杀女人。”沈机闻言,瞪大眼,目光转向我,用肩头碰了下我手臂,道:“哎,这哥们儿,说起女人的口吻,到跟你一模一样,得,你俩都是绅士,就我是小人。” 蒙面人于是跟着看了我一眼,我俩目光一个交汇,刹那间,我心里头那种熟悉感更胜了。 他的身形、气质……怎么和洛息渊…… 不等我深想,蒙面人就移开了目光,抬眼看向我们身后的方向,再次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不是在出口吗?其他人呢?” 蒙面人当初和我们是从不同的方向进来,不认识这条道也正常,当下,便将此刻的情况给他说道了一番,又指了指他身后的黑洞:“这个洞是怎么回事?” 蒙面人听完我的话,眼神紧缩,微微低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缓缓道:“下去之后,被‘它们’追的很狼狈,然后突然发现了这条黑洞。那些东西好像惧怕这条黑洞,不敢进来。我进去后,就顺着黑洞一直走,然后到了这里。” 沈机实在忍不住了,举了举手,跟小学生提问似的,道:“我能不能打断一下,你说的‘它们’究竟是什么?” 蒙面人道:“死尸,窑村的死尸。在没有塌方之前的那条通道后面,有一个地洞,里面全是尸体。我们进行定向爆破后,准备撤离时,那些死尸居然全部诈尸了,所以我们才反打洞,又退了回去,然后才遇见了你们。” 沈机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我说道:“之前我们在水下大殿里,看见很多线雕的图案,上面显示这地方确实有一个区域,是放置窑村先民尸身的。据说这里有一条连接阴阳两界的通道,能让死人活,也能让活人死。这地方,先是诈尸,又是突然出现这么一个黑洞,你说这个洞,该不会就是……”他话说到这儿,猛地住嘴,颇有些紧张的看着蒙面人。 我听到了沈机紧张到咽口水的声音。 蒙面人直言不讳:“你怀疑我是死人?” 沈机干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我心里也存着一份怀疑,毕竟已经发生了太多稀奇古怪的事,我的想象力,已经开始脱离逻辑了。 也就在此时,沈机突然凑到我耳边,冲我耳语道:“老卫,他没有弩,他的武器应该是弄丢了,下手干他。” 我瞟了蒙面人一眼,发现还真是,这兄弟腰间的冷兵器还在,但身上那把大弩却没了。 第七十一章 试探 我觉得这蒙面人的听力似乎非同寻常,沈机让我干他的话,是贴着耳语,但也就在这一瞬间,蒙面人似乎是听到了,突然看了沈机一眼,平静的目光跟着一冷。 我手中提着弩,闻言不仅没有干蒙面人,反倒是将弩给放下了。 原因有三。 第一:沈机将我默认为是赵羡云这一边的人,而事实上,我不属于任何一方。蒙面人和赵羡云的对峙,于我来说,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第二:无论如何,我还没丧心病狂到能随便杀人的地步,我手里的弩箭上,全是血槽,一箭过去,即便避开要害,伤势也轻不到哪儿去。更何况,我们如今被困在地下,我们三人身上都没有多余的装备,蒙面人真要被我来上一箭,暂时制住,后续没有医药跟上,很可能感染丧命。 第三:对于蒙面人的身份,我此刻有些怀疑。我在他身上,隐约能看到洛息渊的影子。即便他和洛息渊是完全两种不同类型的人,但不知为何,这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世间真有这么巧合的事? 我回忆着和洛息渊在山体裂缝中相遇的情形。 我骗洛息渊,说自己是个徒步遇险的驴友,焉知洛息渊说自己来考察的那套说辞,又有没有掺假? 洛息渊消失后,在这荒山野岭的地下通道里,又遇到一个蒙面人,蒙面人还和他在某些地方离奇相似。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对蒙面人的身份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回想着蒙面人出现后,我与他之间的交流,不难看出,这蒙面人对我,看似不假颜色,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恶意,反倒是对赵羡云一行人,要更加提防狠辣许多。 如果他是洛息渊……? 沈机说完,见我不仅没有行动,还把弩给放下了,不禁一噎,露出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我有心试探蒙面人的身份,便一笑,与沈机拉开了一些距离,故意道:“我为什么要杀他?沈机,你别忘了,我是被迫加入你们的,对我来说,你们比他更危险,你怎么会以为,我和你是一伙儿的?” 沈机顿时结巴起来,指着我道:“老、老卫,你关键时刻,你可不能叛变啊。” 我不看蒙面人,也不看沈机,整了整自己颇为狼狈的小马甲,淡淡道:“本就不是你们的人,何来叛变一说?我只想离开这儿,其余的,我也不想多折腾,老兄……”说着,我看向蒙面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事到如今,咱们不得不合作了。” 蒙面人的身后是那个黑洞,他整个人沉默的站在那儿,如同要跟黑洞融为一体似的。 我说完,他用依旧压低着的声线,道:“我怎么称呼,不重要。” “行,蒙面兄,现在咱们必须得携手合作了,不然可能得被困死在下面。” 蒙面人微微颔首。 一边儿的沈机要气晕了,指着我和蒙面人,手直哆嗦:“你、你俩还称兄道弟起来了!卫无馋,你有没有搞错,你知道背叛渡云阁的下场吗!” 我道:“渡云阁?一个违法犯罪的盗卖组织,我如果不背叛它,就是在背叛法律、背叛人民、背叛祖宗,下场?它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沈机气的够呛,翻了个白眼:“又来这一套,你这么高风亮节,义正言辞,怎么没去参加人大常、委会呢?咱能不能现实点?现实就是,咱们这种普通人,是没法和这种势力对抗的。悄悄弄死咱们,神不知鬼不觉,你知道警察局有多少一辈子也破不了的失踪案积压着吗?” 不等我接话,蒙面人便往前走了两步,淡淡道:“有我在,他们不能拿你怎么样。” 沈机为之一顿,看了看蒙面人,又看了看我,最后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得,二位一拍即和,我最不识相,我啥也不说了,我闭嘴。”说完还真不再开口了。 我和蒙面人开始商量起寻找出路的事,他没来后面看过,便提议要自己再过一遍地形。由于这地方的各处已经被堵死,路虽然有三条,实际上可活动的区域却并不多,整体摸一遍下来,也就十分钟左右。 我点头同意,在前面带路,沈机则沉默的跟在后面,蒙面人有些警惕,估计担心后面的沈机偷袭,因此放缓了脚步,示意我往后,最后让沈机走前头带路。 沈机翻了个白眼,走在前面,嘴里嘟囔道:“狼狈为奸,一对狗男男。” 我踹了他一脚:“会不会说话,这叫携手合作,英雄相惜。” 蒙面人不置可否。 行进途中,我试着套话,问蒙面人道:“对了,有一件事情想请教你。” 蒙面人较为冷漠,须臾才吐出一个字:“说。” 我道:“你们在这下面活动时,有没有遇见其他人?我有个朋友,叫洛息渊,和你身形差不多高,长像俊朗,性格温和,气质儒雅,人群中一眼难忘的那种,很好辨认的,你……有没有遇见他?” “没有。”蒙面人毫不迟疑的回话。 前头的沈机又开始怼我:“长得好,性格好,气质好,还一眼难忘,哎哎哎,卫无馋,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吗?你别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我以为你巴巴的来救楚姐,是对楚姐情深义重,合着搞了半天,你喜欢男的?” 我有些想抽他:“你小子找揍是不是?人家小姑娘敷面膜敷脸上,你丫敷面膜是敷在脑子上吧?去皱效果也太好了。” 蒙面人不耐烦的出声:“别说废话,提高警惕。” 我和沈机同时止声,也就在刚才,我提起洛息渊时,我有密切的注意着蒙面人的眼神,试图从他仅仅露出的眼睛部位,看出些端倪。 然而,这蒙面人表现的十分镇定,听我说起洛息渊时,连眼皮都没动一下,眼神平静无波,看起来似乎真的不认识,也不在意这么个人。 或许是我多虑了? 洛息渊和蒙面人,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很快,我们将整个能活动的区域重新摸索了一遍,情况依旧没有什么变化,没能找到出去的路。 蒙面人见此,低头沉思了片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转身道:“回去。”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回那个黑洞?” 蒙面人点头:“那边有出口,只要避开‘它们’,就能从那边穿出去。” 第七十二章 影子 “那条黑洞里有什么?”我问。 “什么都没有。”蒙面人回了这么一句,顿了顿,他又道:“或许有,但我在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我道:“至少你平平安安的穿过了它,想来里面不是太危险,但穿过黑洞,就要面对‘它们’,就咱们三个,实力相差太悬殊。” 只之前诈尸那具尸体,我和它搏斗下,都差点被撕成两半,而按照蒙面人的说法,黑洞后面,还有一群‘窑村先民’,而且是死了几百年会动的那种。 就我们三人,即便个个都是生化危机主角附体,恐怕也低挡不住,要想避开‘它们’,谈何容易。 我将这些情况逐一分析,与蒙面人讨论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按照他的意思,穿过黑洞,到另一边寻找出口。 被困在这儿是个死,主动出击,才有更多的可能。 对于我们的决定,沈机持反对态度,但他的话在我们三人中,没有任何分量。 身处人群,就是这么回事儿,有能力的人,才有话语权。 沈机憋屈的跟在我身侧,蒙面人这次一马当先在前头,大约也看出我和赵羡云等人,是确实不合,对我没有那么防备,后背都直接露给我了。 也就在我打算跟着蒙面人踏入黑洞中时,身侧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搭在我肩上。 之前被尸体搭肩留下的深刻印象还在脑子里,我对这个动作变得极其敏锐和反感起来,猛地一抖肩,将那只手甩了下去。 手的主人正是我身侧的沈机,我问他:“你干什么?” 沈机面无表情,还跟我生着气呢,不像平时那样耸头耸脑、嬉皮笑脸的,只指了指前方的蒙面人:“看他脚下。” 我顺着看过去,整个人不由得一顿。 没有影子。 蒙面人的脚下是没有影子的。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和沈机脚下,由于是前光,因此影子的范围非常小,缩在脚下只有一小片阴影。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改变我们有影子,而蒙面人没有影子的事实。 沈机咽了咽口水,强忍着紧张,故意冷着声音,道:“我就说,他不可信,你还跟他狼狈为奸欺负我。” 我们二人的言语,全落入了蒙面人耳里,他猛地转过身,也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下,整个人似乎也愣住了,紧接着抬头看向我,一直冷漠平静的目光,发生了些许变化。 我和沈机开始后退。 什么东西才没有影子? 我想到了一个字:鬼。 鬼没有影子。 他说服我进这个黑洞,而在赵羡云给我讲的那个故事中,就有一个黑洞,那个洞,是连接阴阳两界的通道。 死人进去会活,而活人进去…… 我按住腰间的弩,做好了随时发难的准备,如果对方真是‘鬼魂’,恐怕弩这类东西,对他没有用,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求个心理安慰了。 蒙面人深深吸了口气,声音依旧是处理过的低哑,听不出什么变化,他道:“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绝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沈机催促我:“别听他乱说,干他。” 话音刚落,蒙面人目光一凌,看向沈机:“如果我真的不是人,你们这一箭射出来,能对付我吗?如果我是人,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三翻四次鼓动他和我作对,小子,你想干什么?” 沈机呸了一声,道:“你别挑拨离间,分明是你想骗我们进那个黑洞,应该问你想干什么才对。” 蒙面人不搭理他,而是看向我,不,确切的说是看向我搭在腰间的手。 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冷笑一声:“卫无馋,你不相信我可以,那我们就分道扬镳,各自寻找出路,不过……把东西给我。” 他指的东西,自然是我腰间的‘闻香通冥壶’。 说实话,我对这壶原本是不感兴趣的,但发现它的吞光工艺以及它带着的异香后,我到是对它升起来一股浓厚的兴趣。 作为一个匠人,若没有好奇心和钻研的劲头,那就太可悲了。 我摸了摸腰上的东西,看蒙面人的举动,也觉得不像什么幽魂鬼怪。 真要是鬼,还用得着跟我和沈机在这儿打太极? 至于影子……或许是别的原因,造成的影响也未可知,毕竟这地方,连原本存在的通道都消失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这些念头在我脑海里打转,也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很快我心里便有了主意:“这壶,我虽然很感兴趣,但怀璧其罪的道理我知道,所以,也没打算能留下它。东西我会给你的,但不是现在,等出去之后,我摆脱了渡云阁的纠缠,我就把东西给你。” 蒙面人道:“你这是在和我做交易?” 我道:“是交易,也是合作。只要出了地下,你和你的手下,帮我扣住赵羡云那伙人一阵子,事后,我会把东西给你。” 蒙面人道:“我如何信任你?万一你带着东西跑了怎么办?” 我道:“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要和我来硬的吗?我相信你是人,不是鬼,现在的情况下,你和我来硬的,讨不了好处。” 蒙面人不说话,目光冷冷的看着我,片刻后,淡淡道:“好,我答应你。” 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要是不答应,我还真没法往下接,总不能真动手杀人吧? 沈机再次挑拨失败,见我和蒙面人又一次统一阵营,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蒙面人说完,转身踏入了黑洞中,这次我没有迟疑,立刻紧随而上,身后的沈机嘴里骂了句脏话,也跟了上来。 一进入黑洞,我彻底成了睁眼瞎,手里明明开着一只狼眼,却一分光线都瞧不见,我干脆将狼眼灭了,节约电源。 刚往前走两步,我撞上了蒙面人的后背。 “怎么不走?”我问。 他道:“手搭肩上,防止走散。”我了然,点了点头,这条黑洞出现的古怪,我们在里面又什么都看不见,蒙面人虽然已经走过一次,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其他意外。 在看不见的环境中,各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三个人搭着肩,排队前行,可以省却很多麻烦。 第七十三章 士为知己者死 黑暗中,蒙面人在前,我第二,沈机第三,我们搭着前面人的肩膀前进。 不得不说,蒙面人的心理素质很强大,这样彻底的黑暗,似乎也没有让他感到恐慌,前进的速度是均衡的,这也让我和沈机的前进速度,跟着变得不疾不徐起来。 渐渐地,我们三人的脚步声,变得整齐划一,不慌不乱,这种节奏,莫名让人心底的警惕和焦灼,都跟着消散了许多。 “这条黑洞有多长?”我问。 “七百二十八。”蒙面人回道。 我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问他七百二十八指的是什么,他告诉我,指的是步数。 由于进入黑洞后,视觉失去了作用,因此蒙面人就用步数在衡量距离,他一直保持着匀速前进,走了七百二十八步后,从黑洞中走出,遇上了我们。 “我们现在走了多少步了?”我接着问。 他道:“一百四十五。” 我开始跟着计算我们的步数。 ……三百、四百、五百、六百、七百。 应该快到出口了。 前方的蒙面人突然停下了脚步,道:“不对,这条黑洞结构变化了。” 最后面的沈机紧张的接话:“什么变化?” 蒙面人道:“空间变大了。” 由于这条黑洞过于古怪,因此为了安全起见,不论是蒙面人第一次穿行时,还是我们此刻往回走时,都没有到处瞎摸乱碰,就怕惹出什么乱子。 所以,对于这黑洞的结构,判断起来相当不容易。 一路过来,我只能根据步数估算距离,根据声音来判断结构,声音的大小和回声,都能起到判断作用。 蒙面人说空间变大了,估计也和我一样,在用空间判断结构,于是我道:“确实,在五百步左右,这里的空间结构就开始增大,怎么……难道之前你走过来时,不是这样的?” 后方的沈机听得一头雾水,打断我们问道:“不是,你们怎么知道结构变了?你们是怎么判断的?” 蒙面人根本当他不存在,我怎么着也受过沈机恩惠,便道;“听声音,脚步声的回声大小会有变化。” 沈机深深吸了口气,苦笑道:“你们居然还留意到这个。” 蒙面人不理会沈机,却回了我的问话,道:“我之前走过一遍,当时黑洞的结构一直很稳定,没有扩大。” 我心里一沉,道:“也就是说,这条黑洞,也和那些出口一样,产生了变化……这就不妙了,也不知道这变化,是好是坏。” 蒙面人道:“坏大于好,这里如果再多出几条路,我们被困于此,会比陷入迷宫更可怕。” 沈机嘀咕道:“所以我就说,不该进来。” 我和蒙面人都没搭理他这话,开始继续往前走。 走到第七百二十八步时,我听到蒙面人手中传来‘咔’的一声轻响,应该是他打开了手电筒。 如果情况正常,那么在这个距离下打开手电筒,我们应该已经可以看到黑洞外面的情况了。 然而,手电筒的光,依旧一丝也透不出,前方也依然是一片极致的黑暗。 ‘咔’声再次响起,显示着蒙面人将手电筒关了。 紧接着,他开始继续往前走,沈机在我身后嘟嘟囔囔:“既然结构发生了变化,我看还是回去保险,这么走,谁知道会走到什么地方去?” 我忍不住将脚往后蹬,踹了他一脚,在沈机怪叫的不满声中,说道:“遇到事情,想解决的办法,抱怨没有任何用处。前方的结构发生了变化,焉知后面的结构没有发生变化?沈机,这种时候,与其频频想着退守,不如主动出击。” 这下他不吭声了,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我的话,总之接下来到是没再一味的抱怨了。 我被沈机一打断,心里计着的步数有些乱了,于是问蒙面人数字,他回我‘九百七十三步’。 几乎也就在他话音落地时,前方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说话。 这声音让我们同时停下了脚步,侧耳细听起来。 一开始我没反应过来,但听了一阵,心里便猛地一惊。 是个男人的声音,在喊救命,声音从左前方传来,似乎有一段距离。那声音虽然离的远,再加上回音下,音色有些变化,但我怎么听,却怎么像是洛息渊的声音。 这条突然出现的黑洞,本就将两个区域连接在了一起,此时结构发生变化,再连通到了另外的区域,也不是不可能。 我顿时激动了,大喊了一声:“老洛!”整个人抑制不住,有想往左前方冲过去的冲动。 而随着我这么一喊,前方的蒙面人便低喝道:“你想做什么?别乱动。” 他这么一说,我稍微压制下激动的心情,道:“听见那个声音了吗?我绝对不会听错,是老洛的声音,就是我之前问过你的那个人。” 蒙面人道:“洛息渊?” “嗯。”我得过去,他在求救。 蒙面人道:“这地方太古怪,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万一不是他呢?” 我一愣,想了想,道:“万一是呢?我不能拿这个赌。” 蒙面人处理过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不满:“不要胡乱招惹是非,现在的情况对我们很不利。” “蒙面兄,我不能不管他,哪怕这是一个陷阱。” 蒙面人道:“他对你那么重要?你们是什么关系?” “只见过两次,但他是我认定的兄弟。” 后面的沈机有些跳脚:“两次?只见过两次,你他妈的就要不管不顾的去‘救人’?” 蒙面人显然也不能理解,声音都变得古怪起来:“我不能理解你,你是我今年遇到的,最古怪的人。” 黑暗中,我忍不住笑了笑:“古语云:士为知己者死,你们一定无法体会这种感觉。”一边说,我一边松开了搭在蒙面人肩上的手,朝着左前方走去。 “当你一个人,与世界,格格不入的,独自行走了很长时间;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你们一见如故,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上,还有许多你想达到,却没有达到的,让你无比欣赏的东西……听起来很奇怪对吧?但我卫无馋,在别人眼里,本来就是个奇怪的人,古板、无趣、守着一些过时的东西,日复一日,潦倒的活着……所以,早已无所谓了……你们按照原定目标走吧,我要去那边。” 第七十四章 携手 “等等。”蒙面人突然出声,随即道:“我跟你去。” 跟我去?这兄弟是想干什么? 不等我发问,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蒙面人接着道:“你还没把东西给我。” 我摸了下腰间的袋子,略一思索,便将其卸下,摸黑交到蒙面人手中。 说实话,这东西对我来说没什么用,而且留在我手里,便如同一个烫手的山芋。之前压着不给他,也只是想借此找一个帮手,但现如今,我们与赵羡云各自分别一方,还能不能聚在一起都说不准,因此这个帮手的意义并不大。 再加上,和蒙面人处了这一路,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一来对我没有什么恶意,二来,怎么着也比赵羡云舒服,与其让东西落在赵羡云手里,倒不如给他。 蒙面人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痛快,惊讶道:“你……给我了?” “给你,希望你言而有信,倘若那姓赵的找我麻烦,还望你帮我周旋,也好给我些跑路的时间。” 蒙面人似乎笑了一下,说了个好字。 也就在这时,洛息渊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起来,没有叫救命了,而是发出了一种近乎痛苦的嘶吼声音。 我一听见这声音,便再也顾不得多言,说了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便立刻往声音传来的位置而去。 沈机在身后急切招呼我,我也不再理会了,但凡聪明一点,他现在就该清楚,跟着蒙面人,可比跟着我强。 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急行,边走边喊:“老洛,挺住,我过来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想先打探下他那边的情况,让他传些消息给我,也好让我有个防备,但洛息渊情况似乎非常不妙,没有回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痛苦嘶吼着。 他这个人一向沉稳,之前被黑人弄伤,处理伤口时,也只是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如今能让他发出这样的声音,也不知是在遭受多大的痛苦。 就在我心急如焚的往前赶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阵疾步跟上来的脚步声,不用想我都知道是谁。 蒙面人和沈机。 他们怎么过来了? 不等我问,蒙面人便沉声道:“我到很想会一会你口中说的那个人。” 我脚下不停,边走边道:“就因为这个原因?你就跟着我涉险?” 蒙面人道:“无所谓涉不涉险,这条黑洞里,没有所谓的安全。” 我道:“多谢。” 对于蒙面人给的这个原因,我心里是产生怀疑的,没有谁会为了一个所谓的兴趣,就选择一条自己本不认可的,甚至极度不安全的路。 但此时此刻,我还真的需要帮手,既然蒙面人要跟上来,我何乐不为? 黑暗中,沈机讪讪的说道:“我可不是为了帮你,你俩都过来了,我一个人不敢到处瞎转悠,靠,就当我怂吧。”语气颇为懊恼。 急行途中,为了防止撞上东西,我的手一直是朝前伸的,也就在大约转道两百步开外,手掌猛地触到了一片冷冰冰的东西。 我一停,身边的蒙面人和沈机,听着动静,也跟着停了下来。 我开始伸手仔细触摸着前方的墙面。 冰冷、平直,像是墙砖?声音好像是从后面传来的? 我摸索着没几下,突然便听嘎吱一声响,似乎是暗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我眼前陡然一亮。 这亮光其实并不大,但由于我们在黑暗中待的太久,因此猛然一遇光,眼睛的反应相当大,下意识的给闭上了。 只闭了两秒,我立刻睁开,试图弄清楚眼下的情况,然而这一看,我整个人又是一惊。 是一间石室。 石室入口处是一扇石门,正半开着,而我的手就在半开的石门前方,似乎这扇石门,是被我推开的一样。 但我可以发誓,自己刚才根本没用力。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这间石室,让我感到陌生又熟悉。 不等我开口,我身后的蒙面人却是一惊:“怎么会是这里。” 沈机结结巴巴道:“这、这不是我们找到‘闻香通冥壶’的石室吗?我们怎么又回来了?不对!不对!这石室和咱们看见的不一样!” 眼前的石室,格局、布置,和我们之前找到的那间石室,没有任何不同,但它却又多了另外一些东西。 石室中矗立的灯座,之前是干涸的,布满了积灰,而这里的灯座,干干净净的,全都燃着豆大的灯火。 灯火将石室笼罩在了一种橘色的光线中。 石室的地面一尘不染,仿佛刚有人打扫过。 而在原本靠近神龛的地方,正对着石门垂着一道血红血红的布帘子,遮挡住了我们的视线。 洛息渊的声音,从布帘子后面传来。 我下意识的转身往后看,后面不是那条主通道,而是来时的黑洞。 这一瞬间,我感觉这个黑洞,仿佛是一颗黑色的眼珠子,正凑近了盯着我们,观看我们的一举一动。 “老洛。”我喊了一句,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不知怎么,变得十分干哑。 里面没动静,在我出声的瞬间,洛息渊痛苦的低吼声突然一顿,紧接着,我便只能听到一阵激烈而压抑的呼吸声。 我站在入口处,仔仔细细用目光搜寻了石室内一圈,可视范围内没见着有什么危险,便大步往前,打算去查看洛息渊的情况。 这一瞬间,我心脏急速跳动着。 绕过布帘的刹那,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背对着我站立的人。 那人一身鲜红色的古怪衣袍,像是某种宗教性质的服饰,上面绣了许多怪模怪样的兽头,腰间缠了一圈配饰,仔细一看,是用骨头打磨出来的‘骨饰’。 我一下子想到了赵羡云故事中讲到的红色人偶。 同样的石室,红色的人偶,而人偶前方,赫然是那个我眼熟的神龛。 神龛的两扇小门,此刻是锁上的。 我下意识的瞟了眼蒙面人的腰间,他腰上的布袋子还在,里面装着的木匣与闻香通冥壶,分量沉甸甸的垂着,这让我下意识的安心了许多。 后面没有洛息渊,只有眼前这个红色的人。 那么,他会不会是……? 第七十五章 救人 “老洛?”我声音不自觉低了许多,没有急着靠近,而是绕行着,绕到了人偶的前方。 近前时,我一下子看见了人偶的脸。那张脸此刻惨白一片,冒着豆大的汗珠,双目紧闭着,颤抖着,似乎在忍耐着某种极大的痛苦。 虽然身体大部分都被包裹在这古怪的装束下,但那张脸,不是洛息渊又是谁? 我再也忍耐不住,大步上前,正欲去查看他的情况,却被后方的蒙面人一把扣住肩头。 之前尸体诈尸时,在我肩上留下的淤伤还在,两肩都有些肿了,蒙面人这一抓,顿时痛的我一阵龇牙咧嘴,急道:“你做什么?” 他道:“不要贸然上前,你仔细看看,他确定是你要找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看向洛息渊,注意到他满脸的汗越来越多,神情痛苦异常,简直是‘伤在他身,痛在我心’的现实写照。 除了我爷爷,我卫无馋这辈子还没对谁这么上心过,老洛啊老洛,我对你是真爱,绝对的真爱,出去后必须请我吃饭! “就是他,错不了,你先放开,他好像不行了!”联想到洛息渊本来就被黑人弄伤过,现在又不知经历了什么,被裹上了这么一身古怪的装束,我心里着急的很,当即伸手挡开了蒙面人,快步走到洛息渊身前,并且迅速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我虽然心急,但还没有失去理智。 洛息渊此刻,以这样一副模样站在此处,必定是有什么原因。他身上看不出伤,周围也没有其余伤害他的东西,何至于如此痛苦? 在这种情况下,他身上的这身装束,就显得十分扎眼和古怪,不论如何,我得先把这身装束给弄下来再说。 说不定,让他痛苦的根源,就隐藏在这身装束之下。 我开始观察这身装束,同时留意着洛息渊的动静,并对蒙面人和沈机道:“我把他这身装束弄下来,你们注意一下周围的情况,别着了什么道儿。” 说话间,我找到了下手点。 这身服饰明显是宗教服饰,但不是常见的道教或者佛教的服装,应该是在民间流传的某些带巫术性质的服装。 作为一个匠人,研究古代工艺,了解古代历史,是一门需要一生学习和积累的基本功,我虽然不能说半个历史文物专家,但市面上现在流传的大部分东西,我也能说出个名堂来。 然而这身装束,它的出处,我还真想不到来自哪儿。 服饰上交合打结的地方很多,我用匕首一一挑断,没有上手贸然去触碰。 毕竟,赵羡云口中说的那个故事,里面的徐长生,就是死在一个红色的人偶手中。 随着我的动作,洛息渊身上的服饰,一件件被挑了下来,落在地上。 这身装束很厚实,层层叠叠的。 在这个过程中,沈机到是很认真的盯着四周防备着,但奇怪的是,一直很警惕的蒙面人,却并没有去打探周围的情况,而是一直站在我旁边,眯着眼,目光盯着洛息渊。 我动作到一半,忍不住边动手边道:“你盯着他做什么?是不是看出什么端倪了?” 蒙面人眼神闪烁了一下,却并不回话,显得有些古怪。 我瞟了他一眼,没再多问,毕竟这会儿心思都放在洛息渊身上。 很快,他身上的装束被我给解了下来,装束之下,还是穿着他自己那身服饰,只是服饰的颜色很深,像是被什么液体侵染了。 我闻到了大股浓烈的血腥味儿,心中不由一紧:也不知洛息渊衣服下面,究竟受了怎样的伤。 几乎在那身装神弄鬼的巫式服装落地的瞬间,洛息渊整个人便如同失去了支撑,顺着往地上倒去,我连忙伸手接住,将人扶着往一边走。 也就在这时,洛息渊虚弱的睁开了眼,声音嘶哑的如同破锣:“卫、卫兄弟。” 我见他情况虽然不妙,但好歹还能出声,便稍微松了口气,道:“先躺下,你受什么伤了?”我打算去解他的衣服。 也就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他衣服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 我整个人的手不禁一顿,又想起了赵羡云讲的那个故事,当时他提到过一种东西:蛊。 当初徐长生只是离那人偶近一些,便痛苦万状的失去了性命,如今的洛息渊,也不知着了什么道,竟然还将那身人偶的服饰穿在了身上。 如今他衣服下蠕动着的,会不会就是当初要了徐长生性命的东西? 连徐长生那样的能人,都死在那东西的手上,洛息渊恐怕……思索间,我猛然想起了旁边的蒙面人。 他给赵羡云喂过蛊,想来,应该也是玩蛊的行家。 此刻,蒙面人正蹲在我身侧,警惕的注视着洛息渊,仿佛此刻虚弱的快要断气的老洛,是什么即将发难的猛兽一般。 我不知道他为何对虚弱的洛息渊如此防备,但此时也只能先求他帮忙:“蒙面兄,你会用蛊,你看他衣服下面的动静,会不会是蛊虫?”说话间,我便大致将赵羡云那个故事对蒙面人说了一通,当然,时间紧迫,我只说了徐长生遇害的那一段。 蒙面人听完,道:“苗人擅蛊,确实有许多蛊虫,是可以蛰伏几百年才发作,不过你高看我了,用蛊的不是我,是我的手下。” 蒙面人二号? 我楞了一下,道:“那看来,我只能自己动手了。” “老洛,你现在身体是个什么情况,能跟我说说吗?” 洛息渊眼神有些涣散,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回答我,但只吐出了几个意义不明的词。 我意识到他的情况变得更糟了,也不敢再耽搁,当即举着匕首,开始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衣服割开。 当胸口的衣服被缓缓割开时,我看到了一些毛发状的东西,像头发,但是在蠕动。 难道……是之前在生死湖遇见的那种东西? 我手下不停,边谨慎的割衣服,边对蒙面人道:“我大概知道这下面是什么了,蒙面兄,麻烦你备火,这东西怕明火。” 蒙面人闻言,沉默的掏出了一支防风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与此同时,我注意到,他还顺势从腰包里,摸出了一个大约十厘米高的‘机油瓶’。 这兄弟,办事够靠谱的。 第七十六章 变脸 伴随着凑近的明火,我手中的匕首,将洛息渊胸前的衣服全部给挑开了,也在这瞬间,露出了衣服底下的全貌。 然而映入我眼中的,不是生死湖中的蛊虫,而是一个移动的东西。 一个人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从洛息渊的胸口长了出来…… “嘻嘻……”人头在衣服被掀开的瞬间抬眼,露出空洞的失去眼球的眼窝,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这个笑容下,我几乎无法注意这颗人头长什么样。 怪笑声不是来自于这颗人头,而是洛息渊。 我惊悚之下,目光下意识的看向洛息渊的脸,然而,那张脸在此刻,却早已经换了一副模样,哪里还是洛息渊的样子,分明和胸前的人头长得一模一样! 瞬间,躺在地上的‘洛息渊’就如同挺尸般的窜起,猛地朝我扑过来,两张嘴同时大张着,露出里面猩红的口腔和锋利的獠牙。 这哪里是人,恶鬼还差不多! 我一直蹲着给‘洛息渊’割衣服,腿都蹲麻了,和他离的又极近,双头人扑过来的瞬间,我根本连躲的时间都没有,几乎就要被那两张獠牙巨口,来个上下一起啃。 然而,就在上面的那张嘴在我眼前迅速放大,快要啃到我鼻子的瞬间,我整个人却猛的被人往后一拽。 紧接着,一只脚踢中了那玩意儿的肩头,将双头人直接踢飞了出去,力道大的惊人。 我回头一看,发现救我一命的是蒙面人,而蒙面人也在我反应不及的刹那间,出手卸下了我腰间的暗弩。 紧接着,他迅速抬手,几乎都没怎么瞄准,就对着双头人掉落的方向,连射两箭。 伴随着两道破空声,射出去的两箭,直取双头人的上下两个头颅,箭法精准无比,一看就是练过的。 “嘎……嘻嘻……”双头人上下两个头被射中,正中额头,整根没入。 然而,它的额头,却连一滴血都没流,嘴里依旧发着让人耳酸的怪笑声,如同动物般,四肢着地的趴在地上。 这一幕古怪极了,几乎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变脸,双头。 明明上一刻还是洛息渊,还跟我产生了对话,下一秒,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的怪物?我们三人一边后退警戒,我一边狠狠眨了眨眼。 这刹那,我有种自己仿佛进入某种幻境的感觉,竟然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我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部外国片,名字叫什么已经忘了,写的是主角掉进了一个洞里,然后从洞的另一头走出去后,发现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但其间的许多规则都不一样了。 事实上,主角走入的,是一个平行世界。 此时,我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顺着那条黑洞,走入一个平行世界了。 “靠,没用!”沈机盯着那个双头人,紧张的大叫。 双头人的两张脸上明明没有眼球,却仿佛有一对无形的眼珠子在注视着我们一样,我们往哪儿移动,它的两个头就跟着移动。 “为什么它会伪装成洛息渊的样子,引诱我过来,它会读心术吗?它会障眼法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自问遇事一向镇定,但这会儿,确实有些语无伦次了。 沈机声音发干,笃定道:“黑洞,是黑洞!就像线雕上面展示的那样,连接着阴阳两界,我们通过黑洞,走到了世界的另一面,这里是阴间,对面的……是恶鬼!它当然能洞悉人心,我们、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顺着黑洞出去。” 说话间,他似乎是看了入口处黑洞所在的位置一眼,紧接着便听沈机发出一声哀嚎:“黑洞不见了!” 我和蒙面人都密切注视着对面双头人的动静,没机会去看黑洞,听沈机嚎这么一嗓子,我心里也不禁跟着一沉。 难道这世间真有阴阳两界?难道我们真的顺着黑洞,走到阴间来了? 也就在这时,四肢着地的双头人再一次朝我们扑了过来,那速度快如闪电,顷刻间便至身前。 好在我和蒙面人有所准备,同时挥刀抵挡。 然而,这两刀过去,便如同砍到了空气中一样,扑过来的双头人,消失了。 这一瞬间,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心脏,我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凭空消失……这已经不能用人或者某种怪物来解释了。 连一向镇定的蒙面人,此时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沉重,我看到他半露出来的眉骨下,有汗滑落。 蒙面人眨了下眼,汗水顺着眼皮,滴到了面罩上。 下一秒,他整个人悚然一惊,猛地低头往后看,似乎有什么变故。 我顺着一回头,顿时瞧见那消失的双头人,不知何时,竟然趴在了我和蒙面人的身后,而双头人上面的一张狰狞大嘴,赫然一口咬住了蒙面人的脚腕! 不等蒙面人出手,我已经挥着开山刀,猛地朝双头人的脖子砍去。 即便长得再像人,它也不是人,我下手是毫不手软的。 然而,就在我的开山刀要砍上去的瞬间,双头人突然松口,侧头看着我。 这脑袋一转一侧之间,猛然又变为洛息渊的脸。 虚弱的、痛苦的、流着冷汗,挣扎求生的脸。 我猛地收住手里的势头,开山刀险险的停在了‘洛息渊’的脖子处。 我虽然停手,蒙面人手里的刀确是紧随而上,然而此刻的‘双头人’,已经完全变作了洛息渊的模样,那场景看得我血脉倒流,却生生遏制住了去阻止的欲望。 我现在所处的地方,不是一个可以用常理解释的地方。 双头人会‘障眼法’。 我已经被骗过一次了,不能被骗第二次。 地面上的‘洛息渊’,在蒙面人的刀砍下去时,艰难的翻身躲过当头一击,这一翻身的动作似乎是牵动了什么伤口,嘴里顿时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我浑身的肌肉都跟着一紧。 蒙面人举刀又砍,洛息渊一边吐血一边试图躲避,哪里有刚才‘双头人’的威风。 “卫、卫无馋,救我,噗……”躲避间,他嘴里艰难的吐出几个字,跟着又吐了一口血。 我没上前,克制着自己快要动摇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是双头人的障眼法。 恶鬼洞悉人心,它肯定是抓住了此刻我内心最关心的东西来做文章。 不能上当! 第七十七章 你是谁 也就在我不断给自己做心理暗示,强压下想‘救人’的冲动时,石室内燃着的烛光忽然一跳,室内顿时一明一灭,而地上的‘洛息渊’,则抓住了这个机会,猛地往旁边滚。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这一滚,刚好到了我脚边,近距离下,就着火光,我几乎能看见他满头的汗和凸起的青筋。 如果是障眼法,这障眼法,也太真实了,真实的让人随时随地都可能动摇。 烛光明灭间,蒙面人冲我低喝了一句:“离这东西远点儿!”说话间提刀冲了过来,我本打算后退,然而就在此时,一个细节让我整个人手掌发麻。 蒙面人依旧没有影子,相反,地面上倒着的‘洛息渊’却有影子。 在蒙面人冲过来的瞬间,‘洛息渊’似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没有再闪躲,只是在刹那间,他看了我一眼。 那种眼神里,满满的遗憾和失望,几乎潮水般的向我涌来。 等我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下意识的提着开山刀,猛地与蒙面人砍来的一刀相击在一处。 “铮~!” 蒙面人瞳孔一收,似乎震惊于我的反应,但他没有后退,反倒是飞起一脚朝我踹过来。 他的身手,显然是平时有经过刻意训练的那种,出手利落,而且很有章法,而我打起架来,都是生杠硬打,与蒙面人这么一对上还真是毫无优势。 那当胸踹来的一脚,即快又狠,直接将我给踹倒在地,胸口钻心的疼。 “无馋!”地面上趴着的洛息渊冲我喊了一句,挣扎着朝我这边爬了过来。 蒙面人伸出脚,一下子踩住了洛息渊的后背,将人给踩的挣扎不得,紧接着,蒙面人便迅速举起刀,对准了洛息渊的脖子。 “住手!你若敢动他,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不会放过你!说到做到。” 蒙面人动作一顿,声音透着一股不耐和愤怒:“已经上过一次当,居然还被骗第二次,你简直蠢的无药可救!” “比起他,你的嫌疑更大吧,你到底是人是鬼,你把我们骗进黑洞后面,是想干什么……” 蒙面人沉默片刻,突然发出一声怪笑:“我把你们骗进来?原来你在怀疑我。” 我道:“我是会相信自己兄弟,还是相信一个蒙着脸,不敢见人,连真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的人?你没有影子,他有,我怎么相信你?” 蒙面人冷喝道:“都是这东西的障眼法!” 我道:“安知,不是你的障眼法?” 一边的沈机凑近我,看了看被压制着的洛息渊,又看了看蒙面人,最后冲我耳语道:“一个会变身,一个没有影子;一个把我们带入黑洞,一个把我们引入石室;我看,这两个都不可信。来时那个黑洞已经消失了,咱们无路可走,卫无馋,现在怎么办?” 事实上,就和沈机说的一样,情况发展到现在,不管是蒙面人,还是地上的洛息渊,我都不敢相信,却又不能完全不信。 他们中间,或许有一个是人,有一个是鬼……又或者两个都是人,两个都是鬼? 但不管怎样,我不能拿洛息渊的性命来冒险,如果能轻易放弃洛息渊的命,我当初也不会下到地洞中,早就顺着天坑,自己跑路了。 也就在我思索间,蒙面人冷哼了一声,大约是打算先下手为强,猛地一刀,朝着洛息渊砍了过去。 我根本来不及阻止,一瞬间,只见开山刀落下,力大无比,大动脉迸裂,鲜血如同水枪中的高压水,喷出一大片。 洛息渊的人头,在地面上滚了一圈,汗水夹杂着灰尘,很快又被血给染满。 血腥味瞬间充斥着整间石室,血量太多,味道太浓,沈机忍耐不住,一个反胃,猛地跑开两步呕吐起来。 我盯着地上的尸体,断裂的脖颈处,裸、露着脊椎骨和筋肉,大量的血液,如同打开的水龙头般,咕嘟咕嘟往外涌着。 气味、视觉,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我,砍死的是一个人,而不是什么虚无的鬼怪。 蒙面人似乎愣了一下,伸出脚踢了踢尸身。 我没吭声,握紧了开山刀,冲上去,无数翻滚的思绪,只化为两个字:“偿命。” 蒙面人急速后退,低喝道:“你疯了!” 我道:“我要你给我兄弟偿命!” 蒙面人继续后退:“他不是你兄弟!” 我道:“那么你是谁?你把面罩摘下来,你是谁……你是谁!!” 蒙面人退到墙角,无路可退,便举刀反击,几下挥砍之间,我慢慢冷静下来:蒙面人身手和刀法,都比我厉害太多,他其实早就可以制服我,甚至砍伤我,但他没这么做。 我卫无馋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这些念头梳理过来,我便没有了刚才的疯狂劲,但手下却不停,一边挥刀去砍,故作癫狂模样,一边却开始寻找机会下手。 我倒要看看,这面罩下面,究竟是什么样的一张脸。 动手间,我瞅准了时机,在蒙面人抵挡间,猛然贴近,伸手将他的面罩给扯了下来。 然而,这蒙面人太鸡贼,一拉一扯间,不等我看清他的脸,他便猛然一转身。 他身后隔着两步就是墙,根本没机会脱身,我以为他会被我堵死,这次必然要露出庐山真面目,谁知,下一秒,这蒙面人的举动,就让我一口老血哽在心头。 却见蒙面人迅速转身后,仅仅两步的助跑,整个人就一脚蹬在墙上借了把力。 随着蒙面人这一借力,他整个身形在空中往后一翻,如同拍电影、耍杂技似的,直接翻到了我背后。 下一秒,我手里拽着的面罩,便在我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被蒙面人给抽走。 不过两三秒的功夫,待我一回身时,蒙面人已经退到离我四五步开外的位置,而那个面罩,又稳稳当当的罩住了他下半张脸。 我心里顿时又急又怒,充满挫败感。 技不如人,无可奈何。 然而就在此时,我却发现,站在不远处的沈机,一脸吃惊的盯着蒙面人,手还指着蒙面人的方向,哆哆嗦嗦的:“你、你的脸……” 我一惊,立刻意识到,虽然我刚才背对着蒙面人没看见他的脸,但沈机一直站在侧边看着我俩的举动,他一定是看见蒙面人的脸了! 第七十八章 黑吃黑? 我立刻往沈机那边移动,边退边低喝道:“你看清他的脸了?他是谁!” 沈机张嘴正要回答我,蒙面人猛地长刀一指,遥遥对着沈机,声音低哑,喝道:“想清楚了再说。” 这是在威胁? 我看向沈机,却发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一拍脑门,结结巴巴道:“原来、原来你……难怪你会……”他说到此处,看见蒙面人的刀,便猛地闭嘴了。 我顿时心急火燎,心说这人说话怎么只说一半,忙追问道:“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沈机将目光转向我,神情那叫一个复杂和纠结,紧接着,他眼神又瞟了瞟蒙面人手中的刀,这才对我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放你大爷的狗屁!”我骂了一声。 沈机故作惊讶,想转移话题:“咦,老卫,难得听你骂脏话,你不是一向都讲究那什么礼仪规矩吗?” 都这时候了,我还礼仪的起来才怪。 我没上当,凑近了拿刀架着他脖子:“别转移话题,说!” 然而,沈机摸透了我的性情脾气,完全不害怕,一副你不可能杀我的模样,摊了摊手:“我真不认识他。” 我道:“你当我是傻的?你刚才那神情,那语气,那叫没看见?” 沈机一噎,砸了砸嘴:“好吧,我看见了,但那张脸,我不认识。” 我道:“不认识?不认识你拍什么脑门?” 沈机摸了摸鼻子,结结巴巴道:“很陌生的一张脸,我刚才震惊是因为……帅,这位蒙面兄长得贼帅。还好他把脸遮起来,没让楚玉姐看见,否则楚玉姐分分钟踹了你,移情别恋你信不信?” “别给我满嘴跑火车。” 沈机破罐子破摔:“我说的是真话,你要是不信,那就杀了我吧,爱信不信。”说完脖子一梗,一副你尽管下刀的模样。 我当然不可能真的对他怎样,又想到自己和蒙面人实力差距悬殊,此刻十分被动,对于眼前的情况,几乎无计可施,一时间别提多挫败了。 满心悲怆间,我向洛息渊的尸身所在处望了一眼,然而,这一眼望去,我却不由一愣。 尸体、头颅。 竟然都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蒙面人这时也发现了状况,便道:“现在你该相信我了?那东西根本就是个假货,障眼法一堆,它想用这种方法,挑拨我们自相残杀。” 我没吭声,真真假假,在这样的环境中,已经很难分得清了。 蒙面人依旧没有影子,洛息渊的尸体也消失了,外面的黑洞同样没了踪影。 我深深吸了口气,石室内已经没有血腥味。 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我道:“寻找出路吧,黑洞消失,或许这里的结构已经恢复了。”我指了指石门外,示意停止无意义的争辩,先去找出口。 然而,蒙面人没看石门,而是提着刀,缓缓走过周围的灯座,目光盯着那些灯,似乎在研究些什么。 沈机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原本对蒙面人是极度警戒的,之前我和蒙面人好那会儿,这小子一直挑拨我和蒙面人的关系。 然而,此时,他却像是转了个性儿,不似之前一样,对我左右不离,反而是贴到了蒙面人身后,一副寻求庇护的模样。 似乎,在见过蒙面人的真面目后,他对蒙面人变的信任起来? 面罩下隐藏的那张脸,沈机显然是知道身份的,并且还对其比较信任。 这是怎么回事?蒙面人究竟是何来历?难不成也是渡云阁的人?否则沈机怎会如此? 不对……若是渡云阁,又怎么会与赵羡云作对? 我脑海里闪过三个字:黑吃黑。 赵羡云来此地寻‘闻香通冥壶’,本就是一件极为隐秘的事,外人肯定不知道,或许只有渡云阁内部的人才知道。 蒙面人能带着手下,准确的来到这个地方,他是如何得知‘闻香通冥壶’的所在? 再结合沈机此时的态度,我不得不做这样的一个猜测:蒙面人可能是渡云阁内部的人,在得知‘闻香通冥壶’行动后,想黑吃黑,所以乔装打扮,来这儿截自己老大的胡。 揣测间,研究灯座的蒙面人,走到了那个神龛跟前。 此刻我们所在的石室,和之前发现闻香通冥壶的石室一模一样,也不知究竟是我们走入了另一个世界,还是真有一间同样的石室存在。 这神龛也和先前所见的神龛,大小、制式相同,颜色上到是显得更为艳丽一些。 蒙面人比了比开山刀,对着神龛上锁的小门,做出要暴力打开的动作。 也就在他要动手之时,突然间,石门入口后,猛然传来一种怪异的声响。 那声音呼啦呼啦的,像是在刮大风,又像是有个巨大的风箱在被人拉动。 蒙面人手里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入口处。 原本那里连接着我们来时的黑洞,但这会儿黑洞已经消失,透过半开的石门,可以看到后面夯实的地面,似乎又恢复成主通道的模样。 蒙面人听了片刻,手下的动作便继续,开山刀一刀劈了下去,顿时将神龛的门给劈开了,与此同时,神龛里放着的东西也露了出来。 一个漆黑的乌木底座,底座上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只‘闻香通冥壶’。 门被砍开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幽香,也跟着从里面散发出来。 两个‘闻香通冥壶’? 蒙面人目光盯着神龛里的东西,手却颠了颠自己腰间的布袋,似乎是想确认一下,布袋里的东西还在不在。 然而,他一颠,仿佛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立刻将布袋摘下,取出里面的木匣,并且迅速将木匣给打开。 我顺着往木匣里一看,却见里面竟然空空荡荡的。 闻香通冥壶不见了! 我可以确定,那壶,打从我将它自地上捡起来开始,我就一直挂在腰间,紧接着又在黑洞中途,转交给了蒙面人。 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人再碰过那个布袋子。 里面的东西,怎么就没了? 不……确切的说,已经从石室里被取出来的‘闻香通冥壶’,怎么又回到神龛里了? 第七十九章 爬出来的人(上) 蒙面人显然也是一愣,但很快,他就伸手,将闻香通冥壶再次从底座中取下,放进了木匣子中,用布袋拢好。 在这个过程中,洞外那阵如同烧窑般的‘呼噜’声也越来越清晰,也不知外面究竟是个什么状况。蒙面人做完这一切后,一马当先往石室外走,并冲我们打了个手势。 不过这片刻间的功夫,沈机已经对蒙面人‘忠心耿耿’了,立刻紧跟而上。 这蒙面人,面罩下到底是谁的脸?沈机竟然一下子成为他的哈巴狗了。 我跟着往石室外走,出门时,我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洛息渊’之前尸身所在的地方,那里空空荡荡的,连血迹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洛啊老洛,我自问,能为你做的,都已经做了,你丫可一定得争气,要活着离开这里,记得,咱们约好的,喝茶听戏撸串,一样不能少! 到了石室外,就着手电的灯光,只见外面果然恢复了原貌。那条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的主通道,又摆在了我们眼前。 唯一不同的是,通道上的尸体和血迹,就和之前的‘洛息渊’一样,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如此看来,眼前的这条主通道,还是不是我之前走过好几次的那条,可不一定了。 它会通往何处呢?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我一马当先走在了前头带路,原因无他,主要是看见沈机对蒙面人那副狗腿的模样,我就来气。 很快,我走到了主通道的尽头,尽头处是三条路,结构没有任何变化。 左右两边依旧是狭窄的隧道,正前方,那条消失的石阶,却是再次出现了。 这时我们听得更清楚了,那‘呼噜’声,是从石阶上方传来的。 如果这条路是正确的,那么蒙面人二号和赵羡云应该就在上面,这动静,莫非是他们弄出来的?我满心疑惑,正要举步迈上石阶,一直跟在我身后的蒙面人却伸手将我一挡,自己走在了前面,并且嘱咐我和沈机:“跟在我后面。”说话间,他自己压低脚步声,谨慎的开始往上爬。 沈机瞟了我一眼,神情有些纠结,最后咽了口唾沫,小声对我道:“兄弟,你也别埋怨我。他的身份,我真不能告诉你,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他不是坏人,至少……不会伤害咱们。” 我瞪了他一眼:“不是坏人?他可是和你老板作对的人,你不是对赵羡云忠心耿耿吗?和你老板作对的人,你还这么向着他?” 沈机摸了摸鼻子,边跟着蒙面人,边挥手,小声道:“嗨,什么忠心耿耿,咱们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忠心二字。我给渡云阁办事,也只是因为骑虎难下,但凡有‘下虎’的机会,我肯定麻溜的跑。” 虽然我们二人说话声音极小,但在这种环绕的通道里,任何细微的声响其实都藏不住。我之前就注意到,蒙面人的听觉非常敏锐,我和沈机说的这些话,是瞒不过他耳朵的。 见蒙面人对我们二人的言谈没有什么意见,我便也不刻意压制,说道:“听你这话的意思,莫非这位‘蒙面兄’,能带你‘下虎’?” 沈机嘿嘿一笑,露出一个让我自己体会的眼神,眉飞色舞的跟在蒙面人后面。 他虽然没回答我,但我却回过味儿来了。 这蒙面人十有八九,比赵羡云势大,沈机这是想另找大树好乘凉。 说话间,我们到了石阶的尽头,我在后面抬头一看,发现石阶上方的暗门,露出的是之前被二号切割出来的洞口。 难道这里的结构和道路,真的恢复正常了? 蒙面人并不多留,率先爬了出去,我和沈机紧随其后。 一出洞口,便是晃得人眼花的瓷片儿通道,眼前炫光一片,几米开外,就难以看真切。 我估算着距离,快要走到出口时,便看见出口处,出现两个人影,皆是背对着我们,半蹲在地上,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这二人听见动静便齐齐回头,也不说话,同时朝我们三人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这两人,赫然便是赵羡云和蒙面人二号。 一边示意我们不要出声,二号一边指了指外面,示意蒙面人过去看。 外面不是那个放着大陶缸的天坑吗?莫非有什么古怪? 疑惑间,我跟着蒙面人走到了出口处,也学着赵羡云二人的举动,并不完全探出身,只躲在出口处观看。 由于这些磁片形成了特殊的折射角度,因此这是一个‘可见可不见’的出入口。 从外面往里看,我们这儿是一面山壁,但从我们这儿往外看,却没有任何阻碍。 站在蒙面人旁边,我探着脑袋往外一看,顿时也惊了。 只见原本黑暗的天坑中,不知何时,竟然点亮了无数明晃晃的火把。 这些火把,有序的插在了周围的山壁上,使得硕大的天坑,都被橘黄色的光晕包裹着。 由于角度的原因,从我们这个位置望去,只能看见西北边的石墙和地面上的一小片范围。 石墙上排列着的陶缸,之前在我眼里,是陈旧简陋,毫不起眼的,但此刻,也不知是光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些陶缸远远看起来,就如同糊了一层猪油似的,有一种诡异的光泽感。 而在我目光所能看见的那一小片地面上,情形就更加古怪了。 仿佛是有人在烧什么东西,使得地面团了一大团暗沉的烟雾,烟雾滚动间,里面隐隐约约,像是藏着什么东西,看不真切。 这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这个天坑,赵羡云这些人,之前都没有见过,但我和洛息渊,却是在这里摸爬打滚过的。 天坑里原本是个什么状况,我再清楚不过。 怎么现在,却变为了这副模样? 火把是谁点燃的? 下面涌动的烟雾是怎么来的? 烟雾里那些影影绰绰的影子又是什么? 我此时也不敢随意出声,便用目光询问赵羡云。 姓赵的对我意见非常大,接受到我的目光,反倒是凶狠的眯了眯眼,嘴边挂着冷笑,就移开了和我交汇的视线。 然而,也就在这时,我猛然看到,天坑西北面的墙上,那些看起来,变得油腻腻的陶缸,似乎动了一下。 第八十章 爬出来的人(下) 莫名其妙的,陶缸怎么动了? 是我看花眼了吗? 下意识的,我狠狠眨了眨眼,再去看时,就见其中一个陶缸的边缘,竟猛然多出了一样东西,像是一只人手。 那只人手,扒拉着陶缸的边缘,似乎正在使力,要从陶缸里出来。 由于距离隔得太远,我并不能确定陶缸边缘多出来的,究竟是人的手,还是别的什么,只眯着眼想看的更清楚一些,心中只觉得异常古怪:这陶缸,不是窑村的人,用来放尸体的吗?怎么有人钻进缸里了? “是、是什么东西爬出来了?”沈机憋不住,用压的极低的气声,贴着我们几人耳后问。 一股凉气随着沈机说话时,扫过我的耳后,我猛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觉得不对劲:人说话哈出的,不该是热气吗?他说话怎么哈出凉气了?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沈机一眼,磁片通道里光线太晃眼,我这么顺光一看,沈机的脸,被光线照射成一张大白脸,除了两只黑眼珠子,五官几乎都模糊了。 那模样,就仿佛是一张没有五官的人脸,贴在我身后似的。 打眼猛的这么一瞧,我心头霎时一跳,所幸这时,沈机低了一下头,使得脸部的光线调整了一些,五官总算露出来了。 他挑了挑眉,用眼神询问我咋了。 我被他这一打岔,也就没再想气息的事情,觉得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了。 当你觉得周围的人,连呼吸都有问题的时候,要么是你处的环境出了大问题;要么就是你自己已经神经质了。 这两种情况,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希望发生。 将目光重新移向外间时,却见西北边的那片陶缸里,开始纷纷有人手模样的东西伸出来,整整齐齐的,想说是自己看花眼都难。 沈机又压低声音道:“好像是人的手?陶缸里有人?”这次他说话离的远了一些,到是没有乱吐气了。 赵羡云的呼吸却有些沉重,阴沉着脸,用压的极低的声音道:“根据资料记载,这些陶缸里,应该是用来放置窑村死者尸身的。” 说话间,赵羡云看向蒙面人:“楚玉呢?为什么只有你上来。” 蒙面人瞟了他一眼,冷冷道:“失散了。” 沈机赶紧接话,对赵羡云道:“老大,下面的情况特别复杂,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您说那些陶缸是放窑村人的死尸用的,那现在,那些手……不会是诈尸了吧?” 二号低声道:“有什么稀奇,之前已经诈过一次了。” 几人凑在一起,用蚊蝇般的声音讨论着,这个空档,我和赵羡云却不经意的对视了一眼。 眼神交汇间,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之前在地下,蒙面人等人,就已经遇到过一群诈尸的尸体。 根据资料记载,窑村人的尸身,会被放置在陶缸里。 在某个特定的时期,阴阳通道打开后,里面的牛头马面,会将他们的尸身拖走,再到某个时期,这些死者又会通过阴阳通道复活,重返人间。 我们假设,蒙面人之前在地下遇见的那群尸体,才是窑村人的尸体,那么现在陶缸里的又是什么? 我之前为了寻找洛息渊,将天坑给摸索了一遍,因此对这里的情况也算清楚。 这些陶缸里面,部分确实有尸骨遗存,但大部分属于动物的尸骨,应该是那个黑人猎食留下的。 当时,可没有看见一具人的尸骨。 这些尸体,如果是突然冒出来的,那么它们……是从阴间回来的人? 之前我一直有所保留,但现在为了弄明白情况,也顾不得那么多,便压低声音道:“这地方我之前来过,黑乎乎一片,陶缸里都是空的,现在怎么多出这么些东西?这些火光、烟雾、声音……是怎么出现的?” 赵羡云不答,二号道:“在等你们的过程中,我们在出入口、活动,查看附近的情况,然后突然就听到了这种声音……”他指的是从天坑中央传来的‘呼噜’声。 “声音响起后,地面出现火光和大群人影,那情形太古怪了,所以我和他,立刻躲回了洞口,一直观察到现在。” 人影?我有些惊讶:“你是说,那些烟雾中,影影绰绰看不明白的东西,其实是人影?” 二号看了我一眼,声音变得古怪起来:“轮廓上看是人,但你觉得,在烟雾中凭空出现的,会是活人吗?” 沈机又怂了,吓的就差没哭出来,颤声道:“鬼、鬼?” 我道:“或许是神仙下凡。” 沈机道:“你可真会自我安慰。” 我道:“这是乐观,不管任何时候,往好的方面想,别自己吓唬自己。” “嘘,来了。”赵羡云打断我们的话,抬了抬下巴,示意我们看。 我虽然跟沈机说着话,注意力却一直没有离开过西北边那片区域,因此无需赵羡云提醒,我已经看到,随着人手伸出来,一个个人头,也从陶缸里开始冒出来。 距离太远,他们的长相服饰皆看不清楚,但轮廓分明,至少可以确定是人,不是猴子一类的。 很快,他们开始从陶缸里爬了出来。 真的只能用爬来形容,这些人,如同骨头发软,站不直似的,像一条条大鲵,滑溜的从陶缸里往外爬,最后四肢着地爬在放置陶缸的架子上。 很快,他们又开始往下层的架子爬,同样是没有骨头般,滑溜溜的往下动,那情形看在眼里,别提多诡异了。 我抹了把脸,盯着远处对面那些‘人’,也不知它们是如何出现的,爬下去又要做什么。 此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因此,我立即抬头往斜上方看,下意识的想看看天坑的出口。 天坑四壁现下都燃着火把,按理说,火光应该能将出入口照的比较清晰,然而古怪的是,我抬头这么一看,天坑顶部却是黑乎乎的一片,就像被一张黑布给遮住了一样。 也是这一看,让我发现了一个更不对劲的地方。 之前在石壁上发现过一条破损的栈道,当时我揣测,栈道是窑村人放置这些陶缸时,用来上下出入的路线。 栈道那会儿已经破的不成样子,完全无法使用。 然而此刻,我却看到了山壁侧面,有一条完好无损的栈道,正一路往上,通向天坑黑暗的顶部。 几乎刹那间我就明白过来了。 不!这不是我之前看到的天坑!就如同刚才‘洛息渊’出现的那间石室,也不是我最初看见的石室。 第八十一章 时光回溯 也就在我因为栈道的出现而震惊时,我猛地发现,旁边的蒙面人,竟然也正盯着那条栈道瞧,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要知道,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些爬出来的‘人’身上,毕竟那个场景太诡异了。 像我这样,反而将目光看向栈道的,除非是明白那栈道的古怪处。 难道蒙面人之前……也来过这儿? 不,确切的说,莫非蒙面人之前也去过那个天坑? 此刻,我眼前的天坑,又是个什么状况? 之前在地下,道路结构发生改变,并且出现了那间古怪的石室,当时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平行世界’,而现在,我却想到了另外一个层面:‘时空倒流’。 或许那条黑洞,将我们带回了多年以前。 这瞬间,我盯着蒙面人有些出神,满脑子都是爱因斯坦和《相对论》,我努力的在脑子里抓取着已经快要忘得差不多的物理知识,试图用伟人的著作和理论,来解释我眼前所面对的一切。 假设我们穿过了一个黑洞,假设现在我们是时空倒流,回到了百年前的某一天。 那么……我们该怎么回去? 我想将自己的揣测告诉众人,告诉他们我们此时,可能正面临着一个极其糟糕的状况,如果不解决这个状况,出了这个天坑,迎接我们的,或许是一群留着辫子的清朝人。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在清朝,没有辫子可是要砍头的。 也就在此时,蒙面人感受到我的目光,回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瞬间,我心头猛然升起一种熟悉的感觉。 又来了。 那种感觉又来了。 我又开始觉得,他和洛息渊在某些方面很像。 比如这瞬间,回头的眼神。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沈机悄声问了一句,目光在我们几人脸上来回打转。 蒙面人道:“等。” 赵羡云也抬头看了看天坑顶部,皱眉问我:“你之前不是告诉我,说上面是通的,可以出去吗?为什么看不见出口?” 我深深吸了口气,将自己的揣测告诉众人,听完,沈机露出一副见鬼的模样,道:“你是说,我们穿过黑洞,回到了过去?可我怎么觉得,你这个说法,比撞鬼还不靠谱呢?” 二号压低声音道:“如果说,你觉得自己回到了过去,是因为下方出现过一条黑洞,而你们又从其中穿行过去,那我们呢?我和你们老板,一直守在这上面,可没有见过什么黑洞,更没有从其中穿过。” 我道:“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讲,黑洞可以让周围的时空产生扭曲,周围这两个字的意思,你明白吗?” 二号显然还是不信。 我觉得很奇怪,似乎我们中国人,宁愿相信鬼神的存在,也不愿意相信一些基础科学的理论。 这种情况,换个角度想,到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鬼怪之说,在民间盛行,可以自由发挥,又可以口口相传,而基础科学理论,没事儿,也没人会天天挂在嘴上当故事讲。 我几乎已经坚信了自己的推测,正满脑子琢磨该怎么回到原本的时空,便听那阵‘呼噜呼噜’的声音,竟然开始渐渐变小了。 与此同时,天坑中的火把,也仿佛有一只只无形的手,在将它们掐灭一样,开始一排一排齐刷刷的熄灭。 几乎不到十秒钟的功夫,整个天坑就变得一片安静,并且恢复了黑暗。 我们一行人站在洞口处,身处于光明和黑暗之间,只需跨出一步,就会步入两个天地。 此间光亮,夺人眼目,再往外看,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敢贸然出去。 赵羡云将目光看向蒙面人,开始询问我们之前的情况。 蒙面人到也不避讳,将他和楚玉,以及与我们汇合后的经历,大致给赵羡云讲了一遍。 期间,别的到没有什么隐瞒,唯独隐去了关于‘洛息渊’的部分,而另一边的沈机,也没有拆穿。 这到让我有些奇怪,这蒙面人,在刻意隐瞒洛息渊这号人的存在?若是我,我也会隐瞒,毕竟我不希望洛息渊和赵羡云这帮人扯上关系,可我会这样做,是站在保护朋友的立场。 蒙面人和沈机如此作为,又是站在什么立场? “这么说来,我们现在所处的空间,确实很奇怪,也不知他们是死是活。”赵羡云眉头紧皱,喃喃自语。 沈机这会儿到也机灵,内心虽然已经叛变,表面上还是装作忠心不二的样子,也不像之前一样跟着蒙面人了,立即在赵羡云跟前卖乖:“老板您是不是在担心楚玉姐和老林他们?您放心,我看老林还有叫秦添那小子,都挺贼挺机灵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赵羡云直接在沈机脑袋上来了一巴掌:“老林也是你叫的?” 沈机一缩脖子,嘿嘿赔笑:“是林爷,林爷!我这不是一激动,就叫错口了吗?老板您别生气,气坏了身体可不好,您身体里还有蛊呢。” 这小子本意想拍马屁,可惜没拍好,哪壶不开提哪壶,赵羡云一听他说蛊的事儿,脸色黑的更难看了。 蒙面人和二号,避开我们走到了远处,二人凑在一处交头接耳,时不时的还看向我们这边,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我则单独站在一侧,没有靠近任何一方。 五个人,三个阵营,凑在一处,互相提防着,又不得不共同进退。 这事儿挺有意思的。 片刻后,蒙面人两个,似乎是商议好了什么对策,二人朝着赵羡云两人走去,到是没有搭理一边的我。 赵羡云也不傻,立刻警惕起来,看得出来浑身都绷紧了。 想这姓赵的也是一号人物,也不知以前,有没有吃过这样的亏,被两个陌生人完全压制,只能跟刺猬似的,竖着浑身的刺,让人一打眼就能看出他不足的底气。 “你,出去看看。”二号指了指沈机,示意他走出通道口,去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坑中查看。 “我?”沈机咽了咽口水:“你们这是让我去送死?” 二号道:“是让你打先锋。” 沈机看向蒙面人,两人目光对视。我看出一向犯怂的沈机,在这种情况下,难得强硬了一回,只听他对蒙面人道:“这位大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别人听不明白,我却回过味儿来,沈机这是在用蒙面人的真实身份,作为威胁。 这下子,我跟打了鸡血一样,整个人顿时来劲了,站直了身体,打算静观接下来的发展。 第八十二章 一正压百邪 “要么你去,要么他去,选一个。”蒙面人不回话,二号在旁边,指着赵羡云来了这么一句。 沈机一噎,看了看身边的‘赵老板’,神情那叫一个纠结。这小子是颗墙头草,两面都想倒,既不想出去,又不愿意得罪赵羡云,二号这话,还真把他给难住了。 一边的赵羡云却是冷笑了一声,手往旁边一指,却是指向我,说道:“我受了伤,行动不便,沈机这小子中看不中用,到是卫无馋,耳聪目明,有勇有谋,能担大任。” 这姓赵的,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坑我一把。 蒙面人却不买账,不冷不热的回道:“没忘记我当初跟你说过什么吧?” 赵羡云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旋即收起指向我的手,不提前一刻那话了,而是踹了沈机一脚,命令道:“你去。” 沈机哭丧着脸,一副认命的架势:“得,谁让我好欺负呢。”说话间,可怜兮兮的看向我,冲我竖起了大拇指:“老卫,我佩服你,不动声色的就找了一座靠山。”他暗示性的往蒙面人那边递了个眼色,明明白白的告诉我,蒙面人有心照应我。 这情形让我觉得十分古怪,我又不是傻子,蒙面人照应我的事,我自然能感觉到。不久前,因为‘洛息渊’的事,我一时失控,甚至都对蒙面人拔刀相向,欲要鱼死网破了。 出了这么一桩事,这蒙面人,竟依然没有对我升起恶意,着实不对劲。 说真的,蒙面人如果是女人,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暗恋我了。 等等……女人? 他不会真是个女人吧? 刻意改变的声线,遮的严严实实的身体和面貌……不对不对……我立刻甩了甩脑袋,将这个荒谬的想法给甩出脑海。 蒙面人要是个姑娘,那这姑娘的体型可够壮的。 即便真是姑娘,我也没帅到能让人一见钟情的地步,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说话间,沈机深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打开一支狼眼:“我、我出去了啊,如果有危险,你们可记得要救我。” 二号道:“放心吧,记住,如果外面安全,你就往栈道上走,如果有危险,你就立刻退回来。” 沈机点了点头,一副豁出去的模样,从洞口钻了出去。 他一出洞口,便特别谨慎的蹲低身体,弓着身,顺着往栈道的方向而去,手中的狼眼往下扫,观察着天坑底部的状况。 一边走,他一边回头冲我们打手势,神情是一脸的紧张和震惊,并且做了个唇形:没人。 没人?刚才从缸里爬出去的‘人’,莫非消失了? 沈机显然也一头雾水,手里的狼速晃动着,一直走到栈道下方,天坑里也没有出现什么异状。 很快,沈机开始顺着栈道往上走。 栈道是z字形,来来回回好几圈,沈机刚上去时是背对着我们的,转过一圈时,就变为了面朝我们的方向。 他停下脚步,眯着眼,又朝天坑底部张望了片刻,最后冲我们摇头打手势,表示依旧什么都没有。 二号压低声音对蒙面人道:“先生,看样子,那些东西消失了,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蒙面人缓缓道:“不急,再等等。” 二号道:“那些烟雾和人影,说出现就出现,说消失就消失,这地方太古怪了。” 赵羡云阴森森的抛出来一句话:“那条阴阳通道已经打开了,从你动了‘闻香通冥壶’开始,这个地方,就已经阴阳不分了。” 蒙面人道:“我不信鬼神。” 赵羡云道:“我以前也不信,但现在信了。” 蒙面人道:“或许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呢?” “人?”赵羡云冷笑:“这地方除了我们两拨人,难道还有第三波人?又有谁,有本事弄出这些?之前那些诈尸的尸体,难道也是有人操控的?” 蒙面人不回赵羡云的话,却突然转头问我:“你也觉得,是鬼神作祟吗?” 莫名其妙,问我做什么? “或许吧。”我不欲多言,现在讨论这些,并没有任何意义。 蒙面人却并不就此罢休,继续问道:“如果是鬼神作祟,你待如何?” 我道:“一正压百邪。” “一正压百邪……”蒙面人喃喃自语的重复了一遍这话,又道:“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你到是对自己很有信心,你坚信自己一身正气?莫非你这一辈子,就没做过什么恶事?” “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善与恶,没有谁敢说自己一生,没有恶行,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称,你自己一身骨血,是正是邪,自己心里最清楚。我卫无馋,从不信鬼神,即便世间真有恶鬼,也该它们怕我。心怀坦荡,无愧天地之人,自有神佛保佑,这话是我爷爷说的。” “你爷爷,是个能人。那你觉得,我是正是邪?”蒙面人又问了一句。 “你似乎很喜欢跟我聊天?” 蒙面人道:“你很有意思。” 我道:“所以,你一直照应我?” 蒙面人似乎笑了一下,眼角有些纹路凸显:“你看出来了。” 我道:“我又不傻,你到底是谁?” 蒙面人道:“是谁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行了,当然,前提是,你不要对我有恶。” 这时,旁边的赵羡云冷冷道:“这种时候,你们俩能别打情骂俏吗?我看的恶心。” 二号道:“赵老板,我们先生向来欣赏有风骨的人,卫兄弟为人仗义,光明磊落,我对他都觉得一见如故,更别说我们先生了。你要是看不惯,不如把卫兄弟让给我们,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和卫兄弟,就不是一路人。” 赵羡云冷笑:“那可对不住了,人我不能让,这小子还欠我钱呢。” 二号一边盯着栈道上的沈机,一边道:“欠多少?我先帮他还。” 赵羡云道:“三百万。” 二号顿了顿,看了我一眼,最后道:“卫兄弟,跟着你们赵老板好好干,账还清了,欢迎来投靠我们先生,先生一定会重用你的。” 呵,说好先帮我还呢?若不是现在地方不对,我真要被二号给逗乐了。 蒙面人冷冷的打断我们:“别说了,他到了。”却见沈机,已经走到了栈道最顶端,似乎可以直接走出天坑了。 第八十三章 怪手(上) 我们一行人在通道口,观察着沈机的动静。 他在栈道顶端停留着,看动静似乎在张望些什么,按理说,如果打探好了情况,不管是安全还是危险,这会儿都该给我们打个信号才对。 然而奇怪的是,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沈机的注意力。他在栈道顶端站住了脚步,身形摇来晃去的,也不知是在做什么,总之就是没有回头,也没有给我们传递信号。 看了片刻,我们几人都觉得不对劲,正琢磨着要不要出声喊一句问问情况,就见远处,沈机突然开始后退,动作变得慌张。 后退间,他迅速转身。 由于隔得远,位置又高,这一瞬间,我并不能看清他的神情面貌,只能从大幅度的肢体动作来判断,他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正慌乱的想要撤退。 “情况不妙。”赵羡云说了一句。 “救人。”蒙面人紧接着跟了一句,不再多言,迅速窜出了洞口。他这反应倒是让我意外,没想到蒙面人竟然这么仗义,毕竟沈机不是他的手下,这会儿姓赵的还没做决定,他到是第一时间想着救人。 我也迅速跟了上去,赵羡云反到是落在了最后,动作并不利索。 这一点到不怪姓赵的,毕竟他之前伤的挺厉害,又是外伤又是蛊虫,也算是倒了大霉了。若非赵羡云现在各方面都不利索,想必蒙面人也不会这么放心的,让赵羡云拖拖拉拉跟在身后,毕竟在这种环境里,让敌人走在自己背后,可是大忌。 我们一行四人打着手电,迅速往栈道上冲,一边冲,二号一边喊话:“小子,怎么回事!”与此同时,我目光快速的扫视着天坑内的状况。 可视范围间,没有任何其他动静,之前看到的那些爬行的人和烟雾,还真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栈道上方传来沈机的呼救声:“不是出口!这里不是出口!救我!” z字形的栈道,来来回回好几圈,若说之前我们躲在洞口,还能斜望见沈机的身形,那么此刻,当我们冲上栈道后,形成了一上一下的位置,反而连沈机的身形都看不见了,只能听见他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 二号和蒙面人速度飞快,我心里头也惦记着沈机的安危,足下狂奔。 虽说姓沈的小子有些不靠谱,时常气的人哭笑不得,但一直以来,到也没有害过我,之前甚至还救了我一次。 我不想看见他出什么事。 转瞬,赵羡云这个当老大的,反而落在了最后。 “上面什么情况!”二号又喊了一句。 什么叫不是出口?不是出口又是什么?木制的栈道,在我们几人的狂奔中,发出一阵咚咚咚的踩踏声。 沈机嘴里大喊着救命,还没顾得上回二号的话,求救声便戛然而止。 二号此时已经率先冲上了栈道顶,我气喘吁吁拐上去时,却见灯光中,沈机的身形,赫然已经消失了。 二号手里的狼眼,直直打向上方。 上方原本应该是出口的地方,黑乎乎一片。 诡异的是,狼眼的灯光打进去,竟然什么都看不见,毫无反应。 这瞬间我就反应过来:黑洞。 是那个之前离奇出现,又离奇消失的黑洞。 它并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此处来了! 那么消失的沈机……他进入黑洞里了?以那小子胆小的性情,怎么着也不可能自己进入黑洞中,再联系刚才的求救声,我们所有人,几乎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黑洞中,肯定有什么东西! 也就在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我们手里亮着的狼眼,像是集体出了什么故障一般,电光一闪一闪的,开始变得明灭不定。 蒙面人和二号反应很快,配合的相当默契,几乎在手电筒出现异常的瞬间,他俩立刻背靠背的凑在了一起。 这种时候我也不想落单,当即过去掺和一脚,凑上前,三人背对着形成了一个三角,各自戒备。 二号这种时候还不忘感慨我两句:“卫兄弟,你注定是我们的人。” 我道:“你这话,听着有些别扭。” 蒙面人声音突然变得高亢:“上面!”这一次,他的声音明显没有控制好,那声音让我觉得耳熟,不禁又想到了洛息渊。 这蒙面人,和老洛,怎么有那么多相似之处?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闪过,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我和二号闻声齐齐抬头往上看,却见在明灭不定的灯光中,猛然伸出来一只手。 那手挺白的,手上还带了支机械表。 手从上方的黑洞里伸长了往外探,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 我从那只表上,立刻认出这是沈机的手,二话不说跳起来抓住了它,双掌交握间,我使劲将人从黑洞里往外拽。 沈机也跟着发力,手臂上的肌肉都凸起来了,想借着我的力量,从黑洞中出来。 与此同时,黑洞里传来一阵‘唔唔唔’的闷叫声,像是有人的嘴被堵住时发出的声音。 “帮忙!”我喊了一句。 二号立刻跟着搭手,我俩拽住沈机的手往外拉,然而,黑洞中拖住沈机的也不知是什么,力道大的惊人,无论我和二号怎样使劲,都没法把沈机拽出来。 相反,再拽下去,他的胳膊可能就得脱臼了。 最后,估计是因为拉扯间过于痛苦,沈机主动撒手,黑洞里的闷哼声随即止息,他也像是被拖入了黑洞深处一般,手瞬间没入了黑暗。 “靠。”二号爆了句粗口。 光线明灭中,他暴躁的敲着手电筒,灯光闪动间,我猛然看见,头顶那个‘吞光’的黑洞里,竟然可以隐约看见一些东西了! 里面有人! 不止一个。 不,确切的说,或许不是人,它们轮廓和人很像,但体格和某些方面,明显又有区别。 比如手。 我好像看到了,黑洞里躲着的‘人’,有很长的手! 没等我开口将这个发现告诉众人,一双黑色干枯的长手,就猛地从上方的黑洞里探出。由于二号靠前,那双手几乎是一瞬间就抓住了二号,一手掐着二号的下颚脖颈处,一手掐着二号的肩头,猛地将人往上提。 二号被掐着咽喉,连声音都发不出,带着面罩的脸上,只露出一双惊骇的眼睛。 第八十四章 怪手(下) 在二号被往上提拽间,我和蒙面人,几乎同时伸手,一人抓住了他一只脚腕。 一股大力从上方传来,我和蒙面人均不撒手,二号自己到也激灵,手里的开山刀一转,反手往掐着自己下颚的手上砍去。 那手黑瘦如柴,按理说能一刀砍断,然而二号的开山刀一砍上去,却传来‘铮’的一声响,满耳金铁交击之声,那黑瘦的手如同金刚所铸一般,一点儿伤口都没留下。 二号本来被掐的就是下颚咽喉,两股力量争夺之下,面罩上移了一些,露出来的脖颈处通红一片,青筋暴起。 再这么下去,只怕人没夺回来,二号的脖子得先断了。 我一边发力,一边用弩对准了那细黑的手腕,试着射了一箭。 弩箭的冲击力,毕竟要比人力强,但愿能有所作用。 然而,我这一箭射出,不仅没伤到那只手,弩箭反而受力弹出,恰好弹向赵羡云的方向。 我没看见具体情况,耳里只听赵羡云低骂了一句:“你他妈要谋杀我吗!”估摸着是反弹的箭弩,差点伤到姓赵的。 我见二号情况着实不对了,立刻对蒙面人道;“松手,再僵持下去,他死得更快!”为了防止二号被我们生生勒断气,我和蒙面人同时松手,二号就和沈机一样,一下子被那只手给拽入了黑洞中。 “退。”蒙面人松开手的瞬间,吐出了这个字,示意我赶紧离开黑洞所覆盖的区域。 然而,这个黑洞,比之前在地下看到的更大,头顶的一片区域,几乎都被它笼罩着。就在我和蒙面人迅速后退时,黑暗中又伸出来数只漆黑的人手。 那手让我想起了李尧之前跟我讲的一件事儿,李尧是个爱玩的人,对各种游戏动漫很迷。当时,他给我推荐一个日本的动漫,说里面有个主角,吃了一种神奇的果实,身体可以如同橡皮一样变形,手脚拉的特别长。 当然,那动漫我没看,我和李尧的兴趣点,实在get不到一处去。 但此时,我看着那些手,竟突然想起这事儿了,因为那些手,明明是人手的模样,却从黑洞中探出,足足三米来长。 饶是我和蒙面人果断后退,也没能躲过这些橡皮一样拉长的人手。 几个呼吸的功夫,我俩便各自被数只手给扣住,直接将我们给提起来了。 后方的赵羡云这时却很机灵,早已经退到了黑洞外围,朝我们这边张望着,神色晦暗不定,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我压根都不指望他能来救人,被拉入黑洞的瞬间,我突然觉得这些长手似乎在哪儿见过,一时却又反应不过来。 进入黑洞的瞬间,我立刻感觉到,一个冷冰冰的东西,直接贴在了我背后。 我下意识的想离那东西远一些,试图抖动一下背,这时却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 不,确切的说,我还可以动,但我身体的控制权却不属于自己,而是被我身后贴着的东西给操控了。 它往前走,我的身体跟着往前走,而我自己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我试着想开口说话,嗓子里却仿佛灌了一团凉气,堵在那儿,努力半晌,只发出了一些气声。 黑暗中,我听到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贴在我背后的东西,正带着我往前走,而之前抓住我的那几只手也收了回去。 这一瞬间,我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那些手在哪儿见过了。 闻香通冥壶! 没错,那个壶身上面的鬼怪图中,绘制者各种牛头马面,青面獠牙的恶鬼,其中不就有个长手怪吗?那闻香通冥壶,当时我并没有研究太久,因为上面绘的鬼怪,在我看来千奇百怪,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那会儿并没有细看。 大约只在脑海里留了个浅印象,所以直到此时我才想起来。 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我们动了闻香通冥壶,而那个壶的壶口,又连接着阴阳两界的通道,所以,我们现在是被牛头马面们,带着往阴间走? 我背后一片冰冷,贴着我身后的东西,就仿佛一块冰,带来的冷气,嗖嗖的传入人的骨头缝里。渐渐地,我不仅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甚至连感知,似乎都被这阵冷气给麻痹了。 按照那个古怪的传说,阴阳通道打开时,活人可以进去,死人也可以出来。 如此一来,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那些尸体会突然诈尸。 正因为蒙面人动了闻香通冥壶,因此我们所处的整个空间,都变得生死不分,阴阳不明。 不行,我不能再继续往里走了! 天知道,如果传说是真的,我这一进去,岂不就直接成死人了? 眼见着自己的身体在逐渐麻木,我脑子里猛然想起了爷爷以前给我讲的那些山野奇闻。以前只当是封建迷信,老百姓们用来消遣的,这会儿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趁着身体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我狠狠在自己舌尖上咬了一下。 按照迷信的说法,舌主心,舌尖上的血,就是心头血。 而人的心头血,是一身阳气所在,心血一出,可以改变周围的气场,震慑鬼魂。 这一口下去,别提多疼了,我只觉得嘴里顿时一咸,充满了一股铁锈味儿,但这一瞬间,我冰冷的身体,却如同被一股暖流刷过,恢复了知觉。 与此同时,一直贴在我背后那个冷冰冰的东西,却仿佛被什么烫到了一般,突然抽离了。 下一秒,我的眼前,开始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情形。 黑暗的洞穴中,充满了无数古怪的黑影,它们正排着队在往深处走,而蒙面人,也僵硬着身体在往前走。 他刚好排在我身后,而在蒙面人的背后,则贴着一个黑幽幽的高大影子。 影子一动,蒙面人就跟着动。 我二话不说,将嘴里的血朝着蒙面人所在的方向喷了过去,霎时,周围的黑影如同遇见火焰般齐齐往旁边退。 蒙面人大约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愣在原地,我却顾不得那么多,将他的手臂一拽,便大喊:“快跑!” 第八十五章 死战(上) 我嘴里痛的发麻,整个人却越发精神,拽着蒙面人拔腿往回跑。 按理说我们刚被弄进来不久,跑几步就该回到之前被弄上来的洞口,谁知拽着蒙面人狂奔了一阵,却发现前方不仅没有出口,反倒是随着视力越来越清晰,黑洞前方更显幽远,无数排着队,千奇百怪的黑影,在洞中僵硬的前行。 我猛地停下脚步,意识到这条‘阴阳通道’,已经不能用常理去理解,来时的入口,并不在前方。 该死的,这么一搞,我就是想跑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跑。 蒙面人瞧见这状况,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抓了把我的胳膊,道:“这边。”说着,转身开始顺着黑影行走的方向跑,我被他抓着跑了一阵,便发现,在前方模糊古怪的黑影中,有两个人的身形却格外清晰。 那不是二号和沈机吗?刚才挣脱了控制,我满脑子就想着跑路,下意识的救了蒙面人一把,却将二号和沈机给忘在脑后了。 此时,黑洞中的情形十分古怪,在我咬破舌头,吐出那口血后,明明手里头没有开任何光源,黑暗一片的通道里,却突然变得可以视物,只是光线较为暗淡,看什么都只能看到影子。 那些黑影的轮廓千奇百怪,但大致都是人形,我和蒙面人刚才跑路间,曾躲避不及撞上过一些影子。 每撞上去一次,就让我有一种被冰水泼了一盆的感觉,与此同时,身上刚调动起来的阳气,仿佛就被削弱一些似的,原本逐渐清明的视力,就又开始变得模糊。 因而现在,我和蒙面人都不敢再与那些东西对上,猛然一瞧见二号和沈机,只见他们背后,都紧贴着一个又高又瘦,几乎畸形的人形黑影。 那黑影就和之前操控蒙面人的一模一样,它们动作,沈机二人就跟着动作,如同两个木偶一般,浑身僵硬的往前走。 我下意识的动了动舌头,之前咬的伤口很大,这会儿都痛麻木了。 虽有心想救二人,但我这舌头可禁不起再咬那么一口,于是我立刻对蒙面人说了‘破解之法’,希望他按照我之前所做的那样救人。 我说完,蒙面人却并没有动作,只是紧跟着黑影,一声不吭。 这让我有些意外,要知道,在我印象中,蒙面人一直是个非常果断的人,虽然沉默寡言,做事却从不拖泥带水。 怎么着,是舍不得自己的血,还是舍不得咬自己一口?这可不像是他的作风。 我看向他,正要询问,却发现蒙面人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面罩。 这一瞬间,我脑子里冒出个想法:我让他咬一口舌尖血,对着沈机两人吐过去,要完成这个动作,就势必要摘下面罩。 他这么一声不吭,一反常态的拖拖拉拉,莫非是因为不愿意摘面罩? 我顿时急了,直言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忌着隐瞒身份?合着你这脸就这么见不得人?别再耽误了,天知道它们会把我们带向什么地方!赶紧救人!” 蒙面人目光复杂的看向我,在这个果断的人身上,难得露出了如此明显的迟疑。 我真是又气又好笑:“救人如救火,在两条人命面前,甭管你是谁,我都能接受。事到如今我也猜出来了,你肯定是我认识的人,就算我不认识,那么,你肯定也是个,能被人一眼记住的人。” 事实上,无数的相似和蒙面人对我离奇的态度,已经让我心里有了有个猜测。 若非是这个猜测,我刚才脱身的一瞬间,也不会只想着拉着他逃命,而忽略了二号和沈机。 洛息渊。 是你吗? 我俩脚下不停,跟着被、操纵的二号和沈机,但目光却在晦暗的光线中对视着。 片刻后,蒙面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叹息,紧接着,他手指夹着自己的面罩,做出要摘下来的动作。 这瞬间,我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跟掀新娘盖头似的,那感觉,别提多古怪了。 我即希望面罩下的脸,如我猜测;又希望面罩下,尽量是张陌生的脸。 若是前者,洛息渊还活着,并且好好的活着,我高兴,但丫孙子这么骗我,简直是赤、裸、裸的打脸,之前说的一见如故,毕生至交,岂不可笑? 可若是后者,若是一个陌生人,我也高兴不起来,那意味着洛息渊的生死,依旧没有定数。 这两种矛盾的心理交织在一起,使得我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蒙面人,看的蒙面人目光都跟着闪烁了几下,手里跟着一顿。 我深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赶紧的,关键时刻你停下来,当我们在拍电视剧呢?电视剧里,这个点一停下来,准出意外。” 话音刚落,死一般安静的阴阳通道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怪声。 “咔嚓、咔嚓、咔嚓……” 我和蒙面人同时一愣,蒙面人放在面上的手顿时放了下去。 这面罩还真是顽强,看样子是摘不了了。 我立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声音自我们前行的方向传了过来,视线看过去,黑暗的阴阳通道中,我只能看到近处模糊的‘鬼影’和二号两人僵硬的身形。 然而,那阵咔嚓、咔嚓的声音,却是从更远的方向传来的。 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我们靠近。 “这声音……是不是有些像……”我仔细听着,分辨着,刚想说出自己的意见,蒙面人便接话,沉声道:“关节活动的声音。” “对,像是僵硬了很久的关节,在活动。” 蒙面人深吸了口气,声音有些不稳:“它们来了。” 不需要他多说,我立刻意识到了他的意思。 按照传说,这条阴阳通道,既可以进,也可以出。 我们现在,是被‘牛头马面’压着往里进,自然,也有些东西,可以从这儿出去。 比如……传说中,窑村的那些死人,那些被牛头马面拖入阴间,在下一次通道打开时,又从阴间爬出来的那些死人。 之前我们躲在洞口,看见的那些陶缸里爬出来的‘人’,那些烟雾中的黑影,莫非…… 仿佛是为了验证我的猜测,伴随着声音的接近,我模糊的视线中,开始出现了一些在地上爬行的影子。 那些影子,有着人的轮廓,正朝我们这边,蛇一般的爬了过来。 第八十六章 死战(中) “是那些陶缸里爬出来的‘人’。” “难怪它们之前,在天坑里突然消失,合着也进入这条通道了。” “闻香通冥壶,通冥……直通幽冥,嘶,真不该动那东西。”以上三句话都是我说的,我几乎相当于在自言自语,蒙面人则一声不吭,握紧了手里的开山刀。 洞内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黑纱,那些在地上爬过来的人影,畸形的如同没有骨头,但行动间,却又清晰的,响起关节活动的声音。 “咔嚓、咔嚓……”按照方向,它们最先对上的,是前方的沈机和二号,他们二人已经完全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正对着那些迎面而来的‘爬行物’走过去。 在这瞬间,最前方的两个爬行人,如蛇般,猛地从地上弹起,直接朝着正对着而去的沈机两人扑去。 有了之前的经验,我知道,对付这些东西,暗弩一类的东西没用,只能用刀,卸胳膊卸腿才是最保险的。 因此,我和蒙面人在它们出现的一瞬间,就纷纷攥紧了手中的刀,此时它们扑向二人的瞬间,我和蒙面人心照不宣的跟着冲了上去,一左一右窜出,使出吃奶的劲儿,朝着对方伸出的俩胳膊砍了下去说真的,此时,我还真得感谢这黑暗的环境,使得眼下的无情况无论如何诡异,我都只能看到轮廓和影子,看不见它们的具体面貌,一切都如同隔着一层黑布,朦胧晦暗,大大降低了人的恐惧感。 否则,让人直面一群恶鬼和满地乱爬的尸体,可没几个人,能有这么强硬的心理素质。 砍下去的瞬间,我感觉到了极大的阻力,好在和之前那些诡异的长手不同,这些‘爬行物’的躯体,并非金刚不坏,因此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这双手,被我给切下来的感觉。 两只率先扑上来的爬行物,就这么被我和蒙面人给迎面,一人来了一刀,斩下四只手来。 爬行物发力被阻断,腾空的身体顿时摔在了我和蒙面人跟前,而不等这‘两人’起身,后面跟着爬上来的‘同类’,已经踩着它们的身体攻了上来。 我和蒙面人顿时陷入恶战,靠在一起,堵在沈机二人前头,抵挡那些扑上来的爬行物。 此时我俩完全是靠着一身力气和手里的开山刀,我的体力其实早就耗的差不多,但人的潜力有时候很难说,陷入危险时,求生欲往往会爆发出极大的力量。 之前我深感疲惫,但此时,浑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了起来,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离开这里。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话是我跟李尧学的,他教会我不少网络流行语句,也不知我被渡云阁抓走后,李尧那小子一个人过的怎么样。 他母亲托我关照他,那小子爱玩,我一直很担心他脱离管制后会迅速学坏,本想着隔三差五,去查查岗,就当多了个弟弟,没想到,还没查一次岗,就出了渡云阁这档子事。 此刻,沈机和二号,就是猪队友。 我和蒙面人使出浑身解数阻挡‘爬行物’们上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然而后面的两人,却早已经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面对危险,也无法停下来,反到继续往前走,转瞬就快贴上我后背了,阻挡了我和蒙面人的身手施展,一不留神,砍爬行物的同时,估计把他俩也得砍死。 “你挡住他们,这些我来对付!”蒙面人冲我喊了一句。 这话和我的想法一模一样,毕竟蒙面人身手比我厉害许多,而我身上的心血之气,暂时还起一些作用,在这种情况下,让蒙面人临时吐血也来不及了,还是我先将沈机二人往后逼一些在再说。 实在不行,我再把自己咬一口?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打转,都只是一瞬间的事,蒙面人话音一落,我俩就及有默契的各自侧了下身,从原本的肩并肩,变为后背抵着后背。 紧接着,我双手各抵着沈机和二号的胸膛,推着他们往后退。 之前嘴里剩的血,我觉得咽下去浪费,白瞎我狠心咬自己一口,所以全抹手上了,也不知起不起作用。 我双手一搭上去,只觉得掌下两具身体的胸口处,肌肉已然变得僵硬,那触感,完全不像是活人该有的柔软。 我心里头顿时咯噔一下。 由于隔的很近,因此我可以看见沈机和二号的五官,当然,只是能看见,离看清还有一段距离,但即便如此,这二人此刻至少眼睛是睁开的,不是闭上的。 只是这眼睛,却是一动不动。 难道眼睛都失去控制了吗?不能眨眼?还是说……他们二人已经…… 这种僵硬的触感,诱发了我脑海里各种揣测,但此时我也顾不得多想,用力将二人往后推,事实上,我真正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二人背后贴着的黑影身上。 黑影是个细瘦的人形轮廓,大约有两米多高,我得仰视,但事实上,即便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仰视,我也根本看不见它们的五官。 两相对比之下我才意识到,这些鬼,没有脸。 它们的面部,空白……不,应该说漆黑一片,根本就没有五官! 我这么一推,似乎对它们并不起什么作业,因为沈机和二号,就如同木头桩子扎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看样子,是我心血的作用已经消失了? 真是流年不利,今儿个得不停给自己放血了。 就在我心一横,打算在自己舌头上再咬一口时,沈机突然动了。 确切的说,他的身体没动,而是五官动了。 黑暗会遮盖人的表情,然而,沈机五官扯动的一瞬间,我却分明看到了,他的脸上,没有惊慌和害怕,也没有挣脱控制的惊喜。 相反,沈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邪恶的、诡异的,大大的笑容。 那张让我瞬间毛骨悚然的笑脸,此刻,离我不过半米的距离。 下意识的,我想收回推着他胸口的手,然而下一秒,我的两只手,突然一左一右,被紧紧的扣住了。 两只手,各抓住我的一只手腕,触感冰冷。 手的大小不一样,分别来自不同的人。 一个是沈机,一个是二号。 二号戴着面罩,看不见表情,但那双露出来的眼睛,即便在黑暗中,此刻也能看见,其间充斥着一股血红色。 第八十七章 死战(下) 双手被反抓住的这瞬间,我意识到不好,这二人只怕已经遇害,他们现在的状况,十有八九,和那些在地上爬行的‘人’,已经是一个性质了。 我立刻做出反应,手腕一翻,反扣住二人的腕关节往上压,使得两人反射性的松开手。 与此同时,我大喊了一声:“他们也被同化了,快撤!”蒙面人听见这情况,手里头顿了一下,当即不再恋战,跟着我,试图绕开沈机二人撤退。 然而这二人却和那些爬行物一样,主动对我们展开攻击,一时间,我和蒙面人被两面夹击,陷入苦战,根本没有退路。 我这边对付沈机两人已经极为吃力,蒙面人则要对付那些速度奇快,扑上来的爬行物,根本腾不开手来助我一臂之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沈机‘二人’体力上毫无变化,我的动作却越见迟缓。 他们和那些爬行物有些不一样,爬行物是生扑强攻,没有套路和招数,因此之前我还能卸下它们的手脚胳膊。 但沈机二人,行动间却仿佛有自己的思维,招数满满,我不仅砍不到他们,反而数次差点儿被他们拿捏住要害。 黑暗中,全是肉体搏击声,别说我,连蒙面人都开始剧烈的喘息起来,可见体力消耗之大。 再这么下去,一但我俩力竭,恐怕就得死在这里了。 我低喝道:“想、想办法……我们必、必须得摆脱它们……” 蒙面人喘息道:“出口随时在变化,要么后退,要么冲过去,没有其他选择,唔……”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我耳中便听到了‘砰’的一声响。 是铁器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受伤了,甚至手里的兵器都掉了。 我一惊,顾不得与沈机缠斗,迅速后退。 黑暗中,只见蒙面人半跪在地上,一边捂着胸口,一边想要起身,至于他的具体情况,则根本看不真切。 在此刻的近距离下,蒙面人这片刻的停顿,就让我们苦苦维持的战局,陷入了一边倒的局势。 蒙面人一倒,便唯有我还站着,前面的沈机与二号,后方的爬行物,齐齐朝我扑了上来。 “无馋!”在这瞬间,地上的蒙面人猛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这一次,他的声音没顾得上掩饰,我听的清清楚楚,是洛息渊。 没错,是洛息渊的声音。 这小子真是……绝了! 难怪之前遇见那个假洛息渊时,他会那么果断的下杀手,直接把人脑袋给砍了。 我已经没有时间回应他,更没有机会对他的欺骗行为进行谴责,在这瞬间,人的求生欲,让我本能的发狂,挥舞着开山刀砍杀着。 后方扑上来的爬行物,被我反身砍倒,而与此同时,我整个人却被另一边冲上来的沈机给扑倒在地。 他就如同之前的诈尸一样,变得力大无穷,只两个呼吸间,我本就受过伤的双肩,便再一次被掐住,并且,掐住我的那只手,迅速卡住了我的脖子,猛然收紧。 那种紧,不是正常人力可以发出来的,只一下,我便觉得咽喉一阵剧痛,别说呼吸了,喉珠都仿佛在这瞬间被掐碎了。 这种痛苦,我真是头一次经历,整个人瞬间什么反应也做不了,脑子也完全无法再思考,所有感知都被痛苦给占据着。 下一刻,我耳里又听到了肉搏声,一边的蒙面人……不,应该是洛息渊,他不知何时,又提起了刀,继续对付扑上来的爬行物。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有丝毫认命的意思,求生欲简直爆棚。 紧接着,他突然朝我这边扑过来,也不顾那些爬行物,而是朝着沈机掐住我的双手攻去。由于我现在相当于趴在地上,因此看不见他的具体动作,只听得脑后传来咔嚓一声,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紧接着,死死掐住我脖子的手就松开了。 “你快跑!”洛息渊喘着喊了一句,紧接着突然将一个东西塞给我。 我这会儿才刚刚脱离痛苦,整个人都还没缓过来,怀里猛然被塞一个物件过来,我下意识的就搂住了。 坚硬的触感,让我意识到他塞过来的是什么东西。 是‘闻香通冥壶’。 也不知洛息渊用了什么方法,沈机和二号暂时被他给制住,爬在地上正挣扎着,想要起来。洛息渊半跪着压制‘二人’,身后则是朝他扑过去的爬行物。 有他挡着,我反倒是有了可以跑路的机会。 他这是要牺牲自己,让我带着东西离开? “跑你大爷!”只瞬间,我脱口而出,冲洛息渊爆了句粗口。 老洛给人的感觉,一直文质彬彬的,所以我跟他说话还是比较注意措辞的,但这会儿,我觉得唯有这四个字,能表达我的心情。 爆粗口的同时,我猛地将木匣子打开,抓着里面的闻香通冥壶,直接当成榔头用,朝着扑向洛息渊的爬行物砸去。 所有的一切,都是这玩意儿引起的,而现在,我和洛息渊,十有八九要交待在这儿了。 正好手里的刀也掉了,就拿它当武器,让它给我和老洛陪葬吧! 两者相击的瞬间,我虎口被震的一麻,紧接着手里的东西,重量陡然变轻,黑暗中,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瓷器碎块落地的声音。 洛息渊惊了,大骇:“你干什么!你快跑!” 我道:“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 洛息渊艰难的喘息着:“不要做没有意义的牺牲!” “那你刚才为什么又要牺牲自己?” 洛息渊不说话了,黑暗中,他似乎深深吸了口气,紧接着,被他压制着的沈机和二号,挣脱了他的控制,一个翻身,洛息渊滚到了一边。 “我受了内伤。”翻滚间,他说了这么一句。 内伤和外伤不同,外伤,伤了腿,胳膊还能动,伤了胳膊,腿还能动。 内伤则严重的多,外面看不出来,实则,如果救治不及,很快就会毙命,更别说在受了内伤后继续打斗。 洛息渊被推翻后,整个人站都站不起来,他已经完全失去战斗力了。 二号和沈机,同时朝他扑了过去。 周围的爬行物,朝着我扑了过来。 我和洛息渊之间,大约只隔了两米的距离。 但此刻,我们谁也救不了谁。 第八十八章 唱戏 被爬行物扑倒的瞬间,我重重倒在地上,这些东西扑上来便开始撕咬,我只下意识的护住脸和脖子,身体的其余地方,开始传来被撕咬的疼痛。 也就在这瞬间,我猛然闻到一股浓烈的异香。 这香味儿我记得,是闻香通冥壶的味道。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壶身被我打碎的原因,那股浮动的幽暗异香,此刻竟然变得浓烈起来。 这种浓烈的香味,冲入鼻腔的瞬间,我整个人的大脑顿时变得昏沉起来,身体上的疼痛感也跟着减轻。 就像是吸入了某种高级迷药一般,我的意识,很快就变得游离起来,灵魂仿佛飞出了身体,所有的感知、思维,都停顿了下来。 这种状态维持了多久我不知道,或许是很长一段时间,又或许是很短的时间,这种灵魂游离的感觉,按理说应该让人感觉到害怕才对。 但与之相反,事实却是一种很奇特的体验。 灵魂完全放开后,所有的思绪、杂念、压力,全都消失,整个人仿佛回归到了母体,完完全全的松弛了下来。 舒服。 一种极致的,非肉体感觉的舒畅,让人想就此沉迷下去。 事实上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在这种灵魂完全放松的奇特体验中,很多被遗忘的记忆,开始如同放电影般,从记忆深处,被激发了出来。 我仿佛一个第三者一般,旁观着自己的记忆。 我看见山间飘摇的薄雾,薄雾弥漫的村子里,一个少年,在一张小桌子前,戴着手套,正在专心修补一个褐色的器物。 修补完毕后,少年悄悄的朝四下里看了看,旋即在器物的碗底,十分不起眼的位置,刻下了两个小小的繁体字:无馋。 没多久,似乎又意识到不妥,少年将刻下的两个字,又用刀给抹去了。 他抬头看了看村外的青山,拿起来那件器物,对着清晨的朝阳,看了许久…… 混乱的记忆,无序的切换着,正在上高中的年轻人,接到了爷爷病逝的消息。 丧礼、收拾遗物、迎送宾客,最后安静下来的老宅子里,年轻人打开了祖传的那本《开物集录》,捧着看了大半夜。 夜风吹开门扉,木门啪啪作响。 年轻人放下书,眯着眼看了看老人的灵堂,最后摸出手套戴上,取出一块鸭黄石,开始在灵堂前雕刻。 灵堂里,收音机反复播放的哀乐,被年轻人切换成了老人生前最爱听的一出戏,里面的小生拖着唱腔唱着: 人生聚散实难料, 今日相逢会故交。 群英会上当酒饱, 畅饮高歌在今宵。 ………… ………… 唱戏的声音,似乎从记忆的影片里,被拉入了现实中,我只觉得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地,一直飘忽着的灵魂,如同受到了某种召唤,我整个人的思绪开始收拢,记忆拉回了现实中,猛然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不对! 我没有在村里,我在那条阴阳通道里……我被那些爬行怪扑倒了! 思绪回笼的瞬间,我整个人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猛地睁开了眼。 睁眼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褐色的墙面,等仔细一瞧才发现,不是墙,是陶缸。 我整个人,正蜷缩在一个陶缸里。 而之所以能视物,是因为陶缸上方正有人打着一支狼眼照着我,我抬头和她对上,灯光有些刺目。 “楚玉?” 楚玉满脸都是土渣子,一手打着狼眼,一手朝我伸出:“先出来。” 我怎么会在陶缸里?我不是在那条通道里吗?失踪的楚玉,怎么突然出现了? 我下意识的和她握手,想起身,但我也不知道在陶缸里究竟卷曲多久了,浑身都是僵硬的,行动间,周身没有一处不疼。 呲牙咧嘴半天,我才从陶缸里艰难的爬了出去,行动间,周身的骨节,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乱响。 我爬出陶缸,一边看着周围的环境,一边缓缓活动着关节让自己能够站直。 此刻,我还在那个天坑里,天坑中很黑,只有楚玉一人打着一支手电筒站在我旁边,周身相当狼狈。 “怎、怎么回事?”我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有些懵。 洛息渊呢?沈机二人呢?那些爬行物呢?阴阳通道呢? 我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腰间,空空荡荡的。 是了,闻香通冥壶,被我给砸碎了。 “我还想问你是怎么回事呢!”楚玉喘息着,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 我有些迷糊:“你没死?” 楚玉道:“我没那么容易死!怎么就你一个人,老板他们呢?” 我看着她的脸,一时间有很多想说的话,又发现无从说起,最后只能道:“我不知道,我之前,经历了一些很古怪的状况,我得梳理一下……在此之前,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我以为你死在下面了。” 大约是看出我状态确实不对,楚玉皱了皱眉,没有追问,而是扶着我到一旁,说道:“你身上的伤太多,先坐下。”她这么一说,我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是那件改造的破马甲,露出来的皮肉上,全是淤伤和一些擦痕。 这些淤伤我知道怎么来的,是和沈机二人搏斗时留下的。 “我没死。”楚玉开始说起了她的状况。 前面和蒙面人说的差不多,在被逼入地下,和蒙面人失散后,由于地下结构的‘变化’,犹如遭遇鬼打墙般,楚玉陷入了一个绝境。 她被困在一条完全没有出口的通道里等死。 她在那条通道里来来往往的走着,最后甚至如同老鼠般开始打洞,试图挖出一条出去的路。 不过那条路一直没有挖通,最后不知怎么的,下面的结构又恢复了原状。 “我没有再遇上任何人,也没有遇上那些诈尸的东西,然后一路摸到了这个天坑,就听见你的声音。” “我的声音?”我一愣,心说自己刚才不是晕了吗? “是啊,吓死我了,一个人都没有的地方,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在唱戏,拖拖拉拉的腔调,简直毛骨悚然……我顺着唱戏的声音,就找到了你。”楚玉说着,神情复杂的看着我,一副见鬼的模样。 第八十九章 时间线(上) “我有点乱,让我想一想。”抓了抓油腻腻的头发,我梳理着现在的情况:“也就是说……你和蒙面人在下面分散后,地下的结构突然发生改变,你一直被困在下面,直到不久前恢复正常,你才得以出来?” 楚玉点了点头,神情既没有面对外人时的冷漠,也没有像平时一样,跟我嬉皮笑脸,三句话不离吃我豆腐。 此刻,她眉间微皱,站在我身侧,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警惕,手里的狼眼时不时的扫向不同的方位,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和这种靠谱的人在一起,可比我带着沈机要轻松多了。 我浑身都痛,有她在,此刻也得以有功夫,开始仔仔细细梳理着这一路发生的事情。 “对,我被困在下面,大概两个多小时。” 我道:“从你离开那个地方,到你刚才找到我,这中间又是多长时间?” 楚玉估算道:“大约一个小时。” 我道:“你刚才听到我在唱戏?” 楚玉点头。 我又道:“你觉得我唱的怎么样?” 楚玉一愣,神情有些纠结,随即耸了耸肩:“我不懂这个,我平时去酒吧玩比较多,不过如果你喜欢听戏,我可以为你做出改变。” 我道:“那你打算怎么改变?” 楚玉道:“比如,你听戏,我提前帮你订票,然后我在旁边的酒吧等你。” 我道:“我以为你会说,陪我一起听戏。” 楚玉苦笑:“饶了我吧,那咿咿呀呀,拖拖拉拉的声音,我听着浑身都起鸡皮疙瘩,等等……现在是讨论戏曲的时候吗?”她瞪了我一眼。 我道:“你知道吗,虽然我喜欢听戏,但你刚才听见的那出戏,我是从来不唱的,所以,我很难理解,自己是怎么进入这个陶缸、怎么失去意识、失去意识后,又为什么会唱一出从来不唱的戏。我做了这么多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事情,是什么东西在操纵我?” 楚玉挑了挑眉:“你这么一说,确实很奇怪。你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做了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不过我有些好奇,刚才那出戏,为什么你说自己从来不唱?” 我一愣,反问她:“这是重点吗?” 楚玉一笑:“当然啦,我想多了解你,无馋,你都不知道,你对我来说多有魅力。” 又开始调戏我了。 她劲儿一上来,还真是不分时间,不分场合,我有些头疼,不接她的话茬,继续梳理着一切。 是什么东西在操纵我? 香味儿?对了,闻香通冥壶的香味儿。 我将它打碎了,香味变得很浓,然后我整个人,意识就开始变得游离起来,在这期间,我的身体,却做出了一些,我完全没有印象的事。 如果那香味儿有问题,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之前发生的很多事情,或许并不像我看到的那样? 就在我思考这个问题时,身体的疼痛给我提了个醒。 我身上这些伤,都是实打实的,所以,我和二号及沈机玩命打那一场,绝对是真实存在的。 下意识的,我抬头看了看天坑顶部,由于我们现在处于天坑下方,光源穿透力有限,因此往上看时,上方依旧是一片黑暗。 我记得刚进入这个天坑寻找洛息渊时,天就是黑的,而那会儿,我是可以看见星星的。 从时间线上来说,这会儿天应该快亮了,可这顶上,不仅没有星星,连一丝天光都没有。 难道那条阴阳通道还在上面?我又是怎么从通道里出来的?其余人去了哪里? 这些念头在我脑海里打转半晌,我却只能理出一条线索,那就是闻香通冥壶的香味儿。 本身,它壶口能吞光,就已经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至少在我所知道的古代工艺中,是没有吞光技艺的,到是现代最新的纳米材料里,研发出了一种吸光材料。 其次,壶身散发着异香,之前我就觉得这种异香出现在一件瓷器上显得很奇怪,而我将闻香通冥壶打碎后,异香扑鼻,我整个人也失去了意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显示着,闻香通冥壶本身的问题很大。 究竟是它真的能连通阴阳两界,还是它自带的那股香味儿,有什么古怪? 思来想去,我一时也理不清头绪,便起身,忍着浑身骨头仿佛被重组了一遍的疼痛,对楚玉道:“我们在周围找找,看有没有其他人的线索。” 楚玉皱眉:“我还想问你呢,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剩下你一个人?刚才找到你时,周围的这些陶缸我看过了,没有人。” 我道:“那就到远一些的地方看看,我怀疑,他们很可能跟我一样,失去了意识,正蹲在某口缸里。” 说话间,我带着楚玉,开始顺着山壁的走势,沿着排列的陶缸寻找。这事儿,之前洛息渊被黑人袭击时,我已经干过一次,此刻再来一遍,也算得心应手,毕竟整个天坑的环境,其实已经印在我心里了。 一边寻找,楚玉一边穷追不舍的问我事情的始末,我也想让她跟着分析分析,便边走边讲,当然,蒙面人的真实身份,我自然不会告诉她。 洛息渊虽然隐瞒身份,差点儿坑了我,但自家兄弟,有问题也该在人后解决,事后算账,关键时刻,还是不能拖他后腿的。 既然他一直带着面罩,就说明不愿意让赵羡云这伙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我自然不可能将他的真实身份告诉楚玉。 谁知我说完,楚玉却挑了挑眉:“什么长手怪,爬行物,你说的这些,确定不是自己在做梦?” 我道:“你觉得,你和蒙面人,在地下遇到的那些尸体,难道也是做梦?” 楚玉闻言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吟道:“我之前到是没有怀疑过,我以为它们是真的诈尸了,但是,刚才,我听你顺了一遍时间线后,我还真觉得有些问题。” 我来了精神:“你有什么发现?” 楚玉看了我一眼,道:“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我一噎,有些跟不上她的脑回路,无奈道:“色字头上一把刀。” 她道:“那你就用刀,好好捅我吧。” ………… ………… 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我要下车! 第九十章 时间线(下) “哎哎哎,别这么严肃嘛,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瞧瞧你这表情,你这样是泡不到小姑娘的,我敢打赌,你肯定还是处男!”见我神情不善,楚玉打了个哈哈。 “你总是这样,觉得很好玩吗?” “我对别人可不这样,就对你才这样……谁让你和别的男人完全不同,一点都不主动,还总是一本正经的。我要是不无耻一点,怎么追你啊?夫妻之间,总得有个人脸皮厚一些对吧?您是谦谦君子,那这个厚脸皮的角色,只有我来咯。”她总能找到她的理由,还有……我跟她什么时候就‘夫妻之间’了?差了十万八千里好吗! 再在这个话题上讨论下去,我觉得自己会被气死,边查看着陶缸,我边道:“你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插科打诨,就一点不担心你的老板吗?” 她闻言,神色这才收敛了一些,一面打着手电注意周围的情况,一面道:“担心有什么用,难道我把担心写在脸上,老板就会自己跑出来?” 我到不关心赵羡云的死活,只担心洛息渊的情况,心里有些着急:“你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有什么发现,快说,我们可以商量商量,或许能找到线索。” “看在你这么撒娇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 撒娇?姑娘,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在撒娇了?我懒的跟她瞎扯,忍了。 “首先,在时间,有一点很奇怪。当初,咱们三波人还没有凑到一处时,其实并没有发生那么多不正常的事。”她嘴里说的三波人,指的是赵羡云、我、以及蒙面人洛息渊。 “后来,我们遇上了一些意外,塌方,所以我们和老板分开,最后老板和你撞上了。” 我道:“嗯,还是我把他从土里刨出来的。” 楚玉点了点头:“塌方,是那两个蒙面人,用微型爆破器制造出来的,他们一直想拦截我们,所以,那些危险是人为……但是,自从你和老板遇上后不久,就遇到了你所说的诈尸,这就不可能是人为了,对吧?” “对。” 她继续道:“等你们解决完那些危险后,走到了石室门口,然后遇上了蒙面人?” “对。”我有些闹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便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玉嘴里啧了一声,道:“你还没明白吗?你想一想,蒙面人挟持老板之前,他是不是待在石室里?是不是动了传说中,能连接阴阳通道的那件‘闻香通冥壶’?这中间是有时间差的,那具尸体,突然诈尸,会不会就是当时,蒙面人已经打开了阴阳通道?” 我想了想,发现还真是如此。 之前进入这地方,虽然遇到了黑人,受了不少惊吓,但所见的一切,都还在常理范围内。 然而,自从顺着瓷片儿通道,挖出赵羡云开始……不,确切的说,是从洛息渊那小子,故意摆脱我,以蒙面人的身份开始行动后不久,各种难以理解的怪事,就层出不穷,刷新着我的世界观。 这么看来,后来所发生的,一切的匪夷所思,都和洛息渊动了闻香通冥壶有关。 不等我继续深想,楚玉便继续问我:“你真的相信,有阴间的存在吗?” 我道:“在这些古怪的事件发生前,我不信,但现在,我不知道。” 楚玉一笑,道:“我从来不信。” 我有些意外:“你这么坚定?即便是被一群尸体追杀过,你都不相信?” 楚玉道:“我不信,如果真的阴间,有牛头马面,那势必也会有诸天神佛的存在,我不喜欢神佛,因为我们这些……你眼中的,犯罪分子,我们是不希望有神佛存在的,懂吗?” 我忍不住一笑:“你到是很直白,怎么,怕恶有恶报?” 楚玉习惯性的耸了耸肩,虽然和我说着话,但并没有放松警惕,目光一边观察着周围,提防着危险,一边道:“可以这么说吧,不过,从来祸害遗千年,正是因为这世间,恶报太少,所以我们干起坏事儿来,才敢为所欲为。到是你们这种人,嘴上说着不信鬼神,心里却怀揣着封建迷信那一套,什么恶有恶报,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些东西,吓的你们规规矩矩的。” 我道:“行善还是作恶,与举头三尺,有无神明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人类,或者说高等智慧生命的信仰,因为我们在追求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所以我们虚构出鬼神体系,以这个体系为追求、为规则,并坚信,它们,可以指引我们。所以,鬼神可以是虚构的,但信仰,存在于人的心底。” 楚玉斜睨着我:“金钱、名利、欲望、虚荣、私欲……你出门看看,还有多少人,有信仰……不,我说错了,你有!对,你有信仰。无馋,有时候我觉得你特别古板,特别傻,但有时候,我又特别喜欢你,我喜欢你的信仰,你的眼睛里……充满了让人向往的东西。或许,将来,你会成为我的信仰,呵……也说不定。” 我脚步一顿,整个人有些懵,心说:这年头的姑娘,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情场老手,故意来套路我的? 颇为尴尬的咳嗽一声,我道:“我们在说正事,你别把话题带歪了。” 楚玉于是一笑,收起了让我心跳加速那套话,道:“好吧,正事就是,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我不希望鬼神存在,我也绝不相信什么鬼神,什么阴阳通道……一定是有其他原因,引起了这一系列的变化,而按照时间线来看,问题最有可能出现在闻香通冥壶上,或者,出现在那个蒙面人身上。” “蒙面人?不可能。”我下意识的替洛息渊反驳了一句。 楚玉很敏锐,眉头顿时一皱,声音微微提高:“怎么?你在维护他?你和他认识?说起来,那个蒙面人,好像对你很宽厚。无馋小哥哥,你和他……该不会是一伙儿的吧?”这一瞬间,我在她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很危险的东西。 原来,杀意这玩意儿,真的是能看出来的。 第九十一章 难以撤退 楚玉的眼神,让我心头一跳,猛然回忆起,这人可是个典型的两面派,差点儿就只记得她没正形的模样,忘了她的另一面,是赵羡云队伍里公认的,心黑手狠。 我面上不动声色,微微一笑:“你应该知道,我是被你们老板赵羡云,强行弄进来的。我即不亲厚赵羡云,也不亲厚那个蒙面人,至于他为什么对我宽厚,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因为,我格外的有魅力?就像你,你一直以来,不也对我很好吗。” 楚玉闻言,神情这才慢慢好了一些,冰冷的目光,霎时间如寒冰遇着春水,整个为之一暖,笑着抬了抬下巴:“还算你明白,知道我对你的好。那个蒙面人,莫名其妙,对你如此宽厚……肯定有所图谋,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就像我贪图你的美色一样,他肯定也图你什么。” 我、我的美色? 我一噎,下意识的摸了把脸,太久没洗,摸到一脸的油。 嗯,楚玉这姑娘,口味够重的。 说话间,我们绕着走完了一圈,开始往上一层爬,继续在这些陶缸间寻找线索,时不时的喊两嗓子,但没人回应。 整个天坑里,仿佛就剩下我和楚玉两个活人似的。 这地方这么大,一层一层寻摸过去,不知道要耽误多久,思来想去,边走,我边建议道:“兵分两路吧,你去上一层,咱们一上一下,一起找,也能快些。” 楚玉道:“正有此意。”说完,手一伸,往上方的台面上一搭,一个借力,便灵活的越到了上一层。 我们一上一下,各打着一支狼眼寻找着其他人的踪迹,一但停止了话头,整个空间便安静的让人有些发毛,只余下我和楚玉的脚步声。 在这样的安静中,甚至连人的呼吸声都听的格外清楚。 第一次和洛息渊进入这个天坑时,抬头能看见星空,耳里能听见山风刮进来的声音。 但现在,抬头只有一片黑暗,而风声,更是一丝半点也没有。 他们会不会还在上方的黑洞里?是不是已经遇害了?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从黑洞里出来了?我闻到那阵异香,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赵羡云当时并没有被拽入黑洞,那么他又去了何处? 赵羡云会不会是因为找不到出口,便顺着我和洛息渊当时来的那条山缝出去了?顺着山体裂缝寻找出路,怎么着,也比留在这个古怪的天坑里强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楚玉,将整个天坑都给寻摸了一遍,没有发现沈机等人的踪迹,走到顶时,我俩不敢过于靠近,只远远的将灯光往上一打,发现上面依旧是吸光的,和我失去意识前所见的情形,没有丝毫改变。 楚玉听我说过前因后果,见此情形,便道:“看样子,他们或许,都还在这黑洞里面,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了?” “我不知道。” 楚玉歪了歪头,面露思考状,片刻后,才道:“只要老板没被弄进去就行,之前我看见那下面,有一条山体裂缝,是不是就是你当初进来的那条?” 我隔着一段距离,盯着上方那片黑暗,满脑子都是洛息渊的脸,没怎么搭楚玉的腔,只点了点头。 她于是又道:“其他人我不管,现在这种情况,也管不了,只要老板没事就行。老板既然没有进入这个黑洞,那他十有八九,是顺着那条山体裂缝找出路去了,我看,我们撤吧。” 我没动,脑子里有些乱。 楚玉以为我是想救沈机,嘴里啧了一声:“你这人,把情义看的太重了,傻。”不等我开口,她又道:“但话又说回来,和你做朋友,到是让人很放心,你够仗义。怎么着,还不肯放弃,非要找到沈机那小子?” 沈机?我承认,我不反感他,但和他的交情,可没到为他冒性命危险的地步。 此时,盯着远处的黑洞,我脑子里正激烈的斗争着:是转身离开,还是凑上去?若不知道蒙面人的真实身份,我肯定掉头就撤,甚至在撤的途中,还会想办法摆脱楚玉,自己一个人开溜。 但得知了蒙面人的真实身份后,我没法说服自己一走了之。 即便不提我和洛息渊之前的生死经历,就昏迷前在那黑洞中,姓洛的冒死拖住沈机和爬行物,为我争取逃跑的机会,便是这一件事儿摆出来,我也不能置他生死于不顾。 楚玉见我依旧不吭声,伸手拽了我一把,脸色有些不好看:“你在想什么。” 我看了她一眼,道:“你自己走吧,我不走。” 楚玉一愣:“不走?你一个人,留在这地方,你打算?别告诉我,你想进去。”她指了指远处吞光的黑洞。 “他在里面。” 楚玉整个人一愣,紧接着倒抽一口凉气,嘴里猛地爆了句粗口:“操!卫无馋,你别告诉我,你是想进去救沈机?你和姓沈那小子,总共也才认识半个多月吧?这就要跟他生死相许了?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我心道:您猜对了,我确实想进去,不过想救的人可不是沈机。我和洛息渊认识还不到半月,加起来时间不超过三天,但我俩,却是志趣相投,一见如故的生死之交。 当然,这会儿当着楚玉的面,我自然不能说自己真正想救的人是谁,便顺着话道:“沈机救过我,他对我有恩,我不能不管他。” 楚玉一副要被气晕的模样,嘴里气急败坏的自言自语:“完了完了完了,我活该、我倒霉,我楚玉怎么就喜欢上你这号人了,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你不是喜欢我,你就是觉得我这种人,或者性情少见,你想逗着我玩儿……楚玉,我不是一个爱玩的人,我和你是不同世界的人。你自己走吧。”话说到此时,我心里已经下了决定,当即深深吸了口气,开始朝着黑洞下方而去,脑子里,已经出现了会有一堆怪异的长手伸出来的情形。 谁知,我才刚走了两步,黑暗中,却忽然传来了一声闷响,打破了天坑的寂静。 声音,好像是从天坑下面传来的? 我和楚玉一惊,同时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了过去。 第九十二章 落入贼手 “好像是塌方的声音?”楚玉眉头紧皱,看向声音传来的位置,我立刻辨别出,那声音,是自我来时的山体裂缝传来的。 我第一反应是不可能,道:“窑村的地下通道,出现塌方很正常,因为它们是人力掏出来的,又没有加固。但那些山体裂缝,却是经过自然筛选,能留到现在的,结构都是以整块整块的山石为主,几百年都不会塌一次,怎么会现在塌方?” 楚玉看了我一眼,说:“你忘了,之前窑村的通道塌方,也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定向微型爆破器?她这么一提醒,我想起了二号当时爆破的一幕。 但二号等人,此刻应该在上方的黑洞里,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在下方的山体中进行爆破?等等!难不成洛息渊还有其他同伙?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见下方黑暗中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束灯光从山体中露了出来。 我和楚玉很警惕,几乎在脚步声响起的瞬间,我俩便关了手里的光源,在原地蹲下,注视着那边的动静。 伴随着光源出现,两个狼狈跑出来的人影,进入了我和楚玉的视线中。 我看见这两人的身形面貌,整个人顿时一惊,反观楚玉却是大喜,立刻打开光源冲下面招呼,叫了声老板。 没错,从山体裂缝中仓惶跑出来的,正是赵羡云,另外一人,则是应该身陷黑洞的沈机。 他们二人……什么时候凑到一处了?赵羡云会顺着山体裂缝找出路,我并不意外,可沈机……我满心疑惑,抬头看了看上方的黑洞。 它依然悬在我们斜前方,任何光都射不进去,如同一张怪物的巨口,又如同一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随着楚玉的出声,下方的两人发现了我们,那姓赵的,也够直接,发现我俩后,第一句话便对楚玉喝道:“把那小子给我逮住,押下来。” 楚玉神情一愣,但终究,她对赵羡云忠心耿耿,短暂的错愕后,便迅速向我出手。 我伸手便挡,奈何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遍布,再加之楚玉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身手,几个往来间,便被她给制服住,压着往天坑下面而去。 在这个过程中,她离我极近,一边行动,一边贴着我小声道:“你到底怎么得罪老板了?一会儿放机灵点,争取宽大处理,懂吗?” 我苦笑,心说:你老板和我,那可是生死之仇,且不说我几度想坑死他,单就后来,让他数次丢失颜面的事,以赵羡云这人的脾性,也够我死十几次了。 边走,我边道:“宽大处理,我恐怕争取不到了,你要真为我好,不如放我一马,这恩情,他日必定报答。” 楚玉呛了一下,道:“放了你?现在放了你,你又能跑哪儿去?要真放了你,你是有活路了,我可惨了。” 说话间,我被楚玉押解到了赵羡云跟前,凑近了一看,这二人相当狼狈,灰头土脸的,身上也是大大小小的伤势遍布,许多伤口都盖着土,看着都疼。 事实上这一番折腾下来,我们现在四个人,都差不多狼狈,没人是周正干净的。 赵羡云一见了我,脸上便露出一丝狠笑:“终于落在我手里了。” 我脑子高速运转着,嘴里接话道:“我不一直没翻出您的手掌心吗?” 赵羡云擦了擦嘴角的血,一下秒,迅速出击,一拳揍到我肚子上。我这厢还被楚玉押着,躲都躲不开,顿时疼的弯下腰,强忍着才没叫出声来,一时间肚内剧痛,冷汗直冒。 “老板,有话好好说。”楚玉谨慎的劝了一句,押着我的手有些松动的意思。 “楚丫头,我知道你看上这小子了,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这么痛快的,回去之后,等我收拾够了,就把人送你,你想怎么玩都行。” 楚玉谨慎的接话,应了句是,也不敢再多说。 赵羡云见我不吭声,嘴里又是一声冷笑,拽着我的破马甲领口,强拉着我直起身,又是几拳揍上来,疼的我顿时眼冒金星,头脑阵阵发晕。 若非这一路都没怎么吃喝,肚子里没货,否则得当场就吐出来。 “硬气啊,一声不吭,你要叫两声,跪下来求饶,我就暂时放过你。”赵羡云这是在蒙面人那吃了瘪,现在只能往我身上发泄了。 “咳咳……唔……那您还是别放过我,动手吧。” 后面的沈机不停的冲我使眼色,示意我服软。 我到是想服软,也不愿受这皮肉之苦,但我想了想下跪求饶的场景。 呵,抱歉,我的尊严不允许我这么做。 韩信能强忍胯下之辱,但我不是韩信,我卫无馋只是一个俗人,拿得起骄傲,却放不下自尊。 “那我就不客气了。”赵羡云明显是憋着一团火,我说完,他发了狠,伸手欲要往我脸上招呼,楚玉连忙拽着我后退了一步。 赵羡云的手停在了中途,目光阴郁的看向楚玉,声音微微提高:“怎么?你是要为了他,背叛渡云阁?” 楚玉低头:“不敢。只是老板,您既然不想杀他,现在把人打出毛病,回头离开时,反倒给咱们徒增累赘,有什么气,咱们还是离开此地,再发作不迟。” 她这话,像是提醒了赵羡云什么,姓赵的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开了,转而看向来时的山体裂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道:“那二人,欺人太甚。” 二人?指的是谁? 我肚腹间疼的厉害,一时间脑子里也不甚清楚。 楚玉却立刻反应过来:“那两个蒙面人?难道刚才的声响,又是他们故技重施了?” 蒙面人?对,沈机既然能自黑洞里出来,那么洛息渊和二号,自然也能出来,看样子,他们二人是安全脱身了? 楚玉这么一问,一向在赵羡云面前,人怂胆小的沈机,就跟被踩了尾巴一样,气急败坏的跳脚道:“别提了,绝对是他们!我和老板没想到你还活着,中途发生了很多事情,找到这条山体裂缝后,我们打算顺着寻找出路。” “我们一路过去,虽然没有和那两个蒙面人正面对上,但沿途留下的线索显示,他们绝对和我们一样,也在裂缝里寻找出口。那俩王八蛋也太狠了,根本不给我们留活路,仗着装备家伙齐全,又把路给我们炸了,我和老板差点儿被活埋,没办法,这才又退了回来。” 第九十三章 新记忆 洛息渊,把出口给炸了? 我有些懵。 在我失去记忆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沈机看起来,比我还要清楚?他和洛息渊,还有二号,不是应该在一起吗? 楚玉闻言,眉头一皱,询问道:“老板,之前我就不明白,您为何对那二人有些、有些忍让?” 这也算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赵羡云瞥了楚玉一眼,作为渡云阁的老大,这姓赵的估摸着是不愿意在手下人跟前丢了颜面,并不提蛊虫的事,只道:“他们二人武器装备,皆在我们之上,忍一时之气,不算什么,只是没想到领头那人如此奸诈。” 楚玉识趣,没有刨根问底,转而道:“现在唯一的路,被他们给炸毁,事情难办了,我们该怎么出去?”她抬头看着天坑上方,不知在琢磨什么。 我心里这会儿有些不是滋味,既觉得疑惑,又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这一路上,我自问对洛息渊是掏心掏肺,引为毕生至交,为他,也算是出生入死了。这小子隐瞒身份,骗我也就算了,我就当他有难言之隐,可如今,既然从黑洞中安全脱身,又找到出路,他怎么就没想过救我? 怎么就任由我在陶缸里待着,自己带着手下跑了? 他们是怎么从黑洞里出来的? 这事儿,恐怕只有赵羡云和沈机知道了,我这会儿自然不可能去跟赵羡云搭腔,便问沈机:“你们是怎么从黑洞里脱身的?” 不等沈机开口,赵羡云便凑到我跟前,神色不善,一字一顿道:“还真是不怕死,我要是你,现在就一个字都不说,好好夹着尾巴当孙子。” 我道:“夹着尾巴的那是狗,您究竟是要当狗,还是要当孙子?您这么一大老板,语言表达能力可不太行。” 沈机翻了个无力的白眼,在赵羡云身后,悄悄冲我竖起大拇指,大概意思是想表达,我作的一手好死。 果然,赵羡云又给了我两拳,在我疼的青筋暴起,冷汗直冒中,沈机才无奈的开口:“你说的是上面的黑洞?你忘记当时发生什么了?” 我疼的眼睛都花了,回忆着之前的经历,断断续续道:“不、不就是被一些长长的手,拽入了黑洞里,然后、然后里面全是牛头马面,你和另一个蒙面人,被里面的东西给控制了……” 话未说完,沈机打断我,跟看智障似的,提醒我道:“兄弟……啊,不是!”他叫顺嘴,怂怂的看了赵羡云一眼,立马改口:“叛徒!你再好好想想!” 我一边疼的呲牙咧嘴,一边被他可怜又故作凶恶的模样,几乎给逗乐了,便咧着嘴笑了笑:“我能想起来的,就这么多了,还是你给说说吧。” 沈机打了个寒颤,说:“你别笑了,笑的太渗人了。”顿了顿,他瞟了赵羡云一眼,见赵羡云没什么意见,才道:“看样子,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忘了,我、你,还有那个蒙面人,我们三人,从下面上来后,发现老板和另外一个蒙面人,在通道口偷偷观察外面。” 我道:“我当然记得,石壁上的火龙,亮了;天坑下面,聚集着浓雾和古怪的影子,最后它们都消失了,然后你出去打探情况……” “不是我。”沈机打断我的话,神情复杂的看着我,道:“出去打探情况的人,是你。你忘了,最开始,确实是让我去,但、但后来出去的人,是你。 我? 随着他的话,我开始仔细回忆起当时的情况:赵羡云想保沈机,在洛息渊提出,让沈机去查探时,将我给推了出去。 当时,洛息渊自然是站在我这边的,那会儿不知道洛息渊的身份,我还很疑惑,为什么蒙面人对我多有厚待。 明明出去打探情况的人,是沈机,为什么他会说是我? 我什么时候出去过?就在我怀疑,沈机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预谋,在故意诓我时,猛地,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些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等等! 画面中,我没有往天坑上方的黑洞里走,也没有跟着洛息渊去救沈机,相反,画面中,我一个人朝着天坑底部而去。 烟雾。 鬼影。 声音。 一些仿佛不属于我的记忆,在这瞬间,开始不停的往我脑海里冲。 大约是观察到我神色不对劲,沈机松了口气,道:“你想起来了吧?” 我沉默了片刻,任由脑子里混乱的画面,开始变得有序而清晰,紧接着,一条崭新的、完整的记忆链,在我脑海里诞生了。 记忆顺序如下: 我们一行五人,在那个可见可不见的通道口偷窥,观察着天坑的情形。 天坑中,四壁的火龙开始逐渐熄灭,下方充斥的烟雾,及烟雾中古怪的人影也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黑暗中,蒙面人让沈机出去打探情况,摸清底细。 沈机胆小如鼠,借口自己身受重伤,体力不支。 他的话是真是假很难说,毕竟一路过来,众人身上皆带了伤,体力也都透支的厉害。 当时,我们一行五人中,唯有沈机,个头最矮,身形也相对瘦弱,往我们四个人中一凑,战斗力显得格外渣。 哦,不对,是他的战斗力本来就很渣。 因此,蒙面人虽然有心让沈机去,但也担心他会误事。也就在这时,早就对我恨的咬牙切齿的赵羡云,便示意我去。 在之前的记忆中,蒙面人拒绝了这个提议。 而在这段被唤醒的新记忆中,蒙面人也确实迟疑了一会儿,但没有拒绝,最后示意我出去查看情况。 然后,我打着一盏昏黄的小手电,按照记忆中天坑的情况,开始一路往下摸索。 他们让我去弄清楚,下方那突如其来的烟雾和那些爬行的东西,是个什么情况。 我记得,自己当时一边在心里问候赵羡云的祖宗十八代,一边胆战心惊的往下移动。那会儿,虽说烟雾和里面的人影,让人觉得诡异,但相比之下,那些从陶缸里爬出来的,不知是人还是尸体的东西,才更让人感觉害怕。 我警惕的注视着四周,越往下,整个人越紧张,生怕那些东西,会突然从黑暗里爬出来。 惊悚间,我心里也有了其他打算:既然有机会,独自一人下到天坑底部,而我此刻身上,又有光源、开山刀一类的必要装备。 有了它们,我只需找机会钻入山体裂缝,便可以摆脱蒙面人和赵羡云等人。 当然,这一切,都得建立在,天坑底部是安全的情况下,才能完成。 第九十四章 三个问题 “看样子你想起来了。”见我埋头不语,沈机摸了摸鼻子,紧接着有些好奇的问:“你下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我们在上面等着,视角不对,也看不见你的情况,就听见你在下面突然大喊大叫。” 此时,我整个人已经有些懵了,两段记忆,都很清晰,在同一个时间段发生,就好像我一个人分做了两个,经历了两场不同的情形,此时,我甚至不知道该相信哪一段记忆。 我没有回答沈机的话,而是继续梳理着新增加的记忆,试图找到某些线索,来判断自己此刻的真实情况。 当时,被逼着下去打探情况后,我心里升起了借机逃跑的念头。 然而,就在我快要接近天坑底部时,却突然听到,从黑暗的天坑下,传来了一群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聚在一起说话,具体说什么又听不清楚。 仔细想起来,从那会儿开始,我的状态其实就有些不对。 正常情况下,在一个不可能出现人群的环境中,听见那种声音,正常人应该是畏惧的、害怕的,十个人有九个人,都会生出退意。 即便不生出退意,至少也会停留下来,静观其变。 然而当时的我,却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越往下走,整个人的思考能力,就跟着削弱。听见那些声音时,虽然心里有畏惧,有怀疑,但那种畏惧的情绪,却像是被一层层的纱包裹着,情绪被完全冲淡了。 紧接着,我顺着声音开始往下走,走到底时,眼前全是烟雾。 烟雾并不呛人,反到有股异香,现在想来,那香味儿,不就是闻香通冥壶所散发出来的气味儿?不,确切的说,闻香通冥壶的气味很淡,可我当时闻到的,却是一股浓烈的异香,就像是将闻香通冥壶的味道,放大了十几倍一样。 在那团烟雾中,手电筒的光线,变得迷蒙而涣散,我整个人的意识,也仿佛被隔绝起来,忘记自己身处何地,只顺着一股莫名的召唤,不停往前走。 影影绰绰的烟雾中,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一些影子,有些在地上爬动着,有些扭曲着,有些从烟雾中探出脸来,脸孔不断变换着。 在那里面,我看见了一些已经死去的人,一些已经很久没有联系的人,一些陌生的人,最后……最后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记忆在那里中断了。 再然后,就是我在陶缸里,被楚玉叫醒。 我将自己这段混乱的记忆和盘托出,发现不管是第二段记忆,还是第一段记忆,现在去回忆起来,都显得光怪陆离,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事,又仿佛是做了一个梦。 这种丢失人生某段记忆的感觉,让人相当不爽,我说完,便追问沈机:“这是我能想起来的部分,你们呢?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沈机看了赵羡云一眼,见姓赵的没有阻止的意思,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我们听到你在下面大喊大叫,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最后蒙面人觉得不对劲,就带着我们冲下去,说要救你。结果我们下去后,发现地面上全是你扔下的东西,开山刀、手电筒一类的,但你的人不见了。紧接着,我们在下面发现了那条山体裂缝,本来打算顺着那条裂缝出去,但那个蒙面人……说起来,你和那个蒙面人是不是认识?他对你挺仗义的,断定你在附近,说要把你给找出来。”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 蒙面人……洛息渊…… 究竟那段记忆才是真的? 如果第一段记忆是真的,那我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此刻我所面对的这些人,莫非是一个个幻影? 如果第二段记忆才是真的,那么之前,我‘发现’蒙面人是洛息渊的事情,或许只是一个假象?可为什么会出现这些假象?难道这个地方,会让人产生幻觉? 如果蒙面人不是洛息渊,他为什么对我如此‘仗义’? “然后呢?我就在第一层的陶缸里,你们如果要找我,应该很快能找到我才对。” 沈机摸了摸鼻子,我意识到他在心虚。 相处了这段时间,沈机的一些小动作我早已清清楚楚,这小子心虚或者要撒谎的时候,就会低头,用食指碰一下鼻子。 然而,不等沈机开始在我面前撒谎,赵羡云便一皱眉头,冷冷的瞥了沈机一眼:“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你到是和他处的挺好,怎么,是想给自己换个老板了?” 沈机吓了一跳,立马赔笑,顺道附送一套听得人耳根子发软的马屁拍过去,当即不跟我搭话了。 紧接着,赵羡云抛给楚玉一句话:“绑起来。” 楚玉眯了眯眼,解下手腕上的救生手绳,拉了下活动扣,手绳便松开,成为了一条三米多长的细索。这玩意儿太细,但承重量异常厉害,普通的刀,割好几下都割不断,绑起人来特别疼,深深的嵌入人的肉里。 这姑娘,平日里嘴上一口一个爱我,这会儿却对赵羡云言听计从,绑人都不知道放水,将我一双手死死反绑在后面。 我真怀疑勒久了,这双手会不会废掉。 将我一绑,他们三人便席地而坐,凑在了一处商议,我在旁边听着,发现此时的情况不容乐观。 首先面临着三个困难。 第一:弹尽粮绝,我们四个人加起来,身上没有一滴水,没有一点吃食。 第二:唯一的出口已经被炸毁。 第三:无法确定周围情况的真实性。 第一个问题,迫使我们,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长时间的断水断粮,让众人的身体,都已经到达临界点。 这就意味着,我们接下来的重中之重,就是要找到出口。 也正是由于要保存体力,以及将心思花在寻找出口的问题上,因此赵羡云才没有在此时多折腾我。否则,以他一惯心狠手辣的作风,之前被我坑了那么多次,这会儿我落在他手里,势必会好好折磨我一番。 如今我能好端端的,没被揍的满地找牙,算是万幸。 第三个问题,关于周边情况的真实性,三人凑在一起展开了大量的讨论。确切的说,是赵羡云和楚玉在展开讨论,沈机在旁边附和,来来回回就三句话‘老板说的对!楚姐说的对!你们说的都对!’。 第九十五章 砖 我被绑在一边,浑身都是伤,别提多难受了,见楚玉和赵羡云在那儿讨论‘真实性’的问题,半天没什么结果,忍不住插话,提了个醒:“香味儿。” 二人停下话头看着我,赵羡云皱眉,不客气的说了两个字:“闭嘴。” 我道:“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加入你们的讨论,毕竟我还想活着离开这儿。” 赵羡云冷笑一声,示意沈机:“把他嘴堵上,用袜子。” 袜子?堵嘴?太没人性了!我连忙道:“你们刚才讨论的真实与否,都有很多漏洞,难道就不想听听我的发现?” 事情发展到现在,谁都不是傻子,我们都已经意识到,这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影响人的意识,或者说感知。 这东西,让身处其中的众人,都陷入了一种迷乱的怪圈里,让整个情况,变的混乱又复杂。 只有解开这个谜底,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才能梳理出一条清晰的线来,这或许是我们逃生的关键。 赵羡云神情阴郁的盯着我,缓缓道:“你是个聪明人,你也一直,仗着自己那点儿聪明,不把我放在眼里。但如果你真足够聪明,就该知道,我现在恨不得宰了你,没杀你是因为你还有一点价值,别让我,把你最后的价值也否决了。” 价值?难不成,他还指望着,把我弄出去给他造假?放我这样的人在身边,这姓赵的真能放心? 假设是我,需要利用一颗定时炸弹前,为了自己的安危,我肯定得先把炸弹里面的火药给卸了。 出去之后,要不能摆脱赵羡云,我恐怕就惨了,不知道这王八蛋,会想出什么阴招来。 我心里转过这些念头,嘴上却接话道:“我知道您想杀我,但有一句老话,说: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赵老板,您以后想怎么对付我,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最要紧的,难道不是从这儿出去吗?” 赵羡云冷哼一声:“那也用不着你来指指点点,别给我耍你那套小聪明,把他嘴给我堵上。” 沈机嘴里‘哦’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始脱鞋。 他大爷的,还真打算用袜子! 楚玉同情的看了我一眼,总算肯帮我一把,对赵羡云道:“老板,反正他目前在我们手里,帮他的蒙面人也走了,之后也别想再翻出什么花样来,不如听听他有什么看法,若说的是废话,再用袜子,堵他的嘴也不迟。” 赵羡云闻言眯了眯眼,沉默片刻后,才哑声道:“好,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高见,要是敢说一句没用的话,堵嘴的时候,就再加上沈小子的内裤。” 沈机闻言顿时瞪大眼,委屈巴巴的说道:“老板,内裤能给我留下吗?我需要隐私。” 赵羡云道:“我看你更需要教训。” 沈机于是闭嘴了,哀怨的看了我一眼,仿佛他才是受害者。 得,为了嘴里不被塞袜子,外加沈机的裤衩,我必须得好好发挥了。 当然,此时此刻,我很怀疑,以赵羡云的人品,会不会等我说完后,出尔反尔让沈机继续脱袜子。 如果他真敢这样,我发誓,我可能会学习电视剧里的贞洁烈女,来个咬舌自尽。 “给你个机会,说吧。”赵羡云为了节省体力,这会儿靠着山壁,坐在地上,舒展着双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马尔代夫晒太阳。 “好,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刚才,您和楚玉姑娘说了半天,同时说到了一个点:气味儿。没错,那股异香很奇怪,来自于闻香通冥壶,但是,闻香通冥壶,最开始是在我身上,后来,又到了蒙面人手里,它被封在木匣中,泄露出来的气息,其实非常少。如果说,它能影响我们的意识和判断,那么它的影响范围,是不是太大了?你们觉得,有什么气味儿可以传那么远?恐怕这世上,最厉害的迷药,也做不到这一点吧?” 赵羡云依旧保持着‘马尔代夫度假’模式,眯了眯眼,缓缓道:“继续,说下去。” “从整个地方,变得不对劲开始,这种气味儿,就曾经数次出现,即便在没有闻香通冥壶的地方,也能莫名其妙的闻到。所以,我们首先是不是该弄清楚,它的来源究竟在哪儿?我们所走过的地方,位置、环境,都有所不同,却都莫名出现过这种异香,那么,这些地方的共同点是什么?” 我话刚说完,楚玉就敏感的说出了一个字:“砖。” 沈机以拳击掌,一脸喜色,道:“没错,这地方虽然在山里,掏了个挺大的祭祀大殿,但穷的很,什么宝贝都没有,通道都修的破破烂烂的,咱们走过的那些地方,唯一的共通之处,就是地砖。” 我点了点头,转了个话头,继续道:“对于瓷器,我也算有一点小小的研究。” 赵羡云皮笑肉不笑:“谦虚了,你可是个中专家。” 我道:“谦虚是美德,不过我不是谦虚,在这方面,我确实还有很多需要学习、钻研的地方。” 赵羡云道:“没让你发表感言。” “……”我一噎,回到正题:“好吧。我家有一本祖传的古书,里面就讲过一个‘香’字。” “香?”楚玉道:“怎么个说头?” “举个例子,雅致点的,一把长期泡茶的紫砂壶,会留下百年不散的茶香;接地气点儿的,老百姓用的泡菜坛子,时间长了,会留下酱香,哪怕后来这香味儿已经闻不见了,其实内里收敛的气息还在。好比那道菜‘佛跳墙’,正宗的,就得用十年以上的老坛去炖,坛子用的不对,那‘佛跳墙’做出来就不正宗。” 沈机吸了吸口水:“不是说找出口的事儿么,怎么扯到‘佛跳墙’去了,这道菜我吃过,那味儿……美!越说我越饿了。” 赵羡云闻言,冲沈机钩了钩手指,沈机立刻屁颠屁颠凑过去等候指示,赵羡云二话不说,直接坐地上给了他一脚:“就你知道饿!操。” 沈机捂着大腿敢怒不敢言,赵羡云示意我继续。 第九十六章 藏香 “藏香有专门的流派,怎么调香、怎么用香、怎么把香运用到不同的物件上去,是一门手艺活,没专门学过的不知道。” 赵羡云反问:“看样子,你学过?” 我道:“隔行如隔山,这都不是一个流派的,我可没学过。只是这藏香术中,有运用到瓷器陶器木器上的,所以那本书中才略有记载。我记得里面有一个关于藏香的故事,说一个藏香师,脾性乖张怪异,为人小肚鸡肠。他的邻居,无意间得罪了他而不自知,后来邻居家办喜事,这藏香师送礼时,按人头数,送了邻居家六只土陶碗。” 古时候生活水平低,这礼不算重,也不寒碜,算是常规水准。 结果没出半个月,这邻居一家六口,就一个个得了怪病,身上奇痒难忍,抓挠不止,吃了药也不见好。 直到一个挺有见识的大夫,碍于病症奇特,上门诊治查看后,才发现了端倪。 原来是那藏香师,在陶碗里做了手脚,制了些‘毒香’,沁入了陶碗中。这一家六口,天天用这碗吃饭,自然没多久,就中毒犯病了。 普通的毒药,浮于物体表面,禁不住水洗或者开水烫,而‘藏香’,则是将不同用途的‘香’,彻底藏入物体的内部,使之存在很长一段时间。 故事的最后,那个藏香师没有得到什么报应,据说是因为事情暴露后,手艺好,反而被有心之人给招揽了,至于被招揽去干些什么勾当,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说完,楚玉道:“所以,你怀疑,这些地砖里,是用了藏香术?” 我点了点头:“大面积的藏香,不是一般人能弄出来的,这个窑村当年在修建这个地方时,肯定是动用了藏香师,从烧砖的步骤开始,就在做手脚。” 楚玉道:“可窑村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道:“守护他们的祭祀之物,闻香通冥壶。” 楚玉道:“那壶,也有相同的异香,也就是说,藏香师,还在他们的祭祀物上动了手脚。既然是窑村的宝贝,珍而重之,设下重重机关护卫,又怎么会在祭祀物上动手脚?” 我道:“或许,真正宝贵的,并不是闻香通冥壶本身呢?” 楚玉眉头一动:“你的意思是,闻香通冥壶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而是,它可能藏着其它秘密?” 赵羡云瞳孔骤然收紧,似乎是被我点醒,喃喃道:“其它秘密……莫非那个蒙面人是冲这个来的?”他立刻抬头,追问道:“那你觉得,这个秘密会是什么?” “赵老板,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一切,只是我根据自己所知的情况,作出的揣测,我不能保证它的准确性,但目前看来,是最可能的一种。这地方的地砖,很可能都经过藏香师的加工,会让人的意识,出现某些幻象,也未可知。” 楚玉疑惑道:“如果是幻象,那么每个人所产生的应该都不一样,可是为什么,我们会同时看到那些古怪的情形?” 我忍不住苦笑:“如果我什么都能解答,那我就不是锔匠,而是算命的了。其实,在很早之前,出现那些古怪的情形,闻到那阵异香时,我就想过幻觉的可能,之所以没有提出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我无法解释,如果是在藏香术制幻的情况下,为什么我们会看到相同的情形。” 赵羡云眯着眼,片刻后,声音微微提高:“说完了?” “完了。” 他道:“那好,把他嘴堵上。”他侧头吩咐了沈机一句。 我一呛,连忙道:“我说的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堵?” 赵羡云阴森森的一笑:“堵就堵,难道我还需要理由?” 沈机弱弱的问了句:“老板?还要内裤吗?我觉得大庭广众下,脱裤子挺不雅的,楚玉姐还在这儿呢。” 赵羡云不咸不淡的点头:“看在他还算有点用的份上,内裤你就自己留着吧。” “好嘞!”沈机一听说能留下裤衩,欢天喜地,麻溜的脱了鞋,紧接着提溜着一双黑色的臭袜子,就朝我走了过来。 我双手虽然被反剪着绑在身后,腿脚却没有失去自由,见此,连忙后退,急道:“士可杀不可辱,赵羡云,你玩这一手,未免也太没有江湖道义了吧!” “江湖道义?江湖道义就是,成王败寇,弱肉强食,你要怪,就怪自己不该把我从土里挖出来,或者怪自己当时没有直接杀了我。” 我一边躲闪凑上前来的沈机,一边忍不住骂道:“你这么一说,怎么着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么对待恩人的?” 赵羡云面不改色,缓缓道:“恩将仇报,我最喜欢这样了。” 毕竟被绑着,身上又带着伤,眼瞅沈机拎着双袜子就要过来,我急了,对沈机道:“能不能爷们儿点,对这姓赵的言听计从,你又能有什么好处!” 沈机无奈的看了看袜子,又看了看我:“有没有好处我不知道,但坏处我可以想出一堆,别挑拨离间了,我对我们老板,忠心耿耿。老板就像我人生路上的灯塔,指引我迷途的方向,他就是我的信仰,是我的未来,是我人生路上的灵魂导师!” 这马屁拍的!之前在瓷器厂的时候,谁一副被逼上了贼船,痛骂渡云阁全体上下的?做人的风骨呢? 没辙,还是想办法自保清白吧。 我立刻高声道:“难道你们就不想知道,该怎么摆脱藏香的影响吗!” 赵羡云闻言,一抬手,示意沈机停下。 沈机自个儿也松了口气,放下袜子,赶紧揣进自个儿衣兜。 “既然是由气味引起的,那我想办法隔绝这种气味就行了,这很简单。” 我大脑迅速转动着,道:“不,并不简单。藏香在砖体中,能保存几百年,你以为,它就是普通的迷香吗?除非你现在掏出防毒面具来,否则,我可以保证,你现在所能想到的,一切隔绝气味的方法,都不会有用。” 楚玉闻言,和赵羡云对视了一眼,紧接着上前,在他耳边耳语了一阵,也不知说些什么。 姓赵的听了,似乎受用,眯着眼点了点头,对我道:“把你的方法说出来。” “可以,但你得保证,行君子之事,不要用这些不上台面的招数。” 赵羡云一挑眉:“君子?什么是君子?” “痛痛快快打架,利利索索揍人,拳脚来往不论,下三滥的招数别用。您是渡云阁的老板,不是街头的小混混,像塞袜子这种事儿,咱就别干了。” 赵羡云猛地一笑,指了指我,道:“嗯,总算说了句有理的话,也对,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招数,确实有失我的身份。” 得,我总算知道沈机为什么喜欢拍赵羡云马屁了,合着这姓赵的,看起来阴郁狠辣,实则很吃拍马屁这一套嘛! 第九十七章 以毒攻毒 “赵老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以您的身份,既然您承诺了,那我信。”找到赵羡云的点后,我立刻学着沈机,先抛一顶高帽戴过去,紧接着提出自己的要求:“不过,能不能先把我解开?接下来咱们要行动,您绑着我,我这手脚也不利索,到时候拖您后腿就不好了。您看我这一身伤,你们三个,对我一个,我也没法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不是?” 赵羡云不置可否,道:“事儿还没办,你到是一堆要求,还是先说说你的办法,说的好了,我就给你松开,说的不好,拍再多马屁也没用。” 我道:“哪能是拍马屁,我这是真心实意的。这世上,拿得起的人比比皆是,但放不下的居多,像赵老板您这样,即拿得起,又放得下的人可不多,历史上,但凡有这种特性的,最后无一不成了一方英豪。”说这话,到是半真半假,赵羡云此人确实是‘拿得起放得下’,在蒙面人面前当孙子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含糊。 搁一般的大佬身上,估计难以受辱,非得鱼死网破不可。 姓赵的被我一拍,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说话了?学的挺快,好了,别耽误时间,说吧,什么办法可以摆脱藏香?” 我看赵羡云的邪火灭了不少,便将摆脱藏香的方法,跟三人说道了一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四人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要是藏私不告诉他们,我自己也活不了。 “其实也简单,藏香无孔不入,咱们没有防毒面具,所以,想要隔绝它的气息,很难做到,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用其他方法来刺激自身,达到抵御藏香制幻的目地。” “其它刺激……?”赵羡云脑子转的很快,立刻反应道:“比如,痛觉?” 我苦笑:“这是一个方向,但您觉得这方法有用吗?又或者,您觉得,我们几人身上的伤还不够多,肉体还不够痛吗?”他们三人怎样我不清楚,反正我自己个儿,现在是浑身都痛,皮肉筋骨,没有一处舒坦的地方。 楚玉双手环胸,催促我:“别卖关子了,痛觉不行,还有什么刺激的方法?” “用更强烈的气味刺激大脑,暂时摆脱藏香,但这种方法持续时间不长,所以我们在使用后,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藏香的覆盖范围。” 沈机面露恍然之色,从兜里掏出自己的袜子,捏着鼻子晃了晃:“比如我的臭袜子?这味儿够强烈,也够刺激的。” 楚玉顿时面露纠结之色,低头看了看她自己的脚。 我忍不住一乐,差点儿没笑出来,强行压下笑意,道:“如果这时候,能有点薄荷油、樟脑丸是最好的,既然没有,那也只能,就地取材了。” 我说完,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唯有沈机,神情纠结的盯着自己的臭袜子,转头问赵羡云:“老板,干不?” 赵羡云阴郁着脸,思索片刻,一咬牙,说了句干。 估摸着是担心我忽悠人,姓赵的示意楚玉将我给解开,让我身先士卒。 性命面前,其余的都可以忽略,我麻溜的脱下了自己脚上至少三天没洗的袜子,拴在一起,往鼻子下面一系,那味儿,别提了,熏的我灵魂差点儿出窍。 我发誓,自己活的虽然潦倒一些,但个人卫生还是很讲究的。 手艺人不能脏兮兮的,太邋遢,主雇一看就不喜欢。 特别是我们这种经常接触锅碗瓢盆,甚至古董玉器之流的手艺人,干净整洁是最起码的要求。我平日里绝对不会三天不洗袜子,都是上了赵羡云的贼船,被拖来这地方,什么换洗衣物都没带,这才把自己弄的臭烘烘。 愧对祖师爷啊! 见我已经麻溜的做了,赵羡云三人便也不再耽误,依葫芦画瓢,转瞬,四个口鼻处套着臭袜子的人,便凑在了一起,互相保持着一段距离。 那话怎么说来着?自己的香,别人的臭,宁愿闻自己的袜子,也好过闻别人的。 我看了看脸色发黑的楚玉,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发展一下盟友,这样关键时刻,也有人说两句好话,于是我安慰的夸奖她:“你的袜子很好看,没想到你一身黑衣,袜子居然是粉红色,我虽然不懂时尚,但还是觉得,这个搭配很特别。” 楚玉一听,脸色却更难看了,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说道:“卫无馋,你就闭嘴吧!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气人!伪君子!” 得,一转眼,我又变伪君子了。 臭袜子实在熏得人难受,在这种状态下说话就更难受了,因此我们四人都没怎么开口,而是打开了所有的光源,再次研究周围的环境。 如果之前的一切推断是正确的,那么在我们采取臭袜子行动后,我们眼里所见的情况,应该会发生一些变化。 我没料到的是,这变化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当我抬头往上看时,居然发现,上方的那个黑洞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灰蒙蒙的天空,显露出黎明前特有的灰暗色调。 我狠狠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所见。 灰暗的天穹,透过圆坑,有种坐井观天之感。 与此同时,我再次感受到了风的存在。 不,或许风原本就存在,只是之前的藏香,掩盖了我们的真实体验。 除此之外,周围其余的一切,没有丝毫变化。 我于是指了指上方,道:“出口,抓紧时间。” 赵羡云二话不说,立刻打了个手势,我们一行四人,开始顺着往上爬。 爬到顶时,山壁上残破的栈道再次显露出来,与我和洛息渊当初,第一次进入这个地方时所见,一般无二。 想来那时候,我和洛息渊刚刚进入藏香的迷惑范围,还没有受到太深的影响,所以当时看见了天坑中的真面目。 后来,藏香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迷惑我们,之后的一切,真真假假,就很难说了。 楚玉目测了一下,说道:“十来米,不到二十米,不算高,可以爬上去。” 这山壁上的栈道虽然损毁无法使用,但是山壁本身凹凸不平,又有许多裂缝,只要力道够,身手稳,徒手攀爬出去,问题应该不大。 第九十八章 离开天坑 “这怎么爬?”沈机抬头望着灰暗的出口,不断调整着自己的角度,试图找到一个最佳位置。 事实上,如果在众人都没有受伤,体力又保存完好的情况下,这面峭壁,徒手爬出去,确实问题不大,只要胆子放得开。 但现在,我们四人的体力损耗巨大,众人身上都带着伤,并且以我和赵羡云的伤势最为严重,行动也最为不便。 反到是楚玉和沈机,两人所受的伤不多。 沈机能在这重重危险中,保持安全,不得不说,与他遇事就怂,遇到危险就躲,有很大的关系,相反,那种遇事永远冲在前头的,反而是受伤最多的。 至于楚玉,我只能说是凭实力了,赵羡云虽然是渡云阁的老板,但你见过哪个老板文武双全,什么都能自己干的?他身手不赖,却比不上楚玉。 这丫头,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我们四个人中的武力值担当,哦,还有好色担当。 楚玉看了我和赵羡云一眼,最后侧头对赵羡云道:“老板,你现在身体状况不妙,很难爬上去,我先出去,然后想办法把你们拉上去。” 赵羡云皱眉:“时间来得及吗?” 楚玉一笑:“放心。”说完,也不再多言,转身开始往山壁上爬。 她体格匀称,又没受什么伤,行动间十分轻灵,如同壁虎,又似蜘蛛,攀爬速度极快,看的我和沈机目瞪口呆。 沈机用手肘捅了捅我,道:“你说,这女人要是都有这种身手,那咱们男人还怎么活?” 我道:“你见过几个姑娘能有这身手的?” 他道:“唔,确实不多。” 我道:“她一个姑娘家,练成这样,以前必然吃了很多苦头。” 沈机一呛,震惊的看了我一眼,紧接着感慨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楚姐喜欢你了。” 哦?这我到有些不解,便随口问道:“你觉得是为什么?” “因为,你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我正要接话,一边的赵羡云冷冷的问了一句:“你俩聊完了没有?”沈机一听,反应过来不该和我走这么近,吓的一个激灵,连忙离开我身边,窜到赵羡云身侧赔笑。 我也觉得鼻子上捂着臭袜子聊天,挺诡异的,便不再开口,只专心盯着楚玉的动作。 她很快就到了顶,上去后,站在出口处四下张望片刻,冲我们打了个稍等的手势,便消失在出口处。 “怎么走了?”沈机一急。 赵羡云看起来很信任楚玉,并不担心她会独自离开,闻言呵斥了沈机一句,让他闭嘴静候。 等待的过程中,我感到自己的嗅觉有些迟钝了,之前臭的人灵魂出窍的袜子,这会儿似乎也没那么臭了,我心里有些焦急,担心对藏香的刺激会消失,届时会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万幸的是,楚玉动作很快,扔下来一条‘绳索’。 是用藤蔓和新鲜树皮栓出来的,我们三人,开始拽着这条绳索,半爬半拉的出了天坑。 越往上风越大,清晨的凉风,吹的人头脑都跟着精神起来,长时间在压抑的地底,猛然换个环境,从灵魂到身体都舒泰起来。 所以,人还是得活在清风明月之下,不能往黑暗里钻,否则钻着钻着,灵魂就沉了,心思就重了,性子就邪了。 我虽然是半拽半爬,但上去后,整个人已经累瘫了,倒在地上,只大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就着黎明的微光可以看见,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山头的东边,往西看是密密麻麻的山林,往东可以眺望到山沟,山沟尽头处,有一大片蒸腾的雾气,显示着那地方有水源,应该就是生死湖所在的位置。 大致了解完毕,我倒在地上喘息,浑身放松,任前途有再多烦恼,此刻都先休息够了再说。 赵羡云却没法淡定,倒了不过十几秒,便诈尸一样,猛地从地上坐起身,狠狠啐了一口:“那两个该死的蒙面人,我一定得把人给揪出来。” 这姓赵的,带着人马来这一遭,受尽折腾,现在却是为他人做嫁衣,闻香通冥壶,已然让蒙面人给带走,他算是白来了。 他这厢痛骂蒙面人,却让我想起了另外两件事。 第一是关于洛息渊。 之前被藏香影响,所听所见,真假难辨,因此,蒙面人是洛息渊这件事,很可能是一种假象,那么真正的洛息渊,现在是死是活就很难说了。 第二是关于蒙面人的身份。 之前在底下,沈机那小子见过蒙面人的脸,并且似乎是认识的,打那儿之后,他对蒙面人的态度就很奇怪。 沈机不傻,这事儿他并没有让赵羡云知道,因此,这会儿赵羡云在痛骂蒙面人,沈机却是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两眼一翻,看着天空发呆。 找机会,我得私底下问问沈机,弄清楚蒙面人的来路。 早晨的日头出来很快,我们歇息了没十来分钟,天色便跟着放亮,天边出现了半边日头。 楚玉眺望着山沟尽头处,辨别了一下方位,便对赵羡云道:“也不知道老林和秦添他们怎么样了,他们二人与我们分散时,机关通道并没有关闭,如果他们还活着,有很大几率,顺着水路撤退了。” 沈机一听,顿时激动道:“没准儿,他们二人正在湖边等我们呢。咱们的装备还在生死湖边,我看还是赶紧回营地,先吃喝一番再说,快饿死我了。” 饿这个字触动了所有人的神经,赵羡云也不问候蒙面人全家了,打了个手势,说回营地。 我们开始一路往生死湖所在的山沟处走,其间疲惫饥渴自不必说,快到湖边时,远远的便瞧见营地所在的位置,正冒着烟,似乎有人在生火。 “哎哟喂,瞧瞧那烟,肯定是做上早饭了!嘿!秦添,是你们吗!”沈机兴奋的高呼,那边很快传来了回应,果然是老林和秦添二人。 这二人福大命大,看样子失散后,如楚玉揣测的那般,顺着水路回来了。 第九十九章 打劫 我们四人见着人间烟火,顿时满脑子都被吃喝休息等念头占据着,疲惫太久,此刻,我们急切的需要一个安全的,可以休息的地方,当即便拔腿往营地奔去。 扎营的地方,是在一处高地,背着一个小土丘,我们快到地儿时,就见老林一瘸一拐的迎上来,神情相当激动,只不过面上却是鼻青脸肿的。 我以为他脸上的伤,是在窑村地下大殿弄的,毕竟那地儿机关多,见他走路都不利索,不禁感慨自己还不算太惨。 然而让我意外的是,对于老林的状况,赵羡云三人却相当惊讶,楚玉诧异道:“老林,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沈机也一脸的懵,说道:“咱们塌方失散后,你遇到什么情况了?” 老林却并没有回答楚玉和沈机,而是迅速走到赵羡云跟前,一改之前阴狠沉默的形象,嘴里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一边说还一边骂娘。 我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再听他嘴里所说的内容,一时间竟有种拍手叫好的冲动。 当然,这个冲动我给忍住了,否则我前脚拍手,后脚估计就得被气急败坏的老林给打残了。 按照老林的说法,失散后,他和秦添不得已,顺着水路返回,并且在修整过后,还带齐了装备二次下水。 但那下面塌方的厉害,饶是两人二次下水,也没能打通道路,无奈只得上岸蹲守,想着在营地蹲守三天。三天内,如果赵羡云一行人没出来,估计就交待在下面,自然,老林和秦添的酬劳也有大半拿不到。 谁知也就在不久前,没等来赵羡云等人,却等来了两个蒙面人。 由于没料到这地方还会有别人,再加上俩蒙面人采取的又是偷袭的策略,因此老林着了道,被打的是鼻青脸肿,差点儿丢了半条命。 那俩蒙面人是冲着赵羡云的装备来的,具体是什么,老林不知道,总之赵羡云下水前,贴身携带的腰包,被那俩蒙面人给弄走了。 那俩蒙面人拿了东西离开后,紧跟着回来的秦添了解状况后,却是不服,仗着自己身手比老林强,提了武器装备,便追踪那两人而去,目前情况怎么样也不知道。 老林自己当时被揍晕了,这会儿也才刚缓过劲来。 他在说这些事的时候,虽然经过了修饰,但我还是回过味来:合着当时两个蒙面人偷袭时,秦添和老林不在一处。 俩蒙面人柿子先挑软的捏,老林年纪大一些,身材削瘦,自然成了二人的目标。 别看老林外形不起眼,但若是普通人,老林一挑三都没问题,而且他手里还有匕首、暗弩一类的武器。 可那俩蒙面人同样有武器,而且身材挺拔高大,同样是练家子。 两人一起出手,老林可不就吃了个闷亏么?看他这一身的伤,再加上我对蒙面人实力的了解,几乎可以想象,那二人绝对是单方面的碾压,才把人给揍成这副模样。 蒙面人两个,前脚从营地里打劫走了赵羡云的东西,回到营地的秦添,后脚就追了上去。 那秦添看起来一声不吭,却是个绝对的狠角色。 赵羡云听完,骇然道:“他们抢走了我的腰包?” 老林止住骂娘的势头,神情有些尴尬,点了点头。 毕竟他和秦添,是赵羡云请来干活的,结果弄的这么狼狈,还让人明目张胆抢了主雇的东西,也够窝囊的。 不过,那腰包里装了什么?蒙面人居然一出来,就先到营地打劫? “赵老板,对不住,我没能护住你的东西。” 赵羡云对老林还算客气,没有发火,只阴郁着脸,道:“一定得想办法查出那二人的来路。” 查?怎么查?连人家的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现如今人都跑了,除非秦添能将二人给逮住,否则,要查出这两人的身份,岂非和大海捞针差不多? “老板,咱们现在怎么办?追上去?”楚玉询问了一句。 赵羡云目光扫了我们一眼,说道:“追什么追,我们这帮人,现在这样子,追上去也没用,原地休整,处理伤口,补充体力。” 当下,老林去给我们准备吃食,我们则摸出医药包处理身上的伤势,消毒上药,一番折腾自不必说,胡吃海喝,填饱肚皮后,虽然不饿了,人却困的厉害。 毕竟我们在那地下都没睡过觉,人一吃饱,血液就往胃部集中,帮着胃消化食物,脑子自然跟着犯困。 赵羡云看了看时间,让老林电话联络外面的人,准备车在山外头接应,给了众人三小时的休息时间,在营地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我们这厢抓紧时间休息,老林则收拾起营地里的东西,到了点,便将我们叫醒,一人背了些必要装备,就开始出山。 回程途中,姓赵的到是没绑我,毕竟这种情况下,他们也知道我一个人翻不出什么浪来。 到山外时,之前送我们的那几辆摩托车便在入口等着,开摩托的还是那几个村里的大姐,看我们的眼神,透露着一股好奇和探究欲,估计在琢磨我们一帮人的身份。 老林像是想到了什么,问其中一个妇女:“除了我们之外,最近有没有其他人,租过你们的车?”他这么一问,我反应过来。 这地方人烟稀少,只有零零星星的几户农家,道路又狭窄,这后半截,车根本开不过来,只能骑摩托一类的。 蒙面人很有可能,也在附近的农户家里租过摩托车。 那妇女迅速回道:“没有,就你们租过。” 老林皱眉:“你再好好想想,或许不是租你们的车,有没有租村里其他人的?”人口少的地方,半点儿事都藏不住,即便不租她们的车,有个什么外来人,租其他人家里的车,往往也能知道。 妇女黑胖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回道:“真没有,就你们几个人来过,而且你们不也交待了吗,不能往外说。” 赵羡云听出了端倪,从装备包里摸出一个钱包,抽出几张百元钞票,往妇女手里一塞:“你再仔细想想。” 妇女接着钱掂量了一下,面露为难之色:“我们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做人要讲信用,几位老板,你们这个问题,让我们很为难。” 赵羡云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又抽出一叠钱,目测得有小两千,再次递给那妇女。 这次他不说话,也不笑,只冷冷的看着妇女。 这大姐够直接,笑眯眯的将钱往衣兜里一揣,一拍脑门,露出恍然大悟状:“瞧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在你们租车后,确实还有一个人租过车。” 呵,这大姐,够‘实诚’的。 第一百章 争女婿 “只有一个人?”赵羡云提高音量。 妇女道:“就一个人,不过没打听他什么来路。” 赵羡云道:“那就说说你知道的情况,任何情况都可以。” 妇女于是道:“说自己是个搞研究的,要进山里,找一些老窑。那个年轻人我印象特别深,一表人才,戴着眼镜,看起来就是个文化人,说话也特别有礼貌,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女婿就好了。” 我心头一动,猜到她说的是谁了:洛息渊。 赵羡云道:“他叫什么名字?” 妇女道:“没问,跟他打听了,但他不说。” 赵羡云道:“就他一个人?没有带其他人?对方是什么装束?” 妇女回忆道:“穿的衣服和你们款式差不多,背着个不大不小的包,没有你们的包这么大,看起来不像会在山里久留。”说话间,这妇女像是想起了什么,往山里看了一眼,嘀咕道:“这个年轻人就租了一趟进山的车,出来,到没有联系我们,哎哟……该不会是在山里出了什么事,没出来吧?” 另一个大姐调笑道:“你这么担心干什么,又不是你男人。” 妇女道:“那没准儿能成我女婿呢?” “哎哟得了吧,人家那派头,一看就是电视剧里写的,那种有钱人家的孩子,书香门第,你还想让人家做女婿?” 妇女一听不乐意了,和那大姐互怼起来:“咋了?我家珍儿长得漂亮啊,哎,女孩子不看出身,长得好看,勤快持家,咋不能嫁个条件好的?” “门当户对你懂不懂呢?人家孩子就算同意,人家爸妈能同意吗?人家小帅哥是搞研究的,言谈举止,那一身的贵气哟,你家珍珍高中毕业,一个月就几千块钱,没有共同话题你知道伐?” 妇女怒了:“你女儿读个研究生了不起啊,到现在给你寄过一分钱没有咯?我家珍珍虽然没有文化,但好歹逢年过节都给我买礼物的,去年冬天还给我买了个貂。” “哎哟你就瞎吹吧,什么貂,明明是兔毛,再说了,我们这南方,用得着穿貂吗。” 这二人越怼越来劲儿,眼瞅着为了争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女婿,就要撸袖子干架了,我连忙劝道:“两位大姐,有话好好说。婚姻这种事,还是要双方处的来,人的出身虽然分高低贫富,但人的品性是最珍贵的,你们二位的女儿,一个孝顺,自立自强,一个学业上进,就不要比什么高低了,都是很好的姑娘嘛,况且英雄不问出处,她们以后肯定都是有出息的。” “还是小伙子会说话,有礼貌。” “小伙子教养真好,哎,你有对象吗?结婚了没有啊?” “……”我一噎,不敢吭声了,暗道:老洛啊老洛,没想到你还是广大妇女同胞心里的女婿理想型啊!我可不能跟你抢媳妇儿。 赵羡云在旁边听的脸都黑了,发现这俩大姐嘴里问不出什么靠谱的东西来,便挥手喝道:“别说了,开车吧。” 回程的路上,领头的大姐对我好感倍增,不停的打听我的出身家世,一听说我是街边扯张布摆摊的,神情就纠结起来,最后问我:“自己摆地摊呀,那……你有社保吗?五险一金,有吗?” “……”我噎了一下,觉得有些气弱:“没有。” 她又问:“那家里买房了吗?” “……没有。” 她隔着摩托车后视镜看了我一眼,神情纠结,片刻后,似乎想再给我一次认识她女儿的机会,继续道:“那打算什么时候买房啊?” “这个……暂时没打算。” 大姐又隔着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最后语重心长的说:“哎,年轻人,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但是我跟你说,人品虽然重要,但金钱更重要,是吧?都是人,要吃五谷杂粮,要遮风避雨的。还是早点安个家,才好找对象的,你说对不对呢?” “对对对,您说的都对。”我嘴上敷衍着,内心有些懵:难道这就是我一直没找着女朋友的原因?将心比心,我要是有个闺女,确实也舍不得她跟一个居无定所的穷小子受苦,可我一个手艺人,金陵城房价那么贵,得奋斗到何年才能给对象安一个家? 要不要搞点副业?比如…… 就在我被大姐一番灵魂拷问,弄得垂头丧气之时,旁边的楚玉听了,特别销魂的冲我眨了眨眼,道:“无馋,跟我,我有房、有车,全部加你的名儿,我还有钱,我给你买保险。” 我道:“滚。” “你对其他人,那么温柔,风度翩翩,可就是对我这么凶,哎……是不是因为我在你心里,很特别?”她倍儿自信的问了这么一句。 我道:“是很特别,你脸特别大。” 沈机挤眉弄眼,小声提醒道:“你俩别打情骂俏了,注意老板的脸色。” 我瞟了赵羡云一眼,麻溜的闭嘴了,作为本次行动最大的受损方,这时候在他面前,所有人,都有必要保持低调极严肃的情绪。 接下来,众人一路沉默的坐着摩托,回到了当时停车的院子。老林打秦添手机,却显示对方无法接通,也不知道秦添追着俩蒙面人,究竟去了何处。 他思索片刻,拉着赵羡云到一旁商议,二人不知说了什么,片刻后,赵羡云示意沈机开车回金陵,老林却没有跟上来,看样子是想接应秦添。 我坐在车上,左边是姓赵的,右边是楚玉,心里叫苦不迭:这可怎么脱身? 回程途中,由于我们睡眠都不足,因此为了避免疲劳驾驶,便由楚玉和沈机轮换着开。 整个过程,车根本没停下来过,一路先是开到了朝天宫,也就是‘渡云阁’的店铺口,赵羡云下了车,直接吩咐楚玉:“把这小子带回厂里,关到地下室,等过两天我得空,再来收拾他!”一边说话,一边冲我狰狞的笑了笑,笑容十分变态。 楚玉低头应是,也不下车,目送赵羡云进入‘渡云阁’后,便关了车门,紧接着,车辆一路开始往哪个挂羊头,啥肉也不卖的瓷器厂而去。 第一百零一章 收押(上) 进了瓷器厂,能不能活着出来,就不好说了。 我想到了我的‘前任’,仅仅是想退休回家带孙女,就被姓赵的王八蛋砍了手,而我在窑村遗址里,不停的坑赵羡云,天知道他过两天会怎么对付我。 回忆起刚才临别前,赵羡云那个十足‘变态’的笑容,我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的瞟了眼车门,思考这时候夺门跳车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边的楚玉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提醒我道:“第一:咱们可以看见外面,但外面看不见车内的情况,所以你别指望能引起别人的注意;第二:车门反锁了;第三:我不会给你跳车的机会,如果你觉得,自己的身手足以对付我,你可以试试。” 我一噎,看了看前面开车的沈机,于是楚玉又补了一句:“别想着对司机下手,我同样不会给你机会。” 嘶,这丫头,合着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我想什么她都知道? 我觉得憋屈,便道:“楚玉姑娘,您为什么要干这种,助纣为虐的事呢?” 楚玉一笑:“你觉得我在助纣为虐?没准儿……我才是纣呢?” 开车的沈机道:“老卫,你就别瞎琢磨了,我们不可能让你逃走的,你要逃走了,我和楚姐就得遭殃。”顿了顿,沈机像是想到了什么,边开车边道:“但是我觉得,你可以不用太绝望,按照老板的脾气,在天坑里没有干掉你,就说明你还有利用价值。要想保命,听我一句劝:首先,发挥自己的价值;其次,好好承认错误,让老板消火。” 我道:“我的价值?造假?” 楚玉提醒我道:“你别小看造假这件事,我们渡云阁的势力和生意,可不止在这金陵城做,我们的销售网之庞大,是你想象不到的,所以,只要你能做,就不愁卖不出去。”顿了顿,她估计也想保住我的命,便压低声音对我道:“不要小瞧自己的手艺,相信我,你对老板来说,是一株摇钱树,他轻易不会杀你,但肯定会在其他方面折腾你,你自己还是想想办法,该怎么讨他欢心吧。” 讨赵羡云欢心?我忍不住冷笑:“岂能摧眉折腰侍鹰犬,让他宰了我吧。” 前面的沈机道:“兄弟,你太天真了,死容易,活着才难,你不知道有句话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最可怕的不是老板宰了你,而是一怒之下,给你上遍满清十大酷刑,那才叫惨好吗?我看,你还是摧一下眉,折一下腰,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丈夫,能屈能伸,对吧?” 刚才那也只是一句气话,我可不想就这么毫无价值,无声无息的死在一帮文物贩子手里。 有道是死得其所,我卫无馋,即便有一天,真的英年早逝,那必然也是光明磊落的死,而且死前绝对把欠房东的房租给付清了。 清清白白到人间,坦坦荡荡归地府。 哪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赵羡云手里? 沈机和楚玉有一点说对了,姓赵的不想杀我,至少目前是不想的,否则以我之前对他的所作所为,也不容我活到现在。 毕竟杀人抛尸的事儿,在天坑里干,可比出来后方便多了。 我活着,对于他的价值?十有八九,是让我继续造假,不仅会让我造假,估计待遇还得降低,想想都惨。 思索间,车子驶入了荒芜的瓷器厂,一下去,瓷器厂里的人,显然已经收到了消息,之前被沈机称为‘马缺德’的汉子,直接让人把我给擒住了。 沈机忙道:“马哥、马哥,这是怎么说的?” 马缺德道:“老板传的令,把人收押,怎么,还要向你请示?”这马缺德和楚玉,分别是赵羡云最信任的两个手下。 用沈机的话来说,楚玉平日里,是绝对的心狠手辣,向来冷漠无情,不苟言笑,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看上我,才变得‘平易近人’起来。 与楚玉平日里的冷漠寡言不同,马缺德是个‘废话’很多的人,擅长一边讲笑话,一边折磨人,而且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 瓷器厂最下面那一层,关押‘渡云阁’犯事儿的人,平日里,那一块儿也归马缺德管,经常弄得人鬼哭狼嚎。 我感觉这姓马的,似乎有虐待人的嗜好,看我的眼神透着一股诡异的兴奋感,让我脑子里不由得转了无数念头,满脑子都被变态两个字充斥着。 楚玉这时冷冷道:“老板留着他有用,人可以收押,但在老板回来前,你不许动他。” 马缺德兴奋的眼神顿时一缩,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微微提高音量:“哟,楚大小姐,你也有帮人说话的时候?怎么,莫非是看上这小白脸了?平日里就见你独来独往,也不带个男人,原来是喜欢他这一款的。” 说话间,马缺德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我,点头道:“看起来是和我们这些糙人不同,你喜欢这种文质彬彬的?你早说呀,我知道一地儿,都是赚外快的大学生,男女都有,一个个羞答答的,下次我带你……” “闭嘴。”楚玉喝了一句,面带怒色:“我没你这么无耻。” 马缺德一愣,猛然看着我怪笑了两声,说道:“行、行,我闭嘴,我懂了,你要在小情郎面前装良家少女,我成全你。行啊,这几天我不动他,不过我帮你,你是不是得给我点好处?”他冲楚玉,露出一个相当让人不舒服的笑容。 人真的是一种高级动物,一张脸上,可以透露出千百种情绪。 马缺德看着楚玉,虽然是在笑,但那不同寻常的笑容,却让我内心翻腾起一股怒火。 说实话,对于楚玉,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 首先,她是渡云阁的人,干的是违法乱纪的勾当,我打从心里对她就有偏见……不,确切的说,这不是偏见,而是事实。 她不是个好人,至少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好人。 但另一方面,她又一直在帮我。 自打被抓进渡云阁,我就不得不被推着,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干的事,这期间,数度陷入危险,都是楚玉出手相助。 若说我心中没有一点触动,那是假话,只是这点触动,在是非黑白面前,实在微不足道。 再者,楚玉这人,和我之前遇到的其他姑娘都不同,行事作风,未免太跳脱了一些,她嘴里说的喜欢,有几分真、几分假,也实在难以分辨。 我原以为自己对她,可以理智对待,没想到马缺德一个笑容,就让我情绪翻腾。 第一百零二章 收押(下) “楚玉,我不需要你帮忙。”我压着怒火,冷冷的说了一句。 事实上,这会儿我更想一拳打到马缺德脸上,但我不傻,冲动和拳头解决不了问题,现在这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贸然逞英雄,除了徒增羞辱,没有任何意义。 我试图用冷漠,打消楚玉为我出头的打算,避免她被这种无耻的‘笑容’缠身。 “我没有帮你,我只是想跟他讲述一下事实。马有德我告诉你,这一路回来,老板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收拾他,但老板没有动手。这足以说明,老板有他自己的考量,所以,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老板让你把人收押,可没有让你干别的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希望你自己能拎清楚。”她头一句话是对我说的,后面的话是对着马有德说的。 姓马的摆明了想占便宜,皮笑肉不笑,道:“这都是你一面之词,老板可没跟我交待这么多,以往我收押的人,哪个不得掉一层皮,就他例外?再说了,我又不把人弄残,即便收拾了,老板还能为了他,跟我翻脸不成?” 楚玉面色一寒,沉默片刻,最后一字一顿道:“马有德,在老板没有回来前,我不准你,动他一根汗毛。” 马有德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和楚玉对视着,楚玉毫不退让,二人仿佛下一刻就会打起来。 虽说楚玉身手不错,但马有德,据说也相当厉害,再加上是个男人,又这么大块头,真打起来,楚玉绝对是吃亏的。 我没想到楚玉为了维护我,会和自己人正面杠,一时间别提什么滋味儿了,只觉得心头发热,又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无奈感。 两人互不想让,片刻后,马有德耸了耸肩:“行,给你个面子,我不动他,等老板回来再说。不过下面是我的地盘,你可没有探视权,这是犯了事儿的人,得按照我们‘渡云阁’的规矩办事,可不是让你们郎情妾意的。” 楚玉闻言,脸色和缓许多,冷冷道:“我知道规矩。” “好。带走。”马缺德黑着脸,冲压制着我的两人下令,接着,我便被一路往厂下带,押向了当初沈机曾带我眺望过的地下室。 铁门打开,发出‘吱呀’声响,下面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霉味儿。 走廊上的感应灯,瓦数很小,一路往下,逐渐亮起微弱的白光。 我边走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下面是一条走廊,两边有很多房间,灯光微弱,行走其中非常压抑,外界的声音,根本无法传进来,就像个地牢似的。 其中一人打开了右侧第二扇门,直接将我推进去,那人剃着平头,身材干瘦,将我推入后,神色不善道:“算你运气好,之前下来的人,都得先过一遍刑,才能进房间待着。你免了这一遭,就老老实实在里面待着,别整出什么幺蛾子。” 说完,便将房门给锁了。 这还真是一个牢房模样的地方,只有铁门上开了个通风口,而且还一开两米高,我垫着脚才能望到一点外面的情况,看出去也只能看到对面走廊的墙壁。 房间里仅有一张床,一个马桶,顶上的白炽灯瓦数很小,不足六平米的房间相当压抑。 我在床边坐下,再次扫视了房间的布局后,忍不住开骂:“无法无天,人身拘禁,私设牢房,这帮古董贩子,是要造反吗?太嚣张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开始变得格外难熬,最初的愤怒逐渐平稳下去后,封闭的环境,开始让人变得极度焦躁。在这个不知道时间,甚至没有一点外界声音的环境中,人的思维会变得极度活跃。 我开始想各种问题,未来的、现在的、过去的。 我开始想各种人,想自己会被关在这里多久,想自己该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想如果能逃出去,我是搬家消失,还是向警局举报,是明哲保身,还是…… 倒卖古董这事,往小了说,只是不法牟利;往大了说,是对文物保护的一种破坏行为,直接就能上升到民族文化和国家利益的高度。赵羡云这帮人,私下里不仅造假,还与那些盗墓贼勾结在一起,收买市面上的‘掌眼’,可以说是一条龙产业了。 而‘渡云阁’,看上去也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之前楚玉在车里曾经提过,渡云阁暗地里的交易网,可不止在金陵城中。 这样庞大的,又极端暴利的组织,为了利益,什么都干的出来。 就好比这间牢房一样的地下室。 若我真举报,能一网打尽到也罢,若有漏网之鱼,我随时可能遭受他们的疯狂报复。 这就好比缉毒警察和毒贩一样,倒卖毒品的暴利,让毒贩子眼红心黑,手段残酷,一些卧底的缉毒警察牺牲后,家里人都不能去上坟,据说漏网的团伙会蹲守,一但确定牺牲者的家属,就会对家属展开疯狂而残忍的报复。 有些人可能不明白,损失都已经造成了,何必还要报复家属,再惹警方的注意? 毒贩子,管这招,叫‘杀鸡儆猴’。 他们想让所有警察知道,和自己作对,就得有赔上全家性命的觉悟。 古玩倒卖有没有贩毒暴利我不知道,但通过跟赵羡云接触的这段时日来看,倘若我举报他们,而警察又不能将之一网打尽,我的下场会相当惨。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打转许久,我又意识到自己想的太远,毕竟这会儿还被关在地下室,能不能活下去还两说,举报?但愿我有那个命去举报吧。 没有计时工具,没有昼夜交替,只许久,才从铁窗口送进来一份盒饭一瓶水,在这样的环境中久了,人简直要发狂。 我只能通过睡觉的生物钟和饥饿感来判断,自己大致被关了多久。 应该已经有三天了。 要不是隔断时间送进来一次盒饭,我几乎怀疑他们是不是忘了我这号人。 他们送食水的间隔期很长,导致一段时间下来,我身体状况有些恶化。 在窑村遗址里,本就受了许多外伤,又只经过简单处理,回来后被关在这下面,食物和饮水都稀少,我意识到自己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浑身高热,躺在床上意识昏沉了。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了铁门被打开的声音,勉强去看,发现赵羡云这王八蛋总算露面了。 下一秒,我直接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似乎听姓赵的喊了一嗓子:“别让他死了!” 第一百零三章 目地 “你醒了,喝汤不?” 我睁开眼,便看见身旁的沈机捧着一碗冒热气的汤,此时,我正躺在床上,房间是我之前住了大半个月的房间。 眼前的情形,似曾相识。 若不是床边放着吊瓶,我手上打着点滴,我几乎怀疑是不是时光倒流,自己回到第一天到瓷器厂的情形了。 “鸡汤?”我腹内饥肠辘辘,饿的抓心挠肝,没有多问眼前的情况,目光看向沈机手里的碗。 民以食为天,在这种极度饥饿的情况下,我闻着那股香味儿,只想先吃饱了再说。 沈机摇了摇手指,道:“确切的说,是加了人参的鸡汤。” 我没吭声,做起来,没打点滴的左手抓起勺子,连肉带汤,就着沈机端碗的手,埋头吃喝。 “再来一碗。”抹了把嘴,我丢了勺子让沈机再添。 “不行,你晕一天多了,不能这么吃。”沈机收起碗,看了看床头的点滴瓶,道:“快完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道:“饿,再来碗米饭,配红烧肉更好,我不爱喝汤。”话音刚落,从门口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你要求够多的,拿我这儿当客栈呢?”紧接着,一身黑衣的赵羡云从门口大步进来。 我见着他,心里不慌不忙,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这姓赵的摆明了不想让我死,否则我也不会躺床上挂点滴了,一醒来还能有碗汤的待遇。 他必然是有什么要在我身上筹谋的,只是我不能确定,他要筹谋的是什么,因此决定顺其自然。 说话间,姓赵的走到床边,看了眼吊瓶,里面只剩下大概十分之一的药量,赵羡云于是对沈机道:“拔针。” 沈机眉头一跳,也不多话,迅速将我针头给拔了,我顺势下床,输人不输阵,起身和赵羡云对视:“你要如何?” 赵羡云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似乎在忍着某股冲动,片刻后,对沈机道:“你出去。” 沈机看了我一眼,一脸担忧的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我意识到,赵羡云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只是,沈机是他渡云阁的人,对他又是忠心耿耿,这姓赵的,是要跟我说什么,居然还将沈机支开? 敌不动,我不动,目送沈机离开后,我等着赵羡云开口。 他也不耽误,冷冷道:“知道,我为什么留着你吗?” 我道:“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我的手艺,对你还有些用处。” “对。我不兜圈子,闻香通冥壶,被那个蒙面人弄走了,他的身份,我暂时追查不出,那东西你见过,你给我做一个出来。” 做一个?我一愣,心道:这丫儿,难道是想让我弄一个假的,去忽悠那个国外买主,自己好交差? “赵老板,您未免太看得起我,那东西我都没怎么细瞧过,它的质地、工艺、烧制方法,甚至内部的吞光效应,我都一头雾水,我怎么给你……‘做’出一个来?” 赵羡云冷冷的盯着我,片刻后,突然一笑,道:“卫无馋,母亲早逝,父亲弃艺从军,退伍后到金陵做生意,车祸意外身亡,由爷爷带大。高中爷爷去世后,退学就艺,后于四年前,到金陵城摆摊做生意,处境窘困,但一些老主顾,对你却是‘赞誉有佳’。” 我一惊:“你调查我?” 赵羡云不否认:“我要用人,自然要将你的来龙去脉查清楚。你的其中一位老主顾,夸你,过目不忘,看过一眼的东西,隔上十来天,都能原样修好。连上面磕破了,找不着‘原碴’的浮雕,都能给补修的一模一样。”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一惊。 我做活,偶尔接到精细的物件,都会拍照存底,全拍加细拍,以求在锔修时,能面面俱到。 当然,一些比较粗糙的物件,就用不着这么做,那些物件没那么精致,对于我们这些做匠的人来说,看一眼就能记住。 说实话,那‘闻香通冥壶’,惹出的事情太多了,因此在那间石室,第一次看见它时,我确实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 首先它的器型很简单,就是扁壶的造型,再然后,便是上面绘制的牛鬼蛇神图案以及壶内的吞光。 壶内是一片黑,壶外的牛鬼蛇神,形象鲜明各异,色彩搭配艳丽,极具美感。 一件儿东西,你对它若是没有兴趣,转头就会忘,但若你对它产生兴趣,特别是我们‘锔匠’,快速记型,本就是这行的基本功,因此,对于感兴趣的东西,记的就更快了。 没错,那闻香通冥壶,我当时虽然没机会多研究一番,但它的器型、重量、手感、大小、厚薄、图案,我确确实实,都已经牢牢的记在了脑海里。 做出一个假的?没问题。 我能这么做吗?造假、售假,而且这次还牵扯到跨国倒卖,这简直……转念一想,我又不禁琢磨起来,文物这个东西,贩卖假货出国,总比让赵羡云把真的倒卖出去好吧? 他留我到现在,看样子就是为了这事儿,我要是不肯干,没了让他利用的价值,会不会就被他弄死在这地儿了? 脑子里想着这些念头,我嘴上迅速接话,与他打起了太极,打算试试他的底:“简单的东西,才过目不忘,闻香通冥壶,很复杂,我真的记不清了。” 赵羡云显然不信,眯了眯眼,微微凑近,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那就,好好回忆。” 我跟着一笑:“你既然调查过我,那就该知道,什么事我会做,什么事,我不会做。我的爷爷,虽然一辈子在小地方做匠人,一世清贫,但他一身风骨,不输于任何人;我的父亲,从过军,他教我最多的就是,公平、正义、骨气。保护民族尊严和国家利益……匹夫有责。” 赵羡云嗤笑一声;“我最烦你这一套了,给我上政治课?啧,这么有骨气,之前那金丝铁线,你怎么给我弄个假的?” 嘿!这王八蛋,逮着人一点把柄,还打算说一辈子咋地? “人无完人,我又不是圣贤。我……我偶尔犯点错,我悔过,我反省,我承担责任不行吗?我也没想赖你的账,不说了我愿意赔偿吗?是你自己,罔顾法纪,私自,把我绑架到这儿来的,绑!架!” 赵羡云皮笑肉不笑:“我不止能绑架你,我还能宰了你,谁知道?你失踪的这段日子,据说有个叫李尧的小伙子,去你租住的地方,找过你好几次,啧,你不想他出事吧?” “赵羡云,我、操、你大爷!” 第一百零四章 伪造 “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我最多给你十天时间,十天之内,你把‘闻香通冥壶’做出来,事成之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我放你离开渡云阁。” 嘿哟,他走的那还叫阳关道?脸可真大。 赵羡云最后一句话,真拿我当傻子一样,如今我知道了渡云阁这么多秘密,他会平平安安的放我离开?估计是我前脚干完活,后脚就杀我灭口还差不多。 见我不开口,赵羡云道:“原本应该给你一些休息时间,但我确实来不及了。所以,你现在就去工作室,能准备的东西,我都准备了,还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他说这话时,神情到少了几分阴郁,变得极为平静,这种平静,更像是做好某种重大决定前的泰然。 我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坚定拒绝,他恐怕真的会把李尧绑过来。 算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道:“带我去工作室。” 赵羡云眼皮动了一下,示意我跟他走,门一打开,就见沈机那小子贴在门上偷听,差点儿栽个跟头。 “我、我啥也没听到。”沈机连忙站直身体,表示自己耳聋。 赵羡云也懒得对他,双手环胸,一边往工作室方向而去,一边吩咐沈机:“这十天里,他的生活起居由你负责,东西必须做出来,要是活没做出来,你俩,一起,给我消失。” 沈机结结巴巴:“消、消失?去哪儿?” 赵羡云冷笑:“消失在人间,去地府报道。” 工作室还是原来那一间,只是东西多了许多,大柜子,各种材料,密密麻麻的排列着。 我只打量了一眼,便知道姓赵的有多看重这事儿,于是道:“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尽力做,但是我有一点不明白,其实,你大可以找其他人,毕竟,没有人,真正知道闻香通冥壶,长什么样子吧?” 那东西,一直被窑村收着,只出现于道格的笔记当中,甚至连道格本人也没有见过,若为了交差真要造假,其实也并不难。 他为何非得让我来干这事? 赵羡云闻言,到不隐瞒,面色不善,道:“我也是在窑村遗址才知道,闻香通冥壶,是双壶,另外一把壶,很可能,在那个买家手里,不做到天衣无缝,很难以假乱真。” 在窑村遗址才知道的? 我道:“这么说,还真只有我一人,能办这件事情。” 赵羡云点头。 我道:“这就是,你一直忍耐着,没有杀我的原因?” 赵羡云嗤笑一声:“你那么想死?” “想活,但愿你言而有信。” 赵羡云一笑,别有深意,指了指工作室,道;“干活吧。” 很快,工作室只剩下我和沈机两人,沈机似乎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抓住我的双肩,一个劲儿摇:“兄弟你行不行啊?能做出来吗?操,我的命和你绑在一起了!” “是,所以为了你的命,别摇了,我快被你摇晕了,再给我弄点吃的,吃饱了才能做事。” 沈机麻溜的收手,让我稍等,片刻后端来两个炒菜一碗饭,我狼吞虎咽的吃完,将人赶出工作室,开始打稿子。 先凭借记忆,将闻香通冥壶绘制出来,各个面的图各来一张,仔细推演出重量、厚薄、体积大小等,将数据一一标上去。 如果是有实物到不需要这一趟功夫,但在没有实物的情况下,这些数据越早确定下来,就越准确,因为人的记忆,会随着时间产生变化。 记忆里的东西,今天是一个样,明天就回起微妙的变化,而这种变化,甚至是本人都无法察觉的。 我不指望十天后赵羡云会如约放了我,但就像楚玉所说的,人与人的关系中,价值很重要。 即便我对洛息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因为对于他的欣赏,如果他身上,没有我所欣赏的那些东西,那些‘价值’,我也不会对他两面之缘,便引为至交。 无论如何,先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而在‘渡云阁’活下去,必须要展现自己的价值。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只干两件事,在工作室做‘闻香通冥壶’,累了就在瓷器厂外逛。整个厂子里里外外,我已经十分熟络,常驻在这里的一些人也能闲聊几句。 我发现这里常驻的人,虽然是做倒卖文物的,但他们自己对古玩文物其实了解不多,更像是打手或者保镖的性质,想来,真正运作渡云阁的核心人物,并不会出现在这儿。 倘若我能有机会出去,即便真的举报,恐怕也很难有所收获,一来,这里更像一个中转站,‘脏物’进出很快,二来,这里常驻的人,平时待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平日里也就打打牌,赌的往往是谁出去跑腿买烟一类的东西,连告他们聚众赌博都不够格。 发现这一点后,我意识到这渡云阁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多了,他们明显有一套自己的流程,这套流程,让他们将自己洗的清清白白的,我之前还想着举报,简直有点天真。 但是,这么大的一个团伙,不可能完全漂白,那么他们暗地里,肯定还有其他操作。 我自以为,自己进入了渡云阁内部,掌握了他们的犯罪事实,现在看来,我其实根本没有进入所谓的‘内部系统’,甚至连沈机也没用。 沈机的作用,更类似于跑腿打杂,对于核心机密,比如来货、出货,根本不清楚,整个瓷器厂,不过是一个中转站而已。 真正算得上进入核心的,我目前接触到的,应该只有楚玉、马缺德和赵羡云。 这个认知,对于我来说,反而有利,因为没有接触渡云阁的核心运作,所以我对于渡云阁,是没有威胁的,只要没有威胁,脱离起来就更容易。 反倒是楚玉这种已经进入核心的人,她即便真想弃暗投明,渡云阁也不会放过她。 做‘闻香通冥壶’,最难的不是器型,而是香味儿和吞光。 目前市面上有纳米吞光材料,但这种材料,是经不起现代仪器检测的。 那个外国买家,总不至于傻到放弃仪器鉴定这一步,因此,必须得找出另外一种方法,做出原始的吞光效果。 第一百零五章 时间秘密 “老卫,你这两天怎么不干活?时间可是越来越少了!”皇帝不急太监急,沈机在桌案前,急的直拍桌子。 我抬头,将目光从电脑上移开,眼睛长时间盯着电脑,这会儿有些干涩。 “我在查资料。” “你查两天资料了,你别光看资料,你到是把正经的事动一下啊!”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保护台上,已经出了器型的‘闻香通冥壶’,此刻,那只壶看起来只是个素胚,被放在半封闭的钢化玻璃中,下面是我让沈机弄来的一个泥炉。 炉子里烧着银炭,每隔一段时间,便让沈机在上面煮水。 这两天我查着关于吞光的资料,他则在我的吩咐下,不停的重复架火、煮水、熄火、鼓风等行为。他不懂其中门道,做起这些来,只觉得枯燥乏味。 见我不回话,他又指了指那个炉子,道:“大夏天的,你这一会儿让我烧火,一会儿让我鼓风,一会儿又让我煮水,你是不是在耍我?你对老板有气,别撒在我身上啊,我也是听命办事,唉唉唉,你说说这些日子,我照顾你吃,照顾你喝,跟个老妈子一样,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好歹加快点进度行吗?” 我研究了两天,也没能找出制造吞光效果的办法,正心里恼火,又被沈机烦的不行,便道:“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等,要想以假乱真,这是必要的一步,你好好按我的吩咐去做。” 沈机面露怀疑:“之前你‘复刻’的时候,也没见你让我一会儿生火,一会儿煮水啊?” 复刻?说的真够委婉的。 我道:“之前那些东西,他们的买家,对于到手的东西,会有仪器检测的可能吗?东西来来回回倒好几手,也查不到你们这儿来。但这件东西,是你们‘渡云阁’和买家直接交易,而且你们这次的买家,来历不凡,按你们老板的说法,对方十有八九,是要上仪器检测的。你觉得,有几个人做出的赝品,能抗的住现代仪器检测?” 沈机眨了眨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不远处正被水蒸着的‘闻香通冥壶’,嘴里发出嘶的一声:“这么说,你让我干这些,增加这个步骤,是为了让它能扛过现代仪器的检测?就烧烧火,煮煮水,就能瞒过机器,有没有这么厉害?这是什么原理?” 我道:“怎么?你想拜我为师啊?” 沈机眼珠子一转,道:“那你愿意收我吗?” 我道:“家族手艺,你要改了姓名,叫我一声‘爸爸’,我就收了你。”本意是怼他,没想到沈机这小子脸皮忒厚,立马接叫道:“爸爸!”紧接着又道:“从现在起,我叫卫机。” 我听他一叫,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只觉得脑门突突直跳:“你也不怕你祖宗,从坟墓里爬出来,抽死你丫的?” 沈机耸了耸肩:“无所谓啊,我微博抽奖的时候,天天在网上叫人金主爸爸。” 我道:“赵羡云给你的工钱是有多低啊,至于让你天天跑网上抽奖,还、还叫爸爸?” 沈机一副你很落伍的神情:“这你就不懂了,这是乐趣,一看你就不上网,活的一点儿都不接地气。” 我冷笑一声:“这种气死祖宗的地气,不接也罢,别打扰我,查资料呢。”说完,便不再理他,继续埋首在浩瀚的资料库里。 关于瞒过仪器这事儿,一般的匠人,还真不一定知道该怎么做,但我家传下的那本《开物集录》里,却恰好有写。 那是一本很正经的手艺书,当然没有直接教人造假,但里面提到过器物的细微演变。 一个物件,经历过时间的洗礼,即便细心保存,外观看不出区别,但它的内部结构,其实会发生细微的变化。 比如物质的排列密度。 古人没有密度这个说法,但他们发现器物烧出来后,根据不同的工艺,内部孔隙的排列,会有细微的区别。 而在时间的流逝中,古董不停的经历着温度的变化,炙热、潮湿、干燥等等。这些环境的变化,积累到一定时间,不仅会改变物品的外观,物品的内部空隙结构,也会跟着改变。 比如瓷器这类东西,在长期的气温变化中,内部的孔隙会发生改变,当然,这种改变,是人的肉眼无法察觉的。 我让沈机做的这一切,其实就是在快速的模拟环境变化,让一件新品,在短时间里,经历千百年温差环境变化,达到自然改变内部结构的效果。 如此一来,才能达到用仪器去扫,器物孔隙符合时间变化的特征,据我所知,这是检测的重要指标。 没能找到吞光方法,我只能先开始做其他处理,剩下最后三天时,我约了赵羡云见面,告诉他吞光操作的难度。 “在其他方面,我可以做到以假乱真,但吞光确实无法做到,或许有其他的高手前辈能办到,不过,谁知道高人藏在哪儿呢?市面上到是有一种新型的纳米吞光材料,但咱们没有办法使用,对方仪器一扫,立马就曝光,还不如不做。” 赵羡云眉头紧皱,没接话。 我继续说自己的想法:“虽然‘闻香通冥壶’是一对,但历来成双成对的器具,可不一定一模一样,常见的就有鸳鸯、阴阳、子母之分,我们只能赌一赌,对方不知道第二支壶的模样,所以,最保险的方法,是按照阴阳壶来做。” 赵羡云不动声色,手指敲击着桌面,目光看向不远处,从外形上,除了吞光没有做,其余的已经完全成型。 “香呢?” 我道:“我正在试香,模拟出类似的香味可以,但完全一样,无法做到。而且,我不是藏香师,闻香通冥壶的气味儿,不是从表面流出来的,而是在器物内部。我只能做到,让香味持续一段时间,至少半年内,对方不会发现异样。” 赵羡云思考片刻,面无表情道:“按你说的做。” 我见他这模样,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之前在生死湖边,听他们说起这趟活儿,是为了打通国外市场,建立起初步的跨国倒卖线。如果仅仅是这个原因,货没到手,大不了买卖不做而已。 为什么赵羡云的表现,倒像是活儿完不成,他会有大难的感觉? 第一百零六章 入侵 由于不用再考虑吞光,我加班加点,昼夜颠倒下来,反倒是提前一天完工。 当然,我自然不会傻到提前交差,多出来的一天,正好容我思考接下来的路。 我找沈机要了包烟,在瓷器厂外的广场上晃着,之前门口凶神恶煞的保安,现在跟我已经混熟了,我顺势丢了支烟给他,保安接了烟,靠着窗口吞云吐雾起来,看了我一眼,说道:“脸色够差的。” 我道:“没日没夜的干活儿,没死已经万幸了,脸色能好的起来吗。” 保安同情的看了我一眼,摇了摇手里的烟:“跟我卖惨没用,就算……”话说一半,保安室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接起来听了两句,便眉头一皱,边点头边说好,并且抬头往远处国道的方向张望了一下。 与此同时,挂了电话的瞬间,保安立刻对我道:“回你该去的地方。”他担心我不配合,迅速向远处隐藏的暗哨发了信号,空旷的瓷器厂,顿时冒出来三个人,半推半催促的让我往厂房下面去。 发生了什么? 我忍不住想回头,却被暗哨凶狠的呵斥了一顿,与此同时,他移动了一下身形,挡住了我往后看的视线。 到了厂房下面,我联系沈机,想让他打探打探外面发生了什么,这小子暗地里还是向着我的,闻言比了个ok的手势,便到了地表去打探情况。 然而,我没等到沈机回来,反而是身处地下层,耳里却听见外间传来了一声闷响。 能传到这下面的声音,在外界来说,相当于巨响了。 我一愣,要知道,来此地加起来也有一个多月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大动静,毕竟这地方人烟稀少,一直以来都十分安静,突然来这么一声响,我意识到情况有变。 当即,我也不等沈机来反馈情况了,立刻到了走廊尽头的电梯处。 通往地下室的电梯,需要打卡才能使用,向上的楼道则是封锁的,平日里我上去放风,都得由人领着打卡,才能乘电梯上下出入地面。 通道上安着监控,平日里,我要是一个人溜达到电梯口,早就会引起人注意,有暗哨钻出来盘问了,但这会儿,我在电梯口前转悠半晌,却也没瞧见有暗哨过来。 难道真的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心头一跳,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当即一咬牙,迅速跑回工作室,拿了几样东西,便往楼梯处跑。 这里进出用电梯,我没有卡,电梯用不了,只能走楼梯。 楼道上方,是用一扇铁门给封锁的,出口处都和电梯一样,在瓷器厂的角落里,很不起眼。 有道是艺多不压身,那姓赵的王八蛋恐怕想不到,我这个锔匠,可不止会造假,开锁也不再话下,只是君子行的正,做的端,这种技巧,有当做无,不用罢了。 之前一直在监控下,即便我前脚打开门,后脚也会被暗哨逮住,根本出不去瓷器厂的范围,现在看这情况,似乎已经没人监控我了。 我决定冒险一试,看能不能出去。 到门边时,我将耳朵贴上去听外面的动静,外间隐约有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又消失了。 我迅速摸出刚才在工作室带的几样物件,将细铁片插入锁孔,探索内部结构,然而,有些恼火的是,这锁和常见的还真不一样,而且从外面给反上了。 我使出浑身解数,折腾半天,却毫无用处,急的额头上都起一层汗。 便在我着急上火之时,从门外,突然传来了三下有规律的敲门声。 有道是‘做贼心虚’,我一听敲门声,整个人一惊,立刻拔出插在门锁里的细铁片。 几乎也就在我拔出铁片的瞬间,便听门锁发出了‘啪嗒’三声响。 反锁被打开了,有人从外面在开门。 肯定是被发现了。 我后退一步,到不担心被发现后会被怎么样,还能杀了我,或者打残我不成?赵羡云这时候可舍不得下杀手,必然也跟手底下的人交待过什么,否则外面那些暗哨,也不会变的客气起来。 我等着对方打开门过来,谁知声音响起后的几十秒里,却没再听到有其他动静,似乎对方就打了个反锁,便突然不想进来,于是停止开门了。 这操作不对劲吧?我一愣,将耳朵贴在门上。 什么动静都没了,外面似乎没人? 刚才打开反锁的人走了?难道是有人故意在帮我?我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试着再次用细铁片开锁,这回没了外面的反锁,一下就成功了。 铁门被我小心翼翼打开一条缝,我透过门缝向外张望,先观察外面的情况。 给我开锁的那位,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帮我,但还是谢了,好人一生平安。 我顺着门缝往外看,先是看到一些老旧的机器,听见有一串急行的脚步声,几个人影在远处的老机器间一闪而过,与此同时,响起几人粗犷的招呼声。 是这些日子我已经听熟的几个‘工人’的声音。 “有人入侵,监控断了,快、快、快。” “信号屏蔽了没有!” “屏蔽了!” “把人找出来 入侵?我顿时精神一振。 什么人这么给力?透过门缝,我看见那几人的身形快速远去,被厂房的机器给遮挡住。 千载难逢的机会送上门,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我压着脚步声迅速往外跑,当然,我没傻到自己冲出门口,而是躲在厂门一侧的桌案后,冒出半个头,透过窗户观察外面的情况。 平日里看起来荒凉冷清的瓷器厂变得极为热闹,之前或换班,或躲起来的人,此刻全都到了明处,只见外头时不时的便有人跑过,手里拿着钢棍一类的武器。 万幸我这段时间,已经将这地方摸了个一清二楚,此时监控被人破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恢复,我必须得抓紧这段时间逃出去。 当下,我开始顺着往后门走,期间有人闯进厂子里搜查,我仗着熟悉内部情况,在这些大型机器、流水线间闪躲腾挪。 第一百零七章 二号 “已经有人混进来了,搜!” “你小子怎么在这儿!”行动间,我听见不远处有人来了这么一句。 紧接着,便听沈机那小子出声,结结巴巴道:“我、我出来帮忙!”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觉得不妙。那小子之前是被我派出去查看情况的,按时间来看,他肯定已经回去过一趟,十有八九是发现我不见了。 “你个弱鸡能帮什么忙,回去盯你的人。” “哦哦哦,那、那我回去看看。”沈机诺诺应是,像是并不知道我已经离开的消息。 我顾不得多想,继续往后门处跑,后门的大门是敞开的,外面恰好也有人在搜查,一时间我出不去,只好躲在附近的机器下面,心焦火燎的希望他们赶紧滚蛋。 然而,外面那几人却像是在附近搜查什么,半晌都没离开。 时间越是拖延,只怕其余人就要搜到这边来了。 便在我心急火燎关头,忽听一个脚步声急速逼近,我原本是躲在机器下面,即便要发现我,也得先搜查一番,谁知来者,竟然像是有透视眼一般,瞬间就发现了我所在的位置,一下子将脑袋探了过来,吓我一跳。 我和他面面相觑。 来者是沈机。 “嘘。”不等我开口,他反到先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我不要开口。 下一秒,他压低声音,迅速道:“听我说,现在监控不能用,这是你唯一逃跑的机会了,我去引开他们,你翻过护栏,赶紧跑。” 我吃了一惊,压低声音道:“为什么帮我?” 沈机道:“如果不是监控被破坏了,我也不敢帮你。左右东西你已经帮老板弄好,我就不会有什么大事。入侵的人很厉害,不知道要干什么,无声无息的,把外面的车都给爆胎了,所以你跑出去,厂子里的人没法开车追你。你出去之后,赶紧搬家跑路。”说完,冲我比了个ok的手势,紧接着故意弄出大动静,转身往回跑,嘴里大喊:“站住,别跑!”做出一副发现了入侵者的模样。 在后门空地搜索的几人听见动静,立刻冲进厂房内,跟着沈机追了上去。 我没想到关键时刻,沈机居然会帮我一把,一时间别提多感动了。那几人前脚朝反方向追上去,我后脚立马窜出后门,拔腿往栅栏处跑,使出浑身解数翻墙。 翻到顶时,目标太大,顿时被不远处的人给发现了。 “靠!卫小子要跑!快抓住他!”一胖子冲我所在的方向大喊。 我一边翻一边回:“胖子,拜拜呢您!” 一落地,我便拔腿狂奔,后面的人翻墙追上来,形成了相当戏剧化的一幕。 我一个人一马当先,留海都跑飞起来,后面追上来四个汉子,中间隔着百来米开外的距离,远远望见国道时,我发现有一辆面包车正好要驶过,便大声招呼:“停车、停车!” 原以为对方看我被人追,会心存忌讳,没想到我一喊,那面包车还真停了。 开车的是个留着胡子的中年人,脑袋探出窗口,对我吹了个口哨:“哟,演古惑仔啊!上车。”这年头的人,心都这么大吗? 我顾不得多想,打开副驾驶车门窜上去,没等我把车门关稳当,这大哥就一踩油门,麻溜的开车,看起来比我还急着跑。 一边开车,他还一边探出头,对后面追着的四人招呼:“嘿,有种就追上来啊!” 我一口气跑了差不多两公里,这会儿累的不行,只在副驾驶上,喘着粗气,侧头打量着这司机。 直到此时,我才觉得不对劲:对方来的未免太巧,胆子未免太大,随便遇上个被追赶的人,都敢让对方搭便车。 稍微缓了口气,我先道谢:“这位大哥,谢了。” “不客气。”他回了一句,一边开车,嘴里一边哼起了曲子,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也不多问我什么。 “您不好奇,我为什么被人追吗?”我主动开口。 他道:“我好奇心不重。” 我几乎可以断定他的出现不是巧合了。 “你不怕我是什么坏人?” 他透过车前镜和我对视了一眼,笑道:“眉舒目朗,是君子之相,不是坏人。” “您还会看相?” “会一些,要不要我帮你看看财运?” 我深深吸了口气,靠在座椅上,看着前方。 终于离开了瓷器厂,离开了赵羡云那伙儿人,整个人就跟脱胎换骨差不多,我将这口气又舒了出去,浑身轻松:“大哥,别兜圈子了,你不是普通司机,为什么救我?” 他到也不打太极,爽朗一笑,冲我挤了挤眼,音色突然跟着一变,刻意压低,对我道:“认不出我是谁了?” 我听见这声,顿时一愣,大惊:“二、二号?” “二号?你心里,原来是这么称呼我的?”司机,不,应该是蒙面人二号,努了努嘴,丢给我一个不满的眼神。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他反问:“互通了姓名,就意味着接下来会有交集,怎么,你想继续跟我们这种人打交道?” 我一顿,发现他这话接的极为巧妙。 我愿不愿意继续和他们这类人打交道?当然不愿意!我只是个普通的手艺人,摆个摊,赚着一份堪堪能养活自己的钱,埋头研究自己热爱的手艺活,和文物贩子打交道?拉倒吧。 于是我道:“就当我多嘴了,不过,我很好奇,你,不,或许应该是你们,为什么要入侵瓷器厂?” 他道:“如果说是为了救你,你信吗?我们家先生欣赏你,所以派我们来搭把手。” 我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那蒙面人,确实对我有种莫名其妙的关照,再加上他在某些方面,和洛息渊有几分相似,让我一度以为,他就是洛息渊。 在闻香通冥壶的影响下,我心中所想,甚至变化为强烈的幻觉,让我产生了古怪的幻象。 后来清醒过来,我又意识到那一切猜测都过于荒谬了。 本以为不会再与蒙面人有任何交集,可如今他来这一手,实在让我难以理解。 第一百零八章 冒昧来客 “你们先生为什么帮我?欣赏?我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没什么本事,何来欣赏?” 二号道:“那你得问先生去。”他这话让我一惊,我看了看路,道:“你想带我去什么地方?” 二号笑道:“别误会,我没打算带你去哪儿,你告诉我个地址,你说到哪儿,我就送到哪儿,放心,我们不是赵羡云,绑架的事儿不干,我们家先生是正经生意人。” 全副武装,带着大弩利箭的生意人,真是够正经的。 一边想着,我一边将自家地址报给他,紧接着,我想起李尧,忙对二号道:“把你手机借我,我打个电话。” 二号递给我一个老式的诺基亚按键机,相当古董。 所幸我记得李尧的电话号码,原本打算给他打电话,让他搬家跑路,别被赵羡云逮住了,但号码拨到一半,我意识到自己的逻辑出了问题。 李尧有什么理由,因为我,而必须搬家,必须躲藏? 如果他不知道我的情况,如果我不再和他联系,那么赵羡云就没有对他下手的必要。 与其让他搬家跑路,倒不如我这边,先主动断了联系,只要赵羡云找不到我,只要我不联系李尧,他就没法通过胁迫李尧来对付我。 “不是要打电话吗?怎么不打了?”二号见我出神,好奇的问了一句。 我将手机还给他,道:“不打了。对了,那姓赵的身上有你下的蛊,那你是不是可以掌控他的生死?” 二号瞟了我一眼,神色怪异,片刻后,哈哈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的模样:“你还真信啊?不过是使了些雕虫小技,当时骗过赵羡云,暂时制住他而已,现在,他自己早就反应过来,不存在什么蛊虫了。” 我一噎,想到之前一系列的事情,不禁苦笑:“真有你们的。” 紧接着,车内陷入了沉默,我本想再打听一下闻香通冥壶的事,比如他们拿这个东西是想干什么,但又意识到,自己想要彻底和这些人断干净,有些事情就没必要知道,知道的越多,往往越危险。 车辆停在我租住的街道外面,二号似乎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向他道谢,瞧见他这副神情,忍不住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二号搓了搓手,看了看我租住的环境,道:“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投靠我们先生?至少比你自己混着强。” 我道:“我连你们先生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但不出意外,和赵羡云的性质,其实差不多吧?” 二号不回答,神情讳莫如深,我们默契的知道,彼此都有自己的底线,于是对视片刻后,相视一笑。 “得嘞,相逢何必曾相识,卫兄弟,我是真的欣赏你,但咱们,只能后会无期了。” 我道:“大恩不言谢,保重。后会无期。” 二号一笑:“大恩不言谢的后半段,难道不是‘以后若有事相告,万死不辞’吗?你直接后会无期,算不算是白眼狼?” 我跟着一笑:“我是个小人物,帮不了你们什么,这份恩,只能是铭记于心了。” “成。”他耸了耸肩,潇洒的挥手,转身上车,将面包车迅速开走。 我找房东要了钥匙,在房东的催租声中,狼狈的取了钥匙打开房门。 一个月没回来,屋里积了层灰,我看着一屋子的东西,想着搬家应该怎么个搬法,与此同时,心里又觉得极其憋屈。 常言道邪不压正,怎么到我这儿,却要反过来,反到被一伙儿不法分子逼的跑路?我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不如报警吧。 如果现在去警局,能够及时出警,还能逮个现行,即便不能一网打尽,也能杀鸡儆猴,抓住一个是一个。 我总不能什么也不做,任由这伙人为非作歹吧? 可……万一把沈机也给逮了怎么办? 沈机虽然入了贼窝,但这一路下来,也算待我不薄,这次若不是他帮忙,我还不一定能跑的出来。 转头我就倒打一耙,怎么想,我这心里怎么不是滋味儿。 就在我脑子里思考着行动方案时,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砰、砰、砰。”声音规律,不大不小,显得极为有礼貌。 谁? 送走二号,我就将门给反锁了,倒不是担心光天化日之下,渡云阁的人敢上门为非作歹,只是图个安心而已。只是这个时间点,谁会上门?总不至于是房东吧,那房东大姐,敲门可没这么礼貌。 我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一看,不禁错愕,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女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瓜子脸,扎着马尾,身形笔挺,很有精气神的模样,属于走在人群中比较扎眼的类型、 我可不记得,自己认识她。 我打开门,警惕的看了看周围,不见有多余的人,才问她:“你找谁?” 她看着我,紧接着微微一笑,声音清冽:“卫先生,我找你。” “你认识我?我……好像没见过你。”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旁边有一家咖啡厅,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我有一些事情,想跟你谈谈。” 我觉得有些好笑,素不相识,突然上门找人喝咖啡,这姑娘未免太自信了吧?我这人比较重礼仪规矩,其实心里不大喜欢这种冒昧的人,但看了看日头,夏日的太阳正烈,虽然都下午三点多了,依旧炙热的照在门口。 让一个女孩子就这么站在门口暴晒,也不妥,于是我道:“我有点事,赶时间,咖啡就不喝了,你要不是介意,就进来直说。” “好,打扰了。”她颔首进屋,我找了块布,将积了层薄灰的凳子擦干净,然后指给她坐:“我刚回来,屋子还没收拾,委屈你了。” “我知道。”她一边打量我这屋子的布局,一边笑了笑:“你不太欢迎我,但让我进屋后,还是这么守礼,有意思。我不委屈,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我这么突然上门,太冒犯了。” 我给自己擦了把凳子,在离她一米开外的地方摆正,坐下:“我接受你的道。说吧,你怎么知道我的,现在来这儿,是想做什么?” 第一百零九章 何玲珑 狭窄的出租屋里,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还可以看见空气中浮动的尘灰。 我看着眼前这女人,气度不凡,身形笔挺的坐在对面,不觉心中疑惑:对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她面容很漂亮,但看她的第一眼,其实会忽略她的长相,更多的,会被她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给吸引住,那是一种少见的,坚定、从容,温柔又有力量的气质。 无疑,这是个优秀的女人,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这号人物打过交道。 “你知道我的姓名,但我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时间紧迫,便没有和她兜圈子的打算,示意她直言。 她一笑,从兜里摸出名片,双手递过来。 我接过仔细一看,不觉眉头一跳:金陵考古研究所。 “何玲珑?何小姐,您是……考古研究院的人?”在此之前,我从没跟这方面的人打交道,甚至跟古玩打交道的机会都不多,最多也就是平日里去博物院或者朝天宫逛逛,让自己长长眼力劲儿。 因缘际会的和赵羡云这帮人打了一次交道,转头,金陵考古院的人就上门了,这怎么也算是官家的人吧?难不成是因为渡云阁的事? “是的,我是一名研究员,我看上你,已经很久了。” 我心里吃不准她的来意,警惕道:“看上我?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玲珑也不拐弯,道:“金陵城里,有一伙儿古董贩子,一直以来是我们的心头大患,但是他们内部行事太严谨,我们一直抓不到什么证据。一个多月前,我们掌握了一条线索,盯上了一个叫郑爱国的人。” 郑爱国?不就是那个给我金丝铁线的郑老板……啊呸!郑盗墓贼吗? 在我惊讶的目光中,何玲珑继续往下,道:“在盯他的过程中,我们就发现了你,你的手艺很不错,不管是文物修复还是仿造,你做的,都让人刮目相看。”她目光别有深意的看着我。 在这种官方人员的目光逼视下,特别是当她说出‘仿造’二字时,我觉得自己额头肯定是冒汗了。 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我之前是确确实实做了亏心事,被她这么意有所指的一说,心里一时乱成一团。 “后来,你被渡云阁的人带走,其间,渡云阁还秘密的出过两次货,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加入了他们,并且利用自己的‘复刻’能力,造假售价,对吗?” 我深深吸了口气:“证据呢?” 何玲珑笑道:“我都能跟你聊这些了,你觉得我会没有证据吗?其实在当时,我们就想采取行动,对渡云阁下手,但是在调查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些问题,所以,决定将一切都压下来,这个问题,就是我接下来,想和你谈的。我先声明,我今天来,是希望跟你合作,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毕竟,对您的为人,我也算有所了解,并且深感敬佩。“ “跟我合作?而且还了解我?” “从你和郑爱国接触开始,我们就开始调查你,口碑极佳,一身本可以……求财得财,求利得利的本领,却从来没有用在歪门邪道上,是正正经经的手艺人,现在不多见了。” 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您不用给我戴高帽,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身怀匠心,才能对得起所热爱的行业,这是祖先,也是我自己,给自己立下的规矩。” 何玲珑微微一笑,神情变得极度温和,缓缓道:“匠心,规矩。我喜欢这两个词。” 我没接话,其实这类话我听的多了,很多时候,他们当着我的面,夸两句:你老卫,为人正派、傲气,但转过头可能就当着另一伙人,嘲笑我是个不知变通,放着钱都不会捞的大傻帽。 这到也让我学会了一个道理,别太将别人的吹捧当一回事儿,那会让你迷失自己;也别将别人的贬低当一回事儿,想清楚自己要的生活是什么,怎么让自己心安、舒坦,才是最重要的。 他人的褒贬,定义不了你的生活。 不过那姓郑的盗墓贼,真名居然叫‘爱国’?按照这逻辑,我岂不是得叫卫殉国? “好,那我们来谈合作的事情,在我们的调查过程中,我们发现,渡云阁并不仅仅是一个朝天宫一家门面那么简单,事实上,他们已经构成了一个严密的地下倒卖组织。即便现在出手,可以拿下查天宫那家店面,但却很难攻破他们的地下网络。” 我道:“抓住朝天宫店面的老板,审讯,难道问不出吗?” 何玲珑摇头:“他们用的是流水线模式,知道什么叫流水线模式吗?就是每个节点的人,只知道自己这个节点的内容,不了解其他节点。我们就算抓了那个叫赵羡云的人,要想问出其他节点,也问不出有用的信息来。我们知道,你其实已经打入了渡云阁的内部,我们这次找到你,是希望你能继续跟渡云阁合作。” 我隐约猜到她的目地,但没有戳破,而是继续道:“然后呢?” 她道:“获得信任,打入其他节点,帮助我们,揪出整个地下倒卖网络。” 我道:“卧底,你们是想让我当卧底。” “对。” 我道:“你知道他们的手段吗?稍不顺意,都能被砍下一双手,让我去做卧底……我卫无馋,自认爱国爱党,遵纪守法,也时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我毕竟只是个普通人,我有我的生活,抱歉,我还没有深明大义到,这个地步,太危险了。” 何玲珑抿了抿唇,低头搓着手,片刻后,她抬起头,真挚的看着我,道:“你是一个‘锔匠’,我觉得对于你来讲,如果你修好的东西,再一次被打碎,应该会十分痛心吧?” 我点头,道:“当然。” 何玲珑道:“我们是考古作业者,对于我们来说,看着珍贵的文物,被非法挖掘,非法倒卖,看着它们珍贵的文物价值,被掩藏、被商业属性遮盖,同样是一件很痛心的事情。” 我道:“我感同身受,但只能深表遗憾。” 何玲珑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现在是盛世,不用我们去承担兴亡,但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守护我们的文化,守护我们的法律底线,我觉得,是每个人都应该有的意识。” 我道:“我是个锔匠,我能守护的,仅仅是雇主交给我的器物。” 何玲珑道:“那如果,你是一个,专业的文物修复师呢?如果你是金陵考古所的文物修复专家,你是不是就有义务,有责任,为文物、文化的守护,去斗争。” “你什么意思?” 第一百一十章 入伙 “如果您同意,我们所,将正式聘请您,为我们所的文物修复师,从此以后,您的这身本事,这门手艺,可以在我们考古所,一展所长。你今后所修复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有价值的,它们会被记录在案,会被送到它们该去的地方,向各个国家,各个民族,各个阶层,传递文明信息。千百年后,你所修复的东西,还会是最初的模样,怎么样?” “…………”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等了半晌,见我没回应,神情有些不淡定了。 事实上,我不回话的原因,并非是我有什么意见,而是、而是被馅饼给砸晕了。 干一行爱一行,对于我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埋头做手艺的人来说,有什么比进入正规机构,在一个安稳的环境中,有充足的时间和物质基础,来专注自己喜欢的事更美妙的?我以往听说过这个职位,但那得是正规文物修复专业毕业才行,我这种家传的很难进去。 内心激动,我面上强行镇定,故作迟疑,片刻后才道:“好,我答应你。” 何玲珑一直观察着我的神情,闻言松了口气:“那太好了,为了保证你的安全,卧底这件事情,只有我和我的老师,也就是咱们金陵考古所的所长知道,你的资料,我们会立刻接入,只是为了防止信息泄露,暂时不会公开显示。” 她这么一说,我有些不放心:“你们不会,出尔反尔吧?” 何玲珑一愣,紧接着笑道:“怎么会,你这样的人才,我们求之不得,又怎么会出尔反尔。” “但是,打入其他节点恐怕不容易,我不知道要多长时间,难道要在里面,一干就几年?” 何玲珑道:“我们当然不会让你一直处于那样的环境中,如果真的没有突破,我们会接应你出来。”说话间,她起身冲我伸出手:“无馋,我可以这样叫你吧?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同事、是战友 ,如果仅仅只是想安插一个卧底,我们不会非找你不可。之所以找你,是因为我们看得出来,我们所守护的东西是一样的:文化,民族文化。” 她的目光,真挚而坚定,这一瞬间,我感受到了一种叫做‘同类’的东西,这种感觉,我只在洛息渊身上体会过。 猛然间,我醒悟过来,为什么自己从前,总会觉得无比孤独,觉得自己,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古怪的不是我,而是我从前,一直没有找到同类。 无论你再古怪,这世间,总有那么一批,与你志同道合的人,只有和他们遇上了,你才会知道,所谓的格格不入,不过是以前,走错了地方。 我和她握手,道:“是的,我们有共同守护的东西。” “记下名片上的手机号码,联系我们的时候,打这个手机。” “好。” 何玲珑离开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既然把我拉进编制了,那是不是把工资提前给我支付一下?我下个月房租还没着落呢! 这领导办事儿不靠谱啊! 决定当卧底,我也就不打算搬家了,拿了银行卡去附近的柜员机,打算查一查还剩多少钱。 之前我去渡云阁交货时,身边没带证件一类的,但带了手机,然而在瓷器厂,他们直接把手机给我没收了,习惯于电子支付,这会儿没了手机,我必须得取些现金出来。 我记得卡上好像就剩下几千块钱,谁知插进去一看,发现里头多了一万。 一开始我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紧接着才想起,自己虽然被赵羡云强行弄进渡云阁,但按照最初的说法,属于一边干活抵债,一边发放生活费的。 这姓赵的,按照最初的约定,给我按时‘发工资’了。 我看着卡上的余额,突然觉得赵羡云那王八蛋,居然还挺讲规矩的,至少不欠薪。 不过由此可见,他那渡云阁也是够暴利的,抵扣了我的欠款,还能每个月给我打一万的生活费,整个瓷器厂上上下下那么些人,养活起来可不容易。 若是不抵债的情况下,我这一个月工钱差不多得五万块,按照我这生活标准,够我用一年有余了。怪不得那么多人铤而走险去犯罪……啧!我甩了甩头,将这些念头给赶出脑海,提醒自己不能被犯罪分子的糖衣炮弹给腐蚀了。 一路出来没吃什么,在瓷器厂伙食虽然开的不错,但心里始终憋着事儿,没怎么舒坦的吃过东西。 这会儿取了钱,我决定好好吃一顿,便在居民区外面的一家饭馆,点了五六道菜。 平时我一个人吃饭,不会这么浪费,但今天,找到了目标,经历了一个多月的折磨,现下难得舒畅,便多点了一些,一个人吃不完,打包带走,喂喂路边的猫猫狗狗也是好的嘛。 此刻不是饭点,因此整个饭馆就我一个人,不远处的服务员小姑娘,时不时的瞟我两眼。其实我的长相不错,是讨女孩子喜欢的类型,但似乎性格不怎么对女孩子胃口,虽然时常遇见姑娘搭讪,但往往跟我聊不了多久,她们就对我失去兴趣,这让我在有一段时期,对自己的人格产生过严重的怀疑。 为此,我还特意强迫自己进行改变,后来我发现,伪装自己,除了让自己痛苦外,强行伪装出来的人格,也十分虚伪。 当你时时刻刻要维持一副不属于自己的模样时,你的一言一行都是假的,而对方喜欢上的那个人,也不是你。 后来我也想通了,人生短暂,何必非要变成别人想要的样子,茫茫人海,总会有姑娘,喜欢我本来的面貌,如果没有?拉倒! 这一瞬间,不知怎么的,我想起了楚玉,原本挺好的心情,微微有些泛堵。 就在这时,服务员小姑娘主动过来问:“卫小哥,需要给你加点水吗?” 我侧头看她:“你认识我?” 她捂嘴笑:“认识啊,你是这一片有名的小帅哥,人堆里一站,鹤立鸡群的那种,平时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很酷哎。” 多么熟悉的开场白,但我清楚,她跟我聊不上几句,就会从你很酷,变为,你性格好无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区之草 “谢谢。”我笑了笑,埋头继续吃饭。 “你好淡定哦,你这么帅,是不是经常被女孩子搭讪呀?” “只是偶尔。” “那你有女朋友吗?”她锲而不舍。 “还没有。” “不是吧,这么帅没有女朋友,哈哈哈,该不会喜欢男孩子吧?”她笑嘻嘻的继续搭讪。 “我喜欢女孩子。” “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我是不是烦到你了?” 其实她确实有点儿让我觉得烦,毕竟我现在只想痛痛快快、安安静静的吃饭,但觉得说实话,似乎有些伤人,于是道:“没有,你性情很率真。” “谢谢夸奖,你吃饭的样子真好看。你很喜欢吃这个鱼啊?我做的鱼很好吃,下次我可以给你做啊。”她道。 “谢谢,但那样太打扰你了,不合适。” “合适的、合适的,我十分欢迎哒~~我只知道你姓卫,你全名叫什么呀?” “我全名叫卫无馋。” “馋嘴的馋吗?难怪你这么爱吃。” “嗯。” “你怎么不说话?”她锲而不舍。 “我一直在跟你说话哦。” 她神情有些纠结:“我的意思是,一直是我在主动说话,你都不主动说话的。” “抱歉,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咱俩认识才几分钟,我怎么知道该主动聊什么? “你声音真好听,嘻嘻。” 姑娘,求求您放过我吧,我想吃饭,我饿呀。 “无馋小哥哥,你吃呀,你别看着我,有什么需要直接招呼我就行。”您这么直勾勾盯着,我咋吃的下啊? 我端坐着,不动筷子,而是和她对视,希望她能理解我的难处,自觉的收敛目光,并离开我的饭桌。 但遗憾的是,她并没有看懂我的意思,而是在旁边桌的凳子上坐下来,一副要围观全程的模样。 我盯着满桌子的菜,决定直白告诉她,她已经对我造成了打扰,谁知我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便听门口的电子音传来一句:欢迎光临。 我和小姑娘都下意识朝着门口看过去,却见一人从门口走进来,那气派,怎么说呢,蓬荜生辉的感觉。 紧接着,我听见旁边的服务员小姑娘压低声音说了句:卧槽,这个更帅。 我也忍不住,嘴里跟着念了句:“卧槽!”当然,我这个感叹和小姑娘的感叹不一样,我是震惊于对方的身份,来者赫然是一个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人:洛息渊。 “老洛?”由于整个饭馆就我一人吃饭,因此他一进屋,都不需要我开口,目光便瞬间看了过来。 与之前在窑村遗址的狼狈不同,洛息渊这会儿看起来挺精神,想来是身上的伤养的差不多,穿着件白体恤,戴着幅眼镜,看起来很随意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住附近,出来遛弯来了。 他见着我,一笑,跟着过来在旁边坐下,看了眼桌案上的饭菜,从善如流的说道:“我也有些饿了。” 我脑子里的万千思绪尚未涌出,便被他一句话带跑偏,下意识的对服务员小姑娘来了一句:“您好,麻烦您再加一副餐具。”服务员小姑娘麻溜的去了。 我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这哥们儿,怎么跟啥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我以为你死在下面了?你当时为什么消失,你在里面遇到了什么,又是怎么出来的?还有,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我连珠炮似的,将一堆问题抛出去,旁边上餐具的服务员小姑娘见此,努了努嘴:“这不是挺会主动聊天的嘛,卫先生,这是你朋友吗?”一边说,她一双眼眨巴眨巴的看着洛息渊。 得,刚才还无馋小哥哥,现在一下就变成卫先生了,这目标转移的也太快了,我很担忧她那双眼睛,会不会眨到抽筋。 “是我朋友。” 她张嘴,估计又想把之前和我搭讪的话,重新再走一遍,这次我顾不得礼节了,直接道:“我和我朋友有私事要谈,麻烦您回避一下,好吗?” “嗯?哦、哦。”她有些不情不愿的走开。 洛息渊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当时听到了一种古怪的声音,我被那个声音吸引过去,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发生了改变,然后就再也找不着你了。我知道自己说的情况可能很离奇,你或许不会相信,但事实就是这样。” 离奇?在那窑村里发生的事,确实够离奇的,听他的意思,是最早受到藏香的影响,所以才会突然消失?当时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为什么先受到影响的是他?我想了想那会儿的情况,发现那时候洛息渊伤势较重,体能相对较弱,或许是因为身体的抵抗力下降,所以藏香更容易对他产生影响? “然后呢?” “然后我就到了一个像迷宫一样的地底,被困在下面很久,时不时的,好像还能听到有其他人的动静,我以为是你,一直循着声音找了很久,但每次都没有收获。”他开始描述那段遭遇,非常冷静的陈述自己遭遇的各种古怪状况。 这些状况在当时是怎么回事,可能谁都不清楚,但现如今知道了‘藏香’这回事,一切其实都可以解释。 按理说我应该相信他,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古怪的蒙面人,这让我对洛息渊的身份和目地,始终保持着一种怀疑。 我不得不将他和蒙面人联想在一起。 眼前这个戴着眼镜,温和儒雅的人,与那个蒙面人,会是同一个人吗? “所以,你出来之后,养好了伤,就想着来找我?” 洛息渊点了点头:“是,我很担心你会出事,但咱们当时在下面,没有交换联系方式,我只是听你顺口提过一句居住地,所以试着来这一片打听打听。” 顿了顿,他一笑:“没想到你在这小区里,还挺出名的,一下子就打听清楚了,有个乘凉的老奶奶说,不久前看你往这边走,我就找过来了。” 他这一番解释,虽然简单,却挑不出毛病来,估计是我脸上的怀疑之色太重,他神情微微严肃起来:“无馋,你不相信我的话?” 我仔细观察着洛息渊,他被我看的眉头一皱,有些不自在的推了推眼镜,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多心了。 蒙面人的身形或许和洛息渊有些相似,但气场和行为模式,和老洛完全不搭,他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想到此处,我释然了一些,谁知紧接着,洛息渊却将问题抛给了我:“反倒是你,你后来怎么弄的?从那个天坑口爬出去的?我前几天身体好些后,就托人来这边打探过你的消息,当时你的房东说,你一直没有回去,难道你是这两天,才刚从山里出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招揽 我前脚刚打消对洛息渊身份的怀疑,却没想后脚,就被他将了一军,顿时一愣,脑子里迅速转了几个弯,便想好了借口:“你消失后,我为了寻找你的下落,在里面逗留了一阵子,后来实在是找不着你,还以为你遇难了,所以……”我没将话说完,面露歉意之色,才继续道:“离开那地方后,我没急着回来,去朋友家待了一阵子,当时受了些伤,我在这边没什么亲人,所以朋友照顾了我些时日,今天刚回来。” 之前我就没打算将自己曾落入贼窝,助纣为虐的事儿告诉他知。,现如今既然要当卧底,就要当个彻底,以后跟渡云阁是脱不了干系了,这种时候,我就更不愿意让洛息渊知道真相了。 想到此处,我内心还是有些愧疚,交友贵在真心诚意,我这么欺骗他,实在是有违朋友间的道义。 也罢,等渡云阁的事情解决,我再告诉他真相,届时好好赔个不是吧。 未免洛息渊继续追问下去,我立刻转移话题,招呼他吃饭,两人便不再提窑村的事,动筷子吃了起来。 席间,服务员小姑娘喜新厌旧,不再搭理我,而是找洛息渊搭讪。别看洛息渊这小子瞅着温柔和气,行事到毫不拖泥带水,直接露出一个疏离的笑容,一句‘抱歉,请不要问我私人问题’,就直接将小姑娘给打发了。 我大为佩服,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该好好跟老洛学学,我这个人,有时候想的太多,总担心伤害别人,反到容易拖拖拉拉起来。 转念,我又觉得不对劲,道:“哎,人小姑娘跟你示好,你怎么这么冷漠,哦,说起来我还没问,你这个年纪,应该结婚了吧?你看看咱们俩这朋友处的,也真有意思,都赶上生死之交了,却连对方的基本信息都不知道。” 说话间,我们聊起了一些家常,得知洛息渊跟我一样,还是单身,他直言,婚姻不仅要门当户对,还要两情相悦。 “同时满足这俩条件可不容易,不过老洛你各方面都这么优秀,确实可以好好挑,不像我,村里那大姐都不肯把姑娘介绍给我。” 洛息渊闻言,同情的看了我一眼,点头:“你确实该更努力一些,如果我有个妹妹,我也不会让她跟你在一起。” 我一噎:“老洛,我以为你会安慰我。” 洛息渊道:“抱歉,我是个商人,我很现实。” 我有些感慨:“你的谈吐、气度,实在很难让人,将你和商人这个词联想在一起。” 洛息渊一笑,道:“虽然我不会把妹妹嫁给你,但我可以把我自己给你,我有预感,再过几十年,咱们依然会是朋友。” 我道:“那真是我的荣幸。” 洛息渊推了推眼镜:“有得必有失,你卫无馋,如果成为一个一身市侩、没有坚守,随波逐流的普通人,我也不会跟你相交。我喜欢你现在的坚持、傲气、清贫、风骨,以及……一切。” 我道:“我也喜欢你的……一切。” 我和老洛正‘互诉衷肠’,便听不远处吃了瘪的服务员小姑娘嘀咕了一句:“帅哥果然都搞基。” 我和洛息渊在服务员小姑娘的吐槽声中对视一眼,估计都觉得刚才的话确实太煽情了,会想起来还真是有些掉鸡皮疙瘩,便不再言语,低头默默吃饭。 吃饱喝足,洛息渊像是想起什么,说道:“记不记得咱们之前约过的场子?” 我回想起来在山体裂缝中的事儿,便道:“记得,听戏、喝茶、撸串。” “七天后?” “行。” 我俩约了下一次的局,洛息渊便拍拍屁股走了,我回家收拾完屋子,等着赵羡云的人上门。 原以为他会来的很快,但没想到过了四天,也没见有人上门,这下我反而急了。 难道姓赵的,觉得我没什么用处,不打算折腾我了?这要搁之前,我得谢天谢地,但现在,我自己反而着急了。 我可就靠他混个事业编了,他关键时刻,可别掉链子啊。 就在我琢磨着,要不要自己去渡云阁主动示好时,赵羡云登门了。 没带人手,穿着随意,神情愉悦,一副领导视察的模样,我开门后,他直接进屋,对着我房间各种打量。 我看他这神情,心里就不爽:这王八蛋,怎么一脸高兴的神情?作为阶级敌人,我更希望看见他哭丧着脸倒霉,可不想看他一副乐呵呵,遇着好事的模样。 不等我开口,姓赵的反而主动道:“活儿干的不错,东西已经成交了。” 还真瞒天过海了?这外国买家,眼睛够瞎的,难怪姓赵的这么乐。 他接着又道:“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来逮你吗?” 我道:“不知道。” 赵羡云道:“因为我想给你时间,好好考虑。你看看你混的,何必呢?你的一身本事,完全有能力,金屋美女,何必非把自己弄得……一副潦倒样。” 是是是,哥们儿你赶紧带我回组织吧!我内心吐槽着,恨不得立刻‘投奔’他,但姓赵的警惕性高,我若转变太快,他铁定会怀疑,因此该有的‘矜持’还是必要的。 于是我道:“我只想过心安理得的生活。”搁之前,我肯定得礼义廉耻的怼回去,但现在既然形势有变,我自然不会把话说得太僵。 赵羡云何其精明,听出我言语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强硬,便立刻道:“你们做传统手艺的,受传统糟粕思想的影响太深,古板,冥顽不灵。你只是没有给自己机会享受,其实只要你好好享受现在这个世界,你会发现,之前所坚持的东西,都是狗屁。” 我沉默的低下头,不说话,假装被他说动。 赵羡云见此,立刻道:“你这次的活儿,干的很漂亮,跟着我吧。之前的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毕竟我是个爱才的人,我对于自己欣赏的人,向来不吝啬。你想想,除了我这样的人,谁还懂得,欣赏你这一身本事?” 啧啧啧,脸皮真够厚的,硬生生要把他自己塑造成伯乐的形象?不好意思,还真有不少人欣赏我这一身本事,而且是堂堂正正的事业单位,你丫一古董贩子,嘚瑟什么呀! 第一百一十三章 腐化 “唉!”我长叹了一声,颓废的往小马扎上一坐,配合的做出一副怀才不遇的伤感。 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如果哪天真的不做手艺了,或许可以试试去当演员?我演戏还是很有天分的嘛。 “如果我不答应呢?”颓废过后,我反问他。 赵羡云眯了眯眼:“你应该知道后果,要么跟着我干,从此以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么,你只会比现在……”他指了指我的屋子,继续道:“更惨。” 我道:“我还能更惨?” 赵羡云微微一笑,看向我的手:“又戴着手套?你真的很爱护自己这双手,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你这双手废了,你打算怎么办?” 这王八蛋! 我道:“我以为,像你这种无法无天的人,你会想办法弄死我。” 赵羡云嗤笑一声:“你把我想的太善良了,对于我真正讨厌的人,我从来不让他们死,我更喜欢,毁了他们最在意的东西,让他们看不见希望,看不见未来,让他们众叛亲离,潦倒的在地上爬行,从此以后感受不到快乐,痛苦的活着,生不如死。” “您有点儿变态。” 他摸了摸下巴,回道:“你已经开始了解我了,我很高兴,那么,你的回答呢?当然,只要你真正加入我们,自然不会再被限制人身自由,毕竟到时候大家一样黑,我也不担心你倒打一耙。” “给我一点时间考虑。”我露出一个自认为比较忧郁和颓废的神情,不清楚自己演技过不过关,但赵羡云似乎比较满意? “当然,不过在考虑之前,我觉得你有必要,体验一下什么是生活。” “什么意思?”我觉得有些不妙。 赵羡云道:“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 赵羡云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示意我跟他走。 正常情况下,我肯定不可能跟上去,但现在,作为一个已经有‘软化迹象’的人,我只是稍微的‘迟疑’片刻,便带着半怀疑、半忐忑的神情,跟着赵羡云走了。 真的,我现在去考中戏还来得及吗? 开车的是个熟人,瓷器厂的胖子,他人长得胖,厂里的人都这么叫他,爱好是吃以及斗地主。 一上车,赵羡云从座位上摸出了个东西扔给我,我一看,发现是之前被没收的手机,手机已经充好电,密码没变。 “就这么还给我?” “我说了,只要你真正加入我们,你的人身,是自由的。” “我们这是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这次,车子没有出城,开了约摸二十分钟左右,在一片挺僻静的区域停了下来,一下车,首先闻到的是阵阵幽香。 这一片绿化非常好,屋舍错落有致,墙院上攀花附蔓的,而我闻到的幽香,是植物的花香味儿。 我在金陵城待了这么些年,还真不知道闹市中,有这么清幽的一处地方,似乎连外界的车鸣声都听不见了。 赵羡云带着我进入了其中一个院子,院子的围栏被密密麻麻的植物爬满,在外面看不出什么,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是栋黑白建筑的小别墅。 开门的是个年轻人,我们二人一进去,大门就被他关上了。年轻人像是服务员似的,躬身在前面引路,也不多话。 我隐约猜到,这地方应该是私人会所一类的,却不明白,赵羡云带我来这儿是干嘛。 搞阶级腐化?他想怎么腐化我? 这瞬间,我脑子里冒出了各种纸醉金迷的腐化手段,结果真正进去后,打眼一看,我反到懵了。 里头不是我想象中的富丽堂皇,反到布局雅致简洁,比起会所,这里更像一个私人藏馆,里面许多陈设,一般人看不出来,但我细细打量下来,发现许多都是古货,甚至还有元朝的物件儿。 “你会喜欢这里的,两个小时后开饭,你现在可以自己逛逛。”赵羡云说完就不理我,自己走开了,一时间这地方就剩下我一个人。 我开始在里头逛,几乎没多久,我就沉迷其中了。 这姓赵的手段也太高明了,腐化人,居然还知道投其所好,根本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这里的一切太对我胃口了。 不仅有丰富的藏品,而且还有许多市面上难见的资料,我一时忘记时间,拿了本绝版书,在一把清朝红木椅上看起来,整个人沉迷其中,忘记时间流逝。 正当我看的入迷时,突然觉得不对劲,下身……怎么突然冒热气? 我看书看的朦朦胧胧的,有些晕乎的移开目光,低头一看,眼前的情形,吓的我差点儿没把书给扔出去。 不知道何时,一个穿着鹅黄色古装,面容清秀的姑娘,跪在了我的身前,正低着头,吐气如兰,打算用嘴来……额,我、我无法用语言描述出她想干的事情,简直荒唐! 我双腿一夹,就要站起来,谁知动作才到一半,姑娘的一双纤纤玉手,往我两腿一按,冲我微微一笑:“你不要我吗?” “我、我、我,你先让我起来……不对,你先起来!”人生在世,跪天跪地跪父母,怎能随随便便跪在他人身前! 她一笑,着实漂亮,也不言语,继续跪在我双腿间,再次将头凑上前来。夏天穿的本就轻薄,那热气简直跟蒸桑拿似的,下一秒,她咬住了我的裤子,开始往下拉。 我也顾不得拿书了,连忙按住裤子:“你走开,自重、自重。” 她抬起头,又是一笑:“不好意思吗?那你把眼睛闭上,或者我把眼睛闭上?一切都交给我,好吗?” 好个鬼哦!我觉得挺痛心的,她长着我最喜欢的那种面貌,有着我最喜欢的那种气质,可……可她怎么干着这种事? 我继续捂着裤子,火了:“我不需要,你立刻离开。” 她眨巴着眼睛,似乎在判断什么,片刻后,也不多言,低着头退开,绕过书架不见了踪影。 我松了口气,整个人都冒了层虚汗。 我就知道,这姓赵的,肯定不是请我参观藏品这么简单! 然而,我这口气才松了一半,身后突然出现一双白白净净的手,搭在我肩膀上,紧接着一个特别有磁性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看累了吗?我帮您按一下肩好吗?” 男、男的? 我转过头,看见了一张约摸十八九岁,白白净净的男人的脸。 他温柔的一笑,我浑身起了层起皮疙瘩。 第一百一十四章 偷换概念 “放手!”我猛地一抖肩,将这小兄弟的手给抖开,整个人窜起身,离他三米开外。 他想干什么?难道是我想象的那个样子?这姓赵的也太能玩了吧,岂有此理! 小兄弟脸上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嘟着嘴,这动作要是个姑娘做也就算了,这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儿,在我面前露出这种神情,说实话……我想打他。 深深吸了口气,我冲他道:“我要见赵羡云。” “好吧,嗯……我们这里,男男女女,什么类型都有的,如果您不喜欢我这种,也有八块腹肌的,您要吗?” “要你大爷!赵羡云在哪儿!”我忍不住爆粗口了。 我这厢抑制不住提高音量,也顾不得什么修养了,吼的满屋子都能听见。话音刚落,便听转角处传来赵羡云的声音:“找我干什么?”说话间,这丫从转角处转过来,已然换了身行头,宽松舒适,似乎是洗了个澡。 我去,在我看书这段时间,这姓赵的…… 赵羡云手里夹了支雪茄,吞云吐雾,空气中瞬间泛起一股……奶油味儿?这姓赵的,抽事后烟也就算了,还特么是奶油味儿的? 我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赵羡云慢悠悠的走过来,瞟了旁边的小兄弟一眼,面露诧异之色,对我道:“看不出来,你原来喜欢男孩子。” 我道:“这不是你的私人场所吗?你装什么装。” 赵羡云道:“这个会所可不是我的,是我们古玩圈几个同行偶尔聚会的地方,我也好久没来了,我这不是想着,带你来放松一下吗?”说完,打量我的周身,眉头顿时皱成了一个疙瘩:“别告诉我,时间过去了两小时,你一直在……看书?” 我道:“这些很多都是绝版。” 赵羡云一掌击向自己的额头,不可思议的反问我:“你是不是男人?” 我明白他的意思,道:“嫖、娼,犯法。” 赵羡云一噎:“她们是这里的服务员,只每个月领固定工资加奖金,没和你产生金钱交易,何来嫖、娼之说?这叫你情我愿。” 我道:“赵老板,您可以随意,但我挑食,不是随便捡块肉都吃的。” 赵羡云嗤笑一声,道:“得得得,我们小卫清高,正派,挑食就挑食,我糙人,不挑食。既然你不玩儿,那咱们就谈谈正事。”他挥了挥手,示意旁边那小兄弟下去,自己往沙发上一坐,道:“考虑的怎么样?” “我可以拒绝吗?” “那你得考虑好,接下来可能承担的后果。”赵羡云抽了口雪茄,面上露出冷笑。 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酝酿了一下情绪,便叹了口气,瞅着一屋子的爱物,道:“我辛辛苦苦,也弄不来一本的东西,你们这些从来不看的人,却有一屋子。” 赵羡云翘起二郎腿,嘴里吐出两个字:“有钱。” “是啊,有钱……有钱就什么都有了,可你们这样赚钱,问心无愧吗?人生在世,除了钱财,还要有尊严、有骨气、有清白,要坦坦荡荡,你赚得这些钱,真的就花的坦坦荡荡吗?” 赵羡云停下抽雪茄的动作,调整了一下坐姿,嗤笑道:“坦坦荡荡?我告诉你,我赵羡云,还真就坦坦荡荡了。” “是,我是个古董贩子,我盗卖文物,但文物是什么?就是个屁,那些东西都是死的,别跟我谈什么文化,什么民族,我只是倒卖一些死物赚钱而已,我还养活手底下一大票人。但是你知道,买这些的,是什么人吗?你知道花几百、上千万,眼睛都不眨一下,和我们这些文物贩子做交易的,是哪些人吗?” “我告诉你,有毒贩,有贪官、有黑帮,有表面光风霁月,背地里男盗女娼的学者,各种人都有。我轻易是不下杀手的,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杀人。但是那些人,他们手里可是鲜血累累,一个贪官,收一笔黑钱,下面有多少老百姓要遭殃?一个毒贩,成交一次,有多少家庭,要家破人亡?你知道黑帮,拐卖人口,逼良为娼,让多少人生不如死?比起他们!我,赵羡云,我还真就,坦坦荡荡了!” 这姓赵的,平时阴郁寡言,关键时刻,口才真是没得说,但凡脑子反应慢的,就被他给拐进坑里了。 他拉毒贩、贪官来垫背,确实,这么一对比起来,似乎倒卖文物没那么可恨了,不过按照这个理论,把毒贩和贪官,和国外某s恐怖组织相比,岂不是还得给毒贩贪官颁发‘真善美’奖杯? 我内心虽然对他的歪理邪说嗤之以鼻,表面上却做出被他说动的模样:“你这么一讲,似乎,这事儿没那么糟糕。” 赵羡云立刻道:“当然不糟糕,我们只是倒卖一些死物,这些死物,被买家花大价钱买下,他们自己就会用心的保护文物。说白了,我们只是给文物搬了个家,从中赚取一笔,搬家费而已。” “那如果我正式加入渡云阁,我以后主要做什么?我可不想像上次一样,往危险的地方跑了。” 赵羡云见我松动,神色高兴起来,道:“上一次,是为了让你入伙,这一次自然不一样,你是手艺人,手艺人就得在一个安稳的环境里,好好琢磨手艺。我给你准备住的地方,给你安排工作室,你以后安安心心做手艺,之前的欠债一笔勾销,我每个月给你这个数。”他比了五根指头。 “五万?” “对,而且每件东西,给你三个点的提成,一千万的东西,卖出去你能拿三十万,别嫌少,风险可都是我担着,真出了事儿,我赵羡云,不会断了手底下弟兄的活路。” “我想再考虑考虑,再给我一周时间,我好好想想。” 赵羡云眯了眯眼,打量着我,最后一点头:“好。” 我看了他一眼,迟疑道:“我之前的所作所为,你真的不追究?” 赵羡云笑了笑,哑声道:“我恨不得掐死你。” “…………” “但是,对于我来说,利益比什么都重要,成为我的人,我们共同获利,你就是我的伙伴,否则,你就是我要报复的仇人,我说的够清楚了吗?” 我道:“您很诚实。”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戏 “要继续留下来享受吗?”他问我。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离开会所后,我回到家,翻出祖传那本《开物集录》,找到里面零零碎碎,关于藏香的一些内容。 干我们这一行很少用到藏香,但凡用到了,也都是用于邪门歪道上,那闻香通冥壶很古怪,看器型是宋朝的制式,但上釉施彩的工艺,又明显是清中期的风格,像是一件‘清仿宋’的东西,但其中的吞光技术,却让我至今摸不着头脑。 一个普通的窑村,那里的村民,为何要小心翼翼的,收藏这样一件器物?甚至编造出什么生死湖,阴阳通道的说法。 根据书上零零星星,关于藏香的记载来看,众人之所以会看见阴阳通道、牛鬼蛇神一类的东西,显示是在藏香的影响下,再加上各种传说及线刻图案的暗示,才使得所有人,都离奇的看到了同样的景象,而这一切,全都是来源于人为。 窑村的村民,为何要费力的做这些?显然不是为了闻香通冥壶本身,若真是为了它本身,也舍不得在上面施展藏香术,而且一个清朝中期的器物,又不是官窑,价值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在现在,都不会太高,完全没有必要大动干戈。 那么,唯一的理由就是,闻香通冥壶本身不重要,但它身后,可能隐藏着某种秘密。 外国买家,如此迫切的想要得到这样东西,说不定,就是知道它背后真正的意义。 那么接下来,他们还会不会有其他行动? 若他们发现东西是假的,找赵羡云算账,没准儿还能有场好戏看。 一转眼,到了我和老洛约场的日子,他给了个地址,是靠近朝天宫附近一家茶楼,叫‘宝珠堂’,听名字,不知道还以为是卖什么珠宝首饰的。 我中午按照约定的时间进去,茶楼外面看,装修有些老了,刚到门口,女服务员特别热情的上来,把我给引进去,我走进一案,发现这店的生意也真够冷清的,正是饭点儿,却一个人都没有,一列列八仙桌空空荡荡的,正中间到是有个挺大的舞台,只舞台上打了些灯。 舞台下面最近的一张八仙桌上,老洛不知何时到的,一台笔记本摆在桌面上,专心致志,手下噼里啪啦打着,我走过去一坐,道:“忙着呢?你要忙,可以提前跟我说,咱们改天约也成啊。” 洛息渊抬起头,将笔记本电脑放到了另外一张桌子上,我瞟眼一看,发现好像是绘图软件?这小子不是做瓷器生意的吗,怎么还自己绘上图了? 疑惑间,他道:“平时会忙一些,今天还好。”说完,招呼服务员上菜。 “这家宝珠楼,看着不起眼,其实已经有六十多年的历史,做北方菜的。这家店的老板,早年从天津移居到金陵,开了这么一家店,店里的鲁菜做的非常地道。” 说话间,开席摆宴,正儿八经的一桌鲁菜,还真是看的人眼馋,饭间我俩没怎么说话,到是饭后没多久,那舞台上居然开始布置开了。 我一瞧那布置,一喜:“哟,这是要开戏?” 洛息渊点头:“我也很久没来看了,今日托你的福,找了个借口,让自己出来热闹热闹。你别这儿台子小,演出的可是一支老班,早年也是从北方来的,京戏唱的最好,你先点戏。”一边的服务员小姑娘,送来一个戏本子。 我一拿着本子,突然觉得不对劲,再次打量了一眼周围冷冷清清的环境,冷不丁的闪过一个念头,便压低声音问老洛:“唉,这地儿,怎么生意这么冷清?” 问完,我目光瞟到大门口时,更觉得有问题,做生意的,怎么还把大门给关上了? “冷清?”老洛面露疑惑之色,片刻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道:“这地儿平日里不冷清,只是今天清了场,咱们不是约好听戏吗,人太多,推杯换盏的,还怎么听戏。”他拿着戏本子翻,点了一出《群英会》。 这下我明白了,合着老洛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实则是个土豪,这是直接包场了。 我平日里看戏,都是去剧院,现在的剧院,演传统戏曲的场子太少,很久才轮一次,而且是固定的戏,确实很难过瘾。 当下,我也不客气,想着自己刚刚进入事业单位,便先点了个《沙家浜》,又点了个《锁麟囊》。 老洛一看《锁麟囊》,不淡定了,眉头一挑,问道:“你觉得咱们俩个人,听这个,合适吗?” 我道:“合适,我点这个,是希望你学习一下人家‘薛小姐’,常怀扶贫济困之心,多多帮助‘小姐妹’,以后多请我吃饭听戏,慰问一下我们劳苦群众。” 老洛不说话,推了推眼镜,又点了一出《击鼓骂曹》。 啧,怼人不开口。 时间飞逝,曲终人散,朝天宫外面有一条小吃街,我带老洛去吃夜宵,没成想刚要走出朝天宫街口时,对面竟然走过来一熟人。 嘶,这不是那渡云阁的‘掌眼’,齐掌柜吗?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我还没开口,他却先跟我打招呼了,热络的走上来,一览我肩膀,说:“哟,卫兄弟,当初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绝非池中之物,这不咋地,咱们成‘同事’了!”看样子,这丫是知道我之前给赵羡云造假的事儿,拿我当自己人了。 我抖开他的手,道:“别跟我勾肩搭背,忘了当初你怎么对我的?” 齐掌柜嘿嘿一笑:“今时不同往日吗?你还生我气呢?走走走,我请你喝酒,给你赔不是……这位是……”说话间,他似乎才发现我旁边的洛息渊,顿时目光好奇的黏上去。 这帮和古玩打交道的,眼光最毒,我担心他盯上老洛,便忙对老洛道:“对不住,我有点儿事,这顿小龙虾先欠着,下回请你。” “好。”洛息渊点了点头,也不拖泥带水,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齐掌柜目光依旧黏在他远去的背影上,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立马道:“看什么看,不是要请我喝酒吗?” 齐掌柜摸了摸下巴,喃喃道:“你这朋友叫什么?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第一百零六章 蛊经 我拽着齐掌柜往对面的美食街走,将他看向洛息渊的目光给拽了回来,早知会遇上他,我就和老洛换个地方约了。 然而,刚到一家龙虾馆坐下,这姓齐的就一拍脑门,嘴里‘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我想起来了,他到我店里,买过东西!” 他?洛息渊?姓齐的这么一说,我到并不意外,一来洛息渊自己也是个古玩收藏者,二来,老洛也确实属于人群中比较扎眼那一类,会被人给记住,很正常。 于是我道:“你记忆力真够好的。” 齐掌柜道:“我记得,他到我店里转过两次,都是去年的事,买的东西到不贵,眼力一般。” 眼力一般?这我可就不赞同了,洛息渊的眼力我是见识过的,比我这种能造假的人,都更胜一筹,怎么能叫眼力一般?莫非是故意在齐掌柜面前藏拙了?老洛在他面前藏拙干什么? 我心头疑惑,便道:“还记不记得,他买了什么?” 齐掌柜道:“一个鼻烟壶,一个砚台,你跟他是朋友?” 我有所保留,道:“交情一般,今天偶然碰上了,本来打算吃顿饭。” 齐掌柜一听,便笑道:“你这朋友,眼力虽然一般,但掏钱爽快,看起来是个有钱的主。哎,这样,下回你介绍他来买东西,成交后,我给你提成。” 我一笑:“你这是让我宰朋友?” 齐掌柜道:“朋友,特别是有钱的朋友,就是拿来宰的,要不然跟他们处朋友干什么?费劲儿。” 我道:“行,有机会我就下手,不过我跟他关系一般,能不能成可不知道。” 说话间,酒菜上齐,我和齐掌柜边吃边聊,这丫醉翁之意不在酒,估摸着也不爱吃这些,没多久便停下筷头,旁敲侧击的问起我的师承家学,我一开始没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后来才知道,这姓齐的,是想打听我的人脉关系,估摸着,是想多拉些人入伙。 我就奇了怪了,问他:“干咱们这行,不是越低调、越封闭,越安全吗?” 齐掌柜闻言,讳莫如深的笑了笑,露出一副你太天真的神情,压低声音道:“这你就不懂了,古董,没有市场价,考的是买卖双方的眼力。就算真买到假货,那也是你眼力不济,心甘情愿成交的,警察都帮不了你,除非是法律规定的,禁止交易的文物,但这些东西,我们也不卖啊,警察能把我们咋地?”他得意的笑了笑,道;“比起贩毒,我们这个行业没那么封闭,也安全的多,你就放心吧。” 顿了顿,齐掌柜又道:“最关键的一点,这种没有市场价,卖出天价也无法监管的东西,你说最适合用来干什么?” 我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示意他明言。 齐掌柜估计是气我不开窍,见我一脸茫然,他憋了半晌,最后道:“以后你自然就明白了,这里面水深着呢。”八成是看我不太上道,没法深聊,接下来他热情度明显下降许多,很快我俩便散伙了。 回程的路上,我一直琢磨着齐掌柜的话,却想不出所以然来,反到让我想起了何玲珑。 事实上,她们现在是有证据,对赵羡云这伙人下手的,却还派我当卧底,让我揪出其他节点。 这个其他节点,莫非就和齐掌柜没有言明的事情有关? 我回到家时,微信上出现了一个好友申请,网名是‘止水息渊’,我一看就猜到是谁,通过申请后,他发来一段讯息。 止水息渊:你和渡云阁的老板有来往? 我(不负始终):只是认识,不太熟络。他记起你了,觉得你人傻钱多,还想让我牵线,多宰你几回。 止水息渊:这家店不干净,少和他来往,当心出事被牵连。 不负始终:不干净?(ΩДΩ) 止水息渊:据我所知,他们背地里,盗卖违禁文物。 我盯着屏幕,暗自汗颜,老洛要是知道,我和渡云阁已经‘蛇鼠一窝’,不知道会作何反应,不行,这事儿千万得藏住了。 不负始终:我跟他们没有太多来往,放心。不过,以你的眼力,去渡云阁买东西,居然会被宰,你是怎么想的?(⊙_⊙)? 止水息渊: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你的表情包过时了。 说话间,老洛发给我几个文件,里面是一些很年轻化的表情包,大黄狗什么的,看着挺有趣。 看走眼?我不信,这老洛明显是有事儿瞒着我。 不负始终:说起来,你眼睛这么毒,有件事拜托你,帮我查一查。 止水息渊:先说来听听。 不负始终:我曾经见过一件儿清朝的壶,壶内纯黑,任何光源都照不进去,你见多识广,帮我查查这种古代的吞光工艺是怎么回事。 我原本只是试着想让他帮忙查一查,却没想到刚发出,老洛就给了回复。 止水息渊:古代没有吞光工艺,但旧时的黑苗人,有一种‘蛊经’,会用他们特制的墨水书写,这种墨水配方不可考,但能达到吞光效果。除非是这个家族的传人,否则,没有人能知道‘蛊经’的内容。你所看见的那个器物,如果内部用了这种工艺,那么它内部,很可能使用‘蛊经’的模式,记载着某种文字信息。 我看着老洛发来的内容,整个人一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我查了十多天都毫无头绪的信息,竟然在洛息渊这儿,随口就问出来了。 不负始终:你是怎么知道的? 止水息渊:【得意表情】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 不负始终:你的谦逊有礼,虚怀若谷,被表情包吃了吗? 止水息渊:-_-||我做图了,撤。 看着老洛借口遁走,我扔了手机,洗漱过后,抱着笔记本电脑,开始查关于黑苗和蛊经的信息。 网上没查到关于‘蛊经’的东西,但关于黑苗的信息却很多。 苗人有白苗和黑苗之分,白苗是普通人,而黑苗一支,相当于苗人中的巫师一类的存在,掌握着诸多不传秘术,人们常常津津乐道的养蛊术,事实上只有黑苗才会。 生死湖中的蛊虫,闻香通冥壶的吞光工艺,苗疆的‘蛊经’,那壶中,究竟隐藏了什么信息?窑村的人,要守护的,难道是壶中的内容? 那外国买家,想要凑齐闻香通冥壶,是打算干什么?我那假货里面,可没有什么信息,这么看来,对方很快就能发现造假,一但事情败露,赵羡云态度发生转变,我打入渡云阁内部的计划,没准儿会泡汤,甚至可能引来祸患。 这事儿,我要不要跟何玲珑通通气? 第一百一十七章 lavinia 何玲珑的电话,我没有存在手机里,而是默默背下来了。 打开电脑,我进入了文物研究所的网站,在工作人员的照片墙上,盯着何玲珑的照片发呆。 她是个很漂亮,很有气质的姑娘,但不知道为什么,盯着她的照片时,我脑海里想到的却是另外一张脸。 自从离开窑村,被抓入瓷器厂,关在地下室后,楚玉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去哪儿了?在做什么?据我所知,楚玉在渡云阁,是跑外活儿的,也就是经常会跟盗墓贼打交道的那一种,而且经常去帮渡云阁找货,算是比较危险的活儿。 上次听沈机那小子提起楚玉的时候,她最近似乎和老林又有接触?老林可是个盗墓贼,他们该不会是……? 诸多猜测,让我心烦意乱,我不停的提醒自己:不能再想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和她不是一路人。卫无馋,爱情诚可贵,但做人的底线不能丢,你必须把她忘了。 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预防针后,我看向网页上的照片墙,挺希望自己的照片,有一天能挂在上面。 人和人的追求,有时候差的真是太多了。 她追求的是利益,永不满足的利益。 而我,我只想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发挥一下自己的光和热。 发现自己思路又跑偏后,我决定做点其他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晚上跟齐掌柜吃饭,没正经吃什么,这会儿有些饿了。 我拿着手机,正打算叫了外卖,一个陌生来电突然打了过来。 卖房?卖保险?金融贷款?这年头的个人信息真是太不安全了,我随手挂了,正要点开饿了么叫外卖,对方却又不依不饶的打了过来。 “喂,你好?我不买房,不买保险,不贷款。”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紧接着,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打开门,我在你门外。”对方说话时,发音有些奇怪,像是学了中文的外国人在说话。 我一愣,下意识的看向门口,大门被我锁着。 然而,我才刚一看,对方又用有些古怪的发音说道;“别看了,我就在门口。” 我本以为是个骚扰电话,但对方这一开口,却让我一愣,她能看到我的一举一动?我下意识的放下手机,这时,对方又道:“拿起你右手边的书,出来。” 我往右看,瞟到了那本家传的《开物集录》,这一瞬间,我整个人汗毛倒竖,如果是个恶意的骚扰电话,任何人在听到她第一句话时,都会下意识的看向门口,因此,她能猜到我看向门口的动作,并不意外。 但……她怎么知道我手边有书? “你是谁?” “讨债的人。” 讨债?我首先想到的是渡云阁,除了欠赵羡云的三百万以外,我可没欠其他人的债,前两天还把欠下的房租给还了。 我立刻起身,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望,只看到了昏黄的灯光和远处的黑暗。 这里是一片老平房区,公共照明设施不是很好,再加上天晚了,因此外面很暗。 “别看了,我在靠左的梧桐树下,猫眼盲区。” 她真的能看见我的一举一动!我深深吸了口气,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了手机的前置摄像头。 果不其然,对方发现了,她似乎冷笑了一声,用发音古怪的中文道:“是的,我们入侵了你的前置摄像头,请你带上书,出来。” 我深深吸了口气,反问道:“这不是邀请的态度,我很想知道,我欠了什么债?” 女人道:“我们需要面谈。” 我道:“我不会出来的,除非我傻。” 女人又冷笑了一声:“你并不聪明,如果你足够聪明,就不会用假货,来敷衍我们。” 假货?这段时间,帮着赵羡云造了不少假,难不成是买家找上门了?不对,造假这事,我只负责做,又不负责交易,那些买家怎么会找上我?最近的一次造假,便是闻香通冥壶,我再一联想到这女人的口音,心里猛地冒出一个揣测:难不成是那个意大利买家? 大约是我的神情出卖了我,手机的前置镜头闪烁了两下,女人透过我的神情,大约发现了什么,她于是道:“看样子,你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 闻香通冥壶在器型和做旧方面,我自认为无懈可击,唯有那吞光没有做出来,当时想着是阴阳壶,没准儿可以糊弄过去,现在看来,这外国买家,明显是冲着壶内隐藏的秘密去的。 难怪这么快发现造假的事,比我预想中的要快太多了。 “我只是一个手艺人,和你们做交易的并不是我,这件事情,你应该找你的交易对象。”我盯着摄像头,就当在视频了。 女人冷冷道:“我确实先找的他,你们赵老板,现在在我们手里。” 我一愣,在他们手里?听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姓赵的被挟持了?这帮人这么厉害?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能出去了。 于是我道:“既然他跟你们在一起,你还找我做什么?” 女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嘴里骂了句什么没听清楚:“……请你出来,否则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道:“比如?” 女人道:“比如你那位,叫李尧的朋友。” 靠!我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一个个仿佛手眼通天似的,将我调查的干干净净?这一瞬间,我猛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处于一个,对于某些人群来说,极度曝光的环境中。 没有秘密可言。 我想到了洛息渊:老洛,不会被我牵连吧? 紧接着,我打开了门,女人在电话里提醒我:“拿上你的书,和需要的东西,出来。”我转身拿起了那本《开物集录》,走出房门,并且把门锁上,离开了视线的死角,我看到门口左边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 她冲我摇了摇手机,就着暗淡的光线,我虽然看不清她长什么样,但却可以判断出,她的五官轮廓深邃,像外国人,但又不全是,应该是混血? 我走过去,和她面对面,这下看的更清楚了。 来者身高应该在一米七五左右,消瘦,短发,神情冷漠,打量了我两眼,转身道:“跟上。”她开始往小区外走,步伐不疾不徐。 我道:“你是那个买家?” 她不回话,而是道:vinia” “嗯?” “我的名字vinia。” “然后呢?”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记住这个名字。” “为什么?” 她道:“因为你的老板,已经对这个名字,终身难忘。” 第一百一十八章 驭兽(上) 在日新月异的今天,金陵城的节奏,没有那么快,许许多多老平房建筑,依旧矗立在城市的各个区域,穿插在高楼大厦间,展示着时代的印记。 我离开自己所在的那片老城区,跟着这个vinia的女人,到了金陵城东南边的另外一片平房区。这地儿比较偏僻,比我住的地方还要僻静,大晚上的,路灯昏暗,周围的房屋黑灯瞎火,像是没什么人住。 我看着眼前的赵羡云,以及一边的沈机,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我对赵羡云道:“赵老板,想不到,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此刻,我vinia带入了其中一间平房里,房间中没什么像样的摆设,较为空荡,中间一把老式的椅子上,坐着被捆住手脚,衣服破破烂烂的赵羡云。 他头脸上没有什么伤,但衣服下偶尔露出的皮肤,暴露出了他被暴揍过的事实。 在赵羡云旁边的椅子上,还绑着沈机,正眨巴着一双眼,可怜兮兮看着我,也不说话。 赵羡云的神情跟吃了苍蝇一样,瘫在椅子上,一副放弃抵抗,万念俱灰的模样,和前几天还想腐化我的情形,相去甚远。 vinia将我带进来后,不理会我,而是对赵羡云冷冷道:“现在,当初凑在一起的人,都聚齐了。你们三个一起,好好想想,给我一个交待。赵先生,我的脾气好,但我们家老板的脾气很不好,他是个急性子,明天早上,我来验收结果,嗯?” 说完,也不等回应,她便转身离开,连平房的门都没锁,显然并不担心我们三人,会有其他异动。 “老卫,快把我们解开。”女人一走,沈机立马开口。 我没动,而是反问:“这是怎么回事?” 赵羡云似乎大受打击,双目放空看着天花板,根本不说话,沈机急吼吼道:“她是那个外国势力的手下,咱们造假的事,一下子就被识破了,老卫你这技术不行啊!” 我道:“我早就说过吞光技术,我搞不定,谁让你们不另请高明的?” 沈机挣扎了一下:“先、先解开。” 我依旧不动:“先说说怎么回事?这女人把我调查的底儿朝天,还威胁我,把我带到这儿来,她到底什么来路?” 沈机一脸无辜,转头看向一边的赵羡云。 姓赵的这时,将目光移到了我身上,神色沉重,缓缓道:“这次,是我大意了,原以为是打通了一条线,没想到引来了一群狼。”他咧了咧嘴,停顿片刻,接着道:“她要闻香通冥壶。” 我道:“可是东西被那个神秘的蒙面人弄走了。” 赵羡云道:“她不相信,所以把我们三个人,弄到一起,让我们好好想想。” 我看赵羡云这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很难想象那女人究竟怎么折腾他了,如果只是被暴揍一顿,也不至于这样吧? 我缓了缓,问道:“如果想不出来呢?” 赵羡云抿了抿唇:“你们两个来的比较晚,我在昨天见过他们的老板,他不是人……所以,我们最好想起来。”他目光急速跳动着,显示着大脑极度的活跃。 不等我开口,一边的沈机反而震惊了,侧头问道:“啥叫不是人?还有人比老板你更不是人?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他还能怎么不是人?” 赵羡云完全不理沈机这二货,看向我,目光明亮:“你和那个蒙面人,一定有某种渊源,你必须想起来,否则我们三个人,都会遭遇,比死还可怕的事情。”他的神情和语气不像是开玩笑的,我下意识看了看门口,压低声音道:“门没锁,我解开你们的绳索,咱们跑路?” 赵羡云点了点头,但我给他松绑后,沈机到是急吼吼的想冲出门,赵羡云却依旧坐在椅子上,只活动了一下筋骨,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事实上,我也明白,对方把我们给弄过来,自然不会轻易让我们离开。此刻,虽然看似门户大敞,但那女人,必定有其它安排在等着。 可是,总得试探一番,才知道对方的安排是什么吧?我们三个大男人,还能真被困在一间门都没关的老平房里不成? 沈机见赵羡云不动,机灵的献殷勤:“老板,您是不是被揍的……啊,不对,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方便行动?我背您。”这狗腿子,啥时候还不忘拍马屁。 赵羡云依旧对沈机的马屁视而不见,看了敞开的大门一眼,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这地方住的人少,卫生环境很乱,下水道聚集了很多老鼠。” 突如其来,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让沈机有些懵,站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反应。 我感受到了赵羡云所受到的刺激,但我不认为这种刺激,会让他变成神经病,于是我正经的接话:“这些老鼠,会妨碍到我们吗?” 他不答反问:“听过驭兽术吗?” 我一愣,点了点头。 驭兽和锔匠有点相似。 普通锔匠,修锅补碗,服务大众;厉害的锔匠登堂入室、藏秀于胸。 驭兽一道中,普通驭兽师,一般不叫驭,而叫驯,比如旧时街边耍猴、耍狗的人,称为驯兽师,靠给百姓娱乐,赚些卖艺钱;而厉害一些的,便称为驭兽师,旧时多活动于滇、黔一带,大约是因为这两地多山峦,是个百兽聚集之地。 在我仅有的认知中,驭兽师可不像我们锔匠,我们是正儿八经的扎根于民,从人民在来,到人民中去,服务大众,这门手艺,在过去,是相当的接地气。 但驭兽师不同,他们是个很神秘的存在,一点儿也不亲民,不是家学渊源,普通人都不知道。 若非我祖上是宫廷工匠,在行当中属于拔尖的,也不会有机会知道许多寻常人不知道是事儿。 在一些散碎的民间传说中,说驭兽师懂兽语,了解百兽,会和群兽沟通,并驱使它们为己用。 说起来,驭兽师和用蛊的苗人,都是不能招惹的类型。 他们想要整你,属于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在明是怎么个说法呢? 比方说驭兽师,他就站在不远处,平平无奇,普普通通一人,你根本看不出他是干什么的,但他却能操纵周围的动物攻击。 就好比方老鼠,倘若一个驭兽师,驱使一群老鼠,光天化日,把人活活给啃了,你能怎么样?你知道是谁干的?你能从人群里把他找出来?就算找到了,动物又不能开口指认,你凭什么说他在操控动物伤人?这诸多原因,使得驭兽师特别牛,杀人能光明正大还找不到茬儿那种。 苗人相对就隐晦,因为苗人的蛊术有迹可循,也广为人知,因此苗人用蛊害人多在暗处,不敢明目张胆。 但无论如何,这两类人,一个和兽打交道,一个和虫蛇打交道,都不是一般人好招惹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驭兽(中) 赵羡云突然提起驭兽术和老鼠这个话题,难道…… 我脑子里冒出个不好的猜测,目光看向门外的黑暗中,缓缓道:”你别告诉我,她是个驭兽师。”驭兽师按照目前的发展,在国内有没有灭绝都不知道,她一个明显的混血儿,中文都说不标准的人,会驭兽术? 赵羡云依旧坐在椅子上,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目光阴郁的盯着地面:“不是她,另有其人,虽然没露面,但他就在附近。” 沈机着急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赵羡云,不解道:“什么驭兽师,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到底要不要跑啊。” 他这副一说三不知的懵样,看的我这会儿,又好气又好笑。沈机到底帮了我不少,我心里对他其实还挺无奈的,便只能大致解释了一番,随后道:“我也只是听说,这属于偏门,破四旧之前,或许还能见到一些在世间行走的,破四旧以后,听都没听说过了。” 沈机道:“他们真有那么牛?驾驭群兽,有这本事,他们可以去拍短视频!当网红!上综艺!赚钱啊!” “…………”我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和他们的代沟已经这么大了吗?我决定秉承:代沟不同,无需强融,各自生活的理念,选择了无视沈机的话,继续和赵羡云交流:“看样子,你吃过驭兽师的亏?可你身上这些伤,不像是动物弄出来的,是人打的吧?” 赵羡云狼狈的动了动身体,没提被打的事儿,只说道:“我见过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这个女vinia,还有一个,是她的老板,另外躲在暗处的,我虽然没看见,但,是驭兽师无疑。最开始我想跑,他们给了我一个下马威,一群老鼠围着我,把我逼了回来。” 沈机嘴里嘶了一声,说:“这是不是什么妖术啊?” 我被他的愚蠢打败了,我虽然不是驭兽师,但也知道,驭兽一门,是通过对动物习性的了解以及肢体、声音来做沟通,而且他们还有一些辅助手段,比如药物一类的。 缉毒犬为什么能在人群中准确的找到毒贩,然后逮着毒贩咬?因为它们训练出了对‘毒品’的敏感性。 驭兽师们,掌握独门秘术,懂得通过不同方法,进行类似的诱导,才能指哪儿打哪儿。 相传,这些驭兽师的秘术,最早来源于山间猎户,熟知动物习性的猎户,总结出一定的经验,再加上其他行业的融合,形成了专业的驭兽师,他们大多以狩猎为主业,也不主动伤人。 但其中,也有一部分败类,是为一些心术不正的达官显贵服务的,专门利用自己的秘术,为这些人铲除异己。 任何行业中都有败类,他们的技能,都能对特定的人群产生影响。 一个对自身行业没有热爱,没有信仰,没有坚守的人,就难以锻造出匠心,而没有匠心的人是可怕的。当这批人,占据行业的大多数时,他们会带着整个行业,堕落下去,直至人人唾弃,走向消亡。 驭兽师知名度不高,往往是因为,他们的本事,都用来单纯的牟利害人了,和养蛊的黑苗可不一样。 人苗家兄弟,还是挺规矩的,讲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驭兽师,可是给钱就办事的。 这些人,掌握了恶人太多的秘密,再加上行事诡异,那些恶人自己心里也虚,往往到最后,容易兔死狗烹,铲除以安心。 我叹了口气:“妖术说不上,不过如果真的有驭兽师,就算大门开着,咱们三个也别想离开。” 沈机摸了摸下巴,半晌憋出一句:“那要不……咱、咱报警?” 赵羡云没忍住,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忘记你是干什么营生的?报警,是抓他们还是抓我?” 沈机一怂,苦着脸道:“老板,我这太着急,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那闻香通冥壶,我们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它在哪儿啊。”他这么一说,我却想起了在窑村遗址中的经历,只是那段经历,真真假假混淆在一起,使得我现在,也分不清,当时所见的某些东西,是不是真的。 比如:沈机对蒙面人的态度。 在我曾经夺下蒙面人面罩的瞬间,沈机看清对方的脸了,并且从那以后,对蒙面人的态度,产生了微妙的改变。 在当时,我几乎可以确定,沈机是认识蒙面人的,可现在,经历过这么多变故,我自己都开始对那段记忆产生怀疑了。 再看沈机此刻的表现,又急又蠢,跟无头苍蝇一样,怎么也不像和蒙面人有牵扯的样子。 他要真认识蒙面人,现在只怕该考虑的是,如何揭破蒙面人的身份,另得祸水东引。 见我和赵羡云半天都没主意,这小子急了,急迫间,一撸袖子说:“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儿,又没被绑,门又没锁,还真要自己把自己困死在原地不成?什么驭兽师,不行,我得试试,老板,我去试试深浅。”顿了顿,他又道:“要是因公负伤,您之后可得给我涨钱。” 赵羡云不置可否,依旧坐在椅子上不动弹,沈机目光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在角落里找到一根一米来长的晾衣杆,金箍棒似的在手里舞了一圈,就往门外而去。 我没他那么虎,但也想知道对方的深浅,便倚靠在门口,观察着沈机的动静。 外面的大部分区域,都笼罩在黑暗中,只有门前最宽的巷道上,有昏黄的照明灯,不是那种政府工程,而是民用的,瓦数很小,飞蛾围着灯泡飞舞,幻影斑驳。 沈机压着脚步声,顺着巷道往外走,走几步便回过头看我一眼,冲我比一个ok的手势,拎着晾衣杆,一副又像当古惑仔,又怂的不行的模样。 巷子四五十米开外便拐了个弯,沈机的背影,一路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拐角处,没出现什么意外。 他于是回头看了我一眼,深深吸了口气,开始拐弯。沈机一拐弯,身影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我原本是双手环胸,倚着门口的,他这一拐弯,我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有种跟上去的冲动。 第一百二十章 驭兽(下) “啊!”我跟上去的脚步,刚迈出三五米,就听拐角处传来一声大叫,紧接着便是沈机,一副屁滚尿流的模样往我这边狂奔,仿佛背后有鬼在追。 他跑到我跟前停下,气喘吁吁:“操,有、有老鼠,好多老鼠,突然、突然窜出来,有的跟、跟猫一样大,吓死人了。”一边说,一边往后看。 黑暗中,我没听见任何异响,也没看见有老鼠追过来,但看沈机的模样,有驭兽师在这事儿,是铁定没错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真别想离开,驭兽师驱使一群老鼠过来,即便把我们三人,当着警察面活啃了,也没处说理去。 我于是抓着沈机的肩,将人拎回屋内,搬了张凳子,三人面对面,呈一个三角形,凑到一处坐着。 我率先开口:“事情已经这样了,商量商量,出个对策吧。赵老板,你找的这是什么合作对象,可真够厉害的,驭兽师都出来了。” 赵羡云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双目放空,盯着天花板,没回我的话。 沈机自言自语,满嘴跑火车:“完了完了,我们真要被啃了,也没人能给咱们沉冤昭雪,没准儿我们还会上头条热搜。” 他不停的念叨,赵羡云估计听烦了,终于换了个姿势,坐直了身体,道:“我们谁都不知道蒙面人的来历,没法给那女人交待,为今之计,只有曲线救国。” 我道:“怎么个曲线救国法?” 赵羡云道:“想出一个,能将蒙面人引出来的办法。只要能把人引出来,后面的事情,自然轮不上我们去做。” 我想到了老林和秦添,问道:“秦添当时追着蒙面人去了,他那边有没有什么线索?” 赵羡云道:“追丢了,什么线索都没弄到,现在只能将一切,押在你身上了。”说最后一句话时,他抬头看向我,那目光,怎么说呢,就跟在看实验的小白鼠一样。 我眼皮一跳,脱口而出:“关我什么事!” 赵羡云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冷笑:“当初在窑村遗址,你将我坑的不轻,但你知道,我后来为什么不对付你吗?因为当时我受制于那个蒙面人,他跟我说过一句话。” 很明显,这句话跟我有关。 我心里疑窦丛生,问道:“他说什么?” 赵羡云意味深长道:“他说:不准我害你。” 我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况,确实,赵羡云被我从土里挖出来之后的一段时间,几乎接二连三的被我坑,而且还被我弄翻在地,可谓颜面扫尽。 再次遇到他时,原以为我俩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谁知赵羡云当时的态度,却起了古怪的变化,将之前的仇恨,尽数给压下去了。 原来,这其中,竟然有那蒙面人的原因? 不等我发问,赵羡云接着道:“当时我着了他们的道,以为自己中了蛊,不得已受制于那二人,多番避让。” 我道:“后来你发现,其实根本没有中蛊,而是中了他们计?” 他点了点头,冷冷的看着我:“他一定认识你,你要想活命,就好好回忆回忆,他的真实身份,会是谁?” 我开始沉思起来。 事实上,我的人脉圈子非常简单,很多朋友都是从小就认识的,剩下的,便是一些做活时候来往过的顾客,这些老顾客,觉得我活儿干的不错,偶尔会有所来往,再多的就没有了。 剩下的,我最近接触的人当中,只有李尧和洛息渊。 李尧那小子,怎么看,也和蒙面人搭不上边。 反倒是老洛,和蒙面人在某些方面,有诸多相似之处,恰巧,他当时也在遗址中,而且我和老洛的交情…… 难道真是他? 若真是他,我将他给引出来,让他vinia这伙人正面交锋,岂非陷他于险境? 大约是我的神情出卖了我,赵羡云猛然道:“看样子,你已经想到了什么。” 我立刻道:“不,我想不出来。我认识的,打交道的,都是普通人,你不是已经把我调查了个底儿朝天吗?我的交际圈子,你应该很清楚,我根本不可能认识这种人物。” 赵羡云显然不信,冷冷一笑:“你不善于说谎。” 我道:“我向来以诚待人。” 赵羡云道:“这句话我相信,所以,你刚才的神情,已经完全出卖了你。卫无馋,你已经知道是谁了对吗?” 我不清楚自己的演技如何,但这种时候,只能咬死不认。 洛息渊究竟有什么目地我不清楚,但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老洛不是坏人,对我没有恶意,即便真的隐瞒身份做了这一切,也一定有他自己的苦衷。 我不能把他交待出来。 “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不知道。” 赵羡云冷笑一声:“那个女人不是好惹的,她就是个疯子。如果你不愿意说,明天她过来,我会将一切,如实告诉她,到时候,她会将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对付你。看看我这一身的伤,你只会比我更惨。” 我冷冷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就算她把精力放到我身上,难道她就会放了你?别做梦了。” 沈机急道:“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内讧呢!老卫,你要是知道什么,你就赶紧说,说出来我们才好商量对策……你这么护着那个蒙面人,有什么意义,关键时刻,还是自己保命要紧。” 我不说话了,将椅子拖到了靠桌案的一边,双脚放到桌案上,放松身体,睡觉。 该来的总会来,现在着急也没用。 而我卫无馋决定的事,轻易不会变。 白天一直到现在,折腾的也够久,我下了决断,定了心,别不再多想,闭目放松,直接在椅子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听见赵羡云骂娘的声音,不过这已经与我无关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还在梦里,便听到一阵脚步声。 “嗒嗒嗒。” 是那种女性穿着高跟鞋,踩在水泥地面的声音。 我睁开眼,收回脚,缓缓起身活动着筋骨。 转过身时,昨晚见过vinia已经换了身衣服,正双手环胸,站在门口看着我们。 第一章 三宝行 我站起身,看着门口vinia,心知赵羡云为了自保,肯定会将祸水引到我头上,这瞬间,我屏息凝神,做好了即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然而,让我,确切的说,是让我们三人意外的是,这个vinia,一露面就冷漠高傲的女人,竟然态度大变,冲我们露出了一个笑容。 说实话,这个笑容算不上太热情,但对比昨天的待遇,足以让人错愕了。 “赵先生。”她没有理会我和沈机,而是走向了赵羡云。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不等赵羡云反应,她又来了这么一句。 好消息?这种时候能有什么好消息,难不成是被蒙面人截胡的闻香通冥壶,被人给找着了?我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便vinia道:“闻香通冥壶出现了。” 我在一旁惊讶不已,心道:还真出现了?莫非蒙面人现出真身了?会是老洛吗? 赵羡云闻言,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昨晚还大受刺激的神情,此刻几乎可以用狰狞来形容,他立刻追问道:“在哪儿出现的?” 我想,比起闻香通冥壶,姓赵的更想知道的是蒙面人的身份,毕竟和外国人这桩生意,他一开始主意打的绝妙,如今落得这般狼狈,和蒙面人可以说有直接联系。 我敢打赌,若蒙面人和我之间,他只能掐死一个的话,绝对是蒙面人的仇恨值更高。 vinia道:“三宝行。” 此言一出,赵羡云和沈机都露出惊讶之色,反倒是我,对这三个字陌生的很。 三宝行?这是个什么地方?听名字,像是个店铺行当?便在我疑惑间,沈机自发开口,点出了这三宝行的来历。 只听他道:“三宝行不是咱们金陵业内的拍卖所吗?闻香通冥壶出现在那儿?难不成那蒙面人,弄到东西后,转手去三宝行拍卖?”一边说,沈机一边看向我,说:“老卫,你不是说那玩意儿非官窑,制式普通,不值钱吗?” 是,那东西本身不值钱,但它内部隐藏的‘秘密’,价值几何,有多少人觊觎,就不得而知了。 拍卖所我知道,但‘业内拍卖所’这五个字就有门道了。这说明是私底下,场子比较小的那种,一般外人有钱也进不去,也难怪我没听过。 vinia微微点头,继续用不太标准的中文道;“我们没有进入三宝行的资格,所以赵先生,我们老板出资,希望你能出面,把东西给我们拍回来。” 赵羡云被这帮外国势力一番折腾,内心不知道多憋屈,闻言冷冷道:“我能拒绝吗?” vinia面无表情:“很遗憾,你不能,我们的交易尚未完成,请遵守契约精神。在金陵城,我觉得没有人,比渡云阁的老板,更适合与我们合作。” 赵羡云一脸故作真诚的看vinia,说:“我真希望自己当初,没有同你们合作过。” vinia耸了耸肩:“你不用这样想,只要原定交易顺利完成,我们以后的合作,都可以按照原计划进行。闻香通冥壶情况特殊,所以我们之前才比较失礼,这不是合作常态。大部分情况下,我们是生意人,中国话叫‘买卖’,做买卖,和气、诚信。” 赵羡云砸了砸嘴,我相信他不蠢,但凡有的选,都不会再沾染这帮人,可惜的是,他现在没得选。 vinia嘴上说着征求意见,事实上赵羡云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三宝行是业内拍卖会,这帮外国来的外地人没法参与,必须得找人出面。 见赵羡云半晌不说话vinia又跟着一笑:“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帮我们办成这件事,以后可以继续友好合作,若是不愿意……很遗憾,我们只能公事公办,毕竟,你用假货摆了我们一道,不是吗?”虽然她只有一个人,但那气势和自信,却好似身后有千军万马撑腰似的。 我琢磨着,她身后千军万马虽然没有,但千八百只大老鼠却肯定有,赵羡云没有别的选择,这事儿他只能应下。 果不其然,姓赵的盯vinia,目光几度转换后,面上的阴沉之色猛然一退,哈哈大笑道:“说的对,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这是打算强人胯下之辱,还是真想通了?我早就知道姓赵的能屈能伸,但看到他这变脸速度,还是不得不佩服。 “嘶……”说着,赵羡云嘴里发出抽气声,动了动身体,道:“你前两天把我折腾的也够惨,我呢,也出于无奈,做了对不住你的事,咱们一来一往,就当扯平了。放心,就算你不追究,我赵羡云嘴里丢的肉,肯定也得抢回来,否则以后在金陵城还怎么混!” vinia高傲的扯了扯嘴角,笑意浅薄:“那再好不过。” 就这样,协议一达成,这女人就走了,自然而然,埋伏着的驯兽师也跟着走了,我们三人恢复了自由身。 赵羡云边走,边活动身体,嘴里说道:“大后天的拍卖会,你们俩跟着我一起去。” 我脚下一顿:“我也去?” 赵羡云冷笑;“怎么,有意见?我对付不了那女人,难道我还对付不了你?” 我道:“赵老板,这两天我经过深思熟虑,其实已经做了决定,我愿意跟着您做事,所以,您不用对我有这么大的意见。” 赵羡云却不太买账了:“就你昨晚的行事,像是诚心跟我做事的模样吗?” 我一愣,心说:坏了,想打入敌人内部,可敌人现在不愿意我加入组织了,这可怎么办?我脑子一边转,一边道:“当然诚心,做事是做事,做人是做人,在做事上,我为你尽心尽力,而你,给我提供资源,提供机会和利益;在做人上,我今日不连累朋友,它日也不会轻易连累你,我觉得这恰恰是我的优点。” 赵羡云眯了眯眼,似乎是在思考,片刻后下了定论:“能言善辩。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吧,否则,不止那女人要跟我作对,只怕……”后面的话他声音突然变小,几乎是喃喃自语,我没法听见,但看那意思,好像还有比vinia那伙人盯上,更难对付的事? 这姓赵的,背后到底牵扯了多少人事? 第二章 表演开始 回家后,我没敢联系任何人,鉴于赵羡云vinia,都轻而易举的将我个人信息查了个底朝天,这让我意识到,在一些有钱有势的人手里,很多人是没有隐私的,天知道还有没有其它眼睛在监视着我。 我开始假设,自己如果是在一个透明的环境中,那么,要想达到自己的目地,比如卧底渡云阁,需要作出哪些改变。 追求。 我脑子里首先冒出的是这两个字,一个人的言谈、行事、发展,往往和他内心的追求是无法脱离的,造成一个成年人性情大变的,往往是某些事件,打碎了他原本的追求。 如果我依旧是那个只追求工艺的卫无馋,那么我接下来的一切行为,很容易让我整个人显得突兀,受人怀疑。 所以,我的‘追求需要改变’,我自身,因为追求的变化,需要跟着做出改变。 那么,我的‘新追求’应该是什么?我拿出一张纸,思索良久,在纸上沿着顺序,写下了几个关键词:卑微、失衡、清贫、繁华、利益。 梳理出这一条顺畅的改变线后,我将上面的字给涂花,揉碎,扔进了垃圾桶。 此时此刻,我不得不佩服那些卧底的缉毒警察,他们得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把自己,从一个献身、正直的警察,‘改变’为一个狠毒、逐利甚至淫、乱的毒贩。 一个人,可以短时间的伪装自己,但在贩毒团伙,伪装卧底三五年,把自己从白变为黑,而且是颠覆性的改变,我觉得自己是做不到的。 这次的角色伪装,我能撑一年都不错了。 从这一刻起,我,卫无馋,是一个不甘清贫,逐渐邪念升腾,开始借助渡云阁造假牟利的古董贩子;我从埋头做手艺,到看见了纸醉金迷,热闹繁华,看见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成为了一个心理开始失衡的年轻人;我从对某些人的不屑一顾,清高自傲,到开始有求于人,逢迎拍马。 我的追求,从匠人,变为了一个开始不断放弃底线的谋利者。 新卫无馋诞生后的第三天,赵羡云带着我和沈机,到了举办拍卖的三宝行。 三宝行的所在,是一栋典型的老南京建筑。 门上挂着扁,题着字,房子大,门脸小,进了较窄的大门,里面有服务员守着,似乎是个熟脸,见了赵羡云便热络的上前,称呼了一声‘赵爷’。 赵羡云点头,一边跟服务员说话,目光一边往里面扫:“每年上下两场拍卖会,今年的上半场拖到这个时候,我还以为你们三宝行不干了。” 我顺着看去,目光所及处,已经来了不少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男女都有,大部分年纪在三四十岁左右,也有年龄大一些的老人,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到是很少见。 这厢的服务员回道:“往年上半场都是六月初,今年拖到这八月底,也是没办法。您知道行情,现在上头整顿的厉害,咱们下面这些人,可不都得多观望观望……您里边儿请。” 说着,将赵羡云往里迎,赵羡云又交待了一句,指着我和沈机道:“这俩是我的人。” “那一并请。”说话间,服务员引路,将我们带到了靠东的桌椅处。 这大厅内部呈圆形,桌椅全靠墙搭着,中央部位留了出来,打着一束光,是个小拍卖台。 其余地方光都很暗,一眼看去,来客们都身藏在黑暗中,不辨面孔,说话声也各自压的很低。我们所坐的桌椅两侧,各自用屏风隔着,虽然都是现代的东西,但一看就不是机器做的,雕工不凡,这一个厅堂,少说四十来张大屏风,布局特殊,可见此处的老板很是有财力的。 我张头打量,咋舌道:“这一屋子的装修布局,可不便宜,一年就上下两场拍卖会,他们靠什么盈利?” 赵羡云看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看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算什么。”说着,他指了指桌面上放的一张单子,示意我看。 我翻开一看,发现是些茶水点心的单子,一看上面的价目表,我就震惊了:“一壶白茶一万八?喝完能长生不老吗?” 沈机一把捂住我的嘴,嘘道:“哥们儿你小声点,太丢人了,这儿是会所,平日里每天只接待一波客人,卖的是身份和服务。今天情况特殊,所以才各色人凑了一屋,我跟你讲,能来这儿的,都是业内的大腕儿知道不?必须是业内,外人有钱都进不来,要不然那女人,怎么会让我们老板出面呢。” 我打量了一圈,忍不住喃喃自语:“真是长见识了。”我觉得自己挺蠢,挺受打击的,坐在了位置上不再说话,只偶尔打量着前方来来往往的过客。 一边的赵羡云眯着眼看了我片刻,突然道:“你以前是将手艺用错了地方,把自己困在了方寸之地,无聊的很。以后跟着我好好干,你会发现这世界,可比你想象的有意思多了。” 这一次我没像往常一样反驳他,但也没接话,只垂着脑袋,有些颓废的沉默以对。 我演的应该还不错吧? 表面颓废,我内心还是忍不住想叫板:人生在世,最难守住的,便是自己那方寸之地,其间乾坤之浩大,不可描述,正儿八经的钻研下去,一生的时间都不够用的。 ‘颓废’间,一直窃窃私语的安静环境中,突然变得热闹起来,间或夹杂着一些女士突然提高的音量,似乎是有什么人来了。 我顺着声音移动的方向看去,暗光中,只能看到有个身形挺高的人,带着几个手下似的,在前方穿行,正要往我们右侧的空席而去。 左侧很多已经落座的人,纷纷起身去打招呼,与来者交谈间,使得对方的行走速度变慢。 我发现围上去的女士挺多的,我压低声音,好奇的打听:“赵老板,这来的是谁?” 赵羡云也眯着眼打量,一脸不解:“这人身边那个我认识,是金陵洛家老爷子身边的头号跟班,但这次他跟的年轻人我到不认识,莫非是洛家的少爷?” 第三章 继续表演 金陵洛家?不知怎么的,我一下子想到了洛息渊,也姓洛,不过,这世界应该没那么小,姓洛的不止他一个吧? 于是我一边眯着眼往那边瞧,一边跟赵羡云打听:“这金陵洛家,是个什么来头?” 赵羡云侧首低声道:“百年家族,但不是什么旺族,人丁不多,平日里很低调,不过毕竟他们的根底在金陵,谁都要卖三分颜面。” 百年家族四个字,是很有分量的,要知道,这百年间的动荡,刷下去一批又一批,站起来的撑死也就三代人,像这种在动荡年月,还能维持下来的,至少证明一点:他们紧跟住了时势。 果不其然,一边的沈机接着跟我八卦道:“听说抗日以前,洛家在金陵城枝繁叶茂,后来战争爆发,洛家支持抗日,捐献家资,引得当时一大批绅乡效仿,再到后来,唉,那场浩劫过后,洛家的人也死的差不多,就剩下一支独系了。” 我心有感慨,道:“有国才有家,珍惜和平。” 赵羡云翻了个白眼,说道:“就你觉悟高,闭嘴吧,去。”他示意我和沈机两人,道:“打听打听那个年轻人,什么来头,怎么那么多女人围上去?” 这个我有经验,于是道:“十有八九长得好看,我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 赵羡云又翻了个白眼:“你他妈长得再帅,没钱有个屁用?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废话这么多,赶紧去。” 得,谁让我现在是个利欲熏心,要跟着赵羡云谋财的人,听老板话吧。 当下,我和沈机跟着凑过去,便听和我们一样围上来的人,有许多人都和我们一样不知道状况。看样子,这国人爱看热闹的本质,和好人坏人,以及干什么行业,没有丝毫联系。 便听旁边一些凑热闹的人窃窃私语:“这谁啊?” “好像是洛家的人。” “洛老爷子我见过呀,今儿怎么来了个年轻的?” “这不像啊。” “洛家好像就一个接班人,会不会是他?” “洛家公子挺神秘的,一直没听说过什么消息啊?” 我和沈机来的晚,在人群后面,我俩这会儿离的近了些,便能看清那伙人的面貌。 暗淡的灯光下,只见打头那人,身形挺拔,穿着简单,却难掩气度,戴着一副眼镜,面无表情的往前走。 他间或和周围凑上来的人,简单的交谈几句,行走时常被打断,却没有什么不耐烦的神色,看起来淡漠又严肃,让人有做很强的距离感。 我一瞧那张脸,愣了。 老洛? 不,像老洛,又不像。 老洛这人一向文质彬彬的,为人很温和,大部分时间,嘴角含笑,眉舒目展,一看就很亲切,但眼前这个老洛,看起来要严肃冷淡得多。 便在此时,老洛的目光往右侧扫了一眼,也不知怎么的,这小子眼光一下子和我对上了。我清楚的看见,他目光一收,眉头跟着皱了起来。 伴随着他这个动作,跟在他身边的那个跟班,也顺着望过来,一脸警惕的看着我。 沈机懵了,拽了拽我的袖子:“你们认识?” 洛息渊,齐掌柜也见过,这事儿瞒不住,我想了想,道:“在古玩店认识的,几面之缘,不熟。”顿了顿,我道:“走,回去吧。” 沈机道:“不看了?” 我道:“男的,又不是美女,你看什么看。” 沈机闻言,一乐:“哟,你还知道看美女了,平日里不都说什么非礼勿视吗?老卫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你了,你变得像一个男人了。” 一边往回走,我一边道:“那我以前像什么?” 他道:“不真实!就跟从古代穿越来的一样,坐怀不乱,满嘴的礼义廉耻,一点儿不接地气,你还是现在这样比较有趣,真实。” 这个世界真好玩,真实的一面,被人当成假;不真实的一面,反而让人觉得真。 回到座位上,我斟酌了一番,向赵羡云做汇报,赵羡云一听,琢磨道:“洛家的人,眼光不该这么差,还能被齐掌柜给宰一顿?你也有趣,居然和洛家的人认识,怎么,他就没有招揽过你?” 我做出一副被欺骗的不忿模样,道:“就见过两次面,我还当他人挺好,没想到,他连真实身份都没有告诉我。呵,估计是怕我在他身上,讨什么好处吧。” 赵羡云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摸着下巴,一脸审视的看着我,眼珠子一转,道:“既然你们认识,就不要断了这层关系,一会儿,你代表我们渡云阁,先去拜会拜会。以前的洛老爷子,我们攀不上,但这明显,是新上任的接班人,可以趁机结交一下。” 我做出为难的模样:“他明显看不上我,我这上赶着过去,巴结人家,这、这至我的尊严于何地,不妥。” 赵羡云道:“能屈能伸知道吗?尊严是什么?尊严就是你有权有势了,所有人在你面前,都弯着腰,这才是尊严。这点,你得多向小沈学学。” 沈机立马给赵羡云捏肩,道:“我沈机,为老板生!为老板死!为老板出!生!入!死!。” 这马屁精,两个月前,还在背地里和我一起骂赵羡云的祖宗十八代呢!能屈能伸这点,我在沈机面前,真是甘拜下风。 “那跟他也不是特别熟,我这么贸然上去,我说什么呀?” 赵羡云想了想,道:“你就说,散场后,我想请他吃顿饭。”说完,又指了指沈机:“你带着他一起去,他比你机灵。” 说话间,洛息渊应该是落座了,之前推推挤挤的人群开始回到各自的座位,我被赵羡云赶鸭子上架,心里叫苦不迭,带着沈机往洛息渊所在的位置而去。 同样屏风隔着,只是正对着多了一道,因为还有半小时才开始,大家都在看拍卖资料。 屏风口守着一个保镖,拦住了我和沈机的去路,估计是想来拜会的人不少,我俩都不需要开口,那保镖便直接道:“不好意思,我们先生目前不方便见客。” 我隔着缝隙往里面瞧了一眼,老洛正搁那儿喝茶看资料,于是我道:“那打扰,我们先回去了。”鬼才想来拜会呢,演戏可真累。 沈机猛地一拽我,跟保镖说道:“别啊,我旁边这位,卫无馋,是你们洛先生的朋友,你先跟洛先生传一声呗。”这地儿小,根本用不着传,沈机这声音,老洛听的清清楚楚的,他抬起头往屏风缝隙口看了一眼,说道:“让他们进来。” 完了,我得开始表演了,老洛啊老洛,你怎么就不能机灵点,让我缓口气? 第四章 开场 硬着头皮走进去,老洛面色没有平时那么温和,张嘴发出了一个音节:“无……”我一听这个开头就吓了一跳。 别别别,我跟你可不熟,别叫这么亲热,坏我好事我跟你急。 趁他话未出口,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握住他一只手,点头哈腰:“洛先生,我真的没有想到,原来您就是……哎呀,这、这之前两次见面,我太失礼了,太失礼了。”洛息渊还没叫出口的名字,被我直接堵了回去。 他估计有些懵,看我点头哈腰,一时没反应过来,歪了下头,露出一副见鬼的模样。 很快,他将手抽了回去,上下打量着我,片刻后才面色冷淡的开口,嘴里吐出一个字:“坐。” “谢谢。”我故作拘谨的坐下,屁股刚一挨着凳子,旁边的沈机就用脚,暗暗踹了我一下,我立马又站了起来。 老洛眉头皱的更厉害了,似乎在斟酌怎么开口,我担心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便弯腰笑道:“洛先生,之前您可能不知道,我是渡云阁的修复师,我们赵老板特别敬重您,得知我和您有过两面之缘,这不,想让我来请一请您,希望会后,您能赏个脸,一起吃顿饭。” 我这一番话下去,老洛神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变化,但绝对算不上好。 他目光紧紧盯着我,片刻,才缓缓开口:“抱歉,我有约了。” 沈机闻言冲我递了个眼色,示意我再接再厉,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那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空?” 老洛不太给面子,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赵老板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最近恐怕都没有时间。” 我不得不继续表演,尽力争取办好‘投诚’后的第一差,毕竟沈机这马屁精还在旁边看着呢,于是我道:“这个……洛先生,您这样,我特别不好交差,看在咱们的情分上,要不,您给通融通融?” 老洛面色冷漠,目光瞥了我一眼,猛地冷笑一声:“跟我攀情分的人太多,你算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瞧着他的脸色,也不知这兄弟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这演戏演戏,别演过头了吧? 我面露尴尬之色,这个尴尬不是演的,是实打实的。 沈机一听对方语气不好了,连忙道:“洛先生您别生气,我们没有别的意思。那、那我们不打扰您,就先走了,这次也怪我们急躁,下回依礼,一定先送拜帖。” 洛息渊微微点头,面色冷淡,继续看手里的资料,也不搭理我们二人了。 我和沈机退出去开始往回走,沈机嘴里长长舒了口气,道:“虽然没说几句话,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姓洛的,给人一种特别大的压力感,比跟着老板,还让我觉着瘆得慌。” 顿了顿,他看向我,道:“你也别难受,咱虽然嘴上说着人人平等,但这个社会就是有阶级,就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那位洛老板看不上咱们是正常事,你别放在心上。” 我点了点头,苦笑道:“我就说,那点交情,人家根本不可能搭理我,老板非让我们上赶着来,这不被打脸了吗。” 沈机一乐:“哟,你现在叫老板叫的挺顺嘴,总算是想开了吧,以前怎么那么死心眼呢。” 我叹了口气,眯着眼看了看周围的人群,颓废道:“可能是我以前眼界太窄吧,就像老板说的,总想守着一亩三分地。” 沈机道:“可不是,走,回去交差。” 我俩回到座位上,沈机吧嗒吧嗒将过程向赵羡云描述了,也算我演戏卖力,赵羡云听罢没起怀疑,只说道:“洛家一向低调,本来就不好攀,无所谓,反正他们不怎么插手圈里的事,能结交最好,结交不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们开始等开场,桌案上放着这次拍卖的资料,资料有三份,我们便一人拿了一份在手里翻。 沈机虽然干了这一行,但一点儿敬业心都没有,看了没一会儿,就开始嗑瓜子。 伴随着嗑瓜子的声音,我开始翻看资料。 这次拍卖的东西不少,一共九样,没有重复的,分别是玉器、铜器、古墨、偶像、碑帖、漆器、珐琅、瓷器、牙器。 九样东西里,唯一的瓷器,便是闻香通冥壶,拍了几面的高清照,写的是清民窑,没有什么特点,唯一标注的,便是它的吞光工艺。 不过,只这一项工艺,已经足以让买家猎奇心大起了,只是清民窑的出身,实在让人很不放心,估计出价的不会太多。 剩下的东西里面,有一样引起了我的注意,是一块古墨。 我盯着古墨的资料看时,赵羡云刚好也在看那块古墨的资料,我俩眼光对上了,姓赵的道:“这是个好东西。” 我道:“徽州的八宝五胆药墨,而且是块老墨,我只听过,可从来没见过,市面上都很少有这东西的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 赵羡云显然来了兴趣,搓着手道:“来这儿的都是行家,他们不敢卖假货的,这东西……不知道能不能弄过来。”说话间,他目光瞟向其他席位,砸了咂嘴,说道:“今天,藏龙卧虎啊。” 沈机好奇的凑过来:“咱们不是奔着壶来的吗?怎么说起古墨了,这墨有什么厉害的?” 我道:“漳州片仔癀、云南白药还有徽州的八宝五胆药墨,并称为咱们中华的三大奇药,国家级保密配方。这八宝五胆药墨,前身来源于古墨,古人用墨有诸般讲究,细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药墨是其中一种,又分为许多功效。用药墨写字儿,有些千年不褪色,有些可避虫蛇,有些能养身益寿,可以实用,也可以做收藏传家宝。” “当然,一般的人,舍不得实用,弄到一块,大多收藏起来传家,能实用的,都是些达官显贵。这八宝五胆药墨的老墨,更是罕见,轻易不问世。你看咱们今天这九样拍卖物件里,不说闻香通冥壶,就它最难得,今天的拍卖,肯定很热闹。” 赵羡云听的点头,顺便敲打沈机:“多跟小卫学学,增加点专业知识。” 沈机摸头赔笑:“我这不是半路出家嘛……唉,老卫,你说你一个锔匠,你怎么啥都懂,又会造假又会掌眼,本事都让你学了,你给我们留条活路行不行。” 我道:“专业的锔匠,等于半个历史文物专家,我的道行还浅薄的很,都是纸上谈兵。” 说话间,会场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锣响,示意着拍卖会开始了。 第五章 竞价 穿着红色旗袍的姑娘说了开场词,便直接进入正题,没有弄什么花里胡哨的仪式。 会场本就很安静,开锣之后,更是鸦雀无声,有一种蓄势待发之感,莫名让人升腾起一股压力。 这时,我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比如闻香通冥壶会不会被卖出天价?如果价格太高,吃不住怎么办?东西出现在三宝行,老洛也出现在三宝行,他究竟是不是蒙面人? 其实,我心底几乎已经肯定洛息渊的身份了,十有八九,蒙面人是他无疑了,毕竟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之事。 只是,老洛办事儿太周到,根本抓不到确凿证据。 他对我到也放心,居然不担心我会把他抖露出来?转念一想,就算我抖露,这空口无凭的,谁会信呢? “是件儿珐琅。”沈机伸着脖子瞧。他虽然干这一行,却是半路出家,专业知识不扎实,转头问我:“这东西值多少钱?” 我道:“我研究的多是工艺和修复,不怎么了解市价。”做古董生意和研究不一样,一个是把古董当商品,一个是把它当文物,因此一件器物的金钱价值和文化意义,有时候不一定是对等的。 沈机砸了咂嘴,道:“那工艺你也给我讲讲。” 我看了台上的东西一眼,那是一个珐琅赏瓶,拍卖台后面有个大屏幕,摄像机正对着珐琅器,使得它的身形,扩大在屏幕上,灯光的映衬下,美轮美奂。 “珐琅器最早从大食国传入,所以古代资料中,又有“大食窑,鬼国窑”的称呼。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因为译名不统一,有多种书面写法,比如:“鬼国嵌”、“法蓝”、佛郎”等。” “对于咱们普通老百姓来说,珐琅似乎是个特别高端的东西,但实际上,它也有平民款,就是‘搪瓷’。搪瓷多用于民间,比如以前的搪瓷脸盆,搪瓷水杯等,景泰蓝一类的,则多用于宫廷,但这些都属于珐琅器。” 沈机大为惊讶:“啥?原来以前那种搪瓷脸盆,和景泰蓝是同一个东西?” 我道:“同样的东西,平价品牌和奢侈品牌的区别,最主要的区分,在于出身、工艺和文化价值不同。” 这会儿拍卖的这件,就是一件景泰蓝。 景泰蓝的正经名字,应该叫“铜胎掐丝珐琅”,只不过因为这种工艺,在明朝景泰年间,发展到顶峰,所以就称为景泰蓝。现在市面上或者博物馆里的景泰蓝器,大多为清朝时期,也有元代的,但正儿八经的明朝景泰时期的,反而少见。 但现下拍卖的这一件,是明朝的东西,鎏金,颜色发红,器型端庄稳重,上嵌着宝象花图案。 一开拍,场面就热起来,价格一路往上飙,很快就破百万。 赵羡云是不参与竞价的,这不是我们此次的目标,不过他看了片刻,就指挥我道:“回头咱们也做一个出来。” “……”我一噎,苦笑道:“老板,我擅长瓷器,其余的,纸上谈兵,不行。” 赵羡云抬手往我肩膀上一搭,用教育晚辈的口吻,特别‘慈爱’的说道:“活到老,学到老,不懂就多学、多练,你还年轻。”能从赵羡云这阴郁的王八蛋脸上,看见这么‘慈爱’的神色,也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我只得苦笑一声,不作回应。 东西一路往下拍,我们这边安安静静,完全没有参与,洛息渊那边似乎也没有动静。姓赵的每上一样东西,就会跟我说一句‘回头咱们做一个出来’。 珐琅、玉器、漆器也就算了,还让我做牙器? 牙器这东西的材质,太容易鉴别,根本做不了假,先别说我完全不会,就算会,你也得先上真牙吧? “赵老板,时代在号召,我们要保护野生动物,拒绝制造新的象牙制品。” 赵羡云斜着眼看我,问:“我们是干嘛的?” 我道:“倒卖古董的贩子。” 他道:“我们犯法吗?” 我道:“犯。” 他道:“都他妈跟着我犯法了,你还保护野生动物?你政治觉悟怎么这么高呢?”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时间流逝,最终只剩下两样东西,说来还真巧,赵羡云想要的闻香通冥壶和那块古墨,刚好排在最后两位开拍。 先是那块八宝五胆药墨。 赵羡云之前一直是漫不经心的,药墨一上,他身体坐直了,手放在了竞价器上。现在的竞价不像以前那样举牌了,而是一人一个平板电脑,在后台app里竞价,座位号和竞价金额,会直接显示在大屏幕上。 沈机嘀咕道:“一块墨,有这么厉害吗?” 赵羡云不理会他,而是对我说:“给他解释一下,这小子我带出来都嫌丢人。” 谁让我现在弃明投暗,给人当手下呢?他一吩咐,我只得照办,便对沈机道:“这东西不仅仅是墨,已经是‘药宝’级别了。传说中的延年益寿咱们先不提,但它辟虫蛇的功效是一等一的。打个比方,上一次在生死湖,如果我们身上有这么一块墨,哪怕只是携带那么五六克的量,生死湖里那堆蛊虫,也根本不敢近身。” 沈机被生死湖里的蛊虫坑过,对那玩意儿心有畏惧,闻言大惊:“这么牛?那必须得拍下来,以后有备无患。”说话间竞拍开始,起步价就放在了五十万。 这东西就如同一剂春药似的,整个会场都活了起来,特别是一帮之前不怎么动手的老头子,疯狂开始竞价,几乎不到十分钟的功夫,价格就升到了六百。 别说沈机,我都看得傻眼了。 赵羡云眯着眼,瞅我和沈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便不咸不淡的说道:“还早,这东西不会低于一千,特别是那些老头子,想多活几年的,能下血本。” 果不其然,接下来竞价一路飞升,很快就突破了一千的关卡,一直到一千二的价位,没人再往上加了。 赵羡云虽然一只手放在竞价器上,却一直没有出手过,眼见这东西就要一千二被一个老头弄走时,他开始竞价。 一千四。 我大惊:“十万一轮,您一下子加两百?” 赵羡云道:“这叫气势,一点一点的加,容易把价格推的更高。” 他话音刚落,那老头又加了,追加了一百,总价到了一千五。 赵羡云二话不说,又加了两百,推到了一千七。 这次老头没有那么快加价,我冲那边望过去,看不见那老头长什么样,只见对方频频往这边张望,估计挺着急的。 礼仪小姐开始倒计时,没数几秒,老头估计又咬了咬牙,加了一百,将价格推到了一千八。 赵羡云眉头一皱,嘴唇一抿,紧接着脸色阴沉的冷哼了一声,又加了两百。 两千万! 第六章 杠上了 “不行了不行了,老卫,我头晕。”沈机盯着大屏幕上的两千万报价,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知道老板有钱是一回事,看老板瞬间花出去两千万,又是另一回事,别说沈机,我都觉得很受刺激。 人一群老大爷想要这东西,估计是冲着传闻中的延年益寿去的,赵羡云这正值壮年,也这么舍得下血本?他是‘年少早衰’,想弄来自己用呢,还是打算接过手来,以后再卖? 价格到两千万后,那老头算是彻底放弃了,坐在位置上没动静,颇有种萧瑟之感,想必心中正在吟诸如‘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之类的诗,毕竟让后辈给压下去,弄走心头所爱,实在是件既憋屈又掉脸面的事。 赵羡云势在必得,深沉的神情,因为得意,眉尾掩藏不住喜色的动了动,就在我以为这块药墨,要被姓赵的收入囊中时,伴随着竞价声响,大屏幕上的价格再次变动了。 上面显示着七号,两千二百万。 七号?我猛地反应过来,那不是洛息渊所在位置的编号吗? 赵羡云原本已经放松的身体,顿时又坐直了,他往右侧看了看,眉头紧紧皱成一个疙瘩,手放在屏幕上,悬着,似乎在纠结要不要继续。 约摸不到十秒钟的功夫,赵羡云的手指开始往屏幕上戳,然而,就在他要戳上去的瞬间,又猛然停住了。 赵羡云的神情几度变幻莫测,最后一咬牙,收回了手,闭目不再看拍卖台。 沈机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道:“老、老板,为什么不继续了?” 赵羡云冷冷吐出三个字:“不值得。” 沈机连忙点头:“是是是,为了一块墨,花出去两千多万,我也觉得太不值了。” 赵羡云猛地睁眼,骂道:“你懂个屁,不是这笔钱不值得,而是我要卖洛家一个面子。”他这么一说,我明白过来了,难怪刚才眼瞅着就要下手加码,却紧急刹车,原来还有这层意思。 赵羡云之前一直按照两百在加码,而洛息渊加了一次,赵羡云就熄火,只要不是个傻子,谁都能看出赵羡云在向洛家示好,正常情况下,洛息渊应该承了他这个人情。 不过,现在这情况,在我看来可不正常。 赵羡云并不知道蒙面人的真实身份,而蒙面人,很有可能就是洛息渊。 也就是说,洛家和赵羡云,早就已经是对手了,只是可怜的‘赵老板’还被蒙在鼓里。 如果洛息渊就是蒙面人,那么他为什么要截胡?截胡后,东西到手,不好好藏着掖着,为什么又弄出来拍卖? 要知道,闻香通冥壶本身,除了吞光工艺外,在大部分买家眼里,就是一件平平无奇的清朝民窑瓷器,根本没多少市场价。 若非有吞光这个奇特的属性在,一般都在市面上成交,很少放拍卖会上。 他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用意? 之前我向老洛询问吞光工艺,他告诉了我关于‘蛊经’书写材料的事,这说明,他其实已经破解了闻香通冥壶的‘吞光’工艺。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知道其上所记载的信息了? 这老洛,如此筹谋周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思索间,古墨落锤成交,接下来,便是闻香通冥壶登场了。 和预料的一样,这东西在大部分人眼里平凡无奇,没多少人有兴趣,起拍价也很低,一部分人跟着叫了几次价后就停住了。 价格停在了三十五万,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毕竟来之前,我还以为要大出血。 赵羡云和之前一样,先等前面的人叫,直到快要落锤时,他才开始参与竞价,不过没有先前拍古墨那么豪气了,他这次只加了五万。 那个快要成交的买家,这会儿有些不服气,估摸着也不差钱,跟赵羡云居然较起价来,一来一往间,价格被推到了八十万。 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提前离场,毕竟闻香通冥壶的竞价,和之前古墨以及其他物件的激烈角逐比起来,实在一点儿看头都没有。 会场很快就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隔间还有人,这次变得更安静了。 赵羡云将价格堆到八十万后,对手终于放弃。 我以为这场拍卖会到此结束,没想到快要成交落锤时,七号又出来作妖了。 我盯着大屏幕上的七号,以及他堆出的最新价格,不禁挑了挑眉,心道:果然,该来的总会来,我就知道洛息渊不是来凑热闹的,且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八十万的价格,被老洛直接推到了两百万。 会场里还剩下的几个席位里,顿时传出不少交头接耳的声音,估计原本只是想看个全场,没想到最后关头,会场没几个人时,竟然爆了个冷门。 赵羡云瞪大眼,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估计没想到会有人跟他抢一个民窑的清瓷,而且抢这东西的人,上一刻自己还卖了个人情给对方。 这也太不给自个儿面子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加了五十万上去,价格变为二百五十万。 在价格变幻后的几乎不到五秒的功夫,七号洛息渊同学再次出手,又加了两百万。 我感觉赵羡云要吐血了。 他再次加了五十万,将价格推到了五百万。 台上的礼仪小姐几乎都有些懵了。 接下来,无论赵羡云加多少,老洛每次跟两百,几次下来,直接就堆到了一千五。 台上的礼仪小姐,笑脸都有些僵硬了,她可能遭遇了职业生涯以来,最诡异的一次拍卖。 赵羡云看着屏幕上的一千五,变为一千七,意识到洛息渊再次加了两百时,他忍不住了,猛地起身,冲台上喊了句暂停,紧接着便气势汹汹,大步流星的朝着七号位走去。 剩下的几桌客人全都窜出来,跟在我们后面看热闹,有种狗仔队挖八卦的感觉。 此时,我心里开始冒出个念头,心说:难不成老洛自己拿着东西来卖,故意推高价格?万一失手,没人接盘怎么办? 不对啊,他能毫不眨眼,花两千万买古墨,至于在这种事情上亲自下场吗? 思索间,赵羡云带着我和沈机,走到了老洛的隔间前。 隔间外左右,各站了一个保镖,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气定神闲,神色冷漠的老洛,一个是身形魁梧,约摸四十岁的中年汉子,肌肉结实,气势凶悍。 嘶……这要动起手来,我们三个人可是会吃亏的。 第七章 交货 “留步。”我们刚一到隔间前,俩保镖便往中间一站,伸出手将我们拦住,同时出声,示意我们不能再往里进。 赵羡云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我心里其实还挺乐的。 这姓赵的,自打认识以来,就一直作威作福,一副无法无天的模样,此刻看他如此吃瘪,卖了人情,却被人当众打脸,实在是快活。 当然,作为一个‘弃明投暗’的手下人,我不能将这种高兴的情绪表露出来,反而得做出‘主子受辱就是我受辱’的神情。 这神情是从沈机那儿拷贝过来的,作为一个背地里问候赵羡云祖宗十八代,明面上却忠心耿耿的手下,他沈机才是真影帝。 赵羡云不理这俩保镖,目光越过二人中间,与里面的老洛相对。 洛息渊的目光冰冷又带着一股傲气,与我平日里见到的老洛,几乎完全是两个人。 赵羡云开口道:“洛先生,这件儿东西,可不值这么多。” 洛息渊淡淡道:“值。” 赵羡云嘴角一抽:“哪里值?” 洛息渊道:“吞光,很有意思。” 赵羡云一噎,有些憋屈,片刻才道:“洛先生,再怎么有意思,它也只是一件儿清民窑的东西。” 洛息渊不回话,目光打量着我们三人,片刻后,不冷不热的笑了笑,道:“既然如此,赵老板怎么舍得,如此大动干戈,莫非这东西,有什么别的奥秘?” 赵羡云显然有所准备,回道:“千金难买心头好,洛先生,上一局我卖您一个面子,割爱了,这一局,还请你也卖我一个面子。” 洛息渊闻言推了下眼镜,似乎在思考什么,看了眼展台,又看了看赵羡云,片刻后,点头:“有来有往,既如此,请吧。” 赵羡云松了口气,抱拳道谢,便带着我们往回走。其余凑上来看热闹的人,没看到预想中的针锋相对,都大失所望,反倒是两大势力,角逐一件儿不起眼的物件,让他们对闻香通冥壶,升起了极大的好奇心,纷纷交头接耳,讨论它可能隐藏着的潜在价值。 赵羡云回到座位上,抬手加了一万,加完还颇为紧张的往七号位看,好在这次七号洛息渊同志没有再捣乱,闻香通冥壶以一千七百零一万的价格成交。 沈机看的肉痛,道:“原本八十万的东西,眼看就要到手,硬是被洛家那孙子推到快两千万,咱们真是亏大发了!”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被赵羡云泄愤的踹了一脚,骂道:“闭嘴。” 拍卖结束,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我们到了后场,交易收货。 这地儿是一会所,娱乐设施齐备,因此之前提前退场的众人,很多还在这边玩儿,或者说凑在一起交际应酬。 我们不凑那个热闹,迅速到了后台验货。 闻香通冥壶被装回了木匣子里,匣子还是当初窑村遗址那一个。时隔快一个月,再次见到这东西,我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记忆一下子被拉回了那段相当不愉快的经历中。 木匣子打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淡淡的异香便飘了出来。 给我们验货的工作人员,忍不住长长嗅了一下,感叹道:“这气味儿真是独特,据说是在原材料里添加了特殊香料。” 我暗想:这兄弟今天最好多喝点提神醒脑的东西,否则只怕会‘遇鬼’了。 这藏香的威力我们都尝试过,验货这位兄弟,不仅盯着上面的群鬼彩绘细细瞧,还回味无穷的,对着空气中的异香,深闻长嗅。 估摸着,他今天十有八九会受到影响,没准儿上厕所能看见马桶里伸出一只手来。 我们不需要多看,只需要闻味儿,就知道货不可能有假。赵羡云不等交货的人多言,便盖上木匣子,转而问对方:“卖家是谁?” “赵老板,您又不是新人,这行有行规,卖家的信息,可不能透给你。” 赵羡云压低声音道:“悄悄告诉我,不会少了你好处。” 对方一顿,指了指周围,又指了指自己胸口。他胸前的衣服口袋里,有个白色的小东西冒头,能看到一个很小的镜头。 沈机顺着那人指的地方望了一圈,恍然大悟道:“全是摄像头,还带录音的。” 对方笑了笑,道:“客人的信息,我们必须严格保密,赵先生,我们三宝行是金陵地界上的老店,能开的现在,凭的就是大家伙的信任,不能自己砸自己招牌,您说是不是?” 赵羡云估计是想到了什么,沉吟片刻,便不再追问,而是收了东西,带着我们往外走。 离开时,刚好和老洛不期而遇,老洛没有抢道,不紧不慢的走在后面。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对视间,他神情冷漠,嘴角往下压了一下。 我心里顿时打突:看样子是戏演过头,老洛将一切当真了,这姓洛的,我还没怪他隐瞒身份,他到看不上我加入渡云阁了。 之前蒙面人二号曾示好招揽,莫非就是老洛授意的? 我收回目光,跟着赵羡云上车,开车的司机问去哪儿,赵羡云报了个地址,就是我们上次vinia困住的那片小区。 看样子是要直接交货。 沈机估摸着有些饿了,摸了摸肚子,道:“老板,这么急?” 赵羡云闭目养神,面无表情道:“夜长梦多。” 沈机道:“也对,那女人和那个什么驭兽师,太可怕了,还是早点把这烫手的山芋交出去好。”说话间,车子一路往城南开。此时是下午的三点多钟,我们在三宝行吃了不少茶水点心,但不顶饿,这会儿在车上饥肠辘辘的。 下了小区,我和沈机在小卖部,一人买了一鸡腿,边走边啃。赵羡云打通vinia的电话,对方让我们不用进小区,而是报了附近一家饭馆的名字,沈机一乐,说:“有饭吃。” 这一片店铺不多,沈机拿出手机一搜,很快就搜到那家饭店的名字,我们顺着过去,车停在饭店门口。 现在不是饭点,一进去便看vinia和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张饭桌前。 我们三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那个消瘦的男人,他,莫非就是那个驭兽师? 第八章 挖墙脚 我们三人一走进饭店,目光就齐刷刷的聚集到了消瘦男人的身上,对方侧头看着我们,同样打量着我们。 这时我敏锐的发现,这饭馆有些不对头。 饭馆面积大概在八十平左右,连着柜台包间一类的,大堂拢共也摆不开几席桌面,桌椅都很旧,看起来油腻腻的,四下的墙上,或糊或挂着菜品照片,也不知黏上去多久了,表面也是一层油。 没见着有服务员,只柜台处站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瘦高瘦高的年轻人。 那年轻面容普通,乍一看并不起眼,但身形挺拔,神色沉静,往柜台里一站,虽然默不作声,却给人一种突兀的感觉。 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我脑子里闪过一个词:气质。 年轻人的气质,和旧饭馆的跑堂小哥,完全不搭边,他不像是服务业的人员,没有那股机灵勤快劲的感觉,反倒有种书卷气,与这里格格不入。 这片地方老旧破败,已经没多少人住,就等着拆迁了,在这地方开饭馆,赔也赔死了。 我观察打量间,跟着赵羡云走到vinia他们桌前,赵羡云径自坐下,我正打算跟着坐,沈机又暗暗拽了我袖子一下。 我明白过来,得,老板坐着,我们得站着,这是给老板造势。 当下,我和沈机一左一右,跟班似的,站在赵羡云身后。 赵羡云将装着闻香通冥壶的包往桌上一放,沉声道:“东西在里面,在这儿看?”他的意思是不放心。 vinia伸手拉开背包的拉链,将木匣子抽出,用不太标准的中文道:“就在这儿看,这家店,我们的。” 赵羡云一皱眉,刚要发问,旁边消瘦的中年人便主动伸手,跟赵羡云握手,嘴里道:“我们以后要进行长期的业务往来,这里就是我们在金陵城的据点,以后常来常往。我现在是这家店的老板,你可以叫我李五六。” 赵羡云跟着握手,眼皮一抬:“假名儿?” 李五六留着短须,闻言,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的胡渣,笑道:“重要吗?” 赵羡云目光环视着饭馆,收回手:“以后咱们做交易,就是由你做主了,当然重要。” 李五六道:“真名,要看身份证吗?” 赵羡云目光和他对视片刻,笑了笑:“罢了,给我,我还要去分辨身份证的真假。”顿了顿,他接着道:“你是驭兽师?”他问出了我们最好奇的问题。 李五六笑而不语,不回答,也不否认,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说话间vinia已经打开了木匣子,在木匣打开的瞬间,异香盈盈流出,她立刻从包里摸出一叠口罩给自己戴上,也顺手扔了些给我们。 看样子她早有准备,口罩不是寻常那种,而是立体全包的防霾口罩,虽然不是防毒面具,但一戴上,基本闻不见什么味儿了。 围着桌子的五人,一人戴着一白色立体口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聚在一起搞什么化工实验呢。 她拿起闻香通冥壶,将一只手电筒往壶内打,光进不去,里面黑乎乎一片,像个被人握在手中的黑洞。 “是它。vinia脸上,露出了三次见面以来,首个舒畅的笑容。 赵羡云砸了咂嘴,报了个数,说明拍卖价,接着道:“我这一趟活可没赚你这么多钱,现在自己反到搭上去一千多万。” vinia不置可否,继续研究着手里的东西,嘴上道:“明天我去渡云阁买你的货,今天拍多少,你就卖我多少。” 赵羡云露出笑容:“明走明算,讲究。” vinia将闻香通冥壶放回木匣中盖好,说道:“毕竟是在中国,不得不讲究。”说话间,她目光突然看向我,并且停住了,直勾勾黏在我脸上。 我心里头顿时打了个突,心说:我就一跟班,坐都没资格坐,看我干什么?我只想闷头做卧底,早日挖出渡云阁其他节点的秘密,可不想被这女人如此关注。 “你为什么不坐下?”她先开口问我。 “说笑了,我们老板在,我只能站着,这是规矩。” 她神色已经恢复冷漠,闻言将目光移开,缓缓道:“我们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聊聊。” 聊?聊什么?我没接话,看向赵羡云,老赵不痛快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立刻vinia道:“行有行规,他可是我的人,你不会是想……?” 赵羡云话虽然没有说话vinia却显然听明白了,她不咸不淡的一点头,缓缓道:“对,我确实想。” 他俩这打什么哑谜呢? 赵羡云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猛然瞪了我一眼,我都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这时,便听他道:vinia小姐看上你了,想挖我墙角呢,你怎么说?” 呵,合着我这么抢手? vinia小姐,谢谢你的赏识,但很遗憾,我不打算离开渡云阁。” vinia一点儿不给赵羡云面子,当着赵羡云的面儿直接开挖:“你们中国,在这方面,近些年,管控的越来越严格,风险很大,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更好的……平台发展呢?”平台?我对她的用词之无赖,深感震惊,跨国文物倒卖也算有平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互联网行业开招聘会呢。 想了想,我用她的方式回复道:“我觉得,国内的平台就很好,这里是我的祖国,我的根,我的故乡,我热爱渡云阁这个平台,提供给我的发展机会。” 赵羡云顿时面露得意之色,冲我竖起大拇指,义正言辞的说道:“不管做什么行业,不能忘本,爱国精神更加不能少。你充分继承和发扬了我们渡云阁,爱国、爱业的优秀品质,不仅在个人技术上遥遥领先,在精神层面上,更是优秀模范。小卫,我为我们渡云阁,有你这样的员工,感到骄傲!” 我面上带着笑容,内心却如同脱缰的野马,满脑子全是弹幕:太无耻了,这帮‘贼’太无耻了!光天化日之下,干着违反乱纪的勾当,嘴里却喊着爱国敬业的口号。坏人不可怕,就怕坏人厚颜无耻,还学会说官话! 第九章 拉黑你 “唉,这都开饭店了,也不留我们吃顿饭,她这饭店也太假了。”在沈机的嘟囔声中,我们三人已经出了那家饭馆往停车处走。 我脑子里回忆着刚才的情景vinia挖角不成之后,便不再提那事儿,而是跟赵羡云约了个局,就在明天,届时,她会上渡云阁买东西,相当于清账。不过,听她的意思,明天上渡云阁,可不止清账那么简单,似乎还要和赵羡云有别的合作。 或许,这是一个突破口?我上了车,和赵羡云坐后座,沈机在副驾驶位,估摸着是又累又饿,打起了盹儿。 就在我琢磨间,赵羡云开了口,对我道:“看来你是彻底想通了。” “那种一成不变的生活,我似乎是过腻了。”我回道。 赵羡云一笑:“好,打明儿起,你就去渡云阁报道吧。” 我道:“你让我去卖货?” “不是卖货,铺子里的后堂,本来就有一间清理室。有些土货刚出来,是需要清理和简单修复的,你去那儿正合适,我已经吩咐老齐,让他将那地方,重新收拾,以后就归你了。” “谢谢老板。” “你现在这个样子,可比之前顺眼多了。” “托您的福。” 回到我自己的住处时,已经快六点了,我平时没有玩手机的习惯,因此没带充电宝一类的,到家时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我心里惦记着老洛的事儿,赶紧充上电,开机后翻出微信给老洛发了条信息,结果显示,对方不是我好友。 他这是把我删除了?我有些傻眼,心说:自己莫非看走了眼?老洛是个豁达的人,即便他相信我是渡云阁的古董贩子,‘发现’我骗了他,也不该这么小气吧?他骗的我团团转,我可是一点儿没往心里去啊。 恼怒间,我试着打他手机,结果直接断线,明显是把我号码给拉黑了。 瞬间,我只觉得血往脑门上涌,我卫无馋别的不行,但自认为看人还是很准的,正因如此,才与洛息渊一见如故,结果这小子现在的一番作为,倒像是我之前的一切种种,都看走眼似的。 你丫假扮蒙面人,折腾出那么多事,我都没质问过一句,合着我‘文物贩子’的身份一曝光,你丫就翻脸了? 我原本觉得挺饿的,顿时被气饱了。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了一下自己,精精神神的出门‘上班’,到渡云阁时,店门刚好打开。 “哟,来的够早啊你。”齐掌柜颇为意外。 我道:“第一天上班,可不得来早点。” “嗨。”他一挥手,说:“我们这是自由职业,你啥时候来都行,没活的时候不来都成。” 我一边往里进,一边道:“你来的也够早的。” 古玩城早上很清冷,一般到中午才开始热闹起来,齐掌柜没必要来这么早。 他道:“我习惯了,主要是到街对角的茶楼吃早茶,他们家的苏式早点做的特别地道,一起去?” 我道:“不了,我吃过了,来熟悉熟悉环境。” “那行,我自己去,你自个儿瞅瞅。”齐掌柜招呼了一下女店员,示意她带我转转,自己便悠哉悠哉,手里摇着一把牙骨坠宝螺的折扇晃荡出门,走在冷清的街道上,两边都是仿古制式的建筑,颇有种隐士风范。 这渡云阁只有两名店员,而且都是姑娘,一个称为‘阿瑟’,一个叫‘小云’,全名不详,反正齐掌柜是这么叫她们的。 据我之前的观察,这俩姑娘应该属于‘外人’,也就是外聘人员,她们或许以为自己只是在一家普通的古玩店工作,并不了解渡云阁的真实底细。 阿瑟看起来比较高冷一点,小云比较活泼,这会儿带我熟悉铺子的是小云,阿瑟在打扫卫生。 铺子的一楼分内堂和外堂,外堂接待普通顾客,内堂接待比较重要的顾客。 古玩行业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因此内堂平日里去的人也少,大部分时间是渡云阁自己人在内堂叙话,其间桌椅茶案,香台典籍皆备,按照小云的说法,齐掌柜其实是个挺懒散的人,大部分时间,都身处内堂,其实不常出门。 内堂左侧有一道上锁的门,里面是比较重要的‘库存’,小云没有资格动,因此手里没钥匙。 “我的工作室在哪儿?”我问小云。 “楼上。”她指了指内堂连接着的楼梯,交给我一把单独的钥匙。 我道:“你来这儿多久了?” “三年。” 我有些惊讶,三年?一个人只要不傻,在一家有问题的铺子里待三年,怎么着也该看出不对劲了吧?这俩姑娘或许并非我猜测的那样毫不知情,没准儿是懂装不懂?又或者,她们其实就是渡云阁内部人员? “二楼以前是干什么的?” 她道:“是一位老师傅待的地儿。”顿了顿,她指了下我的手:“那位老师傅和你一样,戴着白手套,不过去年他突然就没再来过,齐掌柜说他退休回家带孙女了。” “……”得,原来那位倒霉的,被赵羡云下毒手的同行,之前在这里干活。 我道:“那位老师傅每天主要做些什么?” “有时候会收一些货,货会先送到老师傅那儿,他会负责清理收拾,不过具体你得问齐掌柜。”说完,问道:“你是不是该上去看看?我其实没怎么去过二楼,不如让我沾你的光,进去仔细瞅瞅?” 我拿了钥匙,笑道:“这个光,你最好不要沾。”知道的越多,危险越大,我到另愿相信,她是个不知情的人。 拿着钥匙打开二楼的门,里面的东西摆放的有些乱,但显然收拾过,看起来比较干净。 我查看了一圈,这儿的东西物件,和瓷器厂的地下室差不多,不过空间更大,阳台挺大的,还可以站在阳台上,俯瞰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我自己花时间,将东西重新整理规整,一晃就到了中午,到阳台上伸懒腰休息时,便见街道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渡云阁而来。 楚玉?她可是好久不见了。 第十章 出事了 气氛有些诡异。 茶几上放着两只盖碗,敞着盖子,青绿的白茶叶子浮在水面,在温热的水中,散发出一阵清爽的香气。 我被她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片刻后忍不住咳嗽一声,道:“喝、喝茶。” 楚玉不动,依旧用那种让我毛骨悚然的目光凝视着我。 “咱们快一个月没见了,你突然这么盯着我,是什么意思?” 楚玉此时,既不像人后那么跳脱,也不像人前那么冷漠,神色相当复杂的端起了茶杯,凑到嘴边却没喝,将杯子重新往案上一放,道:“我之前一直劝你,跟渡云阁合作。” 我道:“是。” 她道:“但是你一直不同意,总是坚持你那一套论调。” 我道:“然后呢?” 她露出一丝苦笑,抬头望着天花板,缓缓道:“人真是一种复杂的动物,我之前总想说服你,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但当你真的加入我们时,我又觉得……” 我道:“觉得怎样?” 她看向我,颇为失落:“我又觉得,自己似乎更爱你之前的样子。” 我心下有些沉重,想了想,道;“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她道:“你杀了他。” “什么?” 楚玉道:“你杀了我喜欢的那个卫无馋。” 我在她眼中,第一次看到了一种名为忧伤的情绪,这种并不激烈的情绪,却让我整个人脊背发麻。 “他只是成长了。” 楚玉盯着我:“为什么?” 我道:“身不由己。赵羡云逼得太紧了,而且,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抛开那些条条框框后,我比之前过的舒坦多了。” 楚玉眉头一皱:“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我道:“‘这样的人’?你这种说法很奇怪,就好像,你很看不起这类人一样,可你别忘了,你可是一直干这个。” 楚玉单手托着下巴,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幽幽说道:“我以前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遇到他以后,我突然觉得……我的所作所为,好像真的,挺糟糕的。”她猛地握住我的手,压低声音凑近过来,一字一顿道:“你把他还给我吧,好不好?” 我压下心中瞬间翻腾的情绪,随即反握住她的手,缓缓摩挲着:“他就是我,我就是他,都是人,谁都有阴暗的一面。这世间,哪有什么正人君子,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只是个俗人,会在时光中,一点一点的变化,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楚玉眉头跳动了一下,猛地抽回手,低吼:“别碰我!” “……好像是你先碰我的?”在她发火前,我赶紧转移了话题:“你这一个月干什么去了?今天莫非是专程来看我的?”我想快点儿将氛围调整过来,刚才那种气氛下,我整个人的情绪都差点儿绷不住。 “是,也不是。老板今天要来店里,我是来这儿等他的。”她呼吸有些急促,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紧接着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大口往下灌。 “据我所知,他今天约了另外一位重要的客人。” “谁?”楚玉显然不知道这件事。 我顿时好奇起来:“怎么,你来这儿等他,却没有提前联系过他?” 楚玉道:“情况特殊,我刚回来,直接奔这儿来了,他失联了。” “失联?什么意思。” 楚玉丢给我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道:“大概在某个姑娘肚子上趴着呢。” 想到上次赵羡云想腐化我的手段,我觉得楚玉的揣测不无道理,而此时我才注意到,她身上有些风尘仆仆的意味,衣服到是看不出什么来,一双鞋的鞋底,却有许多干泥,似乎刚从野外回来。 我心头一动,问道:“你这一个月,找货去了?” 她点头,说是去了趟陕西,在乡下转悠了半个月,我问她有什么收获,她刚要开口,便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赵羡云大步流星跨入内堂。 楚玉立刻起身,面露焦急之色,不等赵羡云开口,便迅速走上前去,道:“老板,出事了。” 赵羡云诧异:“什么事?” 楚玉看了我一眼,紧接着附耳对赵羡云一阵私语,随着楚玉的话,赵羡云轻松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看起来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须臾,他问楚玉:“知不知道,消息是怎么透露出去的?” 楚玉摇头,道:“最迟明天,咱们就会收到上头的通知,咱们是不是该早做准备?” 上头?我敏锐的抓住这个词,心里突的一跳:这个上头,指的是谁?难道就是何玲珑让我调查的节点? 赵羡云眉头紧皱,说了句时间来不及了。 楚玉颇为焦急:“那怎么办?这事儿,说起来,大家都这么干,但谁都没有捅破。如今有人在背后捅刀子,把咱们推到前头,事情戳破了,上头怎么着,也得让我们给一个交待。” 赵羡云咬了咬牙,拍了下楚玉的肩头,道:“我来想办法,这一趟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 楚玉点头应是,却没有离开,她顿了顿,看了我一眼,对赵羡云道:“听他说,您今天要会见一位重要客人,需要我留下来听差吗?” “不用。”赵羡云回了一句,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等等,你们都是女人,或许更好说话,你留下来吧,她快到了。”言罢又嘱咐我,让我自个儿溜达去。其实但凡有点儿眼力劲的人,早就自动回避了,我故意装傻,反正我卫无馋在他们眼里,就是个人情世故不通达的人,装傻装的理所当然。 不过姓赵的都开口了,我也不得不回避,当即只能出外溜达,才刚走到门口,就vinia独身前来。 我俩不期而遇,我给她让道,示意她先行。 vinia眯了眯眼,问我:“出门?” “是。” 她道:“有正事要谈,不一起听听?” 我当然想听了,鬼知道这帮人接下来干些什么,但面上我只能故作委屈,摸了摸鼻子:“老板知道您快到了,让我回避,我乐的清闲,正打算去对面吃午饭。”我示意了一下齐掌柜喜欢的那家茶楼,门脸气派,这会儿是饭点,门口来来往往,挺热闹。 第十一章 长生蛊(上) “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事情,比你的午饭有意思的多。” “恐怕我老板不会同意。” vinia直接往里走,边走边道;“相信他不会介意的,一起来吧。” 我求之不得,正想知道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呢vinia这么一说,我便顺势跟了上去。 门帘放下后,隔着屏风的内堂后面,便只剩下我们四人。 赵羡云vinia坐着,我和楚玉在两侧站着。 这姓赵的觉悟太低,让我站着也就算了,让楚玉一个刚忙活回来的姑娘也站着,这算怎么回事?关爱妇女同胞的先进思想,真是一点儿没学到。 vinia不是个卖关子的人,当然,这也许和她的国籍有关,让一外国人,用中文卖关子、打太极,未免太难为她了,因此落座后,她直接切入正题。 “闻香通冥壶,是阴阳双壶,壶内,用你们中国苗人的秘术,记载了一样宝物的位置。我们想跟你们合作,破解里面的内容,找到宝物。” 她可真够直接的,和我之前判断的一样,闻香通冥壶本身没什么价值,真正的价值隐藏在吞光之下。 之前老洛说过,黑苗会用一种秘制的‘墨水’,书写蛊经,而这个蛊经,究竟记录了什么,却不得而知。 vinia的意思,她们虽然得到了双壶,却并没有破解其间隐藏的信息? 比起破解信息,赵羡云显然vinia所说的宝物更感兴趣,他一挑眉,道:“宝物?什么宝物?” vinia道:“你有没有听过‘长生蛊’?” 赵羡云似乎在思索,大约是没想到什么,于是他分别看了眼我和楚玉,询问我们的意思,我和楚玉纷纷摇头。 于是他道:“我听过肿蛊、疳蛊、金蚕蛊;阴蛇蛊、石头蛊、篾片蛊;情蛊、泥鳅蛊、空葫芦蛊,怎么就没有听说过这个‘长生蛊’?” 我在旁边听着,也觉得有意思,但听那些蛊毒的名字,比如肿蛊、疳蛊之类的,一听就是有害的东西,而长生蛊这个名字就格外不同,似乎和害人不沾边,听起来让人颇为好奇。 别的蛊要么害人健康,要么蛊惑人心,这长生二字,莫非还能让人延年益寿不成? “长生蛊,是不世出的东西,相传,养长生蛊的代价极大,非黑苗中大能者不知。长生蛊的蛊卵喂熟后,成虫要三百年才出世。出世的长生蛊,会爬入离它最近的血肉之中,让人,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 赵羡云闻言一愣,旋即哈哈大笑,vinia说道:“你信吗?反正我不信,如果一条虫子能让死人复生,那么,那些生物学家、医学家岂不是都得失业了?你别告诉我,你们费了这么大力气,最终要寻找的,是一条传说中的虫子?” vinia并不理会赵羡云的嘲笑,面无表情的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是的,就是它,而它的位置信息,就藏在这两只壶里。” 赵羡云的笑容逐渐敛了下去,变的不那么客气了,他道:vinia小姐,我确实很想和你做生意,但如果你要和我做的生意,是这种无稽之事,那还是罢了。” vinia道:“你就不听听,我是想让你干什么?” 赵羡云道:“不外乎就是让我给你找那条不存在的虫子。” vinia很正经的纠正:“不是普通虫子,是长生蛊。” 赵羡云颇为失望,翘起二郎腿,道:“我是做古玩生意的,收货范围包含:瓷木布帛书画金玉银铜石牙角等等等等,甚至,我曾经,还倒卖过两具西域的干尸。上次,我亲自出手,给你找那壶,是为了和你们做长期贸易,但并不意味着从那以后,我还得负责去给你们亲力亲为的挖东西。挖东西也就罢了,你还想让我给你找虫子?找虫子我有什么好处?我赵羡云还不缺那点儿跑腿酬劳。” vinia弹了下烟灰,打量着内堂,道:“你当然不会来赚跑腿酬劳,但如果我告诉你,长生蛊,是和一堆价值连城的古玩放在一处呢?只要你找到,东西全归你,我们只要长生蛊。” 这话不仅勾起了赵羡云的兴趣,也将我和楚玉的好奇心给吊了起来,一时间,我们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盯vinia。 赵羡云直接道:vinia小姐,我想请你明言,这一切的来龙去脉,我至少需要知道,我要干什么,以及,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 vinia按灭烟头,开始用简单而直白的陈述句,讲起了关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老板的老板,曾经在中国,遇到过一个懂得‘蛊经’的人,那个人为老板的老板,翻译过一篇蛊经,但很遗憾,那个人已经死了。闻香通冥壶的内容,需要一个懂得翻译‘蛊经’人,才能破译,我们已经打听到了那个能人,接下来,我们会去找他,破译上面的地址后,才是你需要接手的部分。” “你不需要知道我老板的老板,当年为什么在中国;也不需要知道他为什么会和‘蛊经’打交道,这些是老板们的私人经历。总之,这些经历,让他们了解到一个准确性很高的信息。” “三百多年前,有一位厉害的人物,找到黑苗中的大能,提前养下‘长生蛊’,以备自己死后,能够凭借长生蛊复活。长生蛊三百年才出成虫,算时间,也就是三十二天以后。那位人物担心有人破坏,因此设计将自己的遗体,放在了一处隐秘所在,而遗体和长生蛊所在的位置,就记载于双壶之内。” “窑村的先民,黑苗大能的后代,据说‘长生蛊’,是以命换命的蛊,因此养蛊方式伤天害理,十分残忍。那些大能,也是被迫养蛊,那个厉害人物死后,他们原本是要被灭口,但这些人秘密逃走,并将其间隐秘,用‘蛊经’法,记录在了闻香通冥壶内,以期在年份成熟后,由后代人,将长生蛊取出。只是没想到,窑村后人,在自然灾害中,灭绝了。” 第十二章 长生蛊(下) “所以,你们要破解双壶隐藏的信息,找到长生蛊所在的位置,而且,必须要在三十二天之内?”赵羡云摸着下巴,总结vinia的目地。 “准确的说,是在三十一天之内。长生蛊的成虫一但出世,就会立刻寻找离它最近的血肉。为了防止意外,想要使用它的人,必须提前在那儿等着。” 赵羡云道:“想要使用它的人,是你的老板?” vinia点头,缓缓道:“我们不仅给出不菲的劳务费,而且到了地方之后,那里的东西,都是你们的。我说了,我们只要长生蛊。” 赵羡云眯了眯眼:“它真的存在?如果你说的这些信息是假的,我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vinia嘴角一勾,皮笑肉不笑:“首先,这个信息不会是假的;其次,就算是假的,我们给出的报酬也不低;最后,赵老板,富贵险中求,这世间哪有稳赚的买卖,你说是吗?” 赵羡云没有立刻回话,挺直的背梁往椅子上一靠,整个内堂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这两拨人,要是真达成一致,他们接下来会干的事儿就显而易见了,找黑苗破译信息,然后循着信息,挖掘古墓。 不行,这和去遗址里淘一个瓶子不同,这可是重大犯罪。他们要真敢干,我得把消息传给研究所那边,届时,没准儿能来个人赃并获。 经过大约五分钟左右的沉默后,赵羡云有了决断:“我来牵头,给你把班子搭好,但我自己,是不会亲自去的。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我只倒卖东西,不下地。” vinia点头:“我只需要你牵头,给我找一个可靠的班子,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们必须要把这件事给我办成了。” 赵羡云一笑:“放心,业内数得出号的‘手艺人’,我都能给你牵上。” 还手艺人……这年头盗墓的都能被称为‘手艺人’了?让我们这些真正的手艺人,脸往哪儿搁? “好,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去牵线,我们要去一趟云南,寻找那位能破译信息的人,信息出来之后,我联络你,预计十天以内。” 赵羡云起身,掷地有声:“十天以内,国内最好的‘行家’,我给你凑齐了,只要长生蛊的事儿不是假的,他们就一定能给你弄出来。” 接下里,两人商量起了酬劳方面的事儿,让我和楚玉回避了,我俩到外头转悠着,心里各自都有事,也没谁开口说话。 我想的是该怎么把消息传给何玲珑那边,至于楚玉在想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自打发现个人信息,在这些人眼里毫无隐私之后,我意识到用手机、网络一类的传递消息,是一件特别冒险的事。 既然已经当了这个卧底,就要确保万无一失,否则别消息没传出去,自己先搭进去了。 就算真露馅儿了,把命折在这帮人手里,也得死的有价值吧? 不通过手机网络,那就得面对面,可是,为什么无论是姓赵的,还vinia,都能准确的知道我去过什么地方? 难道是手机定位? 看来,我要是想传递信息,还真得回归原始状态才行。 就在我心里计划着,找个合适的时机传递消息时,楚玉停下脚步,拐入了一个凉茶摊。 这是个支出门的摊口,卖的是四川的凉茶、冰粉一类的东西,楚玉给自己要了一份,坐在路边的桌面上喝,不像往常那样粘着我了。 这样也好,我和她,确实不能再牵扯下去了。 她坐下,我打算继续往前逛,找找吃的,这朝天宫一带,小吃和饭馆非常多,一天三顿吃下来,一周都不带重样的。 谁知我刚要走,楚玉却边喝边开口,道:“不来一份儿?” “不了。” 她道:“消消暑气。” 我道:“你知不知道,夏冷冬热?人的五脏六腑,会顺应季节,自行调整,夏天身体感觉热,内脏肠胃却主动降温,所以从养生角度来讲,夏天,更应该喝热的。” 楚玉抬了抬眼皮,挑起调温的冰块,在嘴里嚼的嘎嘣响:“我的身体不用你关心,难道你不好奇,我给老板带的消息是什么?” 好奇?我当然好奇,但你都跟赵羡云耳语了,难不成还会让我知道? 于是我道:“我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其它消息,与我无关。” 楚玉闻言,脸上的神情,起了微妙的变化,她和我对视片刻后,猛地叹了口气:“我算是折在你手里了,对你,总是狠不下心来。我提醒你,老板这次犯了大错,他很可能自身难保,我劝你还是离开这趟浑水吧。只要你嘴严,老板不会为难你,我了解他,他这个人做事,虽然不按常理出牌,但他其实‘惜才’,要不是你手艺卓绝,凭你之前干的那些事儿,早被他弄死八百回了。” 犯了大错,自身难保? “楚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嘴角动了动:“话我只能说到这儿,你现在,最好赶紧脱身,否则他一但失势,你很可能受到牵连。” “那你呢?如果赵羡云有大难,你怎么办?”我意识到她不会直接告诉我,便试图采用迂回战术,套一些话出来。 楚玉微怔,旋即摇头失笑:“你居然会关心我?我能怎么办,我和他早就绑在一起了,他出了事,我很难摆脱干系,所以我现在只能全力帮他,希望渡过这次难关。” 我压低声音追问:“你说的出事,到底是指什么?莫非是我们做的营生,被警察一类的盯上了?“ “警察?”楚玉哈哈一笑:“古玩交易没有定价,来路又杂,多的是地里拣、家里藏,至于真假,更是各凭眼力,警察要查,何从查起?干我们这一行,比起警察,更怕的是同行在后面揭你的底,只有底儿被揭开,警察才能有插手的地方。” 我道:“这么说,赵羡云这次的大难,莫非是有同行在背后……?” 楚玉摇了摇头,叹气:“你说,你什么都不懂,也敢来趟这浑水。在我们这一行,同行揭底是大忌,黑有黑道,白有白道,再怎么斗,行业的命脉也得护住了。就算真有同行和我们不对付,那也是私下里交锋,没有人会揭底到警察那儿,除非他以后不想在圈子里混了。” 第十三章 研究所 “言尽于此,卫无馋,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不管你是真的要加入渡云阁,还是有什么别的目地,我都劝你一句,渡云阁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离开这里,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这一瞬间,我有种被楚玉看穿的感觉,我知道接下来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消息了,便匆匆结束了话题。 在街口吃了个午饭,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往店里走,到地儿却发现赵羡云已经走了,俩女服务员正准备关门离开。 这大白天的,不做生意,怎么关门了? 我拦住性格比较活波的小云,问她怎么回事,小云摇了摇头,也是一头雾水,只说赵羡云二人谈完vinia离开后,赵羡云便说关门歇业三天,三天内不营业。 一边说小云一边自言自语的嘀咕:“难道我要失业了?” 话音刚落,我身后插了个声音进来:“放心,你离失业还早着呢。”我转头一看,说话的是齐掌柜,他让小云二人自行下班,自己则打开锁上的大门,说要进去拿点儿东西。 我跟着进入店内,问齐掌柜是怎么回事,齐掌柜收拾了下自己遗留在店铺里的包,道:“这我哪儿知道,我们店铺,三百六十五天营业,只有十二月底会歇业两天查账,嘶……但现在也没到查账的时候啊?”齐掌柜也挺纳闷的,但他显然没打算深想,又或许想到了什么,并不愿意在我面前表露出来。 拿了东西,他提醒了我一句:“你有没有东西忘在楼上的?有的话拿了,关门放假。” “没什么东西,那三天后再来上班?” 齐掌柜点了点头,给大门落了锁,晃悠悠的离开了。 我看了看热闹的街道,想着齐掌柜刚才的话:只有十二月份查账才歇业?谁来查账?这突然关门歇业,是vinia有关,还是和楚玉带来的消息有关? vinia是来找合作的,没有歇业的必要,那么应该是和楚玉带来的消息有关了。 听之前的话头,楚玉似乎是得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风尘仆仆的赶回来,通知赵羡云早做准备的。 思索间,我走到了路口,想着给何玲珑传递消息的事。 今天是周三,她应该在研究院那边上班,看样子我得去一趟。 当即,我打了个出租回到家,换了身行头,摸出了一些现金揣在兜里。 有了之前的教训,我将家里的电脑摄像头一类的,都用创可贴给贴上了。之前我的行踪,总能被赵羡云他们知晓,十有八九是动用了什么电子追踪技术,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手机定位。 我紧闭门窗,打开电脑放了部剧,然后将手机放在被子里出了门。 虽说姓赵的,应该不至于派活人盯我的梢,但出于谨慎,我还是先上了辆公交,顺着公交,坐到了‘新街口’步行街。 这是金陵城人流量最大的商业步行街,即便不是周六日,这里本地人加上外地游客,也能从中午,热闹到凌晨。 巨大的人流量,使得这里的公交站挤的不行,一下站,很快就会被淹没在人群里。 假设真有人盯梢,在步行街繁杂拥挤的人流里多晃几圈,十有八九也就甩掉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这反追踪意识,也算是被逼出来的。 包里现金不多,现在出门都用手机支付,很久没取钱了,兜里就四十来块的零钱,我晃荡了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了,才到一处街口,打了个出租,直奔金陵城的考古研究院。 研究院的位置,地处僻静,附近不是居民区,再加上现在是中午,没什么人,我出现在大门口的时候,还是挺扎眼的。 此时我带着鸭舌帽,还戴着口罩,平日里戴着的白手套太扎眼,所以今天也给摘了,不过即便如此,往门口一站,这副打扮也显得有些鬼祟。 看门的保安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神情里透着戒备:“干什么的,找谁?” 我透过铁门往里瞧,门庭挺深,只看得见前区的绿化:“找你们这儿的研究员,何玲珑女士。” 保安道:“有预约吗?” 还要预约? “没有。” 他道:“没有就不能进,你自己先联系好,得里面有通知,你才能进去。”我身上没带通讯设备,不过好在何玲珑的手机号码我给背下来了,见保安亭里有电话,便借了电话给何玲珑打过去。 “喂,哪位?” “是我,卫无馋,我在研究所门口,有消息给你,让我进去。” 何玲珑立刻道:“把电话给老王,你进来,204号房间。” 我将电话递给保安,说通后,保安才把我给放进去。我埋头直往建筑群走,也顾不得看研究所的环境,这副模样,我自己都觉得有些鬼鬼祟祟的。 到研究所前台问了路,我寻摸上二楼,找到了204,刚打算敲门,房门便被打开了,何玲珑一把将我拽进去,迅速关上门。 “无馋,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我被她拽的一个踉跄,这姑娘,手劲儿还挺大。 “嗯,有件事儿要跟你说。”说话间,我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是个陈设比较简单的办公室。 一张旧沙发,一个很大的旧桌案,上面堆满了纸质资料,靠后墙是个很大的书柜,里面密密麻麻,塞了许多大部头的书,墙上贴了很多照片。 “你这办公环境,挺简单的。” 何玲珑松开手,一笑,道:“不然你觉得该是什么样子?怎么,嫌弃了。” 我笑了笑:“不嫌弃,这是做正经事该有的样子,太富丽堂皇,我就不得不质疑你们腐败,挖国家墙角了。” 何玲珑示意我在沙发上做,顺势给我接了杯水,笑道:“你这政治觉悟还挺高。实话实说,我们这部门,不是什么有油水的地方,想发财,想享受,想腐败,别来干这个。” 我道:“精力如果都花在享受上,就没心思做研究了,这样就很好。” 何玲珑道:“我们待遇可不差,国家对我们还是很好的,足够舒服体面的养家糊口,让我们安心做事。搞科研的寻找人类的未来,我们,寻找根,寻找文化,寻找人类的过去,你会喜欢这儿的。” 第四十章 主动出击 “是,我喜欢这儿。你今天忙吗?”我问了一句。 何玲珑指了指桌案:“看一些资料,不忙,怎么了?” 我道:“那我歇会儿,最近神经绷的太紧,事情一波接一波。”说话间,我坐在沙发上,放松了身体,任由自己陷下去。 从vinia带走,到拍卖会,意识到自己被监控,这一系列的事情,让人无论是身体还是神经,都时刻处于紧绷状态。 此刻到了这儿,虽然是第一次来,却觉得格外安全而轻松。 何玲珑歪了歪头,叹气道:“辛苦你了,我下午都有时间,所以不急,咱们慢慢聊。”我一边喝水,一边跟她聊了聊监控的事,何玲珑道:“对方可能跟一些技术黑客有联系,如果是这样,你确实要对身上的电子产品加强防范。” “我想过不使用它们,但这样一来,未免此地无银三百两,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 何玲珑想了想,似乎是想到什么,一笑,道:“他们要盯,你就让他们盯,这样才能放松他们的神经。不过这样下去,你对外联络也不方便,一会儿你离开的时候,我送你一样礼物,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什么礼物?” 她接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我将一杯水喝了个精光,于是开始说正事,vinia和赵羡云的合作消息道出,何玲珑神情庄重的听着,我顿时有种在跟领导作报告的感觉,说完不禁一笑:“……对于这件事情,你有什么高见?” 她眉头紧皱,道:“……胃口越来越大,野心不小,不过你说的蛊经我到是第一次听说,那个外国人,既然去找能破译信息的人,且让她找去,等知道上面的具体信息,再多打算不迟。” 我道:“到时候,是不是要来个人赃并获?” 何玲珑道:“得看具体信息是什么,如果他们想动大的,出于抢救性保护,我们可能得提前行动,阻止他们犯罪;但如果不是特别大的,那就需要再等一等,等更多的暗线浮出来。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发现吗?有联络上其他节点吗?” 我摇头:“还没有,毕竟咱们的行动才展开不久,我还处于他们的监控中,这说明对我的信任度是极低,在这种情况下,深层的东西,不可能让我接触到。” 何玲珑给我续了杯水:“说的也是,是我太着急了。” 我想起楚玉通消息的事,觉得这其中,或许和其他节点有什么联系,只是这事儿没头没尾,有些不好说。纠结间,何玲珑看出了端倪,询问道:“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既然问了,我也就不再多想,便将情况和她说道了一番:“……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也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她提前通风报信,带的究竟是什么消息。看当时的情况,这个消息,好像很棘手,而且消息一到,赵羡云就歇业三天,我怀疑,这事儿,或许就和渡云阁的其他节点有关。” 何玲珑若有所思:“楚玉……这个姑娘,我们曾经调过她的档案,她很奇怪。” “奇怪?他们这伙人,在我看来就没有正常的。” 何玲珑挑了挑眉,道:“这姑娘的银行流水特别干净,除了每个月的工资进项,没有任何不明账目,就算是普通人,多多少少也有些工资以外的额外流水,但她没有。” 我吃惊:“你们查到了这一步?那你们岂不是把我也查了个底儿朝天?” 何玲珑顿时面露尴尬之色,紧接着干咳一声,道:“小卫,你基本上没账可查,就没超过一万块,除了最后那次二十万的流水以外,简直是清清白白,一穷二白,没有比你更白的。” 我道:“大姐,这话伤自尊了啊。” 何玲珑哈哈大笑:“你的自尊不是钱带来的,这话伤不了你的自尊。”她话锋一转,说回了楚玉:“我们怀疑,她有两个身份,目前我们能查到的这一个,应该是假的。” 两个身份?我一愣,心里顿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如果楚玉这个身份是假的,那么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赵羡云知道这事儿吗?还是说这个假身份,就是赵羡云给她安排的? “他们可以通过技术追踪我,我们难道不能用技术追踪他们?” 何玲珑似乎在思考些什么,顿了片刻才回道:“当然可以,但他们自身有反追踪意识,所以我们所追踪到的很多都是假信息,至于真信息,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无馋。”她突然叫了我名字一声,紧接着道:“我觉得你应该主动出击。” “我有一种直觉,这个楚玉带给赵羡云的消息,或许就和其他节点有关,你不是也提到过查账吗?你想,谁会去查渡云阁的账?渡云阁本身就是一个盘根节错的网络,赵羡云只是其中一环,假如真的和查账有关,那么能查他账的,不是一般人,咱们的机会来了!” 顿了顿,何玲珑又道:“你应该记得,我说过,我们的主要目地,是弄清楚其他节点,好揪出他们的整个地下网络。单独铲除赵羡云一家,不是我们的主要目地,与这个比起来,闻香通冥壶信息所带来的交易,并不是最重要的。你必须想办法,参与进去。” 她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让我陷入了沉思。 主动出击。 该怎么个主动法?用什么方式?我得好好琢磨,如果这次真是个机会,能够迅速突破,速战速决,也省得一直做卧底,不知做到猴年马月。 “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办这件事。” 何玲珑道:“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会全力配合你。” 我点了点头,紧接着看了下时间,下午的三点半,尚早,何玲珑见我看表,像是想起了什么,一笑道:“正好,我们最近新来了一批东西,我带你在所里参观参观,咱们看看去?毕竟,你已经是我们所里的正式员工了。” 我道:“求之不得,走。” 她一笑,指了指我的脸:“把口罩戴上。” 我道:“我觉得我像个见不得人的小三。” 何玲珑哈哈大笑:“卫小三同志,跟我来吧。” 第十五章 第一次交流 何玲珑带我到了旁边的副楼,一间大的办公室里,好几个年轻人正凑在一起忙活,地面上铺了块防尘布,布下面垫着一层绒,布上堆着一些灰扑扑的东西。 我打眼一看,还真没看出是什么。 我俩一进来,便引起了这些年轻人的注意,纷纷跟何玲珑打招呼,旋即又将目光放到我身上,一脸的好奇,估计我这打扮太古怪了些。 “这位是?”其中一个戴眼镜的问道。 何玲珑笑了笑:“我朋友,带他来看看。” 眼镜笑道:“是男朋友吗?” 何玲珑瞪了他一眼,领着我走去过去,顺势丢给我一副手套,自己也戴上手套,指着防尘布上的东西,道:“看看。” 我蹲下来细看,发现是些残破的陶片,表面什么纹饰都没有,断不出年带来。 一般这种素陶,都是墓里面陪葬的,于是我一边看,一边问道:“是刚从墓里出土的吗?”这些残片表面大块的泥土已经被清理过,但还附着胎泥,有这些胎泥的遮挡,即便表面有什么纹饰,也根本看不出来。 我话一问完,身后一个年轻人便道:“刚出土,但不是墓里挖的。” 不是墓里?那就是生活遗址? 我拿起几块残片看了看,真看不出什么来,旁边一大帮人围着,似乎在等我说出个一二三,一时间我还挺尴尬的,但也不打算强撑,摇头失笑:“陶器百姓人家从古用到今,四十年前都还家家户户,遍地开花,这些残片,我真看不出什么来。” 戴眼镜那个年轻人挺热心的,推了推眼镜,蹲到我身边,道:“你看它的厚度,还有颜色。” 我道:“厚度比大部分家用器厚,颜色……好像是上过色的,有褪色后的痕迹,一般百姓家庭的土陶碗也有釉,不至于出现这情况;大型器皿有不上釉的,但同时也不会上色,这难道是……”我心里冒出个揣测,试探道:“上古的?” 眼镜点了点头,道:“五千多年前的东西,瓶窑那边挖出来的,良渚文化。” 我吃惊的看着防水布上这一堆碎片,觉得有些迷幻:“那、那就这么堆在地上?” 眼镜道:“没堆地上啊,堆布上呢,下面还加了绒,不然你觉得该堆在哪儿?一看就是第一次接触我们。” 我道:“这外面倒腾古玩的,无论什么物件过手,至少也讲究个间距得当,怎么到咱们……你们这儿,就地上一堆了?” 眼镜笑道:“咳,在市面上,古玩是钱,讲究是有,但没那么复杂,之所以往复杂了做,就和产品包装一个道理,就是为了卖更高的价钱。你说一样东西,卖家把它捧得高高的,精心伺候着,是不是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东西更精贵?” 我一愣,不由笑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他道:“所以,我们也不是不讲究,只是不那么瞎讲究。你看这些东西为什么放地上,不放桌上?这叫‘就低不就高’,东西放在高处,出点意外,容易摔碎,放地上,摔碎的意外就能大大减少。唉,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他话问完,何玲珑就打断他,让他少打听,并且截过话头,问道:“你们看了一上午了,‘找碴儿’找的怎么样?” ‘找碴儿’这词儿,听着亲切,最初就是从‘锔匠’这一行流出去的。东西打碎了,碎片儿就是‘碴’,找碴就是先把碎片集合拼凑起来,凑成一个整体,再琢磨怎么锔,如果找不齐碴儿,东西就缺块儿,要么锔不了,要么就做个后补。 这一地的陶器残片,看样子是送过来修复的,这种一大堆的,得先找碴,再分组修复。 一年轻人道:“才刚清理了一遍,这一下午,能找出一个来就算不错了,不说了不说了,一起干。”这伙年轻人又刷的凑到一起,盘腿坐地上,开始在防水布上扒拉,那工作模式看得我目瞪口呆。 旁边的何玲珑一笑,问我:“怎么,吓到了?” 我道:“这工作氛围,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哎,良渚的,应该是送到杭州那边的部门吧,怎么到咱们金陵来了?” 何玲珑没开口,那边的眼镜又插话道:“你以为在哪儿出土,就归哪个地方部门干啊?照你这说法,秦岭一带的工作单位,不得累死了?我们是团体协作,那边顾不来,所以分发给我们的。” 何玲珑气的一瞪眼:“好好干活儿,就你话多,卫小三,我……”她似乎要跟我交待什么,话还没说完,就见门口走进来一个满头白发,穿着白体恤,灰色裤子的老者,何玲珑立刻叫了句祁院长。 这就是那位院长?何玲珑说过,我的身份,只有她和院长知道。 作为这里唯一的外人,祁院长一眼便瞅见了我,笑呵呵的用手指了指我:“我专门儿下楼来看看你。” 哟,被未来的大领导,一眼认出来了。 我点头:“院长好。” 祁院长道:“刚才听小何叫你‘卫小三’?这个名字可以,我以后也这么叫你。小三啊,我早就听说过你了,好、好,现在这个浮躁的社会,就需要你这种正直、温良、踏实的年轻人,你比他们这些小崽子们,可靠多了。” 蹲地上那帮‘小崽子’,顿时发出不满的抗议。 我被他这么一夸,不由一噎,心说:得,自己‘小三’这个绰号,看来就这么给定下了。 不等我开口,祁院长又道:“小三,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 何玲珑接话道:“都解决了。” 祁院长瞪了何玲珑一眼:“没问你,我跟小三说话呢。” “……”憋了片刻,我道:“该说的情况,我都跟何姐说了。” 祁院长哦了一声,拽住我的手,道:“来,去我的办公室坐坐,我们好好聊聊天儿。”聊天?要不要这么热情?怎么都这么一把年纪了,手劲还这么大,显得我特别弱一样。我被祁院长拽出门外,何玲珑连忙跑出来阻拦道:“院长,他不能久留,有人在盯他的梢,迟则生变,他得快点回去。” 祁院长又哦了一声,放开手,我发现自己手上被抓出了一道显眼的手印,祁院长自己个儿也瞧见了,居然还很得意的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我劲儿大了些,想我这大半辈子,都是扛着工具到处跑,别的没锻炼出来,就体力锻炼出来了。小三啊,你看你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吃过野外工作的苦吧?你这孩子吧,我一见了就喜欢,往那儿一站,安安静静、气度挺阔,沉稳自若,我就欣赏你这样的。唉,你别嫌我话多,我平时不这样,我平时……” 何玲珑无奈的打断,道:“院长,你平时就这样,话比谁都多。” “唉你个小何,怎么一点都不尊老呢。”祁院长吹胡子瞪眼。 何玲珑面露无奈之色,推了我一把,道:“你先走吧,注意安全,我们虽然希望你能查出线索,但你的个人安全更重要,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放心。”顿了顿,我看了眼周围的环境,笑道:“我喜欢这个地方,我也希望不久的将来,能摘下口罩,堂堂正正的进来。” 何玲珑庄重的点头:“小三,我相信,我们不会等太久。” 请把小三两个字去掉,谢谢。 第十六章 主动出击(上) “唉,等等!”我刚要出门离开,何玲珑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叫住我:“忘了,说好要给你的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 “小三,你到前厅等我一会儿,我把东西拿给你。”不等我对这个称呼表示抗议,何玲珑便风风火火的大步离去。 我回忆了一下,想起来她之前说过,要送我一样东西。 我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在前厅等了十来分钟,这地儿很清净,干活的人要么在办公室,要么在副楼的工作室,外面都没什么人活动。 站在大厅透过玻璃门往外看,绿化带郁郁葱葱,燕雀盘旋,颇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须臾,何玲珑小步跑出来,直接往我手里塞了个冰冷的黑色物体。我匆忙接过,低头一瞧,发现是一款小巧的黑色按键手机,机身没有具体品牌和型号,抓手里还挺重的。 这种老款手机,现在用的人可不多了。 “这是……?” 何玲珑道:“手机啊,你不认识?对,跟你交待一下,这款手机只有最简单的一些功能,没办法上网,也没办法定位,内部的装置,只接受直频信号,也就是说,这款手机的信息,他们是没有办法,通过黑客监控的。你之后要秘密联络什么人,都用这个。” 我大喜:“太好了,这是我目前正需要的东西。” 何玲珑道:“里面有卡,直接用就行了。”我拿到这手机,很快想到,可以用它联系下老洛,但下一秒,又意识到一个问题:联系上了,作何解释?总不可能告诉老洛真相吧?到时候即便说话,也必然大部分是假话,何必如此。 想到这儿,我将联系老洛的念头打消了,不过瞅着眼前的何玲珑,我却冒出个主意,或许可以找她,打听打听洛家的来路?赵羡云不知道真相,我却是清楚的,那蒙面人十有八九就是老洛。 老洛截胡闻香通冥壶,又通过三宝行,大张旗鼓的拍卖,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故意在设计赵羡云。 他代表的是金陵洛家,他这么设计赵羡云,或者说设计渡云阁,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到此处,我便向何玲珑打听起来:“你听说过,金陵洛家吗?” 何玲珑一愣,道:“洛家?当然知道。”她这模样,到让我有些意外,看起来似乎对洛家很熟的样子?不等我继续问,何玲珑便主动说起了洛家的情况。 洛家,在金陵城古玩圈,是一个特殊的存在,首先他们是一个流传比较久的家族,根就一直扎在金陵,祖上曾捐献了大量家财,支持当地的抗日武装。金陵那场屠杀浩劫过后,满城尸山血海,一度成为‘鬼城’。 在城里恢复民生之初,存留下来的这一支,也是毫不犹豫的留守故土,重建家业。 正经来说,洛家其实没有倒腾古玩,只是改革开放以后,做起了旧货倒卖的生意,最后顺应科技兴国的号召,改做起技术领域,开办过工厂。 一直到现在,又主攻文化产业,传统文创产品工艺,做的有声有色。 之所以金陵古玩圈的人都认洛家,是因为洛家这几十年间很兴旺,盛世古董,兴旺的家族自然也爱和古玩打交道。 在当时古玩市场还没有那么火热的时候,洛家的人就已经是金陵城响当当的大主雇了,是古董贩子们眼里的大财主。 这几十年间,三代人的收藏,洛家自己开一个展览馆都没问题。 “之所以声望高,除了这些,还有其他原因,他们觉悟很高,敏感度强,不像其它人,为了将东西弄到手,就罔顾法纪。洛家不仅东西来路正,而且经常会组织一些公益展览,捐献一些藏品。总之,于公于私,都挑不出大毛病来。这金陵城古玩圈里,不管是明里的人,还是暗里的人,都会卖他们面子。这份儿敬重,不是一朝一夕得来的,是几代人累积下来的。” 我道:“你这么了解,莫非也和洛家的人打过交道?” 何玲珑笑了笑:“洛家这些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研究院一些老人跟洛家打过交道,我还没有,洛家的人低调,也守规矩,所以没有什么打交道的机会。小三,你怎么突然对洛家感兴趣?怎么,你和他们打上交道了?”她眯着眼,盯着我。 正常情况下,我自然不可能和洛家的人产生联系,如今我这么一问,她估计是联想到渡云阁,以为洛家和渡云阁打上交道了。 我可不想平白给老洛招事儿,便借口道:“就是上次拍卖会,赵羡云被金陵洛家的人,给夺了心头爱。我一直以为赵羡云是金陵古玩圈首头的霸王,没想到有人能压他一头,所以好奇。” 何玲珑笑了笑,道:“能做到明里暗里的人都买账,这可不简单,听说洛家的当家人换了,老爷子退下去了。也不知道这位新当家人的处事风格如何,不过我想,年轻人气势总喜欢盛一些。” 我颇为赞同:“在三宝行有过一面之缘,气势确实很盛……时间不早,我必须得走了。” “保重。” 离开研究院,我打车往住处而去,沿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我必须得弄清楚,老洛打的什么主意,在闻香通冥壶这件事上,又半掩着什么角色。 现如今渡云阁成为了打击目标,而老洛又不知密谋着什么,表面上他什么也没做,暗地里,却已经和渡云阁牵扯上了。 他暗里里掺和赵羡云的事,而我现在又在调查渡云阁,一但将来时机成熟,渡云阁出了事,会不会将他给暴露出来? 但就老洛那严严实实的性格,我打电话去问,又能问出什么来。 思来想去,这事儿也只能暂时搁下。比起这个,现在最要紧的,应该是何玲珑的那条意见:主动出击。 这三天假期,显然是赵羡云的一个坎儿,如果像我们揣测的那样,和渡云阁的其他节点有关,那么无论如何,我得想办法参与进去,否则错过这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第十七章 主动出击(下) 阳历,八月十六日,天气酷热。 会所的空调房里,赵羡云趴在榻上,就穿了裤衩,上身赤裸着,缠了层层叠叠的绷带。 这会所,是上次赵羡云想腐化我的地儿,熟悉的姑娘冲我露出熟悉的笑容,只是眼前的情形,让我有些不明所以。 在我绞尽脑汁,琢磨着该怎么主动出击时,在放假后的第二天,被赵羡云一个电话,叫来了这里。 我以为他又要拉着我,玩腐化游戏,便义正言辞的拒绝,表示不打算再踏入这个地方,谁知赵羡云一句话,把我给招过来了,他道:“不是让你玩女人,是有正事交给你办。” 想起上次的经历,我心有余悸,道:“男人也不玩。” 赵羡云在电话里骂:“看你那点出息。” 此时此时,我和楚玉,在会所里又遇上了,我俩都站着,赵羡云赤身裸体,穿着个裤衩,横陈在我俩身前,情景别提多诡异了。 我看着赵羡云绷带上渗出的血迹,脑子里飞快转着:才一天多的功夫,姓赵的怎么成这样了?伤是怎么来的?这血淋淋,比上次从窑村遗址出来,还要惨上几分,而且伤都在背部,透过纱布的血沁,显示他身上的伤全在背上,一道道很有规律。 不像是打架斗殴弄的伤,倒像是他趴那儿不动,让别人给打出来的。 受刑?我脑子里首先冒出这两个字,紧接着又觉得未免太荒唐:谁能给赵羡云刑受?再说,都什么年代了,以赵羡云的脾性,能乖乖趴在让人在背上动刀子? “老板,你这伤……?”作为一个‘弃明投暗’的手下,我不能装作没看见,只得意思意思的问一下,虽然我清楚,他不可能告诉我,毕竟谁会向自己的手下描述,自己是如何趴着被人捅刀子的? “别问那么多。原本我是要自己去的,但现在这样,我也去不了,有个任务交给你们,嘶……”他侧了侧身,疼的龇牙咧嘴,从塌下的抽屉里,抽出一个已经打开过的信封,他将信封随手一递,我离的较近,顺势接过手。 赵羡云示意我自行打开看,于是我抽出了信封里的信纸。 信纸上面只有很简短的一行信息:8162300,展家老屋。 “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赵羡云道:“是时间,和地址,今晚十一点,你们到这个地址,去取货。” “取货?” 赵羡云咳嗽的一声,看起来伤的不轻:“主要由楚玉负责,你跟着去验货,别出什么差池。” 楚玉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她从我手里抽过信纸看了看,道:“老板,这次的货是打北边来的?” 赵羡云点头:“北边。这批货烧脑袋,我原本不打算接,架不住有人敢要,嘿,有人敢要,我就敢出。” 这二人一来一往间,如同打哑谜一般,听这意思,赵羡云这是接了一批货,并且已经给这批货找好了买家。 不过他说的烧脑袋是什么意思? 楚玉又道:“收了货,放厂子里?” 赵羡云道:“不放厂子里,烧头货,还是谨慎些。放在饭店,到时候从饭店出货。” 他说的厂子我知道,是郊区那个从不开工的瓷器厂,但饭店是指哪儿,我就不知道了。这狡兔三窟,赵羡云的窝点可够多的。 “交货用的东西,在车后面给你们放着,三个包。” 交代完毕,赵羡云皱着眉头继续趴着,一脸疲惫,估计是伤势的原因,有些撑不住的感觉,他没有多话,示意我们可以离开了。 出了门到车库,我看到一辆老式的面包车,楚玉道:“会开车吗,有驾照吗?” 我道:“会,有。” “那上车。”她将钥匙扔给我,我坐在驾驶位,她坐在副驾驶,我转头往后看,发现后面的车座底下,有三个黑色的手提皮包,胀鼓鼓的。 我脑子里冒出个揣测,对楚玉道:“现金?” 她冷冷的瞥了我一眼:“不然呢?私下交易还给你刷卡或者支付宝?” 我道:“老板让我参与,主要是验货,我一个新来的……这事为什么不找齐掌柜?” 楚玉顿了一下,道:“齐掌柜的账有问题,短期内,他不会出现了。” 我试探道:“莫非他贪污,被老板发现了?” 楚玉皱眉敲了敲方向盘:“开车,换一个人,像你这么多话,已经被我打死一百回了。” 我笑了笑,一边发动,一边问:“去哪儿?展家老屋在什么地方,这个时间点去,会不会太早了?” 楚玉道:“先去那附近踩点。” “这次的货多吗?就咱们两个人?” 楚玉瞪了我一眼:“你还想要多少人?我们又不是搞批发,货只有一件。” 我好奇心上来:“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说是烧头货?” 楚玉转头看向我,在导航上设定了目标,随后指着目标道:“往这儿开。卫无馋,你不是以前的你,所以,我对你,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宽容。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少说话,多做事。”她目光冷冷的看过来,眼中确实再没有以往的热烈与灵动。 我心里反到松了口气,她看不上我,总比她看上我好。 楚玉设定的这个坐标点,大方向和瓷器厂在一个方位,不过中间隔了十多公里的距离,一个在郊区,一个在城郊结合区。 车内没人说话,陷入了一种让人尴尬的沉默中,透过车前镜,后面的三个手提皮包,格外惹眼。 要知道,里面装的可都是现金。 “停,把车就停这儿。”两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导航附近,楚玉示意我将车停放到一处偏僻的人行道上。 这道没什么人走动,因此道上零零星星,有一些违停的面包、电动车、三轮一类的。 “确定停这儿?不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要知道,这辆破车里,可是装了满满三大包崭新人民币啊, 楚玉道:“要不要给你找个满是监控的地儿停车?” “不用了,这儿挺好。” 她不多话,只用眼神示意我跟她走,带着我在附近转悠起来,顺道吃了个晚饭,在七点多左右,她带着我拐进了一处挺荒僻的所在。 这地儿不知道是不是绿化没人做,明明是夏天,本该是植被郁郁葱葱的时节,但地面却落满了梧桐树叶,仿佛这些梧桐树,都集体生病了一般,一进来,就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第十八章 夹紵胎 一开始,我不知道楚玉带着我在这里面转悠什么,直到七弯八拐,被她带上了附近的一栋老式居民楼。 这楼连电梯都没有,是上个世纪那种大集体房,墙壁斑驳老旧,水泥地面已经坑坑洼洼,一口气爬上七楼,也没听见活人的动静。 此刻,站在楼顶朝四下里望去,西边可以看见惶惶灯火,透着文明的气息,而东南北三面,则死气沉沉的,在梧桐树的掩盖下,弥漫着一股压抑沉重的气息。 楚玉从包里摸出两个单筒望远镜,丢给我一个,紧接着,自己用其中一个,开始朝北边看。肉眼看去,只能看见大片的树冠和散落其间的老旧建筑,让人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 我举着望远镜,也跟着往北看,镜头移动间,偶尔能看见一些老年人,大约还住在这里。 就在这时,镜头中出现了一辆灰尘扑扑的黑色森塔纳,正慢悠悠往北开。 这时我旁边的楚玉道:“看见那辆车了吗?他们就是出货的人。”她说话时,依旧专注看着望远镜。 我也盯着那车子的路线,道:“他们现在是要把货送到展家老屋?” 楚玉嗯了一声,似乎是有意提点我,说道:“警察喜欢放长线钓大鱼,这些交货的人,身后有没有警察盯着很难说。所以保险起见,接货时,提前蹲点,一但发现他们被警察或者其他势力盯上,咱们就撤。” 我道:“这地方老,路窄,大一点的车在这里都跑不开,而且连着郊区,出了事也容易跑,是个交易的好地方。”说话间,镜头中那辆灰扑扑的桑塔纳拐了弯,停下了。 须臾,从车上下来两男的,戴着鸭舌帽和太阳镜,看不清脸,穿着脏兮兮的牛仔裤和简单的t恤,看起来平平无奇。 二人从车后托出一个行李箱,拉着走了。由于视角原因,很快就离开了我们的监视区。 楚玉道:“他们藏货去了。” “藏入展家老屋?” 楚玉不回话,专心的拿着望远镜看,我看了下时间,不到晚上八点,离约定的取货时间,还有三个小时,莫非她就要拿着望远镜,在这儿看三个小时? 正想着,楚玉压低声音道:“出来了。”我立刻重新举起望远镜,发现之前下车的两个男人回来了,手只不过手里的行李箱没拉回来。 二人迅速上车,驾驶着那辆老桑塔纳,慢悠悠的驶出了我们视线区域。 “他们怎么走了?”我对他们的交易,感到一头雾水。 楚玉这时却收了望远镜,从自己衣兜里,摸出了一张纸,刷的抖开,展示在我眼前,嘴里说道:“看清楚了吗?” 我盯着纸上的内容,很快判断出来,这是一份手绘的地图。 地图分里外两部分,里面那一部分,是一个庭院建筑的布局图,标绘着建筑物的格局,正中央的位置,画了一个井字标记,并且用红笔做了个记号。 外面的部分,则是一条红线标记出来的路线图,从建筑物的后方开始,延伸向外。 “看清楚了。” 她又道:“记下了吗?” 我故意道:“没有。” 楚玉显然不相信:“不是说过目不忘吗?”她将图纸往我胸口一拍,示意我自己再看一会儿,一边收望远镜,一边道:“这是展家老屋的布局图,他们把货,放在标井字的位置。你进去之后,找到位置,先验货,里面藏了他们的人。那个人不会直接露面,你们需要对暗号。” “什么暗号?” 楚玉道:“在你验货的时候,那个人,一定就躲在附近看着你。所以,你确定货没有问题后,就可以直接说出暗号,你的暗号,就是那串数字:8162300。如果你的暗号对了,他就不会露面,你直接提着箱子走,如果你的暗号错了,你会被认为是别有用心的其他势力,或者是警察。” 我道:“也就是说,如果我暗号错了,就会被误认为是警察一类的,躲在附近的人,可能会除掉我?” 楚玉冷冷道:“千里奔波只为财,倒腾古玩的又不是毒贩,没有那么丧心病狂。如果暗号错了,东西你就没办法拿走,这次交易会被取消,届时老板那边失信于买家,就有你好果子吃。”说道最后一句,她嘴角居然微微一勾,好像很期待我把事儿办砸了似的。 我心下有些好笑,面上正色道:“对完暗号,然后呢?我可以直接拿着货离开?钱我该放哪儿?” 楚玉道:“你真以为车上三袋子装的是现金?”她这么一问,我大惊:“难道不是?” 楚玉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道:“没有这么简单,怎么交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今晚要做的,就是验货。” 我道:“总得告诉我是什么货吧?” 楚玉道:“是西汉,一套九件的‘夹紵胎’器。” 我倒抽一口凉气,不由压低声音低喝:“西汉的夹紵胎工艺,当时可比青铜器还要贵重,北边来的……这、这……” 夹紵胎是西汉以前的一种工艺,先用木头或泥打器型的底子,然后在上面裱上一层层的缯帛或者麻布,等干透后,再抽去木制或者泥制的胎。 由此,可以形成十分轻薄的空壳,再往里面填漆。 这种工艺后来虽然不用了,但在西汉以前,做这样的器物,比青铜器都要贵重许多。 ………… 新货,北边来的、西汉、夹紵胎,这四个关键词串联在一起,让我觉得后背汗毛倒竖。 这可不是一般的盗墓贼小打小闹能弄出来的,这意味着,在北边某块地方,有个西汉的王公贵族墓,被人给挖了。 能干这种活的,都是有组织、有经验的盗墓贼,现在,他们明显是进入销赃阶段,难怪之前说这是‘烧头货’,这货确实够烧头的。 “怎么,害怕了?” 我道:“跟咱们合作的人,是什么来头?他们不可能只弄出这一套东西来,是不是还暗地里,和其他古董贩子做交易?分散式销……销售?”本来想说销赃,话到嘴边赶紧收住了。 第十九章 展家老屋 “你不觉得,你问题有点多吗?”楚玉一句话,将我想打探更多消息的念头给堵了回来,随即又指了指地图上标出的外围路线:“取到货后,你顺着这条路线出,全是监控盲区,我会在路口接应你。现在就去。”她最后一句话,让我一惊:“现在?不是还没到晚上十一点吗?” 楚玉反问我:“你怎么知道,交货时间不会被人泄露?” 我瞬间明白过来,合着纸上写的交货时间是假的,而这个假时间,被约定成了一个暗号。 这要是有奸细泄露出去,即便警察来了,也会扑个空,而且容易暴露卧底的身份。 我刚升起的一点儿想法,瞬间被打消了。 也罢,就像何玲珑说的,放长线,钓大鱼,我们要做的,不是捣毁一个窝点,或者破坏一次行动,而是要拔起整颗毒瘤。 现在多做其它事,只会节外生枝。 “好吧,我去。不过这展家老屋,是什么地方,你总得跟我说道说道吧,否则我心里没底。” 楚玉这次到没有怼我,便大致讲了讲展家老屋的来历。 顾名思义,这户人家姓展,在旧时也是这一片的大户,因此宅子修的比较阔。那场浩劫,将展家老屋里的金银洗劫一空,人也杀了个干干净净。 传闻展家老宅有口井,当年杀人的时候,日本兵寻乐,也不给人痛快,而是将人扔进井里,看着活人在狭窄的井下挣扎求生,直到体力耗尽沉下去。 这宅子后来被分到幸存的展家旁系手里,不知道为什么,既没有变卖,也没有打理,慢慢的就荒废了。 据说破四旧的时候,有几个热血青年,认为展家老屋是资产阶级遗留的尾巴,冲进老屋里要打要砸,要拆要烧。 那几个冲进去的热血青年,当时是晚上去的,进去之后发现里面早就荒败了,石砖地缝里,全是钻出的野草,地面也被挤的高低不平。 就着火把一看,里面早就空了。日军当年虽然搬空了金银,大物件却没动,现如今,里面的大物件,也早被周围的穷苦人家瓜分一空。 既然没有东西可砸,那就烧吧。 把这剥削劳动人民血汗,建造起来的宅子给烧了。 他们拢了堆干草,靠着木制的门墙点火,按理说木质结构的建筑,很快就会被引燃,谁知道干草堆烧完了,房子却没引燃。 其中一个青年凑上去一看,猛然发现,隔着草堆的木制门墙,之所以没有燃烧起来,是因为上面凝结了许多水汽,就好像是温度升高后,有水蒸气从木墙里渗出一样。 那青年下意识的伸手在上面一摸,顿时摸了满手的血…… 我咽了口唾沫,抬头看了看天,今晚天上没有月亮。 “你跟我说这些,确定还想让我去展家老屋取货吗?” 楚玉耸了耸肩,面无表情:“你没有权利选择不去。” “你刚才是在编故事吓我吧。” 楚玉不回答,也不否认,漆黑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的我有些毛骨悚然。 紧接着,她从后腰抽出一支手电筒递给我:“天已经黑了,里面没灯。” “…………”我发誓,她绝对是故意的,女人的报复心真是太可怕了。 苦笑一声,我拿着手电筒下楼,顺着脑子里的地图,开始往展家老屋的方向走。 之前进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全黑,但这一个多小时的功夫,四下里却已经是漆黑一片。 老旧的路灯,隔着很远才有一盏,梧桐树的影子,张牙舞爪,阴气森森的。 这种树白天看着还行,一到晚上,狰狞的枝干,和手掌型的大叶子,遮蔽路灯的光线后,就显得格外渗人。 我原本没往这方面想,都是楚玉那丫头,太记仇了,临行前,故意编排这么个故事来吓我。 转过弯口,到了小区外围,这边没有护栏,穿过路,对面就没什么建筑了。 确切的说建筑物有,只是建筑物周围的杂草太茂盛,还伴随着一些藤蔓类植物,将建筑体遮盖了。在黑暗中打眼一看,看不见建筑物的棱角,只看的到一团黑,像一个黑色的大土包,仿佛硕大的坟茔似的。 我四下瞅了瞅,之前在楼顶,还能看见的遛弯老人们,这会儿估计都回屋了,身后的老旧建筑楼,零零星星透出一些灯光。 金陵这座城市,不像一线城市,发展更新那么快,周边很多地方还比较老旧。 不过最近几年,或许是因为市政规划,或许是因为房地产市场火热,挺多地方都开始划入拆迁区,这片地方,想必也不会再存在太久。 站在黑暗中环顾了一圈,周围静悄悄的,半个人影都没有,我深深吸了口气,朝着对面的黑色大馒头而去。 夏季的夜风,经过梧桐树层层过滤,变得格外凉,吹得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有些后悔,或许自己当时出门,该带件薄一些的外套。 走到大馒头底下时,建筑物的一些棱角也露了出来。这边是墙,被植被爬满了,没找着门,我往南边走了三五十来步,瞧见了一扇破败的门扉,门前杂草丛生,门上被植被爬了大半。 老旧残破的门上还有一些字,我就着手电筒一看,全是某某某到此一游,看字迹应该是小孩子。 这种事儿我小时候也干过,小孩子,就喜欢成群结队的,去某个感觉神秘的地方探险。 这个老宅,对于居住在周围的小孩来说,或许就是这么一个满足好奇心和冒险欲的地方。 门扉脱落了一半,半搭着,下方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出入口,小孩子可以站着进去,成年人弯着腰也能摸进去。 这宅子坐北朝南,现在摸到的这扇门,应该就是正门。 我打开手电筒,弯腰钻了进去,之前楚玉给我的地图,在脑海里展开了。 一进去,前面是个空堂,地砖比较厚,没有被杂草给挤满,空堂后面,草就长得很茂盛了,周围的墙上柱子上,全是来探险的小孩子留下的各种搞笑的字迹。 除了到此一游,还有谁谁谁爱谁谁谁,被这些幼稚的字体一洗脑,之前心里那股阴气瞬间消散了,我心道:人小孩子把这儿当冒险玩乐的地方,我一个成年人怕什么,还真被楚玉那姑娘给吓住了? 第二十章 交货 我在脑海里,展开了楚玉所绘的地形图,当即打着手电筒,顺着前堂往右拐。根据地图显示,我要提货的地点,是在展家老屋的小花园里,而小花园的位置,则位于东北方。 就着手电筒,隐约可见地缝间的植被,有新鲜的踩踏痕迹,估计就是之前放货的两个人留下的,这说明我的位置没选错。 顺着走去,杂草长到了齐膝高,破败的老宅里,连正经的门扉都没有剩下,也不知是不是被人给卸下拆走了,只剩下空空的墙架子和一些黑梁。零零星星四处破洞的盖瓦下,结满了重重叠叠的蛛网,手电筒打过去,停在上面的蜘蛛,会警戒的动一下。 活人行动过的痕迹,驱散了老屋里的荒败气,我顺着脑海里的地图,在杂草丛生的老宅院里寻路,上一波人留下的痕迹很清晰,几乎没什么难度的,我便摸到了原本该是花园的地方。 这地儿两面是墙,一面是破烂的宅子,一面是来时走廊。 黑暗中,唯有我手中一点灯火,我像旁边破落的屋子里望,心想:楚玉说这里还藏了个出货的人,不会露面,但要和我对暗号。 如今四下里一丝光源都没有,附近唯一能夺人又能监视我的位置,就是左侧的屋子了,莫非对方藏在那里?那里黑漆漆的,一丝光源也无,对方如何视物? 一边想,我一边打着灯,寻摸着踩踏的痕迹,想尽快找出货来,不过这一片草长得比较茂盛,因此痕迹不怎么明显了,找起来有些费劲。 便在搜寻过程中,我脚下猛地踹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像是石头一类的。被这么一绊,我整个人往前一跌,差点儿摔倒在地。 好在我平衡能力不错,险险稳住了身形,随着这一俯身,我顿时看清了自己踢到的是什么东西。 是一口井的边缘。 井口周围长满了杂草,因此将井口给遮盖住了,我要是没稳住身形,没准儿就栽进这口井里了。 黑乎乎的井口就怼在我脸下方,一阵后怕间,我立刻挺腰起身,后背一阵发麻,踢到井口的脚指头,都顾不得痛了,心里只剩下庆幸。 这要是没稳住,我不得头朝下掉井里去?这一瞬间,我想起了楚玉之前编排的那个故事,说日本人,把展家一家人,都扔进井里,看他们在狭窄的井下挣扎求生,力气耗尽,逐渐沉下去的情形。 该不会说的,就是这口井吧?楚玉说的是真是假?我将手电筒往井口下打去,眯着眼去看,发现这井挺深,灯光探不到底,不过应该是没有水的,如果有水,遇到灯光会有水光反射。 这地方经常有小孩来探险玩闹,有这口井在,真是够危险的。我起了个好心,顺手将井口周围的杂草给清理了一番,让这个危险的井口暴露出来。 如此,也不用担心有调皮的小孩意外掉进去 黑暗中,我猛然听见人声:“啧。” “谁?”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从左侧的屋子处传来的,不过那边连着一排屋子,也不知道具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我反应过来,估计是监视我的兄弟,看我在这儿拔草,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一乐,收回目光,也不往那边看,只自说自话道:“兄弟,东西在哪儿?这院子有些大。” 黑暗中,那声音道:“往前,十步开外,找。”听声音,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不急不缓的。 我顺着往前走了十来步,果然便看见了一个不大的皮质手提箱。 箱子没上密码,只有活动锁,我不费力的将箱子打开,里面用了堆叠的绒布,绒布中央是软木模具,呈长方向,约有三十厘米长,二十厘米宽。 我将软模具打开,便见里面竟然是一套九数的耳杯。 耳杯最早的来历已不可靠,但历史上最早广泛使用的,是战国时代,属于酒器。 当时的酒器很多,比如像爵、酹、尊、觥、觚、彝、卣、罍、瓿等,搁现在,这些字都显得生僻,这些很多属于礼器,一般材质为青铜,造价昂贵,又或者只有王公贵族才能使用。 耳杯相对来说就灵活很多,贵重一些的有青铜、有玉、有漆,平常一些的,有陶、有木,之前都有出土过许多,不算少见。 但这种夹紵胎工艺的耳杯,在某些时代,因为工艺成熟性的关系,是比青铜更为贵重的存在,这种耳杯,就实属少见了。 我之前的手套拔草弄脏了,所幸随身的衣兜里都会带一副替换的,当即便摘了手套,先用肉指直接触摸,确认它的坚韧度,足以让我拿起来后,才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取出其中一样,打上手电筒细瞧。 夹紵胎漆色已化为纯黑,拿在手中十分轻巧,两耳处有阴线雕的谷纹,整体形制和工艺,像是战国时候的东西。 漆器有句俗语,叫‘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只半年’。 汉代以前的出土的物件,如果是墓里掏出来的,一般分干洞和湿洞,干洞就是干燥的地方,湿洞就是地势低洼,进了水的地方。 干洞里出来的东西,颜色幽暗,就像我手里这件发黑的耳杯一样;湿洞里出来的,器型颜色往往保存完好,但必须得脱水,如不脱水,一出土,手一捏,漆器就变形了。往地上一搁,不出一两天,就跟坍缩的烂泥一样,成为一团,毁个一干二净。 我放在鼻下长闻,没有丝毫漆味,倒有土腥味,估摸了下重量和形制,我心里有了八成把握,应该是战国时期,出自于某个诸侯王公墓里的东西,被盗墓贼挖出来,分批销赃了。 渡云阁可能只是他们销赃的对象之一,一般这种烧头的东西,是不敢一挖出来就卖的,往往要等凉上一阵,风头过了才敢销赃。 短则数月,多则几年都有。 确认的差不多,我将模具关上,将里面的绒布归位,盖上箱盖,按照楚玉所说的开始对暗号:“8162300” 黑暗中,我听见一声轻微的,像鸟叫的声音,这意味着我可以带着东西离开了。 事实上,按照楚玉的交待,这种时候,我应该带着东西立刻离开去跟她汇合,然而提起箱子时,我脑子里想的确实另一件事:这帮人手里,到底还有多少货?他们都卖给了哪些人?如果不止卖给我们,假设查到他们的底细,就不一定得何玲珑这边出手,届时便能防止打草惊蛇。 看样子,回去之后我得把这事儿报告上去。 我这一迟疑,黑暗中那人警惕的出声:“为什么不走。” 我心里一惊,道:“我在找门,撤离路线不是正门,是北偏门。” 黑暗中那人不说话了,我假意挥着手电筒寻找了一阵,便往北而去。 第二十一章 睡着了 北边的偏门很不起眼,几乎被杂草完全遮盖,我扒拉开草丛,便看见一扇腐朽的木门半倒着,伸手一推,木门便发出吱呀一声响,摔倒在地。 北边的出口外是一片荒地,荒地隔着几十米开外有一条年久失修的小路,我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拿着手电筒,戴着鸭舌帽和口罩,顺着脑海里的地图,埋头往外走。 这条小路的尽头,会饶回小区里,所以并不是我的目的地。我的目的地是穿过小路,进入对面的绿化林。 那是一小片靠山岭,没有修整过的林子,江南一带的山都比较秀气,不高,因此山岭很低,穿过山岭大约要一个小时,路途难行,但可以避开市政监控,山岭的尽头处有一截黄土路,可以绕上国道,再转回城,楚玉会开着车在那儿等我。 按计划,我们会直接开车,将货送到一个‘饭店’,应该是赵羡云出黑货的窝点之一。 林子里没有路,地面是层层落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提着箱子,深一脚浅一脚的,上上下下穿梭,累的够呛。 走了半个钟头,我心里憋了团火,心说:自己这么卖力干嘛?又没人监视催促,先歇口气再说。 当下找了块石头,往地上一坐,从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刚准备点上,想到这是山林,禁烟禁火,本着严防山火的想法,又将打火机收了回去,只放了支烟在鼻子下闻。 出门时我手上只带了自己的手机,没带何玲珑给我那支。赵羡云这帮人,没有一点儿人权意识,搜身一类的说来就来,我担心出意外被他们搜出来,因此将何玲珑给的手机,收在了家里的床垫下,有事儿回去后再联络。 打开手机后,我突然觉得挺孤独的,能联系的人没几个,为了不连累他们,我现在也尽量不跟他们联络。 手机相册里,没有什么合照,大多是一些随手拍的风景照,剩下的就是一些之前做过的活儿,留下的器物照片。 我拿着手机,在相册里漫无目地的翻着,几乎每一张图片,每一件器物,我都能清楚的回忆起,自己是如何一点点的,将它们从破损,修复到完整。 寂静的夜晚,明亮的灯光,厚重的资料,以及远处传来的车流声。 闹中取静,择一业而事终生。 人的一生,究竟要怎么样,才算成功?又要如何,才不算时光辜负? 相册滑到最后,也是这个手机的第一张照片,我记得,这是去年秋天的早晨出摊时拍的,远处不算高也不算新的办公楼,后面的天空泛起一丝金红色,朝阳初升的金陵城下,街道上有早起上班的年轻人,有遛着弯买菜的老人。 人生,不过是沐浴阳光而作,乘清风明月而息,无愧于天地,无愧于本心罢了,哪有那么多风云激荡,英雄豪杰。 都是凡人。 歇了大约十分钟,我收了手机,长长呼了口气,打着手电筒,继续在黑暗中穿行。 林风簌簌,夏蝉争鸣,明明干着危险万分的事,此刻我心中却一片平静。 二十岁刚出头时,我暗暗羡慕过其他人,他们或才艺卓绝、或功成名就、或腰缠万贯、或年少有为,我也曾摇摆过,是否去追逐他们的脚步,后来才发现,追逐别人想过的生活,而忘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件极其愚蠢的事。 人如果不知道自己真正追求的是什么,心永远不能定下来。 万幸,我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此刻所做的一切,所承担的危险,值得。 从林间出去,我沾了一脚的泥土,满身的落叶草屑,还未下坡,便瞧见那辆熟悉的面包车停在黑暗中,我迅速下去,直接打开车门窜上去,只说了一个字:“走。” 这回开车的换成了楚玉,她二话不说启动面包车,一路饶上了国道。 “一切顺利?”她瞟了我一眼。 “嗯。” 她冷冷道:“你到是利索,办事牢靠的人,果然,做其他事也差不到哪里去。你在这一行,早晚有一天,会如鱼得水。” “凡事用心,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边开车边道:“你的上一任,从来没干过亲自出货的事,我不知道老板这次让你上,究竟有什么用意。” 我笑了笑:“或许,他想提拔我?” 楚玉反问道:“你想被他提拔吗?在我心里,不管怎么变,你始终是个手艺人,你有一天,会放弃你的手艺吗?” “我不知道,未来没有谁能说的准,至少我现在还不想。那个饭馆在哪儿?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在饭馆里交货?vinia那帮人,为了交易方便,也在偏僻的区域,弄了个几乎快倒闭的饭馆,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名堂? 楚玉到是不避讳,直言道:“早起备货、采购、客流人员往来复杂,最不容易引起怀疑,也不容易查证……哦,还能送货上门。” “送货上门?”我觉得好奇。 她笑了笑:“外卖啊,谁知道外卖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这、这还真是与时俱进,不放过任何违反乱纪的机会啊。 路线她应该比较熟,车上没开导航,内部车灯也没怎么开,光线暗淡间,我没由来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下午折腾的太久。 一股强烈的睡意,让我眼皮直打架,我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行,楚玉一个姑娘,坚持到现在,都精神奕奕开着车,我怎么能这么‘娇弱’的睡了? 然而,这个自我提醒似乎没什么用,不知何时,我竟然一头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特别沉,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有人在推我,将我从深沉的梦境中给拉了出来。 我睁开眼一看,下意识道:“到地儿了?” 楚玉说:“到你家了。” 我家?我一愣,往窗外一看,果然是我居住的小区:“不是去饭馆吗? 楚玉嘴角动了动,有些意味不明:“已经去过了,货也已经交了。”我立刻摸出手机看时间,发现竟然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 我睡了三个小时? 第二十二章 来意为何 车内一片沉默,楚玉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指懒撒的垂着,此时才显露出疲惫的模样。 我嗅了嗅,车内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某种药水。 “你对我下药了。” 楚玉不否认,指了指车前摆放着的熏香熊仔:“在里面。” “这么做,是你的意思,还是老板的意思?” 楚玉笑了笑:“是我的意思,也是老板的意思。” 我气极反笑:“我出面,我拿货,冒头的事情都让我做了,你们最后却防着我,还给我用药?”我将那小熊熏香拿起来,打开车窗狠狠扔在地面上,将东西摔了个四分五裂。 楚玉吹了声口哨:“呼,生气的样子很帅。” 我冷冷的盯着她,楚玉收敛了戏谑的神色,耸了耸肩:“行有行规。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该知道的,你都会知道,何必急在一时?时间不早了,下车吧,我得回去休息了。”她伸了个懒腰。 我被不声不响的摆了一道,心里别提多憋屈了,但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只得愤愤下车。黑暗中,楚玉驾着破旧的面包车远去,我站在小区路口,片刻后,忍不住一笑:果然,想速战速决没那么容易,卧底这事儿,还有得熬。 回到出租屋时,我打开门的瞬间,猛然发现不对劲:灯怎么开着?我出门可是关了灯的。 下一秒,我看见了一个背对着我的人影,正站在我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本书。 “谁!你怎么在我家里!”我以为遭贼了,迅速进入战斗状态,浑身绷紧,入门口的地方,放着扫帚,我直接将它抄了起来。 扫帚太轻,聊胜于无。 对方拿着书,转过身来,我顿时一愣:“老洛?” 他点了点头,手里拿着的,赫然是我祖传的那本《开物集录》。 我迅速将门给关上,顺势反锁;“你怎么来了?不对,你什么时候学会撬门撬锁,不请自入了?” 老洛今日穿着和以往不同,一身松松垮垮的运动服,戴着鸭舌帽,因此我刚才看背影时,根本没反应过来。 这兄弟平时穿着严谨,文质彬彬的,今儿这么一副装束,显得很年轻。 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失礼。”老洛没有解释的意思,嘴里说着失礼,面上毫无歉意。我其实不计较他来这一手,只是好奇,他都把我拉黑了,又突然冒出来,是想干什么。 我本想询问,但很快反应过来,于是掏出手机,先关机,又将电脑一类的东西断电。老洛看着我这一连串动作,缓缓道:“你到是谨慎,又人监视你?” 我点了点头:“新东家,好像不太信任我。”做完这一切,我从他手里,将书抽走,放回书架上,示意他坐下说话。 四目相对,我未开口质问,他到先喧宾夺主了:“我没有想到,你会投靠渡云阁,我应该有提醒过你,渡云阁是做什么勾当的。为什么?” 我没法告诉他真相,只能道:“人各有志。” 洛息渊嘴角紧抿,片刻后,道:“你就打算用这四个字打发我?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这不是你的志向所在。”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老洛啊!我心里既感动,又无奈,勉强压住心头的愧疚,只能继续演:“你不也骗了我吗?赫赫有名的金陵洛家,新任当家人?” 老洛兴师问罪的面上,总算有些不自在起来,目光闪动了一下,颇为心虚:“我、我不是故意隐瞒,我身不由己,比起洛家当家人这个身份,我更希望,我只是个普通人,像普通人一样交朋友,我……”哟,居然结巴了。 我心里暗乐,其实,就像老洛总能理解我的想法一样,我也特别能理解他为什么隐瞒。刚开始从三宝行出来时,我心里确实挺受刺激的,觉得自己以诚相待,却被这小子摆了一道。后来仔细琢磨了一下老洛这个人,也能理解。 他本性安静内敛,却出身于那样的家族,周围不知有多少人觊觎,想从他身上捞到好处。对外,撑起一家,必须是冷面铁腕,不近人情,必须筹谋经营,谋利而动。 而这种作风,却又和他的本性相违背,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隐藏身份,偶尔私下里过回自己想要的生活,也情有可原。 将洛息渊这人琢磨一番后,我其实早就消火了,不过看他这会儿如此心虚,我心里还是挺乐的,当下趁热打铁,占据上风,继续逼问:“你隐瞒身份也就算了,蒙面人又是怎么回事?” 洛息渊一顿,装傻:“什么蒙面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冷笑:“我脸上写了傻子两个字吗?你假扮蒙面人,弄走闻香通冥壶,却又放出消息,拿到三宝行拍卖,你到底想干什么?别告诉我,金陵洛家,正正经经的生意人,背地里需要当家人亲自出去做盗卖的勾当。” 老洛继续装傻:“你既然知道,我们洛家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就不要往我身上泼脏水,盗卖可不是个好词,若说盗卖,渡云阁才是其中的行家。” 他打了个太极,将话题踢回渡云阁头上,我心知若被他糊弄过去,下次再想弄明白真相可就难了,当下道:“老洛,你别给我玩话术。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那一番作为,但你应该知道,我从未向渡云阁,从未向赵羡云,提起半个字。不管我是否投靠渡云阁,我都是向着你的,我不会出卖你。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打算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老洛不说话了,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沉默半晌,我打了个哈欠:“你今天来找我,就打算和我在这儿‘打坐’?” 他估计是想起了来的目地,这才开口:“我是想劝你,离开渡云阁。” “老洛,我快三十岁了,你看看我,这么多年,一无所有。我没你想的那么清高,我需要一些很现实的东西。” “你就因为这些原因,就放弃自己的坚守,放弃自己的底线?”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面上现出怒意。 我心虚,面上强撑着:“都是俗人,五谷杂粮,七情六欲。我坚守不了,我坚持不下去了,赵羡云很欣赏我,渡云阁是我的一个机会,我不仅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我还不用这么穷困潦倒,到现在都是一个人。” 洛息渊气的起身:“你太让我失望了。” 第二十三章 私账 我不太想过多的欺骗老洛,但如果继续下去,却又不得不对他说更多的谎,无奈,在他愤而起身后,我只得对他下了逐客令。 逐客令一下,老洛更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片刻后,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有些事情,我原本不该告诉你,但事到如今,你自己往火坑里跳……咱们相识一场,我不得不提醒你,如果接下来,听完我要告诉你的事情,你还坚持这条路,那你我二人之间,以后这交情,就真的断送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别提多难受了,面上却不得不强撑:“你想告诉我什么事?” “关于渡云阁的事。我跟你说过,渡云阁不是一家店面那么简单,它是一个已经形成自己规矩的地下盗卖网络,而你跟着的赵羡云,只是这个网络中,其中一个。” 我点头:“我知道。” 洛息渊动了动嘴角,道:“那你知道,赵羡云目前在渡云阁的处境吗?” 处境?我一愣,意识到老洛接下来,可能会说出些比较关键的东西。一直以来,我虽然知道渡云阁这回事,但赵羡云这个人,在渡云阁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是个小人物,还是个大人物,却一直窥不到半分,连何玲珑她们,也没能获得这方面的关键信息。 “什么处境?”问这话时,我想起白天在会所和赵羡云见面时的情景,那孙子像是受了刑,背部一道道规律的伤,今天一下午,我都时不时会想起那个情形,琢磨着有谁,能让赵羡云趴下,乖乖挨打。 洛息渊道:“这件事情,说是秘密,但对于我来说,却也不是什么秘密。赵羡云野心很大,胃口不小,在渡云阁中,他一直不上不下,所以这小子起了歪心,想通过和其他势力合作,来提升自己的话语权,甚至,他可能想,称为渡云阁真正的一把手。” 顿了顿,老洛又道:“他暗地里,一直在做一些,不经过渡云阁的私活。其实赵羡云做的很隐秘,但不知道是谁,把风声给放了出去,让渡云阁上面的人察觉了。所以,就在昨天,渡云阁内部查了一次账,当着渡云阁旗下,众多管事人的面,把赵羡云的私账给翻了出来。” 我追问道:“然后呢?” 老洛微微一笑,推了下眼镜:“然后,听说是按照渡云阁的规矩,赵羡云在众人面前,被架着,领了一顿蝎子鞭。” 蝎子鞭我知道,那是皮鞭上带着倒刺的,一鞭子抽下去,皮开肉绽。 难怪赵羡云纱布上的血沁那么严重,吃了一顿鞭子不说,还是当着渡云阁其他同行的面,他这个脸面可是丢光了。 老洛见我若有所思,便接着道:“他暗地里做的这些手脚,如今被翻到了明面上,看似领了一通责罚,好像翻篇了,但你要知道,任何一个组织也好,下面的人有了异心,就不会再被重用,甚至,可能暗暗拔了赵羡云这跟桩子。所以接下来,赵羡云不会好过,别说外面有人盯着他,现在渡云阁内部,也有其他掌事人,想趁他病,要他命。再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要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吗?” 我吃惊不已,这回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我没想到,赵羡云表面上看着风光,背地里的处境,竟然已经这么艰难,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四个字:大势已去。 不管渡云阁这个团伙,最终能不能被连根拔起,但赵羡云如今内忧外患,即被考古院盯上,又被内部的人惦记上,凭他一人,到这个田地,不过是苦苦挣扎罢了。 我几乎可以想象他最终的下场,要么被自己人干掉,要么被考古院逮着。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不对,渡云阁内部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洛息渊笑了笑:“我金陵洛家,想要知道的消息,没有打探不到的。” 我道:“你为什么要盯着赵羡云?为什么要劫取闻香通冥壶?为什么又要大张旗鼓的卖出去?” 老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第一,我没有刻意盯着赵羡云,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与我何干?第二:我没有劫取闻香通冥壶,我是个正经的生意人,咱们朋友一场,你何必往我身上泼这种脏水?第三:说是我卖出去的,就更可笑了,我对那东西的吞光工艺很感兴趣,所以当时才会竞价。” “老洛,你这三个回答,我一个字都不信。事情的真相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但是你放心,我们相交一场,这件事情的真相,除了你我,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谢谢你今天的劝告,也谢谢告诉我这么多事情。” 洛息渊一向温和的神色,变得极度冷漠起来,这种神情,当初我在三宝行时见过,但私下里,他第一次以这样的态度,和我面对面。 我想,我这一切的‘所作所为’,让那个温润有礼,和善儒雅的‘老洛’失望了。 老洛,可能不会再出现了,至少不会在我面前,再出现了。 他起身,这一次没有再多言,只说了一句话:“你我道不同,今后不相为谋,以后也不必再见,告辞。” 我心里别提多难受了,眼见他走到门口,便忍不住道:“老洛。” 他顿了顿。 我道:“谢谢你今天来这一趟。我有负于你,不求你原谅,今后,你……多保重。” 洛息渊没回话,径自打开房门,走入了黑暗之中。 老洛走后,我心里挺难受的,了无睡意,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夜深人静。 静坐片刻后,我收拾了情绪,摸出纸笔,开始梳理现在手里的信息。 我在纸上,分别写上如下信息: 渡云阁 境外势力 金陵洛家 在洛息渊的真实身份没有浮出水面时,我的目光,一直只放在了赵羡云身上,但此时老洛的出现,以及他一系列的所作所为,让我猛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三股势力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关联。 但,究竟是什么东西,将它们关联在了一起,我必须要好好的梳理一下手头的信息。 第二十四章 引蛇出洞 首先是渡云阁: 这是一个文物盗卖团伙,根据老洛刚才提供的信息,比如关键词‘私账’‘查账’以及‘其它掌事人’来看,它们很可能,是以‘分堂’的形势存在着。 即,有一个主要的掌事人,分管着下面其他的,像赵羡云一样的掌事人。 不仅如此,这个主要掌事人,他的地位,似乎是可以被下面撬动的,而撬动的关键点,应该就是在各自的‘产业链’上,否则,也不会有赵羡云野心大,想取而代之的说法。 不管其余人的目地是什么,我和考古院的目地,就是弄清楚渡云阁的地下交易网络,而这一切,需要切准的,是目前渡云阁的主要掌事人。 擒贼需擒王。 渡云阁这样的组织,应该是有自己原本的跨国盗卖线的,而赵羡云和境外势vinia的合作,现在想来,其实就是赵羡云想扩张自己的一趟私活。 这么一想,老赵还真挺惨的,诸事不顺,私下里搞扩张,结果被人把风声给捅出去了。 我有些明白,赵羡云上次去窑村,为什么会亲自带队行动,为什么会带上我和沈机这两个,看起来没什么用的人。 赵羡云不信任他的手下,他自己也有防备意识,所以那趟活带的,都是他极其信任的人,以及我和沈机这种‘外人’,我们这种外人,就算想出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卖,毕竟没法把消息捅上去。 姓赵这么小心翼翼,却还是走漏了风声,看样子他身边也不干净,除了我这个‘考古院’的卧底外,还有其他眼线在监视他。 在这样的局势下,赵羡云虽然倒霉了,但对我要做的事,却很有利。 如果,可以再加一把火,让赵羡云和渡云阁上面反目,或者让渡云阁上面的人,提前出手料理赵羡云,那么他们一行动,很多枝节就会冒出来,而我们,便能顺势出击。 不过,我该怎么,去添这把火? 我提笔在后面打了个问号,将这个首要问题给单独列了出来。 接下来,是境外势力: 境外势力幕后的老大是谁我们不清楚,但这个势力,在这次和赵羡云的行动中的负责人,便vinia。 上次在饭馆vinia将她们的目地,说的也很明确。 她们一共有三步计划。 第一,得到闻香通冥壶。 第二:寻找能破解‘蛊经记录’法的人,解读出闻香通冥壶中,隐藏的关于长生蛊位置的信息。 第三:和赵羡云合作,组织人手,找到那个地方,在三十一天之内,也就是传说中,长生蛊成熟的那一天,取出‘长生蛊’。 从这些信息来看,他们的目地,以及接下来的行为,都非常明确,但洛息渊的突然参与,却让整个事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金陵洛家: 现如今,渡云阁、境外势力,我心里都有了计较,也摸到了关键点。 唯有想到洛家,却毫无头绪,只有一个接一个的疑问。 赵羡云知道闻香通冥壶,是因为和境外势力合作,而洛家,又是怎么知道闻香通冥壶这个东西的? 洛家在赵羡云身边,安排了眼线? 如果有眼线,洛家盯着赵羡云,或者说,盯着渡云阁,是为了什么? 得到闻香通冥壶后,洛家为什么又大张旗鼓将东西卖出去,仿佛就是等着赵羡云去接盘一样?他将东西从赵羡云手里夺走,转而又‘还’给赵羡云,这其中,打的是什么主意? 老洛今晚告诉我,关于赵羡云被查账受刑的事,又给我分析了赵羡云目前的处境,这一切都显示着,他似乎对赵羡云,或者说对渡云阁的行动,了解的十分透彻。 洛家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莫非,洛家和渡云阁,有什么勾结? 之前不明真相时,我向洛息渊打听‘吞光’工艺的事,他直接就向我透露了‘蛊经记录’的存在,而这种消息,极为隐匿,在此之前,赵羡云这样的人都不知道。 老洛能直接道出,或许,他早在此之前,就已经知道闻香通冥壶的存在? 假设洛家并没有和渡云阁勾结,那么老洛很有可能就是冲着闻香通冥壶去的,甚至,他知道闻香通冥壶掩藏着某种秘密。 可为什么又把东西拍卖出去? 这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将渡云阁、境外势力还有洛家,顿时给系在了一起,它们明显有某种关联,奈何手里的信息有限,这种关联一时半刻,却挖不出来。 原以为,考古院要对付的目标是渡云阁,但洛家这么一牵扯进来,一切就显得复杂起来。 等等……我突然想到了一个被我忽略的问题。 闻香通冥壶,是阴阳双壶。 一个出土于窑村,而另一个,却一直在境外势力的手里。 不管谁想要读取里面的信息,都必须将阴阳双壶给凑齐了。 老洛如果是冲着闻香通冥壶去的,那么他得到一个,其实也没什么用,除非……他是……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心头狂跳,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引蛇出洞! 老洛弄到闻香通冥壶后,大张旗鼓,再将闻香通冥壶拍卖出去,以此引出,拥有另外一把壶的人。 如果他是为了这个目地,那么接下来,老洛很可能会再次上演一出截胡。 想一想vinia那帮人,找到赵羡云合作,千辛万苦,凑到双壶,并且去寻找黑苗破译信息。 结果中途,窜出一帮人截胡,让境外势力和赵羡云,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他人做嫁衣裳,这不是活活把人给气死吗? 这一番手段出来,洛息渊是连个明面都不用露。 再往深了想,闻香通冥壶的事,本就极为隐匿,中途两次被人截胡,vinia功亏一篑,她们会不会怀疑,是自己的合作方,比如赵羡云从中作梗? 我脑海里,冒出这个推测后,只觉得一阵心惊,越想越觉得靠谱。 洛息渊啊洛息渊,你不愧是金陵洛家的当家人,这手段,真是阴死人不偿命。 即便是在三宝行,见识过洛息渊对外的铁腕冷漠,但我潜意识里,他都一直是那个私下温和内敛,柔善重礼的老洛,但此刻,将这一番筹谋细想下来,我觉得挺分裂的,这整个儿,就是一老谋深算的狐狸。 对于老洛的对手来说,他更像是一条蛇,冷冷的盘踞在黑暗中,一口咬死你,你都不知道它从哪儿钻出来的。 第二十五章 新掌柜 千万不能成为洛息渊的敌人。 这是我脑子里的第二个想法。 赵羡云的阴狠,是嚣张型的,直接就告诉我,不听话就像你的前任一样,把手给丫儿剁了。这样的人固然毒辣,却让人知道防备和进退。 而老洛这种,如果我刚才的推测都成立,他就属于心计深沉,谋略过人的类型,把人弄死,人没准儿还帮着他数钱呢。 老洛这一番作为下来,也是打长生蛊的主意? 若非这么多人抢这东西,我几乎要怀疑它存在的真实性了。吃下一条蛊虫,人就能死而复活?这简直可笑。 将这些信息,白纸黑字罗列出来后,很多原本混乱的思绪,就变得清晰起来。 要想证明洛家,是不是打长生蛊的主意,是不是在引蛇出洞,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只需要等vinia那边的消息。 比如她们会不会被截胡。 离vinia等人交货会面,已经过去了四天,这会儿,那帮人应该已经在滇黔一带了,也不知找到了她们要找的人没有。 按照计划,十天内就会有消息传来,我只需要静心等待即可。 前几天还想着该如何主动出击,现在老洛来这么一趟,竟然像是在给我拨开重重迷雾一般,瞬间就清楚了。 如果按照这个局势发展,老洛截胡成功vinia和赵羡云反目,渡云阁内部因为私账的事,也已经对赵羡云产生不满。 一vinia和赵羡云翻脸,渡云阁上面的人,发现赵羡云私下的所作所为,势必会有大动作。 赵羡云会乖乖束手就擒?届时不成了狗咬狗,一嘴毛?而我这边,只需要注意着情况即可,几乎不需要自己动手。 这一切,简直天衣无缝! 局,是洛息渊设下的。 正是因为他知道事情的发展和结果,所以当发现我投靠了注定要‘完蛋’的赵羡云时,才有了今晚这一番游说。 本质上,老洛是想拉我一把。 但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我并没有投靠赵羡云,反而是暗地里加入了考古院,当了渡云阁的卧底。 如此,我不得不辜负他这一番好意了。 我摸出何玲珑给的手机,思索片刻,又放了回去,决定先把这些消息给压着,一切等有了动静再说。当然,这么做,我也有一些私心,我想先暗暗弄清楚,洛家和渡云阁之间,究竟有什么牵连。 三天后。 渡云阁重新开门,不过齐掌柜却没露面,不仅齐掌柜没露面,连两个女店员也没露面。不过,我到店里时,这三人虽都没有露面,却已经有人提前开了店门。 来的两人,其中一人我认识,是马缺德。 之前只在瓷器厂见过他几面,是赵羡云手底下打手一类的角色,之前被他关在地下室那几日,若非有楚玉关照,还不知道马缺德会怎么折腾我。 他怎么来了? 与此同时,跟着马缺德而来的,是一个年轻的陌生面孔。这年轻人看起来比我还小,穿着一身古色古香的白色长褂,神色沉静,手里捏一把白面绘着工笔花鸟的骨扇,坠着一个嵌绿松石的飞雁坠,坐在平日里齐掌柜坐的地方,大清早的,就在那儿闭目养神,跟没睡醒似的。 马缺德见了我,目光不怀好意的打量着,相当不客气。 我环顾了一圈,先打招呼:“二位这是?” 马缺德显然不太习惯这样的环境,双手环胸,神情有些烦躁,闻言指了指那年轻人,对我道:“老齐以后不来了,他是新来的掌柜,你以后听他的。” 我心里一惊,面上不显,点了点头,状似随意的问道:“齐掌柜为什么不来了?是调去别处了?” 马缺德冷笑一声:“调去别处?呵,告诉你也无妨,他有了二心,胳膊肘往外拐,被我们东家处置了。小子,你可别跟老齐学,小心步他后尘。” 我虽然已经猜到,却不免暗暗心惊,这齐掌柜,说起来,平日里对我是不错的,话痨一个,特别喜欢找我唠嗑,也没什么高高在上的架子。这次赵羡云私账出事儿,他肯定会怀疑是身边的人走漏的风声。 齐掌柜作为看铺面的人,不免第一个被列入怀疑对象之中,我到好些,没有接触到这方面,赵羡云还不至于怀疑到我头上。 不过,那个走漏风声,背叛赵羡云的人,会是齐掌柜吗?他跟了赵羡云这么多年,何必要这么做?若是没有前天晚上洛息渊那场会面,我可能真的会认为是齐掌柜背叛了赵羡云,但事到如今,我却有种预感:齐掌柜可能是冤枉的。 赵羡云身边的眼线,可不止一家。 这些念头只在心里打转,我面上露出惊讶之色,谨慎道:“我只做自己该做的事,齐掌柜以后不来了,那两名员工……?” 马缺德不耐烦道:“辞了,就老齐事多,这店面哪需要那么多服务员,又不招客,以后这儿,就你们俩。”他指了指我和那个年轻人。 说话间,闭目养神的年轻人睁开眼,不疾不徐的开口:“马友德,可不止我和他,你也得待在这儿。” 马缺德闻言,估计是想到了什么,一脸的憋屈,插着腰道:“让我天天待在这儿,我可受不了,这地方是养老的,咱爷们儿,得出去干大的。算了算了,你们看着吧,我出去溜达溜达。”说完,跟逃难似的,阔步冲了出去。 这马缺德粗人一个,乐于耍狠斗勇,但要让他天天在古玩店里焚香泡茶,老头似的呆上一整天,他可是待不住的。 这么一想,我就更舍不得齐掌柜了,那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不知道现如今是个什么样,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估计落不着好。 为虎作伥,终被虎伤。 马缺德一走,店里就剩下我和那年轻人,我主动上去打招呼:“你好,我是卫无馋。” 年轻人不咸不淡,玩着手里的扇子,回说:“知道。” 按照我自己的性情,我不是个喜欢贴人深交的,一般遇到这种,问过礼后,也就自行离开,各干各的了。 但现在我是怀着任务的,当然不会顺着自己的性情办事,贴了他的冷脸,我也不退,继续道:“您以后就是这店面的掌柜了,以后还请您多指教,请问阁下名姓是……?” 他不说名,只说了姓:“我姓莫,你不用急着拍我马屁,这店铺,我只是暂时来看管一段时间,也待不了多久。” 我笑了笑,继续道:“上一任掌柜,跟了我们老板多年,深受信任;如今老板肯让莫掌柜您来接手,想必老板是极其信任您的,不知道莫掌柜,以前在哪里做事?” 他玩扇子的动作一顿,面无表情的看过来:“你想打听我?” 这小子,警惕性够重的。 “没有,您不要见怪,我就是多嘴问一句,那,我不打扰你了,我上去了。”我指了指二楼。 他却道:“等等,扫尘以待,开门迎客,把卫生打扫一下,以后每天开门,这事儿都你来做。” “…………”我觉得,我们这店,还是需要请个服务员的。 第二十六章 拒绝交易 渡云阁的店铺里,只剩下我和新来的这位莫小掌柜。 莫掌柜年纪不大,气派却够大,行事老派的很,坐那儿不言不语,看书品茗,通身的形式,真没法让人把他和古董贩子联系起来。 这是赵羡云从哪儿弄来的神仙?齐掌柜在此干了这么多年,就这么被打发了,换上莫掌柜这个新人,赵羡云也放心的下? 他那头当神仙,我这头拿着抹布和鸡毛掸子打扫卫生,闭门三天,铺面桌案上都落了层薄灰。平时卫生是那两个服务员打扫,现如今那二人被辞退了,看这店面的形式,以后估计也不会招打下手的,八成开门洒扫这活儿,都得归我了。 这铺面大,一通收拾下来,也是够累的,我吭哧吭哧拖着地,将水泥地面,收拾的光鉴可人。眼瞅着就要收拾完毕,尚有些水迹未干时,一双脚突然窜了进来。 那双脚穿着黄胶鞋,鞋上全是干涸的黄泥土渣子,快步窜进来这几下,顿时将我刚拖的地儿给踩出一串泥印。 我一噎,觉得来者颇没有礼数,但凡遇到别人正洒扫的情况,于情于礼,都不会这么贸贸然的上前,这是礼仪的问题。 我心中不满,面上不显,顺着这双脚抬头一看,发现是个民工打扮的兄弟,约摸四十来岁左右,一身的泥灰,一个黑色的布包,反背在前胸,里面胀鼓鼓的,像是有什么物件。 我一看他这打扮,心想:这是上门忽悠来了? 古董圈有三骗。 一是建筑队民工;二是地里农民;三是河工。 这三类人,经常和挖土的事打交道,从土里挖出东西的概率比较大,因此相对普通人,他们手里有时候,很容易挖到货真价实的古董。 早些年古玩市场上,这三类人都是最受古董贩子待见的。一来他们手里的东西真,二来他们往往不懂这一行的行情,很多时候低价就能从他们手里弄到好货。 早年间的古董贩子,但凡在古玩街,见了民工或者农民打扮,背着包,神神秘秘的人,都会抢着将人迎到自己的铺面里。 现在反过来了,一来出土的东西没那么多了,二来,古董贩子坑民工们,久而久之,有人反其道而行,故意装扮成民工,怀揣着一些假货,来到古玩市场。 一些贩子以为自己遇到了怀揣宝贝的傻帽,乐滋滋的买了假货,结果后来发现,却是被人反摆了一道。 现如今古玩圈里,假扮民工、农民、河工的人太多了,表面上装的不识行情,一副等着被骗的模样,实际上他们才是捕猎者。 现在古董贩子学精了,不吃这一套,见到背着包来的民工打扮者,也不像早年间那么热络,这些人又将目光放在了买家什么。 他们眼睛很毒,在古玩交易的市场上瞎转,盯着来来往往的人。这些人里,谁是看客、谁是游客、谁对古玩感兴趣、谁没兴趣、谁有钱、谁没钱、谁看起来好骗、谁看起来不好骗,在这些常年摸爬滚打的贩子眼里,都一清二楚的。 人群中你若成为了他们的目标,他们就会神神秘秘的凑到你身边,压低声音跟你说:“哥or姐,我在工地上挖出来的or我在河滩里掏出来的,我不懂这个,也不认得这是什么,你懂吗,能不能帮我看看?”说话间,悄悄拉开包的一角,让你瞅见里面还带着老土的器物,以为自己撞上个不识货的,可以捡漏了。 这些骗子也有眼力劲,像渡云阁这样的大铺面,他们是不会进来白费功夫的,进来也得被轰出去,因此我乍一见这民工兄弟,不禁一愣。 但常言道:人不可貌相,特别是做生意的人,拿眼界高低看人,是最不得体的。因此,我虽然不满这兄弟礼数不到,把我这刚拖的地踩的一团糟,但还是客气道:“早上好,欢迎,需要看些什么?” 民工兄弟紧张的搓了搓手,演的挺逼真的,打量着渡云阁的铺面,说道:“这铺面挺大,挺气派的,所以我想问问,你们收古董吗?” “……”我也不能不看货,就直接将人当骗子给轰出去吧?暗自苦笑一声,自己这地白拖了,嘴里道:“有合适的东西,我们是收的,您有物件儿想出手?” 他喜道:“有有有,我给人翻修老宅,从宅子底下挖出来的,你们看看值多少钱。”他指了指自己的包,蹲地上就打算把东西摆出来。 这动静吸引了里间的莫掌柜,他闻声,缓步踱出,手捏着扇子背在身后,微微俯身去看地上包里的东西。 莫掌柜这一身气派太大,将民工兄弟震的一愣一愣,蹲地上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在我反应快,邀着民工兄弟,将东西摆到柜台面上,请到高凳上落座,由他自己,亲手将东西,一一摆开来,等莫掌柜验货。 古玩光靠眼力不行,还得上手,我不负责收货,所以也没有上前触摸,只凭借着眼力看去,是一些布满铜锈的小件儿铜器。一件盏形器,一件贮形器,并有几块残片,表面还沾着一层灰土。 这种灰土,如果是作假做出来的,那也算是高仿品了。 莫掌柜先是上手看了看,须臾,竟然又从柜台下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些放大镜、小耳勺、刷子一类的辅助工具。 倘若这莫掌柜真有两把刷子,那么仅仅是看形上手,应该也能判断出来了,现如今却取出了一套辅助工具来,这说明,这柜台上的东西,或许有门。 我在这里‘上班’这些日子,是学了些‘规矩’的,当即就打算去关店门,谁知刚动作到一半,那莫掌柜提高了音量:“谁让你关门了?” 我一噎:“按以往的规矩,这铜器,得闭门处理。” 莫掌柜道:“开门做生意,正正经经,关门显得我们好像是黑店,开着。” 得,我心里一乐,心说这莫掌柜和齐掌柜的行事,风格差异挺大,我也不喜欢鬼鬼祟祟关门,顺势就将门户大开了。 莫掌柜说完,继续用一套物件去看那些东西,最后拿出一支测铜笔,挨个儿划过去,看了一圈,便收起辅助工具。 一边收,他一边对那民工兄弟道:“你这东西,是真的,而且价值不菲,但我们不能收。” 民工兄弟言拙,干巴巴的问道:“啊,为、为什么呀。” 第二十七章 称病 为什么不收?别说民工兄弟不明所以,我也觉得惊讶,这可是低价捡漏的好时候,送上门来的肥肉,倒腾古董的贩子,怎么还有往外推的道理? 这民工兄弟问完,莫掌柜拿着扇子,点着台面,伴随着有节奏的敲击声,只见他一脸的伟光正,沉声道:“行有行规,我们不收来路不明的东西,这是青铜器,于理于法,出土就要上交给国家,由专业的文物部门,进行挖掘和保护。” 我一噎,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没听错吧?盗卖古董的贩子,鼓励人,将文物上交给国家? 盯着莫掌柜,我吃不准这人是个什么套路。 民工兄弟一听这话,忙将东西塞回自己包里,谨慎道:“不收就不收,什么上交,我挖出来的就是我的。”他估摸着担心我们报警一类的,急急忙忙收了东西,根本不敢多留,就这么拔腿跑了,好像生怕我们要逼他上交文物一样。 目送他一溜烟跑出的背影,我转而看向莫掌柜,试探道:“掌柜的,为什么不收?这不是好事儿吗?” 莫掌柜依旧是一脸的光辉伟大正派,正色对我说道:“原因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来路不明的不收,非法出土的不收,我不管以前齐掌柜是怎么教你的,现在既然是我在管店,我有我的规矩。” 我道:“你的规矩是?” 他道:“遵纪守法,货真价实。” “…………”哥们儿,您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莫掌柜说完,又去了内堂‘修仙’,我一边收拾地上的残局,一边觉得古怪:赵羡云的私账出了问题,被渡云阁上层收拾了,姓赵的回来后,排查身边的奸细,第一个朝齐掌柜下手,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唯有这个莫掌柜,无迹可寻,行事‘古怪’,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有什么本事,会不会对接下来的局势,造成影响? 做完卫生,开门迎客。 古玩店不是饭馆、不是卖衣服的、更不是超市,平日里店里其实都和冷清,没什么需要招呼的。 一些小店面会成为游客瞎逛的地方,但渡云阁这种气派规整的大型店铺,一般游客是不会进来瞎逛的,因此就更安静了。 我做完活,前堂也没有服务员看门面,想了想,我去内堂询问莫掌柜,问他,我是上楼干我自己的事儿,还是留在下面看铺子。 莫掌柜放下手头上的书,指了指楼上,道:“我今早上去看过,你是‘修复师’?”他这话说的客气,没有直接说我是造假的。 我点了点头。 莫掌柜于是道:“我看了,手艺很好,那就做你的分内之事,不该做的事,以后就不要做了。”这话,意有所指啊。 我试探着请教道:“莫掌柜,您的意思是,我以后只修东西,不做东西了?” 他摇了摇扇子,面无表情,缓缓道:“遵纪守法,造假售假的事,不要再做,做这些勾当,辱没了你的手艺,也辱没了我渡云阁的名声。以后流通的物件,你负责打理锔修即可。” 我抹了把脸,嘴里应是,心里既疑惑又高兴。 无论怎么说,不用再造假售假,自然是值得高兴的,即便是卧底,这种坑人的事儿,也是能少干则少干。 只是,这莫掌柜,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既然是渡云阁的人,先前那副做派,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反常者必有妖。 得了莫掌柜的安排,接下来几天,我原本的‘本职工作’到不用再做,如此一来,整个人都闲了下来。 马友德据说也得留下来搭伙,但这人坐不住,除了第一天露面外,基本就不冒头了。 到了周一这天上午,也就是生意最惨淡,人流量最低这一天,许久不露面的楚玉到了店里头,马友德也跟着冒了出来。 每周一上午,按理说是有个会,赵羡云会来店里,查看上一周的出入情况。 这规矩我是听齐掌柜说的,只是后来赵羡云事儿多,到我来上班时,反到还没有正经开过一次会。 楚玉和马缺德是前后脚到的,马缺德在后面,进门便说道:“今儿的会开不成了,大事不好。” 莫掌柜依旧是那副淡定的‘修仙’做派,我没什么话语权,因此不开口,只楚玉一皱眉,冷冷道:“一惊一乍,做什么?什么大事不好?” 马缺德道:“马上你就会收到消息了,老板进了医院,说是上次的伤出了问题,严重了。”他这话刚说完,楚玉身上的手机就响了,她拿出手机一看,便避开我们去接电话。 马缺德咕咚咕咚灌了口茶,自言自语道:“今年这行情,好像有点儿不对。” 我站在一边琢磨:什么叫伤势严重了?这过了快一周,赵羡云身上的伤,按理说该结痂了吧?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莫掌柜搭了句马缺德的话,道:“风水轮流转,运道往复循,没什么不对的。” 说话间,楚玉那边已经挂了电话,走了回来。 她神情看起来有些沉重,看了马缺德一眼,道:“你的消息到是比我快,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老板不是伤势恶化,是身体查出了些毛病,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得在医院养着。” 马缺德道:“那我们手头上的事?” 楚玉道:“照旧,其余的,一切以莫掌柜为首。” 莫掌柜闻言,微微颔首,道:“什么时候方便,我还是去看望一下赵老板。” 楚玉笑了笑,算是难得的客气,对莫老板道:“老板说要避客疗养,好好查查身体,毕竟,性命健康是头等大事,若身体垮了,其余的追求再多,又有什么用?” 莫掌柜笑了笑:“这么说,我最近这段时间,是见不到赵老板了?” 楚玉也跟着一笑:“恐怕见不着了,我也见不着。”我在一边,看着这二人神情,言语间的一来一往,颇有些打太极的意思。这姓莫的想见赵羡云,偏偏这时候,赵羡云突然‘病了’,还不见客。 我怎么觉得,这病有些蹊跷?他莫非是故意称病躲起来?这玩儿的,又是哪一出? 第二十八章 猜中了 会开不成,也没必要聚在一起,马缺德在店铺里没逛几圈,就又跑了。莫掌柜继续在内堂,拿着本书‘修仙’,不言不语,安静如鸡,跟神仙似的。 楚玉见状,便也出门离开。 此时我在前堂看铺子,楚玉走过我身边时,身形不动,却悄然冲我使了个眼色,避开了上角的监控器,示意了一下对门的茶楼。 我接收到她的讯息,便跟着侧身,眨了一下眼,示意收到,谁也没说话,看起来毫无交集。 到了中午饭点,我跟莫掌柜说要去茶楼吃午饭,问他要不要一道。 莫掌柜不挪窝,动嘴点了两个菜,让我吃完饭给他带一份外卖。 我原以为,自己算是个够安静,够不爱动弹的,没想到来了一个比我还宅的。 到了对面茶楼,我略一询问,便找到了楚玉所在的位置。 她开了个小包间,点了些茶水点心,正低头看手机,我一进去,她示意我关门落座。 “找我来,什么事?” 楚玉放下手机,双手环胸:“突然换了掌柜的,你就不好奇他的来历?” 我道:“不管什么来历,我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不耽误领薪水就行。” 她道:“这么说,你是有奶就认娘?” 我皱眉:“话别说的这么难听。” 楚玉冷哼了一声,旋即坐直了身体,凑近我:“你就不好奇,老板为什么会受伤,齐掌柜为什么会调走,还有莫掌柜会对你的未来,产生什么影响吗?” “听马友德说,齐掌柜,是做了对不起老板的事,所以被老板给收拾了,然后老板请来了莫掌柜,暂时管事。” 楚玉冷笑一声:“在马友德眼里,你是个根本不值得费心的角色,他能告诉你什么?或许你不知道,我们渡云阁旗下,可不止这一家店面,也不止一拨管事的人。” “旗下?”我故作吃惊:“难道老板这个店面,只是渡云阁旗下的一个产业?管事的人不是老板?” 楚玉长长舒了口气:“我们渡云阁,发展到现在的规模,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内部有两大势力,一个是齐家,一个是莫家,至于老板,与众多其他管事的,平分秋色。这几年市面上查的越来越严,竞争也越来越大,其它管事手里的进账和势力,也越来越少,到是我们老板,日渐出头。” 我道:“齐家,莫家……莫老板,难道就是莫家的势力?既然如此,他怎么到咱们老板的店下当掌柜了?” 楚玉也不隐瞒,当下对我说了一通其间的辛秘。 原来是赵羡云私账被翻,所作所为暴露后,上面于是对他进行了追责三步曲。 第一步就是那顿蝎子鞭,渡云阁大大小小的掌事人齐聚,以齐家为首,做出决策后,当场执行,抽的赵羡云是皮开肉绽,元气大伤。 第二步是补账,这些年私下里该分给上面的账,通通得补齐了。 第三步是停权,由莫家派人出面,暂时接手赵羡云所负责的区域,在补账和彻查没有完成前,赵羡云相当于被架空了。 现如今赵羡云称病住院,是不是真病谁也不知道,但接下来,我们这一系的手下人,命运可就捏在了莫掌柜手里了。 “所以,老板现在自身难保了?”这消息,和老洛透露给我的差不多,只是楚玉说的更细致些,到是让我对渡云阁的内部结构,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看来,齐家和莫家,才是整个势力的关键所在,只要这两家倒了,渡云阁这个盘子,就会像那摔碎的瓷器盘子,成不了气候。 我心里转着这些念头,面上故作不解:“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在上面的人眼里,我们这些人,包括你,都是老板的嫡系,这样下去,咱们的好日子就过不了几天了。当初我让你离开,你不听,现在老板被架空,你就是想离开,上面的人,也不会让你轻易脱身。卫无馋,这下,你可是真真正正的和我绑在了一条船上,你没有回头路了。” “我想你误会了,我从来不轻易做决定,决定加入渡云阁那一刻起,我就没有想过再走回头路。” 楚玉抿了抿唇,看着我,压低声音道:“老板如果真的失势,这片区域就会易主,很有可能会被莫家的人给吞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时我们这些老部下,既不可能退出,也不可能得到重用,恐怕会被打散了,分去其他地方当狗腿子,这可不是我想要的未来。” 我道:“所以,你今天找我来,是有了什么计划?可以让我们的未来,更通达一些?” 楚玉笑了笑,不回答,也不否认。 我接着道:“这计划,你和老板通过气了?” 她道:“老板最新传来的消息vinia那边出事了。” 我心说:果然出了事,莫非被我猜中,她被截胡了?我顺势问道;“什么事?她们这会儿,应该在滇黔一带,找破解蛊经的人吧?” 楚玉道:“人找到了,闻香通冥壶的内容,用黑苗的秘方书写,也需要他们配出相应的秘方,使上面的信息显现。她们找到了那个可以破解信息的黑苗,但是,就在那个黑苗,搭配出可以破解信息的秘方当晚,她们遇到了神秘人的偷袭,连配出的药水,带两个闻香通冥壶,都被劫走了。” 我心里一乐:老洛啊老洛,你丫够利索,出手就没有失利过。 这一切的发展,完完全全,和我之前的推测吻合了。 我故作惊讶,道:“什么?又被人劫走了?不会又是那个蒙面人吧!” 楚玉深深看了我一眼:“你猜对了,vinia描述,还真就是蒙面人干的。他们在窑村里,第一次劫走了闻香通冥壶,转手高调卖给我们,现在看来,他们实际上,是通过我们,玩了一手引蛇出洞,将另外一只,他们找不到的闻香通冥壶,给引了出来。” 我道:“老板,还vinia,都被蒙面人给算计了。” 楚玉深深吸了口气,道:“她们昨天联络了老板,怀疑是我们内外勾结,走漏消息,现如今来势汹汹。老板在医院称病不出……她们不敢闹到那种地方去,所以,老板估计,接下来,她们可能会来找你,对你下手!” 我大惊,这次可不是装的,之前虽然对这一切的发展有所推断,但我可没想到这一层,不禁压低声音道:“对我下手?我、我招谁惹谁了,对我下手干什么!” 第二十九章 祸水东引 “无论vinia,还是老板,包括我,我们都有理由相信,那个蒙面人,是认识你的。” 得,老洛当时在窑村底下,对我放水实在放的太明显,这事儿上对我的怀疑,是彻底摆脱不了了。现如今闻香通冥壶又被截胡,赵羡云称病躲在医院里vinia一行人没法找他下手,照这个情形,她们还真有可能盯上我。 十有八九,就要上演一出刑讯逼供的把戏。 我想了想,琢磨道:“要不,我干脆也生病吧,老板在哪家医院,你告诉我,我跟他住同一间病房去?” 楚玉闻言一噎,瞪眼气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会觉得,你是个翩翩君子……现在看,你是人前君子,人后无赖,我拜托你有点出息行吗?” 我苦笑一声:“君子死的快,无赖活的长,那vinia,你是没跟她打过交道。那女人当初可是……我要是落在她手里,可就惨了。”当初她先绑走了赵羡云,把姓赵的,都打出心理阴影了。 现如今,传说中的‘长生蛊’成熟之期迫在眉睫vinia等人是争分夺秒,丝毫不敢耽误。在这种紧要关头被人截了胡,她们的怒意可想而知。 折腾不了赵羡云,势必会将所有的怒火,都转移到我头上来。 若我是她,这种紧迫时间下,为了打探出蒙面人的来历下落,严刑逼供、威胁利诱肯定少不了。 我将这些念头对楚玉一说,楚玉便道:“这个老板当然想到了,所以,老板有一个计策,需要你配合。” 计策?我道:“洗耳恭听。” 楚玉道:“事到如今,这次合作,对上肯定是瞒不住了,只vinia闹起来,上面肯定知道,与其vinia对你下手,不如,你将祸水东引。” 祸水东引……什么意思?我示意她继续。 便听楚玉接着说起了赵羡云的计划,我听完,都忍不住想为姓赵的喝彩了。 都这步田地了,他居然能变祸为福,顺势想出这么一招来。 原本vinia被截胡,对赵羡云来说,意味着跟这个合伙人闹掰,失去信任,而这个合伙人是相当不好惹的。可现在,赵羡云让我出面,vinia出手时,将莫掌柜给拉下水。 莫掌柜是渡云阁两大系之一,莫家的人。莫掌柜被拖下水,莫家势必就要参与进来,届时便能引vinia这波国外势力和渡云阁莫家一系的对抗,而称病不出的赵羡云,反到能坐山观虎斗,消磨上面的势力。 楚玉虽然没有明说,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赵羡云所谓的称病不出,绝对不是真躺在医院里‘养病’,十有八九,一边让我祸水东引,一边不知道在密谋什么,打算夺渡云阁上层的权呢。 啧,这姓赵的,够聪明,够无耻,绝处求生这一点,真是让我不得不佩服,可惜如此良才,居然走这样的歪路。 细想起来,善于心计的聪慧之辈,往往更易于走歪门邪道,也不知是聪明人容易变坏,还是坏人更聪明。 “老板这一招祸水东引,到是很高明,不过我该怎么保全自身?只怕我将水引到莫家人身上,没等莫家人被干掉,我自己先被他们给干掉了。” 楚玉道:“这水你要是不引,你觉vinia会给你留活路?” 我道:“你就不怕我,将这些话告诉莫掌柜?我拿这个消息,向莫家的势力投诚,怎么着,也能保全自己今后一条路吧?我跟莫掌柜共事这两天,我到发现他为人做生意,很是正派。” 楚玉冷笑:“你是说,他什么违反乱纪的勾当都不做吧?” 我点了点头。 她于是道;“那我告诉你,他明里确实什么都不做,不过暗地里嘛,什么都做。莫家的船,可没有咱们老板的船这么好上,他们家的人,也比咱们老板狠多了。你可以试试去投诚,看看,他是会帮你避vinia,还是会反吃你一口,vinia的合作接过手去。” 她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我还真不能‘投诚’。 “楚玉,这么看来,无论我是引水,还是投诚,我都是被牺牲的那一个了?” 楚玉道:“对,这就是我今天找你来的目地,祸水东引这一招,不论你做,或者不做,结局其实都差不多。现在老板称病不出,这片区域又落到了姓莫的手里,一但从你身上套不出消息,他们依旧会对姓莫的下手,而你,如果配合,只是会让事情更加顺利,更加快捷而已,并不影响结果。” 我道:“既然我做与不做,结果都一样,那我们今天的对话,还有什么意义?” 楚玉深深的看着我,目光中的冷漠和嫌弃,缓缓消散了。 这一瞬间,我在她眼中,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无奈的情绪。 她突然叹了口气,盯着天花板,喃喃道:“意义?意义就是,我提前告诉你事情的发展,好让你有所准备,免得你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如此,也不枉我当初,对你痴心一场。”说完,她猛地直起身,对我道:“蒙面人是谁?你知道的对吧?你告诉我,告vinia,你这条命,就保住了。” “我不知道。” “卫无馋……你到底在隐瞒什么?蒙面人的身份,比你的性命还重要?” “我不知道蒙面人,为什么对我特殊关照,就如同我不知道,你这样漂亮、有能力,勾勾手指,就能吸引一票男人的姑娘,为什么会喜欢我这样一个人。” 楚玉抿了抿唇:“大概因为,你是个妖精吧。” 我一呛,这句话,一般是男人对女人说吧?”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的提前告知。”说话间,我叫服务员,给莫掌柜点了饭菜打包,自己也没顾得上吃,拎着东西走了。 vinia对上渡云阁上层的两大势力之一。 这个发展,绝妙。 这个外国势力的插入,就如同搅浑一池水的那根棍子,有了她们的冲击,离我想要达到的目地,就不远了。 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在这场争斗中,既不会被踢出场,又不会丢了命。 第三十章 如此绑架? 我住的这一片区域,这两年野狗有些多。 一些养狗的人,养一半嫌烦,就不负责任的随便往外一丢。 环境好一些的小区,卫生做的太好,野狗翻不了垃圾桶,找不着吃的,因此渐渐地,就往我们这些老小区里凑。老旧小区,设施落后,卫生环境也不佳,到是方便这些流浪的猫猫狗狗,还能在垃圾桶里翻到些吃的。 我平时若有些剩饭剩菜,会放到垃圾桶旁边,权当日行一善,渐渐地,和几只常来常往的老狗‘面熟’起来,偶尔路上遇见,老狗还冲我摇几下尾巴。 都说狗忠诚又懂得感恩,不过现在,我觉得有些懵。 小区的巷子里,后面是几条陌生的流浪狗,前面是几张‘熟面孔’,将我前后都围堵的结结实实。 流浪狗龇牙咧嘴,将我往左边逼。 后面那几只陌生的流浪狗也就罢了,怎么前面这几个交情不错的熟面孔,也对我呲牙咧嘴的?我脑子里转了个弯,便已经猜到情况,不禁苦笑:中午才和楚玉说到这事儿,没想到晚上,对方就出手了。 我到也不担心它们会上来群攻,对方要的不是我的命,而是我手里可能拥有的,关于蒙面人的消息。 既然它们将我往左逼,我也就顺势往左退,边退边道:“驭兽师,出来吧。” 灯光昏暗的路灯后面,有个人影动了一下,紧接着慢慢现出身来,我一下子认出了他,不由惊讶:“是你?原来你才是驭兽师,居然这么年轻。”来者是个身形清瘦,戴着幅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文弱呆板的年轻人。 之前出了三宝行,带着东西vinia所在的饭馆交货时,这个年轻人我是见过的。 当时饭馆里一共三人,他vinia还有那个一听就是假名,自称是饭店老板的‘李五六’。当时,我们都以为那个留着短须的中年人‘李五六’,就是隐藏的驭兽师,现在看来,却是我们猜错了。 这个呆板文弱的年轻人,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一个。 年轻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安安静静,神情依旧呆板:“请跟我走一趟。” “请?”我道:“你就用这种发方法请人吗?” 年轻人不答话。 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便也不多说,只道:“vinia小姐要见我吗?” 他点了下头。 我道:“我只是个小人物vinia小姐有什么事情,应该去找我们老板,找我干什么?” 年轻人回了一句让我很意外的话:“不知道。” 我一噎:“你不知道?” 他依旧呆呆的:“听命行事,我不多问。” 我看了看旁边虎视眈眈围着我们的恶犬,只能道:“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我跟你走这一趟,不过,能不能让我先回家,我得去取些东西,就在旁边不远的地方。”我指了指自己住的方位。 年轻人缓缓摇头,转身背对着我,自顾自的在前面带路,往小区南门外走,边走边道;“跟上。”说话间,后面的恶犬也跟着推进,我不得不跟在他身后。 南门外空荡荡的,年轻人慢吞吞摸出手机,低头笨拙的按来按去,我憋不住了,问他干什么,怎么不走,他慢吞吞的回道:“我在打车。” “……”第一次看见强行绑架人,居然不准备车的。 憋了半晌,我道:“打着没,你要再打不着,我可回家睡了?”说话间我转头一看,后头一排恶犬,整整齐齐蹲着,跟一群好保镖似的。 我觉得真憋屈,驭兽师就是牛,就算这群狗当场上来把我咬死,他也耽不着一点关系,总不能告诉警察,有人指挥流浪狗袭击我吧? “没办法定位,叫不到车。” 我道:“你手动输入地址。”真的,教别人如何绑架自己,是一门技术活。 年轻人闻言抬头看了我一眼,收起了自己的手机,慢吞吞的对我说道:“还是你打车吧,车钱可以找我报销。” “……”兄弟,你是认真的吗? 四目相对片刻,我默默掏出手机,用打车软件,叫了一辆的士。在等车的过程中,我整个人都觉得有些‘梦幻’,问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驭兽师。” “我问的是名字,人名,不是你的职业。” 他看了我一眼,慢吞吞道:“哦,我叫宝宝。” “……”兄弟你是认真的吗? 估计是我脸上的表情他明显,他一脸呆愣的推了推眼镜:“我姓郝,叫宝宝,我师父起的名字。不过,除了我师父愿意叫我的名字外,其余人都不愿意叫,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驭兽师。” 我心说:您这名字,一般人还真不好意思叫出口。 片刻后,车到了,我俩上车,上车前,驭兽师从兜里摸出一个手指长的白色管状物,像是骨笛一类的,在嘴边吹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 周围蹲守的群狗,就如同收到下班消息似的,顿时掉转头各自散开,转瞬就钻入黑暗中,没了踪影。 到是那几只跟我比较面熟的老狗,似乎这会儿才想起来和我是‘好朋友’,狗脸上写着恋恋不舍,隔着车窗和我对视。 我瞥了驭兽师手里的骨笛一眼,暗自琢磨:是不是夺了他这东西,他的一身本事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就在我琢磨关头,他突然慢吞吞的开口:“没用。”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没用?” 他道:“你想夺我的骨笛,没用。骨笛只是驭兽的手段之一,你夺了骨笛,我还有其他方法。” 我一噎,道:“你没有看上去那么呆。” 他推了推眼镜,道:“谢谢。” 我忍不住了,问道:“你们驭兽师,都是这么……怪吗?”怎么感觉脑子有问题一样?不,确切的说,像是脑子慢上许多拍似的。 驭兽师道:“哦,怪?或许吧,我们大部分时间,和动物打交道。”说完,就不再开口,摸出手机,一脸严肃的开始在上面指指点点,我瞟眼一看,他在认真严肃的玩手机斗地主…… 好吧,或许是和动物打交道久了,所以他反而不知道怎么和人打交道吧。 驭兽师到是比我想象中的有意思。 第三十一章 与鼠同眠 到饭馆时,我以为等待我的,会vinia的严阵以待,却没想到跟着驭兽师进去后,李五六迅速关上了房门,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我往房间里一看,印象中相当强势vinia,此刻却是戴着一顶鸭舌帽,脸上还戴着口罩,眼角边有淤青。 嘶,这是……被人打了?说真的,我没对姑娘动过手,就算动手,也是打人不打脸。 是谁下手这么重,打女人就算了,还朝人脸上招呼?若非vinia坐在那里的气派劲儿,我乍一看,还真认不出她来,毕竟她这会儿把自己裹得太严实了。 估计口罩下的部位更惨。 vinia小姐,你不是应该在滇黔一带吗?这么晚,大动干戈的把我找来,是为了?”我故作不解的打量周围,向她发问。 vinia的声音隔着口罩,有些闷,她从胸前的衣兜里甩出一沓照片,扔在桌面上:“这上面的人,你认识吗?” 我顺势上前,拿起桌面上的照片,发现这照片非常模糊,而且光线暗淡,像是从监控视频一类的地方截取出来的。 照片的背景,应该是在一个比较大的房间,像厅堂一类的,看结构和材质,有点像黔东南一带的苗寨建筑。 这应该是某个面人家的客厅,时间是晚上,客厅里非常暗,一个蒙面人出现在照片中,露出撤离的动作。 其余几张照片,都是监控视频截取,截取的对象,都是这个蒙面人。 我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地方。 不是洛息渊,是蒙面人二号,那身形和眉眼,我记得清清楚楚,不会弄错。 “不认识。”我摇了摇头,道:“这照片是?” 在此过程中vinia一直盯着我的神情,但我内心早已门清,做好准备,如何能让她看出端倪来? “你再好好想想。”她音色不善。 我故作诧异:vinia小姐,这个人一身户外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脸上还带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我怎么认的出来?不过,他的装束身形,像我们当初在窑村遗址遇到的那伙儿人,不对,不能说像,很可能是同一个人vinia小姐,你怎么会有这些照片?” 她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似乎在分别我说话的真假。 片刻后,她才道:“这个人,还带着两个手下,出现在了我们栖身的苗寨,不仅夺走了闻香通冥壶,还夺走了药水的配方。” “什么!他们、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vinia冷笑一声:“这正是我要问你的。”她的脸逼近我,几乎要和我贴到一处;“寻找黑苗,破解信息的事情,除了我们自己人,就只有你们渡云阁知道,世界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说,东西在哪儿。” 我咽了口唾沫:“您这话的意思,是想说,我们老板,勾结了蒙面人?” vinia只冷笑,似乎是牵动了伤口,她嘴里发出了嘶的一声,伸手碰了碰脸颊的位置。 “你受伤了?蒙面人干的?这伙儿人太过分了,居然还打女人。” vinia冷冷的盯着我:“你到是很绅士,不过,我不需要你来这一套。” vinia小姐,我只是个修复师,您怀疑我们老板勾结蒙面人,这事儿,之前就有过,我以为你已经打消这个疑虑了。即便你真的怀疑,也该找我们老板对峙,您找我来,我只是个小人物,我能知道什么?” 一边的李五六走过来,插话道:“若能找你们老板对峙,我们也就不‘请’你了,他躲在医院里,龟缩着不肯露面,此地无银三百两。”说话间,驭兽师的手机里传来一个电子声音:“王炸!” 李五六不善的神情瞬间转为无奈,看向驭兽师:“把游戏声音关了。” 驭兽师慢悠悠的收起手机,说道:“下次带上我,我不会让人把东西抢走。” 李五六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必须尽快查出蒙面人的来历。”说话间,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集到了我身上,我只得道:“关于老板的事情,你们可能有所误会,因为一些内部原因,老板确实受了伤,住在医院,不仅如此,他名下的产业,现在由另外一个人接手了。” vinia等人刚从外地赶回来,显然还不明白其中的原由,我当下尽职尽责的当起了传话筒,将其间辛秘说道了一通。 三人听罢,那李五六诧异道:“这么说,赵羡云那小子,现在被架空了?” 我点了点头:“是,我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呢,若一个不妥,我今后在渡云阁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三位,赵羡云自身难保,这种时候怎么敢与你们交恶?他绝对不可能勾结蒙面人,反到是他跟你们合作的事,上面似乎已经知道了风声,我想会不会是……?”我假意猜测,将水往渡云阁高层引。 赵羡云希望我祸水东引?我还真就如他所愿了,且vinia和渡云阁高层较量去,让他们狗咬狗。 赵羡云想借此坐收渔利,自个儿不露面,将我推出来挡枪。 可惜,他只想着自己躲在一边狩猎,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谁算计谁,还说不准呢。 我一番交代完毕,李五六vinia对视了一眼,二人眼神来往,不知算计着什么,片刻后,李五六问我:“这么说,反到是那个姓莫的,有可能知道蒙面人的来历?” 我道:“或许吧,他是渡云阁高层的人,我也攀附不上,我说了,我只是个小人物,他们要做什么事情,还真不是我能知道的。” 李五六闻言,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时间不多了。” vinia立刻看向呆愣愣站在一旁的驭兽师,沉声道:“你明天早上走一趟,把那位莫掌柜,请过来。” 我立刻做出受到惊吓的模样:“啊,你们、你们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还在渡云阁手下混饭吃,这要是被莫掌柜知道,我把上层辛秘抖落出来,回头可是会要了我命的。” 李五六皮笑肉不笑:“如果闻香通冥壶找不出来,或者,让蒙面人捷足先登,不需他要你的命,我就先要了你的命。” 我苦着脸:“何必跟我一个小人物过不去。” “小人物?vinia眼神冰冷,如同毒蛇般盯着我:“当初赵羡云可以交待过,那蒙面人,在窑村遗址,对你可是多方关照,你当我们是傻的?我告诉你,若我们能顺利拿到长生蛊,我到也可以不跟你计较,但若坏了我的事……不管你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我都不会让你好过。你想知道,被一群老鼠活啃了是什么滋味吗?” 我咽了咽口水,看了驭兽师一眼,道:“我想知道,也不想尝试。” vinia道:“那你就祈祷吧。” 谈话终结后,他们也不放我走,饭馆有三层,上两层以前是廉价的宾馆床铺,直接就让我留宿了,不仅如此,顺势还收缴了我的手机。 晚上躺宾馆床上,我目地达成,到也睡的心安理得,只是半梦半醒间,听见房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动,睁开眼一看,就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便见一地行窜的鼠影,看得人头皮发麻。 第三十二章 传讯 锣鼓街,莫府。 “这是……?”此刻,时间是上午的九点十多分vinia交给我三样东西,一张纸、一把扇子、一个u盘。 纸上写着:锣鼓街,莫府。 是个地址。 扇子我认识,是莫掌柜日常拿在手中的那一把,扇面一般,扇骨和扇坠却不一般,之前那扇坠我没能近距离看过,现在才发现,扇坠下面其实有印刻,原来是一枚私章。 莫掌柜不离身的扇子,此刻vinia手中,我心里一惊,没想到驭兽师动作这么麻利,一晚上的功夫,悄无声息,竟然将莫掌柜给拿下了。我站在饭店的大堂里环顾四周,没见着李五六,也没见着莫掌柜,只有柜台前,坐着打瞌睡的驭兽师,脑袋一点一点,困的几乎要栽倒下去。 “不用看了,他不在这里。” 我心里暗惊,嘴上道:“你们……把莫掌柜扣下了?” vinia不答,只对我道:“拿着这两样东西,去莫家,明天中午之前,不能将蒙面人的消息带给我,我就要从莫掌柜身上取下一些东西,给他们当礼物了。” 我立刻点头,面上惊慌,内心暗喜:让我去送信?这真是天赐的礼物,正好让我去探探莫家的底。 “这个u盘是……?” vinia依旧遮着脸上的伤,冷冷道:“不需要你多问,他们看了自然知道怎么做。”说话间,将我的手机扔回给我,道:“你的手机被人定位了,你不知道吗?” 我苦笑:“我刚加入渡云阁不久,老板还不信任我,定位,我自然是知道的,也没办法。”这种对我的不信任,到是vinia等人对我的戒心少了许多,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示意我立刻去办,眼神缓和些许。 莫府比我想象中的好找,制式是江南特有的老式宅院,白墙青瓦,圈了一道外墙,看起来有些年岁,也没有刷新粉,因此并不起眼。 正门是两扇大对门,黑漆斑驳,门口有两个监控器。 我在门口敲了半天,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难不成没人在家?情急间,我扒着门缝往里瞧,门扉较为严实,从门缝里望不见什么。 这时,我看见旁边的墙下有块大石头,颇具特色,不知道是不是风水石一类的。我心头一动,爬到大石头上,打算借高往里面看看,谁知刚爬一半,紧闭的门扉却打开了。 从大门里迅速出来两个中年男人,穿着便装,身形较为魁梧,冲我呼喝:“干什么的?” 我立刻道:“找人。” 其中有人警惕的问道:“找谁?” 找谁?那我还真不知道,我也不多话,从裤兜里掏出扇子,在他们眼前晃了晃扇坠:“扇子的主人,让我来送信,至于送给谁,我不知道。” 另一个汉子一看,立刻按住了晃动的扇坠,将扇坠底翻过来,去验看底下藏着的印刻。他看完,立刻点头:“跟我来。” 说话间,我便被二人一左一右‘拥’着进了门,大门啪的又关上了。 我往里一瞧,格局规整,和我之前帮赵羡云接货的废宅是一样的格局。以前的建筑讲究,制式相同,里面的大小、尺寸、格局几乎就一模一样了。 我被二人带到了一个类似偏厅的地方,其中一人收了我的扇子,对我道:“主家在会客,我得先去传一声,你稍等。”我点了点头,心说:这作风够老派的。 会客?会什么客?和莫家狼狈为奸的倒卖贩子?思索间,我在偏厅待着,摸出手机把玩,临走vinia提了一句,说着手机的定位已经被他们窜改了,也就是说赵羡云等人,没法再通过这个手机追踪我,但我心里也不放心,既vinia等人有能力窜改,谁知道她们有没有换上自己来盯我? 因此,这手机对我来说,依旧没什么用,我心里记挂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寻到机会,将消息传给何玲珑等人。 思索间,那人前来传话,示意我去见他们主家。 由于对方正在会客,因此我直接被带到了会客的正厅。 正厅堂上没有坐人,到是左侧的屏风后面,透出围桌而坐的两个人影。 这屏风乍看起来老旧,却薄如蝉翼,上绣四君子,绣工巧妙,是件儿正经的老东西。 透着轻薄的屏风看去,那二人的身形一高一矮,一瘦一壮,似乎是一个大人一个少年?正想着,引我进来的中年男高声通传道:“爷,人到了。” “让他过来。”里面传出来有个嘶哑的声音,听音色,似乎是个老年人。 中年汉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便点了点头,绕过屏风走到后头,桌案前坐着的两人,样貌也瞬间看了个清楚。 我整个人一愣,顿在了原地。 只见那二人相对而坐,个子身形瘦小的,不是少年,而是个年约六十来岁的老者,皮肉失去丰肌,吊在脸上,神情难显,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我一进去,就被这双眼睛,给盯住了。 然而,比起这老者,真正让我愣住的,却是他对面坐着的人。 老洛。 老洛显然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我,在我呆住的一瞬间,他眼角跟着跳动了一下。这一下变化,微乎其微,瞬间就被控制住了。 我也立马反应过来,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脑子里发懵:老洛怎么会在这儿?果然,他消息这么灵通,之前我就猜测,他和渡云阁有勾结,现在看他,能和这老者在一处座谈,就知道,这勾搭的还不浅。 何玲珑对金陵洛家,盛赞有佳,她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想要连根拔除的毒瘤,竟然和自己欣赏的家族,勾搭在了一起。 这二人,今日凑在一处,不知在商讨些什么。 老洛,不会揭我的底吧? 此刻,莫掌柜的扇子,放在老者手头边上,他也不避讳洛息渊,逼问我:“他出什么事了?”这老者,脑子转的到快,开口就问了这么一句。 我立刻道:“老爷子,您真是厉害,一下子猜到莫掌柜出事了。” 老头子不接我的马屁,阴郁着脸:“他若没有出事,怎么会派你一个外人来传讯,快讲。” 我也不多言,从包里掏出u盘放到桌面上,一边就讲了赵羡云接私活、蒙面人截胡vinia为追查下落,朝莫掌柜下手的事。 这一番说辞,我早在心里练习过,此刻迅速道出,也不耽误彼此时间。 那老者闻言,稀疏的眉头狠狠皱在一处,旋即叹了口气,朝对边的洛息渊道:“小洛,手下人不规矩,让你看笑话了。” 洛息渊神色沉静,端着洛家掌事人的架子,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微微垂了一下,淡淡道:“不是什么外人,莫老客气了。” 第三十三章 火上浇油 被称为莫老的老者,示意手下人取来一台电脑,将u盘插了进去。 动作间,他摸着莫掌柜的扇子,神色是压抑着的怒火:“赵小子,好得很,看来上次教训的还不够,那个蒙面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站在一旁,故作惶恐,心道:呵,蒙面人就在你对面坐着呢。 我能揭穿洛息渊的身份吗?恐怕不能。 一则,我还不知道他最终的目地,我甚至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坚定的认为他是个人品过硬的好人。在不知道对方目地的情况下,就这么贸贸然的揭穿,实在不妥。这就像此刻,洛息渊以为我,贪图利益,投靠了渡云阁一样,他不知道我的苦衷,反过来,又焉知他这么做,没有他的苦衷? 说到底,相交一场,认识过‘真实’的洛息渊,我不认为,他真的是什么无良之辈。 这其中,或许有什么隐情。 二则,洛息渊来历不凡,我若指认其余人是蒙面人,或许渡云阁vinia会相信,但我若贸贸然的指认老洛……这两股势力,信不信我就是两说了。 现在,再一看老洛和莫家老爷子都勾搭的这么密切,我就更不能,也不敢贸然行事了。 不论于公于私,他是蒙面人这事儿,我现在都不可能提。 “什么时候,有这么一股势力,进入我们金陵地界了。咱们这些东道主,居然不知情。”在莫老肝火正旺时,老洛不紧不慢的来了这么一句。 莫老于是神色稍缓,看起来颇卖洛息渊面子,说道:“这伙人,冲着那个什么,什么来着?”他问我。 我道:“闻香通冥壶。它内部用黑苗秘法,记载了关于‘长生蛊’的信息,他们真正想要的是长生蛊,据说这东西,能让人死而复生。” 莫老冷笑一声:“死而复生?可笑。”紧接着,便转头继续回答老洛刚才的问题:“这伙人,冲着闻香通冥壶而来,并没有在金陵的圈子里生事,再加上有赵小子在其中打鬼,也难怪我们没有察觉到。好哇,这赵小子,居然敢算计到我头上来,出了事儿,自己躲着,我巴巴儿把大孙子派出去,着了他的道儿。” 洛息渊眯了眯眼:“此人心机颇重,以前,你们是大材小用了。” 莫老叹了口气:“那到是,不过小洛,外人终究是外人,赵小子隐藏的深,胃口奇大,就算我早些年重用拉拢,也不见得他不会起反心。” 说话间,那电脑u盘调试好了,里面却是一段视频,我们便开始看视频的内容。 这段视频与莫掌柜无关,不是我想象中,莫掌柜vinia毒打的恐吓视频,而是一段完整的视频监控,看起来,之vinia给我的照片,就是从这段监控里截取的。 完整的监控视频中,蒙面人一共有三个,除了蒙面人二号的身形,被我一眼认出外,另外两个完全陌生。 在苗寨的大堂里vinia等人与三个蒙面人发生正面冲突,不敌后,蒙面人逃走。 这段视频,仅能看出蒙面人的服饰、身高体型而已,其余的信息,根本看不出来。 莫老看完,沉吟道:“他们,让我明天中午前,查出蒙面人的信息?” 我反应过来是在问我,便立刻躬身应是。 莫老道:“他们的实力如何?” 我道:“我只见过负责vinia,还有她的两个手下。那两个手下,一个明面上当了饭馆的老板,但那饭馆基本不营业。一个很年轻,是个驭兽师,看起来好相处,实际上,他才是最棘手的那一个。” 莫老吊着嘴角:“驭兽师……只有这三个人?” 我道:“从之前赵老板……”莫老瞪了我一眼,我立刻改口:“从之前赵羡云透露的信息来看,远远不止这三人,只不过每次跟我们打交道时,露面的只有他们而已。”顿了顿,我决定火上浇点油,故作揣测状,谨慎道:“关于他们的身份,我到是想起一件事。” 一边的洛息渊闻言,眼皮一抬,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莫老道:“说,我讨厌人卖关子。” “不敢不敢。”我连忙道:“我之前,听他们提起长生蛊,这东西需用秘法,养三百年,才成熟,成熟的日子他们都算好了,推算起来,就在下个月15日。听说,这长生蛊,一成熟,见到最近的血肉,就入体。当年那位指示黑苗养长生蛊的大人物,就是为了在长生蛊成熟之日,让其入体,好复活自己,所以那长生蛊,就在那个大人物尸身上放着。” 莫老专心听我说着,示意我继续。 我于是接着道:“按照这个说法,为了不让长生蛊入尸体血肉,本着万无一失的原则,必须得提前守着。按照长生蛊的特性,想要使用长生蛊的人,也必须在旁边等着vinia此人,只是为人办事而已,想必,真正要长生蛊的,比如说她背后的老板,肯定也已经等在金陵了。” 莫老眼中一亮,点头道:“不错,很有可能。” 我接着道:“她的老板一直不露面,当然,既然能活着谋划,夺取长生蛊,自然也不可能是个死人。一个不露面,躲在暗处,却又急于得到长生蛊,等待成蛊入体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莫老很聪明,他眯了眯眼:“是一个消息通透,急等着用的人,或许是一个重病将死之人?因此,寄一线希望,于这种可笑的东西身上。” 我点头躬身:“我也是这么想的,起死回生,听来太过可笑,却有人为了它,费如此周折,思来想去,只有这一种可能了。一个有钱有势的将死之人,在病急乱投医,给自己寻找一线希望。” 莫老看向我,眼神意味难明:“你这个年轻人,到是聪明,来人。”他叫了一声,门外进来一个中年汉子,莫老示意他将电脑和u盘带走,说道:“联系外面,必须查出这里面的蒙面人,他们的身份。”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补了一句:“若是查不出身份,动向也务必要查到,明天中午前,我要收到消息。” “是!”中年人极其迅速麻溜,抱着电脑赶紧离开了,一时间,我站在这儿,便有些多余似的。 这姓莫的老头,也不打发我,既不让我坐,也不让我退,我站旁边跟小厮一样。 第三十四章 斗殴(上) 在我‘侍立’关头,洛息渊欠了欠身,对莫老说了番客气话,意思是既然莫老有事,他就不便多打扰,并主动提出,将信息拷贝一份,帮着莫老寻人。 莫老听了大喜,道:“有洛家帮忙,这事就好办多了。” 洛息渊推了推眼镜,意有所指:“帮你就是帮我自己。” 莫老立刻正色道:“之前说的事儿,咱们就这么定好了。” 看样子,在我来之前,他们是达成什么交易了?我说莫老头,你知不知道,你要追查的蒙面人,可就是洛息渊的手下。 洛息渊帮你查?能查出个鬼来。 这边儿,衣冠禽兽……哦,不,衣冠楚楚的老洛离开莫府,我则被留下,被莫老头三百六十度问话。有道是人老成精,他话语中的话术很多,若非我提前打了腹稿,自己给自己洗脑,洗的滚瓜烂熟,只怕就真要被他问出纰漏来。 也不知有没有过关,足足半个小时,莫老头总算是放我离开,让我vinia带话,等消息期间,不得伤害莫诣麟,也就是莫老板,否则莫家不怕拼个两败俱伤。 我这传话筒离开,出门离开锣鼓街,走到路口时,正要打车,突然手机传来嘀嗒一声,显示有短信传来。 我自打‘入行’,为了防止连累朋友,便将要好的都拉黑了,只用何玲珑给的那部手机,做单方面联系,被那几个为数不多的老友一番逼问责骂自然不必说。 说真的,现在除了广告,基本没人给我发信息了。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发短信来的电话,我正好是背下来的,是老洛的号码。 倒不是说我刻意在背他的手机号码,主要是我们锔匠,记性是打小就练出来的,一个物件,一通过眼过手后,尺寸大小、色料、图案,都得心里有数。 虽然不是什么电话号码,都看一眼就过目不忘,但只要是上了心的朋友,我看一眼就能死死记牢了。 他居然敢给我发信息?以他的智商,不会不知道我被监控着吧?我翻出信息一看,里面只有几个字:右转,15号。 我下意识的往右看,却见我站着的地方,右手边刚好有条林荫路。 老洛能看见我?我几乎一瞬间,目光就锁定了右边一处比较高的屋檐,那应该是个咖啡厅一类的地方。 我做贼心虚的四下看了看,低头迅速右拐,直接进了那家咖啡店,对迎上来的服务员道:“有人等,15号。” “好的,请跟我来。”服务员将我引过去,推门一看,里面果然是老洛。 厚厚的窗帘拉着,房间有些黑。 他侧头看我,意味不明的说道:“你总是很聪明,却总是把自己的聪明藏起来。” 我关门落座:“不是藏,是中庸,没有打好剑鞘的剑,何必锋芒太露。你这话说的,倒像是第一天认识我一样。” 此时我眼前的这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认识时的随意闲雅,只神情冷傲的坐着,以往放松睁大的双眼,此刻,如同面对敌人一样,收缩着。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没有跟我闲聊的意思,直接逼问。 “老洛,这话应该我问你。” “注意你的称呼。” 我一噎:“洛先生,那我再说一遍,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你想做什么?你为什么会和渡云阁,会和莫家勾结在一起?” “勾结?”他猛然一笑:“你这个词,用的到是有意思。难道不是我和你的东家合作吗?你怎么会形容成勾结呢?” 我心里打了个突,暗道不妙:怪我,终究对老洛没那么高的戒心,没有了在莫老头跟前的十分圆满,这么一句话,就有些露了。 “……在此之前,我只知道赵羡云,不知道什么莫家,我现在是赶鸭子上架。如今莫家要对赵羡云下手,我的正经东家就快倒台了。怎么,你难不成认为,我看见你和莫家有合作,我会高兴不成?”我迅速将这个漏洞给遮掩过去。 洛息渊闻言,神色间透露出打量之色,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想到这人玩的那招引蛇出洞,我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了,这种感觉相当糟糕。你曾经欣赏信任,一见引为至交的人,背后竟然如此深不可测。 如果不是我假意投靠渡云阁,如果不是因此,知道了这些真相,这姓洛的,是打算揣着那副文质彬彬,柔弱温和的样子,忽悠我多久?想当初在窑村底下,我瞧他一瘸一拐的,扶危济弱感油然而生,为了救他,数度涉险。 谁想到……也罢。 这些旧事就不提了,做了的事,没有后悔的道理。 “好,莫家的事不提,说到聪明,我还真是第一天认识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你什么意思?半路截我过来,就是为了‘夸我’?我发现,你很喜欢干半道截胡这种事。老洛,此行径,可非君子所为。”得,一时嘴快,又忘记改称呼了。 不过他这次也没提醒我改口,只道:“我是半道截胡,你是半道化贼,这做派,没有资格来挑我的刺。你vinia背后那人的推测,自己心里揣着就行了,故意说给莫老听……卫无馋,我突然看不懂你,你打的什么算盘?” 我笑了笑:“赵老板毕竟是渡云阁的人,莫家在渡云阁的话语权,仅次于当家做主的齐家。我帮莫老爷子一把,在他面前表现表现,以后赵羡云要真的倒台了,新东家才愿意提拔我不是?” 他似乎在判断我这话的真假,我不打算给他太多时间,便道:“说完我,说你吧。你算计vinia,算计了赵羡云,算计了莫家,你图什么?就图那个长生蛊?老洛,你健健康康的,又不是什么将死之人,你怎么会对那种东西,感兴趣呢?” 他不言语,依旧用那种研究的目光看着我,仿佛能看透我的真实目地,这让我非常不舒服。 “老洛,你究竟是信任我呢,还是想连我一起坑呢?你就不怕,我将你做的这一切,抖露出去?” 洛息渊闻言,总算将那种不善的目光收了起来,缓缓道:“你不会说的。” “你这么肯定?” 他推了推眼镜,神色沉静冷漠,语气却让我听出了一种熟悉感:“我还是相信你的,否则,你也活不到现在。” 我顿时心里一沉:“你的意思是,如果我选择了说出去,可能你已经把我给干掉了?” 他道:“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商人,不要随便给我扣帽子,我长这么大,连条鱼都没杀过。” “……” 第三十五章 斗殴(下) 沉默中,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以后别随便联络我这个号码,不安全,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就再会。” 我起身打算离开,洛息渊猛地也跟着起身,一侧,挡住了去路,一字一顿道:“我不是来跟你打嘴仗的。卫无馋,离开渡云阁。这不是我的请求,是要求。” “凭什么?” “就凭,我们生死相交一场。” 我深深吸了口气:“你也知道,我们是生死之交。如果你真的顾念这份交情,就回答我,你的目地是什么,你和莫家,和渡云阁……究竟有什么牵扯?” 老洛啊老洛,到底,你会不会成为我的敌人?若你真的和渡云阁沆瀣一气,那我们这份交情,就可叹了。 “你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你如果只是求一个谋生所在,我帮你。” “你帮我?怎么帮?给我一份儿比渡云阁更好的差事?老洛,你太小瞧人了,我还没有沦落到需要你来施舍的地步吧?” 洛息渊大怒:“施舍?你认为我是施舍?卫无馋,你知不知道,我对你有多失望?你我相交一场,我敬你、欣赏你,从来不敢提半句要帮你的话,因为我知道,你不需要,你是个有根骨的人,你不需要我所谓的帮助。但是我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看走了眼……如今,既然你只是求个富贵,我主动帮你,你又如此作态,怎么?你莫非还想让我求你?” “你这么一说,倒像是我的不对?是谁欺骗在先?是谁到现在这个地步,都不肯吐露真相?你从头到脚,骗着我,防着我,现在却让我放弃渡云阁这么好的机会,接受你所谓的帮助?只怕我前脚离开渡云阁,后脚,还不知道你会耍什么花样。” 洛息渊长长吐了口气,一字一顿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你不以诚相待,我就不会为你放弃前程,都是成年人,俗的很。” 洛息渊闻言,眯了眯眼,下一秒,突然抡起拳头招呼过来。 老洛不论人前还是私下,虽说是两副面孔,却没有动手的习惯。有道是君子动口,下人才动手,因此他这一抡拳头,我还真是懵了一下。 这一拳直接朝我肚子上揍过来,揍的人腹内绞痛,我弯腰一捂肚子,哀嚎一声便忍住,二话不说,忍痛起身迅速回击。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 我万般克制,这回击的一拳,才没有朝他脸上招呼,而是回击了同样的方位,老洛便也跟着闷哼一声。 下一秒,我俩便你一拳我一脚,在不算大的包间里展开肉搏,桌面上的杯子碎了一地,直到桌子都快被掀翻,动静太大,引起外面服务员的注意,对方敲门询问,我俩才气喘吁吁,齐齐住手。 老洛回了服务员一句,说没事,外面的人便离开了。 我俩打归打,都挺讲规矩的,给对方留着脸,因此面上完全看不出来,不过衣服下面,估计到处都青了。 想了想,我道:“你在让我。”在窑村下面,他的身手可不弱,是练过的。 老洛从地上捡起了刚才打架掉落的眼镜,重新戴上:“和朋友打架,跟与敌人打架不一样。离开渡云阁,不要成为我的敌人,我不想走到那一步。”他说完这句,抿了抿唇,转身推门离开了。 我目送他离去,因为刚打了一架,身上痛归痛,血一热,思维反而活跃起来。 我加入渡云阁,就会成为他的敌人?那是不是意味着,洛息渊看似和渡云阁勾结,实际上,他和渡云阁并不是一条线?想想他这一个布局,连带vinia、赵羡云和莫家一起坑了,我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考古院的盟友了。 如果是盟友,这个可就算是钓鱼执法了。 心头虽然这么想,但我明白,老洛和考古院应该没有什么纠葛,以他的本事,若真和考古院结盟,那何玲珑还让我当卧底干什么?岂不是多此一举? 稍微歇息了一会儿,我正打算离开,未关严实的房门口,出现了一个服务员,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包厢里一地的狼藉,最后和我沉默对视着。 嘶,洛息渊,你丫走的倒是快,刚才砸东西你最起劲,现在全得我赔,要不要这么坑我啊! 一番算下来,赔了三千块,我也没多折腾,迅速打车vinia的饭馆传消息。 到地儿时是中午,饭馆里三人都在,我传完消息,问自己能不能回去vinia反问我:“你觉得你现在可以离开?” “我想我可以。” 李五六冷哼道:“你不可以。我们不好过,你们这些骗子,都别想好过。” “对4!要不起。” 在李五六对我放狠话时,柜台角落斗地主的驭兽师,手机里传来了背景音。 我和李五六同时看向驭兽师所在的方向,李五六嘴唇气的有些哆嗦,开口欲骂。我以为他要骂驭兽师太不靠谱,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斗地主,谁知李五六一开口,说的却是:“对4你都要不起?” 这、这是重点吗? “也就是说,要收到莫家的消息,你们才肯放我离开?那莫掌柜呢?他也在这个饭馆里?” 李五六指了指楼上:“206,你想见的话,可以去见他。” 我道:“我还是回自己房间待着吧。”这种时候和莫诣麟见面,我不是自讨没趣吗?顿了顿,我心里憋坏,对驭兽师道:“哎,要不一起斗地主?” 驭兽师呆板的眼神猛地一亮,似乎就要点头,结果被李五六一个瞪眼给吓回去了。 得,合着驭兽师归李五六管。 回房间的路上,路过206时,我将耳朵贴着门上听动静。这地方原本就是那种简陋旅馆,完全不隔音,房间里有什么动静,外面听的清清楚楚。 然而,我将耳朵贴206门口半天,里面却安安静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大白天的,莫非在睡觉?或者,干脆是被李五六这帮人给‘放倒’弄晕了? 我本不想搭理莫诣麟,但这古怪的安静,让我心里犯嘀咕,便忍不住敲了敲房门。 两声之后,门开了,莫掌柜摇摇欲坠的站在门口,看了我一眼,也不知是比较放心还是怎么的,明明上一秒还在脸色发白的强撑,下一秒竟然就往下倒。 我猛地将人接住,迅速进门,将人往床上挪:“莫掌柜,你这是怎么了?” 第三十六章 挟持 “嘘,别出声。”他虽然脸色发白,但人还没倒下去,被我扶到床边半躺后,艰难的喘息着,又让我把门关上。 我立刻回身关了房门锁好,我压低声音:“莫掌柜,您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歇一会儿就没事了,外头的情况如何?”他问。 难得平日里这位‘修仙’似的莫掌柜,这会儿愿意跟我说话,我自然得装作给面子,于是学着沈机平日的模样,颇为狗腿的将情况汇报了过去,莫掌柜听完,眉头紧蹙,紧接着问我:“我的扇子呢?” “莫老爷子没给我。” 他于是道:“接下来路途凶险,把它留下也好。”说完,便从半躺,改为全躺,说自己要休息。我却听出不对劲来,顾不得会惹他不快,追问道:“什么叫路途凶险?” 姓莫的不答,蒙头睡了,缓了这一会儿,脸色到没有刚才那么难看,看样子他是有什么隐疾,不愿让外人知晓。 想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否则不会这么快就好转。 第二天,还未及正午,我和莫老板,便被李五六,从饭馆后门带出,塞入了一辆suv里。我心知不对劲,到是想反抗,结果发现这平日里只有老鼠来光顾的饭馆,此刻竟然或坐、或站了好些人,这些人有男有女,一看那身形神情,就知道不是普通的食客。 这些人中,正有两人,vinia离的很近,看模样以及微微弯曲的脊背,倒像是在vinia汇报什么东西。 一下子我就明白了,这些人,应该vinia来中国后,收买的一些手下人。以前他们从不露面,现如今vinia让他们聚在一起,莫非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我和莫掌柜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反抗也没有任何意义,便这么被李五六带着向后门,上了一辆suv。 车上有一个年轻的司机小伙子,上车后李五六对他说了句出发。 停在后门处的车不止一辆,我们这辆排在第一个,随着李五六的命令率先出发,后面的几辆车依旧停着,都不是特别打眼的车,甚至还有些老旧。 “我们去哪儿?”我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道:“你们收到消息了?” 李五六看了我一眼,指着一边儿闭目,又开始‘修仙’的莫掌柜道:“你应该向你们掌柜的多学习,你看,他就什么都不问。” 我心想:谁爱问东问西,没进渡云阁之前,我埋头安安心心做手艺,除了接活待客的时候,一天憋不出三句话来,你当我喜欢每日跟个话痨一样?我这叫忍辱负重! 随着李五六的话,我看了旁边的莫掌柜一眼。 这姓莫的,可真是位‘神仙’。 我一上车,想不出李五六会将我们带到何处,因此注意力一直观察着车外面的路线,但凡是个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和我做一样的反应。 然而这位神仙,却全然不在乎,上了车,调整了一个比较闲散的坐姿,双手交叉,放在肚腹间,半躺着,竟然跟要去度假似的,别说记路线了,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一下。 我开始记路线,发现是往西城外开,看样子是要远途,在我劳心费神,仔细盯着前方,比司机还专心时,旁边的‘神仙’伸了个懒腰,眯眼看了我一下,不疾不徐的开口:“你歇着吧,一时半会儿,我们到不了目的地。” 我一听这话,不禁一愣:这莫掌柜,一上车就闭目养神,一句话都没多说,怎么听这话的意思,倒像是知道我们要去往何处? 感到疑惑的不仅我一人,边上的李五六也好奇起来,说道:“你知道我要带你们去哪儿?” 莫掌柜拿了个垫子,往腰下一放,又是舒舒服服的姿势,缓缓道:“想来,我渡云阁那边,应该已经将那些蒙面人的下落寻着了。你们这么急急忙忙的,将我转移,不就是担心我离开后,你们会遭到我莫家的反击吗?为了不让渡云阁在背后捅你们一刀,所以,在你们的目地没有达到之前,你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顿了顿,他看向车窗外,自言自语的琢磨:“往西?你们要返回滇黔一带?” 这一通话下来,李五六哈哈大笑,赞道:“够聪明,不过莫掌柜,你不要把我们想的那么坏。有道是多个朋友多条路,我们是能不结仇,就不结仇。带上你,可不是为了要挟渡云阁,我们不过是想着,赵羡云那小子当了缩头乌龟,而原本,他就是以渡云阁的名义同我们合作,现如今他躲起来,自然,得由个说得上话的人来接手,您是最好的人选。” 莫掌柜云淡风轻的笑了笑:“说的没错,虽然是手下人没调教好,但出了事,我们还是要负责的。不过,你带着我也就罢了,带他干什么?”他示意了我一眼。 李五六道:“这位卫小兄弟,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伙蒙面人,对他到是很关照,像是认识。” 我立刻道:“不认识,绝对不认识,没准儿,他们关照我,就是想误导你们的视线。” 李五六笑了笑:“有这个可能,但把你带上,没准儿有用呢?如果你和蒙面人真的认识,那就相当于你骗了我们,骗子,总得付出一些代价。” 得,他们前脚得到蒙面人的消息,后脚就带着我和莫掌柜迅速转移,用莫掌柜牵制渡云阁,而我,则被他们当做一个探路石,如果和蒙面人正面起了冲突,没准儿会用我挡枪。 想到这儿,我不禁道:“这招是你想出来的,还vinia想出来的?vinia这人,凶悍归凶悍,但经过几次打交道下来,我也看出来了,到并不是善于心计,她更像是某个幕后人物手里的刀,指哪儿打哪儿,要说她自己脑子里有这些谋划,我却不相信。 李五六也不避讳:“不是我,也不vinia,这是我们老板的意思。” 我假意道:“哟,合着你们也还有老板?那看现在这情况,你们是要去追踪蒙面人的行踪,这次行动,你们老板去吗?” 李五六从包里摸出一把折叠刀,啪的甩开,刀尖对准我:“你是想我割嘴,还是割舌头。” 我盯着刀,笑了笑,不再说话。 接下来是长途,车从金陵一路往西,朝着滇黔地区前进,具体位置我不清楚,不过那司机一直带着蓝牙耳机,似乎有人在给他什么指示,中途还换了一次路线。 第三十七章 甲刀寨 八月二十日。 离长生蛊的成熟期,还有二十六天。 时间上来看还算充裕。 我们在路途上,长途驾驶了一天一夜,只知道进了贵州境内,但山路盘亘,九曲十八弯的,再加上带着蓝牙的司机,时不时就会收到什么消息,然后突然变道,打乱我的揣测路线,因此最后具体到了哪儿,我也有些找不着北了。 车真正停下来时,已经是晚上,太阳虽然才刚落山不久,四下里却已经全黑了,周围是黑压压的山峦,前方到是有光火,打眼看去,是一个典型的苗寨。 和旅游景区,收拾的过度周正的寨子不同,眼前的这片村寨,透露出一股陈旧感,停车的路面也是一条土石路,周围连路灯都没有,看样子好像是下乡了。 李五六啪的踹开车门,下车伸了个懒腰,浑身骨节一阵劈啪作响,对我们道:“到地儿了,下车。”我和莫掌柜跟着下车,我到还好,莫掌柜却有些虚弱,这人平时就顾着‘修仙’摆谱了,估计没怎么锻炼,体力看起来不行。 当然,被洛息渊摆了一道后,我意识到有些人的演技是极佳的,外表看起来柔弱,鬼知道是不是像李尧说的,能手提四十米长刀砍飞机。这莫掌柜是真虚还是假虚,可不好定义,现在,我就姑且当他是真虚吧,因此他下车后,脚步虚浮的晃了两下,我立刻尽责的扮演着小弟的角色,上去搀扶了一把。 一边扶着莫掌柜,我一边开启话痨模式,询问:“这是哪儿?” 李五六道:“甲刀寨,我们收到的消息,那伙儿蒙面人,最后一次,是出现在这里。”说完,招呼车上的司机,让他在车上休息,接应其他人,紧接着招呼我和莫掌柜跟上他的脚步,往甲刀寨而去。 这是个村寨,没有旅店一类的,当村口有个小卖部,里面挂了些油盐酱醋,小孩零食,针头线脑一类的杂货。 由于时间紧迫,因此显然没有早做准备,李五六走到店铺口,一个约莫三十岁的苗寨女人,从高高的玻璃柜台后面起身。 女人有些矮,微胖,挺热情的,目光在我们三人中一转,就……额……停留在了我身上。 “哎呀,真好看,小帅哥,你们要买什么?” “……”我有些尴尬。 李五六一呛,敲了敲桌面:“喂,给我拿包烟。”他指了指货架上摆的最贵的中华,女人转身取烟,神情转为冷淡。 李五六又道:“我们想在这里过夜,你知不知道,谁家可以留宿,我们付房钱和伙食费。” “不知道。”女人神色不爽的摇了摇头,看起来不太愿意搭理我们。 我看了李五六一眼,觉得这人是颐指气使惯了,苗族的姑娘脾气可大着呢,跟人说话,怎么跟在对自己手下说话一个德行。 未免再折腾,我往前两步,缓声道:“姐,天儿太晚了,您如果知道有哪些人家愿意住宿,麻烦您帮我们问问。” 女人一笑:“小帅哥真有礼貌,我家就可以借宿啊,我们家是寨子里,空房最多的。”言谈间,表露出自己是寨中土豪的意思。 我笑了笑:“谢谢姐,我们人数可能比较多,大概有……”我看了李五六一眼,李五六于是摸了摸鼻子,接话道:“十五人。” 我咋舌,十五人?这么多?这是要全体出动,搞大事儿了,不行,我得找机会,把消息告诉何玲珑那边。 女人一听也有些意外,怀疑道:“这么多人,你们是干什么的?” 不等我开口,李五六便道:“考察,我们是做地质考察的,来这一带做一些水土观测。” 女人肃然起敬:“那是……国家的科考人员?那行那行,只要不是坏人就行,房间有,只是得挤挤,三人一间,没问题吧?你们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再找邻居说说,让邻居家给你们腾房。” 李五六显然不愿意让一大伙儿人分开,于是说不用,我们就全员借宿在这老板家。 当即,聊好了价格,确定了今晚会到的人数,女老板便将我们迎到后堂。后面有个院子,院子不大,四四方方,小小的一块,绕着一圈木廊,两侧木廊都有楼梯通往上层,是个三层的苗族建筑,翻新过,有些现代化的改动,并不是纯粹的苗族建筑。 她先给我们三收拾了一间屋子,就领着家人去收拾其他房间,我算了算,这一家人有两位老人,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儿,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都是她孩子,看起来结婚生子挺早的,没见着丈夫。 太色太晚,也不好叫伙食,我们便一人泡了碗面吃了。 莫掌柜身体支撑不住,先睡了,我到是想睡,却被李五六揽过肩膀,拉到跟前,道:“一会儿你跟我下去,我在旁边听,你去问,跟那女的,打听打听那伙蒙面人的下落。这店面就在寨子口,蒙面人他们来过,必然和咱们一样,肯定和那女的打过交道。” 我将他搭在肩上的手抖下去,道:“干嘛让我去问?” 李五六道:“你小白脸,讨女人喜欢啊。” 我道:“不是我长得讨人喜欢,是你说话太没礼貌了。待人以礼,特别是女性,对姑娘说话,更要注意言语措辞,你……”他挥手打断我,不耐烦:“得得得,别说那么多,向来只有女人讨我喜欢,我需要讨她们喜欢?你这样的小白脸才需要嘴上讨她们喜欢,爷,钞票往桌子上一拍,这帮女人排着队,给爷跪下。” 我道:“你把钞票vinia面前拍一拍,看她是不是给你跪下,她要给你跪下,我立马也给你跪下。” 李五六一噎,气急败坏:“小子,你找抽呢?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跪下?” 得,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干笑一声,麻溜下楼,找女老板‘聊天’去了。 原本这个点她该关门了,不过今天半夜,预计我们的后续人马会到,因此她在下面等人。 第三十八章 老阿邦 “姐,辛苦你了,这么晚还要帮我们等人。”我下楼,冲麻婉,也就是女老板招呼了一声,李五六则慢悠悠的跟在我身后。 “小卫帅哥,你还不休息吗?”她放下手机,挺高兴的冲我招手。 “我和你一起等。”说话间,我自己搬了把小板凳,在她旁边坐下,李五六没找着凳子,就蹲到门口抽烟,我脑子里冒出三个字:看家狗。 由于这是个小门面,门口到柜台距离很近,李五六蹲那儿,也能将我们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我借着等人的理由,和麻婉闲聊起来,言谈间得知她先生在外地做生意,有个妹妹在北京读博,据说学的是天体物理,言谈间很是自豪。我立刻表示钦佩,到不是故意逗她开心,真诚的夸奖,本身就是一件能令双方都愉悦的事。 顺着她妹妹这个话题聊开后,我话锋一转:“对了,咱们这寨子,平时外来人多吗?” 麻婉道:“不多,年轻人大都外出了,工作,或者上学,都是些老人孩子。我嘛……过的挺滋润的,没必要去外面。不过最近这段时间,来的人到挺多。” “哦?除了我们,还有谁来?” 麻婉道:“就跟你们前后脚来的,昨天下午刚离开,也是搞科研的,说是做生物分布采样什么的,反正我有些听不懂。” 搞科研?这年头,户外的科研工作者,不知道给这些走歪门邪道的,背了多少黑锅,动不动就搞地质、搞生物,要不就是考古,还有天文观测,都快成规律了。 “是吗?那没准儿我们还认识呢,他们几个人?” 麻婉一听,点头道:“对对对,都是科研工作者嘛,没准儿你们认识。人没有你们多,就三个年轻男人,还跟我们打听,问我们山里的动物分布,这年头,大型野兽也少,我以为他们是来研究猴子的,猴子你知道吧?黔金丝猴,我们这儿特产,别地儿没有,一级保护动物呢,结果他们不问猴,他们问虫子,问我们哪儿虫子最多,你说怪不怪?” 虫子?我刚要问,李五六憋不住了,夹着烟走过来,语气颇为急切:“他们问哪儿虫子多?问到了吗?” 麻婉呛的咳嗽两声,扇着面前的烟雾,我赶紧道:“老李,把烟灭了。” “没事没事,抽抽,抽完就在我这儿买,我这儿都是真烟,不卖假的。” 李五六得意的挑眉看了我一眼,眼中赤裸裸写了一句话:看见没,有钱就是爷。 我拿他没辙,便抽出扇子一边帮麻婉扇烟,一边道:“对啊,我也好奇,他们问出来了吗?”如果问出来了,那么那个地址,应该就是蒙面人,在破解闻香通冥壶中的信息后,得到的地址。 麻婉见我给她打扇子,别提多感动了:“哎呀,小卫,没见过你这么温柔又绅士的男孩子,我要是没结婚多好啊,姐姐就追你做丈夫了。” “姐,您别取笑我了。” “不取笑不取笑,你应该还没有成家吧?你觉得我妹妹怎么样,我把我妹妹介绍给你,她的专业,毕业以后出来,也是搞科研的,你们两个科学家凑一家,一个研究天文,一个研究地理。哎呀妈呀!以后生的孩子都比别人家聪明。你长得这么好,以后生的侄女侄子,肯定又漂亮又聪明,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 “…………”姐您可能不知道,我是修锅补碗的,现在兼职‘犯法’。 知道真相的李五六,在旁边扑哧扑哧的憋着笑,收获了麻婉的白眼一个,眼瞅着这姐姐要继续给我介绍她妹妹,我惭愧的很,连忙道:“姐,咱们还是先说虫子吧,虫子打听到了吗?” 她思路被我引回正道上,嘴里嘶了一声,回忆道:“找我打听过,但我不知道啊,他们就去寨子里别家打听了,好像是在老阿邦那儿得到了什么消息。你要感兴趣,明天可以找老阿邦打听打听去。” 李五六立即又插嘴:“他住哪儿,我们今晚就问问去。” 麻婉不乐意了,不满道:“都是搞科研的,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你看看小卫这孩子多体贴,这大晚上的,老阿邦都是八十多岁了,你这个时候,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合适吗?” 我接话道:“不合适,确实不合适,我们明天再去打听。”和我同时接话的李五六,几乎同时说道:“我给他钱,两千。” 麻婉不说话了,沉默片刻后,扯着嗓子招呼自己的大儿子,将人喊下来,对大儿子说:“你带这两个哥哥,去找老阿邦,给他们当翻译。” “…………”钱果然是万能的。 当下,她找出三支手电筒跟我们,让儿子小石头带我们去找老阿邦家。 黔地气候宜人,冬暖夏凉,此刻是八月份,夜间的风一吹,已经有些凉意。小石头手里拿着包出门前麻婉给的零食,一边嘎嘣嘎嘣吃,一边麻溜的在前面带路,脚程比我们还快。 老阿邦的住所,在寨子的最后面,由于是大夜,因此寨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人,只偶尔有受到我们打扰的犬吠声响起,黑暗中,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鸟啼声。 一路过去,我意识到麻婉家的条件,在这寨子里,还真的算顶好了,因为沿途往后走,看见的建筑物,就没有麻婉家那么新,许多都陈旧灰暗,门上贴着的符纸,在夜风中哗哗作响。 等到老阿邦家门口,他家的房子就更不能看了,只有一层,顶层是个空架子,像是,楼被抽过,只下面一层,房门都是破的。 小石头去敲门,用的是苗语,我们都听不懂。 须臾,一个身形佝偻,大夏天还穿了三层衣服,瘦的只有皮,没有肉的老人,蹒跚的给我们开了门,嘴里阵阵咳嗽着。 这情形,看的人一阵不忍,我突然意识到麻婉为什么痛快的答应了。 开门后,小石头开始和老人用苗语沟通,我们都听不懂,只在小石头的招呼下进了屋。 屋里有多寒碜就不说了,又脏又旧,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进去后,小石头自己在屋子里找出几张破板凳让我们坐下,紧接着小大人似的对我说:“老阿邦不会说汉语,我给你们翻译,要问什么就跟我说。” 李五六道:“问问他,之前来的那三个人,找他问虫子的事,虫子最多的地方在哪儿?那三个人,是不是去那个地方了。” 小石头不说话,只朝着李五六伸出手,酷酷的吐出一个字:“钱。”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两千块。” 第三十九章 黑苗寨 低头看着小石头伸出的手。 李五六被气笑了。 从兜里摸出皮夹,数出两千元的现金,拍小石头手里:“你这小子,从小就这么爱钱,长大了前途无量。” 小石头努了努嘴,接过钱,小心翼翼叠好,随即全部揣到了老阿邦的衣服口袋里,一边给老阿邦揣钱,一边似乎还在交待着什么。老阿邦听着话,感激的冲李五六合十双手,表示感谢。 做完这一切,老阿邦开始对小石头讲起来,讲一阵便停一阵,由小石头分段翻译给我们听。 先说那三个蒙面人,和我们一样,三个蒙面人给了老阿邦一些钱,老阿邦是孤老,老伴去世很久了,孩子也意外去世,生活很是艰难。 好在寨子里民风淳朴,左邻右舍,条件稍微好一些的,都会帮衬。 当时,那三个科学家,问他附近哪儿虫子最多时,老阿邦首先想到的,就是离此,路程有一天左右的一片山沟。 根据老一辈的传说,那一带早年住过一支黑苗,与老阿邦他们这些白苗,是不相往来的。黑苗在最早,是苗族中掌管祭祀、占卜、养蛊一类的人,后来渐渐分出去,祭祀、占卜的事儿不干了,就养蛊了。 由于黑苗害人于无形,脾性又古怪,稍不留神就容易得罪他们,成为他们下手的对象,因此白苗渐渐就不与他们打交道了,算是泾渭分明。 因为那片地方,曾经有黑苗寨子,因此老一辈就干脆管那儿叫黑苗寨,平日里几乎不往来,只偶尔一些急于赚钱的商客,冒险进去做交易。 黑苗久居深沟里,钱财虽然不多,手里头却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商人挑着东西,翻山越岭到寨子外面跟他们交换。 换得的稀奇物件,再去山外倒卖,价值不菲。 不过,这支黑苗究竟从何处来,又什么时候离开的,却无从得知,总之,那个地方没什么人了,据说只留下了一些荒废的建筑物。 老阿邦说,知道这事儿的,寨子里就他一个人了,年轻一辈的,大多不清楚。 老阿邦十三岁那年,在他父亲的带领下,曾经去过黑苗寨的外围,之所以说是外围,是因为黑苗寨是建在半山腰处,远远地能眺望到那些破败的建筑,但父子二人却没有靠前,实在是因为,越靠近黑苗寨的地方,虫子就越多。 当时也是夏季,和现在差不多的月份,一路过去,动植物繁茂,特别是有水的地方,遍地是蚂蟥。老阿邦两人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就觉得越来越虚弱。二人坐下休息,无意间脱了鞋袜,撩起裤子一看,一双腿脚,竟然都被蚂蟥给爬满了。 当时父子二人进山那么远,主要是为了采一些比较珍贵的草药,好出去换些油盐酱醋一类的物资,当时市面上的银钱比较乱,今天印出钱来,明天就作废,所以那段时间,村寨里的人,更喜欢以物易物,也喜欢囤些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背着一大一小两个背篓,里面已经装了不少草药,本想再多弄一些,被蚂蟥这么一吸,也就没那心思了。由于气血亏损,两人都特别累,提不起劲回程,老阿邦的阿爸,便带着他在周围转悠,打算生火找个地方休息。 虫子总归的避火的,升一堆旺旺的篝火,打只笨鸡,弄点蘑菇,弄一锅鸡肉蘑菇汤,吃完也就有力气了。 这厢计划的好,老阿邦在负责生火,他父亲则去周围弄吃的去。 结果等了半晌,吃的没等来,等来的却是张惶跑回来的父亲,头脸上全是汗,滚了一身的土,像是遇到了什么吓人的事。 不等老阿邦多问,他父亲便急急忙忙招呼他收拾东西,说赶紧走。 当时二人失血,都虚弱着,其实不适合在长途跋涉,然而老阿邦的父亲,当时却如同打了鸡血般,牵着老阿邦一路就掉头走。 直走到天黑,体力再也只撑不住时,二人才停下来找地方歇息。 如此,第二天一早,便又上路,走到晚上,才回到甲刀寨。 那个路程,是一个白天加一个下午,直到回家后,老阿邦的父亲才告诉他自己的遭遇。 却原来在找蘑菇的过程中,老阿邦的父亲走到了一片烂叶堆积的地方,那实际上是个斜坡,只是被层层叠叠的腐叶覆盖着,看不出来。 他父亲一脚踩上去,就踩了个空,整个人顺着斜坡就往下栽。 到底时,他几乎整个人都被树叶给埋住了。老阿邦的父亲挣扎着要爬起来,挣扎间,手底下却摸到了许多冰凉光滑的东西,既不像石头,也不像树木。 他起身时,下意识的抓了一个出来,甩开头脸上的土,低头一看手里的东西,顿时瞎蒙了,却见自己抓住的,赫然是一颗人头骨! 老阿邦的父亲吓了一大跳,将人头骨猛地扔了出去,立刻试图离开这个地方。厚厚的腐叶便如同积雪一样,直到人的大腿根,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 也正因为如此,老阿邦的父亲,有足够的时间,却感受脚下传来的触感。 他虽然没有扒开叶子去看,但他可以肯定,脚下全是骨头。 再结合刚才的人头骷髅一想,或许全是人骨。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骨在这儿?虽说苗族早年的葬俗,和汉族有一些区别,但在老阿邦那一辈,其实就已经汉化了,即便是早年间的‘风葬’,也没有直接将尸骨luo露在沟里的。 爬出沟后,老阿邦的父亲,便看到了对面崖上的建筑物,他于是想起了传说中这一片有个黑苗寨,莫非这些尸骨和黑苗寨有关?里面还有无人居住? 虽然满心疑惑,老阿邦的父亲,却不敢久留。虽然同为苗人,但对于黑苗,他们同样是忌讳的。他叮嘱老阿邦,以后不可再去那一带,小心里面还有黑苗,招惹上他们,下场或许就和那些尸骨一样了。 打那之后,老阿邦再也没去过那边。 至于后面的年轻一辈,就更不可能去了,条件好了,一不打猎,二不采药,地就近开垦,无事,自然没人再往那深山里钻。 第四十章 汇合 “那三个人,说是研究生物,不过,又具体问了问我,关于黑苗寨的事,老头子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我劝过他们不要去,他们不听,我也没辙。”小石头一脸严肃,老气横秋的翻译完毕。 李五六皱了皱眉,喃喃道:“虫子?驭兽师可管不到虫子上去。”顿了顿,他让小石头,向老人询问具体地址,该怎么去,一路上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估计是有了蒙面人三人打头,老阿邦也习惯了,到不再多劝我们,而是拿起根木棍子,在跟前烧水的火塘灰里画起来,一边画,小石头一边顺着他的话翻译。 赶的急一点,一天半的路程;不急的话,得两个白天,总之都要过夜。具体路线很好找,顺着山势一路向北,翻一座山然后沿山沟前进。 到了地方,周围的昆虫和鸟类会明显增多,基本上到了附近就能察觉到。 一路过去,到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现在山里猛兽少了,这个季节,除了避讳一些毒蛇一类的,没有什么危险。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到了那片虫地后,记得小心蚂蟥,要扎好裤腿、袖口、腰身、领口,这些东西无声无息,咬人时注入麻醉素,不知不觉,就能爬满全身,吸的人浑身发虚。 至于对面的黑苗寨,老阿邦和他父亲都没有去过,只不过出于对黑苗的忌讳,他提醒我们,最好不要往黑苗寨的方向去。 若是感兴趣,远远的眺望一下就好了。 问好路线,李五六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了电话,我在边上听着,似乎是我们的后续部队已经到了。 之前麻婉问人数,他说加我们,总共十五人,我实在好奇,这么庞大的队伍,来的究竟是哪些人?不知道他们背后的那个大老板,究竟会不会出面? 李五六接完电话,我们便告别老阿邦,跟着小石头回程。 麻婉家在寨子口,因此站在她家门口,可以看到外面的土石路上,除了我们来时的那辆suv外,又另外停了三辆车。 这三辆车我见过,就是从饭馆离开时,停在饭馆后门的车。 来的,没准儿就是当时聚集在饭馆里的人? 此时,其中三辆都熄了车灯,只有一辆车的车灯还亮着。很快,从里面下来一个高个子男人,我这人对于想记的东西,记的都很快,因此一眼便认出,这人确实就是当时在饭馆里聚集的其中一个。 他应该是充当司机,因此之后一个下来,锁好车后,同我们,确切的说同李五六招了下手,快步上前。 李五六跟着他一边往门店里走,一边问:“其余人呢?” 那人道:“安顿去了vinia姐让你去她房间开个会,交待一下情况。” 李五六点了点头,又问道:“老板呢?” 那人道:“路途遥远,老板身体不太舒服,今晚不露面了。” 我跟在最后,听着二人一来一往的对话,意识到自己之前,关vinia幕后老板的推测,可能成真了。 早就奇怪,有什么人,会费这么大周折,去寻找一个听起来很可笑的东西。 那会儿,我揣测,对方可能是个身体不好,甚至濒死的人,一个有钱有势的濒死之人,为了活命,是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的。 就好比秦皇汉武,一世英明,到了中年就开始怕死,热衷于寻找长生不老之法。越是身居高位,越是怕死,死了,如何享受这世间富贵? 现如今听这人一说,那老板不仅跟来了,而且还受不住旅途的颠簸,身体竟然熬不住。如此想来,我之前的推测,就八九不离十了。 对方是个身体有疾,或者身体衰朽的濒死之人。 我们三人进门后,小石头便伶俐的关门收拾,十分麻溜,上了楼,收拾出的几间房都挨的很近,走廊里进进出出,要热水的、要吃食的,要洗漱的,吵吵嚷嚷,麻婉带着孩子和家里的俩老人忙里忙外。 她们到也没有不高兴,挺热情的,赚钱就是这样,哪有不辛苦的,不辛苦的赚钱方法,都写在刑法里。 我在门口观察这帮人,有六七人都是在饭馆露过脸的,其中一人是个微胖的中年女人,端了碗泡面,见我在观察她,冲我抛了个媚眼,说:“小帅哥,我下面给你吃?” “……”姑娘,请你自重! 这帮人到也没有折腾太久,闹了十来分钟,便各自进屋。李五六很快就进了最靠左的一个房间,我特别想跟上去,才跟了一步,就被他一眼给瞪了回来。 得,休息吧。 现在太晚,人员一下子来的太多,这个点想弄清楚也不容易,不过等明天白天,人一聚齐,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房间里一张床,一个地铺,‘娇弱’的莫掌柜躺在床上,我不想跟他挤在一铺,赶紧抢了地铺睡了。 白天挺累,一闭眼就睡着了,不过没睡多久,就被回来的李五六给赶了出来,让我去床上睡,我说:“您睡床,我在地上睡就行。” 他道:“滚,我只跟女人睡。” 得,我只能挤到床上,刚上床,姓莫的醒了,颇为恼怒:“挨那么近干嘛?睡边上去!” 我气的都想骂人了,也不看看这床多小,您以为我想跟您睡一窝呢?两头受气,我卫无馋二十多年来,独占一张床,如今委曲求全,居然两头被赶。 下半夜,我缩在边缘,睡的不太舒服,一直半梦半醒。 天亮时分,伴随着一声鸡叫,我潇洒漂亮的摔到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好在是木制的楼板,也不是太疼,刚爬起来,门外便传来小石头敲门叫饭声,让我们下去吃早饭。 我顿时来了精神,早饭?看来人可以到齐了,这一队伍的牛鬼蛇神,要全部露脸了。 我立刻起身,莫掌柜和李五六也跟着爬了起来,我们陆陆续续下楼,在小石头引导下,在中间连着水井的院子里洗漱。 清晨薄雾袅袅,气温清爽,没有城市里那么闷热,到一楼的中堂时,只见拼了三张桌子,中间几个大斗碗,放着炒的热腾腾的酸菜、拌好的豆腐、笋丝炒大肉,旁边一个大锅,里面是已经放凉的粥,菜饭品种不多,量却足,也不知这家人是多早就起来忙活。 麻婉笑着招呼:“你们昨晚吃的都是方便面,今天吃点米菜,早上弄的简陋,我们计划晚上,给你们做顿好的,吃我们苗家菜。” “多谢姐,辛苦你们了。”说话间,其余人也陆陆续续聚过来,很快,桌子围满,我们一桌人,没人动筷子,互相之间面面相觑。 我看的不是别人,而是这队伍里的两个熟人:老林,还有秦添。 他们怎么在这儿? 第四十一章 兵分两路(上) 我望向老林和秦添,二人如同不认识我一般。老林为人本就奸猾狠厉,之前在生死湖边,因为楚玉的原因,到是对我和颜悦色了一阵。 此时,我们在这种情形下相遇,他恢复了初见时的做派,只冷漠中带着不屑,看了我一眼就移开目光,似乎根本不认识我一样。 至于坐在他旁边的秦添,到是老样子,照旧无声无息,不冷不淡。 初见他们时,我是有些懵的,没料到会在这儿见到二人,但很快我就反应过来,曾vinia让赵羡云,帮她联络‘善于挖掘’的人士,这两人,可不就是行家里手?想来,他们就是最初赵羡云帮着联络上的人。 二人都是拿钱办事的,没有跟谁一说,谁给钱就帮谁办事,如vinia给酬劳,这俩人自然而然,就进入这支队伍了。 我目光扫视一圈,桌面上,加上我自己,一共十三个人。 这十三个人中,我认识的不少,比vinia、驭兽师、李五六、莫掌柜、老林、秦添,除开这六人外,剩下的是五个男人加一个女人。 确切的说,是四个男人,外加一男一女,因为其中一个男人,明显和那个女人是一伙儿的,两人坐在一处,挨的很近,和其他人保持着距离。 剩下的四个男人,我面貌都记得熟,是之前在饭馆里见过的,但不认识。 这么一数,还少了两个人?我正想着,却vinia找麻婉要了个托盘,收拾了两份吃食,便自己端着往楼上而去,看样子是去给没到场的两人送饭。 她一走,桌面上便有人活跃开了。 和中年女人,也就是昨晚端泡面的那人坐在一处的男人,首先拿碗盛粥,一边动作一边道:“都吃,怎么都不动筷子?对了,咱们一路上分车坐,都还不认识吧?你们可以叫我海子,诸位兄弟们,怎么称呼?” 中年女人用食指敲了敲桌面,提醒他:“好好吃饭,话那么多做什么。” 海子笑嘻嘻的:“三姐,咱们接下来要在一起不知道待多少天,迟早要互通姓名嘛,否则,难不成互相之间,喂喂喂?这三位兄弟,我们坐一辆车来的,我是认识了,其他我还不熟呢。”他示意了一下秦添、老林以及驭兽师,看样子他们五人是坐的一辆车。 海子,三姐?却不知这二人是什么来路,被‘请’进这个队伍中,是有什么本事? 如此一来,只有那四个男人,不知道姓名了,海子这么一起头,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便也报上了名号。 不过,他们这一报,与其说是姓名,倒不如说是在道上行走时用的代号,只听四人,从左至右,依次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名字听得我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我国传统四大神兽之名,古人用之以天文、以地理、以命理、以风水,还真没几个人脸如此大,自称自己是什么青龙白虎的,当然,近现代的混混们除外,被港片给带歪了。 海子听他们一报名,也反应过来,说:“哦,代号啊,代号用的好,这年头混江湖,拿真实身份出来混,就是蠢了。我海子这名儿,也不算本名,大家一样、一样。” 说话间,送饭vinia下来了,她坐下开吃。 想是这帮人,都提前被她敲打过,因此她一来,桌面上就更安静,连海子都不开口了,开始规规矩矩的吃饭。一时间,饭桌上连筷子碰碗碟的声音都没有,所有人都吃的相当‘文雅’。 对于眼下的情况vinia显然已经掌握清楚,吃完饭,她摸出一根烟点燃,边抽边示意李五六,让他给我们讲接下来的部署。 十点左右出发,兵分两路,他们背后的大老板不跟我们一道,会带着几个‘护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而我们,作为第一路人马,主要的任务,是追踪到那三个蒙面人,寻找到长生蛊所在的位置。 深山林密,两虎相争,必有恶斗,言谈间,有你死我活,见血的意思。 之所以等到十点钟出发,是因为他们托甲刀寨的人,收集一些避虫的草药,据说是当地人用了很久的方子,夏天放那么一包草药在屋里,连蚊子都没有。 我们接下来,会去一片虫地,事先没有准备,而驭兽师的本事,更多的是针对兽类,驭虫可不是他擅长的。 我估摸着是,是那老板身体素质不达标,不能跟着队伍冒险,与蒙面人正面冲突。 所以,才得兵分两路,让先头部队,先将前面的麻烦都解决了,除掉蒙面人,找到具体位置,再请他正式出面,去接手‘长生蛊’。 我在心里盘算着时间,离出发有三个小时,我身上的电子设备,在上车出发前,就被缴了,现如今,我得想办法,将消息传给何玲珑。 莫掌柜vinia挟持,渡云阁那边势必已经有了动作,此时,想必蛇已出洞,正是何玲珑该出手的时候了。 思索一圈下来,唯一能传消息的,就只有麻婉了,我得找个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借用她的手机,把消息传出去。 这一琢磨,我脑子里有了主意,vinia说完,准备散会关头,我捂着肚子,假意要上洗手间,不过刚往厕所方向走,李五六就又阴魂不散的跟了上来。 我看了他一眼,问:“你也肚子疼?” 李五六不耐烦:“我为什么跟着你,你心里不清楚?有屎快拉,别耽误时间。” 我继续往厕所走,边走边道:“你要一路上,都这么牢牢的看着我和莫掌柜,那你得多费心思?” 李五六说莫掌柜是第二队伍的,不跟我们打头阵,他只看我一人就够了,再说,等进了山,又有驭兽师在,就不怕我整什么幺蛾子了。 “我现在也整不出幺蛾子来。” 李五六笑的意味深长:“别装,你小子,可没有表面上那么老实,我这双眼睛,阅人无数,毒着呢。” “那你觉得我是想干什么?” 他道:“你想跑。” 我道:“我当然想跑,但我知道自己跑不了,否则,昨晚我和莫掌柜两人在房间里,又没人盯着,我早就跑了。” 李五六耸了耸肩,不置可否:“知道最好,有驭兽师在,你们哪儿也去不了。” “那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他神秘一笑,道:“我等着你传消息。” 此言一出,我心里头咯噔一下:难道他知道我的身份和目地?这、这怎么可能? 第四十二章 兵分两路(下) 面对李五六若有所指的目光,我几乎以为自己暴露了,只能强行镇定:“什么消息?我怎么听不懂你的意思。” 李五六笑了笑:“我得堤防,你和蒙面人互通消息啊。” 我一愣,没料到他说的是这个,不禁松了口气,笑了笑:“你们始终认为我和蒙面人是一伙的。” 李五六点了点:“而且我们还怀疑,你是蒙面人,安插在渡云阁的卧底。”啧,我是卧底这事儿,您到是猜对了,不过和渡云阁却没有半点关系。 “我给蒙面人当卧底?蒙面人和渡云阁有什么恩怨,至于派一个卧底过去?” 李五六耸了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蒙面人与渡云阁的恩怨,与我们无关。不过我得提防着你,万一你和蒙面人真是一伙儿的,你这消息一递出去,他们提前设下陷阱,那我们就惨了。” “你把我想的太复杂,我就是渡云阁的一个修复师,小角色。” 尿遁没有成功,我出去后跟在李五六身边溜达,正好看见,青龙跟着莫掌柜,半看押似的将人往楼上带。 十点钟出发,离出发已经没多长时间了,这恐怕是我和莫诣麟最后一次见面。 等候过程中,我跟在李五六身后,看他带着一伙儿人,在车上分装备,因为要兵分两路,所以有些东西得重新归置。这个过程中,我大致瞧了瞧,医药、食物、挖掘工具、武器、常规户外装备一应俱全。 十点钟左右vinia一声集合中,第一支队伍的所有人员到齐。 老林、秦添、三姐、海子,通过这几个小时的交流,我已经知道三姐和海子的身份,他们和老林同秦添一样,干的是盗掘古物的勾当,擅于寻找遗迹、搜刮文物,此次他们要寻找的长生蛊,就放在那个大人物尸身边上,而尸身所在的位置,必定藏于地下的重重保卫之中,不能少了这种‘专业人士’。 有道是同行相轻,老林和秦添一伙,三姐和海子一伙,两拨人,从露面到现在,我几乎没见过他们又直接交流。 在这四人之外,是我、李五六vinia、三名护卫,即青龙、白虎与朱雀。 剩下的两名护卫,玄武以及没露过面,贴身跟着‘大老板’的那位,则属于第二队,驭兽师也在第二队。 他性格最呆,战斗力却最强,将他留在第二队,显然是为了保护大老板。毕竟莫掌柜在这儿,虽然是为了要挟渡云阁,要挟莫家,但谁知道莫家会不会搞出其他动作来? 如此,我们第一队人马的总人数,便达到了十人,也算浩浩荡荡了。 一人领了一个装备包背上,我发现自己这包最轻,便有些奇怪了,居然没像之前的赵羡云一样,把我当苦力使? 好奇之下,我将装备包拉开一看,发现里面是麻婉给我们倒腾来的药包,还有些散了气的充气囊,都不是什么顶重要的东西。 想来也是,他们总不会放心把武器包给我吧? 接下来,三个护卫打头阵,我们一行人开始往虫地走。 如老阿邦所说,现在山里猛兽少,只要不遇上暴雨、滑坡一类的,就没什么危险,毒蛇一类的,远远的也有看见,但它们怕人,只要不靠近,不主动招惹,往往自己先窜的没影了。 如此一路山行,到了日暮时分,我们在山沟里扎营歇了一宿。 别说,麻婉准备的药包还真有用,在夏季的山林里过夜,一晚上愣是连一只蚊子都没有靠近的。 第二天又继续前进,说起来惭愧,这一行十人的队伍中,有两个女人,然而三姐干的是盗掘的勾当,身形微胖,肌肉结实vinia看着瘦,却似乎经过专业的体能训练,走上一天,也不带气喘的。 一番折腾下来,到是我一个男人,平日里都是坐着,干些手头上的活,反到显得‘柔弱’,气喘吁吁落在最后,双腿肌肉几乎要抽筋,着实被海子狠狠嘲笑了一顿。 日暮时分,我们确认是进入虫地的范围了。 这处位于山沟,地气潮湿,明明没有下雨,脚下的泥土,却松软湿润,周围的植被,叶面看起来都含着一层水汽。 一股难以言说的闷热感,突如其来,周围生存的鸟类,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潮湿的地面,可以看见很多旱蚂蟥。 它们的颜色和泥土合二为一,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 “就是这儿了。”李五六看着周围的环境,比了个手势,示意我们检查身体,收拾衣服。 众人纷纷扎进身上一切的衣袖领口,戴上帽子,将身体捂了个严严实实,只有脸和脖子露在外面,饶是如此,时不时便也会发现脖子上不知何时爬了一些虫子。 有时候是常见的蠕虫,有时候是蚂蟥,有时候是蜘蛛,都不伤人,就是糟心。 在这样的环境中,人总是感觉浑身毛毛的。 趁着天还没黑,我们立刻开始寻找黑苗寨所在的位置。闻香通冥壶用黑苗秘术记录信息,而长生蛊,传说也是黑苗,为那位大人物养出来的。 如此,此地的黑苗寨旧址,显然和长生蛊,有莫大的联系。 “看这儿。”青龙脚下一顿,从地上捡起了一样东西,是个烟头。 李五六一看,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两天,总算是发现一些他们的动静了。” 看样子是蒙面人留下的。 一边的老林出声道:“确定他们只有三个人?” 李五六看了老林一眼:“目前看来是,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老林摸了摸下巴:“我只是不明白,对方如果只有三个人,你们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他示意了一下,我们过于庞大的队伍。 我知道老林这种勾当,一般出活,人都是能少则少,人多,那就是大团伙作案了,这样的机会也少。之前就着赵羡云,跟老林‘合作’过一次,我知道他有本事,不过不喜欢拉帮结伙,所以一直是散干,没参与过什么大案。 “那三个人,能抵的上三十个人。这次的任务,找到他们。”李五六说着,做了个杀的动作。 秦添依旧不说话,沉默的如同一尊雕像,海子一看,眼珠子一转,道:“盗亦有道,我们是贼,贼只拿东西,不杀人,来之前你们可没说还要杀人。” 李五六不耐烦:“不需要你们四个动手,你们的任务是找到位置后,带我们取东西,其他事情交给我们。” vinia示意众人别废话,我们开始一路寻摸地势低洼的地方,试图寻找到当年老阿邦摔过的那个坑。 能找到那个地方,也就能眺望到黑苗寨了。 第四十三章 到达 进入虫地后,或许是地势原因,林子里变得有些闷热,到处都湿气蒸腾。如今进了山林,李五六也不担心我再有别的动作,因此也不要求我再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了。 我打着混在队伍中,跟着一群人搜寻,也不知算不算运气好,没到一个钟头,便找到一个疑似当年老阿邦父亲掉落的深沟。 青龙白虎朱雀,三人当先冲下去,趁着还没有落山的日头张望着,即时便传来喜讯:“在对面,有个寨子!”我们其余人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下去,以免摔个穿山甲打滚。 到了地儿,我一看,只见山沟对面是一片雄浑的大山,山东边转角处,是石灰色的悬崖峭壁。夕阳下,一个建在悬崖上的寨子,遥遥可望。 由于距离隔得远,我们看不见寨子的具体形制,只能辨别出颜色,是黑色的木料,大致轮廓来看,不像是苗寨的传统建筑,反而有点像明清时期,西北一带的建筑风格。 vinia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旋即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朝黑苗寨的方向前进。 有道是望山跑死马,看着似乎只隔了一个山沟,就在东边的悬崖处,到这山里没有规整的道,起起落落间,穿行最是费时费力。此刻是下午的五点半,太阳就快要落山了,按照我们的行进速度,我估摸着,走到黑苗寨的悬崖下,至少也得四个小时,这还是无惊无险的情况下。 再顺着悬崖爬上去,估计得折腾到凌晨了。 那三个蒙面人,比我们提前一天半的时间出发,手里有完整的,关于长生蛊所在地的资料。 多出的这一天半时间,或许已经让他们找到了位置所在,正因如此vinia这边,就不得不争分夺秒,以防被蒙面人他们甩的太远。 我两腿都快抽筋了,一想到这些,便意识到接下来自己要惨了。 果真,又坚持了两个小时,双腿如同灌了铅,一个不留神,直接往前一跌,摔倒在地,一时间都爬不起来,别提多狼狈了。 我这一摔,队伍里的海子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兄弟诶,这队伍里俩姑娘还没摔呢,你到是先倒了。” 我挺憋屈,坐起来冲前面vinia摆手:“我确实走不动了,都还没吃东西,歇个二十分钟,缓缓吧。” vinia身上也全是汗,喘息片刻,点了点头,示意原地休息十五分钟,补充食水。 得,我说休息二十分钟,她还真是争分夺秒,硬生生减下五分钟。 众人坐在山沟的石头上,拿出携带的干粮大口吞咽,山石的缝隙间最是潮湿积水,也是蚂蟥一类的生物最多的地方,一顿饭吃下来,裤子上衣服上,全爬了虫子,着实败坏人胃口。 如此短暂休息后,众人才继续上路,我依旧落在队伍的最后,别说折腾其它了,能撑着不倒下,已经是极限。 彼时,天已经全黑,众人不得不打开光源,在黑暗的山沟里前行,饶是其余人体力强悍,也有些吃不消。 老林喘息着,说道:“就咱们队伍这个状态,真和你们说的蒙面人,狭路相逢,到时候谁收拾谁,可不准。” 李五六也累得够呛,道:“这你就别操心了,不该你担心的事。”话音刚落,走在最前面的青龙,突然喝了一声:“谁!”他脚步一停,并且冲后面的我们,比了个后退的姿势。 我已经够靠后了,因此没后退,只是往侧面移动,绕开挡住视线的其他人往前一瞧,黑暗中,我们五支手电筒齐刷刷的聚集在了前方茂密的杂草间。 此时,那片杂草从扑簌簌的抖动着,像是有什么活物。 众人纷纷拔出了身上的武器,我也不例外,从腰间拔出匕首。 如果是人,不至于弄出这种动静来,看着倒像是什么动物。这么想着,下一秒,却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猛地从杂草丛里窜出,尚未看清它的模样,便又钻入了另一边的草丛里。 像是猴子?山沟里不乏树木,此刻天又黑,要真有猴子或者猛兽一类的东西躲在周围,还真的很难察觉。 这个念头才刚一闪过,忽然间,我只觉得身上的背包,猛地被一股大力拉扯,与此同时,双肩和扣住腰身的背带,随即一紧,我整个人就被那股力量给拖倒,瞬间拖入了草丛里! 为了节约电源,我们的队伍只开了五支手电筒,我落在后面,手里自然没有光源,被拖进去后,顿时两眼一抹黑。 随着拖动,锋利的杂草灌木枝,不停的往身上抽打,身体也就罢了,关键是脸,人类的本能,让我下意识的紧绷双眼,防止被这些东西戳到眼球,因此也看不见拽我的东西。 “吱,吱,吱!”拽动间,这东西发出叫声来,我听着声音,再结合刚才看见的模糊影子,意识到自己猜的没错,拖我的应该是猴子。 看刚才草丛的动静,猴子还不止一只,它们想抢包,却也聪明,绕到后面,朝我这个落单的下手。动物有时候很有眼力劲,一群猎物中,哪个体力最弱,哪个好下手,它们门儿清。 一直拽不动我的包,猴子急了,似乎有其它的猴子围过来,这种环境中我很难睁开眼,只能凭借听觉和嗅觉判断,总之,叫声变得多起来,一股属于动物的腥臊味也浓烈起来,好几只爪子不停开始拉包,显得很烦躁。 我知道猴子这东西,聪明、脾气大,担心它们急起来会挠我头脸,被拖拽间,便主动解了户外包腰间的防滑扣。 如此一来,包瞬间被拉走了,这些东西对我没什么兴趣,因此我终于从拖拽中解脱出来。 待我狼狈起身时,其余人正围上来救我,而那群抢东西的猴子,早没影了。 李五六问我:“包呢?” “被抢走了。” 他道:“猴子?” “应该是。” 李五六环视四周,恶狠狠道:“剥了它们的皮。” 我道:“一级保护动物,禁止捕杀。” vinia眉头紧皱,道:“算了,都是药包,不是什么重要装备,你别再落单,跟紧队伍。” 丢了一个包,我反而轻松不少,表面上显得愧疚,实则乐的自在,晚上十点钟左右,我们到达了悬崖下方。 本以为要想些办法,才能爬到寨子上,没想到悬崖下方修了栈道,而且栈道的桐油刷的很厚,用的还是青冈木,这么多年了,坚固如初,不腐不烂。 “直接上?”李五六vinia。 vinia眯着眼,似乎在想些什么,她摇了摇头,对青龙、白虎二人道:“拿上武器,跟我走,其余人在下面戒备,”说完,一指我,道:“你也跟我走。” 第四十四章 涂料 “要不要多带两个人?”李五六见此有些不放心:“万一他们还在上面,敌暗我明,恐怕不妥。” vinia显然有自己的考虑,她拒绝了李五六的提议,让他们在下面埋伏好,听到信号哨再行动。紧接着,便由青龙白虎二人打头,我第三vinia走在最后,一行四人在黑暗中,打着两支手电筒,携带着武器,踏上了栈道。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他们携带的武器,居然也是暗弩。我以为,按vinia这伙人的行事风格,他们没准儿会在黑市上弄些热武器来。 大约是注意到我疑惑的目光vinia摇了摇手中的暗弩,道:“在你们国家,武器不好弄,我没有太多时间去弄武器。不过,这种武器,你们叫弩,很好用,比的上枪了。”她们三人手中的弩,看起来比赵羡云等人上次用的更小,结构却更为精巧,通体漆黑,头部冒出弩箭的尖端,闪着点点寒芒。 “能不能给我一把,好歹让我防身。” “你觉得呢?”她反问,踹了我一脚,让我走快点。 得,和上次一样,非得拽上我,又要防着我,一把武器都不给,浑身上下就一支匕首,毫无人道精神。 木制栈道踩上去嘎吱作响,越往高处走,夜风越大,夏夜里,竟让人升起一股凉意。 快到顶时,灯光往上打,已经能清楚的看到顶部的建筑物。这种结构,让我想起了西北的悬空寺,一半露在外面,一半嵌入山体,周围的裂缝岩石间,生长着茂密的树木,由于长久没有人清理,枝干干脆已经延伸到了建筑体间。 我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之前我们带着药包进入虫地,多多少少是有些用的,没有像老阿邦说的那么夸张,周围的昆虫,似乎是避讳那些草药的味道,并没有给我们造成太大的困扰。 相反,后来草药包被猴子抢去,不知道它们是不是拿去除身上的虱子用,总之药包被抢后,后半截路就挺折腾人的。众人不仅累,夏日草木间的蚊蝇,仿佛这时才发现我们似的,围着人嗡嗡打转,时间久了,蚊蝇振翅的声音,就如同被刻在了脑子里一样,都快让人产生幻听了。 然而此时我意识到,似乎从我们登上栈道不久,一直飞舞围绕的蚊蝇,就突然消失了。 难道寨子里有什么避虫的东西?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伴随着一股吹来的风,我鼻间猛地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 这气味儿该如何形容呢?不是香味,也不是臭味,但让人闻了觉得很舒服,像是夹杂着墨香、冰片以及某些中草药,所形成的味道。 总之,这味儿,让人一闻之下,身心舒畅,精神振奋,浑噩沉重的灵魂,仿佛突然被山泉水浇过一般,整个人从里到外,瞬间一阵轻灵。 这种奇特的气味儿,让人难以忽视,我们四人脚步霎时为之一顿,纷纷寻找气味的来源。 如果说,当初闻香通冥壶里的藏香,幽魅惑人,让人坠入幻境,那么此刻这种气息却截然相反,这是一种让人神清气明的独特气味。 这会儿,我们走到了栈道的尽头,也就是寨子的入口,正前方是寨子的外廊,左侧是建筑物,外侧是悬崖。 青龙的鼻子比较灵,他往前一步,深深嗅着,很快找到了气味的来源地。 是来自于一根柱子。 柱子平平无奇,就是刷了黑漆桐油的梁柱,立在最外面,大概是因为黑苗不精于雕绘,因此柱身,包括周围的建筑,也都没有什么装饰。 然而,离得越近,越能清晰的闻见,那股沁人心脾的气息,还真就是从这根柱子上散发出来的。 “这是什么?”青龙在柱子上发现了一丝端倪,将手电筒直直的打向柱子表面,大约一人高的位置。 只见原本就是黑色的柱子,在大约一人高的高度处,还有另外一道黑色的痕迹。两种黑色叠加在一起,原本是不容易被发觉的,但第二道黑的颜色,显然更深,因此才产生了细微的差别,让青龙辨认了出来。 他凑近闻了闻,也不知怎么的,整个人猛地一颤,猛地后退一步,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似的,狠狠甩了一下头。 紧接着,他vinia道:“有人,在柱子上涂了这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气味是这层新涂上去的东西散发出来的。”顿了顿,他搓了搓鼻子,打了个喷嚏:“不能离的太近闻,太刺激了,跟跳了北冰洋似的。” vinia伸出手,试图去抹那东西,但随即,她伸出去的手,在快要碰到柱子时,突然顿了一下,自言自语推测说:“没有什么气味能持续挥发这么久,这肯定是新弄上去的,那三个蒙面人留下的,恐怕有诈。” 青龙眉头一皱:“这气味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要不……让他们送防毒面具上来?” 他们这边揣测怀疑着,我却突然明悟过来。 蒙面人留下的?那我想,我知道这柱子上涂的是什么了。 突然消失的蚊蝇、令人精神大振的气息、还有这气息中,夹杂着的墨香。 倘若我没猜测,这八成就是洛息渊当初在三宝行,拍走的那样东西:五胆八宝老药墨。 那可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东西,难不成老洛,将它丢给自己的三个手下了?药墨避虫有奇效,让他们带在身上避虫蛇到说的过去,但拿药墨,这么往柱子上涂抹,这也太浪费了吧?这一涂的量,十几万就没了。 我正想着vinia突然给我使了个眼色:“弄点下来,看看是什么。”顿了顿,她还加了一句:“把你的手套摘了。”得,她这是想让我试试,这玩意儿是不是带毒,担心蒙面人给我们下套。 我假意害怕推脱了两下,便在三人的注视下,不情不愿的摘了手套,将柱子上的药墨,用手指抹了抹,沾了一些在手上。 “你有什么感觉?”她问我。 我道:“这东西有些凉,灼热。” 她仔细盯着我的手看了片刻,自言自语道:“像是涂料。” 我心说:傻,这是墨,固体墨,没见识了吧。 第四十五章 追踪(上) 那幕后的大老板,不是个濒死之人吗?说真的,在我看来,他们与其大费周章,找什么长生蛊,还不如学学老洛,买一块老药墨。 老药墨,越老越精贵,历来就传言,其有极强的养生益寿功效。 没准儿,那幕后大老板,买一块回去,慢慢研磨着服用,还能多活好几年呢。 清了清嗓子,我不得不提醒他们,免得这三人钻牛角尖:“我觉得这东西不像有毒,闻了还挺舒服的,你们没发现吗,这儿没有蚊子。” 白虎脸上被蚊子咬了许多包,我这一提醒,他反应过来:“还真是。” 我道:“我们有携带避虫的药包,他们或许也有携带避虫的东西,没准儿就是这个。这东西是什么做的我不清楚,但闻这味儿,里面肯定加了冰片一类的东西,至少能驱虫是没跑的。” vinia疑惑:“冰片?”她看向青龙。 青龙于是跟她解释了一番vinia中文说的溜,但一些不常用的词儿,她还是对不上。 听完青龙的解释后,她似乎若有所悟,便不再细查药墨的事,而是示意我们搜查周围的环境,找一找有没有关于长生蛊,或者蒙面人留下的痕迹。 趁着他们不注意,我迅速将手指放在嘴里含了一下,一股墨香夹杂着中药味,带着一阵奇凉,通过人的口腔,传遍全身。 细微的药墨粉,又顺着唾液被咽下,便如同青龙形容的那样,这一瞬间,整个人如同在北冰洋洗了个澡一样,浑身打了个哆嗦。 我这一番动作极快,也没让他们察觉到。关于药墨是不是这能延年益寿这点我不敢打包票,但避虫是肯定的。 黑苗善于用蛊,也不知这黑苗寨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我现在吃点下去,也算自己给自己防身了。 否则,若真遇上什么危险,这伙人不推我出去挡枪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们救人不成? 寨子的房门都打开着,由于长期对着风口,这地方没有积灰,因此也没有留下蒙面人他们的脚印。许多树木的枝干,带着绿油油的叶子,伸入了建筑体中,打着灯光行走其间,会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们仿佛走入树屋一样,房间里有树,树林里有屋。 “够穷的!”白虎性格比较粗暴,在房间里翻找起来动静很大。这寨子里一半顺着山势,嵌入山体,一半露在外面,里面的摆设很简陋,除了必要的家具外,几乎没有装饰物,连实用器都很少,看起来有搬家的迹象。 青龙示意他小声点,一边搜查,一边道:“只留下了大件的家具,小物件很少,看样子,这黑苗寨的人,在某一段时期,集体迁移了。” 我们顺着路,一连搜索了几间连着的屋子,都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继续往前,眼前便出现了一个路口,分出了两条路线,其中一条向前,另外一条向上。 因为是悬空的结构,建筑物自然便一层一层的罗列着。 站在远处看时,这片建筑物不见得有多大,但真身处其中,要全部搜查一遍,还是需要费些功夫的。 走到路口处vinia看了看,便低声道:“兵分两路,白虎跟我,青龙,你带着他去上面搜。” 青龙点了点头,示意我跟上,我俩于是顺着路口的栈道往上一截。 这种紧密排列的结构,使得身处其中的人,眼里尽是飞檐斗拱,再加上长入建筑物中的树木枝干,藤蔓葛类,遮遮挡挡的,视野就更混乱了。 在这种古典建筑和野蛮植被交错的环境中,手电筒的灯光,被分解成无数个或明或暗的光块,周围的一切,在移动的灯光中,投下无数幽暗的影子。 “太干净了这地方,一点灰尘都没有。”我试探着跟青龙说话,但他显然vinia打过招呼,一路上对我不冷不热,即便此vinia不在,也不愿意跟我多说话。 青龙是这些护卫的头子,为了保密,队伍中大部分人身上,都没有携带通讯工具,整个队伍里,只有三个人携带了手机。 vinia、李五六还有就是青龙。 我要想传消息给何玲珑她们,只有从这三人身上下手。 vinia是想也别想了,这人是个十足的机器ai,想跟她多说两句话,都没地方下手。李五六看起来有些痞气,似乎吊儿郎当,实际上心思缜密,每当你以为他忽略你时,就会发现,你其实正被他紧紧盯着。 如此想来,似乎青龙是最后的可能。 一路过来,他性格沉稳内敛,有什么小意外,也是白虎和朱雀出面解决,没见他动过手。 因此,青龙究竟有什么手段,是个未知数,不过,既然他能做到这几个护卫的老大位置,肯定有不是好对付的。 我数度试探,都被他沉默以对,顺着又搜查了三间屋宇,同样一无所获。 所有的屋子,都只留下些大家具。 这些家具虽然都是两三百年历史的物件,但做的十分粗陋,用材也不考究,应该是山里就地取材,自己个儿做的,没有什么价值。 “这里的人,集体大搬家了,没留下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青龙大哥,你说那长生蛊,会藏在这个地方吗?” 他不回答。 我继续自说自话:“如果长生蛊真有这么宝贝,黑苗自己怎么不留着,还能等咱们来取?” 他依旧不理。 我正要继续搭讪时,青龙脚步突然一顿,手里的手电筒,猛地往房间左侧一打,旋即握着暗弩的右手,猛地一抬,瞬间扣动机括。 机括扣动刹那,弩箭从暗弩口、射出,发出‘咻’的一阵破空声。 下一秒,便听左侧的黑暗中,传来两声砰砰的闷响,像是有人的脚,踩蹬在木板上的声音。 那后面有人! 这一切几乎就发生在两三秒的功夫间,我顺着动静看过去,只见声音传来的位置靠墙,建筑体有些破损。 上方茂密的树木枝干,从屋顶一侧,强势的延伸进来,建筑和树木结合在了一处,让那一处成为了很好的藏身之地。 第四十六章 追踪(下) 青龙射出弩箭后,便打着手电筒快步冲过去,扒开碍事的树枝查看,手里的手电筒不停四处晃动着,随即低喝道:“跑了!”说话间,他整个人往前一窜,消失在我眼前,只剩下手电筒的余光透过来,让我看清了前方的情况。 青龙先前射出的箭弩,插在了我前方的树枝干上。 枝干后面,是建筑物的墙体,在墙体大约三米高左右的位置,有个不规则的大洞。 想来之前有人躲在这儿,而青龙虽然发现对方,并且迅速射出暗弩,但大约是受到杂乱的树枝影响,即便距离并不远,结果也失了准头。 箭弩没有射中隐藏者,对方反到顺着后面的洞口,窜到了其他房间去。 这地方除了我们,就只有蒙面人三个,刚才莫非是蒙面人藏在这儿偷窥我们?按理说,他们比我们提前一天半的时间到达,手里又掌握着长生蛊所在地的确切资料,应该不至于还在这黑苗寨中逗留吧? 好险好险,还好那蒙面人躲得够快,否则就被青龙给杀了。 这个念头一闪过,我不禁苦笑:虽说自己是考古院的卧底,不论是渡云阁或者现在立场不明的金陵洛家,其实和我都不是一个阵营,但碍着老洛的关系,我竟然私心里,不知不觉,站在了蒙面人这一边。 苦笑间,我迅速拔出树干上的弩箭,往兜里一揣,紧接着整个人一跃,双手扒住洞口边缘,紧随着青龙的脚步钻了过去。 再不跟上他,这丫跑了,我手里可一点儿光源都没了。 待我窜过去时,发现后面连接的房间,相对我们之前搜索过的区域要大一些,我前脚窜入洞口,便见房间里光影晃动,青龙已经迅速又往门外窜去。 我只能跟着追,追到门口时,只见青龙停下了脚步,谨慎的往左侧张望,没有再前进。我顺着看去,发现左侧是一片结构比较复杂的建筑物,不像我们来时的地方,都是单一贴着悬崖,一间一间,相对规整。 左侧这边建筑物变得密集而重叠起来,黑暗中,手电筒的光打过去,被这片重重叠叠,高低错落,如同鬼怪堡垒的建筑物给吞没了。 我道:“那人钻进去了?是我们要找的蒙面人吗?” 青龙‘嗯’了一声,摸出了胸口的信号哨,看样子是要vinia她们传递信号。青龙为人谨慎,看出眼前这片建筑物,是个易守难攻,适合偷袭的地方,他并没有贸贸然的一个人闯进去,而是停住了脚步,并且冲我打了个后退的手势。 我俩迅速退入先前出来的门口,如此一来,对方很难在那片建筑物中朝我们放‘黑枪’。 然而,青龙的信号哨没等吹响,黑暗中,竟然先传来了其余人的信号哨声。 声音一长两短,是有新发现,让我们过去汇合的意思。 我们在上层vinia她们在下一层,此刻,信号哨的声音,是从下方传来的。我和青龙对视一眼,我没开口,只用目光询问了一下:先顾哪边? 青龙微微一皱眉,二话不说,出门掉头,很显然是遵循信号哨的声音,要去vinia她们汇合。我在他身侧,像个跟班似的,边走边道:“咱们俩这一路过来,我发现,你这人不盯我,怎么,不怕我坑你?要知道,我可是被你们抓来的,可不是自愿的。” 青龙头也不回,疾步往下,木制的栈道,发出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他边走边道:“不要太高估你自己了,这个队伍,在行动过程中,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你也活不了。” 我笑了笑,转移话题:“刚才那人,你有没有看清对方的模样?” 他道:“蒙面,看不见,是个男人。”顿了顿,他又加了句:“身手很利索,强。” 我道:“你和他对打,谁赢面大?” 青龙道:“现在作战,比的是谋略和武器,对打,你以为拍古惑仔呢?” 说话间,他对我道:“确认方位。”此时,我们已经到了下层,并且沿着之前那条路前进,不过不能确vinia她们具体在哪儿。 我依言,摸出信号哨吹响,跟她们确认具体位置,谁知吹完,支着耳朵等了十来秒,黑暗中却没听见回应。 按理说,这种确认信号,几秒钟的功夫,就能交互完毕,现在怎么没动静了? 青龙沉声道:“再确认。” 我于是又将确认信号吹了一遍,这次,又是等了十多秒,还是没有回应。 我琢磨是不是出什么意外时,确认信号,突然清晰的响了起来,瞬间让我们锁定了位置。 我道:“前面一百米左右,靠里。” 青龙脚步不动,似乎在琢磨些什么。 “怎么不走?” “她们被劫持了。”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一愣,劫持? 我道:“就因为信号没有及时回应,你就怀疑她们被劫持vinia和白虎,都带了武器,二人身手了得,比我厉害多了,哪这么容易被劫持。”我到是希望他们被蒙面人劫持,问题是,我还真不敢抱有这么好的幻想。 然而,青龙没有回答我,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突然对我道:“你走前面。”与此同时,手里的弩口,开始有意无意对着我。 我悚然一惊:“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沉声道:“就是你想的这个意思,走。” 我道:“要不,通知下面的人?她们两个人被劫持,对方肯定设下陷阱了,我们去,难道就不会被劫持?” 青龙摇了摇头:“通知下面,只会打草惊蛇,我们假意不知,做好防备,把人救出来。” 我被他推了一把,不得不看似和谐,实则被逼迫的往前走:“对方三个人,带着武器,如vinia二人着了道,那咱们俩过去,就只有你一个人对付。我的体能你是看见了,我是个匠人,不像你们练过身手,身上也没给我备武器,可别指望我能帮上多大忙。” 顿了顿,我加了一句:“更别惦记拿我威胁那三个蒙面人,我指天发誓,我跟他们没有勾结,你这威胁没用。”老洛既然筹谋了这么大一个局,那么这件事,对他而言,必然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在功成,和我这个道不同,已经闹翻的‘朋友’面前,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再者说,蒙面人三个里,可没有老洛在。 第四十七章 不是蒙面人 我这一番说辞,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反倒显得我自说自话一般,青龙手里的暗弩,一边对着我,示意我往前走,一边不咸不淡的道:“他们说的没错,你真的是个话痨。” “…………”兄弟,你以为我想当话痨吗? 接下来我们谁也没说话,拐过前方栈道的弯口,左侧贴着悬崖而生的建筑物中,透出微弱的灯光来。光线非常稳定,没有移动的迹象,要知道,我们携带的是手电,不是营灯一类,适合放置在固定地上的光源。 而此刻,建筑物的窗面中透出的灯光,连一丝晃动也没有,要么就是拿着手电筒的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保持着固定姿势;要么就是手电筒一类的,掉在了地上。 前者的可能性较小,那么就是后者了。 我和青龙对视了一眼,他抿了抿唇,用眼神示意我开口。 无奈,我只能喊了一声:vinia小姐,你们在里面吗?情况怎么样!” 里面无人回应。 青龙走到门口,门半掩着,被他一脚踹开了。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我便看见房间的地上,一支手电筒倒放着,灯光直直打向房顶上方。 与其它房间不同的是,这间房似乎一直是密闭的,因此里面积了不少灰。 而在手电筒的前方,赫然有人用手指,在灰烬上写了八个字:远道而来,不胜欣喜。 这……怎么像是迎宾语?我和青龙先是看见这个八个大字,紧接着,下意识顺着手电光的方向抬头看。 这一看却不得了,只见上方的房梁上,赫然吊着两个人,正是一直没有回应我们vinia和白虎。二人双手双脚被捆着,嘴里还塞了东西,吊在空中,不停挣扎,身上原本携带的随身装备包也没了踪影。 而随着我们的视线vinia两人对上,这两人挣扎间,不停的冲我们使眼色,示意房间西北角的位置。 青龙手里的手电筒,猛地往西北角一打,灯光刚一过去,便见一个黑影猛地往东边窜去。 这房间有些奇怪,和之前我们搜查过的房间,摆设布局有很大的区别,这地儿不像是住人的,倒像是有什么特定作用的。 房屋内放置了很多长长的案台,案台上摆放了许多像香炉一样的东西,或大或小,再加上一些高低错落的烛台,使得这地儿的视野,除了中央开阔外,周边都被挡的很严实。 那个黑影往东一窜,就窜入了被案台一类挡住的黑暗中。 青龙的手电光迅速追踪而去,却什么也没追到。 虽然那个黑影只露面了一瞬间,但我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 三个蒙面人,其中一个二号,我是见过真面目,并且还打过交道的。说实话,若非立场不同,我真想和他结交,毕竟二号这种直爽洒脱的个性,和对我脾气。 另外两个蒙面人,我没打过交道,但我看vinia的监控视频,总得说来,这三人都属于身材魁梧型,十分高大,身手利索,一看就是专门训练过的。 然而刚才那个黑影,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我看到分明,那是一个瘦而高的人影,而且十分瘦,人群里比较少见的那种,和那三个蒙面人的差异相当大。 难道,这个不是蒙面人?或者,是蒙面人其实还带着其他同伙? 这两个念头刚一闪过,却听身后猛地传来啪的一声响,这动静惊的我猛然回头,却见身后的大门,竟突然关上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一般。 难道刚才有人躲在门后?是什么人动作这么快? 下一秒,我,立刻冲向放在地上的手电筒,将光源给捡起来,朝着大门口及其周围的方向扫射,迅速观察周遭情况。 “撤,左边!”我观察四周的同时,迅速往青龙所在的位置退去,立马和他肩并肩靠在一处,提醒他往左侧退。 那边刚好是一个案台的尽头处,留有过道,可以让我们躲到那后面去。 如果刚才那个黑影,是蒙面人也就罢了,我装傻扮拙,且让他们得逞就是了,在长生蛊这事上,别人以为我站在渡云阁这一派,怎么着也得vinia她们,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长生蛊不管是在谁手里,真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关心的,只有渡云阁,在这次事件中,会产生的实例变化而已、 但如今,意外却出现了,那个黑影,并不能确定,是不是属于蒙面人的队伍。 如果不是……或许就是会要我们命的敌人,而且是强敌。 此时此刻,我也不得不放下事不关己的心态,和青龙迅速结盟,意图自曝了。 青龙反应也快,听到我的指示,目光瞥了眼目的地,便跟着我迅速后退,我俩迅速躲到了案台后面。这会儿敌暗我明,找个能躲身的地方,好过在中央完全暴露。 我和青龙几乎同时关闭了手电筒,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对方速度太快,似乎还极为熟悉这里的环境,开着灯,他们看得见我们,我们却找不到他们在哪儿。 与其如此,不如一起陷入黑暗,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暂时谁也伤不到谁。 黑暗中,我和青龙蹲在角落里,秉着呼吸,大气都不甘喘支着耳朵聆听周围的动静,希望从声音上,判断敌人的位置。 然而,我们一静下来,对方同样也变得无声无息。 或许此刻,他们正同我们一样,在黑暗中,听着我们的动静。 之所以用他们这个词,是因为我可以确定,对方的人数在两个以上。 之前西北角奇瘦的人影是一个,悄无声息,从我们后方关上的大门,又是另外一个。 我在地上,一手握着关闭的手电筒,一手缓慢无声的,抽出腰间的匕首。 在黑暗中足足等了大约两三分钟,周围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似乎到了比拼双方耐心的时候。 我觉得载这么蹲下去,自己推就得麻了,便在此时,旁边的青龙,忽然伸手,覆盖在了我窝着匕首的手背上。 我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于是没做回应,这时,他开始用手指在我手背上写字,我立刻专心辨认,感觉除了他写的是:声东击西四个字。 如何声东击西? 便在我疑惑之时,他用手放在我腰间,压了一下匕首的外壳,瞬间,我便明白过来。 顿了顿,我以同样的方式,写字回复:方向? 他回到:“东南四十五度左右。” 我回到:默数三十秒。 第四十八章 机灵 通过文字交流后,我开始在心里默数,与此同时,轻快而迅速的取下腰间的匕首鞘。根据先前的位置记忆,我可以确定的是,我和青龙二人,此时面对的是正东,这样一来,即便我们二人身处黑暗中,也能轻易的判断出东南角四十五度左右的位置。 当我默数到三十秒时,手里的匕首鞘,便猛地朝预定位置抛了过去,未免动静太大引起怀疑,我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因此那鞘壳落地的声音,就像是有人轻手轻脚在行动,身上却有什么东西,不小心碰撞到了周围一样。 几乎在声音出现的瞬间,另外一阵异常的响动,便跟着出现,朝着匕首鞘落地的位置逼近过去。 我们的计策,成功将敌明我暗的趋势调转过来,虽说我和青龙是头一回合作,但互相之间,配合的还真是巧妙。 声音出现的瞬间,我手里的手电筒,便迅速打开,朝着落地处打出笔直的光束,将逼近的敌人,给暴露在了光线中。 而青龙,则顺着我打灯位置,迅速锁定敌人,咻咻咻的,连射出三道箭弩。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他出手竟然这么狠,连发三箭,分明是不给人留活命的机会,这帮人,真是无法无天,干起杀人的勾当来,利索的令人心惊。 这三箭射出,那个被我们引出的敌人没能躲过,顿时砰的一声摔倒在地,而随着对方倒下,我终于看清楚了这个速度极快的‘人’是什么来路。 浑身长毛,体型矮小,哪里是什么人,分明是一只猴子! 难怪刚才,大门突然被无声无息的关上,我们却连人影都没发现,此刻看来,十有八九,是有人训练了这只猴子,在干这些事,也只有这种攀高善跃的动物,才能做到这一点,否则岂非见鬼了? 那猴子并没有死,青龙射出去的三箭,只有一箭射中,位置是在腿上,黑猴吱吱乱叫着试图起身。青龙立刻意识到不好,嘴里低喝句‘关灯’。 我们想抓人,倒转敌暗我明的趋势,谁知抓到的不是人,而是被驯化的一只黑猴子。此刻,暴露的反到是我们自己,而我们,并不能确定,对方身上有没有射击性的武器,比如弓箭、枪支一类的。 此刻,我们这一出手,便将自己给暴露了。 我立刻将手里的灯一关,也顾不得青龙了,整个人就地一打滚,顺着滚到了前方的案台下,说白了,就是钻大桌子底下了。 在我滚过去,还没稳住身形时,便听后方的青龙,突然弄出了很大的动静,像是撞倒了什么东西,一时间我耳边只听得一阵器物砸在地上的声音,头顶上方的案台也跟着震动起来。 青龙撞到案台了?我记得这案台上,摆放了许多大大小小,如同香炉一样的东西,此刻这桌案震动,一地的器物落地声,显然是案台上的东西,被青龙给撞落一地了。 青龙是个稳妥的人,怎么会突然这么大动作?我躲在案台下面,还没机会细想这事儿时,一个东西咕噜噜滚到我脚边,刚好碰到了我的脚。 那触感让我意识到,是一个香炉滚过来了。 等等……什么东西爬过去了?在香炉滚到脚边的瞬间,我明显感觉到,有个什么东西从我脚背上爬了过去。那东西不是太重,体型也不是太大,重量大约像是壁虎一类的。 我正吃惊间,青龙却主动打开了手电筒,整个人从案台上翻了过去,我蹲在案台下面,只看到了他双脚翻过去的一瞬间而已。 下一秒,青龙从案台的另一侧,狼狈的栽倒在地,直到此刻,我才发现青龙大事不妙了。 我们出发前,在甲刀寨换上了统一的户外服,进入虫地的区域后,由统一将户外服的裤口、袖口、衣领等,全都扎的严严实实,防止虫子爬进去。 然而此刻,青龙的衣领、袖口、裤口等地方,居然都松开了,要知道,在我们灭灯埋伏的瞬间,他还规规整整的。 此刻,翻过案台的青龙,几乎站立不稳,衣服下不停有什么东西窜动着,脸色惨白,将手电筒往自己嘴里一塞,火急火燎的便去脱衣服。 然而,不等我看清他衣服下面到底钻了什么东西进去,便见左手边的地上,一个打翻在地的香炉,从它镂空中,赫然爬出拇指粗的黑色长虫。 那虫子有些像马陆,又或者本来就是马陆?我不能确定。 它应该是腹足类,看不见脚,速度却极快。 联想到刚才有香炉滚落到我脚边时,脚背上爬过的触感,再一看眼前青龙的情形,我脑子里瞬间明白过来:难道这些案台上的香炉里,其实都养了东西?要知道,这里可是个黑苗寨啊! 转瞬间,那马陆似的东西朝我这边爬了过来,速度快的几乎像一条黑线,就在我受惊要钻出去时,这东西爬到我更前,却如同遇到了什么屏障一般,身体一个几乎呈直角的九十度拐弯,转瞬朝着青龙爬了过去。 此时,青龙已经脱掉了身上的户外服外套,里面套了件灰色短袖,露出的两只手臂上,赫然爬了数条马陆一样的虫子,仿佛蚂蟥钻进人肉里似的,吊在手臂上晃晃悠悠的,而且块头都比那条刚从香炉里爬出来的虫子要肥大,仿佛吸饱了血一样。 这么下去,青龙恐怕得遭。 我没急着窜出案台,因为我发现,刚才中弩箭受伤的黑猴子,明明都爬不起来,这会儿居然没影了。 难道是刚才那点混乱的功夫,黑猴子,被驯养它的人弄走了?如此看来,那人对黑猴子还是颇为看重的,这会儿没准儿急着救猴子,不一定有功夫理我们。 想到此处,我试探着出了案台站起身,青龙在焦急的清理身上的东西,每拔出一条,似乎都是件挺痛苦的事。 我暂时没管他,而是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往旁边的案台快步走去,走到案台前摆放的最近的一个香炉时,我直接揭开了它的盖子。 盖子一打开,里面猛地爬出一只红蓝相间的漂亮蜘蛛,也不知有没有毒,见我跟见了鬼似的,爬出香炉,就离我远远的,迅速朝着墙角爬去,转瞬没了踪影。 它们,怕我。 八宝五胆药墨! 我想到自己不久前,从柱子上抹下来,偷偷吃的那一口,不禁庆幸自己够机灵。 第四十九章 反击 旁边的青龙似乎看出了端倪,突然朝我跑了过来。 接下来的情形就很一言难尽了,青龙为了拔身上的东西,上半身脱了个精光,下半身的裤子掉了一半,这么个模样,突然朝我这边扑过来,我要是个姑娘,可以大喊流氓了。 我下意识的往旁边退,青龙反应也快,竟然也极为迅速的往旁边一扭,双手一张,就跟我来了个熊抱。 哎哟我去,平日里是会跟朋友勾肩搭背,偶尔来个熊抱,但脱了衣服抱,这可是头一回。 还真让他找着门道了,前脚将我一扑,后脚,他身上那些古怪的马陆似的虫子,便如同遭受了什么刺激,纷纷往下窜,朝着四下散去,转瞬就没了踪影,也不知是不是钻到其他香炉里去了。 青龙抱着我还不肯撒手呢,我挺无奈,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道:“那个……青龙兄弟,咱是不是先把裤子穿一下?”说话间,我眼疾手快,猛地将他挂在腰间的暗弩给夺了过来。 青龙经过刚才那事儿,人有些虚,反应不比之前,我这一番动作,到是让他迅速又打起了精神,劈手就要来夺回。 我握着暗弩后退几步,迅速道:“裤子要掉了,赶紧提裤子吧。我负责警戒,你快把自己收拾好。”事实上,我估摸着,那个奇瘦的人,或许已经不在这地儿了,否则,以对方的身手和对环境的熟悉程度,也不会给我和青龙缓冲的时间。 十有八九,是那黑猴子受伤后,那人顾不得我们,先把黑猴子带走了。 想到此处,我将灯光往上一打,只见上方吊着的二人已经挣扎的有气无力了,毕竟被悬空吊着,是一件很伤气力的事。 青龙一边迅速穿衣,一边紧紧盯着我,嘴里说道:“卫无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晃了晃对准他的暗弩,道:“没别的意思,我给你把风呢,你动静别太大,暗弩我不会用,担心手滑,伤到你就不好了。” 青龙沉着脸:“卫无馋,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这些蒙面人,比我想象的厉害,他们也有驭兽师。” 看样子,由于对蒙面人的来历不熟悉,青龙对那个黑影和猴子的身份,做出了错误的估算,以为他们也是属于蒙面人的阵营。 “你们不是想用我威胁蒙面人吗?这么说起来,他们才是我的盟友。” 青龙瞟了吊在上面的二人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道:“说起来,这些古怪的虫子,为什么会避开你?我明白了,它们是受人操控的,它们的主人就是刚才那人对吧?不对,驭兽师是没有办法驱使鱼虫的,难道是用蛊的黑苗……” 这人,自说自话,以为自己摸到了真相,将我和刚才那人打为一伙,又将那人归入到蒙面人的阵营,简直好笑。 之前看他挺能耐的,怎么被虫子吸了一通血,脑子好像生锈了? 不过,这个误会我并不需要解释,让他认为我还有同伙,也可令他投鼠忌器,于是我笑了笑,在他收拾好身上后,挥了挥弩:“衣服留给你,但是,你身上其余的东西,希望你能送给我,感激不尽。” “我要是不呢。” 我道:“你觉得我会怎么样?” 他冷笑了一声:“你不敢杀人。” 我道:“你看人很准,我确实不杀人,不是不敢,而是因为我讲规矩。” 他道:“规矩?不知道你讲的,是哪条道上的规矩。” “哦,法律法规。” “…………”他呛了一下。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真犯了死罪,有人民警察的枪子儿等着诸位,哪里需要我动手。我虽然讲规矩,不杀人,但打架倒是常做,不久前,还跟我一朋友互殴。你说,咱们俩现在打一架,是我赢,还是你输?” 他冷笑,朝前走了一步:“我就不能赢?” 我道:“这弩是五发的弩,现在里面还剩下一支弩箭,你可以试试,看看最后是腿会残还是手会残。” 青龙闻言不再往前走:“你想怎么样。” 我道:“除了衣裤,你身上的所有东西,都给我。” 他微微一顿,开始卸身上的东西:vinia对你的判断,产生了严重的失误,如果我是她,我不会将你带入这支队伍。”他将东西一件一件扔给我,我开始将腰包一类的东西,往自己身上套。 “你一直表现的胆小怕事、笨拙迂腐,这些都是你装的?” 我笑了笑:“是装的,还是真的,你自己判断。” “这么说你不是渡云阁的人?” “我是,但你要知道,任何人都有被收买的可能性。就像你,如果不是被她们收买,何苦这么拼命?”说话间,青龙已经将身上的东西,都丢给了我,整个人几乎‘裸装’,但我现在最想要的那个,他却没有给我。 “还有一样东西。” 他装傻,摊了摊手:“都给你了。” 我道:“手机。” 青龙顿了顿,无奈的从外套的内兜里,掏出了一支户外机。这种机子信号很强,耐摔,不过功能较少。 “好了,都给你了,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这人心理素质够强的,此时此刻这种情况下,竟然丝毫不慌,神情平静的问我。 我笑了笑:“什么都不做。我们最好快点离开这里,否则,一会儿那个人再回来就糟糕了。” 青龙听我这么一说,一愣:“你和刚才那人不是一伙的?” “从头到尾,我就没说过和他是一伙的,是你自己想多了。”青龙这才意识到自己着了道,顿时大怒:“你耍我!” “别激动,我只是想弄些装备在手,自保而已,总不能遇到蒙面人时,真被你们推出去挡枪吧?与其现在跟我在这儿废话,不如想想怎么把她们两个放下来,你没发现吗?她们有问题。”我指了指被吊着vinia和白虎。 这个房间空间大,房梁高,而那二人,被悬吊在房屋正中央的顶部,离地至少有七八米高,周围没有任何可供攀爬的东西,灯光一圈打下来,连个梯子都没有。 那么,这二人,是怎么被吊上去的?他们二人的装备包也不见了踪影,包括身上携带的武器也没瞧见。 如果东西是被那个奇瘦的人夺走了,那么对方手里就有不下两支暗弩,如果那人对我们有恶意,完全可以在我和青龙刚进入时,就躲在暗处射杀我们。 可对方为什么没有这么做?总不至于是不会用吧? 第五十一章 养蛊人 青龙站在倒竖的案台顶上,手里握着我给他还回去的一把匕首,切割着白虎身上捆着的绳索。 我在下面,一边警惕着门后的动静,担心那个奇瘦的人影会回来偷袭,一边关注着青龙的动静。 却见他切割了半天,一直朝着同一个位置割,半晌也没动静,我不禁疑惑,担心他在耍什么手段:“青龙兄弟,你这是割绳索,还是在割生铁?需要这么费劲吗。” 青龙动作一顿,居高临下看着我,眉头紧皱:“绑住他们的,不是绳索,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割不断,还黏糊糊的,像是蚕丝一类的,他们的嘴也被这种东西给粘住了。” 蚕丝?不等我回话,青龙便道:“我用火试试,把我的打火机还给我。” 见他确实没什么异动,我便摸出刚才搜刮的防风打火机,往上抛给他。青龙稳稳接住后,便打火去烤绑住白虎二人的‘绳索’。 这方法到真管用,二人立马就脱困了,只是堵在嘴上的东西,因为要用火烤,有些不便,因此还没能弄下来。 三人站在案台上,确切的说,是青龙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二人在上面,踩高跷似的,看着颇为惊险。 “别待在上面了,快下来。”我招呼了一句,目光下意识的去观察后门的动静,谁知这一看,却发现,被奇瘦的人影关闭的木门,竟然打开了一半。 糟糕,我刚才关注着上面的动静事,那神秘人居然有所动作,而我竟然没有察觉到!瞬间,我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手里的手电筒四下扫射,与此同时,自己也开始快速移动。 几乎就在我移动的瞬间,空中响起咻的一声响,我原先站立的地方,一支箭弩当空而过。 我只觉得头皮一麻:若刚才反应慢一点,岂非就在原地被当活靶子了?不好!上面那三个!我抬头大喊:“快躲,他出来了!”青龙左右手各架着一个人,案台顶端就那么点位置,真遇上射击偷袭,根本没有能躲的地方。 然而,就在这瞬间,之前射出暗弩的方位,却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下一秒,便听砰的一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猛地将手电筒朝那个方向打去,只见地面上赫然有个黑乎乎的东西。 是暗弩。 怎么掉地上了?人呢?我手电筒迅速在暗弩周围扫射,原本应该躲着人影的位置,却只剩下一把掉在地上的暗弩,反倒是旁边的窗户被打开了,那模样,就像是刚才偷袭我们的人,突然遇到什么意外,扔了暗弩,从窗户口逃走了一样。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他占据了那么大的优势,怎么会突然……难道这里还有什么,让他都害怕和忌讳的东西? 我拔腿往那个方向跑去,迅速捡起地上的暗弩,里面还剩三支箭,算上之前射青龙那一箭,再加上刚才那一箭,数量正好对上。 那个神秘人身上,应该还有一支满箭的弩。 我迅速将暗弩往腰上一挂,打着手电筒便爬到打开的窗户口,灯光一打,却见后面没有建筑,而是腾空的崖壁。 崖壁下方有一株老树,树干横陈,枝繁叶茂,灯光打下去,将人的视线遮的密密麻麻的。 离窗最近的枝干有折断的痕迹,看样子,那人是突然推开窗,跳到了下方的树上。 可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这片悬空建筑物的底层,再往下就只剩下些植被,并没有可供人容身的地方。 那人顺着窗口下去,能去哪儿? 很快,我就知道缘来了,虽然下面没有别的建筑物,却有很多桩子,这些桩子是用来支撑建筑物的,因此沿着桩子的走势,凿出了许多凹进去的空间。 在这些空间里行动。虽然比较危险,一个踩滑变化掉入悬崖之下,但却四通八达,几乎可以通过它们,攀爬到想去的任何建筑物中,沿窗而入,或者自走廊中间钻出来,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明明有机会除掉我们,却突然顺着窗户口离开,还丢掉了武器,选择了一条危险的路线 那人遇到什么了? 我心中惊疑不定,担心会有意外,便迅速关上窗,并且插上栓子。 做完这一切,转身时,发现青龙已经带着白虎vinia二人,从长案顶端下来了。 此时vinia和白虎瘫坐在地上,正用打火机烤着匕首,清理嘴上的东西。 几乎刚能开口说话,白虎便迅速道:“不是蒙面人!” vinia紧接着道:“是黑苗。” 青龙道:“什么黑苗?到底怎么回事?” vinia不答,看了我一眼,道:“除了我们和蒙面人外,这里还有一个神秘人,是个黑苗,他在这里养蛊……还驯养了一只猴子。我和白虎,就是被他,操纵着蛊虫,撂倒的……原本、原本……”她气喘吁吁,说话不利索。 白虎便接话道:“我们被撂倒后,他用哨子把你们引了过来,当时,他操纵的蛊虫,全都在这房间里,但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走到门口时,那些蛊虫,就像是遇到了什么克星,突然不停那人的驱使,全都躲了起来。” 顿了顿,他接着道:“然后,他也跟着躲了起来。应该是你的缘故。”白虎说着,指了我一下。 vinia神情复杂的看着我,道:“你身上,有蛊虫害怕的东西。” 青龙看了看周围的案台:“这么说。这些炉鼎里。都是那个人养的蛊虫?那你们是怎么被吊上去的?” 白虎指了指之前神秘人藏身过的那扇木门:“里面有东西,我们没有看清楚是什么,总之,那玩意儿弄出这些白乎乎的东西,我们就像是被蜘蛛网,给网住的蚊子,就这么被吊上去了。”顿了顿,他又加了句:“辛亏有他在,否则,我们三个,恐怕都会成为这些蛊虫的养分。” 说话间,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了我的身上,vinia看我的目光,更像是恨不得将我衣服给扒光一样。 “你身上,有避虫的东西?”她问。 我心说:有,不过不在我身上,在我肚子里。只是,那药墨,我只是稍微舔舐了一些,剂量微末,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这么想着,我走到旁边的案台处,随手揭开了其中一个小炉鼎,却见里面盘缩着一条黑色的虫子,原本还在动,我一揭开后,它竟然开始装死了。 有些动物或者昆虫,在遇到猎食者时,确实会用装死来求生,但我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将这虫子吓到装死。 如果这些炉鼎里全是蛊虫,如果我没有多留个心眼,将那药墨吃了一些在嘴里,那我和青龙之前一进来,岂非就会步vinia二人的后尘? 老洛啊老洛,你人虽然不在,却千里送宝,救了我一命,得,这人情我记下了。 第五十二章 门外陷阱 我接连又打开了好几个炉鼎,里面的东西还真是五花八门,不过却以常见的五毒居多。我一靠近,打开盖子,里面有装死的,也有飞速逃窜的,总之回避我的意思很明显。 我问:“那个黑苗,和破解蛊经的那个黑苗可是同一人?” vinia摇了摇头,满脸都是虚汗:“不是,懂得蛊经破解之法的黑苗,只是调配出了让信息显现的秘方,不等实施,便被蒙面人劫走,那黑苗自己并不知道闻香通冥壶中的内容,况且……”她顿了顿,看了四下一眼:“虽然我不懂苗人的养蛊之术,但也知道,那是需要时间的,刚才那个黑苗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外来人,而他……在这里,应该很长时间了。” 青龙皱眉:“刚才他明明占据优势,为什么突然……”说话间,他目光瞥向我腰间的暗弩,如今这三人体力乏滞,由没有武器装备,还真奈我何不得。 我将腰上那把,还剩了三支弩箭的暗弩扔给了青龙:“武器拿着,别耽误时间了,这地方的敌人,比我们想象的多。” 三人惊讶的看着我,估计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将武器还给他们。 笑话,他们要是死了,这个局不就僵了?老洛将渡云阁等一干人都引入局中,我这个做卧底的,这时候正该顺藤摸瓜,要是直接把藤割了,我这瓜上哪儿找去? 为了打消三人的疑虑,我故意背对他们,一边往大门处走,一边道:“我是渡云阁的人,跟着赵掌柜……啊,不,现在应该是莫掌柜。我只是跟着他们,混口饭吃,你们的事儿办成了,也就没有必要和渡云阁结仇,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vinia撑着起身:“是,我们为办事而来,不为结仇。” 我道:“虽然不为结仇,但因为赵掌柜办事不力,现在咱们已经生了误会。既然是误会,就没有必要让它扩大,不如好好合作,把事儿办成了。如此,你原先许诺给赵掌柜的好处,由莫掌柜全盘接手,双赢。” vinia道:“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道:“于我?当然有好处,一来自我保命,二来化解你们一场纷争,让你们双赢。我这个中间人,怎么着,渡云阁的老板们,也不至于亏待吧?” vinia咳嗽了两声:“看你平时闷不吭声,原来有这么多花花肠子。” “彼此彼此vinia小姐,现在咱们的敌人,可不止蒙面人,还多了一个神秘的黑苗。” 她道:“只要队伍汇合,就不足为惧。” 我道:“他会操蛊,咱们这点队伍,不够看。” vinia道:“但是你能避蛊。”现如今,他们以为我能避蛊,拿我当救星,不论如何,短时间内,是不会对我下黑手的,这于我是优势,我自然不会拆穿,便转移话题:“也不知道,那个黑苗,有没有找过蒙面人他们的麻烦。”说话间,我试着去推大门,发现这门竟然从外面,被人给锁了。 我一愣,心说:谁干的? 之前这大门被突然关上,没看到人影,后来发现黑猴子后,我以为是那黑苗,驯化了黑猴子,让猴子关的门,毕竟猴子速度快,攀高爬下,关门的瞬间,就窜到黑暗中,躲开了我们的视线。 可现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我猜测的那样? 关门的难道另有其人?故意把我们和黑苗,关在一个房间里? “怎么了?”跟着过来的青龙三人询问,说话的语调,倒是比之前和气了不少。 我道:“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白虎脾气爆,骂了句粗口:“干他娘的,肯定是蒙面人,他们先到一步,了解这里的情况,等着我们往这里钻。” 我略一思索,觉得不对劲:他们把我们和黑苗锁在这里,是想做什么?这种木门,防君子不防小人,我几下就能撞开,锁我们有什么意义?莫非是留有什么后手?再一联想那黑苗,突然遁走,兵行险着,从窗户口跳出,我意识到,黑苗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了。 想到此次,看见旁边正打算暴力破门的白虎,我拦了他那一把,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紧接着,我从腰上拔出匕首,自木门的门缝中插入,试着小心翼翼的往外推。被匕首这么一卡,门缝略有扩大,我打着灯光往外一瞧,发现外面的木门上,不知何时,夹了个东西。 那东西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因为窥不见整体,只感觉较为圆润,像是个球形物体或者圆柱形物体。 我拿捏不准,便示意青龙来看,他往我的位置一凑,看了约摸十来秒,便啐道:“雷管,不能暴力破门,一使力就炸了。” 白虎闻言,神情一变:“他们带热武器了?有雷管,会不会还有枪?若是这样,这还怎么斗。”他看vinia。 青龙道:“不一定,雷管比枪好弄,他们若真有枪,要害咱们,也不至于来这一手。”他指了指门外的陷阱。 白虎道:“那现在怎么办?从这儿可出不去了。” 青龙指了指窗户口:“黑苗是怎么出去的,咱们就怎么出去,我觉得,此地不止雷管这么简单,否则那黑苗也不会突然逃遁。” vinia赞同的点头,道:“不宜久留。” 白虎指了指我脖子上挂着的信号哨:“不如给下面的人发信号?” 青龙摇头:“敌暗我明,现在给他们发信号,我们被困此地,他们又不清楚情况,此时上来,很容ui被蒙面人逐个击破,我看,我们还是先自己脱身再说。” “好。”他们商议完毕,我也不多话,一行四人便迅速到了窗户口,打着灯光观察路线。这窗户口,离之前黑苗和黑猴子躲身的门口不远,在我们打着手电,观察窗户口的路线时,自那门后,突然传出一阵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人,在拖拽什么东西。 伴随着拖拽声响起的,还有一阵金铁碰撞之声。 一边的白虎闻声,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我们被卸掉的装备,应该在那后面!” 第五十三章 异形怪影 拖拽声不绝于耳。 “后面难道还藏着这什么人?”青龙眉头一皱。 vinia道:“有没有人不好说,但之前把我们吊上去的东西,就躲在那后面。那东西神出鬼没,太离奇了,不管它,先撤。” 青龙却有些迟疑:“咱们要在这地方待很长一段时间,装备要紧,就这么算了?” vinia估摸是被之前那东西给吓住了,闻言,虽然面上露出迟疑之色,但很快还是一咬牙:“不要了!撤!” 队伍里的老大既然发话了,青龙便也不再多言,当下走到窗户口,并嘱咐我们道:“我先下去看看情况,你们随后,注意周围安全。”他特意指了指那木门后面。 事实上务须他强调,已经吃过亏的白虎vinia二人,比我更为警惕。 也不知那木门后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只听得装备间的碰撞声不绝于耳,虽说声音并不大,但在这安静的黑暗中,那点动静,却显得格外清晰。 vinia二人将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了那木门后面,一副全神戒备的模样,我则更多关注青龙的情况。 他身手利索,翻出窗口后一跳,便准确的跳到了下方山崖的老树上,只见他晃动着光源,片刻后便向我们传递消息:“下来,有路。” 我立刻vinia二人打手势:“你们先下,我垫后。”一支队伍里,打头阵和押后的,得是队伍中最有实力的人,谁让我现在既有体能也有武器,这垫后的活可不就得我干? 二人压根不客气,一前一后,就跟着跳了下去,我看着老树颤抖的树干,突然有些怀疑,它能不能承受住着几次冲击,别我一跳下去,就断了吧?这念头略一转,我眼角的余光,猛然瞥见,那木门后面,似乎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阴影。 那阴影融在黑暗里,难以辨别,具体是个什么,根本看不出,总归不是人的轮廓就对了。 随着阴影的出现,那阵拖拽声与其夹杂的装备碰撞声,也更为清晰。我顿时头皮一麻,只觉得那大块头阴影物,就如同是美国电影里的异形似的。 你问我有没有好奇心?想不想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当然有好奇心,也当然想知道,但被好奇心害死的猫可太多了,这种时候,压下这股好奇心和求知欲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二话不说,立马也翻出窗户口,但我翻出窗户口的时候,没有直接往树干上跳,而是攀着边缘,将敞开的窗户口给合上了。 窗户不带外锁,只带内栓,因此我人出了外面,也没办法将窗户口给封死,只能是将窗户关上,能多做一分就多做一分罢了。 紧接着,我才瞄准了位置,往下一跳。 这老树在悬崖上,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月,根茎更不知延伸到了多深的山石土泥之中,树干粗壮,根盘错节,我跳下去几乎能四肢着地,倒是稳稳当当。 “这边。”后面传来白虎的招呼声。 我在树干上小心翼翼转了个身,便见树干后面,靠悬崖的一侧,果然如果我之前所揣测的一样,由于靠近建筑物的基底,因此下方有很多架在空中的横梁、竖柱,并且沿着山崖,凿出了凹陷的内槽,顺着建筑物的走势,如蛇般,隐藏在建筑物的下方。 这悬崖下的‘路径’,本不是为了过人,只为了给梁柱做基,因此不加修饰,有些地方极窄,有些地方极宽,能踩踏的地面,也是起伏不平,甚至还有许多向外的坡度。 这样的‘路’,走起人来,倒贴门票,估计都没有游客敢来尝试,稍不注意,便是跌落悬崖,粉身碎骨。 而此时,青龙、白虎vinia,三人已然上了路,根本没法直身行走,只能半趴着,或抓梁,或扶柱,在期间艰难前进。 我抬头看了眼上方的窗户口,也不知是因为那东西消停了,还是因为窗户阻隔了声音,总之这会儿,我侧耳倾听,到听不见装备的拖拽声了,只听得见夜风刮过山林孔窍间发出的声音。 管它是什么东西,只要好好在那房间里待着,别跟过来就行了。 我跟着爬到了山崖中,和前面的白虎几乎一个姿势,半趴着开始往前挪。 挪动间,我看到身下的岩石上,赫然有几滴干涸的血迹,难道是那个受伤的黑猴子留下的? 那一人一猴,会不会就在我们前头?那黑苗善蛊,而我舔舐的那点药墨,效用也不知能维持多久。 之前这黑苗就一直占了上风,若我的药墨失去作用,他再操起蛊来,我们可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一边小心翼翼往前爬,我一边询问:“前面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方便上去的地儿?有没有黑苗的线索?咱们得避开他,不能正面撞上去。” 爬在最前方的青龙道:“越窄的地方,越方便我们爬上去,前头就有一个。”由于地形限制,我的视角此刻仅限于前方白虎的屁股,和左侧黑暗的空间,自然提不出什么意见,便不再开口 须臾,前方的白虎停了下来,我问他怎么不走了,他vinia小姐没走vinia闻言,道:“有个可以爬上去的地方,稍安勿躁。” 最前头的青龙小心翼翼站起了身,双手在裤腿上使劲搓了两下,便迅速出手,攀柱了头顶上方建筑物的底部,开始凭借双手的力量往上爬。 从这儿爬上去,应该是条廊道。 由于地势太过狭窄,这种时候,即便和他离的极近vinia,也很难使力去搭把手。 好在虽然看着险要,实则距离不高,青龙使了力便很快翘着腿攀爬上去,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中。 vinia紧接着起身,如法炮制,翻身爬了上去,紧接着是白虎,最后是我。 这就是看着有些害怕,实则由于上下间的距离近,难度并不大,我双手往上方廊道的边缘一搭,还没等我自己个儿使力呢,提前爬上去的三人,就主动将我往上拉,倒是便宜我最后,一点力气没使。 上去后打着手电筒一照,我道:“走到后半截来了,这片地方还没打探过,现在咱们是回去,还是顺着继续……” vinia道:“没有装备,留在这里为人鱼肉做什么?先下去汇合,整齐了装备再来。” 第五十四章 爆炸 由于顺着下方的梁柱基槽,走到了建筑物的后半截,因此我们回去,还会路过之前那个蛊虫房门口。 白虎脾气暴烈,但有时候想法到还挺乐观的,我们一边往回走,他一边道:“咱们这次身上没有什么热武器,一会儿路过房门口,咱把门外那雷管拆了,回头自己用,没准儿什么时候,还能有机会,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青龙道:“能不能拆下来自己用,还得看那雷管是怎么放的。”似乎是为了回应二人的对话,便在青龙话音落地瞬间,前方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砰——!” 这声音大的惊人,离得又很近,几乎震的人耳心发疼。伴随着巨响,我们脚下的木制廊道跟着颤动起来,甚至右手边连贯着的建筑物,似乎都在颤抖。 这本来就是悬空寺一样的寨子,整个黑苗寨的建筑物,都是木制材料,又修建在悬崖上,此刻这么一抖,简直让人胆战心惊,都忍不住怀疑,这整个建筑体,是不是就要这么塌了。 好在,巨响只是一瞬间的事,而颤抖也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便停顿了下来。 一切恢复如初。 白虎咽了咽口水,声音发紧:“你们看见没有?刚才前面好像飞出去一些东西。” 我道:“我看见了,不是飞出去一些东西,是炸出去一些东西。应该是那雷管被什么东西触动,爆炸了。”青龙举着手电筒,脸上的肌肉紧绷,试探着跺了跺脚,确定脚下的建筑结构还很稳固,才松了口气,对我们道:“我去前面看看,你们跟上,不要跟的太紧,这一炸,不知道这建筑结构会不会有问题。” 我们四人,便各自拉开了一些距离,前后行进。 由于离得不远,很快青龙便到了爆炸处,我们也发觉这建筑物经过爆炸的摧残,竟然稳固依旧,便也大胆凑到一处,不担心它会塌了。 古代建筑中的许多工艺,可谓鬼斧神工,今人难以企及,其中光是木制建筑,就有许诸多神奇技艺,有些尚在民间流传,有些却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当中了。 这建筑物是典型的榫卯结构,中间虽然被炸塌了一半,却并没有像多米罗骨牌一样倾然倒塌。除了相邻的结构,变得摇晃松散外,稍微离的远一些的地方,依旧稳固如初。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管干什么职业,只要专而精,就能迸发出顶级光彩,锔匠是如此,木匠亦是如此。 把一件事儿,做到极致后,差不了。 此时,我们前方的廊道,已然断了,中间隔着大约七八米的距离,和对面的廊道遥遥相对。 靠右侧的建筑物,也就是原本那间困住白虎二人的蛊室,靠门的一片,全都炸毁了。像有一个巨石从天而降,将这房屋,活生生砸出了半个大坑。 白虎目瞪口呆:“有这么厉害?他们当时,到底在外面放了多少雷管?”别说他,连我看着都震惊了,手脚更是一阵冰凉。 如果当时,不是我想得多,拦了急吼吼要撞门的白虎一把,那么此刻,我们四人,恐怕连尸身都没有个囫囵的。 “这是……”观察间,我在廊道的断裂处,发现上面勾搭着一截东西,约有成人小臂长,黑乎乎的,乍一看像根弯曲的铁棍。 白虎凑过来,在我之前,迅速拿起那东西,凑到眼前一看,只见上面一侧,还有一排坚硬的毛发物,像是某种巨大节支类生物的脚。 我立刻明白过来,便将自己先前看到的,那个异形一样的黑影情况告诉众人:“……它从门里出来后,估计触动了大门,引发雷管,被炸的分尸了。” vinia皱眉道:“之前吊着我们的东西,或许就是它……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还有没有和它一样的东西存在。这东西太难对付了,简直防不胜防。” 青龙道:“如果这些东西,都是那个黑苗养的,那么,那个黑苗,很可能就是这寨子的原著居民。他没有理由只对我们下手,那些蒙面人,或许也着过他的道儿。” vinia冷笑:“蒙面人这次做的准备,可比我们充足,否则敢回来埋下雷管,设下陷阱?他们手里有闻香通冥壶,掌握着比我们更多的信息,或许他们的处境,会比我们好很多。” 白虎这会儿已经恢复过来,不像之前那么虚弱了,闻言啐了一口,中气十足道:“对方只有三个人,我们这一队人马难道是吃素的vinia小姐你放心,他们得意不了多久。” 青龙内敛,没接话,打着手电筒看了一圈后,vinia请示:“路断了,不好过去,要想到对面,得从上面攀爬翻越。”他指了指上方。 由于是依着悬崖,重重叠叠而建的木制建筑,因此下方虽然被炸塌了一块,上方的建筑物却依旧完整。 再加上是木制,梁柱交错,所以前方的路虽然被炸断,我们要想过去,却可以顺着右侧的建筑物,爬到上层。在这些交错的结构间穿行,只要小心行事,有一定的体力,到并不是什么难事。 vinia顺着青龙所指的方向看了看,正要说话 ,忽听黑暗中响起了信号哨的声音。 声音是从崖下传来的,想是埋伏在下面的人,一直没收到我们的消息,又听到这么大的爆炸动静,所以稳不住,主动发信号了。 vinia一听,便对我道:“已经暴露行踪,没必要埋伏了,回信号,让他们来汇合。”这语气温和的,让我受宠若惊。平日里这人,可都是一副‘老板第一,我第二,老天爷第三’的模样。 我捏着胸前的信号哨,回了下方的信号,让下面的人来汇合,做完后便道:“如此一来,我们是彻底暴露了,现在两波敌人都在暗,接下来要更加小心才是。” vinia深深看了我一眼,道:“我之前受了赵羡云的误导,那姓赵的被我逮住后,为了自保,一直说你和蒙面人暗地里有干系。现在想来,你和他们若真有关系,那这雷管就没法解释了。” 我心里也挺后怕的,那三个蒙面人中,老洛并不在其列, 但很显然,他们是受老洛驱使的。 用雷管设下陷阱,如果成功,刚才就是四条人命。 如此无法无天的作为,究竟是有洛息渊授意,还是那三个蒙面人自作主张?这种时候,我宁愿相信是后者。 第五十五章 拿装备 vinia小姐,你愿意相信我,再好不过。之前多有冒犯,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人在世间走,我也只为求安求财,平平安安,拿着钱快快活活才是我所求的,哪里顾得了其他。” vinia难得露出笑容:“我喜欢求财的人,打起交道来最容易,也最好懂。” “哦?那你不喜欢哪种人?” 她道:“自然是那种,张口闭口谈底线、谈道德的人,一堆条条框框,油盐不进,最碍事。我之前以为你是这样的人,所以讨厌的很。” 我笑了笑:“那现在呢?” 她活动着筋骨,身上的关节劈啪作响,看起来和白虎一样,也缓过劲来了。 “现在我看你,却越来越顺眼了。不过,我有一件事想不通,你的身,我们是搜过的,你身上带了些什么东西,我也一清二楚,并没有搜到什么避虫的药物,为什么那些蛊虫,会害怕你呢?” 我能告诉她实情吗?当然不可能,当即便顺嘴胡诌:“这个其实我也不清楚,或许是由于体质的原因?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我爷爷曾经求过一个偏方,用来给我泡药浴,或许是那药浴的的效果?” 白虎粗着嗓门,道:“扯淡,这要是体质的原因,之前路过虫地时,那一路过来,蚂蟥也没少往你身上爬。后来药包被猴子抢去了,那蚊蝇不也照样围着你飞吗?”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一拍大腿:“猴子!我明白了,之前抢药包那猴子,和你们射伤的黑猴子,没准儿是同一只!” 青龙面露沉思,道:“莫非那个黑苗,早就发现了我们,故意让猴子抢走可以避虫的药包,然后引我们到这儿来,想利用蛊术一网打尽?” 白虎锤手道:“绝对是,否则哪有那么巧,黑灯瞎火的,冒出猴子来抢包?那猴子又不是夜行动物,按理说,晚上应该在树上睡觉才对。它出来抢包,还只抢药包,肯定是受人驱使的。这次要没有卫、卫……卫什么来着?哦,卫无馋,要是没有卫无馋这个人体药包在,后果不堪设想。”他狠狠的拍我肩膀,大有第一次认识我,并且相见恨晚之意。 这哥们儿,都挤兑我一路了,嘲笑我体能不行,合着挤兑我这么久,连我正经名都差点记不住。 “或许,普通虫子,和蛊虫不一样?据说养蛊虫也需要药物,没准儿就和我当初泡的药浴相冲呢。”我继续胡诌。 vinia三人显然不信,但经过这几段经历,倒也不再咬死追问了。 由于队伍即将前来汇合,因此我们没有到对面的打算,只小心戒备,原地休息,等李五六带着其余五人和装备前来汇合。 等待过程中,为了防止蒙面人或者黑苗会偷袭,我们一直不敢放松警惕,分别拿着一支手电筒的我和青龙,不停打着光,观察着四周,防止会躲什么人。 也就在此时,青龙突然咦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手电筒指着一个方向不动了。 我们三人被他的举动吸引住视线,顺着看过去,只见青龙手电筒所指的方向,赫然是之前蛊室的方向。 由于爆炸,蛊室毁了一大半,靠近爆炸边缘的位置,残存的结构也变得松散,木质地板拖拖拉拉的半吊着,根本没法站人。 而青龙此刻手电筒所指向的位置,赫然便是边缘处靠北的方向。那地儿由于不在我们的视角对面,因此观察起来不太容易,之前被我们忽略了,此刻才发现,那靠近边缘的位置处,竟然挂着一个装备包! 我一眼认出来,那vinia的装备包,此刻,装备包的腰带,挂住木质地板的边缘。 由于爆炸边缘的地板、底梁等结构都已经松动移位,因此那块挂住装备包的木板,也是倾斜耷拉着。 装备包的腰带挂在它的边缘处,包身已经有一个破损的大口子,不知道何时就会掉落下去。 看那包还胀鼓鼓的,里面的东西应该都还在。 这下vinia不淡定了,她一贯强横,此刻手里头什么装备都没有,心里估计早憋屈的不行了。 此时见着自己的装备,吊挂在空中,就跟见了金子一样,立刻道:“快,把它弄过来。” 白虎之前vinia一起着了道,没发挥自己的本事,在‘美女雇主’跟前丢了人,此刻急于表现,立刻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上。 不vinia看了看情况,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指了指我,道:“卫无馋,你跟我去。” “我?”我有些不明所以。 她指了指挂包的附近:“结构不稳定,白虎和青龙最后这一个字,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歧视’,我一米八,瘦,平日里不怎么做体能锻炼,没啥肌肉。 青龙个头接近一米九,白虎比我矮一些,但二人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因此块头大,肌肉含量高你,体重上,至少比我重三十斤。 得,这是拐着弯形容我‘弱’,以前我还总以为老洛是个文弱书生,现在可不处处被打脸了。 赶明儿解决了这件事,我得好好练练。 “走。”解释完原因vinia冲我打了个手势,并迅速从我手里,夺过手电筒叼在她自个儿嘴里,便寻找着路线,开始往目标处爬。 路线其实很简单,先爬上右侧结构完整的建筑物房顶,顺着房顶走到里挂包最近的位置后,再寻找固定的梁柱,在梁柱上栓绳索,以绳索做保护,下到蛊室已经松散的地板,慢慢的拿取装备包。 为了尽量避免已经松动的地板,在重量中掉落,因此让体重最轻的人上,是有必要的。 这个人就vinia自己。 无奈,我只能跟vinia上,由青龙和白虎搭人梯,将我俩送上了房顶。 房顶的青瓦间长满杂草,使得许多瓦片都被挤开,形成了许多空洞。雨水顺着空洞,浸润着内部的木梁,桐油刷的厚实的地方,照旧如初,刷的不到位的地方,甚至长出蘑菇了。 我脑子里想到了蘑菇汤,没办法,折腾太久,一直没怎么休息,饿了。 第五十六章 假意合作(上) “咔嚓!”前方vinia脚下一滑,一片青瓦。顺着屋顶倾斜的坡度翻滚了两圈,被一团杂草给卡住了。 vinia身形一顿,动作更加小心,慢慢往房檐边缘处挪。 挪到边上,她探出半个身体往下看,道:“这儿合适,有道梁可以挂绳索,把绳子给我。”她头也不回,冲后方的我招了招手。 我见她大半个身体悬空探出,看着挺惊险的,上前后没将绳索给她,而是道:“你退后,我帮你把绳索挂好。” 她一皱眉,看向我:“你?” 我笑了笑:“我手长,方便。” vinia似乎有些不理解:“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给我办事,有利可图。你是被我强行带来的,涉险的事,你反到赶着上?” 我开始抖绳索,没看她,而是探出上半身,去观察下方的梁柱,边找适合挂绳的位置,边回道:“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毕竟我现在还好好的,咱们的误会也算消了大半,不是吗?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不论如何,你毕竟是个姑娘。” “呵。”她双手环胸,打量着我,突然轻笑了一声,颇为不屑:“就你这样……文文弱弱,终日里在案桌前,做手头活的人,还想照应我?” 我道:“这个世界,一定是强者保护弱者吗?你那看水,不坚不强,无锋无刃,却能润物细无声,万物都要仰仗它。我承认你身手比我好,体能比我强,但现在我不是比你多出一样优势吗?架绳索方面,手长还是有优势的。”说话间,我已经找准了位置,趴在边缘处,探手将绳索往下方的梁柱上套。 套上双锁后,我将绳子扔vinia。 她接着绳索,在手里绕了两圈,神情和往日有些不同,但具体区别,我一时又说不上来。 只听她道:“扔给我做什么,我以为你要自己上呢,怎么,不继续照应我了?” 这女人,怎么突然喜欢说废话了?下面的地板倾斜松散,是她自己说,自己个儿体重轻,要自己取装备的,此时突然来这么一句,实在不像她平日里的风格。 我没接话,疑惑的看着她。 也不知她脑子里怎么想的,和我对视片刻,突然移开目光,干咳一声,低头开始将绳索往自己腰间套。 做好准备后vinia顺着房顶和梁柱往下爬,轻手轻脚的降落在了地板上。 她双脚几乎刚一落下,下方的木制地板,就发出一阵‘嘎吱’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一样,听得人小腿肚子都跟着发虚。 vinia保持落地的动作,一动不动,似乎在感受脚下的状况。 片刻后,她开始弓着身体,慢慢往边缘处,挂着装备包的位置移动。 几乎每挪一步,那嘎吱声就伴奏般的响起来。走到中途时,倾斜的地板突然往下一沉,仿佛禁受不vinia的重量,要被压垮一样。 悬挂在尽头处的装备包,也随着地板的倾斜,跟着往下一滑,惊vinia低呼出声。 好在装备包的腰扣比较复杂,下坠间又卡在了断裂处凸起的木楔子上,惴惴的悬在黑暗中,带动着那片木地板,不停的吱呀作响。 看样子是不行了,再往前走,绝对支撑不住。 vinia自己也清楚,因此愤愤咬了咬牙,弓着身体不敢再前进,却又不后退,盯着悬空的装备包,一脸的不甘心。 这时候,若是有长钩一类的东西就好了,如此便能隔空将那装备包给钩过来。 这么一想,我目光在周围环视了一圈,猛地看见旁边山崖上。那些横陈到房顶的树干枝杈,心头瞬间有了主意。 当即,我起身往山崖边走去,下方vinia听见动静,问我干什么,我道:“等我。” 她愣了一下,没接话。 接着,我开始砍一些比较结实的枝干下来,清理掉繁复的枝叶,只留下大一些的分叉钩,将几个根长的,用细索捆结实了,做出一支长钩,拎着蹲回之前的地儿,居高临下,看着下方显得有些呆的人。 vinia从刚才开始,好像就有些不对劲,她平时可不是这样的。 “哎,你怎么突然傻看着我?” 她眨了眨眼,猛地收回目光,神情瞬间又变得‘正常’起来,指了指我手里的东西:“你让我等你,就是做这个去了?” 我点了点头:“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一直在原地等,我以为你会自己爬上来。” vinia抿了抿唇,没接着话,只皱眉道:“动手,把包弄上来。”她没急着爬上来,而是在原地,准备搭手。 我将树干伸出去,很轻易的便勾住了装备包的扣带,不过由于枝干过长,装备包太沉,要想从木板上取下,得往上挑。 我试着挑了两下,发觉树干的硬度不够,强行挑起来,没准儿会断。 vinia见此,道:“别硬来,我往前走两步,压一压。”由于拴着保险绳,因此也没什么危险,我便点头示意她上。 这时装备包已经被我手里的钩子挂住,也不用担心它会掉下去vinia的动作就利索大胆多了,麻溜的往前走了两步。 随着她的动作,松动的木质地板跟着往下一沉,挂在地板上的装备包,顺势完全落入了树钩上。 我立刻开始将装备包往回拉,而就在此时,那松动的木质地板,终于经不vinia的动作,啪啦一阵乱响,边缘处的木板又往悬崖下掉了许多,连带着其上站着的人,也跟着往下一坠。 vinia到是淡定,连尖叫声都没发出,掉下去后,被保险绳挂着,跟荡秋千似的。 我拉完装备包,放在旁边,跟着去拉她的绳索,见她如此淡定,忍不住笑道:“我vinia小姐,您自己到是也动弹一下,我要是不拽你,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吊着呀?” 她道:“你不是喜欢关照弱小吗?我只是想多给你一些表现的机会。”喲,居然会跟我开玩笑了。 将人拽上来后vinia蹲在房顶,迅速去翻看装备包,包的一侧已经划拉出了一道口子,总归是不能用了。 她挺暴力的,直接将口子撕的更大,打算探手进去,像是要找什么东西。 然而,她的手还没放进去,便见那装备包之中,忽然涌出一团黑影来。 vinia反应快,迅速将手收回,却见那黑影涌出包便散开,并且迅速往山崖处窜去。我俩这才发现,原来是之前那些像马陆一样的蛊虫。 大约是爆炸时,炉鼎倒塌,有一部分蛊虫钻进装备包里了。 我手里的灯光下意识的顺着它们的逃窜路线追上去,便见它们顺着房屋下去后,迅速往山崖上那个洞口爬去。 那洞口就是之前黑苗躲身过的那一个,当时半掩的木门,此刻大敞着,里面黑乎乎一片。然而,我的灯光顺着蛊虫追到洞口时,漆黑洞口深处,突然闪过一点绿光。 那是什么? 第五十七章 假意合作(下) “洞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那些蛊虫怕你。” “去看看。”这三句话,都vinia说的。 我俩此刻蹲在房顶,凑在一处,面前摆着刚拉上来的装备包。我闻言,侧头看着她,极近的距离下,她那张漂亮的混血脸,硬是让我看出了‘恶毒’二字。 我道:“打从蛊室开始,到现在,我也算救你,照应你。虽说有句老话,叫‘挟恩不望报’,但你也不至于,这么翻脸无情吧?我们连着折腾了一个白天外加这大半宿,你现在,让我进那个黑咕隆咚的洞里?” vinia往前凑了凑,鼻尖突然和我挨上了,冰冷。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道:“我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这也是你们的老话。” 我脑袋往后退了一些:“自重。” 她道:“去不去?” 我道:“不去,你现在没能力威胁我。” 她道:“我不是在威胁你,我是在正式邀请你合作。之前我怀疑你和蒙面人是一伙,所以强行将你弄进来;现在,我相信你们是没有干系的。现在,你人都到这儿了,我们没完成任务之前,也不可能放你离开。” 我道:“所以呢?” “所以……与其重复推诿、妥协的过程,不如直接一条心,这地方有黑苗,有蛊虫,而你可以避蛊,作用不比青龙他们小。我可以给你比青龙更优渥的报酬,而且,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哪一天你不跟着渡云阁做事了,也可以和我们合作。” 我指了指前方的洞口:“可我感觉你不是想同我合作,是拿我当鱼饵、当探路石、当枪使呢。” vinia依旧蹲在原地,侧头看我:“我们若不上一条船,不是一条心,那你就是外你,我当然是拿你当鱼饵,当枪,能榨出多少油水,就要榨出多少油水。但反过来,境况自然就不同了,你看……”她指了指炸断的路对面,却见那头一片灯光逼近,隐隐绰绰已经能看清李五六等人。 “等队伍汇合,一半在外把守,一半跟着你进去,不会让你一个人涉险的,怎么样?” “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是不识抬举,合作愉快。” 我俩手一握,不管各自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是和谐了。 随着李五六等人的到来,我们一队人马,分成了三拨。 青龙、白虎在栈道北边,我vinia在房顶,李五六、朱雀、三姐、海子、老林以及秦添,在对面,与我们隔着七八米宽的断崖。 “出什么事了!”李五六气息有些喘,在对面朝我们这头晃灯。 vinia没回话,而是指了指洞口的位置,靠近洞口的两侧,都有建筑物,她示意所有人现在那儿集合,打了个汇合的手势。 原本守在下方的青龙二人,见此也跟着爬上了房顶,很快,我们两拨人,便在房顶上汇合了。由于位置改变,视角也发生了变化,洞口此时在我们房顶的脚下。 汇合到一处后,白虎三下五除二,将一系列情况迅速梳理给众人。也不知这些信息中,有什么触动了秦添的神经,在队伍里一直隐形人一般的他,突然抬头,嘴唇动了动。 我几乎以为这‘哑巴’要开口说话了,谁知他接着又没了动静vinia却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追问秦添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秦添依旧那副神情,不言不语, 这让心急vinia十分恼火,几乎就要发怒时,李五六阻止vinia一下,沉声道:“你忘了,请他的时候,咱们就聊过,他在修‘闭口业’。” 闭口业?合着秦添这人,还真不是哑巴。 佛教有‘闭口禅’,又叫止语,也就是不说话,停止语言,减少口业事非,消除业障,减少自己的罪孽。秦添看着也不像佛教徒,修起闭口业,莫非是做过什么让他极为后悔,甚至无法补救的事,因此以宗教寄托这类的方法,减少自己心头的压力? 年纪轻轻的,干的又是盗卖文物的勾当,心理素质应该很强才对,究竟是经历过什么? 我心头对他虽然好奇,但秦添此人,却不是我的主要调查对象,因此这份好奇心也很快就消散,而一旁vinia似乎也才想起这茬,便不再逼秦添开口说话,而是让他有什么,写出来。 旁边的老林神情无奈:“对不住,我这小侄儿,也不能写。” vinia眯着眼:“不说不写,那点头摇头总行了吧?”说完,也不等老林接话,便直接逼问秦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秦添看了她一眼,神情冷漠的点头。 vinia想了想,道:“关于黑苗的?”她这个猜测到不是空穴来风,毕竟蒙面人秦添是早就知道的,刚才神情有异,十有八九是因为黑苗的原因。 果不其然,秦添卫为点了一下头。 vinia见此,便问了她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有办法对付他?” 秦添很干脆的摇了下头,这不言不语,知道又不说的做派,真是佛祖都能被逼的想揍人。也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只不愿意vinia多说,一边的青龙见此便打圆场:“秦添兄弟是咱们队伍里的,如今到了地方,也是同气连枝,真有问题,他又怎么会不管不顾。” 老林笑的气定神闲:“青龙兄弟说的极是。” 青龙于是道:“还是按刚才的计划,先探一探下面的洞府再说。”当即,略微商议后,便决定由老林、秦添、青龙和我,我们四个,进去看看情况,其余人在外面戒备。 由于那洞里冒出过至今都没弄明白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又不确定有没有躲在里头的蛊虫,因此我这个被认为有避蛊体质的人,自然不能少。 我心里头直犯嘀咕,也不知自己舔进去的那点药墨,究竟能支撑多久,可别下次遇到蛊虫就失灵了。 心里头这么想着,却已经重新分了装备,我们四人打了灯,握着箭弩,攀着架设的绳索,便下到了敞开的木门口。 第五十八章 碑文 四支手电筒齐刷刷朝木门后的洞口打去,将后头的情形照的一片通明。 只见里面是依着悬崖裂缝,半靠山石,半搭木板房梁,造出来的一间内室。 这内室和我们之前打探过的那些房间,却有很大差异,不见寻常的家具摆设,反到是在内室正中央,竖立着一块像是石碑模样的东西,而我们之前所见的绿光,赫然是因为其上,镶嵌着一枚指甲盖大小,浑圆的绿色石头。 凭借我这点眼力,我第一反应想到:翡翠,而且是成色相当不错的翡翠。 下一秒,我就觉得自己这个念头有些可笑,一个黑苗寨,寨子里的家具,穷的都没有正经工匠打磨,虽说悬空的寨子,修建的颇为震撼离奇,但身处其中就会发现,这寨子的建造,更多是一股‘蛮劲’,少了古代中原工匠的巧妙。 就这样一个黑苗寨,能将这么好的翡翠嵌碑?再仔细一瞅那碑,得,连石碑都不是,竟然也是块木制的东西。 上面阴刻着文字,由于离了一段距离,写的什么看不清,我作为队伍里的‘避蛊人’,只能一马当先走在前头,朝那木碑走去。 与此同时,眼角也迅速将内室扫了一圈,周围一圈也是些长桌案,上面空空荡荡,地上到是有一些同外面一样,打翻在地的炉具之类的,没瞅见有什么蛊虫一类的东西。 唯一有异的,就是一走进去,能闻到一大股腥味儿,估摸着是之前那个庞然大物留下的味道。 这味儿也够恶心的,我摸了摸鼻子,人已经走到那木碑前。 这东西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繁字,青龙在我后面一瞧,神情诧异:“是苗人刻下的?都说苗人没有文字,想来是真的,这黑苗寨,不仅建筑制式改了,连文字都用汉文了。” 旁边的老林驳他,说:“苗人没有文字,那是以前的说法,近些年考古,考出苗文了,只是残缺不全。当年城步苗人,屡屡起义反清,朝廷为了让他们规矩,就先消灭他们的文化,挨家挨户搜查,毁灭文字典籍,下令禁止学习和使用苗文,可不就消失殆尽,才传出苗族无文字的说法。你们当黑苗的蛊经是用什么写的?用的可就是苗文。” 顿了顿,老林凑近,开始细看上面的文字。 干他们这一行,有毛贼,也有比较职业的,毛贼不懂历史,乱挖乱卖,职业的就像老林这种,也算半个‘历史专家’,和我们锔匠喜欢研究史料古物,有相通性。 我被老林挤到边上,也不恼火,让他秀,只慢慢看着,老林虽然识货,但毕竟不像我长期伏案,虽然占据最佳位置,阅读起碑文来,却比我慢许多。 我看完整个内容时,他才看到中间,脸上的神情几度变换,相当有意思,让旁边看的有些吃力的青龙大为诧异,问我:“你看完了?上面写的什么?看你好像没什么反应,但他怎么跟演戏似的?” 我道:“老林平时很少演戏,难得演一次,且珍惜他的表演。” 青龙抿嘴摇头,示意我说:“这种时候,你到是贫起来了,上面到底说的什么?”碑上用的是繁文,只是字体不伦不类,像是草书,连笔颇多,又没有断句,因此青龙这种非专业人士,看起来相当吃力。 事实上,这上面记载的东西,确实让我相当吃惊,只是我这人一向独处惯了,不怎么喜爱表现在面上。最近一直在配合演戏,将自己活脱脱演成了一个贪财的话痨,刚才一看碑文,沉入其中,忘记周遭环境,也就差点脱戏了。 当即,我将碑文里的内容,简述给了青龙。 这碑文的发起人,是一位黑苗大能,没有留下具体姓名,只记录下了一段,现在看来,荒诞又恐怖的故事。 说有‘无名者’,当世大能,有权势富贵,然而久病,预感活不了几年。这‘无名者’探问到苗人有‘长生蛊’,遂半请半要挟的,让黑苗为他养出一只长生蛊来。 然而,黑苗中相传的长生蛊,养育方法十分残忍。 长生蛊,以婴孩先天之阳魂,续衰朽之青春。碑文中虽没有细说,但大致得出,这黑苗,在‘无名者’的胁迫下,不得不为他养长生蛊,杀婴过百,终成一蛊。 此蛊养成是为幼体,成虫需在‘虫地’养三百年,方可得用。 因此,这位‘无名者’死后,有虚冢一座迷惑外人,内里,自己的尸身,则安放在虫地,与长生蛊相伴,只等三百年后,成虫让他死而复生。 黑苗及其一干参与养蛊的人等,被留在了虫地,守护这位‘无名者’。 这也就是黑苗寨的来历。 那位大能,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这碑中隐去了他的名讳与身份,只以‘无名尊者’代称,看起来十分隐秘。 碑文分上下两截,前半截带有强烈的挣扎性,为‘无名尊者’养长生蛊的黑苗,实则也认为长生蛊伤天害理,被迫养蛊后,内心十分煎熬。 而后半段,却显然不是一个人所写,甚至字体都有了很大的改变。 上面更像是一种宣誓,写着日月更改,天地换貌,留在此间的后辈,已经不愿意守着一个死人和一只虫子,因此决意离开,全体迁徙。 全体迁徙?我猛然想到了窑村的人,还有生死湖中的蛊虫,不禁暗自嘀咕:莫非,这些黑苗迁徙到了窑村? 我前脚讲完,老林后脚才看完,被我抢了先,他估计觉得挺没面子,瞟了我一眼,神情端了起来,干咳一声,说道:“小卫说的没错,是这么回事。” 青龙听此消息,有些激动:“这么说,长生蛊就在这黑苗寨附近……上面有没有写具体位置?” 老林抢话道:“具体位置,以蛊经的方式,记录在了‘闻香通冥壶’上,这壶分为两只,一只在黑苗手里,一只在‘无名尊者’的后人手里。上面写着,时日期满,无名尊者的后人,会让这对阴阳壶合二为一,由黑苗的首领,解开里面的内容,由此找到具体位置。” 青龙眉头紧皱,说:“可笑,就这么大一块地方,尸身也肯定是埋在土里。既然是位有权有贵的‘尊者’,也不可能把自己挖个坑瞎埋着,必定是有一定规模的墓地。这附近,什么地方适合建墓地,老林,这应该是你们的活儿。” 第五十九章 危机 古人看重风水,阴阳墓地的选择,自有其规律可循。 老林他们是干这勾当的,只要有一个大概范围,那么在这个范围内,找出一座古代墓穴,应该不是难事。 谁知青龙说完,老林却和秦添对望了一眼。 秦添冲老林摇了摇头。 他俩这番举动,让青龙很不满:“请你们来,可不是看你们藏着掖着,冲我们打哑谜的。” 老林忙说误会,解释道:“要说找墓,我会一些,但小秦才是最拿手的,我刚才是在询问他有没有把握。” 青龙沉声道:“那他有吗?” 老林摊了摊手:“没有。” 青龙眉头顿时皱成一个疙瘩,神情阴郁下来。 老林于是道:“不是我们不尽力,而是……这么说吧,这地方是个‘虫地’,地势低洼,地气潮湿,而且山石杂乱,处处是凶险败像。就算是个刚入门的青头也知道,这地方绝对不适合葬人。这整片地,在我看来,都不可能有墓,但这碑上又记载了确实有,这说明,他们安放那位‘无名尊者’的尸身,遵循的不是传统那一套,可能是应对‘长生蛊’而特有的方式。这其中的规则和讲究是什么,我可就找不出来了。”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别说我,恐怕普通的黑苗都不知道这规律,否则还需要记录在‘闻香通冥壶’中吗?这帮人守在此地,其实守的是两个自己都不知道准确位置的尸体和虫子,也难怪中途撂挑子不干了。” 我道:“这么看来,要想找到具体位置,还是得从‘闻香通冥壶’下手,要从蒙面人手里多回来才行。” 说话间,那老林却是眼珠子一转,靠近了那翡翠,嘴里道:“你们之前说过,只要那个长生蛊,其余的都不要,那这东西我可就收了。木碑普普通通没什么价值,上面嵌的这东西,却值钱。” 他摸出匕首,就打算将上面的那颗翡翠给撬下来,青龙伸手一拦,不让老林动,说要不要,得vinia看过后再做分配。 老林急了,看了看外面的动静,压低声音道:“青龙兄弟,都是花钱雇的,你这么较真干什么?东西卖了,到时候私底下我分你,咱们四人,见者有份,就别vinia小姐知道了。” 青龙神情凝然不动,淡淡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你是盗墓贼,我是护卫,你遵守你行业里的规矩,我也遵守我行业里的规矩。” 我看着两人为块翡翠,言语间冲撞起来,一个说合作吞下,一个说vinia小姐的,谁也不能动。 我稍微退开两步,见这二人一来一往,心说:您二位脸都太大了,什么你的他的,这东西是我们考古研究院的! 不行,看样子我得尽快找机会,将消息传给何玲珑了,或许不止要她在背后下功夫,如果这地儿,真有个‘无名尊者’的墓,也不知那墓里,有多少文物。 照这状态发展下去,还不全被他们给祸害了? 就二人争论的功夫,秦添似乎对那翡翠的去留并不太在意,让绕过木雕的碑,沿着内室的墙面,手挨着墙面细细摸索敲打,看样子,似乎是在找有没有暗门一类的。 一圈找下来,暗门没找到,但在旁边翻倒的一些炉鼎里,倒是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那些炉鼎里有软软的一层黑灰,黑灰中,堆着许多米粒大小,挨挨挤挤的透明物,看起来特别像鱼耔一类的。 “这些好像是虫卵?”秦添蹲着,我站着,两人的视线,都落在这些‘米粒’上。 这时,外面传来李五六的喊话声,询问我们里间的状况,由于此间没什么危险,青龙便回复可以进来一部分人。 很快vinia等人就进了内室,留了白虎和朱雀在外头把风。 三姐的阅读速度也挺快的,我们交代间她便将木碑上的内容通读了一遍,随即摇头,附和老林的话:“……他说的没错,按照我们这一行的理论规矩来说,这一带‘虫地’,是万万不能修墓的,地气潮湿,本就是个滋生毒虫雾瘴的地方,尸身埋在这儿,就相当于喂毒虫的饲料。如果这木碑上面记载的是真事,那么黑苗安放尸身的位置,肯定有他们特有的一套规律,而且……” 她似乎比老林更多了一层考虑vinia追问她:“而且如何?” 三姐道:“尸身之所以放置在此处,是为了长生蛊,那么放置尸身的位置,必然也是适合滋养长生蛊的位置。” 由于众人都到了内室聚集,一时之间,这地儿还显得有些挤,我将主场交给他们,自己又默默退到了外围,静候他们的下一步行动。 谁知,就在众人都围在那木碑周围时,我却猛然发现,那些打翻的炉鼎之中,赫然有一些白花花的东西爬了出来。 太小了,看不清,像白蚁。 难道是刚才那些虫卵?它们动了? 这个念头才刚一闪过,不等我提醒,便见它们迅速朝离炉鼎周围最近的李五六涌去! “小心!”我大喊一声,而那些白蚁一样,我都没看清的东西,就这么迅速的爬上了李五六的脚。 由于是在虫地,我们都在提防着毒虫,如今知道这地儿还有养蛊的黑苗,就更不敢掉以轻心了,能收的衣袖领口,全都扎紧了。 然而,这些‘米粒’实在太小,李五六扎住的脚口,居然根本抵挡不住,白花花的一片虫子仿佛无遮无挡一般往里钻。 我话音落地,李五六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突然大叫一声,吃痛般的跳脚,低头看着白乎乎还在往裤子里钻的东西,大喊:“虫子!靠!”也不知被那些‘米粒’爬是什么滋味,总之李五六的脸色瞬间就扭曲了。 下一秒,他竟然二话不说,朝我迅速扑了过来! 看他张开双臂,抱救命稻草一般扑过来的姿势,我瞬间明白他想干什么:这丫拿我驱虫呢! 我立马就想跑,原因无他,因为我知道,自己吃的那点药墨,药效估计过了。 这内室并不大,再加上我们一行人多,所以我虽然在边缘处,和李五六之间的距离却并不算远。 这个距离,按照之前的情况来看,如果避虫的效果真的还存在,那么这些‘米粒’不仅不会靠近我,连我周围这片区域,应该都是迅速避开的。 然而此刻,它们没有回避,这说明,那药效十有八九是过时了! 第六十章 藏起来 看着扑过来的李五六,我扭身就想跑,然而这地方太小,哪里跑的开,瞬间就被他给熊抱住了。 “我去!你丫放开!” “不放!”李五六大吼,抱的更紧了。 也就在这瞬间,我感觉到裤管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就仿佛有人拿着打火机,在我小腿边烤一样,而且还是越凑越近,痛的人根本站不住。 “快看他们脚下!”海子吼了一声,跳着往旁边退开,我吼道:“看什么看,别看了,快帮忙!” 李五六这时估计也发现,我避虫的体质消失了,便不再死抱着我,迅速退开。我此刻也没功夫关心其他人,迅速退到一边,不停跳脚。 周围的香炉里,还不停的有‘米粒’状的东西爬出来,众人迅速往入口处撤,我和李五六受到袭击下,行动迟缓许多,竟成了这些东西的主要攻击对象,全部朝我们涌了过来。 密密麻麻的白蚂蚁,从周围倾倒的炉鼎中爬出来,白花花一片,别提多渗人了。 我只觉得双腿灼痛难挡,这种痛还不停的往上蔓延,自脚踝到小腿一路往上,十有八九,是那些白色的虫子,在顺着往上爬。 再爬岂不是得爬屁股上了?我胯下一紧,汗毛倒竖,情急之下脑子里有了主意,立刻从装备包旁边抽出水壶,按下出水按钮,一手迅速解开皮带,拉开裤口开始往下倒水。 户外裤本来就不贴身,再加上那些虫子小,水一倒,将那些顺着往上爬的虫子全冲到了底部。 也不知我这小腿被‘糟蹋’成什么样了,总之这水灌下去,水流冲刷过小腿处的皮肤时,痛的那叫一个销魂。 一边倒水动作,我一边迅速撤退,已然跑到了出口处,李五六倒也机灵,发现我这么干后,也如法炮制,不过他比我更早被袭击,似乎伤的要重一些,逃跑撤退间,都开始夹着腿了。 这种时候,我脑子里竟然忍不住想:这姓李的,不会成公公了吧? 内室到外面的距离并不远,我俩一边倒水一边跑出去时vinia等人也想到了用水这一招,因此我俩前脚跑出去,后面追上来的‘米粒’,没等继续作妖,就vinia几人齐齐冲水,全给冲散了。 这些东西太小,水流对它们的冲击还是挺大的,一冲下去,顿时跑一半,死一半,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水用完了。”海子晃荡着空水壶,眉头一皱。 青龙道:“这里既然住过人,附近肯定有水源,这不是问题,先看看他们。”众人全朝着我和李五六围过来。 这时我俩倒是不谋而合的转身,嘴里同时道:“别看!”接着,两人二话不说,背着身齐刷刷脱裤子。 前脚脱裤子,后脚就听背后传来口哨加调侃声:“喲,小卫兄弟这双腿真不错,姐姐喜欢。”是三姐的声音。 紧接着又听她道:“哎哎哎,李老板,你别连内裤一起脱啊!”听声音,三姐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到不至于脱内裤,只能庆幸自己反应快,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把。李五六那边我也没顾得上看,不过听他长长松了口气,想来还没有变成公公。 此时我一脱裤子,用力一抖,便抖出许多‘米粒’,而一双小腿的情况也暴露出来,赫然变得红通通一片,仿佛皮肤被活活磨去了一层似的,角质层变薄了许多,皮下血管尤为清晰起来,看得人头皮发麻。 难怪火烧火燎的痛,这些虫子,估计带有什么腐蚀性的物质,要是让它们在表皮上多待一阵,估计皮就得完全消失,暴露筋肉在外,那和活活剥皮也没多大区别了。 “是蜘蛛。”老林蹲在地上,戴着手套,抓了几只,摊在手掌心,凑近了细瞧。由于之前是扎着裤脚灌水,因此爬在我们身上这一批虫子,几乎都死了,此时凑近了细看,才发现这些米粒,竟然是一些透明的白色小蜘蛛。 “你们谁认识这种虫子?vinia问众人。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朱雀,似乎对生物挺有研究,道:“大部分蜘蛛品种,我都认识,这东西外形到是很像‘蟹蛛’,不过蟹蛛,没有这种能力。”她指了指我和李五六的腿,继续道:“这些,可能是经过培育,产生了变化的蛊虫。” 李五六比我要严重一些,我的只在小腿下方,肉眼可见的红肿,李五六蔓延到了膝盖上方一截,其余地方,并没有遭到大面积攻击,到没什么大碍。 vinia眉头一皱,看向我:“你,不起作用了?” 我指了指自己的腿:“起作用,我还能被弄成这样吗?我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回事,所以接下来,请你别再把我推前头了。” vinia抿了抿唇,席地而坐,从兜里摸出了烟点上,示意我和李五六先处理伤口,其余人警戒。 这伤虽然没见血,但其实不太好弄,得把表皮护起来,否则以现在的状况,要不了半天,就得磨出血。我和李五六,只能大量使用纱布,裹木乃伊似的,将推受伤的腿给裹的稳稳的。 初时疼的人龇牙咧嘴,渐渐的到也没那么难受了,总比翻来覆去的和裤子磨要强。 这厢李五六穿上了裤子,vinia下一步怎么办vinia正吞云吐雾,不知在想些什么。 黑暗中的建筑物,如果一只沉默的怪兽,而我们所处的位置,是唯一有光源的地方。 夜风呼呼的刮过来vinia手里的烟,光点明明灭灭。 忽然之间,她做了个手势,指了指旁边的房间,说:“去那儿,休息。” 休息?我没听错吧?这女人终于大发慈悲,知道让我们休息了?要知道,我们可以从清晨就开始走山路,一直折腾到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不管是体力还是精神,其实都已经到了极限,此时听见她说休息,甭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我心里是倍儿高兴的。 然而,很快,她的下一句话就让我知道,这个休息,不是真休息,而是另有所图。 只听她道:“蒙面人安放雷管,想灭了我们和那个黑苗,而那个黑苗,又将我们和蒙面人都视为敌人,哼。”她冷笑一声:“现在,他们两拨人,都藏了起来,就我们……”她指了指我们的手电筒,继续道:“灯火通明,像个活靶子,既然如此,要藏都藏,看谁沉得住气!” 第六十一章 稳住我们能赢 得,休息是不可能了vinia是打算转变局势,将敌暗我明的格局给扭转过来。 蒙面人比我们提前一天半出发,原以为他们手里有‘闻香通冥壶’的信息,十有八九已经找到了长生蛊所在的位置,因此一路过来vinia才不让我们休息,一群人急急赶路。 如今,那蒙面人却干出埋雷管的事,并且还在这悬崖上的寨子里逗留,不出意外,肯定是他们到地儿后,吃了那黑苗不少暗亏,被黑苗给耽误了进度。 因此,蒙面人三个,应该是将首要任务,变为铲除黑苗了。 估计他们没想到,在计划铲除绊脚石的过程中,我们这队人马会突然出现,并且被黑苗给虏获。 那三个蒙面人,看见这情况后,估摸着是觉得,多炸一个不嫌多,少炸一个不嫌少,就埋下雷管,打算把我们都收拾了。 只是没想到,那黑苗会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突然从侧面的窗户口,跳上老树撤退了。 如今,我们三拨人,都知道彼此的存在,而且都视另外两支队伍为敌,无论是用蛊还是埋雷管,都是置人于死地的手段。 vinia说的没错,那两拨人,如今都躲在暗处,明知道他们就在这寨子里,我们却寻不到一点动静。 反倒是我们,像个活靶子一样,实在太危险了。 虽说我作为隐藏的‘第四拨’人,并不站在他们中的任何一方,但现在明面上我可是跟vinia行事的。 若我们这支队伍,真傻乎乎的当靶子,被另外两方暗算,我恐怕卧底任务没完成,自己反到先牺牲了。 vinia下达指令,众人毫无异议,立刻遵照她的指示,顺着来时的方向爬回去。 这上上下下,一会儿爬梁,一会儿踩瓦,就着山风月色,颇有种武侠电影里的‘侠盗’做派。 当然,这伙人算是盗,跟侠字却沾不上边。 很快,我们一行人便进入了旁边的房间里,一进去便顺势关上了门,插上门栓。 青龙等人都是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因此动作十分麻溜,一进入房间,一干人等便迅速分散,以极快的速度,将这房间里里外外给搜查了一遍。 “安全。”青龙做了总汇报。 我和李五六受了伤vinia这次到没想着折腾我们,指了指旁边的一根柱子,让我们俩去那柱子下面休息。紧接着,她招呼其余人围在一起,熄灭了大部分光源,只留下一盏手电光。 一伙人凑在一边,围成了圈vinia似乎在对他们做什么部署,但说话的声音很小,仿佛怕隔墙有耳,被听了去似的,因此我也没听清楚他们说什么,只隐隐听到几个关键词,什么:埋伏、诱饵、出去之类的词。 待他们商议完毕,便vinia做了个手势,紧接着,最后一支握在青龙手里的手电筒,也被熄灭了。 霎时间,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此时,我和李五六正靠坐在房间的其中一根柱子下面。 这片寨子不是什么大的建筑物,自然也没有大型的梁柱,因此这根柱子不算粗。 虽说我们来休息,却都不敢真的往地上躺,因而只伸腿坐在地上,背靠着柱子。梁柱太细,我俩还能碰到彼此的后肩。 青龙他们不知道什么情况。熄灭手电筒后,我只听到了一阵他们压的极低的脚步声,但这脚步声,也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完全消失了。 vinia似乎真的要完全躲入暗处,一点动静都没了。 此时此时,我眼前一片黑暗,耳中唯一能听到的,便是我和李五六,并没有刻意压制的呼吸声。 我觉得有些不安:时间太紧凑,我和李五六,没能知vinia的具体安排。 躲进这个房间看似休息,实则是准备一次反扑,vinia一进来,就让我和李五六到梁柱下休息,领着青龙等人凑在一起商议,根本没给我们知道战略的机会。 我怎么觉得vinia这是把我和李五六给排除在外了? 便在此时,我察觉到李五六不耐的动了动,呼吸有些不稳,我立刻意识到:这哥们儿,心里估计也觉得不舒服了。 我毕竟是个外人vinia把我排除在外无所谓,但李五六是跟她做事的老人,即便现在受了伤,需要休息,即使不能参与行动,好歹也该对行动有知情权吧? 估计李五六这会儿,心里比我还疑惑呢。 我听着周围毫无动静,便越休息越心慌,于是借着肩靠肩的距离,转头耳语:“哎,你跟她时间久,听刚才的意思,你觉得她们的计划是什么?” 李五六没有立刻回应我,而是过了片刻,才同样耳语回道:“诱饵,我们就是诱饵。” 我想起刚才零零星星听到的词汇。 诱饵?难道是等对方杀进来后,让我和李五六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我道:“不管我们死活了?” 李五六道:“不,是因为我们两个最合适,既能让敌人放松警惕,又能节约战力。” 我道:“她这么对你,你不恨吗?” 李五六道:“换我也会这么做,没什么恨不恨的,只要能完成任务。” 我一时无言,忍不住道:“那位大老板,究竟给了你们多少好处,值得你们这样卖命?” 李五六沉默片刻,缓缓道:“人有时候,不一定只为财死。” 嘶……这话的意思是,有别的原因? “如果我不想当诱饵呢?” 李五六道:“你没得选择,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顿了顿,他又道:“覆巢之下,你一个人能从蒙面人和黑苗手里活下来?好好配合,才能反败为胜。”若是之前,我可能会觉得,蒙面人不是我的敌人,但经过雷管一事,我意识到,像在窑村遗址一样,刻意关照我的蒙面人,在这儿可不存在。 这里的三个蒙面人,是毫无悬念,会痛下杀手的。 李五六说的没错,我只能配合。 我俩都是用压的极低的气声在耳语,俩老爷们儿,挺怪的,多说几句浑身掉鸡皮疙瘩,于是我俩止住了话头,在黑暗中凝神静候。 然而这一等,却至少等了有一个小时。 我从最开始的神经紧绷,到后来,眼皮就直打架。一天一夜的高体力消耗,此刻人躺靠在地上,催眠效果成倍增加。 此时此刻,就得看谁沉得住气。 沉不住气,先冒头的那一个,就输了一半了。 此时,比的就是定性。 但我真的很想睡觉…… 第六十二章 语言不通 在黑暗的环境中,疲惫让人昏昏欲睡,逐渐忘记了时间感,一分一秒都显得极其难熬,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几乎快要撑不住睡着时,安静的空间里,突然传来了‘啪’的一声响。 像石头砸在门上发出的动静。 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这点动静,让我和李五六一下子精神起来,支棱着耳朵倾听。 很快,便有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紧随着声音而至,听动静,是从左侧而来,也就是我们先前还没来得及打探的那片区域。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那黑苗撤离的区域,就在那一片。 难道是黑苗过来了? 我压低声音问李五六:“有动静了,现在怎么办?你vinia不是默契十足,心意相通吗?我们俩现在就这么干坐着?” 黑暗中,李五六没回话,却发出了长长的吸气声,像是在闻什么东西,随即嘴里轻飘飘吐出两个字:“腥味儿。” 他这么一提醒,我跟着一嗅,我鼻子没他灵,却也一下子闻到了一种颇为熟悉的气味儿。 是之前那个内室里的味道,当时我们一进去,那股味道很浓,我们都以为,是那个被炸死的神秘生物留下的气息。 但此刻,那种气息,竟然又出现了! 难道……还有相同的另外一只? 我头皮一麻,整个人瞬间就精神了,手一摸,直接握住了暗弩,另一只手捏着手电筒,随时准备开灯查看情况。 然而,也就在此时,外间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并且速度奇快。 伴随着各种脚步声响起的,还有一阵明显的打斗声,与此同时,光线透过门缝一类的地方透了进来。 这下我和李五六都稳不住了,虽然没急急忙忙的开灯,却迅速往门口的位置而去。李五六大腿上也受了伤,速度比我慢不少,我走到门口,扒着门房往外望,没等看清什么,外面的打斗声就猛然一停,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一阵喘息声,夹杂着一个陌生的声音。 是个男人的声音,音色急促,但说的话我却听不懂,只能分辨出是苗语。 果然是那个黑苗。 他是在和蒙面人打斗?为什么又停下来了?我调整着位置,试图从门缝里看的更多,然而,让我意外的事,下一秒,外面却传来vinia的声音! 这……他们不是应该躲在这房间后方的某些地方吗?怎么又窜到外面去了? 只vinia道:“说汉语。” 黑苗顿了顿,依旧用苗语。 这下我憋不住了,拔了门栓,来开门,就见外头,青龙白虎等所有人都在外面。而那个身材奇瘦的黑苗,赫然已经被他们制服,此刻被反剪住了双手,倒在地上。 青龙一只脚踩着对方后背,黑苗挣扎着,却没法反抗。 我一打开门,其余人目光刷刷扫过来vinia原本要开口说些什么,一见我,嘴里便一顿。 旋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冲众人打了个手势,道:“朱雀带入在原路守,其余人,押上他,我们先进去。”一连串的动作,让我和李五六几乎反应不过来。 很近vinia带着青龙、白虎,押着那黑苗进了房内,重新将门给栓好。 这时我闻到,那阵腥气,是打黑苗身上传来的,味儿熏人的很,之前隔着门有些淡,此时人就离了不到一米左右的距离,那腥气想忽视都难。 “不是让你们休息吗?vinia皱眉问我和李五六。 李五六一副见鬼的模样,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不是让我们当诱饵吗?” vinia似乎觉得很可笑,冷冷的撇了下嘴角:“我什么时候说让你们当诱饵了,老李,你多心了。” 李五六无言,旋即苦笑一声:“我多心了vinia,对不住。”顿了顿,老李指了指地上的黑苗,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到外面了?” 青龙此刻没有踩着黑苗,由于人已经被绑住了四肢,因此也不担心对方会逃跑。 便听青龙接话道:“这里的房间,不是全封,有些是开了内窗的,估计是为了防火,毕竟都是木制建筑。我们留下的痕迹,都显示躲在这间房里,这才将这黑苗引了过来。” 我道:“但是你们人,却已经通过内窗,到了后面埋伏?” 青龙点了点头。 我道:“这么说,我们还是诱饵。” vinia竟然解释道:“是安全的诱饵,连这道门他都没突破,还是你自己打开的。”我有些惊讶,她居然还会解释?不一向是自个儿天下第一,只下命令,绝无二话的吗? 正疑惑着,那黑苗的音量提高了,青龙立刻从装备包里,掏出一卷压扁的胶带,直接将人嘴给封了。 这时我才有机会细看这个黑苗的模样,说实话,他的脸长什么样,真的很难看出来,因为瘦的脱相了。 人一但过瘦,皮包着骨头时,面部识别就会变得比较困难,就好像俩骷髅头摆在你眼前,只要骨像差别不是太大,你就很难分的清谁是谁。 抛开罕见的瘦,这几乎是一张让人记不住的脸。 而这个黑苗身上穿的,不是现代服装,是一身传统苗族男子日常装扮,比较宽松利索,不过制作方面,可以看出现代痕迹。 这说明,这个黑面并不是住在这寨子里,与世隔绝的。 他应该是经常往返于寨子和外界文明世界之间。 不出意外,他应该是这寨子原住民的后裔。 青龙拍了拍他的脸,问道:“会不会说汉语?会就点头。” 黑苗一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只是阴森森盯着我们,由于瘦的脱相,我们连他的年龄都无法判断。 白虎道:“这人好像不懂汉语,咋整?” 青龙道:“近两辈的苗人,汉语早就普及,偏他不会?” 白虎摸着下巴道:“说不准,他年纪比较大了?”说话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伸手,将黑苗头上裹着的头巾给扯了。 霎时间,黑苗的头发露了出来。 花白。 我一惊:难道是个老人? 这下青龙也诧异了,转头vinia和李五六,摊手道:“语言不通,不好办了。” vinia眉头紧皱,须臾,说道:“没什么不好办的,处理干净。”她指了指房间后面的角落。 我瞬间明白过来,她这是想杀人。 第六十三章 画个画? “等等!”眼瞅着这人要被青龙等人拖到角落给收拾了,我连忙出声阻止。 拽着黑苗的白虎顿了一下,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我。那黑面虽然和我们无法用语言交流,但看白虎等人的神态和姿势,估计也猜到了什么,眼神显得十分怨毒。 虽然不能以貌取人,但这样的眼神,很少会出现在一个善良的人身上,更何况,这人之前曾想用蛊杀死我们。 白虎粗着嗓门:“怎么,小子,你有其他意见?” 我心说:什么意见?总不能看着你们杀人吧?纵然此人有问题,纵然该死,也轮不到咱们动手,当法律是摆着玩儿的呢? “人不能杀。” 李五六听到这句,脸色一黑,指了指自己的双腿:“老子恨不得剥了他的皮,你却要为他求情?” 我脑子里急速转动着,已然有了主意,便道:“这人差点要了我们的命,我怎么会替他求情,只是我觉得,让他就这么死了,对我们其实并没有多大好处,何不让他活着,反到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白虎颇不耐烦,嚷嚷着有什么可利用的,先弄死,一了百了,才好去专心对付蒙面人。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白虎嚷嚷完vinia居然瞟了我一眼,冷冷的开口:“卫无馋,说出你的看法。”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这女人对我的态度,似乎突然‘好’了起来。 是因为我之前救了她?又或者是所谓的合作,她相信我和蒙面人不是一伙后,对我另眼相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黑苗并不只是针对我们。蒙面人之前埋下雷管,对于他们的火力,我们很可能误判了,所以,如果我们和蒙面人正面冲突,恐怕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的意思是……让他跟我们合作?vinia眉头紧皱,言语间透露出荒诞的意思。 “当然不是,他不可能跟我们合作的,但是,他也不会跟蒙面人合作。”说话间,我从装备包里翻出纸笔,蹲在了黑面跟前。 vinia等人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但也没有阻止,而是静候我的下一步动作。 我开始在纸上画图,语言不通,看连环画总会吧?作为一个锔匠,绘图是基本功之一,各种纹饰,各个朝代的人物花鸟风格,色彩风格可都是讲究,我不说精通,但底子打下了,画一套叙事的‘连环画’小意思。 笔尖在纸上刷刷滑动,我一口气画了四张。 白虎在旁边忍不住评论:“这水平可以啊,学美术的?”我没搭理他,继续飞快动作,随即调转个头,将四幅画给黑苗看。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 第一幅是蒙面人用雷管炸建筑物的场景。 第二幅是大火燃烧,建筑物烧毁的场景。 第三幅是黑苗制服蒙面人的场景。 第四幅是我们从蒙面人身上取得‘物件’,撤离此地的场景。 四张图的内容连在一起,简单易懂,白虎看完,嘀咕道:“你这是告诉他,蒙面人手里热武器太多,为达目的,会毁了这片地方……你让他出面收拾蒙面人,我们拿到东西就撤退,他要有能力收拾蒙面人,之前还至于被逼的从窗户口逃跑?” 我心说:蒙面人当然不怕黑苗,他们手里有药墨,根本不惧虫蛇,黑面所依仗的蛊术,对们蒙面人来说,根本没有太大的威胁力。 黑面拖了蒙面人这么久,只怕是仗着熟悉环境,才给那三人使了不少绊子。如果那三人已经在这片区域逗留多时,并且还敢在悬崖上的木质建筑里,使用雷管这种动东西,这说明蒙面人三个,对这地方,已经摸透了。 黑苗如今即不能对蒙面人使用蛊虫,又失去了熟悉环境的优势,他这瘦骨嶙峋的架子,根本不够对方看的。 不过,我知道蒙面人手里有药墨vinia等人却不知道,在他们心里,想必还以为黑苗能成为对付蒙面人的一把利器。 这黑苗要是不傻,看了我的‘建议’后,就该立马答应下来,保命再说。 果不其然,黑苗心里门清,故意惺惺作态的沉着脸考虑片刻,便点头答应下来。 “他同意了。” 白虎一脸不可置信:“不是,我们好不容易才逮住他,现在把他放了?这孙子……不对,这老东西,万一翻脸怎么办?他可是玩虫子的人。” 我没搭理他,这队伍里可不是他说了算,我看vinia,等她做决定。 vinia眯了眯眼,沉默片刻后,从我身上移开了目光,对白虎做了个手势,冷冷道:“杀。” 白虎特别高兴:“得令。”拽着头发花白的黑苗就往角落拖。 我吓了一跳,不等再度开口vinia就冷冷的看向我:“卫无馋,你的建议不错,但也伴随着风险,比起相信他会收拾蒙面人,我更相信自己动手。” 一时间,我还真编不出别的理由去阻止她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苗被拖向角落。眼瞅着现场杀人的一幕,就要在眼前上演,我几乎手脚发麻。 是沉默还是阻止?我一个人又能阻止什么? vinia突然开口,道:“,你是个性情温和的男人,所以我才让他,把人拖到角落处理。”她说这话时,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接着道:“所以,不想看就不要看。” 旁边的李五六闻言一挑眉,吹了声口哨:“呼~怜崽惜玉?这待遇我可没有,长得帅就是好,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李五六看向我,特别猥琐:“甲刀寨那小媳妇儿也挺喜欢你的,你们背地里,没干些什么?” 我目光追随着被拖走的黑苗,哪有功夫跟李五六扯这些,也不介意他的打趣,谁知,就在李五六等人打趣关注我,而我关注白虎那头时,就见黑暗中,突然窜出一个黑影,猛地朝着白虎后背扑了过去。 黑猴子!光线暗淡,黑影的全貌虽然瞧不清,但有了之前的经验,我几乎一眼就辨别出是什么东西。 但我没立刻出声提醒,待那黑猴子扑到白虎背上时,我才跟着白虎同时叫出声:“小心!” 我是假意提醒,而白虎却是惨叫了一声,提溜着黑苗的手瞬间松开了。 那黑苗也麻溜,倒地后便就地打滚,仗着光线暗淡,直接往角落滚,躲入了众人的视线盲区。 第六十四章 悬尸 “白虎!”青龙大叫一声,握着匕首迅速冲上去,而趴在白虎后背处的黑猴子,速度更快,双腿一个弹跳便跃入了黑暗中,我们其余人跟上去,打着灯光往黑猴子失踪的方向看时,哪里还有一点儿踪影。 不仅如此,连黑苗也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了我们先前捆他的绳索。 vinia的目光顺着一抬,看向了对面墙上打开的防火逃生窗。之前他们正是通过这扇窗,绕到了外面,而我和李五六无知无觉。 如今这黑苗在黑猴子的帮助下脱身,显然也走了这条路逃跑。 可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对面应该埋伏着朱雀、秦添等人吧?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就听对面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老林的声音:“往哪儿跑!” 得,黑苗跑过去,和他们正面冲突了。 vinia二话不说,提了弩便往防火窗而去,并让我们跟上。李五六腿伤颇重,却比我积极多了,夹着腿也要跟着冲。 我没那么积极,再加上这会儿也没人注意我,便拖拖拉拉,假意去扶着白虎,询问他的情况。 他们要打,打他们的去,我可不掺和。 “白虎交给你了。”青龙见此,嘱咐我一句,便也跟上去支援。三人全部从防火窗跃了过去,只留我和白虎在原地。 而此刻,白虎一手捂着脖颈处,鲜血止不住的从手指缝流出来,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大动脉。他自己也挺虚弱,弓着背,一向粗犷的嗓门,这会儿也不忘记骂脏话,只不过骂脏话的腔调,很像林妹妹。 “我艹,不行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止血。” “我、我晕血,晕了晕了,我不行了,我要吐……你自己来。”我拿出十二分的演技,将医药包丢给他,让他自力更生,自己则假装晕血要吐,迅速跑到了角落处干呕。 “晕血,你他妈是不是男人!”伴随着白虎有气无力的谩骂声,我这才有机会独处。我迅速摸出从青龙那儿打劫来的手机,给何玲珑编辑了一段信息,将人数、地理坐标等重要信息传了过去。 最后以七个字做结束:监控状态,勿回复。 发完这条信息,我将短信记录给删除了。之前情况太紧急,再加上我刚vinia达成表面合作,青龙没顾得上收我户外机。 但是,只要他缓过神来,肯定会把这东西要回去,我也不能不给,这会儿恐怕是我最后传消息的机会了。 做完这事儿,我迅速回身,便见白虎正艰难的跟自己消毒。 血流的没那么厉害了,看样子没伤到大动脉,死不了人。 待他拿出绷带给自己缠上两圈后,我才假意上去帮忙。 “滚你丫的,现在来有个屁用……嘶,小白脸,除了会勾vinia,你还会干啥。” 你说我小白脸我忍了,我确实白,说我勾vinia可是天大的冤枉,我打小长得好看,不用勾引,姑娘也喜欢我啊! “你快别说了,脖子少用力,这地儿可没法给你输血。”说话间,我听见那边的动静突然安静了,紧接着有一阵脚步声靠近过来,便抢上去给白虎包扎,白虎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我。 下一秒,便vinia翻窗过来,嘴里问道:“卫无馋,他情况怎么样?” 我道:“没有伤到大动脉,放心,我快处理好了。” vinia边点头边走过来:“辛苦你了。” 白虎炸了眨眼,最后打牙缝里冲我挤出三个字:“心机屌。” 我冲他友好的笑了笑,问陆续翻窗过来的几人:“抓到了吗?” 青龙点头,道:“抓到了。”得,那老人家没跑成,我心里打了个突,接着道:“打算怎么处理?” 青龙看了我一眼,说了四个字:就地格杀。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地格杀?他大爷的,这是在演电视剧吗?就这么杀了?对人命,对法律,还有没有一点敬畏之心? 我手里迅速打了个蝴蝶结,完成了包扎,神情尽量保持平静,起身问道:“尸体在哪儿?” 李五六嘿嘿一笑,道:“朱雀他们在弄,我出的主意,杀鸡儆猴,悬尸,让躲在暗处那三个人看看。”说话间,颇为得意的看了我一眼,鸭子似的叉着腿,将锁着的门打开了,指了指外面,示意我去看看他的杰作。 这姓李的,被蛊虫爬腿,弄的走路跟鸭子一样,心里恨死那黑苗了。 我顾不得其他,迅速跑外头一瞧,便见左手边的廊道上,朱雀一干人等正忙活着。他们不知从哪儿弄了根木杆子,像是从哪里卸下来的梁。 木杆子挑架在廊道的栏杆处,长长的伸出去。 而在伸出去的另一头,赫然悬吊着一个人影! 为了让蒙面人不错过这个场面,他们还很大方的,将一支打开的手电筒,插在了黑苗的胸口。 手电筒的灯光,从胸口往上打,斜斜的照在那张骷髅一样消瘦的脸上,组成了一个恐怖的光影。 真的……死了? 夜风吹过,悬挂着的尸体,在风中打转,宽大的苗人传统服饰,被风吹灌进去,涨水般的鼓了起来。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不知何时vinia走到我身侧。 我看了她一眼,问道:“猴子呢?” “跑了。” 听到这个回答,我略微松了口气。 看了片刻,我道:“他身上没有血迹。” vinia指了指朱雀:“掐断了气。”朱雀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看着块头也不如白虎和青龙高大,却没想到,他竟然将一个人活活掐死。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沉默。 旁边的海子神情也挺复杂的,他们是被请来这支队伍,寻找‘长生蛊’的,干他们这行的,多与陈年尸骨打交道,但不兴杀人放火。 看海子的神情,估计也是第一次看见人杀人的场景,总之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深深吸了口气,我道:“尸体也悬了,接下来做什么?之前蒙面人一直没有得逞,是因为这个黑苗在跟他们作对。如今黑苗死了,蒙面人的行动就更加顺利了。” vinia冷冷一笑,环顾着四下里的黑暗:“他们还能摸黑行动不成?建筑物高低不过三层,左右都能望见头。只要他们一露光源,我们就跟上去。” 我指了指悬在空中的尸体:“你们将人这么一吓,他们恐怕轻易不敢露面,这不是耽误功夫吗?” 李五六叉着鸭子腿走过来,道:“蒙面人三个,最忌讳不是我们,而是这个黑苗。正是要让他们看见这黑苗死了,他们才敢行动,否则我们三拨人,人人都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得磨叽到猴年马月。” 第六十六章 撤退 清晨的山间,气温微凉,再加上这一场雨,更让人升出一股寒意。 残破的廊道,顶部的青瓦早已经破破烂烂,根本无法遮风挡雨。我隔着雨幕四顾,天地间雾蒙蒙一片,水汽蒸腾,身处高处看去,底下更是林海生白烟,什么也看不清楚。 尸体是何时被放下来的vinia等人是几时‘睡过去’的?蒙面人取了黑苗的尸体又是做什么? 如果蒙面人真有本事,无声无息的将所有人都弄昏睡过去,那为何会让我们安全的醒过来?以蒙面人敢上雷管的做派,总不至于说是他们良心发现吧? 如今,那蒙面人究竟还在不在这黑苗寨里,就很难说了。 “现在怎么办?”李五六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叉着腿vinia,看他上半身,严肃正经,下半身却是个极其搞笑的姿势,莫名让我想起李尧之前跟我说过的一个词儿:‘反差萌’。 沉着脸思考片刻,便下达命令:“寻找他们的线索,不能被他们给甩了。”顿了顿,她又加了句:“速度要快,只能分头行动了。”言罢,迅速分派队伍,但为了保险起见,也不敢将人分的太散,因此依旧是两支队伍,分开摸索黑苗寨的情况。 我依旧vinia一队,感觉她还挺喜欢上哪儿都拖着我的。 和我之前推测的也差不多,青龙已经反应过来,找我要户外机。此时我表面已经vinia言合,在这事儿上,自然不能跟他们对着干,因此痛快的交还了手机。 但愿何玲珑已经开始安排了,只要能抓住这次机会,我就能提前完成任务,总好过一直在渡云阁卧底。 这一次次的‘合作’,一次次参与到‘长生蛊’这场局中,所冒的险,都是值得的。 接下来,我们两拨人,将整个黑苗寨翻了个底儿朝天,包括之前没有探查完毕的区域,也全都过了一遍。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一共有三个发现。 第一是寨子北边,有两个房间和寨子其它地方不一样。其余地方都显露出迁移和破败的景象,而那两个房间,却显示出有人居住的情形。 里头床单被褥,现代化的物件又,苗族传统的一些物件也有,我们推测,这应该是那个黑苗所住的地方。 里头有少量的存粮,显示黑苗并非在这里长期居住,他很有可能是一段时间在外界活动,一段时间会回到这里住一阵子。 我们推测,或许和他养的蛊虫有关,当然,也或许,和这个地方的秘密有关。 此vinia等人因为长生蛊即将成熟,而来到此地,碰巧黑苗也从外界回到寨子里,未免过于巧合,因此,推测那黑苗知道长生蛊的某些隐秘,是极有可能的。 第二个发现,是在寨中的柱子上,又发现了两处涂抹过药墨的地方,只是药墨的味道已经没有那么浓烈,也不知还有没有效果vinia等人不知道药墨的真实作用,纷纷推测这或许是蒙面人自己留下的记号,在记录着什么,甚至对药墨所在的位置周围重点搜查。 我特别想提醒他们,既然蒙面人当初会在这个位置涂上药墨,说明这周围蛊虫毒物很多,你们这么搜,不是自讨苦吃吗?我不甚积极,佯装弱鸡,在白虎的嘲讽中落在最后。 好在或许是因为药墨的原因,大约蛊虫毒物都被驱走了,因此他们的一番大动作,没有引出什么祸事来。 第三个发现,是在另外一个内室里,发现了蒙面人三个遗留的一些物件。 烟头、压缩饼干的包装袋、居然还有换下来的一双破了洞的臭袜子。 白虎痛骂:“这帮人还在这儿睡过觉?艹!我们累死累活,小心谨慎,这仨儿王八蛋是来旅游的?他大爷的,居然还有这个!”白虎愤怒的捡起角落一个辣条包装袋。 我道:“他们的环保意识需要提高,塑料垃圾,不能在山林里乱扔,木制建筑里,更不能吸烟,我表示强烈谴责。” 白虎顿时一噎,翻了个白眼:”姓卫的,这他妈是重点吗?你丫是林业局派来的傻逼吗?” 我心说林业局招你惹你了,怎么就变傻逼了,没有林业局的同志艰苦工作,能有青山绿水供你折腾吗?再说了,我是考古院派来的。 “如果这不是重点,那您觉得什么才是重点?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蒙面人的行进路线。这地方已经被我们翻了个底儿朝天,很显然,那三个蒙面人,在我们所有人‘昏睡’的时候,已经撤退了。”我不搭理白虎,最后的一段话是冲vinia说的。 “……所以,我觉得,我们是时候,离开这个寨子了。” vinia皱了皱眉,没有接我的话,而是看着外间的大雨,喃喃道:“他们走了,那么尸体去哪儿了?” 白虎道:“总不至于,他们还带着黑苗的尸体上路吧?那尸体能有什么用?” vinia不是一个纠结的人,她甩了甩头,嘴里发出咂的一声,冷笑:“这场雨,帮了我们的忙。”众人都不是傻子,皆明白她所指的意思。 雨水可以冲刷掉很多东西,但同时,也能留下一些东西。 被雨水浇软的泥土地面,会深深的,记录下行走的脚印。 vinia开始和众人对时间,以昨晚守夜的人中,最后一次清楚的时间为开始点,到我们此刻为止,计算行程。 最后一次能确定的时间,是海子提供的,凌晨的四点四十六分,那是海子最后有记忆,并且清楚记得的时间。 此时,是清晨的七点零五分,这中间,隔了两小时十九分钟。 这场雨,是在五点五十多分左右开始下的,也就是我醒过来的时间,在那之后,我们发现尸体消失,开始对黑苗寨进行搜查。 那么,也就是说,一小时左右的行程外,就可能发现蒙面人三人,比较清晰的痕迹。 按照人在山间负重行走的速度,我们推算,应该是在五公里左右。 事实上,一个体力较强的人,一小时徒步,可以达到十公里左右,但这是平地速度。蒙面人三个的身体素质,不是普通人可比拟的,但这里却是山路,而且是无人开道的野林,再加上装备负重,甚至,他们可能还带着黑苗的尸体。 这些因素综合起来,我们推测,蒙面人的痕迹,应该在方圆四公里之内。 我不太明vinia算出这个数据有什么用,方圆四公里,这个范围太广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方究竟走的是哪个方向,全部搜查排除,根本不可能。 这么一想,我便将疑惑问了出来。 vinia缓缓道:“不,当然不做排查,我们需要……让他们自己露面。” 第六十七章 后手 就在我疑vinia这么做的意义时,李五六像是想到了什么,诧异道:vinia,难道你之前……”他没将话说完,然vinia却冲他点了点头。 李五六立刻以拳击掌,道:“这就好办了。” 别说我,队伍里的其余人也是一头雾水,什么叫好办?便在我们疑惑关头,却vinia从装备包里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黑匣子。 黑匣子中间有一小块显示屏,其上指南针似的,有两根指针。 若非这指针指的方位有问题,我几乎以为她拿出来的就是指南针了。 她摆弄了一会儿小黑匣子,似乎在确认什么,片刻后,便示意众人跟她行动,赫然是要离开黑苗寨,看样子是要回到悬崖下面。 “这怎么回事?那小黑匣子是什么东西?”我压低声音问李五六。 由于我和李五六腿脚不利索,因此我俩走在了后面,白虎等人在前面打头,沉默寡言的朱雀在最后,压阵似的,与我们隔了几米开外。 “总之,是可以找到蒙面人的东西。”李五六一脸神秘,并不正面回答。我自认不会这么被他打发掉,便继续道:“这么神?若那东西可以找到蒙面人的位置,那之前还大费周章做什么?” 李五六继续叉着腿走,一摇一摆的:“之前自然不行,没法靠它,但现在不同了,蒙面人把黑苗的尸身带着走了,那我们就能定位。”这话说的够明白了,我又不是傻子,立刻明白过来:“嘶……难道,难vinia在黑苗身上,放了什么可以追查行踪的东西?不,她又不能未卜先知,为何会……?” 李五六皮笑肉不笑的扯动了下嘴角:“这叫自作自受,谁让那黑苗居心不良,他之前暗算时,vinia身上弄了些好东西过去。蒙面人埋雷管,情况情急,很多东西他没能带走,但身上还留了几样。” 我道:“所以……我们的装备里,其实藏着隐秘的定位系统,而且只有你和她知道这件事?” 李五六道:“干这种事儿见不得人,所以也不能用公共信号,这些私下里研究出来的小东西,有距离限制,超过五公里,就收不到反应。” 我立刻将自己身上所有的装备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住琢磨:到底哪个装备里藏着猫腻? “你就放心把这些告诉我?” 李五六耸了耸肩:“找到蒙面人后,你们自然就会知道这件事,所以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解手底下人的动向,本就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 我觉得好笑:“即便是手下人,也没有理由做这种监视吧?” 李五六瞟了我一眼,笑了笑,神色间带着蔑视的意味:“做不干净的买卖,自然要处处小心,你周围的人,不一定会主动出卖你,但他们可能落入别人,比如警察的圈套,而这种时候,这种监控,有利于我们做出反应。” 警察的圈套?你们才满脑子圈套,那叫法网。 “哦,如果手底下的人,真中了圈套,你们是打算做出什么反应呢?” 李五六道:“自然是要救的,若救不了,便只能壁虎断尾,先下手为强,免得给对方机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道:“我第一次听见,把杀人灭口,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的,壁虎断尾?说的好像多伟光正一样。” 李五六嗤笑一声:“怎么,你个造假贩假的工匠,还要给自己竖立伟光正形象?是想给你们渡云阁,拿十佳企业奖?” 说话间,我们一行人已经顶着雨,顺着湿滑陡峭的栈道,到了悬崖下方。 vinia手里拿着小黑匣子,就跟有千里眼似的,迅速判断着方位,挑准了东北方向,开始低领我们前进。 我们是自西南面入,东北方向,是众人都未曾涉及过的区域,而且地势上更加低洼。这种地形,往往最是危险,更何况这一片还是‘虫地’。 下到底,众人一路往东北方向走,我回身抬头去看悬崖上的黑苗寨,雨幕中,它似乎已经与悬崖上的植被融为一体,充满生机,又似乎已经腐朽,透露出一种寂寥感。 “阿嚏!”海子打了个喷嚏,道:“这雨……我以前挖蘑菇,也没在山林里这么又淋又吹的。” “蘑菇?”前方vinia头也不回问什么是挖蘑菇。 海子拧着鼻涕,没及时接话,我便道:“挖坟掘墓,因为坟包像蘑菇头,所以他们这一行的黑话,就是挖蘑菇。” vinia虽然厉害,但人无完人,并非样样精通,世事知晓,闻言淡淡道:“他们这一行的暗语,你又怎么如此清楚。” 我半真半假的回答她,说锔匠和盗墓贼,原本就是水火不容的。 锔匠干的事儿,是修复。 修复或价值贵重的器物,修复或寄托深厚情感的东西。正因为干的是修复行,因此见不得别人让明珠蒙尘。 这就和医生一样,医者父母心,好的医生,虽然靠治病救人赚钱为生,希望的却是天下无病。 一个好的锔匠,并不希望有多么珍贵的东西送到自己手里锔修,真正的好东西,锔匠希望它们,永远传世留存。 盗墓贼干的事儿,就是和锔匠作对,一个是破坏,一个是修复,一个制造麻烦,一个解决麻烦。 虽然是不同道,却对彼此颇为了解,并且都瞧不上对方。 盗墓贼瞧不上锔匠是修破烂的,锔匠瞧不上盗墓的焚琴煮鹤,总之是互相看不顺眼,却又总容易打上交道。 正因如此,我对这些人的一些暗语黑话,也不算陌生。 一番解释完毕vinia并未太上心,更多的依旧是关心手里的黑匣子。 我已经被打上了‘孱弱工匠’的标签,干脆就‘一弱到底’,时不时因为体力不支,落在队伍最后面,稍微歇息片刻,再气喘吁吁的跟上。 实则,我以此避开众人的注意,悄悄给何玲珑留下了线索。 之前发出去的信息,地址仅限于黑苗寨,如今位置转移,必须得让她知道才行。 第六十八章 误判 “他们就在这附近。vinia盯着手里的黑匣子,语带疑惑,皱眉道:“没有我们预想的距离远,难道长生蛊在附近?” “他们在附近?”李五六疑惑的四下张望,周围全是茂密的植被,由于离开山崖并不远,因此透过植被的缝隙间望去,偶尔还能望见悬崖上的黑苗寨。 雨下的更大,四下里没有什么人类活动过的痕迹,我假意落在后面,给何玲珑留信号,跟上来时,便听vinia嘱咐众人往周围搜索,说蒙面人几个,应该就在附近。 我道:“没法确定具体位置吗?” vinia道:“东南面,具体位置……没有,他们在移动,预计应该在五百米以内的位置,我们包抄过去。” 商议完毕,我们一行人便呈扇形分开,往东南面包抄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又vinia一组了。这让我不由得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前两vinia是想利用我,所以总让我跟在她身边。 后来,打消了她关于我和蒙面人勾结的顾虑后,她竟然还喜欢跟我待在一处。 就在刚才,分组时vinia自然而然的便示意我跟着她,好像我和她在一起天经地义似的。 反到是秦添他们,似乎为了防止他们过于分裂vinia让秦添和海子一组,让老林和三姐一组了。 海子这个话痨和秦添在一起,估计得憋死。 我vinia肩并肩,在茂密的林间穿行,雨下的越来越大,这种大雨声,将我们的脚步声完全遮盖掉了。 这十分有利vinia的行动,如此,众人行动间弄出的动静,都可以被雨水遮盖,也怪不得她之前说这场雨来的好。 想来,这次,那蒙面人三个终于得吃亏一次了。 突然间vinia脚步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取下了自己腰间的弩,给了我一把,冷冷道:“拿着防身。”我心中一惊,虽说这女人已经不再怀疑我和黑苗勾结,但也不至于这么信任我,给我这种远攻利器吧? 要知道,之前我手里的弩,可是被青龙给收回去了。 “你给我,那你……” 她拍了拍自己的左腰处:“我有。” 她是真的信任我,还是故意试探我?这女人,数次跟她打交道下来,一直谨慎又没有情面,她不该突然变得如此好说话才对。 vinia这个举动,根本不会让我放下戒心,一时间,我心里反而更警惕了。 谁知,她刚将弩给我不久,走了没两步,竟然又停了下来。 我跟着停下脚步,心里犯嘀咕:难道是又要给我什么装备? “奇怪!”她猛地抬头,四下里张望,紧接着又低头看手里的黑匣子,声音为之一紧:“怎么会移动的这么快?”我看不懂这黑匣子,只能看见上面的指针,仿佛遇到干扰的指南针一样,跟着快速摆动起来。 我压低声音问道:“出什么问题了?” 她示意了一下:“指针越快,说明对方移动的速度越快,但是人的移动速度和范围,不该有这么大的跨越,这是在深山老林,又不是在城里飙车。”说话间,她自己也跟着摸出了弩,神情变得十分警惕。 见此,我道:“要不要通知其他人?” vinia刚要接话,忽然间,黑匣子上的指针不动了。 动的太快,说明对方移动距离跨越较大,那这突然不动了,又意味着什么?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vinia便大叫出声:“出来!”她身形猛地一转,手里的暗弩已然扣住了扳机。 这反应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我神经瞬间紧绷,迅速寻找对方的位置,然而,目光一转,便瞅见上方的树冠间,一个黑影猛地一闪而过。 vinia也发现了,她手里的暗弩,迅速跟着黑影移动,猛地射出了一箭,伴随着利箭破空之声,她头也不回冲我大喝:“信号哨,集合!” 我也不敢怠慢,立刻吹响了哨子,这次众人隔的都不远,汇合也不会太慢。 便在我吹信号哨的功夫vinia已经追踪那黑影,连射五箭。 那黑影的移动速度太快,而且还是在树上,每次都只有个影子一闪而过,但即便如此,我曰认了出来,不是蒙面人,是那只黑猴子。 不仅如此,那黑猴子身上还背了个东西,隐约是个人形轮廓。 不出意外,估摸是那个黑苗? 黑苗瘦的惊人,因此体重应该也轻,那黑猴子到是膘肥体壮,背着黑苗在树冠间腾挪,几乎毫无压力。 这瞬间,我意识到vinia之前的弄错了,黑苗的尸体不是被蒙面人三个弄走的,而是被黑猴子给弄走的! 只是,黑猴子是怎么vinia他们睡过去的? 暗弩只能填充五发vinia追踪的黑猴子,几乎十来秒的功夫,就空镗了。 她迅速摸向胯间的箭匣上箭,在此过程中,她整个人朝我一靠。我会意,举弩戒备,没学她一样急攻。 “该死的猴子!”一边上箭,她嘴里跟着骂了一声。 别看它只是一只猴子,但它攀高爬低,速度又快,之前咬白虎那一口可不轻。那白虎也算幸运,没有被咬到大动脉,再加上他经过专门训练,体能惊人,伤口包扎好后,也没见他露出弱态,甚至还一路冲在前头。 我们若小瞧这只猴子,被它给偷袭来上一口,可不一定有白虎这么幸运。 vinia小姐,这黑猴子看样子,是主动找上来,来者不善。” “必须得收拾掉它,否则后患无穷。” 我道:“它速度太快了。” vinia看了我一眼,突然一笑。 这女人很少笑,突然来这么一下,我一愣。 下一秒,她猛地朝我踢了一脚。 惭愧,我虽然是个男人,但面vinia这种身手经过训练的女人,还真难以占什么上风。这一脚又快又狠,我避无可避,再加上身后地势倾斜,因vinia这一脚下来,我整个人就被踢飞了,落在地上后,还往下滚了两圈,别提多狼狈了。 几乎一瞬间我就知vinia在打什么主意,引蛇出洞。 洛息渊为了凑齐两个闻香通冥壶,玩了一招引蛇出洞;她为了引出黑猴子,居然也来了这么一招。 我滚到低处,本可以迅速起身,但事到如今,也只能配vinia,便继续往下滚,离她远一些,故作迟钝趴在地上。 那黑猴子果然上前偷袭,本来一直在树冠上腾挪跳跃,vinia找不准踪迹。如今我一露破绽,它立刻下树偷袭。 我神经紧绷,随时准备反击,vinia速度更快,找准黑猴子露面的机会,一箭射出! 第六十九章 杀猴 “咻……噗!”我耳里只听得利箭破空声传来,下一秒,便是噗的一声响,似乎是利箭穿透皮肉的声音,显然是射中了黑猴子。 原本朝我攻过来的黑猴子,被突然来这么一下,攻势为之一顿,整个猴重重的砸在我身上,紧接着滚到了一边。 若单是一只猴砸下来,到也不妨事,关键这猴身上还背了个人。 连人带猴怎么着也有一百斤,顿时砸的我胸口闷痛,两眼发花。我不知道那黑猴子死了没有,捂着胸口连忙爬起来,匆忙间往地上一看,只见那黑猴子赫然已经没有了动静,而黑猴子的旁边,赫然是那已经死了的黑苗。 一人一猴,两条命。 没有深仇大恨,甚至连这黑苗在此究竟为什么都不知道,三方人马,却弄的你死我活。 我心情正复杂间,一只手突然伸到我眼前。 “你没事吧?” 我看向面无表情vinia,以及她伸过来的手,突然间明白过来:这女人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看上我,刚才还毫不犹豫坑我?踹的也太狠了点。 “没事。”我摆了摆手,没搭她伸过来的手,活动着起身:“这猴子,忠心、重情,主人死了,竟然会背尸复仇。” vinia看了眼自己的手,默默收了回去,道:“你同情他们?” 这黑苗也不是善茬,用蛊伤人同样是毫不手软,到说不上同情,只是觉得这些人,争来斗去,丢了性命,如今陈尸在此,却连这黑苗,究竟为什么要对众人下杀手都不知道。 至于这猴子,我赞它重情重义,中心护主到是真的,若非为了自保,到真不愿对它动手。 心里这般想,我嘴上道:“猴子机灵聪慧,死了确实可惜,到没什么值得同情的,毕竟是他们动杀机在先。” vinia依旧面无表情,冷冷道:“你能这么想最好,我知道你心善,但不要用错了地方。”说话间,估摸着是为了保险起见,她谨慎上前,去确认那黑猴子的生死。 这时,周围传来一阵脚步声,植被抖动,白虎等人陆陆续续窜了出来汇合。 其余人我没注意,但白虎窜出来时,我察觉到他脚下‘打了个虚’,差点跌倒,但白虎迅速稳住了,脸上的虚弱之色一闪而过便没了踪影,继续大着嗓门过来,嘴里喊着:“怎么回事!” 我瞬间明白过来,这白虎之前被黑猴子狠狠咬了一口,伤口包扎完毕后,却不见伤弱之态,我一直以为是他身强体健,受过训练,那伤不算什么。 现如今看来,却是他自己在撑着,没有露出伤弱之态。 作为一名护卫,若轻轻松松就被撂倒,没能发挥出自己的能力不说,成了队伍里的累赘,传出去,他在道上的名声岂不是就坏了? 以后谁还给他活儿干?得,混黑道有混黑道的代价,这小子脚下都发软打虚了,还搁这儿装的中气十足呢。 白虎第一个赶到,立vinia身后去看地上的一人一猴,诧异道:“尸体在这儿,那蒙面人呢?”最后一句话他是问我的。 我没立刻回话,而是等其余人陆陆续续全部汇合,才将情况解释了一遍。 海子闻言,诧异道:“不是蒙面人?若说是黑猴子替主复仇,它为什么不在黑苗寨里复仇?为什么要背尸至此?还有,我们之前睡过去的事儿,又怎么解释?” 查看完尸体vinia拍着手起身,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沉声道:“如果我们没有追上来,这黑猴子应该不会反身复仇,它应该是要背着尸体,去什么地方……或许,就在这附近?” 李五六唐老鸭似的走上前,揣测道:“莫非和长生蛊有关?这黑苗,是黑苗寨唯一还存在的住户了,他知道‘长生蛊’所在,并不是不可能。” vinia道:“咱们是怎么睡过去的我不知道,但这附近,肯定有什么独特的地方,才会吸引这黑猴子,背着主人的尸身来此,仔细找,发现任何反常的地方,以哨为号。” 我道:“那这一人一猴?” 李五六道:“死都死了,不用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还是分组行动,按照之前的路线找。” 之前白虎和青龙是一组的,这次我发现白虎的异常后,心里有了计较,立即抢话道:“如此,我和白虎兄弟一组,青龙大哥,你vinia小姐一组吧。我……唉!惭愧,虽说身为男儿,做的却是手头上的手艺,不比诸位,文武双全,青龙大哥你跟vinia小姐也好照应她,我跟vinia小姐,却是要拖她后腿了。” 白虎神情微变,张口似要拒绝,我立刻又加了一句,给白虎戴了顶高帽。这白虎受了伤,身体虚弱,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强悍的模样,如今我这一顶顶高帽压上去,反到让他不好拒绝。 神情纠结间vinia看了我一眼便允了,相当好说话。一旁的李五六估计是看出了什么,眼神在我vinia之间打转,神情变得有些不善。 分配完毕后,众人便散开,往周围搜索。 我跟白虎二人,提着弩在林间搜索,他估计是想试探我,边走边问:“那么多人,你怎么非要跟我一组?” “你性情爽快,跟你一组我觉得畅快。” 白虎道:“我最讨厌娘们儿兮兮的人,你小子别给我装那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化人,别拖我后腿。” 我道:“你放心吧,到是你,你也受伤了,不过看着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要不怎么说你们是练家子,比我可厉害多了。” 白虎脚步一顿,声音提高了一些:“那是,不就是被个畜牲咬一口,这点伤不在话下。”说话间,白虎突然脚下一顿,像是发现了什么,神情狐疑,问我:“你有没有发现,虫子少了。” 之前vinia踢的在地上打滚,滚了一身泥,当时泥里还带着蠕动的蚊蝇幼虫,将我着实恶心了一把。 然而此刻,周围的虫子,还真不见踪影了。 是因为下雨的原因,它们都躲在背雨的位置?不对,成虫能躲避,但怎么连幼虫都没见到?经白虎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问题了。 别说这里是片虫地,即便不是虫地,也不至于昆虫的踪迹全无吧? 第七十一章 独树一帜 老洛身上背了装备,又拎着白虎这个大块头,还是挺吃力的,我跟上去抬了一把,两人一前一后,拎着白虎,在茂密的植被间穿梭。 原本是打算一路跟vinia等人,如今却为了救洛息渊,在白虎面前暴露了身份。如果我一个人回vinia的队伍中,势必无法解释白虎失踪的事,跟白虎一起回去就更不可能了。 为今之计,只有先跟老洛一道,避一vinia等人,顺道也正好打探打探,老洛带着手下这一批人,是想干什么。 很快,我俩带着人,到了洛息渊之前逗留的位置,由于是下雨天,这地儿被他踩出了一大圈脚印,也不知他刚才在此处逗留所谓何事。 “你刚才在这里转悠什么?”我压低声音问。 洛息渊没回话,而是问我为什么和队伍里其他人散开,摆明了打vinia等人的动向。 我原本是乐于见这两拨人对抗的vinia、老洛、渡云阁,这三拨人越乱,对何玲珑的行动就越有利。 但此时此刻,有黑苗的例子在前,我反而不希望他们正面冲突了,天知道会闹出几条人命来。 “那个黑苗死了,还有他的猴子。” 洛息渊脚下一顿:“我知道。” 我接着道:“他们悬尸的事,你也知道?” 洛息渊说知道。 这下我有些费解了:“那么,尸体被黑猴子偷走的事,你知道吗?”这次,;洛息渊却说自己不知情。 “你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 他道:“今天早上刚到,他们给我发了定位,汇合地就在这儿。”洛息渊指了指周围地面上泥泞的脚印:“但我来的时候,没见到他们三个。” 我道:“所以,你刚才在这里徘徊,是在找人?” 洛息渊点了点头。 我道:“他们传信息给你,讲了黑苗的事,那么,他们有没有讲雷管的事?你知道吗,你的手下,在门外安装了雷管。当时这傻小子要推门。”我指了指被扔在地上的白虎:“若不是我及时察觉到不对劲,他们几个,还有我,都被炸成……你知道鸡米花吗?一小块一块小那种。” 洛息渊嘴角动了动,却没有回应。 以我对他的了解,我立刻意识到这人十有八九是知情的,一时间不由大怒:“洛息渊,是谁当初,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遵纪守法的商人?你手里拿着枪,让手下用雷管炸人,你就是这么遵纪守法的?你……”情绪激动间,我声音略有些提高,话未说完,猛地被警惕的洛息渊一把捂住嘴。 “嘘,你是想把你那些同伙引来吗?” 顿了顿,他加了一句:“我有跟他们打过招呼,若遇上你,不取你性命,他们不知道你也在里面。”我点了点头,示意他把手放下。 “老洛,你把重点搞错了,不是你的手下炸不炸我的问题,而是你们……你们想杀人。”我边说边有些后怕,若他们真的得手,沾上人命,届时就没有回头之路了。 洛息渊只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表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要在附近找人。 我觉得挺无奈的,丢下白虎和我就自己窜出去,他这是信任我呢,还是吃定我没法vinia那里去,拿我当他的第四名手下了? 事已至此,得,我只能充当看守,干脆爬到附近一颗树上望风。 那三个蒙面人,是洛息渊的先头部队,如今将洛息渊约到这附近,十有八九,那长生蛊所在,应该也就在周围了。 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洛来了,他的三个手下却不见了。 莫非是有什么意外? 这会儿我在树上,白虎在树下的泥地里,被五花大绑。众人虽然分开搜索,但整体范围已经非常小,事实上,所有人都在周围这个小圈子里转悠。 我担vinia等其余人会转到附近来,这要遇上就糟糕了。 正琢磨着要不要将白虎一起弄上树时,山林里,猛地响起了一声急促的哨子声! 哨子声自左手边传来,听声音离的并不远,信号指示为:重大发现,集合。 我记得,那个方向,好像是老林和秦添负责的,难道是他俩发现什么了?现在该怎么办,我是过去还是不过去?过去了,他们若问起白虎,我该怎么交待?这些念头正翻滚间,老洛颇为狼狈的从林子里窜了出来,一身的泥土和植物碎屑。 “我在这儿。”他没瞧见我,以为我跑了,沉着脸四下张望,我不得不压低声音提醒这小子。 老洛眯着眼抬头:“爬那么高干什么?” “站得高看得远。” 他道:“那你看到什么了?” “树冠、树叶、树枝、菟丝子、寄生菌……” “重点。” 我摊了摊手:“没有。” 老洛道:“刚才的哨子声,是你们的人发出的,信号指示是什么?”信号哨的节奏,是由队伍自己约定,以保持隐秘性,我事先知道,自然清楚不同哨响的含义,洛息渊不是队伍里的人,自然不明白。 我将哨音信号跟他说完,洛息渊眉头一皱,喃喃道:“重大发现……难道是长生蛊?” 我从树上下来,听到他最后一句,不由觉得奇怪:“闻香通冥壶在你们手里,破译的秘法也被你们劫走,那长生蛊的位置,你们不是最清楚吗?老洛,看你这模样,怎么好像不知情似的?” 洛息渊闻言看了我一眼,指了指脚下:“谁说我不知情?这底下……”他指了指脚下:“……就是那位大人物的藏尸之所。这位大人物,坚信自己三百年后,能靠着长生蛊复活,因而忌讳墓地。他虽然把自己藏在地下,但下面的建筑格局,却和古墓不一样,独树一帜,危险重重,不能像那些盗墓贼一样,随随便便打洞下去,否则,大祸临头。” 不是墓?我一惊,心说vinia之前专程让赵羡云,给她找了盗墓贼行业里的好手,来协助她这一次的行动。如今听洛息渊的意思,却不是个墓,而是个独树一帜,绝无二处的‘藏尸所’? 那他们若是不知真相,用盗墓贼的惯用手法,瞎打盗洞会怎么样? 第七十二章 信任 “这藏尸所的结构,闻香通冥壶中肯定有记载vinia请了四个盗墓好手,其中两个你都认识,老林和秦添,万一他们瞎来,会不会出什么事?” 老洛不回这话,却是对秦添挺感兴趣的,道:“上次出窑村,他可是追了我好长一段时间,差点被他得手,这小子是个人才,却干盗墓行当,可惜了。” 我道:“别百步笑五十了,赶紧说说,这下面不是墓地,如果老林用他们的方法乱来,会发生什么?” 老洛却是讳莫如深,不肯直言,只道:“总之,真正的入口只有一个,妄图使用手段,从其他方位进去,不会有好下场,你还是好好跟着我,保你自己的小命吧。” “既然你知道入口只有一个,为何不知道入口的位置?难道那闻香通冥壶上没写?” 洛息渊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说:“位置就在这附近,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的人,已经找到了。”他示意了一下信号哨传来的方向。 “如果入口,这么容易找到,那你的人为什么……”话未说完,我猛地明白过来:“不,你的手下,其实已经找到了入口的位置。” 老洛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我越来越疑惑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已经找到了,为什么不进去?为什么不约在入口汇合,而是约在入口附近,并且人还莫名其妙失踪了? 像是知道我的疑惑,老洛道“入口在什么位置,闻香通冥壶上记载的很清楚,找入口,并不困难,难的是……怎么进去。” “什么意思?” 老洛指了指耳朵,嘘了一声,示意我道:“仔细听,快了。” 雨后的山林,群鸟收翅,云暗风止,我跟着侧耳倾听,只听得远远近近,一些意味不明的响动,多是林间栖息的小生命弄出来的动静,别的再无其它。 然而,洛息渊却是靠着一株树,气定神闲的模样,微微眯着眼,仿佛在等待些什么。 就在我疑惑关头,便听之前信号哨传来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大叫。 是个男人的声音,但因为声音过于惊恐,失去了原本的音色,一时间我也听不出来是队伍中哪个人发出的。伴随着这一声惊叫,老洛靠着树的身形立刻站直了,冲我微微一笑,道:“鱼饵出来了,该把他们装进兜里了。” 鱼饵?什么意思vinia等人如果是鱼饵,那么鱼又是谁? 我还没明白,老洛便指了指晕倒在地的白虎,对我道:“走吧,带上他,我带你看一场好戏。” “我是给你当苦力的?”一边说,我认命的将白虎给扛了起来,谁让我之前被黑猴子抢了装备,因此身上东西不多,打那之后,我算vinia队伍里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如今这换了队友,我待遇竟然没有丝毫更改,也是一言难尽了。 我急着想知vinia等人的情况,身上虽扛了个人,走的却比洛息渊还快,反到是老洛,慢悠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山里旅游的。 一边走,我一边试图探听到一些消息,然而,无数个疑问抛过去,老洛只用一句话就堵了回来:“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说了等于没说。 在行进的过程中,很快我们就发现了各种人类活动的痕迹,痕迹越多,显示往这一块儿来过的人就越多,队伍里的其余人应该都已经汇合了。 只是,除了刚才那一声大叫以外,现在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顺着这些痕迹,很快,我和洛息渊便到达了目的地。 之所以一眼就知道这是目的地,原因也很简单,所有的脚印,都在此处汇集了,雨后泥泞的山路,将一切活动痕迹,成倍的显现了出来。 此刻,我眼前是一片很古怪的地方。 这块地方,大约有二十来平米,没有长树,因为堆积了很多石头,估摸着是山体滑坡,顽石汇聚于此,因此形成了这么一片高低不平的石头地面。 石头上长满了青苔,经过雨水的洗刷后,颜色鲜绿。 柔软的苔藓上,留下了一些伤痕,显示出被硬鞋底刮过,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顺着青苔上的痕迹一路往前,是两块巨石,不规则的搭在一起,因此巨石中间,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洞口。 茂密的青苔,一直长入了洞口里。 我正要开口,忽然之间,被我扛着的白虎动了一下。我估摸着他是要醒了,正打算将人放下,洛息渊猛地伸手,往白虎后脖子处一按,得,人又晕了。 老洛道:“继续扛着,他醒了碍事。” 说完,一马当先走在前头,开始往那两块大石头中间而去。 这地方留下的痕迹,处处都显示vinia一行人朝着那两块大石头中间去了。 “老洛,你当心点,他们都进去了,里头还不知道有什么呢!”我间洛息渊跟往自己家走一样,几个大步跨入,一弯腰就钻进了两块大石头间,不由一惊,下意识的提醒他。 就算手里有闻香通冥壶的资料,心也不能这么大吧!我扛着白虎实在不方便,再加上之前小腿受过伤,折腾这一阵相当难受,一怒之下,猛地伸腿一钩,将老洛跟绊住了。 他到还真不防备我,身形一个踉跄,差点被我绊倒。 稳住身形后,他转头,有些无奈,一脸我欺负他似的表情:“你做什么?” 我指了指白虎:“你是打算让我一直扛着他?” 洛息渊指了指大石头深处:“里面有个好位置,适合放他,一会儿进去,你就把人放下。” 大白天,我们也还没开手电筒,从我的视角往里面,里头黑乎乎的,像是是十分狭窄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里面的情况?难不成,闻香通冥壶上,还有藏尸地的详细结构?” “有。”他笑了笑:“而且很全面。” 我道:“老洛,你真是太奇怪了,我现在越来越想知道,你做这一切的目地了。” 他还是那句话:“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我于是只能继续扛着白虎,而走在前面的老洛,则打开了一支狼眼。 “我真不敢相信,在经历那些事情之后,你还让我走在你后面,如果刚才我不是伸出脚绊你,而是拿着弩给你一箭,你现在已经没命了。” 前面的洛息渊脚步一顿,没有回头,片刻后,他缓缓道:“我一直相信你,从未怀疑过。” “……” “我大概能猜到你想干什么,我一直阻止你,只是不希望你和这些人牵扯在一起。我从来就相信你,这么多年,我看人没有走眼过。我的后背,一直是可以给你的。”说完,他继续往前走,而我扛着白虎,整个人都有些懵。 难道……老洛他,一直就知道我的真实目地? 第七十三章 下井 洞口里长满青苔,借着狼眼,可以清楚的看到踩踏痕迹,似乎还有人在这儿摔过跤。 这里面走起来挺滑的,我扛着白虎,速度很慢,好在前方的老洛也将速度给放慢了。至于刚才那个话题,我们都默契的没有再往下说。 这话没法接,接了,我要么就得编谎话继续忽悠他,至于真话,在考古院的任务没有完成前,是谁都不能透露的。 人生在世,有时候难免谎话连篇,辜负他人的信任,但若这个人是极为重要的,那么与其说谎,不如沉默。 老洛终究是懂我的,这个朋友没白交。 只是,此时此刻,我却看不透他。 他所展现出来的,究竟哪一面才是真的,是温文儒雅的坦荡君子,还是冷漠逐利的商人,又或者是这个背地里,拿着枪,支使手下上雷管的不法之徒。 若非老洛说话做事,条理分明,我都要忍不住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人格分裂了。 越往前走,这地儿越狭窄,完全就是个乱石形成的空间,毫无人工痕迹,我忍不住问道:“你确定闻香通冥壶中,记载的通道就是这儿?怎么看都不像。” 老洛弯着腰在前面带路,头也不回:“这只是入口的伪装,乾坤在后头。” 我道:“你那三个手下都没影了,你也不担心?” 他道:“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这话一问出口,我就知道没戏。果然,洛息渊又用那句老话来搪塞我,说到时候自然知道。 他越走,腰弯的越低,我原本是扛着白虎走,最后变成了得拖着他走,便在我蹭了满身青苔,气喘吁吁时,老洛说了声:“到了。”他语气还挺轻快的,说道:“他们下好了绳索,正好方便咱们。”说话间,他手里动作着,似乎是在收绳索。 由于太狭窄,一前一后的,我也看不见前头具体状况,只片刻后,老洛将一条绳索递给我。 这绳索我认识vinia队伍里统一配置的登山索,细归细,承重量惊人,匕首轻易割不断。 既然下了绳索,那么看样子前方是个向下的通道了?我正琢磨着,递绳索给我的老洛道:“给他栓上,我把人送下去。”他示意了一下白虎。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干脆听他的,将绳索给昏迷的白虎套上,随即老洛接手,将白虎弄到了前头,开始往下放绳子。 我强行凑到前头,支着脑袋往前看,果见前方,有一个竖井样的结构,这井旁边有一块石板,半搭着,想来之前是盖在竖井上的。 竖井旁边的地面上,打着地钉,绳索就套在上面。 此刻我已经瞧不见白虎了,因为人已经被放入竖井中,老洛正慢慢的往下放着绳索。 为什么要先放白虎下去?我心头疑惑,便直接问了出来。 老洛一笑,边放绳索边道:“你想,藏尸所这么重要的地方,唯一的入口,为什么修建的如此简单?”他示意了下井口边的石板。 的确,那位‘尊者’,为了长生蛊,为了藏起自己的尸身,费了那么多功夫,怎么会在最紧要的地方,如此放松?倘若我是那位尊者,既不缺权势,又不缺财力,必然要将藏尸之所,修建成铜墙铁壁,才能放心。 如此简陋,的确古怪。 我揣测道:“难道说这个竖井……是障眼法之一?并不是真正的入口,其下,可能是个陷阱?”之前在黑苗寨,根据那木碑上记载的内容就可以得知,那位尊者,也不是第一次玩障眼法了。为了隐秘,他可是修了虚冢的。 如今在真正的藏尸所,修建一个假的入口,甚至将其设置成陷阱,也不是不可能。 联想到之前听到的那一声大叫,我几乎要确认这个推测了。 谁知,老洛直接否定了我的推测,他道:“不,这个入口是真的。” 我道:“真的?真的入口,却做的如此简陋,除非……除非那位尊者,有绝对的自信,自信没有外人能够突破进去,莫非下面,有什么厉害的机关?” 老洛道:“这口竖井,直通那位大人物尸身所在之处,竖井所存在的目地,不是为了人让外人进去,而是让复活的人,可以从里面出来。” 我道:“有意思,修建了一个藏尸所,按你的说法,还不是墓穴结构,独树一帜,危险重重,从任何其他位置进去,都会引发大灾难,却又留下这么一个bug……要不你就别卖关子了。” 老洛道:“我没有卖关子,这口竖井,只能出,不能进。大人物如果复活,可以从这里,直接爬出来,但是,外面的人,如果从这里下去,落入的却并不是那位大人物所在的位置。” 我脑子里顿时出现了一个y形的结构图,道:“也就是说,这口竖井,其实有两条道,这两条路,一条只能出来,而一条可以进去的,其实是个陷阱?” “无馋,你很聪明。” “小洛,你对这儿,熟悉的跟自家后院一样,看来那闻香通冥壶上,记载的信息很是详细,那么,上面肯定也记载了那位大人物的真实身份。我特别好奇,他是谁?” “他……他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坏人;他做过许多值得称颂的事,也为了一己私欲,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比如长生蛊。” 碑文记载,长生蛊,取婴孩之阳魂,续残朽之青春,杀婴过百,终得一蛊。 确实伤天害理了。 “既然有做过值得称颂的事,那么想来,在历史上应该是有名号的,是谁?” 洛息渊犯起了毛病:“什么都轻而易举的知道,岂非太无趣。就当是个谜题,你自个儿猜去吧。”说话间,绳索到了底。 也就在这瞬间,竖井下方,突然传来了一种古怪的声音。 这声音不像人的叫声一样,富有穿透力。 这是一种沉闷的摩擦声,难以形容,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爬,又像是有一条巨蟒在移动,又像是有一个巨大的磨盘在被人推动。 总之,声音不大,却让人难以忽视。 我眼尖,猛地发现,竖井口搭着的绳索放松了。 由于坠着一个人,因此绳索放到底后,是紧绷勒着的,现在却失去了紧绷感。 很显然,之前被我亲手套上去的白虎,已经脱离绳索了! 我只想配合何玲珑,将这些人绳之以法,然后进入考古院,专心做自己的手艺,让自己的一身本事,不至于荒废,或者被有心人利用。 我并没有害人之心,因此在刚才绑白虎是,我给他上半身整个儿绑住。这种绑法,可以最大程度保证白虎不会在下坠过程中,出现伤亡。若只在腰间一捆,到是简单,只怕昏迷的人不受力,往下一坠,腰先折了。 也正是如此,绑的结实,自然不容易将绳索给解开,哪怕白虎在下坠过程中醒了,也根本不可能有挣脱之力。 可现在,从绳索到底,至我们说话的这不到两分钟的功夫里,绳索另一端的人就没了? 难道是因vinia等人在下方接应? 第七十四章 红沙 “下面是什么声音?”我问洛息渊。 以他对这里情况的掌握,应该知道是什么。 老洛不答,只是侧耳倾听着,片刻后,竖井下那阵古怪的声音开始逐渐变小,似乎原本有什么在往上爬的东西,又重新退了回去。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摸有两分钟,竖井里重归平静。直到这时,洛息渊才道:“我们可以下去了。”他指了指绳索,示意我做准备。 这就有些搞笑了,我道:“不是说只出不进吗?你这是要坑我呢?我长着一张被坑的脸?” 老洛很不给面子:“你长着一张容易被富婆包养的脸。” “……”别提这茬我们还能做朋友。 “我们一起下去,你跟着我。虽然闻香通冥壶上,将结构记载的很清楚,但毕竟我也没有亲眼见过,凡事都有例外。待会儿下去后,如果有什么意外,你别管我,自己先撤。”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头顿时咯噔一下:“合着……你也没万全的把握?”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尚且留一线生机,这世间,哪有什么万全之事。人若求全,必无长寿。”说着话,老洛开始往自己身上扣安全锁,我紧随其后,两人间隔了大约五六米左右的距离。 此时,我也打开了手电筒叼在嘴里,一进入竖井中,前半截只觉的狭窄,没有别的不妥,但往下一阵后,便有一股熟悉的腥味儿扑鼻而来。 这种腥臊味儿,之前在那间蛊室里闻到过,结合刚才那阵古怪的响动,我瞬间明白过来:这下面有蛊虫!而且数量非常多。 等等……昏迷的白虎,突然从绳索的另一端消失,难道不vinia等人在接应,而是被蛊虫给…… 我几乎要张口质问洛息渊了,但此刻双手攀着绳索,嘴里又叼着手电筒,一时也没法说话。行动间低头往下看时,由于竖井狭窄,别的看不见,只能看见老洛的头顶:头发茂密,还没秃。 这不科学,老洛满肚子心机,满脑子筹谋,居然还不掉头发? 越往下,腥臊味儿越重,几乎熏得人要吐了,我估算了一下深度,至少在十五米左右,抬头往上看,上方的井口越加狭窄,让人不由自主的担心,会不会塌方下来。 好在这地儿和窑村不一样,窑村的人财力有限,偷工减料的,依着山体裂缝修建的结构,动不动就塌方,当初差点儿把我们全体活埋。 但地方却不然,外面看着简单,下来后,就能瞧见竖井的井壁,经过加固,鳞次嵌着两指厚的岩石,中间有些许的细缝。 我无意间往里头一瞧,发现这细缝里似乎有什么乾坤,灯光透进去,里面有些白乎乎的东西。就在我疑惑之际,下方的老洛突然停住了,抬头对我道:“没问题了,我先跳,你下来,下来后就往前爬,记得憋气。” 跳?憋气?没等明白他什么意思,就见老洛整个人突然往下一坠,便听噗嗤一声响,他那头的光源就消失了。 我嘴里叼着手电筒低头看,却见竖井下方,赫然是一片红彤彤的东西。 那东西怎么形容呢,像沙,赤红色的沙。 老洛直接跳了下去,整个人都沉入了红沙下,沙面只在他下去的一瞬间,些微的起伏了一下,便恢复了平静。 我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跟着跳下去。 这什么玩意儿?略一犹豫,我便将手电筒揣在腰间绑紧,然后一气,一闭眼,取了安全扣,跟着跳了下去。 下去的一瞬间,触感很奇妙,这玩意儿虽然像沙,却没有沙那么沉重,反而很轻,像是跳入了水中一样,整个人瞬间就沉到底。 此时闭眼憋气,也不知道下方的情况,只能靠手摸索,这一模就发现,下面空间依旧很窄,窄的只有一个方向,如此,下来的人也不至于迷路。 我不知道这下面有多长,担心被憋死,只能迅速往前行。 一边走,我突然意识到,这些红沙特别坑。 它们像水一样,却又和水不同,人在水里憋气,憋不住了还能游上去换气,但在这下面,根本没法游,一但憋不住吸气,只会吸满嘴满鼻子的‘沙’。 这地方究竟有多长,又有多深?不会把人活活憋死在下面吧?白虎等人下来时,是不是也经过这片古怪的‘沙地’? 不……应该不会,且不说白虎,单vinia等人,她们又不像老洛,知道这下面的情况,所以胆大敢胡来。在不知道具体情况的条件下,正常人遇到这么古怪的一片‘沙地’,不可能随随便便往下跳。 老洛说这下面是两条道,一条是陷阱,从外面进来的人,都会落入陷阱中;一条是留给那位‘无名尊者’的出山之路。 我们现在所在的道儿,又是在哪一条? 然而,很快,我就顾不得考虑这些了,因为肺里的氧气耗得差不多了,而我双手摸索着周围前进,却没有感受到快出头的意思。 完了完了,难不成要憋死在这下面? 在这种情况下,我哪里还考虑得了太多,人类求生的本能下,我只能牟足了劲儿前进。好在这些红沙的阻力不强,便在我快要撑不住时,肩头上方突然伸出来一只手,猛地将我衣服一提,直接把我整个人拔了出去。 “噗……呸。”我感觉到自己被提出了红沙区,立刻甩头抹脸,大口换气。 紧接着睁眼一看,便瞅见坐在我旁边的老洛,也正气喘吁吁。 此时,我俩处在一条方方正正的通道里。通道很低,刚好两米左右,靠右手边的地面,是一个四方形的坑,坑里全是红沙。 坑后面,是封闭的青石。 而在我们右手边,大约五米开外的地方,则是一片黑乎乎的地方。 灯光透不到那边去。 我喘着大气儿,道:“又是吞光?我现在看到这玩意儿就头疼。这些红色的沙子是什么?差点儿没把我憋死!” 老洛整理着衣服缝隙里的红沙,边动作边道:“按照记载来看,不是沙,是卵。” 卵?我头皮一麻:“虫卵?” 老洛点了点头。 这瞬间,我只觉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汗毛倒竖,将自己刚才的疑惑问了出来。 老洛整理的差不多了,站起身道:“这些虫卵,之前并没有,vinia她们下来时,引出来的。” 我道:“那……这些东西,会害人吗?” “害人?”他道:“当然会,不过虫卵孵化要一定的时间,害人的那一批,已经被先下来vinia等人给吸引过去了,这些,是它们活动后留下的卵,大约半个小时就会孵化出来。” “然后呢?”我问:“所以…vinia她们已经遇害了?”我觉得难以置信,那么精明的一帮人,难道刚下来就栽了? 老洛闻言却是一笑:“她们死了,这场好戏就没法继续了。”说着,他拍了拍肩膀,示意我搭肩跟上。之前在窑村,那条所谓的‘阴阳通道’,将我吓的不轻,如今又要进入这种完全吞光的空间,着实让人心里发虚。 比吞光更让人不安的是,前面的空间,如同一个死鱼场,剧烈的腥味和潮湿气,从里面灌了出来。 我敢打赌,这里面绝对有数不清的虫子,虽然我看不见它们。 第七十五章 破门 “老洛……老洛!你别闷头就往里冲行吗?你手里有资料,我手里没有啊,前面什么情况,你好歹说说,让我有个底啊。”眼瞅着洛息渊就要跨入那一片黑暗之中,我赶紧拦了他一把,生怕他一进去,我就找不着人了。 老洛脚下一顿,指了指腕上的户外表:“我们的时间不多,边走边说吧,放心,跟着我,不会有危险。”顿了顿,他道:“你这算是种善因,得善果,若是那人偷袭我时,你没有打晕他,没有救我,那么想必,此刻,你就是跟vinia那伙人下来的。跟着她们下来,你走的,可就不是现在这条道了。” 说话间,他示意我不要耽误,边走边说,便迈入了前方的吞光区。 无奈,我只能快步跟上,和在窑村的阴阳同通道一样,一前一后搭肩走。 听老洛的意思,很显然我们vinia下来的路线不是同一个,既vinia那条路是陷阱,那么我们此刻所走的路,岂非就是通向长生蛊所在的位置? 我正要继续追问,却发现一走进吞光区没两步,脚下的触感顿时为之一变,就像是踩在了烂泥里似的,抬脚间黏糊糊的,发出一种‘吧唧’声。 “什么东西……” 老洛吐出一个字:“屎。” 其实这触感,加上这味儿,我已经猜到了。 “老洛,用词文明点,你以前说话不这样。” 他于是改口:“这是地下生物常年堆积的尸体和排泄物。” “你是怎么判断方向的?”和窑村的阴阳通道不一样,那条道一伸手,两边能摸到底,因此可以确定方向,但这里,双手张开,什么都碰不到。 他平静道:“只有一条道,遇到障碍就转弯,现在还没有遇见。”“你说,这么大的味儿,这下面得有多少蛊虫?它们在这下面靠什么生活?吃什么,喝什么?” 黑暗中,老洛笑了一下,说:“你终于问到了关键处。这里地处偏远,人力有限,那位无名尊者又避讳死亡,不愿意用古墓的结构。所以这下面,并没有机关。” 我大概明白过来,道:“所以他利用黑苗的蛊术,就地取材,蛊虫就是一切机关?” “对。”他道:“整个藏尸所,就是一个巨大的虫地。你问它们吃什么?这是集合当时所有善蛊者的技艺,所打造的自循环系统。只要不出什么大的地质变动,这些东西,可以在地下千百年繁衍……所以,除了这唯一的生门入口,任何人,从任何地方暴力进入,就会打破这个循环。” “一但循环打破,可怖毒物倾巢而出,任谁也没辙。”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一个独一无二的地下空间,在三百多年前,一群善弄蛊术的苗人手中,打造出了一个自循环系统。这些蛊虫在地底繁衍了三百年,保卫着一个妄图复活的人。 这太可怕了。 我觉得嘴里有些发干,空气中浓烈的腥臭味让人作呕,瞬间便人想到了刚才那些红色的卵,那玩意儿太细太细了,进了一些在鼻子和嘴里。 虽说出来后慌忙清理了半天,但也不知道有没有漏网之鱼被吞进肚子里。 “刚才那些虫卵,万一吃了些下去,不会有事吧?” “哦。”老洛淡淡道:“都是蛋白质。” 嗯?这话怎么有些熟悉?我瞬间回忆起窑村那个臭水坑里无数的蛆……当时那小子也这么说,全是蛋白质。 他对蛋白质究竟有多执着啊! “为什么这些蛊虫不攻击咱们?难道是因为你身上有药墨?”我朝老洛靠近了一些,在他背后闻了两下,闻到的依旧是洞中的腥臭味儿,丝毫没有药墨特殊的冷冽之气。 老洛察觉到动静,身体躲了一下,语气颇为不满:“做什么?哪里学来的举动。” 我道:“你躲什么躲,我又不搞基,搞基也不搞你……没闻到药墨的味儿。” 老洛一呛,压低声音道:“孟母三迁教子,你自己给自己迁了一次,就和那些人,学了满身痞气,药墨?那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你以为那些黑苗在设局时,不会考虑到这些?我告诉你吧,那药墨确实厉害,能避邪驱毒,但对于这个自循环系统中的蛊虫没用……相反,它们感受到这种带有驱虫性质的东西,反而会骚动起来,谁带着药墨,谁就是它们的靶子。” 我震惊了:“那些黑苗真是够厉害的,等等,那药墨还在你那三个手下身上?你到底让他们去干什么了?” 老洛又开始卖关子了,始终不肯告诉我,他那三个手下的去向。 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你vinia一行人,弄到那条陷阱中,她们对这下面的情况,丝毫不知情,万一死在这下面,那可是好几条人命。” 洛息渊依旧不接话,只是突然一停,似乎在摸索些什么,我听到一阵滑腻腻的声音,紧接着便听他说道:“就是这儿了。” 紧接着,我察觉到老洛蹲下了,因为我一只手原本是搭在他肩上的,他这一蹲,又响起了一阵装备响动的声音,似乎是他在翻自己的装备包。 “要做什么?”我问。 “到门口了,破门。” 我道:“门后是什么位置。” 老洛道:“尸身和长生蛊就在后面。” “就、就这么简单就到了?” 洛息渊一笑:“你跟着我走的,当然简单,你要跟着她们……最后也能达到现在的位置,但一路上有多少伤亡,就很难说了。”他这话透露出了一个信息vinia等人所去的那条道,虽然是个陷阱,但其实是可以通向此处的。 没错,这下面,是个被蛊虫包围的地方,而且蛊虫还形成了自循环系统,自然是可以四通八达的。 吞光的空间,看不见一丝光亮,我也只能凭借触觉和声音来判断环境。老洛似乎摸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对我说道:“捂住耳朵。” 捂耳朵?我大惊:“等等,你不会又要用雷管炸吧!就算加固再好,这地下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你小子给我住手!” 老洛闻言,怒极反笑:“卫无馋!我在你眼里,智商已经这么低了吗?什么雷管,你想死我还想活呢!是你自己捂耳朵,还是我在地上掏点排泄物给你俩耳朵堵上?” “……”洛息渊,你真的变了,你把我那温文儒雅,气度不凡的老洛还给我。 果然,人和人,认识越久,关系越熟,就能顺利看到衣冠下面的禽兽。 像我这样表里如一的人,真是不多了。 我捂着耳朵,正在内心感慨之际,突然,一阵古怪的声响猛地传来,瞬间,我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儿没吐出来! 第七十六章 血池 这是什么动静! 我明明捂着耳朵,但那声响,却如同不能屏蔽的声波一样,嗡嗡嗡的直传大脑深处。那声音不大,穿透力却极强,我在这瞬间,整个大脑懵成一片,全被一种不大,却嗡嗡嗡的动静围绕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穿透进大脑里的动静消失了,周围恢复了一片平静。 黑暗中,我压制住胃里的翻腾,忍住问候老洛祖宗的冲动,缓缓道:“你用的什么东西?” 他道:“高科技,微阵爆破器。”说话间,便听一阵砰砰砰的声音,像是什么重物砸在地上。 紧接着,又是极其轻微的一声响,这声音我听出来了,是老洛打开了腰间的手电筒。由于吞光效应,所以只能见声,不能见光,老洛示意我跟上。 我顺着走了三步,眼前乾坤立改,一片光线透入眼帘。长久处于极度的黑暗中,眼睛有些不适应,我下意识的闭了眼,适应几秒钟后,眼前出现了极其诡异的场景。 此刻,我身后,也就是我和老洛进来的地方,是大片大片赤红色的石墙,这种赤红应该是某种涂料,但具体我暂时辨别不出。 而我们来时的地方,原本应该是一扇比较厚实的、封闭的石门,此时却有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开口。 我们就是从这个开口处进来的,开口下方,是倒塌的石块,每个石块约摸拳头大小,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震碎的。 而此时,我旁边的老洛手里,则提了个东西。 那东西约有小臂长,顶部是一个金属钻头,钻头周边,有一个半圆形的覆盖物。 我估摸着石门应该是他用这玩意儿给弄开的,看着块头不大,威力还真不容小觑,就是做工时的声音太受不了的,这要旁边有个猫儿兔子什么的,还不一下给弄晕过去? 下一秒,我的目光从老洛和他手里的装备上移开了,而是看向我俩的前方。 灯光一圈打过,可以清楚的看到,这是一间圆拱形的石室,结构像个蒙古包,整个内部,都被一种赤红色的涂料给涂满。 当大片大片的赤红扎入人眼球时,一种莫名的恐慌,便从心底升出来。 而此刻,在我们前方,则是一片很古怪的区域。 一道环形的,像护城河一样的凹槽渠道,将我们所在的位置,和石室中央的区域隔离了起来。这条护城河,约摸有五米宽,里面灌满了‘水’。 当然,前提是里面的东西是水。 我看了一圈,道:“没有过去的路,这条‘河’把我们隔开了。老洛,闻香通冥壶里,有没有记载,这条‘河’是干嘛的?还有,这里面的东西,是水还是……?” 五米宽左右的环形河中,同样是一汪赤红色的液体物。 乍一看像水,但仔细瞅,会发现,它的质地更粘腻,与其说像水,不如说像水银或者液体蜡一类的物质。 洛息渊不答,而是在这条古怪的河边蹲下了,看着里面的‘水’发呆。 片刻后,他指了指对岸的石室中央,对我道:“你看那儿,看到什么了?” 我道:“一个陷下去的结构,站在咱们的位置,是看不见的,得过去了才知道。按你之前的说法,不出意外的话,里面应该就是那位无名尊者的尸身了。” 老洛点了点头:“对,他就在里面,我很想看看,他到底成功了没有。” 我道:“古代的防腐技术就那么几种,就算是保存最好的‘湿尸’,也会有少量的胀气。所以,长生蛊复活的事情,我从来就没相信过。你想啊,就算可以让一个人复活,那应该也是在刚死不就,机能还没有衰败的时候进行,这肉都烂了,胀气儿,还怎么复活?我估摸着,这位无名尊者,十有八九,已经变成干尸……或者湿尸了。”毕竟做过防腐处理,到不至于变成骷髅架子。 老洛点了点头,道:“我也不信。” 我道:“所以,你是奔着那位无名尊者来的,还是奔着长生蛊?” “都有。”他说着,起身伸了个懒腰,指了指‘河水’,道:“根据记载,长生蛊就养在这‘血池’下面,血池底部设有暗道,直通无名尊者所在的位置。一但长生蛊成熟,它会顺着血池暗道,爬向无名尊者。” 我倒抽一口凉气:“等等……你的意思是,这条河是血池?血?什么血?” 老洛吐出四个字:“杀婴过百。” 我后背一紧,望着眼前古怪的‘河’,猛地对那位无名尊者,升起一股想鞭尸的冲动。看文字记录是一回事,就如同看历史资料时,那些封建时期的黑暗、学学、压迫,都当成故事来解读。 而当这一切,变成实实在在的东西,展现在眼前时,那种感觉就尤其令人愤慨了。 在很小开始学手艺时,爷爷就说过:咱们锔修一样物件儿,除了修复物件儿本身外,更多的,是在修补它背后的故事,修复它主人的情感。 我出身的时代好,人民生活富足,对我们这门手艺的需求感降低了,但在我爷爷那一辈儿,做锔匠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事儿。 平凡点的人家,一个碗,一口锅,都能给你讲一段故事。 或许这个碗是某个姑娘,娘家的陪嫁,你给她锔碗时,她会回忆起少女时代的无忧无虑,会感慨起婚后劳碌的半生,或笑或叹。 而那一口锅,曾经在饥荒的年月里,有一家子十几个口人围着它。锅里那点儿粮食该怎么分,最后谁分的多被留下了,谁分的少被放弃了,都是一段故事。 爷爷以前接过一口锅的活儿,那口锅的主人,一口铁锅用了很多年,补了又补,而且每次都多煮。 背后的原因也很简单,大饥荒的时候,家里人多,孩子生的也多。那会儿锅里饭少,最小的两个孩子,张嘴等吃饭,却又不能干活,便被放弃了。家里久病的母亲,也主动不再进食,很快也去了。 那个老人,现在依旧用着那口老锅,每次煮饭,都多煮一点米,他说:我娘,还有我的两个小娃娃要吃。 ………… 再往前,祖上做宫廷匠人的时候,故事就更多了。 但故事,终究是故事,听完或笑或悲,也就一瞬间的事。 此刻,一个真实的血池就在眼前,我仿佛看见了一场活生生的杀戮。 第七十七章 灾难 “这个血池,就是用来养长生蛊的?”我问。 老洛点了点头。 我深深吸了口气,鼻腔里全是身后甬道里传来的腥臭味儿,相反,眼前的血池,却并没有血腥味儿,反而散发着一股奇特的药材味儿。 这药材味儿,竟然和药墨的气息,有某种相似之处,闻起来颇为提神醒脑,越闻越想闻,也不知道这血池里,添加了什么奇特东西。 我继续道:“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作为整个长生蛊事件的局外人,若非因为渡云阁牵扯进来,我是不会跟着掺和这事儿的。如今洛息渊处处三缄其口,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实目地,便只能等他的动作了。 他接下来,是要取长生蛊,还是做别的什么事? 按时间算起来,长生蛊还有差不多二十天才成熟vinia等人,作为那个幕后老板的先头部队,其目地,是截获老洛一行人,提前找到长生蛊所在的位置守候。 以确保长生蛊成熟时,可以万无一失。 这事vinia等人虽然没有明说,但那幕后老板这次也亲自前来,并且所准备的装备中,有许多是用于长期的户外驻扎所使用,因此他们的目地并不难猜到。 vinia等人的计划因果我是弄明白了,可老洛呢?如今我们就站在养长生蛊的血池边,他又要如何?若是现在取出长生蛊,蛊虫未成熟,取出来,那玩意儿也就废了;若是不取,他难不成要在这儿待上二十多天,等着? 我问完,老洛的目光便从血池上移开,指了指中间区域,道:“去那儿,看看那无名尊者长什么样。” 我并不期待,说死人的尸身,再好看又能好看到哪儿去,五米多宽的血池上,没有任何桥梁,这可怎么过去?我瞟了一眼老洛的装备包,估摸着他既然知道这里的结构,想必该做的准备,该携带的东西,应该都弄好了。 于是我不再开口,而是等他的动作。 等待间,却见这小子开始顺着血池外的道缓步走形。 由于整个空间是呈现蒙古包形的,因此被血池隔成了内外两个大圈。此时,老洛便打着手电筒,沿着外圈,缓缓转悠起来。 我不发一语跟着,见他神情淡定,目光游移,估计是在琢磨什么东西。 走了一圈回归原位后,他没停,而是继续兜圈子。 我有些累,只早上吃了些东西,未免饥肠辘辘,便解下装备包。这是白虎的装备包,我还没来得及细看里面有些什么,刚一打开,顶层便滑出来一样东西,啪的掉在地上。 我捡起来一看,顿时呛住了,是本繁体小说,书名是《我和性感姐姐……的日子》,中间那几个字太羞耻,有辱斯文,没眼看。 可以的,白虎……出活儿还带这种书,我该夸他爱学习还是夸他不怕死?这书要vinia看见了,不得扒他一层皮? 正想着,一双脚停在我跟前,老洛盯着我手里的书,神情一脸的古怪,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没开口。 “老洛,你听我说,这不是我的书……这……这是……” 他打断我,摆了摆手:“节制。”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艳情之书,乱人心志,开卷有害,给我。”他伸手,示意我上交,让我有种上课看小说,被老师逮住的感觉。 我意识到解释不清了,憋屈着把书交了,正在心里痛斥白虎工作态度不认真,上班还看小黄书时,却见老洛将书收进了自己包里。 嗯?为什么不是撕了? 他自己收起来干什么? “不是,你……你不把他处理掉吗?” 老洛一脸正气,:“回去后,我要向有关部门举报,这种作者和出版这种书的出版社,是违法的,社会风气,就是被这些人弄坏的。” “……”您忘记您的雷管儿和枪了? 我决定转移话题,问他转悠了半天,是在找什么。 “想办法到里面去。”老洛的回答让我有些意外,不禁诧异:“你没有提前做准备?” 他有些好笑,看了我一眼:“你当那闻香通冥壶能存多少内容?里面确实有介绍此地的结构和蛊虫的自循环系统,但它存在的意义,不是指导外人进入此地,打扰长生蛊成熟,而是那位黑苗的一点私心。闻香通冥壶实际上是出自黑苗之手,他养长生蛊,本来也是受胁迫于那位无名尊者,事成之后,黑苗其实一直心怀愧疚。他于是将此间辛秘,利用蛊经秘方,记录在闻香通冥壶中,为的是后世若有变故,也好知道如何应对。” 变故?我道:“什么变故?” 老洛道:“根据记载,长生蛊成熟之日,这里的自循环系统,会受到干扰,其间的蛊虫,会倾巢而出。这些蛊虫,和寻常黑苗日常驯养的蛊虫区别很大,若没有黑苗留下的秘法,后世之人,很那制服,届时你想一想那个场景。” 顿了顿,老洛道:“此地没有人烟,遭难的是山间飞禽走兽,兽类到也罢了,飞禽却会南北迁徙,将这些毒物播散四方,难以招架。” 我大惊,没想到还有此等事,那岂不是和传染病差不多?老洛接着又道:“我盯着这件事情,其实,也有这一层考虑。他们想让长生蛊现世,而我,是想让它永远待在这里。”他指了指眼前的血池。 我抹了把脸,深深吐了口气:“所以,你其实……你其实,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老洛笑了笑:“当然有私欲,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压制长生蛊,不让这里的东西出去,是第一目标;至于第二目标,确实是我的私欲,就不便跟你细说了。” 这次我没追问,只是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洛息渊最终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老洛,或许他的手段有些不妥,但所行之事,终究是为了大义的,如此,我心头算是卸下一桩重担了。 “要如何让长生蛊一直待在此地?” 老洛道:“不能让它死,但又要阻止它发育。” 我道:“你有办法?” 他道:“我之前想过,往血池里加一点料,但后来发现,这个风险太大了,我怕把它弄死了。到时候,没等我阻止灾难,自己先得被这个自循环系统给吞了。所以后来,我又想到了一个新的办法,那就是,给那位无名尊者,加点儿料。” 他拍了拍自己的装备包,我意识到,里面应该有他阻止长生蛊成熟所用的东西。 第七十八章 水晶匣子 在老洛研究该怎么过去时,我坐在地上,将整件事情梳理了一遍,很快,我发现这事儿有一个漏洞。 老洛所掌握的一切信息,都来自于闻香通冥壶里记载的资料。 可是在他,凑齐两只壶前,他分明已经开始谋划一切,包括那一招漂亮的引蛇出洞,耍的赵羡云vinia等人团团转,拼死拼活到最后,却纷纷为他做了嫁衣。 难道说,老洛在还没有得到闻香通冥壶前,其实就知道长生蛊的灾难? 那么他是从何处得知的? 又或者,他之前所有的筹谋,为的是他所隐瞒的‘私欲’,而后得到资料,发现长生蛊所隐藏的灾难后,才又给自己增加了一个目标? “你说要给那位无名尊者加料,我可不可以理解为,长生蛊苏醒后,需要立刻寄居到血肉之中,而一但将无名尊者的尸身,做某些处理,长生蛊就会失去寄生体?让我想一想,你是想毁掉无名尊者的尸身?又或者,你要让长生蛊能感应到他,却又无法靠近他……蜡?用蜡隔离起来……不,蜡质物可能会溶解……”在思考中,我几乎开始自言自语了。 联想到他之前用的爆破器,我意识到老洛其实很善于使用现代科技产物,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传统守旧,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揣测…… “你装备包里,放了隔离袋,或者隔离的衣物,用了某种坚硬的抗高温材质?” 老洛赞叹一声,一脸欣赏的神情,说道:“无馋,你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 我道:“有我这么帅的蛔虫?您能换个形容词吗?” 他伸了个懒腰:“你猜对了。” 我道:“但是我有一点不明白,血肉之躯太多了,如果是要阻止长生蛊,那么,来到这里的活人,应该是越少越好,但是我现在怎么觉得……你是故意vinia她们引进来的?” 洛息渊点了点头,却没有接话的打算,继续围着外圈溜达。 之前他让手下截胡,像是要甩vinia等人,可如今,真追到了此处,他的一系列举动却显示着,这丫其实早就挖好了坑,等vinia她们上钩。 他到底想利vinia等人做什么?想必,这就和他的‘私欲’有关了。 我琢磨不透,便将此事暂且搁置,却见老洛蹲在血池边,一只手跃跃欲试,似乎想去触摸,我吓了一跳,拦了他一把:“这血池看着就古怪,你小心点。” 老洛回我一个看白痴的眼神:“你觉得我会瞎碰吗?”说着,他打开装备包,开始从侧面从抽出一些东西,我一看,原来是可拆卸的钢管。 有这个,到是可以自己架一座‘桥’,从桥上过去。 “有这东西不早点拿出来,刚才转悠什么呢?” 他笑了笑:“做事不要急,你不觉得这地方很有趣吗?多看多观察,总不会有坏处。” 我道:“这石室红彤彤一片,跟刷了猪血一样,还有后面传来的那股味儿,我还真不觉得哪里有趣。”说话间,我和老洛蹲地上开始接钢管。 钢管比较细,好在够用,很快架起了两根,但血池的水面,几乎和地面持平,我们必须得将这一头固定,垫高,才能安全过去。 在这地方,地钉不敢随便打,我们手头的东西有限,便将两个装备包里的东西调整了一下位置,利用装备包将钢管一头架高,又用绳索,在两根钢管上绕行,使之固定,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梯子。 往血池上一搭,便是一条怪异的桥梁。 我俩攀着钢管做的桥梁,姿势颇为不雅往对面爬,老洛在前头,先到岸,起跳间钢管一阵,我脚下一滑,差点儿掉血池里,一瞬间便惊出一身汗。 短短五六米的距离,落地时我双脚都是虚的,洛息渊却已经快步朝中间凹陷下去的区域而去。 得,我回去,不能光顾着手头上的手艺了,生命在于运动,我得练起来。 这地儿密封很好,地上连点儿灰尘都没有,我俩一前一后,走到中央那凹陷的区域,灯光往其间一打,顿时一阵目眩,层层七彩华光流转开来。 美……美少女变身?我盯着下面的东西顿时有些懵了:“水晶棺?”应该是水晶棺,只是没有做成寻常的棺材制式,大约是那位无名尊者,忌讳和死亡有关的一切东西、 确切的说,下面是个长方体‘匣子’,整体透明,却并非一整块水晶,而是镶接而成,连接处用的金,间或镶嵌了一些宝石。 ‘匣子’本身并不平整,许多地方保留了水晶类物质的晶状结构,再加上镶嵌的黄金,中间点缀的玛瑙、绿松石一类的物质,灯光往上一打,便折射出各种炫目的光彩。 “这是……好东西呀,措金镶宝石,嘶,这块翡翠成色绝妙,现在可不多见了……”原谅我,作为一个祖上专攻金玉器,自己却因为时势,不得不改走瓷器这条道。 要知道,我祖上传下的那本书里,大多记载的可是金玉器的内容。 因此,乍然往我眼前摆这么庞大的一件宝器,我几乎瞬间就犯了职业病,一只手差点儿伸出去。 伸一半,被老洛打了一下,便缩了回来。 他道:“别瞎碰。” 我缓了缓神,狠狠眨了下眼,只觉得眼睛都快被眼前的东西给晃花了:“……有机关?有毒物?”这水晶大盒子整体透明,看不出有什么机关术的痕迹,至于有没有淬毒……他自个儿躺的地方,应不至于吧? 由于折射的彩光太强,因此水晶匣子虽然透明,但里面躺着的那位,却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还有许多填充物,似乎里面不止躺着人。 老洛示意我将手电筒关掉一只,道:“我把他弄出来,你戒备。”他指了指我们来时的方向,那地儿正对着吞光通道。 按照他之前的说法,自循环系统是相通的vinia等人,只要没死,迟早能转悠到这地方来。 我背过身观察洞口的位置,放起风来,嘴里问他一个人能不能搞定。 老洛不说话,须臾,我回头一看,却见他手里已经拿着撬子一类的东西,赫然已经将那水晶匣子的顶盖抬起大半。 第七十九章 尊者一米六 我忍不住想细看,只见里头充满了淡黄色,半透明的液体,应该是古代防腐用的药水。 这液体有股异味儿,但这点儿异味,和吞光甬道中的腥臭比起来,小巫见大巫,可以忽略不计。 “……叽——!”伴随着水晶顶盖的响动,‘大匣子’彻底被推开了。 老洛没急着动手,打开了放在一旁的小包。 大的装备包被我们用来垫钢管了,小包是老洛之前清理出来的,放了他此刻需要用的物件。 他开始脱外套,露出了里面的背心。 紧接着,从小包里摸出一双长手套,一直延伸到上臂。 长生蛊是个很奇特的东西,成熟后,如果感应不到附近的血肉之躯,就会离开此地,寻找最近的血肉。 弄死它,又会使得这里的自循环系统溃散。 唯有将一具血肉放置在它附近,让它看得着,够不着,留守这里长期转悠。 老洛将双手伸进了淡黄色的液体中,一使力,便听哗啦啦一阵水声,一个人被他的双手带着,猛地坐了起来。 不错,是坐起来,不是拎起来。 人死而僵,正常情况下,老洛一使劲,应该是拽起来一具直挺挺的尸体才对。 现在……怎么对方是坐着的?难不成死了这么久,尸身还是柔软的?我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老洛显然也有些意外,愣了一下,微微睁大眼。 只见那坐起来的尸身,肩头以下的部位,泡在液体中,而其上的脖颈、头部,露出的皮肤,有些皱巴巴的,却明显是柔软的。 淡黄色的,带着粘性的液体,如同蛋清一样,挂满尸身的头脸,脑后是一条编的颇为规整的辫子。 这辫子,和现在清宫戏里的辫子可不一样,清宫戏那是已经经过美化了,尸身脑后的辫子,覆盖面更小,三分之二个头皮都是裸、露着的,辫子编的规整,奈何发型丑,仅存的发量还少,造型丑的不忍直视。 这就是那位无名尊者? 我憋着气儿细细打量面容,对方死时,应该是个老者了,再加上尸身皮肉萎缩,具体相貌已经无法辨别出来,总之不是什么好相貌,小孩子看了容易做噩梦的那种。 也难为老洛了,和那尸身近的不到二十厘米。 他在最初的愣怔后,很快反应过来,便继续施力,又是一阵水声,整个尸身被拽了出来。 我很是诧异:“这么矮?”这尸身估计只有一米六左右,衣服上没有色彩和纹饰,是‘白服’,应该是出于防腐考虑,毕竟衣物的染料物质,对防腐药水会有影响。 由于对方的身形大大低于我的想象,若非那条奇丑的辫子,我几乎要怀疑尸身的男女了。 “这就是那位无名尊者,怎么会这么矮?宫廷制式,应该是满人,满人多高大,他这矮的有点儿……”我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儿,不禁转了话题:“难道是……” 老洛闻言看了我一眼,说:“看样子你猜到了。” 我咽了口唾沫:“猜不中具体人,符合这种特征的,也很多。” 清朝皇室,个头普遍很矮,主要是近亲通婚,而且挑选后宫时,一律不准比主子高,如此周而复始,一代比一代矮,北方的满人皇室,最后活生生长的比南方汉人还矮许多。 就冲这位无名尊者的身高、手段、以及这派头,绝对是三百年前的皇室亲贵,而且是比较近的那一种。 皇子、王爷……甚至……都有可能。 稍微远一些的,不用守那么些规矩,后代身高便又修复过来了。 他道:“那你就继续猜吧。”一边说,一边将尸身给放倒在地上躺平。 我转身继续警戒,嘴里道:“猜不猜得到无所谓了,我到是有另外一件事想问你。把长生蛊困在此地,也不是个长久的办法,天长日久,这里的自循环系统,难免出意外……就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 老洛道:“有,动工,慢慢挖,一点一点,朝它们下手,一点一点消灭,不会这不是我们私人能干下来的。我现在,只是阻止长生蛊成熟,拖延时间,至于后续,交给应该管这事儿的人吧。” 我道:“比如?” 老洛随口道:“比如考古院、警察局、医疗院,生物科研部门?”他猛然张口就提考古所,我眉头不禁一跳,差点以外自己被他看穿了。 好在他也只是随口一说,很快便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了尸体身上。 老洛从装备包里,抖出一件儿柔软的、银色的袋子,就像装尸袋,只是银亮银亮的,看起来还挺漂亮。 老洛不太温和的,将尸身塞了进去,密封。 “啪——!”尸身被他扔回了水晶匣子里,溅出一片粘液。 “老洛,你以前的文雅都是装的吧?你当初砸香炉的风姿都喂了狗了?你知道吗,这种尸身属于文物,我请你,谨慎的对待它。” 洛息渊挑了挑眉,道:“什么时候,造假售假的人,还知道保护文物了?好了,第一件事情办完,还有第二件事。” 看样子,接下来,就是他所说的‘私欲’了,我顿时来了劲儿,盯着他,等他下一步动作。 老洛脱下手套,用包装袋裹好,重新套上衣服后,便指了指钢管,示意回程。 这次到顺利,这哥们儿知道轻手轻脚了。 我以为接下来他会有比恩的动作,谁知收了钢管后,他居然从装备包里拿出吃食,盘腿坐在地上,撕开包装袋吃了起来。 老洛吃东西还是很斯文的,压缩饼干被他吃出了满汉全席的派头,只是这地点实在不对,而且混合着旁边洞里传出的剧烈腥臭味儿,他居然也能吃的下? 我刚想发表意见,他颇为贴心的看了我一眼:“饿了?给。” “……”我不饿,谢谢。 捏着饼干,我没吃,纠结片刻,问道:“老洛,咱们接下来是……?” 他道:“休息,等人。” “等你那三个手下?” 他道:“等你的领导。” 我一愣,道:“你是vinia她们?” 老洛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开始吃东西喝水,我不饿,也不放心,便提着武器在洞口附近转悠,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漆黑的吞光洞之中,时不时传来一些沙沙的响动,似乎是什么虫子在爬,但却没有人的脚步声,恐怕得等一段时间。 vinia等人不像老洛这样,手里开了挂,估计她们在这下面够呛。 第八十章 抓鸭子 要等多久? 洛息渊进完食水,便盘腿坐在地上,老神在在的,不知道的,当他要在地下修仙了。 我耐着脾性静候,约摸有一个小时左右,实在耐不住了,正要开口讯问,便听安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哔哔哔的电子音。 声音是从洛息渊的外衣口袋内发出的,便见他闻声,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东西。外形有点像以前的传呼机,也许就是传呼机?不管怎么看,这玩意儿应该经过一些改动,中间有一小块屏幕。 屏幕上应该有什么信息,洛息渊按开它,看了一眼,平静的神色间,便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的手下传消息给你了?好消息?”我根据现有情况,推测道。 老洛一笑,伸了个懒腰,不直言,只说道:“该做事了。” 言罢起身,整理了装备,摸出枪,填充弹药。这个举动,让我眼皮一跳,心知接下来,估计要有一场恶战了。 果然,没多久,吞光洞里,就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首先听到的是一阵唰唰唰的响声,这种响动之前就一直存在,是蛊虫爬动的声音,而现在,那声音却增强了,似乎不仅蛊虫变的多起来,而且它们还更活跃了。 下一秒,便是一阵脚步声,说实话,那脚步声听起来很是仓皇,显示主人的状况,估计不好。 老洛将口对准了洞口外的一片区域,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鸭子来了。” 鸭子?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见一个狼狈的身影,从洞里迅速窜了出来,确切的说,应该是狼狈的跌了进来,就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似的。 来者不是别人,赫然是跟我失散多时vinia,用老洛的话来说,这是我‘领导’。 领导此刻挺狼狈的,身上、头脸上,都是一堆不明物质,黏糊糊、腥臭扑鼻,就脸勉强还算干净。她刚逃出升天似的,从吞光洞中出来,估计她自己也还没反应过来情况呢,就已经被老洛的枪口给抵住了。 vinia小姐,别动。” vinia瞪大眼,在枪口中,缓缓站直了身体,声音干哑:“我……知道你。” 老洛道:“我的荣幸。” vinia神情变得极为纠结:“原来是你。” 老洛道:“是我,意外?” viniam抿着唇:“当初,我们第一想要合作的对象,就是金陵洛家,后来经过一番打探接触,发现你们洛家……难以接触,清高的很。” 老洛笑了笑:“我们不是什么人都合作的,蹲下。”他示意了一下靠墙的位置,vinia去那儿。 vinia没动,老洛道:“我留着你有用,所以我不会杀你,但是在其他不致命的地方,给你一枪是没问题的。”说话间,枪口vinia的脑袋处缓缓移动,一会儿扫过她肩头,一会儿扫过大腿,总之都不是要人命的位置,但如果吃上一粒枪子儿,也够受的。 vinia无奈,走到了墙边。 洛息渊对我道:“交给你,捆了。” 我麻溜的照做,卧底这个马甲,在我打晕白虎,却又让他活下来时,就已经掉了一半了vinia不一定知道我是哪方的卧底,但在她心里,我是个十足的背叛者没错了。 动手的过程中,她漆黑的目光,一直冷冷的盯着我,须臾,哑声道:“你背叛我,背叛赵羡云,背叛渡云阁。卫无馋,你有种。” 我不接话。 她又道:“原来是找好下家了。” 我手下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很想告诉她,自己其实是一名光荣的考古研究院……入门级小修复师。 当然,这冲动我憋住了。 她气的呼吸不畅:“我对你不好吗?虽然……”话说到一半,老洛突然从旁边闪出来,往她嘴里塞了个东西,直接将人的嘴堵住了。 并对她道:“不要勾引我家小兄弟,他还小。” ……洛息渊,我感谢你祖宗十八代,你才小,全身上下哪儿都小。堵vinia的嘴,老洛看了我一眼,一脸温和的笑,嘴里说出的话却凉丝丝的:“你手上没劲儿?你这是在绑人,还是在调情?要不要再给她打个蝴蝶结?用力,捆紧了!” 我挺紧张的,便实话实说:“第、第一次捆姑娘,我不敢太用力,毕竟是女孩子,娇娇柔柔的,不像我们……对吧?” 老洛噎了一下,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二十六年,你挺不容易的,他们队伍里还有个姑娘,一会儿也交给你捆,珍惜机会。” 嗯?what? 很快,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由vinia的嘴被堵住了,也没法问出什么,当然,以她的性情,估计我如果不使用点暴力,别想从她嘴里弄出一个字来。 和老洛不同,我对女人是真没辙,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干瞪眼。 便见没等几分钟,又一个人从吞光洞里狼狈的滚了出来,这次滚出来的竟然是海子,没等爬起来,便被老洛如法炮制给办了。 我注意到了一个现象,先后出来vinia和海子,身上居然都没有装备,看样子折腾的够厉害,路上掉了不少东西。 后面陆陆续续开始‘滚’进来一些人,这次老洛却不捆他们了。 擒贼先擒王,主要人物到手后,后面的人也不是傻子,最会审时度势,因此,情况变得有些微妙。 所有人都诡异的‘汇合’了,汇合后最惨的是白虎,他本就受了伤,又被我弄晕,接着被老洛扔下了竖井陷阱里。 虽然如此,他居然活到了现在,这一切,青龙看起来功不可没, 因为当时,是青龙背着他,两人从洞口里踉跄出来的。 青龙是队伍里的‘老大’,无论是身手,亦或者谋略,都胜人一筹。 而他将白虎捆在自己背上,背着人逃出来时,已经累的脱力,整个人趴在地上,气喘吁吁,半晌起不来,根本用不着捆他们。 青龙审时度势,看了一眼石室里其余人的模样,直接对老洛道:“我没有武器,我不反抗,求你,给我一些药,否则他撑不住。”老洛挑了挑眉,二话不说,对我道:“给他们上药。” 此时,我在给白虎上药,这小子虽然快挂了,但我还记得我黑他的事儿,虚弱的靠着墙,问候我祖宗十八代。 青龙浑身脏污,沉着脸,估计担心我生气,便瞪了白虎一眼:“闭嘴。” 大块头白虎顿时一脸委屈,估计给他个手绢,他就能‘嘤嘤嘤’。 第81章 假讯号(上)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青龙神色复杂的问了我这么一句。 我给白虎的纱布,打了个蝴蝶结,在白虎的震惊和怒视中,道:“是个老朋友,白虎当时要对他下杀手,我情急之下,才把他敲晕了。” 白虎虚弱的冷笑:“这么说,你背叛我们,还是我的错?” 我这会儿脸皮也挺厚的:“你不想着杀人,不就没这事儿吗?” 他痛斥:“无耻。” 我道:“好好歇着吧,青龙救你这条命不容易,别惹我,我脾气好,他脾气……不太好。”我指了指旁边的老洛,白虎就怂了,嘀咕道:“笑面王八,装的像兔子,其实,就他妈一黄鼠狼。” 我深有感触,点头:“形容的太对了,知道真相的时候,我也很伤心。” 洛息渊温和的动了动嘴角,不知何时走到了身边,含笑看着我们…… 霎时间,我觉得后背汗毛倒竖。 白虎立刻闭嘴了,借着虚弱装晕……这哥们儿真能演。 紧接着,老洛走到vinia跟前,深处两根手指,就要往人嘴里下手,我一惊,便拦了一把,道:“我来。”现下我算是认清了,老洛这哥们儿,表面温柔,内其实里就是一钢铁直男,别说怜香惜玉,别辣手摧花就谢天谢地了。 我还算温和的,vinia嘴里塞的一团东西取了出来,仔细一看,顿时恶心了,是之前老洛搬尸时用的手套。现下被他一团,塞人姑娘嘴里了。 哥哎!对待女同志,咱能温柔点吗? 前脚取出手套vinia差点儿没吐出来,但她挺倔强的,硬忍着,脸色几度变换。 老洛的做派,依旧让我很不赞同,他vinia身前蹲下,笑了笑,道:“你们有内部通讯器,传消息给你们老板,告诉他,长生蛊出现异动,会提前成熟,让他立刻赶过来。” vinia瞪大眼:“你想做什么?” 老洛微笑道:“我想做什么,你看不出来?” “你、你……vinia一向冷静,但此刻,她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了。 我也很意外,洛息渊为什么要vinia身后的大老板引到这儿来? 老洛打断她,温和的笑容一收,冷冷道:“我知道,你们有一套暗语传递消息,你……还有你。”他指了指同样被捆起来的李五六:“同时将我口述的内容,编辑成你们的信号,若是你们的文字,有一个字的差错,我就会给你们一点教训。” 说完,示意我:“解开他们一只手。” 我道:“你把我当手下使吗?” 老洛道:“给你算工资。” 我道:“我像是缺钱的人?” 老洛一愣,脸上露出茫然之色:“可你一直很穷啊。” “…………”别这样,说话要委婉,这是传统美德。 在老洛一脸无辜和茫然之中,我颇为心塞的解开vinia和李五六的手,拿出纸笔给他们。 老洛在一边口述了一段简讯,李五六两人互相看着,隔着一段距离,迟迟不下笔。这种时候,我不得不又一次当恶人,往两人中间一站,阻隔了他们交流的视线。 且不说两人看我的目光,如同看昏君鹰犬似的,我眼观鼻,鼻观心,只当看不见。装晕的白虎,悄咪咪抬起一只眼皮偷看,被我发现后,又立刻闭上了。 他还真没看起来的那么粗鲁愚蠢,跟着青龙这号人,怎么着也学会审时度势,这种时候,他先大义凌然的怼我一番,再假装支撑不住晕过去,两头不得罪。 最后无论事态怎么发展,总能给自己找到一条活路。 这小子,啧。 半晌不见有动静,老洛也不催促,垂着手,温温和和的站着等候。 我现在已经算是知道他满肚子坏水了,一见他这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便暗道不好vinia要是再杠下去,老洛要发飙了,他可不像我,对姑娘这么友好。 “赶紧写,不然一会儿会吃苦头的。”我劝vinia一句。 “假惺惺,滚。”她道。 我正要说话,便听那吞光洞里,又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就是两个人迅速窜了进来。 这两人穿的户外服,和老洛同款,一直戴着的面罩,也同样摘了下来。 他们已经没有必要隐瞒身份了。 其中一人我认识:之前逃出瓷器厂,接应过我的蒙面人二号。 他进来时,原本一脸喜色,瞅见我时,却是一愣:“你也来了?” 我点头:“来了,差点儿被你们的雷管炸死。” 二号倒抽一口凉气,看了洛息渊一眼,对我道:“天儿太黑,压根没注意到,要知道你在里面,我肯定不上雷管。哎哟卫兄弟,我想死你了。”他准备扑上来熊抱,老洛伸腿一拦,问他事儿办的怎么样。 二号道:“一切妥当,引子、陷阱,都安排好了,就等他们顺着上套。” 老洛皱眉道:“不要太狠,要活人。” 二号恭敬道:“您放心,我和大垚先回来,阿茶垫后,他心细,再检查一次。” 老洛道:“一路过来,没遇见什么意外吧?” 二号道:“得您安排,一切顺利。”说罢指了vinia一行人:“就是这帮人太能折腾,好几次都走不上正确的道,我们在后面赶鸭子似的,还不能露面,费了老大的力,才把他们引过来。” 赶鸭子?难道说vinia等人落入陷阱时,二号等人,其实一直跟着?而且还在中间捣了不少鬼? 握笔沉默的李五六听到这儿,大怒:“原来是你们!我就说刚才怎么哪哪不对劲!” 二号一乐,走去过道:“兄弟,你可别怪我,要不是我在后面帮你,就你这腿都合不拢的劲儿,早死八百回了。” 李五六估计要气晕了,之前被那小虫子坑了,两条腿裹着纱布,走路确实合不拢,跟唐老鸭似的。队伍里的人暗笑,却没人敢说出来。 二号这嘴够损的,把李五六气的快晕了。 很显然,老洛虽然人手带的不多,但手里头有资料,又早做算计,因此到这下面,根本没吃什么亏。反观李五六他们,一个个虽然没伤筋动骨,却狼狈不堪,精气神在那陷阱里,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如同那霜打的茄子。 第82章 假讯号(下) “嘶……”二号说着话,似乎这才发现李五六手中的纸笔,侧头我站在旁边的我,他们这是干什么。我将传讯的事儿,跟他一说,二号明白过来了,长长的哦了一声,看了看老洛,说:“我们东家,就是脾气太好了,还这么耐心的等着,我就不一样,我这人没耐心……”一边说着,他一伸手,突然扣住了李五六的腿。 这动作绝了,要知道,被那小虫子爬过后,那角质层薄的跟什么似的,哪禁的住这劲道,只一按,被捏着的人,就跟活活被扒皮一样。 我自己小腿上也受了同样的伤,自然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顿时感同身受,只觉得浑身肌肉一紧。 李五六就不用说了,瞬间大汗淋漓,不过这哥们儿输人不输阵,硬咬着牙,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也不吭声。 二号见此,吹了声口哨,一只手竟然顺着腿‘搓’了起来,嘴里说道:“兄弟身手练得不错,这肌肉够结实啊。”这下李五六忍不住了,惨叫了一声,让二号住手,他说他写。 说真的,二号这么往人腿上‘搓’,和扒皮没差。 李五六一边大汗淋漓,抖着手写,纱布上,一边就有淡淡的血水渗了出来。二号笑嘻嘻的转头,由于他是蹲地上的,因此一转头了,恰好看见我的腿了,他诧异道:“咦,卫兄弟,你腿也受伤了?” “…………” “别怕呀,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又不对你下手。咱俩是过命的交情,之前在窑村,咱们多相亲相爱啊。我早就说过,做事儿对我胃口,我一看了你就喜欢……哎呀,当初我数次劝过你,让你跟我们老板干。”他指了指洛息渊,一摊手:“结果你不乐意,非跟着赵羡云那没出息的,现在知道谁才是‘爸爸’了吧!” 不等我开口,他接着道:“但是没有关系,你现在弃暗投明还来的及,你跟着我们,包管你走上人生巅峰,还有……”他巴拉巴拉说了一长串。 说完,还示意我给个反馈。 想了想,我半晌只能憋出一句话来:“你干活的时候,老洛总让你戴着面罩,话都不能多说,委屈你了。” 这话痨,在老洛的沉默统治下,活到现在也不容易。 二号闻言猛点头,眼中仿佛有泪光,感慨道:“你最懂我。” “…………” 在二号憋了许久,滔滔不绝的唠叨完毕时,老洛已经蹲下身,查看李五六写的东西了。 上面的字儿很有意思,写的是:泉眼有鱼,汇合在青石,北方金石有望,盼得。 十七个字,组合在一起,毫无意义。 这vinia一行人沟通用的暗语,对照的自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这套暗语,队伍里只有核心人员,也就vinia和李五六知道。老洛要将自己想要传达的信息,传达出去,又不vinia两人坑,让他们分开,各自写,算是个比较保险的做法。 如此,同样的信息,若二人写出来的内容不一样,便可算作有诈。 这头李五六写完了vinia却迟迟不肯动笔。 老洛收了李五六的东西,看vinia垂手不语。 被叫做大垚的另一个蒙面人,见此,主动询问:“老板,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 二号蹲vinia身前:“咋地?杠啊?多呼俩巴掌不行吗?” 我道:“不行。” 二号不解:“为什么?” 我道:“对待女同志,不到万不得已,咱不能动手。” 二号又长长的哦了一声,打了个响指:“懂了,我不打,我不是个暴力的人,我捏行吧,说完,一只手就vinia胸口去了。” 我一呛,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vinia几乎杀人的目光中,猛地将二号的手,于千钧一发之际拦住了:“非礼勿动。” 二号眨了眨眼:“咋、咋地?又不能打,又不能摸,我们把她供起来?卫兄弟,你这样不行,女人,就得打,你得强势、霸道、你得征服她们,征服知道吗?谦谦君子、温柔礼貌,这些是没有用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得……”话没说完vinia突然爆发了一下,被捆着的双脚突然发力,一脚踹上了蹲着的二号,特别准的踹中了他不可描述的部位。 且不说二号捂着裤裆,一瘸一拐的走开,我一边挡着自己不可描述的区域,一边做思想工作:vinia,你也看到了,我没有办法照应你太久的。真把他们惹急了,我挡也没用。” 她冷笑:“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滚。” 我沉默片刻,对她道:“我要是真的滚了,你就完了。”我示意了一下,让她看旁边那个叫大垚的。那人三角眼,鹰钩鼻,神情阴狠,一直冷冷的盯着我们这边的动静。 和看起来话痨的二号不一样,这人一看,就给人一种特别阴邪的感觉。 就在刚才,他可是主动请缨,要对vinia,被老洛暂时拒绝了。 现如vinia不配合,二号又吃了个憋,老洛还有没有耐心,说不准。 十有八九,会让这大垚来。 我觉得,这个叫大垚的,不会给我什么面子。 好vinia也算知道厉害,看了大垚一眼,应该是感受到什么,咬了咬,低头握笔开始写。 写出来一对,对上了。 但老洛很谨慎,没让他们直接传讯,而是反复编辑了几次,让两人反复写了多次,才肯罢休。 显然,他是担心有什么‘警报’讯号,万一两人心照不宣,写的是事先约定好的预警讯息,可就糟了。 而反复的编辑,却可以将问题核对出来,到第四次时,两人的内容果然出来差错,李五六又被火气更大的二号折腾了一番不表,足足花了一个钟头,这条带着陷阱的讯息,才被发了出去。 那个很可能身患重病的幕后老板,十有八九是在附近的某个寨子里修养,不会跟的太紧,收到讯息后,赶过来,怎么也得和我们一样,赶上一天半日。 难不成这段时间,我们就待在这个地方? 也不知何玲珑她们现在有什么安排了。 脑子里念头转动间,我目光看了眼血池,这一看,突然发现,血池里,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第83章 帮忙去 粘稠如同水银般的血池,即便是些微的起伏,也会极其清晰。 但这里面应该只有长生蛊,难道是它在动?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稍微往血池前卖进两步,仔细观察血池表面的动静,但此时,它却又恢复了平静,毫无波动,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起伏,真的只是我的错觉而已。 老洛很是谨慎,察觉到我的举动,便行至跟前,问我怎么回事。 “刚才,血池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洛息渊眉头微微一皱,说:“不大可能,没有成熟的长生蛊,状态类似于蛹化冬眠状态,不会动。” 我道:“可能是我看花眼了。” 老洛似乎在想些什么,对我道:“匠人观察力入微,少有看花眼的时候,保险起见,帮我盯着点。”他指了指血池。 我点头,将自己先前的疑惑问了出来:“我们要在这下面,等上个一天半宿vinia的幕后老板,我推测,十有八九是个病重之人,赶不了路,没准儿等个两三天都有可能。” 这一屋子加起来,十三个人,在这儿守上两三天,那可太‘有意思’了。 老洛闻言一笑:“你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到是猜什么都很准,她幕后之人,确实身染重病,而且还是个老头子。” 顿了顿,他又道:“你放心吧,那老头子求生欲旺盛,生怕错过一丝机会,他不会隔那么远的。隔的越远,变故越大。” 我瞬间明白过来,合着那幕后老板,并没有像我想的一样,在甲刀寨附近驻扎,事实上,他其实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见我一脸震惊,洛息渊挺乐的,小声道:“悄悄告诉你,他们现在驻扎在黑苗寨下面。这帮人,相当于他的过河卒,都是给他探路,拿钱买命的。消息一发出去,确认路已经通了,他就会过来。” “这么说……那岂不是,最多两个小时,他们就到了?” 老洛点了点头。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老洛,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我隐约感觉的出来,你vinia背后的那个老板,似乎很熟悉,你和他有过节?” 老洛没答,只是温和调侃的神色,在瞬间冷了下去,目光冷冷的盯着血池对面,也就是那个无名尊者所在的位置。 似乎透过那个已经看不见的凹陷区域,在回忆别的什么东西。 我没想到幕后老板一干人,会来的这样快,连缓冲时间都没有,只能尽力道:“老洛,不管你说的私欲,究竟是什么;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你不能杀人。” “你站在他们那一边?” 我忍不住笑了:“老洛,你之前说,你从来都是信任我的,是愿意将后背给我的。那我告诉你,我也一样。我不让你杀人,我是不想你走上邪路。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如果真的杀人,一切都会不一样……”如果他真的因为某些私人恩怨,要大开杀戒。 那我该怎么做? 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帮着他隐瞒下来? 还是,如实上报考古院?这事儿考古院知道了,和我直接报警,没有任何区别。 两难之地。 洛息渊是个聪明人,他显然是听出了什么,猛地看过来,眯了眯眼:“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你是不是想背着我,搞什么小动作?” 我一噎:“别说我,这支队伍里,还有渡云阁的人,还有这些护卫,你是打算利用完之后,把他们都结果了,还是放了?纸包不住火,但凡他们出去后,有人想跟你过不去……你当警察和文物部门,是摆设吗?” 老洛笑了笑:“没见过阴沟里的人,出了事还敢公对公的,你这个理由太可笑了。”混阴沟里的,身上都不干净,出了事儿,都是‘业内’规矩,自行解决。说真的,老洛在这青龙帮人眼前就算杀人,这帮人也都会当做没看见,还真没人会拿这事儿出来做文章。 再说了,那个黑苗,不就是青龙这帮人干掉的吗? 我意识到这事儿不好弄,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只能静观其变了。 那幕后老板来的极快,我预计以他的身体素质和动作,找到这儿来估计要两小时,却没想到,才一小时,老洛就收到了消息。 消息应该是蒙面人三号,也就是垫后的那个叫阿茶的人传给他的,就见老洛看完‘传呼机’后,便对二号和大垚道:“最大的那只鸭子来了,你们去好好招呼招呼吧,别把人弄死了。” “得令。”二号搓着手挺兴奋的就要去,我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最终汇成一个:不能让老洛手里沾上人命。 其余的事儿,我都可以当做没看见,哪怕昧着良心,我也得把事儿瞒下来。 但人命的事儿,却瞒不得。 哪怕是最后,他跟我反目成仇,我也不能让他破了这条底线。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闪过的一瞬间,我不动声色,默默往后退了几步。此时众人的注意力并未放在我身上,因此也没人注意到我刻意靠近了洞口。 二号与大垚接了令,便整齐装备,重新钻入了吞光洞之中,我暂时没法做别的,便只支着耳朵,听那里面传来的动静,辨别他们二人的走向。 而这时,老洛将目光聚集到了血池里,估计是在琢磨我刚才的话。瞅准这机会,我二话不说,闪身就进了洞里。 随即,便听里面传来海子的声音:“哎!他跑了!” 紧接着是洛息渊怒气腾腾的声音:“卫无馋!”我知道,这会儿他不可能追上来,他前脚追上来,后脚青龙那帮人就得反了。 我随口回道:“我去帮忙!” 我进了吞光洞,便按照事先辨别的路径,一路摸黑跟在后头。彼时,二号和大垚的脚步声已经远去,二人的行动速度也不快,我追了没多久,便听到了他们在前方的动静。 烂泥一样的地底,布满了腐烂物和堆积物,人行走间,与这些物质接触,发出的声响根本没发隐蔽。 我们同时发现了对方,未防止他们黑暗中乱来,我率先开口:“是我!你们家先生,让我来帮忙。” 话音刚落,黑暗中响起了哔哔哔的电子音,八成是老洛给他们发消息了,不过那又怎么样?这地方吞光,什么都看不见。 第84章 肉球 “你来帮忙?你是来拖后腿的吧。”二号表示怀疑,黑暗中,我辨别着声音到了跟前,跟二号摸黑握了下手确认。 “我实说吧,你们家先生,生着我气呢,不搭理我,我是自个儿偷偷跟上来的。我之前走了歪路,现在想弃暗投明,不得先戴罪立功吗?”一会儿出了吞光洞,他迟早会看到老洛发的消息,与其如此,不如我先主动放烟雾弹。 二号闻言,半信半疑:“你还用戴罪立功?先生一直都很信任你,只要你表态,和渡云阁那边断了关系,先生肯定什么都不追究。说来也怪,卫无馋,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我跟着先生那么久,他一向公事公办的,怎么到你这儿,就什么原则都没有了?哎,你教教我,回头我好让先生给我涨工资啊!” 黑暗中,一边往前走,我一边抓住了主要问题:“工资?你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二号碰了碰我的手,比了个数,我大惊:“这么多?错了错了错了,我早该跟你们先生干。” 二号急了:“你到是告诉我,你用的什么方法,好兄弟,共同致富。” 我想了想,道:“你没发现,我最近,总是和他不对盘吗?前段时间,我们还打了一架,综合上述,你们家先生,就是欠打欠骂。你回头试试,别那么恭敬,别惯他毛病,一准儿给你加工资。” 黑暗中,二号沉默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卫无馋我艹你大爷!” 大垚估计听不下去了,冷冷开口:“别说话,快到了。” 我们同时闭嘴,开始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进来时,我们走的右手边,这会儿却拐了个弯往左。来时的路比较宽敞,摸不到四周的壁垒,但这会儿走的这条路,却越来越窄。 渐渐地,便能摸到旁边的墙了。 只摸了一把,我将就手收了回来。 这会儿,我手上还习惯性戴着手套呢,但即便有手套隔着,一手摸过去,摸到的却不是什么土石砖墙,而是满手烂乱粘腻的触感。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还有蠕动感。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我几乎可以想象,周围可能爬满了无数的虫子,充斥着无数腐烂物和排泄物。 再想想二号和大垚,连手套都没戴,就这么找路,心理素质够强的,这么一想,老洛给的工资确实低了,洛扒皮啊这是。 正闹心着,黑暗中,突然亮起两道光束。 光是从二号和大垚的腰间射出的,他两人腰间都插着手电筒。 手电筒之前应该一直都是打开的, 只是因为在吞光洞里,所以我们看不见光。 很显然,这会儿我们走出了吞光洞的区域,便顺理成章的看见手电光了。 也就是手电光出现的瞬间,周围的环境,便猛地扎入眼球,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一个个鼓鼓的黄色肉球,密密麻麻排列在视线所触及的区域。 头顶、左侧、右侧、前方……地面上到没有太多,只是一片暗绿发黑的腐烂物,里面间或有些零散的肉球物,隐约能看到肉球下方,有些微凸起的,如同腹足一样的东西。 这下我明白了,这周围密密麻麻的,都是或爬、或悬着的蛊虫,地面上的,大约是没抓牢,掉下来的。 我再一看自己的手,之前往墙上摸过两把,虽然带着手套,但上面全是黑绿和黄稠相交的粘腻物质。恶心之下, 我赶紧将手套脱了一扔,本打算再换一双,一模腰包,发现没了。 二号察觉到我的动作,说:“我说小卫,别瞎讲究了。” “这不是讲究,这是行规,护手就像护眼珠子一样,知道吗?” 二号道:“那也得有命才护啊?瞧见这些东西没有?它们遇热而动,行动间分泌出的东西,就是制作吞光物质的材料之一,有它们在的地方,一点光都进不来。以前没有手电筒,照明得用蜡烛、火折子,但凡有人拿着火进来,就得被这帮东西给吃了。” 不等我开口,二号道:“咱们虽然没用明火,但人体也散热,咱们三个老爷们儿,热量大,动作得快,别把它们惊醒了。” 怪不得二号嘴上和我扯皮,脚下却飞快,我以为他是急着去接应‘阿茶’,原来还有这个原因。 当下,我也顾不得恶心了,再次收紧了领口,便跟着二人,啪叽啪叽的,疾步向前。 二号一边走一边道:“自循环系统你知道吧?在前头,有一种红色的蛊虫,体积较小,在石缝间行动,它们就是这些虫子的主要食物,身体虽小,热量却大,人一沾上,就跟被火烧一样,一沾就是一个燎泡。不仅如此,那些东西,专门儿往人五官里钻, 钻喉咙、声带里,人一惨叫,连大点的叫声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一种‘呼哧呼哧’的声音,啧……” 我正浑身抖鸡皮疙瘩,大垚道:“别吓他了,到了。”却见这路前方,出现了一道粗陋的拱门,由不规则的石疙瘩, 重重叠叠搭建而成。 灯光一扫,便见其间,有些红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这应该就是二号刚才说的东西。 大垚指了指前方,拱门前方是个葫芦肚一样的空间,并不大,什么东西都没有,就是粗糙的石疙瘩,灯光一扫,石疙瘩的细缝中,全是红彤彤一片。 一但知道那红色的东西是什么,看着就怪渗人的。 我悄声问道:“咱们得到对面去?这些蛊虫,现在看起来好像没动静,我们过去,会不会惊动它们?或许,可以放火烧……不对,不能用火。”我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区域,黄色的‘肉疙瘩’,让我们仿佛处于某种生物的食道之中,再加上阵阵恶臭,那滋味儿就别提了。 难怪那无名尊者,会修这么简陋的一个‘住处’,看似一点儿机关都没有,实则,仅仅这一个自循环系统,就能阻挡无数有些之人。 前脚放火,能不能烧死这些虫子不一定,但身后这些肉疙瘩,肯定会先朝我们扑上来饱餐一顿。 若是对这些肉疙瘩下手?用二号的话説,它们到是没什么威胁,只要穿好防护,戴好面罩,便不至于被它们得逞。 但这些东西,受惊后就会到处乱爬。 乱爬的后果,就是它们自身携带的物质,会将整个空间,都变为吞光空间。届时,一群人在这地下,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瞎摸索,而这地方,又充满各种蛊虫毒物,摸索瞎转的下场,可想而知。 第86章 老莫歇菜 那腿没有露全貌,却让我想到甲刀寨中,那个被炸掉的怪物。 当时我们跑的快,因此对于甲刀寨那东西,我是只闻其声,略观其影,却没有瞅见过具体外形。 后来,它被炸的七零八碎,别的没看见,到是捡了一些残肢。 当时捡到的残肢,明显是节肢类动物的腿,坚硬,里面还带着毛簇,根根如同钢针。而此刻,那条自耳室里伸出来的腿,赫然就像一只巨大的螃蟹脚、蜘蛛腿一样。 莫掌柜似乎是发现了那东西,下意识的要闪躲,然而空间太小,那玩意儿速度又快,只一瞬间,那只腿的前端一钩,便钩住了莫掌柜的腰身,直接将他给拽入了耳室中。 “不好!”我拔出弩,便要上前救人,二号猛地拦了我一把,低喝:“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拖后腿的!” 我急道:“你们不是要保证他们的安全,不让他们死在这儿吗!” 二号道:“我们要重点保护的是那个老头儿,先生要的是他,要活的。其余人,是死是活,那得看他们的命。” 我担心去晚了,姓莫的就要完蛋,便顾不得多言,猛地甩开二号的手,上前打算救人。 然而,在我快步要接近耳室与老头儿和玄武时,眼前的情形为之一变。却见前方的空气中,不知何时,密密麻麻围满了一种蚊蝇状的飞虫。 就如同当初往我和李五六腿伤爬的那种幼虫一样,身体似乎是透明的,甚至比那些幼虫更加透明化,只我此刻离的近,在手电光下才能看见。 我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它们便又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合着不是致幻,是我们刚才离的太远,肉眼瞅不见它们? 原本我是提着弩,打算到耳室外放箭救人的,如今前路全是密密麻麻的飞虫,不知它们的深浅,我一时间难以再进。 而我的动作,却让玄武听出了动静,他保护着老头儿,嘴里迅速道:“谁?” 被飞虫遮挡,无暇分身,他和老头,根本看不见在飞虫包围圈外的我们。 “我,卫无馋。” 玄武手里抡着衣服,虎虎生风的舞着,阻止飞虫靠近,闻言,声音透出喜色:“老大他们来了!”我知道他说的老大,不是vinia,而是指青龙,于是道:“他们出了点意外,受伤了,我来接应。” 玄武没多想,立刻道:“快帮我。” 我看着飞虫正纳闷,想说怎么帮,却见那些飞虫感受到我的动静,竟然有一部分,掉转头,朝我冲了过来。 我不知这些飞虫的深浅,跑也来不及,只能迅速将挂在脖子上的衣服,也就是之前包头那个,重新往上一拉,先将七窍护住了再说。 二号两人此时才上前,我包着头脸,没等瞧见这二人做了什么,便听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惨叫:“啊!” 莫掌柜! 等我迅速整理好头套,能视物时,就听二号跟着大喝了一声:“跑!”跑的方向却不是调头,而是往前冲,也就是老头儿等人来时的方向。 那些原本围着的飞虫,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像遇着天敌一样,集体往视线范围内一撤,也不知飞哪儿去了。 此时,我被二号拖着跑,回头一看,老头儿也被玄武护送着逃跑,气喘吁吁的,仿佛随时会断气。 而在我们五人身后,那耳室里,缓缓流淌出了一片猩红的血液。 完了,莫掌柜怕是遇险了。 如此一来,渡云阁莫家vinia这帮人,梁子可结大了。 与此同时,伴随着血液淌出的,赫然还有几只长长的黑足,像个放大版的黑寡妇,探出了半个身子一样。 下一秒,它彻底从那耳室中钻了出来,这下我看清了,还真是一只蜘蛛,身体中心区域不大,几条腿却格外长,又黑又锋利,行动迅速,伴随着一阵咔咔声,就朝着我们追了过来。 “射它,射它!”二号大喊。 玄武满头是汗:“武器耗光了,你们是谁?” 二号道:“我是你爷爷!”说话间,便从自己腰间摸出弩来,对着追上来的蜘蛛射击。然而,那蜘蛛速度极快,居中的身子,大幅度的左摇右摆,竟然全都躲了过去。 我也顾不得逃跑了,和二号肩并肩,齐齐攻击那蜘蛛,这玩意儿几只腿,,如同一把把钢刀,速度又快,被它近身就惨了。 它受到攻击便停下身形,靠足支撑,跳舞似的,一次次躲过我俩的暗弩。 大垚没有帮忙,他这会儿居然带着老头和玄武先跑了,驱赶着那二人在前,朝我们招呼了一句:“这儿!”我扭头一看,发现他带着那二人,钻入了前方一个极其低矮的耳室之中。 二号急的一跺脚,冲我喝道:“把你的弩箭给我,我垫后,你先撤。”我二话不说,把手里的弩箭往他手里一推,转身拔腿就跑。 这时候就不要学电影里,说什么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的话了。要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否则留下来不仅帮不上忙,还拖后腿。 我将弩扔给二号后,便听身后阵阵利箭破空声,而我也大步跑到了那耳室外。 这里的耳室,我还没进去瞧过,只觉得极其简陋,没有门,耳室的门口有一人高的,也有像眼前这个一样,低到需要爬进去的。 刚才那大蜘蛛,就是从一间耳室里爬出来的,莫掌柜应该也死在里面了。 实话实说,若非他干的那些勾当,莫掌柜此人,乍一看,还真有种光风霁月,遗世独立之感。 只可惜这么个人,走上这么一条道,最终也死在这路上。 虽说耳室危险,但我知道大垚等人对这里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他既然敢带着人钻进去,想必这里面是没有危险的。当下,我一矮身,便也钻狗洞似的,从这低矮的耳室口,钻了进去。 钻进去前,我最后看了二号那边一眼,却见这兄弟,逗蜘蛛跳舞似的,没一发能中。估计是手里的箭弩差不多了,他也开始后退。 待我爬进去,还没仔细瞧耳室里头的结构,就见二号疯狂窜了进来。 几乎他前脚进来,后脚就有一只黑足猛地伸进来,钢刀似的一扎,差点扎二号屁股上。 二号啐了一声,猛地从腰间拔出匕首,嘴里说着:“这下你没法躲了吧!”说话间,回身,匕首便朝着蜘蛛腿砍去。 然而下一秒,大垚却猛地将他拽了一把,使得二号这一刀砍空了。 而那蜘蛛腿更嚣张的往我们这里探,钩钩扎扎的,我们不得不往旁边躲。 第87章 情况有变 二号被大垚拖死狗似的往后一拽,挺狼狈的,然而,也幸亏大垚拽了这么一下,因为那蜘蛛赫然又探了一条腿进来。 若是没有大垚这一拽,只怕二号刚砍完一条腿,另一条就得把他给扎穿了。 二号见此,一脸后怕,众人齐齐往后退,担心被那足给钩到,此时我才有时间观察这个耳室,这一看就有些懵了。 不仅进来的门口小,里面更小,人在此间只能坐着,稍微一动,就到顶了,大小约摸三四平米。我们一行五人挤在里头,躲避着那两条‘标枪’一样乱扎的蜘蛛腿,地方太小,一时间挤作一团。 二号的弩箭用空了,挤着给弩上箭,大垚则一直盯着玄武和那老头,提防着二人会在背后捅刀子。 之前情况太紧急,老头和玄武来不及确认大垚和二号的身份,但此次行动极为保密,站在老头的角度,此时此刻,在这个地方,除了他团队的任何人,都可以定义为敌人。 老头和玄武又不傻,看神情,已经看见揣测到了二人的身份。 由于躲在这里暂时安全,除了二号外,一时间竟没人关心那蜘蛛了。 得益于洞口小,蜘蛛腿长,即便收了腿也进不来,因此,除了伸两条进来乱扎以外,还真没什么威胁,我们只需堤防不要被它扎中就行。 不过,那老头的身体素质是真不行,这地儿太狭小,他又折腾一路过来,此时似乎呼吸不畅,众人躲避推挤间,他艰难的伸长了脖子。 二号此时已经装好弩,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压低手,朝着耳室门外射击,一边道:“把这老人家照顾好了,他死了我可没法交差。” 外面那玩意儿,毕竟不是人,虽然可以感应到气流,快速躲避箭弩,但这会儿由于离得太近,反而躲不开二号的射击,直接成了活靶子。 只听两声箭响,接着是声声入肉,伸进耳室里乱扎的两只腿,垂死般的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看样子是死了。 蜘蛛一死,我们不再挤作一团,松散了些,那老头似乎也舒服了许多,长长吐了口气。 大垚冲二号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去挪那外面的蜘蛛,紧接着对老头道:“我们先生,等候你多时了。” 老头显然已经弄清了局势,他和玄武二人,手里的武器已经耗光,装备一路上也丢的差不多,此时被大垚拿武器顶着喉咙,也不敢乱来。 大垚的武器并没有对着老头,谁都看得出来这老头是强弩之末,不动他,都怕他自己先断气,更何况威胁。 武器是对着玄武的,他担心玄武会发难。 而此时,离老头最近的就是我,他突然问我:vinia她们还好吗?”看来,之前我虽然没有看见他的真面目,但他对队伍里的人,面貌到是很清楚。 我道:“不太好,被抓住了。” 老头道:“所以说,这是个陷阱。” “是的,他们的老板,很希望见到你。” 老头说:“你叛变了。” 我道:“是。”事到如今,没什么好遮遮掩掩了。 便在此时,二号已然将那堵住洞口的大蜘蛛推开,招呼我们先出去。 这耳室里过于狭窄,众人也不在其中多待,便照应着老头儿先出去,我第二,玄武第三,大垚最后一个。 大蜘蛛的尸体僵在原地,露出肚皮,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道:“你们先生没告诉你们,这地儿有这种东西?” 二号道:“没有,至少资料上是没有的,几百年了,谁知道会起什么变化。哎。”他一抬下巴,对我道:“这老头看起来够呛,你和大垚,先带着他回去,我去接应阿茶。” 我觉得奇怪:按照计划,阿茶等人在给老头挖坑,利用这下面特殊的环境,削弱他们的力量。这就是为什么来势汹汹vinia等人,最后都轻而易举的被老洛给逮住。 实在是因为,在遇到老洛之前,她们已经狼狈异常了。 如今玄武和老头的情况也大致差不多,因此,但老头这么羸弱的一副残躯,居然活到现在。 想当然的,阿茶应该在幕后做了不少事。 按理说,阿茶应该就在附近才对啊?我没立刻回二号的话,而是将手电筒在外围扫了一圈,才问老头:“人数不对,应该还有两个人。” 老头拉耸的眼皮下,一双浑浊的眼睛,似乎毫无杀伤力,又似乎怀着满满的恶意,说道:“走散,迷路了。” 二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喃喃道:“莫非和他有关……?”他?哪个他?不等我询问,二号便换上了严肃的神情:“这地方的情况可能有变,你们还是按我刚才说的做,先把这老头送到先生那儿去。”顿了顿,他主动解释道:“这地方结构简单,只有内外两层,外加一些密封的耳室。根据资料,这些耳室是‘蛊巢’,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路线可以选择。” 大垚皱眉道:“也就是说,这下面的结构,已经发生了变化,和我们拿到的资料,其实不一样?” 二号点头,沉声道:“我正是有此担忧。”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死蜘蛛,讲起了黑苗寨里的事。在我vinia一行人之前,他们已经先和黑苗争斗过,那个我只见其影的怪物,大垚等人是亲眼见过的,和眼前这蜘蛛一模一样,甚至要更大一些。 同样的蜘蛛,出现在不同的地方,而这下面的结构又发生了变化,只一瞬间,我也明白过来,不由惊愕:“难道那黑苗……其实早就下来过?” 可老洛说,这地方,只进不出,唯一的生门是留给无名尊者的,没有资料,下来后就出不去。 那黑苗,难不成进来又出去,还带走了一只大蜘蛛养着? 二号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逼着队伍里的玄武,让他讲一讲失散的过程。 被人拿武器抵着,再加上自己老大,已经落入了我们手中,玄武到也配合,便将与队伍中另外两人失散的事儿说了。 那另外的两人,一个是驭兽师,一人是个外国人,属于老头最贴身的人。一路过来,基本老头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第89章 两面夹击 二号不知我心中的真实意图,见我一意孤行要救人,以为我是染上了烂好人的毛病,怒极之下,对大垚说:“你带着这老头回去,至于卫兄弟……呵,他能耐,让他自己折腾吧。” 大垚面无表情,道:“可先生那里……” 二号:“先生那里,到时候我会交待。” 大垚于是点了点头,手里端着武器,让玄武背起老头,整齐了装备,开始往回走。 那老头体力不支,自己走确实很费劲儿,被玄武背在背上时,他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别有深意,他或许是想暗示我什么?但遗憾,我真没看明白。 很快,二号也径自离去,便只剩我在耳室里,嘴里叼着手电筒,靠着纸上谈兵的技术,给莫掌柜处理伤口。 其间他醒了一次,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但没能说出口,又晕了。 一场手术下来,只花了不到半小时,实在是因为这地方太危险,我担心血腥味会引来什么东西,不敢多留,因此处理伤口,只能加速加速再加速。 包扎好,打了消炎针,尽人事,听天命,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自己了。 抹了把脸上的汗,我将手上的血在衣服上擦干,刚收拾好东西,突然觉得耳后一阵瘙痒难忍,像是有什么小虫子在爬似的。 我伸手一挠,便在耳后按住了一个活物,拿至眼前一看,估摸是我太使劲,已经被我捏扁了,是条细长细长的黑色爬虫。 在这地方,出现什么虫都不是善茬,我吓了一跳,转头四顾,这一看才发现,耳室周围的石墙缝隙间,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这种黑虫子。 由于这里用的不是石砖,而是石块,缝隙多而大,因此我可以清晰的看见,这些虫子都是从石缝间钻出来的,头顶上更是密集。 有些虫子被挤下来,无声无息的掉地上。它们体型太轻细,落在人身上,还真是无知无觉。 我捏死了一条,没见有什么状况,或许这些是幼虫?无论有没有危险,先离开再说,我将莫掌柜半拖半搂着往耳室出口去。 然而,刚到出口,我的步子没法往外迈了,因为洞口外的四周,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些犹如七星瓢虫模样的小虫子。 这些小虫子,甲壳黄澄澄的,像是以这种细小的黑虫子为食似的,攻城略地,大吃特吃。一时间,我拖着莫掌柜,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前方没有空隙,我试探着落脚,‘吧唧’踩爆一圈虫子。 这下坏了,它们原本是自顾自的进食,我突然的入侵,让周围的甲壳虫受到惊吓,顺着我的鞋面就开始往上爬。 我腿脚各个开口都系的严严实实的,到没有让它们接触到皮肤,只是一路顺着往上,就有些恼火了。我只得暂时将莫掌柜放下,收回脚,回到‘安全’地带收拾身上的虫子。 它们看起来没什么危险,而且只顾着吃,被我拍到地上后,也没有再次进攻,顺势就在地上捡小黑虫吃。 莫掌柜身上的伤在胸前,我只能半拖着他行动,背着颠簸是万万不行的,颠两下人没准儿就断气了。 但此时情况如此,想要出去,唯有以速取胜,我只得将莫掌柜背身上,用绳索捆紧了,大步奔出。 这次由于速度快,到没有让那些甲壳虫有机会爬到身上来,只听行动间,脚下响泡似的一连串吧唧声,强迫症患者听在耳里,肯定特别治愈。 我背着莫掌柜狂奔,估计是折腾到他的伤势,这小子醒了,在我耳边,断断续续道:“停、停下,我的伤……咳咳……”我后背一阵湿热,意识到自己动作太大,之前处理的伤口,肯定绷开了。 “再坚持一下,到前面再休……我去!”话未说完,我猛的一个急刹,止住了往前狂奔的动作。原计划是跑到那葫芦肚外面休息的。 前方的葫芦肚离我们其实不远,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应该安安静静待在里面的那种红色虫子,居然如同流动的岩浆一般,顺着朝我们这边来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自循环系统奔溃了? 后面的甲壳虫有什么危险我不清楚,但这种红色的虫子,二号却跟我讲过它的厉害,无孔不入,食人血肉。 我一个急刹,便立刻转身掉头跑,吧唧声不绝于耳,鞋面裤腿上,全是踩爆的粘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儿。 一边跑我一边回头看,这一看,也不知该乐还是该哭。那些甲壳虫,原本是拿小黑虫当食物,出来进食的。 结果那些岩浆似的红色虫子出来后,它们也顾不得吃了,齐刷刷调头就跑,而且和我跑的还是同一个方向! 此时,很古怪的一幕,就在这黑暗的地下发生了。 简陋的环形通道里,我背着莫掌柜在前面狂奔,脚下是一群同样逃命的甲壳虫,甲壳虫后面,一群密密麻麻的红色虫子聚集在一起,仿佛流动的岩浆,在后面追赶着我们、 它们速度不紧不慢,仿佛料定猎物跑不出手掌心似的,一直匀速运动着。 便在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想不出来那些红色虫子,为什么会离开它们自己的生活范围时,却见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了一片灯光。 这地方没别人,我立刻招呼:“谁!” 二号的声音紧跟着传来:“我,快跑!”他大吼了一声。 我顿时懵了,合着他那边也出状况了?我往他的方向逃命,他却往我这边来,是什么东西在追他? 我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汇合:“我后面有虫子在追!葫芦肚那种虫子!” 二号闻言,爆了句粗口,便在此时,第三个人的声音传出:“往这边!”是个陌生的声音,或许就是那个叫阿茶的人,二号应该和他汇合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便见前方的灯光往左手边一拐,那地方似乎有个通道,我顾不得多想,立马顺着也拐了过去。 因为在那一瞬间,我看到,正对面,一群黑乎乎的蝎子,正咔嚓咔嚓朝我冲过来。 那群甲壳虫也够倒霉的,估计是食物链底层,跟着我一路逃到这儿,迎接它们的却是一堆大蝎子,看样子,吃饭得选准时候。 第90章 虫蛹炸弹 且不说那群甲壳虫,吃饭不成反被吃的惨状,我背着莫掌柜拐入左侧的通道后,发现这里同样是个耳室,空间约摸十平方米左右,四周密密麻麻,悬挂着蚕蛹似的物体,密集恐惧症患者,看一眼就直掉鸡皮疙瘩那种。 奇怪的是,那大群蝎子,没有跟着拐进来,这个耳室里的东西,似乎能克制它们,因此它们只是在外面,对那些甲壳虫展开碾压式的攻击。 “为什么会这样?”我站在耳室间,由于周围全是肥硕的虫蛹,众人也不敢有其他动作,一个个只笔直的站着,尽量不触碰到周围‘沉睡’的生命体。 二号气喘吁吁道:“这下面出了问题,和我们拿到手的资料不一样,有人改动过……是、是那个黑苗。” 我一愣,首先想到的,却并非我们几人的生死,而是洛息渊说过的自循环系统。此刻看来,这个系统已经开始崩溃,若是如此,这里岂非很快就要出现,群虫出巢的场景? 二号旁边,一个和他打扮一模一样,留着半长头发的年轻男人,应该就是他们说的阿茶。只见阿茶站在入口处,手电筒朝外,一边观察外面的战况,一边道:“这些蝎子要完了。”只见那些红色的虫子已经上前,而那些甲壳虫也所剩无几。 比起甲壳虫,红色虫子显然对大块头的蝎子更感兴趣,潮水般朝它们裹了上去。 洞穴里,只听得见蝎子发出的关鞘活动声,咔嚓咔嚓一阵响。它们块头虽大,却不敌那些红色小虫子,无孔不入的,须臾,便能瞧见一堆空了的蝎子壳。 群蝎不敌,开始后退,而我们所躲藏的这处耳室,则被外围的红色虫子给围了起来。 此时洞里一共五个人。 我、二号、阿茶、驭兽师、还有我背上的莫掌柜。 驭兽师从头到尾没说过话,身上挺狼狈,全是些黏糊糊不知名的东西。也真难为他了,这种时候,还是一脸呆样,后知后觉般,盯着包围起来的虫子,嘴里慢慢的嘀咕了一句:“像鱼子酱。” 哥们儿,别说了,说的我都饿了。 我问:“不是还有个外国人吗?” 二号道:“死了,这下面的自循环系统出了毛病,蛊虫乱了,我们几个,差点儿都交待在后头。” 我道:“咱们下来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早不变化,晚不变化,偏偏这时候起了变化?你刚才说黑苗是……?” 阿茶看了我一眼,说:“没死,那个黑苗还活着。”他示意了一下驭兽师:“他们交过手。” 不可能! 我道:“我亲手验过尸,心脏脉搏都没有,尸体都僵了。” 阿茶道:“你不知道,黑苗中有种尸蛊,可以让人假死吗?” 假死?我一惊,回忆起当时的状况。那时候,黑苗插翅难逃,若是一直挣扎反抗,只怕会被白虎等人连削带捅。若真有尸蛊这种可以让人假死的蛊,到不失为一条求生之计。 毕竟不是专门杀人越货的,没谁喜欢弄一身血,人掐死了,没气儿了,也不至于去补上几刀。 “这么说,那黑苗目前也在这下面……他破坏这个自循环系统,是想做什么?” 二号苦笑:“不知道,语言不通。不过,看他的模样,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弄死。” 我道:“他在哪儿?” 二号摇头说:“不知道。那黑苗就是个疯子……逃跑过程中,我们失散了。这地方不能久留了,必须得立刻汇合,关键是……”他拿出腰间的小盒子,上面是黑屏,他道:“有干扰,讯号发不出去,没法通知先生往外撤。” 我看向耳室外聚集的‘鱼耔酱’,发现它们团成一圈,竟然开始试探着往耳室里进。 阿茶见此,从腰间拔出刀,小心翼翼从墙上挑了一个黑乎乎的‘虫蛹’出来,直接将虫蛹劈开,朝‘鱼耔酱’丢过去。 它们不敢进入耳室,显然是畏惧虫蛹的气息,阿茶将虫蛹扔过去后,落下的地方,顿时散出一个圆圈。 二号惊道:“阿茶,你这是做什么,万一惊动它们怎么办?这循环系统,相生相克,你这么干,可能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有怕虫蛹气息的,自然就有喜欢虫蛹气息的。阿茶将虫蛹劈开,刻意释放这种气息,固然能惊退这些鱼耔酱,但会不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就未可知了。 阿茶不为所动,平静道:“总不能坐以待毙,先突围。” 二号似乎拿他挺没辙,神情无奈,只能道:“干吧!”紧接着,便拔出刀,示意我们取蛹。 我们其余人,也跟着开始用刀取蛹,弄一些放在腰包里,手上再捏几个,接着便丢炸弹似的,一边将虫蛹割开往前方或周围扔,一边以此开路,驱散周围的蛊虫。 仅仅在耳室躲避的这短暂时间里,外头已经情形大变。 之前有自循环系统在,蛊虫的活动都有规律,因此行走其间,反到看不见什么虫子。但现在,整个系统开始逐渐崩溃后,那些原本栖息在耳室、石缝、地缝里的蛊虫,就从各种匪夷所思的区域钻了出来。 灯光一打,各式各样的蛊虫互相攻击、吞噬,若非手里这虫蛹挺牛的,我们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这虫蛹,好像是站在食物链顶端,周围这些都怕它。”我感慨了一句。 虽然周围各种稀奇古怪的蛊虫,层出不穷,但只要扔个蛹过去,就跟炸弹一样,立马能惊退一圈,给我们让出道儿来。 谁知,我这声感慨刚落地,二号便沉声道:“不怕它的家伙来了。” 只见他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灯光尽头处,前方混乱的蛊虫依旧爬满各处,不见有什么异常,但莫名的,一股阵古怪的气味儿,让人感到心底发怵。 这里蛊虫太多,整个空间,几乎已经被腥味儿所覆盖,人的鼻子都快失灵了。 然而,此时,一种类似于辛辣的刺鼻气息,夹杂在腥臭中,竟然格外明显。 阿茶神情一变,接着二号的话,道:“是之前那个东西,它们来了!不,它们应该被我们甩在后面了才对……” 兄弟,你怕是忘了,这地方是个圈儿。 第91章 牺牲 “什么东西?”我问。 驭兽师道:“蛇,我收的乌蛇,见了它们,不敢动。”顿了顿,他加了一句:“它们不伤害同类,但乌蛇害怕它们,不敢动,结果乌蛇被其它虫子吃掉了。”驭兽师看起来很伤心,眼睛发红盯着前方灯光未及的黑暗处。 我问:“蛇大吗?” 驭兽师说:“不大,大了能用武器射杀,恰恰相反,它们小而灵活,无论是箭还是子弹,几乎都射不中。” 二号头一次这么紧张,我看见他脑门上全是汗,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念叨什么,突然,他对我和阿茶道:“阿茶,先生交待过,不能让卫无馋有事。你们先跑,至于我和这小子……”他看向驭兽师:“你是要选择现在被我们弄死,还是选择战死!” 驭兽师对他的威胁熟若无睹,只盯着前方,缓缓道:“我要收服它们。”呵,有志气。 阿茶眉头一皱,看了我一眼,不肯行动:“不行,要战一起战,要退一起退,我们之前能逃过,这次也能。” 二号道:“忘了那个外国人是怎么死的? 阿茶咬牙,一甩长发,对我道:“小子,你带着这个姓莫的,自己跑吧,能不能活看你运气,我不走。”二号大怒,却对他无可奈何。 “你怎么还不走!”看我不动,阿茶催促我。 说话间,便见几条细小的红色影子,‘游’入了前方的蛊虫中,它们身形细小,藏在其中看不出什么模样,但应该就是二号说的蛇。 众人齐齐后退,我边退边道:“你们俩闹了半天,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谁说我要先跑了,我和你们先生确实有交情,但没有奸情,需要你们牺牲自己吗?笑话!” 二号一呛,苦笑道:“当我没说,还等什么,跑!”伴随着他的话音,我们一行人拔头狂奔,身后游走的小蛇,在蛊虫堆里灵活的‘游动’着。那些对我们来说,极具威胁,必须用虫蛹开道的蛊虫,在那些红色的游蛇看来,就如同灰尘一般,毫无存在感。 我们原本都快要接近葫芦肚,穿过吞光洞就能与洛息渊等人汇合了,如今这些游蛇钻出来,逼得我们调头逃命。 这地方是个环形,这一掉头,再次接近吞光洞,又得费不少时间。 而这段时间,待在布满蛊虫的外围,无疑加大了危险系数。 一边逃命,我脑子里一边分析着情况,意识到不能如此发展。 我脑子里冒出个主意,立即喊道:“谁带了燃油!” “燃油?”二号反应很快:“你的意思是用火。” 我道:“别无它法。”之前洛息渊讲过这下面的情况。 自循环系统,意味着这下面有个极为稳定的环境,这个环境当然也包括温度。 在这个环境里使用明火,和自寻死路差不多,但此时却顾不得那么多了,既然自循环系统已经崩坏,那就让它一坏到底! “对,不能再往前跑,我们必须回头!”要回头,就得铲除那些游蛇。这般往前逃命,增加逗留在外围的时间,危险系数更大,我们不可能每次都像之前一样好运,找到能够躲避的耳室。 次次都能躲开危险的,那是电视剧里的主角,现实中可没有这么舒坦的事。 二号虽然认同了我的提议,却只能喘息道:“可是……我们没有燃油了。” 话音刚落,我突然看见前方的地面,有一个鼓起来的位置。 这里的路都是夯实,并且垫了石块的,一直很平整,前方那个凸起物,难道是…… 我意识到,那很有可能vinia或者老头一行人丢的装备。老头的装备里有什么我不知道,vinia一行人的装备里,却有携带燃料,因为在他们的计划中,会在这地方待至少半个月,所以各类物资,准备的很充分。 按vinia谨慎的性格,当时若不是为了搜索周围的情况,将人员分散,她应该会将队伍分成两拨。 一拨下来,一拨在外面驻扎。 像这种带着装备,全员掉入陷阱的事儿,只能说是洛息渊心机太深,一步一步把人往里给套了。 “二号,接着!”我瞅间那处凸起的瞬间,便开始解身上的绳索,将背着的莫掌柜改换身前,转手朝旁边的二号丢去。 二号下意识的伸手抱住,双臂往下一沉,嘴里大叫:“老卫,你他妈的干嘛!把他扔给我做什么!” 我道:“帮我照顾着!”说话间,我迅速伸手,在身形掠过那凸起物边时,猛地发力,将地上的东西拽了起来。 事实上,装备包很重,一只手拽起来相当吃力,而且,整个装备包的表面,已经爬满了不知名的蛊虫。我这一把抓下去,也没手套一类的防护,相当于直接将手往毒虫堆里伸。 被我大力拽起的装备包还真挺重的,包上爬着的蛊虫,随着惯性,掉了一部分,剩下的则攀附的更紧,不少都顺着爬上我的手。 嘶……疼的人一个激灵。 “妈的,不行了!”后面的阿茶突然骂了句脏话,不知道是什么状况。我根本无暇顾及他,只一边狂奔,一边忍着手上的剧痛,翻找装备包里的东西。 万幸,燃料翻到了。 “有燃料!”我大喊了一声,顺势就打开了燃料罐。 这人的应激反应,有时候真挺厉害的。 我一个手艺人,平时都埋头手里的活,或者伏首于案台间攻读资料,本不是什么特别有力的体魄。 但这会儿,不仅能忍着剧痛,单手拎着少说二十来斤的装备包狂奔,还能瞬间就打开密封严实的燃料罐,可不是潜能爆发么? 然而,就在我摸出打火机,打算点燃料时,身后猛地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像是重物砸地的声音。 我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后方的一幕,让我瞬间就刹住了脚步。 在离我不过三米开外的地方,莫掌柜掉在了地上。 不,他或许是被人砸到地上的。 刚才那阵响动,如果是自然落地,可发不出那么大的声音。 而在我右后方的阿茶,手里则保持着一个掷物的动作,他旁边的二号,则还保持着抱人的动作,只是手里空空如也。 我回头看了这一眼,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情况。 莫掌柜就在离我们不到三米远的地方,而那些速度奇快的游蛇,赫然已经全部爬到了他身上。设想一下,这么近的距离,以游蛇的速度,追上我们不过几秒钟的事。 如果没有莫掌柜落地,吸引游蛇,这会儿,它该是爬到我们身上了。 这是在用莫掌柜,争取时间。 二号看了我一眼,砸了咂嘴,特别多此一举的说道:“没抱紧,掉地上了。” 第92章 燃油 是没抱紧,还是被扔地上的,众人心知肚明。 但此刻没有人说话。 驭兽师喘着粗气,脸上还是那副慢一拍的神情,对我道:“你是不是要点火?还等什么?”他话音落地,阿茶却是猛地伸手,将我手里的燃料夺去,然后狠狠往石壁上一砸。 里面的燃料顿时裂成小碎块,阿茶摸出打火机将它们点燃,直接便朝着莫掌柜身上洒去。 此时,那些游蛇全都爬在莫掌柜身上,燃料相当油润,洒落之际,在人身上一滚,顿时便烧成一片。 这一切,都发生在不到十秒钟的功夫,从碎料到点燃,再到洒料,阿茶几乎一气呵成。待我反应之时,莫掌柜整个已经燃成一片。 爬在他身上的游蛇,感受到烈焰,想要逃窜,然而燃料融化极快,已经让莫掌柜正面一大片区域,都被油料覆盖。 游蛇逃窜间,只不过是让自己沾上更多燃料罢了。 瞬间,大约二十多条游蛇,便被烧的在地上挣扎。 二号这时突然补了一句,说:“他没有动静,所以,在落地之前,他已经死了。”说这话时,他看向我。 我理解二号的意思,他是在给我找一个合理的理由。 不等我接话,他似乎觉得这说服力不够,又道:“卫兄弟,他是折于那大蜘蛛之手,伤势过重,死于不治身亡。你救他,已经仁至义尽,这怨不得我们,更怨不得你。” 莫掌柜落地后,确实连挣扎一下都没有。 到点火燃烧,也不过十多二十秒的功夫,如今火势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他也毫无反应。 他死于落地之前,是极有可能的事,毕竟在那之前,我将他背在身上,众人都忙着逃命,谁也没时间去注意他的动静。 或许他在我背上的时候,就因为伤势过重断气了;又或者,他在二号手里断的气,总之,无论什么时候死的,莫掌柜无声无息,死于伤势过重,是个事实。 总归不是被游蛇毒死的,不是被我们牺牲的,就对了。 我将之前用衣服做的头套重新包上,主要燃烧的气味儿太诡异了。 不臭,而是伴随着一股焦香味儿,蛋白质加热后的气味是非常诱人的,但只要想到这股焦香味儿的来源,再香,也觉得恶心。 “别说了,这些蛇已经死了,速战速决,撤。”我并不接二号的话,也没多看莫掌柜的尸体,只示意众人立刻回程。 二号对我的反应,似乎有些意外,但他也没再开口,我们便绕过中间挡路燃烧的莫掌柜,继续利用剩余的虫蛹开道,一路往回跑。 关于莫掌柜的事,我能说什么呢? 游蛇离众人不到三米,而之前驭兽师等人提起游蛇时,曾说过被这玩意儿咬一口,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会毒发猝死。 跟着老头那个贴身外国人,就是被游蛇给咬死的。 这件事上,我既无法阻止,又是受益者之一,若没有阿茶的那个举动,这会儿我们所有人,可能都倒在地上暴毙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阻止不了事件发生,却一味责怪他人,岂非虚伪至极? 我虽非圣人,有一身臭毛病,但还不至于这么无耻。 当即,我们一行人迅速回程,即便手里头弄了不少虫蛹,但周围的情况也越来越失控。蛊虫数量多起来,种类千奇百怪,在昏暗的光线中,让人感觉,如同进入了另一个异形世界。 好不容易跑到吞光洞口时,众人便听里面传出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那动静很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之前悬挂着的那些黄肉球,许多都跟着蠕动着,仿佛就要醒过来。 二号一听这动静,便道:“不好,吞光洞里面也有东西,这地方的自循环系统一崩溃,我们身上先前带的法宝,就不起作用了。” 我问:“你们嘴里说的法宝是什么?”我早就好奇,为什么他们三人在外围设陷阱时,能够躲开大部分蛊虫,就好似有什么瞒天过海的手段一般。 二号从脖子里掏出一个项链,下面挂着一个木制镂空的竹节形挂饰:“就这件法宝,先生给的,别问什么来历,我也不知道。总之戴着它,只要动静别闹太大,这些虫子就能把我们忽略掉,但现在没用了。” 我道:“给我看看。” 二号道:“事成之后得还给先生,给你可不行。好奇?等汇合后,你找先生要去。”说话间,他突然看向我的手,皱眉道:“你这手……看起来情况不妙。” 何止不妙,已然肿了一大圈。抓装备包时,被上面的蛊虫爬上手,咬了不知多少嘴,一开始疼痛剧烈,我强忍着,现在却逐渐痛感消失,快失去知觉了。 都是些小蛊虫,没有在手上弄出大的伤口,因此连个像样的伤都找不到。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刚才行动间,只能先将上臂用伞绳给捆了。 虽然知道这样作用不大,但能图个心理安慰,聊胜于无吧。 “是不妙,不过不要紧,先汇合吧,想办法出去。” 二号叹道:“你是个匠人,可现在手成了这样……”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我苦笑,道:“好歹还活着,应该不至于丢了命,总比那莫掌柜好吧。” 二号闻言,也不再提这事儿,他示意众人,将所有裸、露部位都严密包裹起来。吞光洞里是什么情况说不清楚,里面或许要安全一些,或许比外面更糟。 “你走前面。”二号将驭兽师推在前头,并示意搭肩前行。驭兽师虽然身手不错,但势单力孤,再加上一路过来,精力已然消耗殆尽,因此被二号一推,也没有反抗,只长长叹了口气,垂头丧脑的打起了头阵。 虽说裸、露在外的位置都被裹上了,但刚进去不久,就感觉到了异样。首先是脚下,之前踩起来,跟踩烂泥似的,吧唧作响,黏糊糊的,现在却能明显感觉到有障碍物,而且个头还不小,像是鹅卵石一样。 但这‘鹅卵石’是活动的,一踩一溜,时不时的,上方还会掉下些东西,砸在身上或脑袋上,大小也约摸有拳头大,鹅卵石一般,但并不是特别重。 像是活物,又像是死物,感觉不出是什么。 疾行了一阵,除了这些古怪的东西外,到没别的危险,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即将跨出吞光洞,进入血池蛊室的瞬间,我心头一动,用脚带了一下,将地面上鹅卵石似的东西,带了一个出去。 跨出去的一瞬间,眼前一亮,我没顾上看周围的情况,目光只追着被我带出来那东西。 此刻那玩意儿咕噜噜的往前滚了一阵,被伸出来的一只脚给拦住了。 是老洛的脚。 而被他拦下来,用脚侧挡着的东西,表面上裹着烂臭的粘稠物,乍一看,黑乎乎的像个泥球,看不出是什么,但稍稍移动视角,再一瞅,我顿时惊出一声冷汗:“人头骨!” 老洛似乎并不意外,指了指边上的血池,道:“血池的提供者,就是它们。” 合着黑暗中,那些‘鹅卵石’大小的东西,都是婴儿的头骨? 第93章 复仇 直到此时,我才有功夫看眼下的情况。 在我们走后,除了受伤较重的白虎和守着他的青龙外,其余原本声明不反抗的海子等人,竟然都被捆了起来。 难道是我们离开后,他们想折腾什么幺蛾子,被老洛给收拾了?这几位兄弟,未免不会审时度势,一个个精疲力尽,装备全无,老洛有武器有子弹,这时候还叫什么板啊。 除了离开时的几人外,还有一个没被绑起来的,就是那老头。 这老头是个外国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中文说的特地道,估计曾经在国内常年待过一段时期。此时,老头也不知是认命,还是另有筹谋,眼见手下伤的伤,叛的叛,捆的捆,竟也不着急,反到盘腿坐着,一副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模样。 “先生,大事不妙。”二号摘下面罩,便迅速将老洛拽到一旁,附耳商议,我估计应该是在说自循环系统和那黑苗的事。 老洛此来,说自己为两件事而来,一是私人恩怨,另一样,就是不让这个自循环系统闹出大事故来。 而如今,前脚把那无名尊者给套了起来,以为了却了其中一桩事,后脚,这费心保护的自循环系统,就被黑苗给捣毁了。 随着二人低语,见面后就一直显得闲庭信步,胸有成竹的洛息渊,眉头终于皱在了一处,看样子总算有他始料未及的事了。 阿茶和大垚,迅速将驭兽师制服住,说是制服,其实驭兽师根本没反抗,一眼看清局势后,自己找了个地儿乖乖蹲好了,并且慢吞吞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一会儿如果要杀我,请给我一些时间,我需要写遗书,分配财产。” 阿茶随口道:“你财产很多?” 驭兽师道:“我欢乐豆很多。” “……”他绝对是斗地主的骨灰级粉丝。 我此时没功夫管他们各自做什么了,迅速搜索眼前可见的一切装备包,扒拉出里头的医药,试图寻找可以挽救手的东西。 右手拿着把手术刀,我在肿成馒头的左手上比划:该怎么弄?他大爷的,我又不是医生,就算是医生在,不做检查,也不知道该怎么对症吧? 难道我的手真的要废了? “你在做什么?”正心如死灰间,老洛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他看了一眼,二话不说,对大垚道:“药墨。” 大垚一惊:“可是这地方不能用……” 洛息渊抿唇道:“自循环系统已经毁了,无所谓,快给他上药墨,晚了来不及了。” 大垚于是从腰包里,摸出一个密封的方形金属块,应该是个密封装置。一打开,一股让人神清气爽的奇香盈室,此间众人,几乎都跟着打了个哆嗦。 二号道:“卫兄弟是为了救我们,取装备受伤的,务必要保住他的手。”大垚神情冷漠,不太情愿,手底下速度却飞快,拿着药墨,研墨似的往我左手上涂。 原本这只手都肿的没知觉了,但这药墨涂上去没多久,便凉意袭人,紧接着透凉转为灼热,痛的人眼泪差点儿没出来。 虽说不知道这药墨,有没有传言中那么神,但有知觉总比没知觉好。 将左手涂得跟乌碳似的,药墨用了差不多一半,大垚扔给我一卷纱布,示意我自己动手。我给左手裹纱布时,他动作迅速的重新将药墨给密封,并冲我低吼:“裹紧一点,外面再裹上这个,尽量别让味道散发出来!”又扔给我一副塑胶手套 兄弟,晚了,这满室如今都是药墨的味道,我裹的再严实,没用啊。 好在这时,洛息渊说道:“无碍,这地方有血池和长生蛊在,它们不会进来,看来得速战速决了。”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缓缓靠近了盘坐在地上的外国老头。 他在外国老头身前蹲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认识我吗?”这姓洛的我算知道了,笑的越和善,肚子里坏水就冒的越多,老头倒霉的时候来了。 “之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 洛息渊道:“我是金陵洛家,现任的掌事人。” 老头道:“我不记得,和你们洛家有过什么过节。” 洛息渊道:“洛家确实没有和你打过交道,但是,有个人和你打过交道……她姓艾。” 老头原本老神在在的,一听这话,神情大变,整个人如同炸了毛的狐狸:“你和艾家……你们有关系?可是一南一北……”老头似乎不太相信,声音有些发紧。 艾?姓艾?这个姓到是少见,和洛息渊有什么关系?这就是他说的私欲? “南北联姻,有什么奇怪的?你可能不知道,她是我奶奶,不过在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临死前她告诉我父亲,要找到你,夺回被你骗走的东西。可惜我父亲,壮年早逝,这个任务,于是就落到了我头上。” 老头喉头艰难的动了动:“所以,你是她的后人,你故意放出窑村的消息,引诱我带着闻香通冥壶回来。” 洛息渊面无表情,道:“你骗走的,我就骗着你,再乖乖送回来。” 我听着,有些明白过来。 合着这老头手里的闻香通冥壶,是他年轻时,从洛息渊奶奶那儿骗走的?不过,洛息渊的奶奶又为什么会有那个东西? “比安尼,你们家族的人,就是一群小偷。打从你爷爷那一辈起,就在偷我们国家的东西,到了你这一辈,还在偷。这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就不知道,弃恶从善呢?”洛息渊伸手拍着老头的脸。 老头眯着眼:“尊老爱幼,不仅是你们中国人的传统美德,全球通用,把你的手拿开。” 这老头叫比安尼?我想起老洛给我讲的那个故事,难道他是…… 一瞬间,我脑子里那条线就通了,当年比安尼没有拿到窑村的闻香通冥壶,却从道士徐长生那儿,知道了不少关于闻香通冥壶的事。 他用日记的方式记录下来,后来日记又辗转流落,其间发生什么不得而知,但显然,最终,比安尼的后人,也就是这个老头,知道了其中的关键。 他年轻的时候来过中国,或许还利用某种手段,从洛息渊的先人手中,骗走了另一只闻香通冥壶,这就是洛息渊要找到他麻烦的原因。 只是,洛息渊的先人,和闻香通冥壶,或者说和长生蛊与无名尊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洛息渊收了手,又笑了笑,道:“本来,我是打算,好好跟你了结一下咱们的恩怨,可惜,事态有变,我就不能跟你多聊了,咱们速战速决吧。” 老头紧张起来,看向青龙等人那边。 洛息渊道:“你觉得,凭他们,还能帮你翻盘?” “你不要动他,如果要报仇,我代替他!vinia试图往冲过来,被大垚毫不留情踹倒了。 我究竟要如何,才能教会这帮哥们儿,不要对女同志下手太狠? 第94章 恩怨 我这会儿左手被纱布,捆成一大白球,跟戴了个拳击手套似的,见洛息渊说完话,一手揪住了老头的领口,将人往血池边上拽,我大惊,忙阻止道:“老洛,别冲动,不要杀人。”我试图上去拦一把,被二号给截住了。 “我说卫兄弟,你就别添乱了,到是胳膊肘往哪边儿拐?”二号用手肘勒住我的脖子,将我往后带。 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我这是在阻止他踏上歧途! 洛息渊没往这边看,他拽着老头到了血池边上,老头毫无意义的挣扎,被他一只手就压下去了。他压低声音,一边动作,一边似乎跟那老头说着什么,便见那老头神情跟着扭曲起来。 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杀人?若他真要杀人,似乎又不需要费这么大功夫。 疑惑间,他从腰间拔出了匕首,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就见洛息渊手里的匕首,朝着老头腰腹处而去。 惊骇间,我以为老头就要被这么捅死了,谁知手起刀落后我才发现,洛息渊并没有刺对方的肚腹。 事实上,他那一刀是从老头手臂上划过的。 一瞬间,血往外冒,洛息渊拽着老头流血的手,便开始往血池中按去。 他到底要干什么? vinia似乎也没料到洛息渊会是这番举动,原本还挣扎着要和老头同生共死,这会儿也被眼前的情况给惊住了,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老头激烈的反抗着,想将手收回来,洛息渊毫不费力的按着他,面无表情:“我满足你的心愿,你怎么不高兴?” 老头气喘吁吁,挣扎不过,便转换策略:“你放了我,我可以赔偿!我们可以合作,我可以让你们洛家更进一步……你不能这么做,你现在把它引出来,不行、不行!” 把它引出来?难道是指长生蛊? 老洛缓缓道:“我原本,没有打算将它引出来,甚至将那位无名尊者的尸身,给隔离了。可惜,你要怪,就怪那个黑苗,他破坏了这个自循环系统,那么,我之前做的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既然如此,我顺势而为,也没什么不对。” 之前老洛和我,爬过血池,将那无名尊者的尸身给隔离起来,为的就是在长生蛊成熟后,让它一直留在这里,不至于让这个自循环系统崩溃。 如今那黑苗突然加入,打乱了一切计划,确实让老洛之前的筹谋都泡汤了。如此一来,长生蛊的去向,就不再有任何意义。 不过,他现在把长生蛊引出来做什么?那玩意儿不是还没成熟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见平静的血池中,突然生出一道竖状形波纹,朝着老头所在的位置而去,像是血池下,有什么东西,在快速靠近一样。 那道波纹在血池下,飞速接近了老头被按照血池中的手,只一瞬间,老头便仿佛受到什么刺激,剧烈的挣扎起来。 然而,他毕竟已经衰朽,那点挣扎被洛息渊压制的死死的,而他瘦的只剩下一层皮的手臂下,肉眼可见的突起了一块。 那处凸起,大小约摸有三四厘米,流动般的,顺着老头干瘦的皮层往上游走。 上方被衣袖遮挡着,我就看不见状况了,但此时,洛息渊放开了制住老头的手,后退了几步,静静看着眼前的情形。 老头……不,老比安尼此时虽然已经被放开,整个人却已经失控,浑身汗如雨下,在地上滚动挣扎着。 他张着嘴,似乎在嚎叫,然而嘴里却并没有发出呼喊声,反到是喉咙里,发出一种咯咯咯的声音,像是卡着什么东西。 “老洛,究竟怎么回事……刚才那血池里的,是什么东西?” 洛息渊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准备撤退,紧接着,一边收拾地上的装备,一边道:“血池里的还能是什么东西,自然是长生蛊了。没有成熟的长生蛊,受到新鲜血液的刺激,会提前苏醒。只不过,性质会改变。” 看着老比安尼在地上无声挣扎,青筋暴跳的场景,我问道:“他不会死吧?” 洛息渊道:“应该不会。” 我有些怒意:“什么叫应该?” 老比安尼要是死了,他岂非就背上人命了。 洛息渊盯着老比安尼的动静,眼神却有些飘,似乎在透过老比安尼,想着其它什么东西。 他一边‘走神’,一边道:“当年,他骗走了‘闻香通冥壶’,那东西,对我奶奶来说,十分重要,也因为如此,她悔恨难当,思虑成疾,郁郁而终。” 我道:“闻香通冥壶,为什么会在你奶奶的手里?” 洛息渊飘忽的目光逐渐回拢,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了我一眼,指了指血池对面的中央地带,也就是放置无名尊者的位置,道:“我奶奶,是无名尊者那一脉的后人。” 我目瞪口呆,后、后人? 老洛笑了笑:“所以,这个无名尊者,算是我的先人。按照祖训,我们应该守护他,迎接他的回归……呵呵,世移时变,我这位祖宗,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三百年后的世界,和他生活的年代,有天翻地覆的差异。” 这话到是没错,封建社会存在了几千年,而近代,人类的文化、思想、科技,都迈入了新的领域。 倘若现在还是封建社会,洛息渊作为无名尊者的后人,或许真的会传承祖训,但如今……守着这种祖训,岂非可笑? 不等我开口,老洛就道:“我没把这位祖宗,交给考古院解剖,已经算对得起他了。” 嗯,是,你祖宗会保佑你的…… “所以,你做这一切,是为了夺回家族的东西,为你奶奶的死报仇?” 老洛微微点头,看着老比安尼,冷笑:“他很怕死,一直藏着躲着,不肯露面。也算他厉害,我想尽办法,怎么也逮不着他,所以,只能引蛇出洞,在这个地方,把他引出来。” 我听完,觉得不对劲儿。 如果只是想找老比安尼报仇,那么vinia传完假讯号后,洛息渊等人,完全可以安全的撤离此地。 在外面伏击赶来老比安尼,也可以达到复仇的目地。 他为何要冒险,多此一举,非得让二号等人,将老比安尼带到这个血池蛊室里来? 莫非,当着祖宗的面儿报仇,更有快感? 嘶……老洛可不是这样的人。 这么一想,我便直接问了出来。 第95章 亲子现场 老洛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看了看腕表,对二号等人打了个手势:“没那么多时间跟你细说原因,先往外撤吧。” “老板!vinia在二号等人收拾装备,没有制住她时,便冲到了老比安尼身边,神情惊慌。这让我很是不解,看她的态度,和老比安尼之间,应该不可能只是雇佣关系这么简单。 疑惑间,老比安尼喉咙似乎畅通了,不再发出那种断断续续的声音,只一边挣扎,一边断断续续道:“离、离开……活下去。” “不,不,您不能死,我们努力了这么久,老板……vinia哽咽着。她看起来一向冷漠,之前对付赵羡云和黑苗的手段,也是狠毒又利索。 然而此时,她流露出的那种神情,却着实让人觉得费解。 老洛现在要带着人退了,那这些人怎么办?眼瞅着二号等人装备收拾完,整装待发,一行人却没有解开海子等人束缚的意思,我有些急了:“老洛,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捆着?” 我们一走,他们又被捆死了,这和把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扔进沙漠送死毫无区别。 老洛指了vinia和李五六,说:“这两个人,死性不改,留着,其余人出了外面在放,正好有用。”不等我继续,二号等人已经遵照洛息渊的吩咐,推推搡搡的押着老林、秦添等人往吞光洞而去。 这些人都是受雇于人,关键时刻,利和命哪个重要,他们当然分的清。 如今在这血池蛊室里放了他们,或许他们还会有作妖的可能,但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到了蛊虫遍布,系统混乱的外围。 到时候为了保命,谁还会管什么雇主和立场,一行人只有抱成一团活命。 vinia和李五六,很明显,这两个是老比安尼的亲信,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但显然不是用利益和性命威胁可以拆散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比安尼一边在地上痛苦挣扎,一边强制性留遗言似的,vinia走:“别管我,你跟他们走……洛小子,你把他们都带走,我保证,他们不会、不会叛变……”没等老洛开口vinia便哽咽道:“我不走。” 这、这两个人……难道是忘年之恋?就在我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时vinia哽咽道:“如果不是您从小收养我,我早就死了,您就像我的父亲一样,老板……我不走,我不走,我陪着你。是我没用,我没有把事情办好,我……呜……” 原来她是老比安尼收养的?那么,名义上是她老板,实际上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难怪她会如此。 “走……!” “我不走。” “你要、要听我的命令,回国。咳咳,你把我当父亲,但我、我对你太严苛了……不怪我吗。” “您收养了那么多孩子,唯独对我最严苛,我知道……因为在所有的孩子中,您对我给予厚望,我让你失望了……” 老比安尼闻言,痛苦的面上,露出一丝艰难的笑容:“我亲生女儿,很早就病逝,你……你和她长得最像,性格也像……走,走!我留了遗嘱,给你留了很多……活下去,走!” 彼时,其余人已经被二号等人给弄进了吞光洞,蛊室里只剩下我、老洛、李五六,然后就是眼前这对‘父女’。 遗嘱?看样子,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临死前,分割财产总是一出大戏。 vinia并不理会老比安尼的话,只是跪在他身边,低着头不肯离去,老比安尼急了,浑身是汗,本已经衰败的目光,死死瞪着洛息渊,结结巴巴道:“冤有头,债有主,当年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你别为难他们……带他们走,我保证,他们不会找你麻烦。” “老板、老板……爸爸,我不走。” “闭嘴!”老比安尼怒吼,眼里蒙着一层泪水。 我站在这二人旁边,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顿时有种自己和洛息渊等人,似乎在做某种禽兽不如的事。换成电视剧里的桥段,妥妥就是反派迫害女主角,逼死女主角养父的剧情。 这、这发展,怎么有些不对头? 老洛并不吃这一套,听了老比安尼的话,只是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轻声道:“如果你能撑过这一关,可以自己放他们走。”不等我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洛息渊拽了我一把,皱眉道:“走吧,你还打算看戏看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在看戏,老洛,这样他们会死,你这和杀人没有什么区别……这老头重病,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你何必……”话没说完,我被洛息渊一脚踹进了吞光洞,黑暗中,他语气很恼火的喝道:“闭嘴。” 进入吞光洞,还能隐约听vinia和老比安尼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二人的声音,更多是被李五六的谩骂给掩盖住了。 此时进了洞,众人汇合,吞光洞里一片吧唧吧唧的脚步声,恶臭、黑暗、以及那些看不见,却能感受到的人头骨,这一切,让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便听黑暗中,身后的洛息渊开始布置计划,整个吞光洞里,气氛紧绷,洛息渊的声音却不疾不徐,清晰异常。 自循环系统的崩溃,虽然在洛息渊的意料之外,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却已经有了计划。 “……系统崩溃,生门自然也会受到破坏。现在这里已经没有所谓的生门,所以,生路死路,都只有一条路。” “我们的‘法宝’对付混乱的蛊虫已经没有用,所以,要想活着离开,唯一的办法就是,抓住那个黑苗,他肯定还在这下面。” 在前面打头阵的二号道:“那个黑苗,我跟他打过交道,身手不咋地,就是很滑,鬼知道他躲在哪儿。” 大垚道:“我们浩浩荡荡一行人,我们在明,他在暗;我们受到蛊虫的攻击,他却有办法,在其间安全游走,要想抓住他,太难了。” 洛息渊冷笑一声:“不难,想想他下来这里的目地。” 第96章 突围 “目地?”二号道:“那个黑苗,好像没有任何目地,他似乎就是抗拒来到这里的所有人。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在守护什么东西,但是,他又毫不犹豫的破坏了这个自循环系统。先生,我到觉得,他就是一个纯粹的破坏者。” 黑暗中,洛息渊笑了一声:“他在外面好好的,却非得每隔一段时间,来这山里待一阵子,说明这里对他是有吸引力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是想复制这个自循环系统。”老洛也不卖关子,一边前行,一边将自己的推测一一道明。 别看老洛没有正面和黑苗交过手,但他掌握的信息多,又是那位无名尊者的后人,想必从他奶奶那一脉处,也得了不少内部消息,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黑苗虽然擅蛊,但内里也分三六九等。 有些散苗,只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蛊术,而一些有家族传承的,蛊术又更胜一筹;再有,比方说黑苗中的祭祀者,属于黑苗蛊术最厉害的那一批。 许多秘术都是传家或者师徒传承,外面的散苗,想偷师也不得其法。 而这个自循环系统,则是三百年前,无名尊者半利诱半胁迫,由当时黑苗中的大祭司,带着当时最厉害的那一批黑苗,共同研究出来的。 可以说,这套系统,相生相克,生生不息,是黑苗蛊术的集大成者,并且独一无二,难以复制。 那个养黑猴子的苗人,在黑苗寨里,就养了不少蛊虫。 苗人养蛊,或用于牟利,或用于自卫,然而现在时代,这苗人养那么多蛊虫在黑苗寨里,即不能牟利,也于自保无益,毕竟这些蛊虫并不能被带到外界。 那么,他做这一切的目地是什么?再结合黑苗早就找到了这个无名尊者的藏尸地,又从里面带出了同样的大蜘蛛。 将这些线索联系在一起,就很容易想明白了:十有八九,这个黑苗,是为了学习这个自循环系统。 换句话来说,他很早之前就发现了这地方,并且开始对这个自循环系统展开研究学习。 这一点并不难理解,就像我们做手艺的人,倘若发现一门极其特殊的工艺,那种自然而然生出的探究心、学习欲,是非常强烈的。 我道:“也就是说,那黑苗是在学习这个自循环系统的生成原理?那么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更像是一座资料宝库,他如今轻易就毁掉这个系统……难道说,他已经弄明白了这个系统的结构?” 黑暗中,老洛淡淡道:“所以,他是唯一能带我们出去的人。无论这个自循环系统是什么样,出口始终只有一个。他现在应该就在出口附近,而且,自循环系统崩溃的场景,只有这一次,无法复制。作为一个求知欲旺盛的人,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毫不犹豫的道:“别人会怎么样,我不清楚,但如果是我……朝闻道,夕可死,这种无法复制的学习资料,我肯定会观摩到最后。” 老洛于是道:“所以,你现在应该知道他在哪儿了。” 我道:“他应该就在出口附近,不到最后一刻,不会离开。” 说话间,我们走到了吞光洞口。 之前那些黄色的虫蛹,遇热而动,原本是个极其危险的所在。 然而,当我们走到那些黄色虫蛹下方时,却发现它们已经消失了。 确切的说,是它们遭遇了‘横祸’。 灯光打过去,看不见形态完整的虫蛹,但两边、顶部,却留下了许多黏糊糊的肉渣物。 这些肉渣中,又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在不停蠕动着。 我们走到这段区域时,顶部不停有粘稠液体,蛋清似的往下流淌,腥臭浓烈,让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走在前头的二号松了口气,半后怕,半开心的说道:“刚才我还想着,咱们这么多人过来,热量超标,会不会受到它们的攻击……没想到,它们全军覆没了。” 白虎虚弱道:“它们……是被什么东西给吃了吧?这吃的够恶心的。” 二号示意众人加速通过,没接白虎的话。 这些感热而动的虫蛹虽然被吃的全尸都没有,只剩下身体的粘液组织在滴滴答答往下流,但组织里蠕动的状态,让我们意识到,吃掉它们的东西还在。 只是那些东西应该非常小,躲在碎肉渣里,我们肉眼看不见罢了。 虫子这种东西,不怕大,就怕小。 肉眼能看见的,至少能反击,肉眼难以察觉的,才最可怕。 众人将浑身都包裹的严严实实,也不敢随意开口了,生怕会吃进去什么不明物。 快进入葫芦肚时,老洛示意将其余人的绳索解开。 就和之前预想的一样,命第一。 老林、秦添等人,此时绳索一解开,就和洛息渊等人,结成了统一战线。 不得不说,这帮人都极其‘理智’。不管他们之前被二号等人如何折腾,又踹又捆的,这会儿绳索一解开,他们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便听老林直接道:“出去就全是毒虫了,你们有法子,说吧,该怎么做才能活命。” 青龙四人迅速凑到一处,观察着葫芦肚的情况,只听玄武道:“它们在互相厮杀。” 朱雀道:“要不等它们杀到最后,我们再出去?” 三姐胖乎乎的身体凑上前去,看了一眼,说:“等不了,它们发现我们了。”我顺着一看,发现葫芦肚密密麻麻,全是各式各样的虫子,黑黑长长的,红红绿绿的,有壳有翅的,简直就是蛊虫博览会。 长见识了。 原本它们在互相厮杀,然而我们才刚到,它们就停止了内斗,试探着朝我们这边围了过来。 我敢保证,如果不是它们互相牵制着,它们肯定不会如此‘文雅’的围过来。 洛息渊打了个手势,说道:“点火。” 众人的装备有限,老洛手里本没有多少燃油,好在青龙等人虽然丢失了诸多装备,却多多少少剩了一些。 二号等人,在离开前,早已将各色装备分类,如今洛息渊一声令下,燃料悉数被点燃。 燃料不算少,但全部点燃,烧不了多久,估计最多燃个十分钟。 此时,我甚至没有心思再去考vinia、李五六以及那老头,燃料一点燃,众人便以火开道,迅速往外冲。 第97章 引怪 灼热的温度,让周围的蛊虫产生畏惧,我们所到之处,它们纷纷往边上躲,或钻进地缝里,或窜入石墙内,沿途过去,地面全是自相残杀留下的蛊虫尸体,一脚一脚踩下去,声音跟爆豆子似的。 “先生,从这儿到出口,咱们速速够快的话,十分钟差不多,但是现在速度提不上去,恐怕得多费一半时间,怎么办?”最前面的二号在前头开道,大垚和阿茶分别在队伍的左右两侧老林秦添等人则分布在其余位置。 我和老洛之前是最后走的,此时在队伍里垫后,整个队伍呈长舌形往前移动。 这个藏尸地,整体格局并不是特别大,按照正常的速度,在逃命奔跑中,几乎要不了十分钟,就可以到达原本的生门出口。 然而现在,由于这地儿全是蛊虫,而蛊虫感受到明火的热量,需要一定的反应时间,因此我们只能向下压着燃油,快步疾行。 至于跑,那是不成的,跑起来速度太快,蛊虫没被燃油惊走,一个个先就往头脸砸下来了,毕竟现在这地方,顶部也全是蛊虫。 我和老洛并排跟在队伍后面,手里各攥着一支燃油。 燃油被装在自带的罐子里,扣在活动管上,和火把类似,只是移动间需要谨慎,否则容易从罐子里洒出来。 此时老洛戴上面罩,也看不见神态,我头脸上包着衣服,两相对望,一个大黑头,一个大白头,莫名有些搞笑。 如果不是现在的情况过于危险,我可能会压制不住自己想撸老洛狗头的冲动。 二号说完,便听他边走边道:“时间我算了,多出了一倍,用药墨。” 药墨被收在大垚的装备处,闻言,前方的大垚诧异道:“用药墨将蛊虫引开?这、这会不会太……”他说一半,估计是想到了什么,便没再开口,反到是回头看了我一眼。 虽说他那小眼神,被面罩给遮住了,但我几乎可以确定,大垚这一回头,就是冲着我看的。这下,我心里头不由得打了个突。 原本都失去知觉的手,在涂了大半块药墨后,已经恢复了知觉。 初时是疼痛恢复,现在已经感到一股麻痒。 原本我举着燃油,没顾上手的情况,此时被大垚一瞅,不禁头皮发麻,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被包裹住的左手。 手包着纱布,纱布外层,又套了个白色的塑胶手套。 塑胶手套的隔离效果不错,之前在蛊室可以闻到浓烈的药墨味儿,但这会儿出来后,或许是外间的臭味儿掩盖了药墨的气息,又或者是气息被塑胶手套阻挡住了,总之现在闻不见什么味儿。 只是我感觉手里有些潮湿,像是在出血一类的,然而此时的情况,我也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去多做打探。 “看我做什么?想让我‘引怪’?”引怪这词儿,我是跟网瘾青年‘李尧’学的,在他那儿我学会不少新词儿,表达能力增强不少。 旁边的老洛道:“引怪?你这个建议不错。” 我道:“老洛,友谊难得,且行且珍惜。” 白虎有气无力道:“我说你们俩,能别只顾着打情骂俏吗?燃油快烧完了,你们到底有没有辄?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老子赚的钱还没花完,死了太亏!腰缠万贯,英年早逝,太惨了。” “闭嘴。”青龙呵斥了他一句,虽没追问,却显然等着老洛的达答复。 真的,青龙是个王者,偏偏带了白虎这青铜,这大概就是‘友情’吧。 洛息渊不耽误,沉声道:“秦添,一会儿,你和我,分两批引开蛊虫,将它们引向最大的几个耳室……你们其余人赶到出口,必须抓到那个黑苗。” 之前秦添和老洛,在窑村玩过‘追逐战’,二人知道彼此的实力。看得出来,虽然立场不同,但老洛挺欣赏姓秦的。 不出意外,以老洛的处事风格,若平安出去后,他绝对会朝秦添抛出橄榄珠。 老林、秦添、三姐、海子,这四个人,可都是盗墓贼里面的老手,以前不知道犯下了多少案子,他们要是搅合在一起,那就是豺狼配虎豹。 秦添还在修‘闭口业’,也不说话,只一边跑,一边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 最前面的二号惊道:“先生,你不能去冒险,让我去!” 洛息渊没搭理他,看着快要燃尽的燃油,冲大垚喝道:“准备!” 大垚此时又拿出了之前那个密封的金属块,只是这次,打开金属块前,他将那东西转动了一圈,不知是做什么用处。 很快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里面应该是可以切割的机关,转动后打开密封金属后,里面剩余的药墨,就被整整齐齐切割成了几小块。 大垚迅速给秦添抛去一块,秦添稳稳的握住一块。 接着,大垚又往洛息渊这边扔,老洛左手一接,右手将剩下的燃油往我手里一塞,喝道:“你们先撤!” 我实在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关键时刻,居然让boss去‘引怪’?没有牺牲队伍里的其他任何一个人,而是自己上? 我该说他蠢,还是说他做事有原则? 细想来,洛息渊目前唯一犯下的‘恶行’,大约就是将老比安尼三人困在蛊室等死,在老比安尼的事件之外,比起老林这些盗墓贼,渡云阁那群文物盗卖贩子,洛息渊还真是良民。 不仅是良民,行事还十分仗义,危难关头,舍己让手底下带着的人先撤,留下自己和他认为最强的人垫后。 这种行为,更类似于一种保护弱者的行为。 要知道,欺软怕硬,柿子挑软的捏,是很多人都有的劣根性。而扶危济困,怜弱助人,却需要后天修养。 似恶,又似良的矛盾品性,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让我对洛息渊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人都是复杂的,只是像他这种,即复杂,又善恶突出的行事风格,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你有把握脱困吗!”我没急着跑,内心有一股冲动。 洛息渊沉声道:“有。”微微一顿,他或许是察觉到什么,说道:“你留下来帮不上什么,撤。” 我有自知之明,文不成、武不就,有心留下来共进退,却只能拖后腿,当下一点头:“出口再会。” 我发誓,这次回去,不能只专注手头上的门道,咱必须得练了,就算不是练成秦添、青龙那样,好歹也不能成为拖后腿的。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惭愧。 第98章 故技重施 情况紧急,话不多说,老洛故意落后,秦添则故意冲到前方,往前方的耳室狂奔。 药墨一出,周围原本避火的蛊虫,几乎疯狂了,全都朝着老洛和秦添而去。 两人向不同方向引蛊,因此仅几个呼吸间,我们中间这一块就被清理了出来。 与此同时,手里的‘燃油’火把,也陆续熄灭。 手电光代替了火把,众人丝毫不敢耽误,一路狂奔。由于我在后面的位置,只能回头看见老洛的动向,前方的秦添是个什么动静,我就看不见了。 一边跑一边回头,只见洛息渊已经落后了极大一截,由于这地儿是弧形,因此很快,他便消失在了我的视角处,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蛊虫,全都往后方涌去。 而前头,同样也看不见秦添的影子。他似乎是进入某个耳室了,总之,我们剩余的人一路往前跑时,周围就只剩下些稀稀疏疏的蛊虫。 这些蛊虫,应该是之前蛊虫混战时,余下的老弱病残,动作不利索,因而还留在原地,对我们造不成什么威胁。 狂奔之下,速度提升了很多,几分钟的功夫,我们便感觉到了入口。 之所以说是感觉,是因为前方有明显的气流感对冲过来。 二号迅速下达命令,示意众人别光顾着跑,那黑苗应该就在附近,让我们立刻搜索附近的耳室。 我们都将己身包裹的很严实,这地儿零零星星的蛊虫没什么威胁性,搜查耳室不在话下。这种关头,众人为了活命,也相当团结,立刻就散开,纷纷拔出武器,找杀父仇人似的,迅速往周围的耳室里钻。 我也顺势进入了离的最近的一处耳室,然而才刚进去,便听耳室外面响起了一阵‘轻佻’的响声。 “谁他妈的这时候吹口哨!”海子扯着嗓子骂了句。 确实,是口哨声,不是信号哨发出的声音,这二者的音色和气息,是有明显区别的。之所以说那声音轻佻,是因为口哨的节奏,就跟小流氓调戏路边姑娘似的调子,忽高忽低,还带着滑音。 在这地方……吹这种口哨,调戏谁呢?队伍里可就三姐一个女人,而且……她那至少一百五十斤的体型也太……嘶,打住打住,卫无馋,你不能以貌取人,不该嘲笑别人的身形,这种思维是不对的,停! 我将脑海里三姐的体型给甩出去,刚止住自己的不妥念头,便听那口哨声吹的更‘浪荡’了,在这种环境下,也不知是谁这么不靠谱,我都忍不住想骂人了。 与此同时,我的目光和手电筒迅速扫描着这个耳室。 空间挺大,也是个葫芦洞造型,但没有黑苗的踪迹。正当我要往外撤,进行下一波搜索时,二号的声音猛然传来:“集合!集合!快!”他声音拔高,如同遇到鬼似的。 二号虽然喜欢开玩笑,但办事儿很沉稳,能让他这么失态,肯定出事儿了。 我迅速跑出去,其余人也从各个方向朝二号汇合。 不需要二号解释,众人就看清了眼前的情况:不知何时,原本被引开的蛊虫,竟然有一部分回来了,并且迅速爬满了出口附近,朝我们涌过来。 我们手里已经没有燃油,只能背靠背凑在一处,用装备包一类的,或扫或挡,但蛊虫的数量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根本难以招架。 老洛二人手里拿着药墨引蛊,按他的说法,药墨对于蛊虫的诱惑力,如同毒品一般,怎么如今却有蛊虫回来了?是二人出了什么事,还是药墨失效了? 也就在此时,我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那口哨声,断断续续的,还在继续。 之前在耳室,以为是队伍里哪个不靠谱的人在吹口哨,到这会儿,众人都聚在一处抵挡蛊虫,狼狈不堪,此时谁会有心思继续吹口哨? 我意识到,从头到尾,这口哨声,就不是我们队伍里的人弄出来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口哨,黑苗!他在操纵蛊虫!声音十一点钟方向,快去!”我脱口而出。 此时众人背靠背,大致是个圈,我在约摸四点钟方向,十一点钟方向是谁我不清楚,毕竟现在情况太混乱,手脚都对付着涌上来的蛊虫,根本顾不得观察其他人。 我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应该是有人冲出去抓黑苗了。 “不行!撑不住了!”沉默寡言的阿茶突然冒出来一句,伴随着他话音落地,我猛然听到身后传来‘呼啦’一声响。 那种声音,怎么说呢,像是飒飒的风声,又像是抖动外套时发出的声音。没等我意识到是怎么回事,队伍里突然传出一声大叫,紧接着一个身影猛地扑了出去。 之所以说是扑了出去,是因为那动作,明显不是自愿的,倒像是被绊倒,或者被人给踹出去的。 是老林! 昏暗的、混乱的手电光下,老林整个人朝着前方扑去。原本众人都是将身体、头脸包裹住的,然而此时扑出去的老林,头脸上却什么都没有。 我瞬间想起了莫掌柜。 难道……又故技重施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我只看到老林在恐惧中,几乎扭曲的脸,下一秒,他整个人就扑倒在地。 倒地的一瞬间,老林想爬起身,然而,暴露在外的头脸、皮肤,就如同是个靶子,周围的蛊虫,齐刷刷的朝他围攻而去。 “啊——!”被密密麻麻涌动的蛊虫瞬间包裹住,老林发出的惨叫声,一半在通道里回荡,一半像被什么堵住似的,没再发出来。 而由于老林这个活靶子,我们其余人的危机暂时解除。 我转头一看,发现身后的地上是老林裹头脸用的衣服,而其余人都被裹的严严实实,手里拿着抵挡蛊虫的东西。 “谁干的!”我低吼一句,看向阿茶。 没人回答,阿茶一脸冷漠。 白虎迟疑道:“他自己绊倒的?” 白痴才会相信这话。 这事儿,要么是青龙一干人做的,要么就是阿茶。 如果真要牺牲一个人,换做我,我肯定对白虎下手。 因为现在队伍里,白虎由于之前的伤势,可以说是最虚弱的,即没什么用,还容易拖后腿。 若不是他的三个队友,对他不离不弃,这小子早死了。 若队伍里,有一个人需要被牺牲,绝对是白虎无疑。 然而我知道,二号和阿茶等人,不会对白虎下手。 第99章 装傻不过关 明眼人都看得出,青龙四个虽然是拿钱卖命,混黑道的,但四人之间,却很讲义气,便是在先前那种情况下,青龙也是背着白虎一起逃生。 倘若此时此刻,有人将白虎推出去牺牲、挡枪,不出意外,青龙三人,没准儿当场就要反,这个逃命的队伍,很有可能立刻内讧,土崩瓦解。 所以,二号等人不会对白虎下手。 三姐和海子这会儿没看见,我估计追去十一点钟方向,捉拿黑苗的,应该就是他们二人。 剩下的,就只有老林。 秦添走后,老林势单力孤,推他出去,最合适不过。 即便秦添安然无恙回来,众人你不说我不说,谁又能知道老林是为何而死的?再者,就算秦添知道了,他一个人,又如何斗的过我们这些同谋者? 短短时间里,那个推老林出来当靶子的人,已经将这一切利害关系,都看的十分明白。 这个人可能是青龙四人中的一个,当然,更有可能是阿茶,毕竟他们可是有前科的。 同样的情形再一次上演,我依旧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 蛊虫太厉害,老林在地上,还没挣扎几下,就毫无动静了。 和当时的莫掌柜一样,我们都是这个事件的‘受益者’。 我似乎该做些什么,似乎该说些什么,但和上次一样,这会儿,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出意外,老林应该已经身亡了。 他死亡的速度很快,不到十秒钟的功夫,就没了动静,也不知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 也就在此时,身后的黑暗处传来三姐的声音。 她嗓门浑厚,喝道:“逮住了!”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就见一个黑色的身影被推到了我们跟前。 来人的双手被绑住了,身形奇瘦,踉踉跄跄的跌到我们中间,赫然就是那个黑苗。 这黑苗踉跄着要倒地之时,阿茶猛地伸出腿,鞋底撑住黑苗的脖子,将人猛地往旁边的墙上一顶。 黑苗身体被顶直了,喉咙被阿茶的鞋底锁着,阿茶保持着这个姿势,沉声道:“把它们驱散。” 这黑苗比我们想象的更厉害,原以为他破坏这个自循环系统,是破釜沉舟,却没想到,他已经将这套系统研究透彻,居然能操控这些蛊虫。 现在逮住人,只要让他出马,老洛二人也就安全了。 黑苗已经年老,瘦骨嶙峋,哪禁受得住阿茶这般折腾,顿时翻白眼了。 跟过来的三姐赶紧道:“收了收了,这老头子身手一般,也禁不住折腾,他跑不了。”阿茶闻言,这才收脚。 黑苗顿时跌倒在地,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满头灰发稀疏又杂乱,仿佛随时会见阎王。 洛息渊二人情况不知如何,每耽搁一分,便多一分危险,我哪儿容的了他这么慢悠悠的喘气,急的拽着他领口,喝道:“快把蛊虫弄走!” 黑苗浑浊的眼球看向我,嘴里断断续续的说出一段话,用的苗语,听不明白。 我问二号和阿茶:“他说什么?” 阿茶紧抿着唇,说:“我们也不懂苗语。” 二号勃然大怒,将黑苗揪了起来:“别他妈给我装,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都在学汉语,你他妈的不会说汉话,蒙谁呢!”情急之下,他手里没有分寸,我感觉这黑苗快被他弄断气了,只得搭手救了黑苗一把:“他这么大一把年纪,不会说汉语,也有可能。”一边说,我一边给黑苗打手势。 虽然语言不通,但情况摆在这儿,没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除非他傻,否则不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 然而,我一番动作示意后,这老黑苗还真跟我装傻,一副完全不知道我在示意什么的模样。 白虎这会儿人虽然虚弱,但脾气可没弱下去,有气无力的骂了句娘,说:“这老头就是欠调教,砍他几根指头,看他装不装傻。” 恶人自有恶人磨,白虎话音落地,之前已经吃过黑苗亏的玄武便冷笑:“我来。”说话间就拔出匕首,毫不含糊,迅速抓住黑苗的手。 眼瞅着就要手起刀落,也就在这瞬间,那黑苗居然开口了:“住手!” 玄武手一顿,冷笑:“果然是装的。” 说真的,要不是黑苗年纪大了,又这么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我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我道:“快将蛊虫弄走,要是我兄弟出了什么事……你不会想知道自己的下场。”这黑苗破坏自循环系统的举动,相当于已经间接害死两条人命,若洛息渊和秦添再有什么意外,他的罪过真是大了。 黑苗还是想活命的,嘴里跟着吹起了古怪的调子。 周围的蛊虫闻声而动,仿佛受到某种惊吓,立即开始往周围的耳室或者地缝里钻,迅速消失了个干净。 蛊虫一消失,地上的老林便显露出来,我顾不得去理会黑苗,立刻上前去查看老林的状况。 由于他是面朝地倒下去的,因此这会儿只能看到老林的后脑勺。 他身体上没见着有什么血迹,我小心翼翼的将人翻过来。 看见老林正面的一瞬间,我顿时被恶心到了,只觉得喉咙发痒,胃里有种翻江倒海的感觉。 只见老林的脸,如同发胀的猪尿泡,整个儿鼓起来,撑的圆乎乎的,五官都胀的不成型,眼睛只剩下一条缝。 而他的脖颈也肿大了一整圈,皮肉时不时的被顶起来,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爬行蠕动。 “操!”白虎看见这情况,忍不住骂了一句。 我没搭理他,转头看了地上的黑苗一眼,忍住想把老头打个半死的冲动,起身拿着手电筒往回跑:“老洛!你们情况怎么样!” 说话间,尽头处亮起一处光线,便见老洛和秦添,互相搀扶着,勾肩搭背往这边来。 洛息渊没回话,神情狼狈,只比了个ok的手势,我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勾搭着往我们这边过来,看起来体力消耗的不轻,身上全是黏糊糊的不明物,凑近了,臭的跟什么似的。 第100章 出口 “冷静!”二号猛的抱住了秦添。 老洛和秦添走到出口时,秦添第一眼便看见了老林的尸身。 他在修闭口业,因此一句话也没说,只面无表情,盯着老林的尸身看了几秒钟。下一刻,在众人都猝不及防之时,猛地拔出腰间的刀,直接朝着地上的黑苗砍去! 这一刀速度太快,而且直直往黑苗脖子上砍,可以说铁了心要人命。万幸二号反应足够快,猛地将秦添一抱,带的人往后一退。 秦添其实是这个队伍里身手最好的,但来回两趟,和蛊虫打交道,他的体能已经被消耗殆尽的,因而这要人命的一刀,才让二号有机会阻止。 一边制着秦添后退,二号一边道:“黑苗刚才操纵蛊虫,我们抵挡之际,老林不慎伤亡,我们也很遗憾,但是,现在还不能杀这老头。” 不慎伤亡?知道真相的众人,都默认了这个‘答案’,纷纷点头。 我没跟着应和,却也不可能反驳,只能沉默。 秦添喘着粗气挣扎,他虽然体能消耗极大,但此时愤怒和为老林复仇的欲望,再次激出了他的爆发力。二号差点儿制服不了,旁边的阿茶立刻跟着帮忙,两人合力,才将人给稳住。 洛息渊看了看老林的尸体,对秦添道:“这个黑苗研究透了这个自循环系统,就必须靠他制服这些蛊虫,否则这些东西扩散出去,为祸一方,只怕大事不妙,为大局着想,他不能死。” 秦添和洛息渊一起引怪,也算共死的交情了,这一战,似乎促成了某种共识。上一次在窑村,秦添当时在洛息渊和二号等人手里吃过亏,对老洛满怀敌意,如今倒像是惺惺相惜。 听了老洛一番话,才渐渐停止了攻击意图,只激烈的喘息着,像是在压抑和平复自己的情绪。 这时,洛息渊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沉声道:“你们都是拿钱,替人办事,之前种种,都无须再提。从这儿出去之后,咱们各不相干。” 白虎挺欠揍的,问道:“他们的尾款没结清,洛老板你报销吗?”话音落地,青龙一巴掌往白虎后脑勺呼过去。 估计是惦记着白虎脖子上的伤,那一巴掌被青龙在关键时刻给止住了,只喝了一声让白虎住嘴,便对洛息渊点头道:“之前我们立场不同,当时种种所为,多有冒犯,也望洛先生大人大量。不要同我们计较。” 老洛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指着出口,示意二号等人做好出去的准备。 当即,二号等人便到出口下方去研究地形,出口处需要爬行大约四五米远,然后才能到达竖井。 那段爬行的距离,原本是个布满蛊虫的陷阱,如今蛊虫离去,除了剩下些恶心的分泌物外,到没有其它危险。 二号过去看了一圈,说上面的绳索还在,可以直接出去,老洛便示意阿茶和大垚先上。 紧接着,他蹲到黑苗跟前,神情平静,问:“愿意配合我,把这些蛊虫处理掉吗?” 黑苗声音嘶哑,汉语说的并不流畅:“这些都是宝贝,处理掉,可惜。” “你只需要回答我,做,还是不做。” 黑苗没和洛息渊正面交过手,但他显然知道这一帮人里,谁是老大。黑苗瘦骨嶙峋的面上,皮肉松垮垮的抖动着,片刻后才用不甚熟练的汉语道:“只能暂时让它们在下面,互相吞噬,但最终,还是会有一部分出去。” 洛息渊道:“最终能出去的那部分蛊虫,想必非常厉害。” 黑苗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说:“是极品了。” 洛息渊眯了眯眼,思考片刻:“那部分蛊虫,如果出来,你有办法收服吗?” “收服?”黑面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你……让我收服?你们不杀我?” 老洛笑了笑:“我们遵纪守法,从来没杀过一个人。”这话一说,我回忆了一阵,发现还真是有意思。 人死了两个,但这两人,却都不是老洛带来的。 莫掌柜和老林,又都是死于蛊虫。 莫掌柜很大可能,在落地之前就死了; 而老林的死,就更值得回味了,因为至今为止,都无法确认,当时推老林出去的,是二号几人,还是青龙几人。 看似所有人的死,都和老洛有关,但仔细一琢磨,又真不能怪到他头上。 老比安尼呢vinia呢?李五六呢?他们死了吗?谁也没亲眼看见他们死,既然没死,是不是也能默认还活着。 洛息渊说自己没杀过一个人……还真无法反驳。 这丫就是一狐狸,而且还是表面装得特温顺那种狐狸。 黑苗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他估计以为自己之前那么作,肯定会被我们弄死,如今听了洛息渊一番话,得知自己生还有望,顿时连语速都加快了:“一堆极品蛊,我当然想收服,但是我需要时间……我要准备、要布置好陷阱。” 老洛道:“从它们互相吞噬,到最后的那部分蛊虫出来,中间大概要多长时间?” 黑苗琢磨片刻,最后估算道:“大约半个月左右。” 老洛道:“好,你先将这些蛊虫困在此处,半个月后,将那些剩下的蛊虫收服,不能有一只跑出去。” 黑苗显而易见的激动起来,但他很快平复下情绪,问老洛为什么这么做。 洛息渊身形笔挺,一脸的正义凛然:“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既然遇上这一桩事,就总不能看着它们出去为祸作害。” 黑苗立刻改变了策略,赞道:“您真是一位伟人。”这马屁拍的是不是太快了点?接着,他便开始提条件了:“只是,收服它们,需要准备一些材料,要耗费很大的财力,我糟老头子一个,这手头上真的……” 老洛打断他,淡淡道:“需要什么,我手底下的人,会帮你准备,只要你把事情办好,我就不会亏待你。但若事情办不好,你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我的名号,就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黑苗咕嘟咽了口唾沫,旋即拍着自己的排骨胸,道:“您放心,别看我现在是个糟老头子,我研究一辈子蛊术了,当世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这一点我到是赞同,都能破解自循环系统了,这可是三百年前的黑苗大能们,集体研究出来的。 这老黑苗,也算是得了真传了。 第101章 回马枪 在收服蛊虫一事上,老洛和黑苗达成了共识,而另一边,二号等人也做好了出去的准备。 由于之前下来时的绳索还在,因此不用重新架索,只是下边有四米高的落差,二号和大垚等人,得搭着人梯,率先上去接应。 我们其余人在后面,一个个接着上,等候过程中,我注意到驭兽师有些不正常。 自打离开血池蛊室后,他几乎一句话没说过,平日里就沉迷斗地主不可自拔,已经够呆了,这会儿显得更呆,像傻了一样。 听说有些蛊虫,往顺着鼻子往人脑子里钻,进去后人就傻了,这小子该不会是中招了吧?其余人在往上爬,还没轮到我,我于是赶紧去查看驭兽师的状况,问他有没有事。 谁知这小子没傻,闻言看了我一眼,神情难得严肃,说:“我在思考。” 思考?我道:“你思考什么?” 驭兽师道:“我出山后,一直跟着李哥,我给他干活,他养活我,现在他没了,我以后吃什么?” “…………”这个问题,对于别人来说不是问题,但对于驭兽师来说……好像还真是个问题。通过短暂的相处,我深深的意识到,这小子几乎只会做三件事:第一,听李五六的差遣;第二,驭兽;第三,斗地主。 除此三样,还真不见他会别的,整个儿游离在世界之外。 如今李五六,也不知还有没有活路,岂不相当于给这小子断奶了?要说驭兽师,他自己似乎没有什么行为偏向,一直听话行事。 指挥他的人是恶,他就作恶;指挥他的人是善,那么他是不是就行善?我心中一动,有了主意,便道:“要不出去之后,你暂时跟着我?” 驭兽师盯着我看了片刻,神情严肃,问道:“管饭?” “……管。” “睡觉呢?” 我有些懵:“管,我给你腾地儿。” 他道:“讲睡前故事吗?” 我有些火了:“李五六那德行还给讲睡前故事?他讲什么?” 驭兽师道:“七个白雪公主和一个小矮人,在森林里,鸳鸯戏水,每天……”我捂住他的嘴,阻止他接下来的话,感觉自己的灵魂受到了玷污,我道:“我讲,我给你讲《道德经》《南华经》《诗经》。” 他思考了一会儿,又道:“充值呢?” 充值?我没反应过来:“充什么值?” “欢乐豆。” “……管!”我觉得说出这个字,很艰难,毕竟他太能输了,这得充多少钱? 达成协议时,老洛招呼我:“卫无馋,你和他凑在一起,憋什么坏呢?上吧。”他示意我往里面爬。 我道:“没憋坏,我在引导迷途羔羊,要不你先上?” 老洛指了指黑苗:“我和他垫后,我得盯着点。” 我道:“事必躬亲,你这当家人,做的可够累的。”说话间,我和驭兽师,开始一前一后往竖井下爬。 虽然没有人可以搭人梯,但竖井狭窄,四肢顶着井壁也能上去,只是颇为费力。 由于其余人已经先上,因此我和驭兽师到节约不少体力,因为上头还有人拉。 待出了竖井,外间的风吹进这石缝里,将一直氤氲的恶臭给吹散了大半,我只觉得整个人都为之一震。 听先前老洛和黑苗在下面讨论,他俩得在下面花差不多半小时,因此我们其余人便先撤到外面,只留二号在竖井口守着。 到达外间时,青龙一行人表示该散伙了,一刻也不愿意多留,大垚等人没有阻止他们,挥挥手让他们自己撤了。 阿茶和大垚对我有意见,见我还留着,不太客气:“你怎么还不走?” “我等你们家先生。” 大垚冷冷道:“接下来的事,与你无关,回去找你自己的主子吧。”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什么主子,我只是替人办事,又不是给人当奴才。再说了,莫掌柜都死了,我也得想想,回去该怎么交差。”说起来,洛息渊当初可是跟莫老头暗中勾搭的,二者明显达成了某种协议。 如今,莫掌柜死在这儿,若是青龙等人嘴不严实,传出去,洛家和莫家,岂不是要结下大仇? 刚想着,坐在石头边的驭兽师,突然警觉的抬起了头,像是发现了什么。 此时,这地儿只剩下我、驭兽师,大垚、阿茶四人。驭兽师接下来是要跟着我混,因此没有离开。 我们一行四人,就在那堆乱石的入口处,周围的石头上全是湿滑的青苔。 众人都累了,全都坐石头上休息,驭兽师此时猛地站起来,这番动静,让正和我打嘴仗的大垚二人警惕起来,目光纷纷移过去。 这地儿是山林,除了这片乱石滩,周围无论朝哪个方向看,都是树木以及一些肆意生长的藤蔓植被,将人的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 在这样的山林间行走,也是边走边开路。 我们顺着看去,只看到树林,没见有什么动静。 不等我发问,驭兽师便自顾自的说道:“有很多人来了。”一边说,他的耳朵一边微微动,这让我想起,这小子的听力确实厉害,驭兽一门的嗅觉以及听觉,都比常人要敏感很多。 很多人过来? 难道是青龙他们回来了? 疑惑间,果然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从树林里传来。 脚步声有些多,有些乱,但却很慢,仿佛是有一群人,在小心翼翼朝我们靠近。 青龙他们回来做什么?总不至于反悔,想杀个回马枪吧?都是拿钱办事的人,又不vinia和老比安尼那层关系,何至于谈‘忠心’二字。 再说,他们体力消耗殆尽,也没有压倒性的装备,杀回马枪有什么意义? 这动静,让我们四人都戒备起来,拔出了匕首。 在下面,众人的射击性武器都耗光了,如今手里只剩下随身携带的匕首、伞兵刀一类的。 动作间,果见有几个身影从树林里冒出来。 那装束、打扮、狼狈的模样,赫然是离去不久的青龙一干人等。 只是……他们怎么是倒退着过来的? 返回的青龙等人,全都背对着我们,缓缓往后退,似乎,他们前方有什么东西。 第102章 来救人 瞧着青龙等人的情况,我们四个立刻意识到,他们应该不是杀回马枪,而是遇上什么危险,被什么东西给逼的后退到这儿了。 我听着脚步声不对劲,听起来不止青龙等人的声音,像是还有其他人。 会是谁?难道是何玲珑? 我想起了自己在黑苗寨发出去的讯息。 算时间,何玲珑如果带人马过来,差不多也该到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我心中顿时五味杂陈,相当复杂。当时传那条讯息,是为了揪老比安尼一行人,可这会儿,如果何玲珑露面,洛息渊等人全都得暴露。 我们四个戒备间,随着青龙等人的后退,便见另外一批陌生的人马从树林中缓缓走了出来。 一共五人,又是户外服,清一色男人,手里全都端着家伙。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枪。 难怪青龙等人,如此小心谨慎的后退。 看到这些拿枪的人,我几乎以为是何玲珑带着警察来了,但很快我就意识到,这帮人和警察应该不沾边。 俗话说,相由心生,这话还是有一些道理的,人经常做的一些表情,会改变肌肉走势。而前方那五人,怎么说呢,不算凶神恶煞,但至少警察的端庄严肃是看不见的,神态间满是恶意和嚣张。 虽说作为一个本分人,我很少跟警察打交道,但也能看得出,这帮人和警察应该不沾边,那么……他们是什么来路? 那五人也瞅见了我们,但却跟没看见似的,神情颇为轻蔑,只逼着青龙等人继续倒退。 “你们是谁。”大垚率先开口。 说到底,青龙和洛息渊等人不是一伙的,这五个人是冲着谁来的,是敌是友,是个未知数。 对方武装厉害,手里还握着枪,但愿不是敌人,至少别是冲着我们来的敌人。 五人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逼近,青龙等人,不得不狼狈的持续后退。也就在这时,另外一个扎眼的身影,从那五人身后,慢慢的走了出来。 事实上,那人躲在五人后面,速度也比较慢,其实是不起眼的,但由于对方穿着亮眼的红色衣服,因此,在一堆黑色、褐色及植物绿为主的场景中,即便只露出了半个身影,也瞬间吸引了我们的注意。 下一秒,那人的身影从人后完全暴露出来,我一看:熟人,特别熟。 是楚玉。 她怎么来了? “她是谁?”由于楚玉出现后,目光第一时间投在了我身上,因此旁边的大垚两人,立刻意识到我与楚玉是认识的。 大垚反应也忒快了,转瞬就用刀抵住我的脖子。 “赵羡云的手下,你们洛先生认识。” 大垚继续道:“她来做什么?” 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或许该跟她谈谈,您这刀能不能收了,别对着自己人行吗?” 大垚道:“先生当你是自己人,但你有没有将先生当成自己人,就不知道了。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 我虽然诧异于在此地看见楚玉,但只需稍微分析一下几个势力间的关系,大致便猜到她是为什么而来的。 “楚玉,你是来……救莫掌柜的?”我问。 脖子依旧被大垚用匕首抵着,我到不认为他真敢对我如何,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还得给自己老板洛息渊一点面子不是?做这动作,估计也是做给楚玉看的。 倘若我和楚玉是友,他能以此要挟;若是敌,我就是想让他拿刀架脖子,估摸着他还嫌累呢。 楚玉冷冷道:“顺便也救你。”自上次一别后,她对我的态度,恢复到了‘正常’。 这个正常,指的是她对周围人一惯的态度,冷漠而无情,但或许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太活泼,即便此时此刻,她目光冷漠,嘴角紧抿,我脑子里出现的,还是那个蔫坏蔫坏笑嘻嘻的影子。 得,我中她招了。 “谢谢,不过我已经安全出来了。” 她眯眼看着我们四人,道:“莫掌柜呢?” 我该怎么告诉她人死了?这一说,还不得立刻炸开? 短暂的沉默,让楚玉意识到了什么,她从腰间拔出一支手枪,对着我,并冲大垚道:“不用你费力拿刀抵着,我先就收拾了他!”原本还一副挟持人质模样的大垚,一见这情况,立刻收了刀,迅速道:“枪支容易走火,你要的莫掌柜,可不是我们带走的。”他示意了一下青龙等人。 白虎见此,立刻道:“啥意思,那人是我们带走的,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虽说现在人死了,但……” “什么!死了?”楚玉打断他的话,目光微瞪。 白虎咽了口唾沫:“底下全是蛊虫,你们莫掌柜,不小心,被一只大蜘蛛给害了,前胸被戳了个大洞,失血而亡。” 楚玉眉头一皱,低着头神情几度变换,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问道:“尸体呢?” 白虎见她没立刻发飙,松了口气:“当时都忙着逃命,谁还顾得上带尸体,下面的蛊虫暴乱,后来再经过时,没看着尸体,估摸被吃光了。”事实上白虎并没有经历当时的情况,完全是听玄武复述的,但他讲故事的能力不错,说的好像自己亲身经历一样。 先前往出口跑时,确实有经过莫掌柜尸身所在的位置,尸身已经被啃食了大半,只是有衣裤遮盖着,表面看不出什么来,整个儿‘薄’了许多,塌陷在布料里。 当时顾着逃命,没谁有心思去观察他的尸体。 如今想起来,那么神仙般的一人物,死的也太惨了。 莫老头就这么一个后代,要是知道这消息,作为渡云阁第二大势力的莫家,不知会翻腾出什么风浪来。 如果楚玉不出现,那么莫家想要报复,就会将目光放在赵羡云和老比安尼身上。但如今,赵羡云且不说,老比安尼也完蛋了,就剩下白虎这些喽啰。 冤有头,债有主,报仇找喽啰,最多泄泄愤,没有正主可不行。 如今被楚玉撞上,而青龙一行人也被堵住,他们都是知道洛息渊身份的,如此一来,老洛可就藏不住了。 第103章 不守夫道 枪打出头鸟,老比安尼这个仇人死了,可不就得转移目标,找洛息渊的麻烦? 而洛息渊,之前还和莫老头私下会面,显然有什么勾结。 如今弄这么一出,事情可就复杂了。 原以为听见这消息,楚玉会情绪失控,毕竟这意味着,她作为赵羡云的手下,接下来可能会东山倒台,甚至跟着受牵连,成为渡云阁的打击对象。 谁知,楚玉听着白虎一番话,只是眉头紧皱,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激动,仿佛莫掌柜的死,对她的影响并不大一样。 这就有些怪了。 正想着,楚玉指了指我,让我将此间事情的经过跟她汇报一遍,为了防止我们说谎,这丫竟然也跟洛息渊对讯号似的,让其中一个手下,把白虎弄一边同样做汇报。 这一招,跟警察学的吧?犯罪团伙分开问话,核对口供? 好在除了在洛息渊的身份上,其余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我便从善如流交待了,唯独没有交待老洛的真实身份,只以蒙面人代称,但愿白虎能醒目一点。 万幸的是,分别之初,老洛提点过青龙一行人。这一行人毕竟忌讳金陵洛家的势力,白虎看起来不靠谱,实则不傻,不约而同的,和我一道隐瞒了洛息渊的真实身份。 其余的没什么好隐瞒,因此都对上了,楚玉掌握情况后,径自走到了一处,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我压低声音问大垚二人:“两位,现在怎么办?再过十来分钟,你们家先生和那黑苗就要上来了,可不能让他们自投罗网。” 大垚道:“不好办,他们手里有枪。” 我道:“市面上的枪这么好弄吗?” 大垚道:“看对什么人来说吧,至少对我们来说,没什么难的。” 我看着楚玉带的那五个手下,只觉得难办,该怎么摆脱眼前的情况? 思索间,楚玉的电话讲完了,她冲那五人打了个手势,嘴里说了句‘捆了’,便见那五人抖着绳索朝青龙等人过去。 在这种情况下,也没人敢反抗,就这么被完全制服了。 说起来这帮人也够倒霉的,先是被洛息渊捆成粽子,现如今又被楚玉捆的跟糯米鸡似的。随着那五人的动作,楚玉道:“得劳烦你们回去一趟。”她示意我们身后的洞口。 阿茶警惕道:“做什么?” 楚玉冷冷的撇了撇嘴角:“我们老板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个外国人和他的两个手下,把他们带出来,我需要靠他们交差。” 阿茶不知想什么,闻言立刻就答应下来,我心头一动,便意识到他想干什么。这下面的蛊虫,那黑苗是可以操控的,我们虽然武器装备不行,但有黑苗这个可以操纵蛊虫的人在,完全可以用蛊虫干掉楚玉等人。 然而楚玉也不傻,她说完,便道:“只能下去一个,至于谁去,你们自己决定。” 驭兽师双手环胸,站在旁边,眉头紧皱的看着我。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对我有多关心,然而,已经深知驭兽师无欲无求的外表下,是怎样德性的我明白,他是在担心自己新找的‘饭票’会完蛋,估计正担心自己的未来吧。 “我去。”阿茶冷冷说了句,便转身往三角形石洞中而去。 我们剩下的三人待遇好一些,毕竟和外国人不是一伙的,再加上没什么威胁性,楚玉到也没让人把我们捆了,只对我钩了钩手指,示意我过去。 她坐在石头上,我蹲下去和她平视。 楚玉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片刻后,笑了:“你从来没有居高临下的看过我,每一次……每一次你都会弯下腰或者蹲下来,总是那么温柔、多情……卫无馋,你就是靠这种方法,勾引女人的吗?” “…………”我想抽她。 不能打女同志,卫无馋,你是爷们儿,忍住! 憋了半晌,我道:“尽量平视,这是尊重,谁让你个子矮呢?但凡你个子高点儿,我也不会每次都弯腰,你当我弯腰不累吗?” 楚玉撇了撇嘴:“我一米六五,不算矮,是你太高了。我警告你,别对我用美男计,你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我被她气乐了:“什么美男计,什么晚了?” 她道:“当初,我让你离开这场事非,你不听,现在好了。莫掌柜和你一起被抓,虽然你也是受害者,但你以为渡云阁会放过你?凭什么你俩一起被抓,莫家的继承人死了,尸首都没有,你却好好活着?” 不等我开口,她道:“……光是这一点,想起来,莫家老爷子都会意难平。不管是不是你的错,他都会在你身上泄愤。所以,你再勾引我也没用,我这次帮不了你。” 我一愣,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 倘若我真是靠着渡云阁活命的人,那这次我还真是惨了,就像楚玉说的,自己的孩子死了,孩子身边的‘跟班’却活着,哪怕没错,也会受到迁怒。 可惜,我不是渡云阁的人,此间能平安出去,事情便了结大半,届时,渡云阁还能不能存在,都是个未知数。 当然,这些话我不可能告诉她,此时此刻,我反而心里觉得挺难受,楚玉可能不知道,她才是会遭殃的那一个。 我苦笑一声,道:“那我也只能认了,还有,我没有勾引你,也没有勾引其他姑娘,别给我瞎扣帽子好吗?” 楚玉冷笑一声,道:“没勾引其他姑娘,改勾引男人?” “楚玉小姐,说话要负责任的,小心我告你诽谤。” 楚玉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看驭兽师,嘴里酸不拉几的说道:“瞧瞧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儿,嘁,姑奶奶阅男无数,一看就知道,他对你情根深种!卫无馋,你表面上看起来是谦谦君子,背地里,就是勾三搭四,不守夫道!” 姐妹儿,你真的误会了,他那认真的、严肃的、情感丰沛的眼神,是冲着饭票、床、睡前故事、以及欢乐豆来的。 还有,说我勾三搭四就算了,不守夫道算怎么回事?谁是你夫啊? 第104章 变异 就在我和楚玉说话之际,不过四五分钟的功夫,忽然之间,从那石洞中传出一声大喊:“跑!”这声音我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老洛! 洛息渊为人沉稳内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鲜少有高呼大喝之举,因此突然来这么一下,惊的我顿时起身。 楚玉等人也反应极快,立刻调转了枪口。 “不能开枪!先看看是怎么回事!”我连忙阻止,因为担心他们着急之下会胡乱开枪,我便猛地往前一挡。之所以会有这种举动,大约是我潜意识里,知道楚玉不至于对我开枪吧。 我心里有种强烈的,对不住她的感觉。 与此同时,洞口处,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扑了出来。 先出来的是老洛,后出来的是黑苗,紧接着,之前下去的阿茶也狂奔而出,一边跑,阿茶一边冲我们喝:“快跑!” 怎么回事? 是后面出什么状况了?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蛊虫暴乱,但接下来出现的一幕,顿时让我一惊。 只见狂奔出来的三人,因为地势落差关系,身形都有些踉跄,脚下尚未站稳,石洞里又猛地窜出了一个人影。 按理说出来三个人,就是全部人数了。 多出来的这第四个人影又是谁?李五六vinia,还是老比安尼?我首先第一反应是李五六,因为人影比较高大,再加上速度很快。 vinia没有那么高大的体型,老比安尼,一个枯朽的老头子,也没有那么快的速度。 第四个人影一出来,就猛地朝落后一步的黑苗扑过去。 虽说黑苗是第二个冲出来的,但他毕竟老迈,反到落在了后面。而与此同时,洛息渊见黑苗落难,却立刻回头帮忙。 估计是担心黑苗死了,后续蛊虫的事儿不好处理。 只见老洛手里握着匕首,猛地朝第四个人影捅了过去。 此时,我看清了第四个人影的模样,说陌生也陌生,说熟悉,却也熟悉。 他穿着的是老比安尼的衣服,衣服有些紧,被撑的胀鼓鼓的,衣服下是结实的突起的肌肉。 那张脸,同样像是被改造了一般,长着横肉,头上的头发稀疏,却乌黑发亮。 嘶……这难道是老比安尼?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洛息渊那一刀,像是使劲了全身力气,猛地朝比安尼捅去。我以为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谁知那人的皮肉,就跟橡皮似的,匕首陷下去一块,根本没见出血,就被弹回来了。 那人受到攻击,转头就朝洛息渊扑过去,动作飞快,爆发力惊人。 一向挺注意仪态的洛息渊,为了躲避攻击,顿时狼狈的在地上打滚儿。另一头被救下的黑苗,嘶哑着嗓音大喊:“长生蛊让那老头变异了,刀枪不入,子弹没用,快跑!”边喊,自己边拔腿狂奔,根本不顾对面指着的枪头。 变异?我看着老比安尼那一身‘肌肉’和返黑的头发,不得不佩服起来,那长生蛊,还真是够牛的,如果发育成熟,该不会真能让人起死回生吧? 老比安尼的疯狂,吓的三姐忙喊道:“快、快解开我们!”没人理他们,反到是楚玉不信这个邪,大喝一声,指着老比安尼道:“开枪!” 我见势不妙,立刻去给三姐等人松绑。万一制服不住老比安尼,这群被绑着的人,岂不是得被老比安尼捏蚂蚁似的弄死。 “多谢。”青龙迅速爬起来。 “靠,卫无馋,别以为我会感谢你。”白虎嘴上骂骂咧咧,脚下爬的比谁都快。 我顾不得跟他们说话,手里动作间,眼睛却一直注视着洛息渊那边的情况。 只见洛息渊在地上打滚,狼狈不堪,老比安尼追着他攻击,而此时,楚玉的手下,也齐齐朝着老比安尼开枪。 那枪子儿估计没什么用,大部分都打在了老比安尼身上,如同陷入面团一样,根本不流血。挨了枪子的老比安尼,也只是身形一顿,紧接着跟没事人似的。 子弹无眼,眼瞅着五支枪追着老比安尼射击,而老比安尼又追着洛息渊,我急了,喝道:“别开枪了!子弹对他没用,小心误伤!" 没人搭理我的话,又或者,他们还真不在意会不会误伤洛息渊。 楚玉见这情况,不仅不怕,反到脾气上来了,仗着自己火力强大,下令继续开枪,一副不论洛息渊死活,非得把老比安尼收拾了的模样。 枪子无眼,我看着子弹堪堪飞过洛息渊脑袋边,打中乱石,溅起一阵碎石土渣,只觉得血液瞬间就往脑袋上涌了。 他们手里都有枪,有枪就有话语权,我嘴里喊着让他们住手不要误伤,这话一点效果没有,就跟没听见似的。 我心知这么下去不成,他们再继续方放枪,老洛可不会每次都幸运的躲过。 当下,我心一横,拔出匕首,从侧面包抄过去接应老洛。 而此时,青龙等人却趁着混乱跑了,楚玉的主要目标不是他们,因此也没让人追击,只继续攻击老比安尼。 而我这么一包抄过去,楚玉吓了一跳,立刻示意她的五个手下停止开枪。 我承认自己卑劣了一次,利用了她对我的感情,在做出包抄接应的举动之初,我几乎已经推测出,楚玉会因为担心误伤我,而停止射击。 我的推测再一次准确了,洛息渊不至于被误伤成马蜂窝,但我心里高兴不起来,一种沉甸甸的情绪,在心头弥漫着。 然而,此时情况危急,却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这种情绪只一瞬间,便被我压了下去。 我手里的匕首朝着老比安尼捅了过去。 都刀枪不入,变异成这样了,也就顾不得其他,正当自卫可不犯法。 我这一刀捅上去,和老洛之前一样,血都没出,如同是扎到了橡胶上,迅速被弹了开来。这老比安尼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并不是只认准洛息渊这个仇人攻击,倒像是谁离他最近,他就攻击谁。 我这么一出手,老比安尼顿时不理会洛息渊了,身形一转就朝我过来。 彼时,我刚桶了他一刀,虽被弹开,离他也不过两步的距离,他一转身狂扑过来,我哪里躲得过,顿时被一股大力按倒在地。 第105章 收拾了 “砰!砰!砰!”不是枪声,是肉体撞击声。 我被老比安尼扑倒在地,后背撞上高低起伏的乱石,痛的人眼前一黑,万幸的是,大垚几人反应迅速,在我被老比安尼拧断脖子前,几人同时扑上来,以肉博肉,将老比安尼给撞开了。 我视线稍微清明,试图爬起来,然而刚才那一撞,后背受力太重,没缓过来,根本无法起身。情急之下,我只能试着往后爬。 此时,这地儿只剩下了楚玉和老洛的人马,唯二的两个意外,是驭兽师和秦添。秦添原本已经离开了,被楚玉逼回来后,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走,而是留下来帮忙了。 此时,大垚、阿茶以及秦添,三人知道武器对老比安尼没用,因此靠着肉体扑上去,将老比安尼扑倒在地。 然而,那老比安尼变异后,简直像是成了个怪物一样,倒地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发力弹起来,直接将大垚三人都给震开了。 三人身手都不错,被震开后踉跄着地,勉强稳住了身形。若是换做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恐怕得飞出去老远,砸在地上。 “起来!”得到喘息之机的老洛,迅速打我身边窜过,伸手拽了我一把。我被他提溜起来,背部疼的仿佛骨头全都断了一样,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时我才注意到,老洛居然把面罩戴回去了。联想到他刚才从石缝里出来时,似乎就戴着面罩,我估摸是阿茶下去后,将上面的情况跟她说了,所以洛息渊早做了准备。 也就是说,他的身份,还没被楚玉等人给认出来。 我被老洛拽着往后跑,阿茶三人被老比安尼震开后,也迅速散开跑路。 老比安尼依旧挑最近的那一个,彼时我们几个的距离都差不多,他眼珠子转了一圈,就朝我和老洛来了。 难不成是因为我受了伤掉链子,连累的老洛速度降低,所以他挑跑的最慢的下手? 洛息渊嘴里不由骂了句脏话,从他嘴里听见一句脏话,还是挺难得的,由此可见老洛内心已经何等万马奔腾。老比安尼速度太快,几乎是几步的功夫,便追上了我和洛息渊。 此时我虽然整个后背还处于剧烈的疼痛中,如同被重锤砸了一遍似的,但强烈的求生欲,让我迅速反应过来,嘴里喝了一句:“散开!” 老洛和我还是很有默契的,说话间一松手,我俩立刻分开,同时往相反的方向跑。 老比安尼瞬间懵了一下,估计没反应过来该追谁。 我俩这一分开,他周围便暴露出来,便见一阵子弹狂扫过去。 这时我才发现,好家伙,楚玉那帮人够机灵的,在我们牵制老比安尼的功夫,他们竟然全部上树了。 周围本就全是树木,此时那六人蹲在树上开枪,居高临下的。 子弹陷入老比安尼的肉体中,虽然不流血,但却留下了蜂窝煤似的弹孔。强大的火力,打的老比安尼有些懵了,身形颤动,站在原地跌跌撞撞的。 我们其余人见此机会,立刻有样学样,跟着往最近的树上爬。 我和老洛上了同一棵树,离地大约五米高左右时,我们停了下来,跨坐在树杈上喘气。 “呼嘶……呼,长生蛊,会把他变成这副模样,你早就知道?”我气喘吁吁的问。 老洛露出的半截下巴上,汗水直流,他道:“我知道会变异,但没想到会这样。我们洛家,祖上一直做文物生意,到我这一辈,其实已经开始脱手,不干这个了,我现在……呼,我们主要、主要搞生物研究,做一些新型产品……呼,我、我是想着,一边报仇,一边拿他做试验品,我没想到……生命,总是有无限的可能,很奇妙对吧?” 我一噎,道:“别人都是继承家业,你可真行,打着金陵文物圈元老的旗号,背地里直接改行了,搞生物研究,研究什么呀?” 老洛擦了把汗,道:“说了你也不懂,做文物是追源,做科研是发展。” 我感觉自己的信任受到了冲击,这就像,你以为你哥们儿和你一样,是搬砖的,结果好嘛,人家是偶尔搬砖,其实家里有一片转基因农场。 在这一刻,我决定将他开除文物圈儿。 “倒了。”洛息渊一直注视着老比安尼的动静,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 楚玉等人在对面的树上,他们这一次扫射,没有盲目开枪,而是集中朝老比安尼的头部打,头部肉少,估计是伤到要害了,一阵密集攻击中,已经变得‘庞大’的老比安尼,终于往后一倒,发出砰的一声,不动了。 楚玉那头,这次来,还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这么一番密集的火力下去,子弹居然还没耗光,就在树上换起了弹夹。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压低声音对老洛道:“她是奉赵羡云的命令,来救莫掌柜的。如今人死了,必然要拿你们交差,你得想办法赶紧撤。” 洛息渊看了我一眼,道:“你呢?你还想跟她回去,回去当莫家的出气筒吗。” 我?不好意思,我要去为人民服务,领考古院的五险一金了。 洛息渊这事儿,细细说来,没有杀人,没有盗卖国家文物,一步一步过来,他到仿佛随时可以脱身,这老狐狸,明明所有事儿都是他引出来的。 “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先带着你的人,想办法撤。” 洛息渊道:“你刚才不顾性命,飞身救我,我总不能丢下你自己逃命,非君子所为。” 我道:“行了你个大尾巴狼,老毛狐狸眼镜蛇,君子俩字儿从你嘴里冒出来,你不惭愧吗?” 洛息渊歪了歪头,问:“你给我起了这么多外号?又是狼又是狐狸又是蛇……如果可以,我还是更想做个人,行吗?” “……”这时候了,还有工夫跟我耍嘴皮子,他是不怕被楚玉逮住,撕了他那层皮? 说话间,对面的楚玉,冲我们这头的人扬了扬枪口,皮笑肉不笑的冲着洛息渊,道:“这位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老洛道:“楚玉姑娘,别来无恙。” 楚玉道:“托您的福,上回让您占尽先机,弄得我们好不狼狈,这次,风水得换了。”话音落地,我阵刺耳的声响划过,我顿时觉得大脑一阵嗡鸣,啥也听不见了。 楚玉给了老洛一枪,枪法明显是练过的,准确的贴着老洛的脑袋,打在了后面的树干上。 激烈的破空音在耳边震开,老洛捂住了自己的右耳。 我此时啥也听不见,他应该也一样。 第106章 打西瓜 我和老洛跨坐在树杈上,两人皆捂着耳朵,老洛脸上戴着面罩,看不出什么神情,但我自觉一张脸,应该已经扭曲的妈都不认识了。 对面的楚玉,嘴唇开开合合,她究竟在对我们说些什么,却根本听不见。 我不停揉耳朵,试图让它快点缓过劲儿来,对面的楚玉等人则开始下树。他们仗着手里头有家伙,轻轻松松便能掌握全局,只分出两个人手,拿枪对着我们这边的人晃悠,就使得我们在树上,不敢轻举妄动。 有些人手里拿了凶器,也只是唬人的,不敢真干出什么来;而有些人,手里拿着凶器,可是真敢动手的。 不管是青龙那些人,还是渡云阁这些人,私底下干的都是违反乱纪的勾当,脑袋拴在腰上跑江湖,真动起手来,开枪杀人,不在话下。 我和老洛揉着耳朵,没敢轻易动作,躲在旁边树上的大垚等人,同样也只能继续待着。毕竟那两支黑洞洞,游移着的枪口,在刚才攻击老比安尼时已经能看出来,都是经过射击训练的,枪法很准。 剩下的三人和楚玉,则朝着老比安尼的尸身走了过去。 难不成他们想把老比安尼的尸体带走?我想起楚玉之前说,要拿老比安尼去给渡云阁交差的事儿,心想:原本身体虚弱,苟延残喘的老比安尼,如今胀成一个大块头,看着就够重的。 这么大的尸体,带出山去可不容易。 便在这瞬间,一直揉耳朵的老洛,手突然一顿,开始专心注视着楚玉四人的动作。 我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见洛息渊原本紧要的牙关突然放松了,嘴角抿紧,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洛息渊是只老狐狸,一言一行,皆有深意,我瞅见他这细微的表情变换,立刻意识到状况不对,目光立刻也跟着,从那持枪二人的身上,移动到了楚玉四人身上。 却见穿着红衣的楚玉带着三个高大的壮汉,围住了老比安尼,似乎在说些什么,并且还用手去探测动脉呼吸一类的。 此时我脑子里的嗡鸣声已经散了很多,但依旧听不见什么正经声音,无法判断他们在说啥,但随着其中一个男人的动作,我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推测成真了。 他们还真打算把尸体给带回去,因为那个男人开始抖出绳索,显然是要捆尸。 由于那四人围住了老比安尼的尸身,因此从我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见老比安尼的下半身。由于他倒下时上半身是朝向我们这边的,因此上半身被俩汉子一挡,我反而什么都看不见。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那抖绳索的汉子,才刚开始捆尸体没两下,就见那四人突然炸了毛似的,猛地后退。他们都蹲着,所以后退的动作并不利索,楚玉的脸正对着我这边,这一瞬间,我看见了她脸上的惊恐之色。 出什么事了? 那帮人似乎在大叫,但我耳里什么也听不见。旁边的洛息渊估计比我更糟,毕竟子弹是贴着他脑袋过去的,对耳朵的伤害应该更大。 但洛息渊显然提前预料到了什么,这瞬间,他嘴角勾起了一个毫不掩饰的笑容。 随着楚玉等人的失态,那两个拿着枪对着我们游移的人,也迅速转移了目标,竟然再次朝着老比安尼所在的位置开枪。 没人再有精力关注我们这边了,老洛迅速打了个手势,示意撤退。他速度到是快,一溜就下去了,我之前大大小小的伤弄了一身,动作没那么利索。 下到底时,洛息渊一行人迅速往林子窜去,他们并没有集合,而是各自下树后就往前跑,毕竟林木茂密,此时分散开来,往里面一窜,是躲避瞄准射击最好的办法。 我稍微落后两步。 也就是这两步,让我和老洛等人彻底拉开了距离,因为在这瞬间,我瞥见楚玉被一个人给扑倒了。 那人是她的手下之一,不知怎么的,如同疯了一般,朝着离他最近的楚玉扑了过去。 楚玉经过专业训练,身手了得,虽然是个姑娘,但对付普通男人毫无压力。 然而她带着的几个手下,也不是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因此楚玉对上他们,在身手体能上并没有什么优势,几乎是一瞬间,就被那男的给制服住了。 另外两人则迅速上去帮忙,试图将那个发疯一样的男人弄开,而原本对着老比安尼开枪的二人,也收了枪口迅速上前。 如此一来,老比安尼被遮挡的尸身,便暴露出来。 这一瞬间,我便瞅见,那原本壮硕无比的躯体,竟然在这片刻间干瘪了下去,仿佛赋予他能量的‘长生蛊’消亡了一般。 看着那个突然发疯的男人,我意识到,长生蛊没有消失!那玩意儿居然会换宿主!虽然没看见具体过程,但我大致能揣测出,十有八九,是四人在给老比安尼收尸时,藏在老比安尼体内的长生蛊突然出来,并且入侵了那个现在已经‘发疯’的男人。 四个壮汉齐齐从朝那男的冲上去,暂时将人给制服住了,楚玉被撞倒在乱石堆里,估计和我之前一样,也伤的够呛,因此半晌没爬起来。 此时,我耳朵的听力恢复了一些,见楚玉艰难的尝试起身,嘴里一边下着什么指令。她声音不大,我暂时听不清,到是那个‘发疯’的男人,嘶吼声颇大,即便此时耳朵不灵便,还是能听得比较清楚。 那男人,该不会变得和老比安尼一样吧?若是如此,楚玉四人能不能对付? 这个念头才刚从我脑子里闪过,接下来的一幕,就让我意识到,自己的担心,实在有些多余了。 砰!砰!砰! 接连三声枪响,近距离的,直接朝那男人的脑袋打去。 男人变异的还没有那么彻底,脑袋自然也没有之前的老比安尼那么‘厚实’,这三枪过去,大半块颅骨都被掀开了。就见那脑袋爆西瓜似的炸开,红红白白朝周围四射,那场景,别提了。 我没有想过,还有这样一个‘解决办法’。 正如我没有想到,他们,或者说楚玉对自己带的人,也会下手。 如果是我带着一帮人,我会先想办法制服对方,看看有没有挽救的办法,比如将长生蛊弄出来。实在没辙时,在自卫自保的情况下,我或许也会做出这样的反击。 但这个反击,绝对不该是在队友刚出事的时候。 第107章 回程 “过来!”在那男人被击倒后,楚玉的枪口猛地对着我,冲我大喝了一声,神情又惊又怒。 我意识到,这片刻的耽误,让我走不了了。 洛息渊他们撤了,这地儿,就剩下了楚玉五人外加我一个,连驭兽师也跟着跑了。 驭兽师看起来又呆又蠢,但绝对不是真的又呆又蠢,他大约只是在不用动脑的时候,就懒的动脑。 一个真的蠢人,是活不了这么久的,特别是在混黑道的情况下。 在危险关头,驭兽师调动了他的智商和脑子,早跑的没影了。 我意识到自己跑不了。 事实上,我也没有必要跑。 于是我举着双手,做投降状:“ok。” 楚玉相当愤怒:“我让你过来!快!”我走向了她,眼睛观察着另外四人的状况。 那男人虽然脑袋开花,倒在了地上,但他体内的长生蛊,会不会再次作妖,很难说。 其余四人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不敢靠近那具新出现的尸体了,只围在楚玉身边,浑身戒备的盯着那死去的男人。 对于死去的同伴,他们脸上没有兔死狐悲的哀伤,只有满满的警惕,仿佛死的是一个陌生人。 我想起了青龙当初背着白虎,狼狈滚入血池蛊室的情形。对同伴不离不弃,这大概是为什么立场不同,我却并没有想起青龙等人,就心生鄙夷的原由吧。 我走到了楚玉跟前,她已经起身,看着我的目光几乎喷火:“你到底是哪边的!” 我道:“我当然是你这边的。” 楚玉气的嘴唇直哆嗦:“跑去救蒙面人,出了事,你跟着他们跑了?卫无馋,你居然说你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傻子才信你的鬼话。” 我道:“蒙面人在下面,毕竟救过我,我不能见死不救,知恩图报。” 楚玉冷笑:“闭嘴吧,是不是和他勾结,上面自然会判断。我会把你交给渡云阁,我不会再帮你隐瞒任何事情,卫无馋……你从来,没有回应过我,一次一次的,置我于不顾,很好、很好。”她不说话了,对另外四人道:“尸体不能带了,拍照,回去交差。” 其中一人摸出手机,围着两具尸体,咔嚓咔嚓拍起了照片。 这个过程中,没人敢再靠近尸体。 做完这一切,其中一人对楚玉道:“事儿没办成,还折损了人手,楚小姐,这活儿实在窝囊。” 另一人道:“从尸体里钻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楚玉不答,冲我抬了抬枪口,示意我交待。 我只能道:“就是我之前说的长生蛊,这东西能不能起死回生不知道,但现在看来,可以让人‘变异’。” 楚玉想了想,道:“有没有办法安全的捉住它?” 我刚要回答,就听一人低呼道:“动了。”说话间猛地后退,显然是有阴影了。 却见此时,从那死人剩下的半块脑袋中,钻出了一个粉红色的东西。 那玩意儿长相和大小,都像个没有发泡的海参,全身粉红色,顶着一些沾着血的白色脑浆,慢悠悠的伸缩蠕动着。 它竖着头……或许那一截是它的头。 它竖着头,仿佛在感知什么,下一秒,那粉红色的尖头,便突然朝向我们的方位。 彼时,我们一行人已经退出十来米开外。 “妈的,它盯上我们了。” 楚玉冷笑了一声,冲长生蛊举起了枪。 说实话,长生蛊并不大,隔着十来米开外,又只冒出了一个尖尖的头,要想打中,难度相当大。然而,楚玉是有真功夫的,没见她多做瞄准,便又开了一枪。 长生蛊太小,打没打中瞧不见,总之一枪过后,那个冒出的尖头消失了。 楚玉眯着眼看了片刻,用脚踢了我一下,说:“你,去把它弄出来。” “弄出来?”我觉得这是在让我去送死。 楚玉道:“对,弄出来,别让我重复第三次。”她枪口游移着,神情冷漠。这次我没有信心,认定她不会对我下手了。之前种种,我确实多番利用了她对我的感情,人总有个底线,如今她似乎彻底翻脸了。 无奈,我只能道:“能给我一双手套吗?” 楚玉示意手下,丢给了我一双黑手套。 我将手套戴上,又把七窍给捂严实,便朝着那尸体而去。 还未凑近,即便隔着布料,也能闻到那浓烈的腥味儿:是血液混合着和脑浆的味道,闻一次绝对终身难忘。 我尽量不去看尸体的全貌,只将目光放在脑部那一块,分辨须臾,看到了其中的一团粉色物。 我用树枝做了双‘筷子’,慢慢的将脑子扒拉开,将那粉色物挑出来夹住。 软趴趴的,模样就是海参的变色版,只是其中一端的尖头被打没了,露出里面胶状物似的东西。我夹着它,这玩意儿在筷子上轻轻弹来弹去,我想到了加长版的qq糖。 楚玉那头拿出了一个水壶,打开了盖子,示意我将长生蛊放进去。 “看起来死透了。”长生蛊放进去后,她拧着盖子说了一句。 我道:“你这是要带回去,给赵羡云交差?” 她道:“总不能真枪实弹的来一趟,人没救着,就带回几张照片吧?” 我道:“长生蛊很古怪,我都不确定它死透了没,你要当心。” 楚玉冷笑:“别假惺惺的。捆了。”最后两个字,她是对手下人说的。 那帮人立刻拿了绳索上前,将我双手给套了。 估计也是看我一身伤,折腾不出什么风浪,因此捆的也比较随意,绳索的另一端,被楚玉牵在手上,一行人开始回程。 我觉得自己这会儿有点儿像狗,被楚玉拽着一路走。她也不跟我多说,回程途中,除了那四人偶尔说说话以外,我俩几乎全程沉默。 由于我身上大大小小不少伤,中途支撑不住,倒过一次,因此影响了回程速度,最后楚玉便让人把绳索给我解开了。 她道:“你没几天好活的了,上面不会放过你。” 我点头,心头沉甸甸的,想的是另外一回事:真正没几天好日子的,是她。 她接着道:“你辜负我,我本想恨你,但现在也算了。” 我道:“多谢。” 楚玉别过脸:“你太蠢,总认不清形势。让你加入渡云阁时,你三心二意;让你离开时,你又忠心耿耿。你到像一个潇潇洒洒的神仙,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怪我自作多情,操le许多瞎心。” 我想了想,道:“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是,真的对不起,我辜负你了。”楚玉以为我是为她刚才的那番话道歉,但我心里清楚,这句对不起和辜负,是为了什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108章 都是卧底 沿途回程,到第二天晚上,众人到达了甲刀寨外,但这次都赶着离开,没有停留的意思。 楚玉等人的车停在寨子外的黄泥路上,老比安尼一行人的车,则全安安稳稳的放着,没有被人开走。 青龙等人,看样子是绕过了甲刀寨,走其他路线了?嘶……他们为什么这么做?难不成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不停,轮流开。”就着落日的余晖,楚玉顾不得疲惫,抹了抹脸上的汗,下达命令。 然而,车门刚打开,自甲刀寨中,便冲出来一群人。 身着警服、配枪。 人数众多,齐刷刷将我们给围住了。 这一幕出乎楚玉等人的意料之外,我实则心中已经有过推测。 按照时间推断,何玲珑如果出动,应该已经到了甲刀寨。 但后来,我发现一直没有人接应,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她选择了更为稳妥的方法,即:在甲刀寨或者通关路口一类的地方,进行围剿。 毕竟带着队伍入山,远离人烟,山高林密,会激起犯罪人员最大的反抗欲望。 再加上林木众多,在里面,无论是枪战还是肉搏,都很容易出状况。 “怎么会有警察!”队伍里的一汉子大惊。 楚玉低喝:“别慌。” “你们涉嫌文物犯罪,跟我们走一趟。”为首的男性警察开口。 楚玉沉着脸,抿了抿唇,紧接着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不要反抗,便束手就擒。 甲刀寨的民众皆被提前招呼过,连出来看热闹的都没有。 楚玉等人手里有枪,之所以这么乖乖投降,显然是因为警方人员的压倒性火力,让他们知道反抗无望。 上来的警员将人一个个铐上,轮到我时,年轻警员打量了我两眼,似乎在确认样貌。 他没直接上手铐,而是道:“什么名字?” 我道:“卫无馋。” 他道:“跟我来。”说着,将我带离包围圈,走到了外面。 整个过程,楚玉等人一直看在眼里,她脸上那种不可置信,以及充满震惊和怀疑的神情,让我一时间心头沉重。 年轻警员敬了个礼,道:“感谢你们考古院的发力,何玲珑女士正在配合金陵城的清剿活。她没有办法亲自过来接应,你跟我们走吧。” 我微微点头,道:“成。” 坐上警车回程,到了市区,我被直接送去了医院处理伤势。警察同志们挺忙的,我也没机会问他们会怎么对付楚玉等人。 急诊做了一通检查,换上病号服,我躺在床上,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没有手机,没有证件,没有钱。 好在身上的伤虽然多,却没有波及内脏和筋骨,手上挂着点滴,也来去自如。我去护士站借电话,第一个想到的是打给老洛,想确认他现在的情况,是否已经安全。 但很快,我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问题,也不敢在这时候拨打这种敏感电话。万一让人知道了,将洛息渊牵扯出来,岂非不妙? 倘若这次,洛息渊真的杀人放火,我便是和他交情再深厚,也不能为虎作伥,替他隐瞒。 但如今,他还没坏到那个份儿上,盗卖文物没干,杀人放火没干,甚至接下来,还要自己出钱出力,让黑苗去收拾蛊虫暴动的事儿。 我能对他下手吗?我下不了手,只能希望这姓洛的,已经全身而退。 “用吗?快点儿,别占着线。”忙碌的护士姑娘见我不动作,中途抬头催了我一句,我于是不再想洛息渊的事儿,改而拨打何玲珑的电话。 这电话打的少,但我记得的熟,那边隔了一阵才接起来,听筒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似乎她那边很乱。 我刚开口,何玲珑便听出了我的声音:“是小卫?” “是我。” 她气息有些不匀,不等我继续说话,便是一连串抱歉,大意是说渡云阁那边,因为莫掌柜的事儿,内部出现漏洞。齐家和莫家内斗起来,赵羡云想坐收渔利,结果反到成了引子,将渡云阁给暴露出来。 如今考古院正配合着警方打击渡云阁团伙,一时间分身乏术,难以亲自派人来接应。 我听她在电话里一连串道歉,又听着那边情形十分混乱,便道:“事有轻重缓急,我既然都入了考古院的职,就有为保护国家财产,保护文物牺牲的准备。这事我不怪你,跟那些深入犯罪团伙卧底,付出牺牲的警察同志们相比,我这点算什么。” “小卫,感谢你的理解。”她语气有些激动。 我听她那边情况着实紧急的模样,便长话短说,询问了一下进度。 这一问,虽然只是言简意赅的几句话,却是听得人精神大振。 何玲珑联合打击文物盗卖的专案组,早早盯上了赵羡云这条线,奈何一直探不到底。 而莫掌柜出事,赵羡云在背后动手脚,引的莫家出了纰漏,何玲珑这才找到了插针的机会,顺势而入,撕开了一条大口子,连带着背后的齐家都被揭了出来。 赵羡云已经落网了,顺着询查,何玲珑还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 这事儿和楚玉有关。 我听她说完时,整个人都有些懵。 我以为楚玉是赵羡云的人,她这次带着手下,是帮着赵羡云救人,救出莫掌柜,免了赵羡云被上层打击报复。 但在何玲珑这儿,我听到的却是另一个版本。 楚玉不是赵羡云的人,也不是莫家的人。 她是齐家的人。 确切的说,是齐家安插下去的眼线。 渡云阁中,以齐、莫两家为首,内斗的厉害,而赵羡云属于莫家一系,因此齐家安排了楚玉这个么‘卧底’在赵羡云手底下。 这次行动,楚玉名义上,是来救莫掌柜的,实际上却是打着救人的名义,想着至莫掌柜于死地。 莫掌柜一死,好处对于齐家来说不少。 首先,因为赵羡云的病遁,莫掌柜被强行带走,促使莫家不得不站在老比安尼这一边,相当于接了赵羡云的烂摊子。如果事儿办不成,莫家与老比安尼势必水火不容;但如果事儿办成了,都是成年人,没有永远的敌人,到时候,原本敌对的老比安尼和莫家,很有可能结成同盟。 一直以来,齐家略胜莫家一筹,倘若莫家找来这么一帮手,那么齐家在渡云阁的地位和利润,就会无形中削弱很多。 其次,莫掌柜一死,莫家与老比安尼势必交恶,而且是无法挽回的交恶,届时双方你来我往的消耗,齐家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吞并莫家许多产业。 所以,楚玉打一开始,就不是去救人的。 她是去破坏行动,甚至以杀死莫掌柜为目地的。 第109章 小卫上班啦 我回忆起楚玉当时听见莫掌柜身死时的情形,心说:难怪她当时一点儿也不激动,原来……她也是‘卧底’。 难怪她曾经总是让我离开赵羡云,离开渡云阁。 楚玉卧底在赵羡云身边,显然早就知道,姓赵的野心太大,暗地里乱来,会被渡云阁上面的人收拾。 她是担心我受到牵连。 我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他们会怎么样?” 何玲珑似乎有些疑惑我会问这个,说道:“涉案价值巨大,涉黑,非法持有枪支,可能还有人命,你说会怎么样?”何玲珑这人很敏感,她估计是察觉到什么,又接着道:“我们做保护研究的,并不是待在象牙塔里。以后你就会知道,这样的人还很多,他们不过只是金陵地界上的害群之马罢了,不要多想,有什么纠葛,活儿干完,也就该放下了。” 我长长吐了口气,道:“明白了。” 接下去,我俩没再多聊,何玲珑嘱咐我可以先在这边养好伤,伤好后再回去,金陵那边的事,也就告一段落了,那时也刚好可以在正式进入考古院,从此后专心任职。 接下来的一周我都待在医院里,静心养伤,虽然没证件没钱,但有警局的条子,外加预支了报销款,到也安安心心的把自己养的不错。 一周后我回到金陵,先到自己家里,将布满了灰尘的屋子收拾了一番,买了新手机,给之前的卡注销后,换了个新号码。 从头开始。 我依旧没有急着联系老洛,决定等官方消息,看看渡云阁的处理情况。 第二天,我到了金陵考古研究院,正式开始了文物修复师小卫的工作生涯。 由于卧底的保密性质,知道我来历的,只有何玲珑与考古院的祁院长,因此我这么突然加入,颇有种走后门空降的感觉。 之前来过考古院一次,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当时和我一起蹲地上,看良渚陶器的那个眼镜儿,一早留意到我。 我在何玲珑的带领下,才刚进自己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打量自己的新‘窝’,就听那眼镜儿十分热情的从门口冲进来,冲我打招呼:“嘿,小三儿,卫小三!又见面了,欢迎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卫小三这个绰号……他怎么到现在还记得啊!!!!而且,我上次来时戴着口罩和鸭舌帽,把自己挡的连妈都不认识吧?他怎么认出来的? 我问出自己的疑惑。 眼镜儿道:“上一次我们何姐这么热情的拽着一个人,手把手领路的,就是卫小三了,而且你身形以及说话的声音都很像,我大胆推断,你就是小三,小三就是你。”他洋洋得意。 我听他左一句小三,又一句小三,不由对自己未来的工作环境,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我以为自己会来到一座象牙塔,让我有时间和精力,将自己的手艺,发挥出该有的用处,钻研出更好的修复技术。 但我现在怎么觉得……这地儿不是象牙塔,是疯人院呢?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眼镜儿话音刚落,一个满头银发,精神抖擞,架着眼镜儿的老人就跟着进来,握住我的手使劲儿摇,嘴里道:“卫小三同志,我们这次算是正式会面了。”这人不是别人,赫然就是研究院的祁院长。 我叫卫无馋,不叫卫小三……此刻,我很想指着自己胸口的工作牌,让他们看看上面的三个字怎么念。 上回我已经见识过祁院长的热情了,据说是整个研究院,最话痨的人,没有之一。 那次他逮着我,说要跟我好好聊聊,被何玲珑以担心有监控给挡回去了。 如今没借口,祁院长就和我展开了亲切会谈,从兴趣问到爱好,从父母问到女朋友,得知我还没有女朋友后,他非常开明的又问了我的性取向。 足足两小时后,祁院长才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表示国家的未来需要我这样的人才,文明的守护需要我这样的匠人。在将我夸的找不着北后,他晃悠悠的走了,办公室留我一人。 何玲珑早就在祁院长和我亲切会谈时,赶紧溜了。 得,本打算问问渡云阁的进度,看来又问不着了。 头几天上班,主要是熟悉环境和工作流程,这地儿有两个巨大的好处,一是不缺文物,各个时期、各种毛病、不同工艺的物件儿,在这里都能看到,而且实时更新。 除此外,还有占地面积广阔的资料馆,往里一钻,方知文明之浩瀚,己身之浅薄。 这几天里,我也找到机会,找何玲珑将后续询问了个清楚。 渡云阁被翻了出来,有少部分人潜逃,警方正在追捕中。 剩余的,包括楚玉、赵羡云等在内,逮住了一大批。 再有便是青龙那一行人,我虽然将他们的情况上报,但上面一查,发现那伙人,包括秦添等,在外行走时,用的都是假身份,一时间线索便断了。 我道:“赵羡云应该知道他们的来路。” 楚玉道:“这个情况我们已经反映,后续就是警方的事情了。对了……他们都提到了那个蒙面人,还说,你和那个神秘人有勾结……有这回事吗?” 我面上不动声色:“那神秘人很奇怪,不过,到没见他杀人或者盗卖文物。我想,他应该有自己特殊的目地……至于勾结,冤枉,我一直都只是个普通手艺人,结交不到这类人。” 何玲珑在当初盯上我时,就将我查了个底儿朝天,自然知道我的交际圈子十分简单,闻言便点了点头,没多怀疑、 用了两周时间,我开始习惯自己的新工作环境,这地儿很适合我。 这里的工作人员,虽然都顶着各种官方名头,事实上大都是埋头做研究的手艺人,心思花在专业上,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职场斗争和虚头巴脑的东西。 接触下来,大部分人都属于耿直型。谈起专业能滔滔不绝,时常在食堂里吃着饭,就能搁饭桌上辩论起来。 估计是很少来新人,辩论之时,我往往容易被他们当做新人拉进去,让我发表意见和立场。 一开始我挺不好意思的,毕竟以前都是自己干,埋头做事,不与人论长短。 被这帮人‘熏陶’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自己逐渐有朝着辩论手发展的趋势。 虽然我的辩论一次都没赢过…… 第110章 为人民服务 “小卫,你手里的活儿干完了?”四十岁的老杨推了推眼镜,示意我别挡着他。 “活儿没有干完的,我出来休息会儿。” 老杨道:“休息到我们金玉器来了?” 我道:“我来跟您们几位前辈,学习学习。” 老杨道:“你不是主攻瓷器吗?怎么着,对这个也感兴趣?” 我道:“我祖上,主攻的就是金玉器,后来这不是时代变化吗,我这一辈能接触的机会不多,为了糊口,改攻瓷器了。” 老杨来了兴趣:“这么说,你金玉的活儿应该也干的不错?” 我道:“比不得祖上,以前没机会接触,现在有时间,打算慢慢捡起来。以后有空,我溜达过来给你们打下手。” 老杨挺高兴:“那可太好了,你过来,这个看见没,帮我清出来。” 我道:“鎏金度母。” 老杨道:“看得出是什么时期的吗?” 我看了片刻,道:“特征较为明显,莲瓣肥大,衣饰去意写实,特别是用金,黄中泛红,明朝的,大约是永乐前后?” 老杨瞟了我一眼,说:“这是清末仿明的一尊造像,你得上手才知道。” 我戴着手套,小心翼翼的将造像过了手,感受片刻,冲老杨摇头:“感觉不出来。” 老杨笑了:“你这是缺少实践,它的重量是明显有问题的,里头的材质不对,外面的金用的到是不错。” 旁边同样四十来岁的老陈笑道:“小三,别被他忽悠了,能一过手就发现重量问题的,那得是掂过无数各朝各代,不同规格造像的人,才训练的出来。老杨忽悠你呢,这是拿仪器扫出来的。”他嘴里这番话,让我想起洛息渊了,当时那香炉,边是他一过手就捡的漏。 也不知道,那小子现在怎么样?说着话,离上次的事儿,已经过去快二十来天了,按当初黑苗的说法,蛊虫暴动应该已经在上周就开始了。 老洛他们有没有解决这事儿? 我觉着时机差不多,该接触接触,也好彻底来个了断。 于是,我给老洛去了个信息,约他下班后,在朝天宫附近的一家餐馆见面。 之所以约在那儿,是打出事儿后,我还没去过朝天宫。 提前打车过去后,我逛到渡云阁门口,店里正搞着装修,换了东家,从古玩店,改成了影楼,给游客拍古装照那种,门口挤挤攘攘看热闹的,哪还有之前那股气派劲儿。 没让我多等,洛息渊来赴约了。 我以为他怎么着,也得小心翼翼,带几个人手,没想到一身便装,架着副眼镜就来了,坐餐馆里面无表情,偶尔打一个哈欠,显示出正在神游的状态。 我走过去坐下:“您这是许久没睡,还是刚醒?” 洛息渊看了我一眼,手握拳挡着嘴,又打了个哈欠:“洗完澡,正要睡,这不是被卫老师您给约出来了吗?您约我,我敢不来吗?” 我被他一句老师,叫的一哆嗦:“老洛,你说话就说话,别阴阳怪气儿的。” 洛息渊推了推眼镜,道:“我累了,吃不下,你点自己喜欢吃的吧。我只要壶茶。” “喝什么茶?”我看着单子问。 “不是普洱就行。” 我道:“你对普洱有意见?” 老洛困的泪眼朦胧,说:“普洱茶性太温,提神效果不强。” 我道:“生茶虽然提神,不过伤胃,你不吃东西,空腹就别喝生的……小姐你好,我要这个普洱。” “……”洛息渊看着我,眼神写满了想打架三个字。 我当做没看见,点完便道:“你好歹是金陵文物圈,不,现在是生物技术圈一霸,注意一下形象吧。” 洛息渊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冲我竖起了三根手指:“二十八个小时没有睡觉了,我能来见你,你知道自己积了多少德吗?” 我道:“你二十八小时没睡觉,为什么冲我竖三根手指?缺觉缺的已经逻辑混乱了,今儿个这天还能聊下去吗?” 洛息渊看了看自己的手,默默将手指收了起来,驼着背,低着头,一脸委屈,身上那件大体恤,十有八九是睡觉穿的,哪有平日里衣冠楚楚的禽兽模样。 这瞬间,我觉得自己把他拽出来,似乎真挺残忍的。 “老洛,既然你这么累,那我就长话短说。我约你出来,是想了解一下蛊虫的状况。” 洛息渊推了推眼镜:“黑苗已经处理好了。” 我一愣:“这么迅速?” 他道:“不然呢?” 我道:“为了阻止蛊虫为祸,你费了不少人力和财力吧。” 老洛有气无力,说:“为人民服务。” 我道:“该给你发锦旗的。” 他冷笑,问:“谁给我发?警察局,还是你们考古院?” 我顿了顿:“你都知道了?” 洛息渊无精打采的神情,恢复了一丝凌厉:“你瞒的够深的。” 我道:“职责所在,抱歉。” 洛息渊道:“所以,我也是你的下手对象之一?” 我道:“如果是,我已经把你做的那些事,向上面抖出去了。” 洛息渊勾了勾嘴角:“我违反乱纪了?” 我道:“你没自己动手,但事儿全是你搞出来的。” 他一脸无辜的摊手:“死的两个人,都是蛊虫干的,蛊虫也不是我养的,人手也不是我请的,可别栽赃陷害。怎么样,在考古院待的舒服吗?” “舒服,我喜欢那儿。” 洛息渊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片刻后,道:“你去渡云阁卧底,就没有想过,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我用他的话回复:“为人民服务。” 洛息渊于是笑了笑。 说话间茶饭上了,洛息渊自顾自的喝水,与平日里完全不同,毫无形象的瘫软着,下巴抵在桌子上,机械性的灌茶。 “咔嚓。”我拍了张照,将他的怂样记录下来。 “你干什么?” “发朋友圈。”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我道:“日后咱们还能见?” 洛息渊道:“冲你没把我卖了的份儿上,可以。”灌了会儿茶,他大约精神了一些,便一甩头,坐直了身体,一脸神秘的说:“知道我这几天为什么一直熬夜吗?” 我想了想,道:“别卖关子了,你满脸都写着‘搞事情’三个字。” 洛息渊颇为得意,说:“老比安尼之前出事,我以为长生蛊的观察到此为止,没想到,兜兜转转,它又回到了我手里。” 第111章 小海参找爸爸 什么叫做兜兜转转,又回到他手里?我示意洛息渊说清楚。 老洛到也不隐瞒,便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跟我细细说了一番。 我一听,顿时觉得不对劲,他说的事儿不算小,按理说何玲珑应该也知情,怎么何玲珑没跟我提过? 根据洛息渊讲述,楚玉等人被逮住后,身上的装备武器,也被收缴查验,因此,那装有长生蛊的水杯,自然而然的就暴露出来。 楚玉的手下,交待了那里头的东西,说明山里还有两具尸体,将老比安尼和那手下的死,都推到一只虫子身上,警方总得去查证。 然而,查证之时,那两具尸体,却已经七零八碎,只剩下骨头了,估摸着是山间有什么食肉的野兽干的。彼时,蛊虫暴动已经被黑苗解决,警方顺着楚玉提供的线索,下了蛊室,在里面,同样没有发现其他尸体。总的说来,不是被虫子啃了,就是让野兽吃了。 不过,他们发现了那个无名尊者的尸体,由于血池的保护,尸体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血池外的现场,据说有两捆带血的绳索和两堆衣服浸了血水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李五六二人的。 那两人很可能死于发狂的老比安尼之手,然后尸身被暴动的蛊虫给解决了。 无名尊者的尸身被发现后,转移给了当地的文物部门,进行秘密研究,没有对外公布。 而有无名尊者尸身的佐证,再加上血池和黑苗寨的碑文等信息,上面的人自然也不会轻视。于是联系生物研究所,将长生蛊的‘尸体’,弄那边研究分析去了。 然而,离奇的是,当天晚上,那长生蛊就消失在了研究所里,而且还是在有人守着的情况下,可以说是消失于众目睽睽之中。 我听到此处,不由惊讶,我们考古院,相对来说没那么严格,但生物科研所一类的地方我是知道的,因为涉及的敏感物质更多,许多地方都是封闭的。 长生蛊怎么会消失? 洛息渊手指轻点着桌面,道:“他们调取了监控录像,发现……”他笑了笑,不说话。 我让他别卖关子,老洛神情平静,指了指茶杯:“倒茶。” “……”得,我就伺候伺候您,您高兴就行。 我给他倒上茶,老洛端着茶杯,继续往下说。 研究所的人调取监控一看,发现当时在研究室的三人,正做着各自手头上的事情。 也就那十多秒的功夫,观察镜下的长生蛊就动了起来。它移动的速度很快,弹射力极强,几个起落间,准确的顺着唯一的空调口钻了进去。 长生蛊跟qq糖似的,能长能扁,速度又很快,因此那几个研究员,才会在一转眼的功夫里,就把那玩意儿给弄丢了。 当时看完监控后,研究所的人立刻排查管道出口,但却没能找出长生蛊的下落。 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东西速度太快,在研究所的人员,布署排查之时,早就已经溜出去了。 我道:“长生蛊是怎么准确找到排气管道的?它又不是人,而且看起来也没有眼睛……” 老洛接话道:“感知。它不需要眼睛,生命有不同的方法,感知外面的世界。在那个密闭的实验室里,它感知到了唯一的通风口,所以准确的找到了位置,跑出去了。” 我想象着那个场景,觉得事情不妙:“它不是遇血肉就入侵吗?为什么没有攻击那里的研究员?” 洛息渊道:“没人明白,有推测说是因为当时的那三个研究员,穿着研究服,全身封闭。但是,后来证明,长生蛊有很多机会接触其它没有封闭的人,但它同样没有入侵。生命很奇妙,长生蛊很有意思,没有将它研究透彻之前,所有的推测,都是站不住脚的。” 我问:“那它离开研究院之后,怎么会到你手里?别告诉我,它是自己找上你的。” 洛息渊道:“它就是自己,来到我身边的。” 我一愣,脑子里冒出一副凄凉的场景:一只粉红色的‘海参’,扛着一只小包袱,艰难的爬过人行道。夕阳在马路的尽头,缓缓落下,城市的天际线如此冷漠,秋风起,黄叶打着旋儿。它艰难爬行,最后找到了深宅大院里的老洛。 小、小海参……找爸爸? 在我大脑不受控制的脑补出这一幕场景时,我十分后悔,自己前两天接受同事建议,看了一部新上映的动画电影。 “你想什么呢,有没有听我说话?”老洛将茶杯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了然,给这位爷添了杯茶:“没有没有,我就是在想,生物研究所位置在哪儿我不了解,但总不至于那么巧,就在你家附近吧?” 洛息渊笑了笑:“怎么可能,隔了二十多分钟车程。” 我道:“所以,隔着二十多分钟车程,人来人往的城市里,一只虫子,是怎么主动找到你的?” “因为它根本就没有离开研究所。”老洛也不卖关子了,便说起了经过。 借着祖上的积淀,洛家是金陵文物圈的标杆之一;靠着自身的发展,洛家的现代产业,在金陵地界,做的也算有声有色。 因为是搞生物研发的,因此洛息渊没少跟这方面的人打交道,生物科研所他也是常客,会参加一些交流会。 有一个姓秋的研究员,和老洛处的不错,老洛知道长生蛊到了科研所,他自己也一直想研究长生蛊,便跟姓秋的打听这些事儿。 那天恰逢出事,姓秋的研究员找洛息渊说起长生蛊,感叹那东西神奇,可惜跑了。 二人都有各自的事儿忙,没聚太久,也就半个钟头的功夫,姓秋的研究员就起身离开。 也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洛息渊猛地发现,从他后脖子的领口里,冒出了一截粉色的东西。没等老洛意识到那是什么,那玩意儿身形一闪,突然消失了。 老洛知道长生蛊,却并未见过长生蛊的真身,只听姓秋的研究员形容过,说像一个粉红色的海参。 因此那一瞬间,洛息渊反应过来:自己看到长生蛊了。 长生蛊突然出现,又迅速消失,根据姓秋的之前描述,应该是那东西行动速度太快,八成瞬间弹跳到屋子里的某个角落去了。 洛息渊胆子也大,有老比安尼的前车之鉴,却毫不畏惧,直接将这事儿瞒下了。 他观察着姓秋的,看起来身体健康,没有任何异状,也没有被寄生过的状况,便什么也没做,将人给送走了。 紧接着,洛息渊调动房间里的监控,搜查长生蛊。 监控速度调慢后,吓他一跳的情形出现了。 在慢放状态下,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长生蛊从研究员后脖子处弹出,高高的划过一条弧线,落入了老洛自己的后脖子衣领里。 第112章 新的开始 那会儿,洛息渊正在公司,穿着一整套的西服正装,衬衣领子在休息时给松开了。 看监控的一瞬间,他立刻反手去摸自己衣领后的那一块,然后隔着衣服,摸到了一个软趴趴的东西。 我倒抽一口凉气:“……它在你身上!” 洛息渊眯着眼,点了点头。 我觉得就跟听故事似的,见如今的老洛好端端在眼前,到也不担心后续出什么问题,只追问道:“然后呢?” 洛息渊道:“然后?然后它休眠了,没有寄生任何东西,我组建了一支小组,在实验室,正研究着。” 我道:“现在已经被你们解剖了?” 老洛道:“暂时舍不得,先取样分析。”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也就是说,它没有离开研究所,而是躲在了那个姓秋的研究员身上,然后,那个研究员恰好当天跟你有约,于是又把它带到了你身边?最后,它还主动离开研究员,选择了你,这未免太巧合了……” 洛息渊道:“世间没有那么多巧合,很多巧合,都是必然。” “必然?” 洛息渊笑了笑,道:“可是因为,研究员身体上,有我的味道。” “……”等等,我听见了什么? 为什么……研究员身上,会有老洛的味道? 老洛待我,一直情深义厚。 难道……不是拿我当朋友,当兄弟,而是……我的祖师爷啊! 发散的思维,让我这瞬间,心情坐上了过山车。 我想起同事介绍给我的,最近流行的一个叫‘某呼’的手机app,顿时有种上去发帖的冲动,开头就叫“发现好兄弟是基佬是什么体验”,然后我可以自问自答了。 调整了片刻心情,我对老洛道:“祝你们幸福……还有,老洛,用情要专一,你好好和研究员在一起吧。以后咱们少联系,毕竟,我一直拿你当生死之交。” 顿了顿,我又忍不住加了一句:“我认为,不管人的性取向是什么,对待伴侣的自爱、忠诚和责任感,是一样的。”我拿出手帕,盖在老洛手背上,隔着布,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手,并投去一个尽量慈祥的目光。 从今以后,男男授受不亲。 老洛推了推眼镜,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灰色手帕。 片刻后,他抓起手帕朝我脸上砸,面无表情,道:“你最近懂的很多嘛。” 我扯下手帕折起来:“人要进步,最近认识了一些年轻同事,他们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洛息渊深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道:“看得出来,你最近真的学会了很多新词。知道的,明白你进了考古院任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进了黑马会所。” 我道:“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能侮辱我的公司。” 别以为我不知道黑马会所是什么,眼镜儿给我讲过。 “如果我的员工,都能像你这样,爱岗、爱业、爱公司,我的人生,就圆满一半了。” “那另一半呢?” 老洛道:“最好不要工资?” “回去洗洗睡,梦里什么都有。” 洛息渊推了推眼镜,自言自语,说好像没之前那么困了。 我俩瞎扯一通,便言归正传,也不打岔了。 他说起了正经的。 事实上,前一天下午,老洛去过研究所,和那研究员在一起待了两个多小时。按理说研究员晚上应该下班回家,洗漱睡觉,但因为工作原因,当晚加了个大夜班。 第二天上午,研究员下了班,因为长生蛊的事,姓秋的没回家,而是直接找老洛说这事儿,让老洛也帮忙留意着。毕竟洛家根深叶茂,暗地里的消息打探的特别快。 “那么多研究员,长生蛊偏偏选择了他,最后又离开他,主动跳到我身上。长生蛊是为无名尊者培育出来的,而我,是无名尊者的后人。卫无馋,将这些联系起来,你觉得呢?” 我脑子里一条条散乱的节线,瞬间啪啪啪搭在一起,全通了。 我道:“长生蛊能感知到血脉,它是为无名尊者打造的,所以,本能的会亲近你。而那个研究员,因为前一天和你在一起待了两个小时,或许他身上,是沾染你气息最多的人。长生蛊于是在出逃后,选择了藏在他身上。所以这一切,不是巧合。” 洛息渊道:“对。” 我调整了下坐姿,琢磨道:“那玩意儿太古怪了,你制的住吗?要不还是交给科研所。官方机构,论研究比你们再行。” 老洛道:“他们管的事太多了,不一定比得上我‘术业专攻’,再说了,自己弄丢了,长生蛊又是主动送上门的,我为什么要交回去?” “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将你一军?” 老洛笑了笑,道:“你去吧,看有几个人会信你。就算信,那也是你我沆瀣一气,互相勾结……而且还是官商勾结。”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警告道:“去你大爷的官商勾结,您可闭嘴吧。” 洛息渊眼含笑意,道:“公共场合,非礼勿言,不要说脏话。” 您也知道非礼勿言?我再不起眼,现在也是公职了,这官商勾结的帽子,是能随便扣的吗?我看了眼时间,决定迅速完结话题:“行,起因、发展、结果,到现在,我算是都弄明白,也有交待了。” “这四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情,老洛,你一直说自己是遵纪守法的正经商人。希望你说到做到,咱们永远,不要有对立的一天。” 洛息渊笑着点了点头。 我道:“吃饭吧,对了,这顿饭你买单。” 他瞪大眼。 “别这么看我,我刚上班,还没发工资呢,发了工资我请回来。” 知道要买单后,原本说不吃的人,找服务员加了碗筷。 老洛啊,我很怀念你当初清场,请我听戏的岁月啊。 这才过去俩月,你就装都不装一下了吗? 说好的金陵一霸呢? 和老洛吃饱喝足,各自散伙后,我意识到,这四个月发生的一切,到此就该画上句号了。 接下来,是新的开始。 第1章 景德镇 昌江之南,旧时有一个昌南镇。 昌南镇归浮梁县管辖,后来改了名字,也就是闻名中外的‘景德镇’。 我、何玲珑以及眼镜儿,三人正在去往景德镇的火车上。 从金陵到景德镇,火车得八小时,飞机更逗,没有直达,加起来的时间,比火车还慢。 我们买的是二等硬座,过道边,是个陌生的小姑娘,是去景德镇旅游的。 眼镜儿正跟小姑娘吹牛:“景德镇,古时候叫昌南镇,归浮梁县管辖。浮梁县知道吗?白居易的《琵琶行》里写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就是指这个地方。历史上,浮梁一直是商业大县,盛景繁荣,当地的昌江景色特别美。现在是秋天,你在昌江边走着,对面层林尽染,寒山薄雾,那叫一个漂亮。” 小姑娘一脸崇拜:“哇,你懂的好多哦,你们是做什么的呀?” 眼镜儿清了清嗓子,道:“我们是考古院的。” 小姑娘崇拜的张大眼:“呀,好厉害,那你们是不是经常去外面挖古墓什么的?” 眼镜儿一顿,干咳一声,继续吹:“那当然。” 我憋着笑,心说:得了吧,在考古院,咱属于内勤,你什么时候出过外活儿啊? 小姑娘接着道:“你们也是去旅游的吗?” 眼镜儿道:“我们是去交流研究的,当地博物馆,联合民间组织,办了个瓷器展览会,我们是公费交流。” “哦哦哦。”小姑娘一边点头,目光一边瞄我,眼镜儿老大不乐意,估计想不明白,为什么吹牛的是他,姑娘却老看我。 说实话,我也不想,但长得好看,没办法。 我被小姑娘一直偷瞄的挺不好意思,干脆把鸭舌帽往下压了压,盖住大半张脸,靠着玻璃闭目养神。 如眼镜儿所说,这次景德镇那边有个展览会,会有许多不错的民间藏品联合展出。 这边有两个名额,何玲珑一个,另外一个名额,她给了我。 眼镜儿正逢休假,自己跟上来,和我们凑热闹的。 那小姑娘听眼镜儿吹了会儿牛,估计也觉得没新意了,便摸出手机打起游戏,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我其实觉得挺惭愧的,毕竟作为一个新员工,我以为这名额,怎么着也该给眼镜儿这些老员工,没想到何玲珑会带着我出门。虽说跟考古院诸位同僚处的都不错,但我知道,私下里,都怀疑我是走了后门进来的。 得,这回更说不清了。 由于车程太长,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我们才到达下榻的酒店,何玲珑一间房,我和眼镜儿住一个标间。两人匆匆洗漱后,眼镜儿倒床上说:“要说这部门儿不同,待遇天差地别,别人出差住五星级酒店,咱们住个经济连锁的,还得两人一屋。” 我关了灯,道:“节约国家资源,奉公倡廉,光荣。” 眼镜儿道:“你思想觉悟够高的。” 我道:“怎么,你还想腐败不成?” 眼镜儿道:“咱也腐败不了啊,说起腐败,给你讲前年咱们圈子里的一件事儿。有一年轻人,走后门,进了当地考古院。群众打报告,发现一古墓,所以那年轻人跟着队伍外派,进行拯救性挖掘,后来职务犯罪,把自己挖进牢里去了。” 我好奇道:“职务犯罪?怎么犯?” 眼镜儿道:“人手有限,挖掘地儿又大,没人能一直盯着你。挖掘过程中,挖出一些市面上值钱的小物件,偷偷摸摸的往自己兜里一揣,不登记,转头去市场上处理了,不比拿那点儿死工资强?我告诉你,咱们这一行吧,除非外边有兼职,或者家里有钱,否则都不可能大富大贵。那莫名其妙富贵起来的,十有八九,挖了社会主义墙角。” 我诧异道:“还能这么干?看样子,那年轻人干坏事儿被抓住了?” 黑暗中,眼镜儿意味深长道:“是啊,这是严重的职务犯罪,不仅自己进了牢里,给他走后门的那个人,也被免职了。”我听他话里有话,不禁好笑:“合着你的重点是在走后门上?” 眼镜道:“老实交代,你跟我们何大美女,是不是在处对象?” 我道:“你觉得何姐能看上我吗?你拿我开玩笑就算了,可不能拿姑娘乱说。” 眼镜儿嘀咕:“合着你小子是没有自知之明啊?自打你来我们院里之后,你知道我们院里,没结婚的小姑娘,十个有六个想跟你处对象,剩下三个想甩了自己现男友,还有一个不喜欢你的,哦,她也喜欢姑娘。”眼镜儿继续愤愤道:“卫小三,要不是你为人确实还不错,你能成为全院男同胞的公敌知道吗?” “没这么夸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逗姑娘说话。” 眼镜儿道:“是啊,所以她们夸你是正人君子,洁身自爱,不乱来。” “……我平时也不会收拾自己。” 眼镜儿道:“她们说长得帅的人,穿大裤衩都帅,长不不帅的人,抹再多发蜡都没用。自从你来了之后,我都不抹发蜡了。小卫,当我求求你,你能低调点吗?” 怪我咯? 在眼镜儿的怀疑和拷问中,我蒙头睡觉,他一个人唠叨会儿,觉得没劲,只得消停了。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去周围的街道溜达。 这家酒店就临着昌江,虽然是家旧店,地理位置却比较优越,沿途过去许多卖早点的。 初秋十月,这边凉意已深,景德镇旧时归浮梁县管,现在已经是升为市级,浮梁县转而被它给管辖了。 这地儿不大,总共两个区两个县,这次的活动是办在浮梁。我们今天在昌江区,下午去区博物馆,明后两天,都会转到浮梁去,展览会是在浮梁办。 早年我到过景德镇,不过没去过浮梁,听何玲珑说,那地儿特休闲,很适合慢性子的人度假。 从商业重地,变为度假区,也是挺有意思的。 当天中午,博物馆那边联系我们,一行人会面吃过饭,下午便在博物馆里度过,根据工作人员介绍,每年景德镇都会有大大小小不少瓷器展览,但这一次在浮梁办的较为特殊,主要是有许多民间收藏家参与,大大丰富了展览的品类。 与此同时,伴随着展览会展开的,还有一系列的周边商业活动,涉及瓷器古玩圈里各项,因此又吸引了许多国内外的爱好者和商人参与。 由此,这次活动才显得不同寻常。 第2章 遇袭 “上一次来,还是三年前,这地儿真不错,可惜每次来都是出差,要不我得多待一阵子。”眼镜儿边逛边嘀咕。 青砖白墙的建筑群,大门敞开,外边一条街,已经布满各种摊位,大大小小,买卖物件儿的,做吃食的,来凑热闹看展览的,愣是将这一片区域的凉意给挤没了。 此时已经是来景德镇第二天,我们一大早坐车到了浮梁,何玲珑的意思,是让我自己逛,她和眼镜儿直接去民展区。二人是专业人士,也不是第一次来这边,因此官方展出的东西,早年也都过了眼,这次他们二人是奔着民展来的。 他们是见识了,我没见识过,所以何玲珑让我自己玩儿,下午饭点儿再集合。 我紧了紧身上的背包,刚点头同意,身后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对面站着的何玲珑和眼镜儿,顿时就愣了,齐刷刷盯着我身后。 谁? 我转头一看,顿时眉头一跳,说不出该高兴还是该无奈:“不是,怎么到哪儿都能见着您?” 对方道:“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我道:“我是来看展的。” 对方道:“我也是。” 何玲珑挑眉,问我:“你熟人?” 我点头。 眼镜儿说:“看着不是一般人,这气度……小卫,要不要给我们介绍介绍?”感谢他没有叫我小三,还算知道人前留面子。 我无奈,点头:“我朋友,洛息渊。老洛,这两位是我同事:何玲珑女士、孙莫。” 三人握手认识后,何玲珑便带着眼镜儿离开。 我问老洛:“你真不是跟踪我来的?” 洛息渊道:“我这是私人行程。”我瞅了下他的装束,挺休闲,架着副眼镜笑眯眯的,确实不像出来办公的,毕竟之前在三宝行,我见过他公事出行的模样,绝对属于让人看一眼就想打的类型,没这么无害。 于是我俩便搭伙看展,我也没问他关于长生蛊一类的后续,那事儿在我这里算翻篇了。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相处,看似亲近,实则最要注意分寸,否则便容易犯了‘近则不逊远则怨’的忌讳。 我和老洛志趣相投,私下里可以玩到一处,不意味着我可以对他的私事,不停刨根问底,甚至于指手画脚。 别人的事儿关心太多,吃力不讨好,古人说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是最长久的交情。 两个小时后,我们开始往民展区而去。民展区的位置在建筑群右侧,人潮最为热闹,进入会场后,就跟进入大型景点似的,人头攒动。 我一瞧这,不禁道:“人太多了,老洛,你……”一侧头,得,人没了。 人太多,把这兄弟搞丢了。 我也不找他,成年人,又不是带孩子,当下给他发了条短信,示意各自溜达,便自己逛了起来。 “汝、官、哥、定、钧,你说怎么排?各花入个眼,有些人把哥窑的东西吹上了天,但不好意思,我就喜欢定窑。从二十年前起,我就是开始收集,一次次看走眼,交了不少学费。最初呢,我收些个碎瓷片儿,中间也有许多西贝整货,过了三年,才淘到这么一件真东西,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说话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胖子,精神抖擞,众多人士围着他,确切的说是围着他旁边立柜罩里的东西,让这大哥显得兴奋。 那里面罩的是个‘黑釉浅浮雕重莲碟’,应该是他主要展品,围着罩子旁边的长案上,是许多形态各异的碎瓷片。 “拍、随便拍,哎哎哎,别开闪光灯好吧,闪光灯关了。”我上去凑热闹,没拍照,这东西一般,但对于民间收藏者来说,值得好好吹牛了。 展厅空间较大,人又多,为了减少色差,没有用太强的室内光,一样往过去,整个区域光线偏暗淡。 然而,就在我跟着一帮人凑热闹,听这大哥显摆时,展厅突然发出一阵啪啪啪的响声,如同有什么东西碎了一样。我还没反应过来,本就不强的室内光,竟然齐刷刷熄灭了。 展厅里人多,顿时闹哄哄一片。 “怎么回事儿?” “停电了?” “谁啊,小心点,踩着人了!” 我眼前一片黑,迅速和周围的人一样,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 然而,在黑暗的大环境中,手机的照明功能有限,我们几乎只能看到周围人的脸和上半身。、 “啊……呜……”右手边的人群中,传来一个比较突出的声音,像是在痛呼大叫,而且声音发出的位置略低。晦暗的光线中,有人喊着:“踩到人了,别挤别挤。” 乱中出错,本来不是特别挤的人群,知道发生踩踏后,纷纷移动身体,试图给人腾位置,但他们又找到被踩踏人员的具体位置,移动间,反而发生了二次踩踏。 我猛地听见,那痛苦声几乎要变成惨叫了,情急之下,猛地举高手机,剧烈晃动,大喊:“所有人,待在原地不要动!不要动!” 我这个举动比较吸睛,周围的人群便跟着安静下来,远一些的就不受我控制了,场面太混乱,我的声音估计也传不过去。 这时,因为人群停止动作,那个被踩踏的人,应该是被发现了,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快起来,没事吧……不好,他吐血了!” 得,估计整出内伤了。 我刚要说话,想示意对方不要有大动作,毕竟不知道骨头有没有断,这时候如果有太大的动作,很可能再一次伤到内脏。 然而,没等我开口,昏暗的场馆中,忽然响起了‘砰砰砰’几声大响。 一般人听见这声音,可能很难迅速反应出来这是枪声,毕竟大部分人‘听过’的枪声,都来自于电视里。现实中大部分人,一辈子可能也没什么机会听到这种声音。 事实上,只要亲耳听过,就该知道,电视里调过的枪声,和在现实场景中爆发的枪声,是有区别的。 也是因为上次长生蛊的事儿,跟那帮私持枪械的团伙打过交道,因此我一瞬间便反应过来:有人开枪! 枪声是从不同方位响起的,不止一个人! 第3章 计谋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开枪? 扩音器里传来一个粗暴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劫持了广播台,便听对方喝道:“都给老子抱头蹲着!”人群在短暂的惊吓后,终于反应过来,那和电视里有些不同的声音,其实就是枪声,顿时场面一片混乱。 我原本已经安抚了周围一片的情绪,此时这种状态下,人群再次骚乱起来。 这下我没法再干预了,因为骚乱之中,我自己都差点儿被挤倒。混乱间,我察觉到旁边似乎是个小女孩,在人潮中随时可能被挤倒在地,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大叫着要找爸爸,估计是失散了。 她的声音被人潮淹没,若非我离的近,恐怕也察觉不到,情急之下,我不得不一把将人抱起来。 黑暗中,小女孩大约以为我是她爹,一把就将我脖子抱住了。 我在混乱的人潮中,抱着小女孩,勉强维持着身形。 原本都开着手机照明的,估计担心吸引持枪人的视线,人群几乎不约而同的选择把手机光源往下面打,将鸵鸟心态发挥到极致,减少被人注意的几率。 如此一来,整个场馆就更黑暗了,伴随着一阵激烈的枪声,以及玻璃碎裂的声音,许多人不敢再乱动,选择了原地蹲下。 我也跟着抱住小女孩蹲下,嘴里轻声安抚她,耳里则仔细听着枪声的方位。 展厅南边两支枪,北边两支,西边两支。 这是打劫? 光天化日,那个团伙敢这么大胆子? 不对!我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枪声断断续续的在响,但在我的仔细分辨下,却发现,这枪声的节奏,竟然是有规律的、 不仅如此,持枪的人,所处的位置似乎也没有大幅度移动。 瞬间,我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难不成,枪声是假的? 也就在这些念头闪过的瞬间,展厅的灯重新亮了起来。 在刚才混乱的环境中,发生了一些踩踏,有保安迅速赶进来控制现场,我一手牵着小女孩,目光迅速扫视全场。 按照刚才的混乱程度,现场应该有很多展览罩被击碎和射击痕迹,然而,整个现场,除了因人为恐慌造成的踩踏事故外,目光所及处,设施内饰,安然无恙。 我意识到自己应该猜对了。 这时,广播里传出播报:“有偷窃团伙伪造枪击录音,现场没有持枪者,现场没有持枪者,请大家保持秩序,不要拥挤!不要拥挤!配合安保救援,配合安保救援!” “大哥哥,呜呜,我要爸爸。”在我专心听广播时,被我牵着的小女孩开口了。 我将她抱起来,问她爸爸叫什么,她报了个名字给我,我于是在人群里,将她抱的高出我一头,朗声喊她爸爸的名字。 人群虽然没有刚才混乱拥挤,但却闹哄哄的,我喊了几嗓子也没人回复,于是我道:“别急,我带你找去。”我于是将她带往广播室,之前进来时留意到了广播室的位置,所以找过去并不难。 但我到广播室时,外面已经围了保安,里面则挤了许多人,一个个行色匆匆在其中行走。 保安拦住我,问我什么事,而这时,我看见何玲珑的身影在里面一闪而过,立刻道:“何姐,让我去进!” 何玲珑在里面招呼了一声:“那是我同事,麻烦让他进来。” 守着的保安于是放我进去。 里面是个挺大的房间,除了广播台外,周围有许多显示屏,显示着场馆中的环境。 何玲珑正和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人凑在一处,盯着一个显示屏,而显示屏前坐着的一个年轻人,正在缓缓拉着监控。 我凑过去,何玲珑不等我发问,便迅速给我解说:“高级偷窃团伙,黑客入侵,切断了中控室,刚才的枪声都是他们制造的假象。不过,对方用了五分钟时间,把这次一位民间慈善家,准备捐献出来的一件‘明成化斗彩杯’给盗走了。” 我大惊,这事儿来之前我听过,斗彩杯薄而小,属于明朝宫廷观赏物,极易碎存量少,市面价值很高。这次一位民间收藏家无条件展出并捐赠,许多爱好者,就是冲着这件儿斗彩特意来的。 斗彩杯在民展区的中央位置,我先前逛的时候也不着急,所以还没逛到那边去,并未见过那件展出品的真容。 “五分钟?监控上的情况能看出来吗?”我问。 事实上,那个年轻人一直在反复拉着同一段视频,大约十秒钟的内容,被一帧一帧的研究着。 何玲珑道:“对方是侵入系统,掌握了控制中心才动手的,监控上直接黑屏。”十秒后的画面,便是全部黑屏,然后是微弱的手机组成的光线。 这些光线无法成为监控的采光源,因此视屏里只有模糊的白色光点,视频快进五分钟后,灯重新亮起来,保护藏品的罩子已经碎了一地,里面的东西没了。 我道:“时间很短,所以动手的人,一定是灯熄灭时,在附近围观的人。” 年轻人将监控视频拉回了灭灯前,将画面一帧帧放大,额头已经冒汗了,道:“有死角,至少一半的人无法区分出来。” 何玲珑问旁边的中年男人,应该是负责人:“馆长,外面的封锁情况怎么样?” 中年男人道:“正门和两个侧门,已经完全封锁了,对方肯定还没有离开,但人流量太大,现在还有伤员,进进出出,我担心……” 何玲珑皱眉:“这帮人,有谋划,有手段,这样的情况,应该也在他们的算计之中。如果我是他们……我会选择什么时机混出去?”她自言自语。 我迅速在脑海中模拟推理,接话道:“两种可能,第一:冒充伤患或救助人,跟着救护人员出去;第二:现在外面的人情绪很激动,我们很难封锁太久,我预计,三小时内,可能会有情绪失控出现,就算没有,如果我是犯罪分子,我也会刻意煽动,到时候,也能趁乱出去。” 何玲珑道:“会场进了多少人?” 中年男人道:“abcd,一共进了三千人左右,事发在a区,虽然a区的人当时不多,但人潮已经在这段时间发生转移,所以,如果要一一排查,也就是三千人左右。” 何玲珑道:“这不现实,一人一分钟,也得一天一夜。” 第4章 马家 “呜,爸爸。”在我被情况吸引过去,不由自主忽略周围的情况时,我旁边的小女孩再次出声,将我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我只能暂时将满脑子的疑惑给压下,也不好打扰专注的何玲珑等人,只牵着小女孩孩,自己摸到了广播台,跟管广播的年轻人沟通,让他播报一下。 他挺忙的,看了我一眼,指着门口,态度不是特别好,说:“刚才太乱,失散的不知她一个,出门右拐的前台,把人放那儿去,会统一安排的。”这会儿情况混乱,也可以理解,因此对方虽然语气透着不耐烦,但我也没计较,便迅速将小女孩送了出去。 前台果然人满为患,与家人失散的不止这小女孩。 我牵着她刚一到,她就在人群里发现了她爸爸,父女俩立刻抱作一团。 我没多留,也顾不上和这父女二人寒暄,人送到转身便走,想去中控室看情况。 谁知我刚到大门口,还没进去,就见中年负责人与何玲珑,风风火火的带着几个人往外冲,像是有什么急事。 我立刻跟上去,随着他们边走,边问:“怎么了?” 何玲珑眉头紧皱:“东西被盗,捐献者是一位老人,有心脏病。他受到刺激,现在情况不妙……”我们迅速绕到了出口处,已经有医护人员,围着一个床位,将人往救护车上推。 我一看,对方应该是个年约六旬左右的老人,身材白胖,穿着很体面。 中年负责人急的满头汗,但这儿他实在走不开,情急之下,便对我和何玲珑说:“两位,这位老先生作为贵重文物的捐赠者,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不能不管,麻烦你们二位能不能代为走一趟?” 我们虽然是来看展的,但是作为考察交流的身份来的,同属于公职人员。 这种时候,自然不能分你是金陵部门儿的、我是昌南部门儿的,出了事,大家都是‘为人民服务’的。 何玲珑闻言,估计是有什么别的计划,便道:“让我的同事去,我得留在这儿。小卫,你陪着医生们,跟老先生走一趟,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 “成。”我点头,多问了一句:“眼镜儿呢?” 何玲珑道:“那小子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一会儿联系他。” 当下,我也没再耽误,便跟着救护车撤了。 我知道这老人家,应该是个很成功的人士,否则市面上价值两三个亿的,合法私人藏品,寻常人很难这么大义捐赠。现如今,从他的穿着打扮来看,也确实如此。 除此之外,这老人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虽然他人在救护车里,身后却跟了两台商务车,里面不知道是他的亲人亦或者手底下的工人。 我问随程的医生,他情况怎么样,医生说生理反应不严重,比较平稳,更多的应该是心理上的波动。估计是捐赠者的身份较为敏感,所以我们动静闹的有些大。 由于这边地面小,就是一个小县城,因此去医院的路途很近。 到了医院,我几乎插不上手,老人就被他的工人给围住了,随行的还有一个侄女,帮着跑上跑下,基本上不用我插手。 我在这儿待着,也只是代表这次展览方,表示一下态度和重视。 在此期间,我联络了眼镜儿和老洛,眼镜儿表示已经同何玲珑汇合,正参与展览善后的事。 鉴于排查难度太大,也无法将参与游客拘着,只能提供仅有线索,找警方备案处理了。 至于洛息渊那边,我电话没打通,一直无人接听。 也不知是现场太嘈杂,以至于他没有听见电话铃声,还是有别的原因,这就不得而知了。 潜意识里,我联系洛息渊,其实是想知道他对这次事件的看法。 老洛是个能人,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在很多事情上,他往往能察觉出不同的点来。这次事件,如果能征询一下他的意见,或许会有新的思路。 约摸两个小时,医院里安定下来。 老人的情况稳定,能行动能说话,只不过身体金贵,躺单独病房,一帮亲侄员工,围了满床。 虽然派头大,但老人很有修养,身体状况恢复后,便立刻招呼我,嘴里反到先向我致歉,表示手底下的人小题大做,怠慢了我,耽误了我们的工作,旋即才问我场馆那边后续进展。 对方手段实在太厉害,我们能做的有限,因此向老人交待后续时,我心里挺虚的。 他听完,沉默了许久,最后只是长长叹了口气,除了表示让我们一定抓住盗窃团伙外,并没有过激行为。 我能感觉到好几次,他情绪都有些想爆发,最后全都忍下去了,化作平和。 搁我,我也得发火。 只能说,这确实是一位有修养的老人。 不过,这也不是一个能糊弄的老人,他虽然平和,做派却并不弱势。 如果这事儿一直解决不了,那么他的平和,或许不会维持太久。 我见他没有异样,又有这么多人守着,便表示告辞。 老人让他侄女送我至楼下。 他侄女四十多岁,体态丰腴,气质华贵,行走交谈间成熟温和,言语亲切。不得不说,这应该是一个很有修养和气度的家族,让人好感顿生。 两三个小时接触下来,我对他们家族的情况有了些了解。 他们整个家族,都是土生土长的江西人,作风比较保守,家族中和外省通婚的都很少。 祖上是书香门第,后辈改经商,小有所成。 当然,这个小有所成,是对方的谦辞,事实上做的是瓷器产业,低中高档全销,和赵羡云手底下那挂羊头卖狗肉的厂子可不一样,毫无可比性。 他们家族做国际生意的,不缺钱,用她的话来说,要回馈国家,回馈社会。 老人姓马,叫马怀青,亲闺女这两年常驻国外,儿子则常驻北方,江西这边的产业,主要是侄女,也就是这位妇人‘马秦钏’做主。 一番交谈下来,临别时我和马女士互通了联系方式,拒绝对方派车随送,自己打了个出租准备回场馆。 谁知车刚发动,我收到何玲珑的消息,她发了条信息,说场馆已经关闭,让我直接回酒店。不出意外,原定五天的行程,我们明天就可以回金陵了。 第5章 谁捣鬼 “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孙莫问。 此时是晚上的八点,我、何玲珑、外号眼镜儿的孙莫,三人在酒店旁边的一家小饭馆里吃东西。白天折腾的够呛,一直到现在才有机会进食。 我们仨都饿了,就点了几个快上的下饭菜,扒拉着吃。 何玲珑喝了口汤,道:“嗯,移交本地警方文物部门。” 孙莫眼镜上全是白雾,他于是将眼镜摘了放到一边,眯着眼说:“时代在发展,你说现在的盗贼,胆子够大的,官方办的展会,都敢下手,这要是私人收藏家被盯上了……他们还不得敢杀人?” 这话我深表赞同,老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没有能力的人,拥有了太好的东西,很容易被黑心肝的人盯上。 身怀宝藏,手中必得有剑,才能震慑宵小。 若无,则千万要低调低调。 何玲珑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谋财害命,你知道的还少?” 孙莫像是想到了什么,砸吧着嘴点头:“是不少,乱石黄金,盛世古董,价值太高,出了不少事。” 何玲珑道:“一会儿吃完,把回程的票改到明天。” 孙莫点了点头,忽的又看了我一眼,说:“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 “问你话呢?” “……能让我咽下去再说吗?” 眼镜儿摸了把自己的头发,满脸嫌弃:“就你这种慢性子,搁在饥荒年代,你是要被饿死的,抢树皮你都抢不到。” 我搁下筷子,想了想,道:“这个马怀青老人家,何姐,你对他知道多少?” 何玲珑诧异,说原本了解不多,但今天出了事后,到是和那馆长,详细的聊起过。 马怀青这一大家子,混的可不差,一般人也招惹不起,但有一点馆长特意提到过,就是他们祖上说是书香门第,后来从商发迹,形事做派,很讲规矩,和后来的暴发户家族是完全不一样。 也因为如此,马家看起来低调从商,事实上却结交了许多老派家族,顿了顿,何玲珑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比如咱们金陵的洛家,据我所知,他们是有来往的。” “……”我一噎,得,什么事儿都少不了洛息渊那眼镜儿蛇掺和一脚。 孙莫像是想到了什么:“说到洛家,你白天那个朋友也姓洛,对了,他是做什么的?” 随意透露别人的身份和隐私,并不妥当,洛息渊白天的装束打扮,明显是私下里的自主行程,是卸下了洛家当家人的身份,为着个人爱好出来溜达的,显然不愿意透露身份,于是我道:“他说家里是做小生意的,我其实和他也不是特别熟。” “哦,我看他气度不凡,像是很有见识。” 我道:“怎么,你对他很感兴趣?” 孙莫搓了搓手:“我就是想到了洛家,你那朋友刚好也姓洛……马怀青这个家族,按理说,敢惹他的不多。即便官方不出面,他们自己手里头的资源,也能把人调查的底儿朝天,什么人,敢对马家下手?而且你们想想‘明成化斗彩杯’,市面上有几个?对方把东西盗了,能出手吗?” 我道:“这东西太扎眼,能接手买下的就不多,而且马家一直会盯着,偷这样一件东西,就如同偷了个烫手的山芋。除非对方是自己喜欢,自己弄回去玩儿,否则想要出手,恐怕不容易。” 孙莫道:“能这么玩的有很多,但乐意这么玩儿的却不多。” 这话到是没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能做出这次盗窃事件的人有很多,但有能力做到这一步,又恰好是这个圈子的人,却不多。 孙莫眯着眼,神色笃定:“我怀疑,这次下手的,很可能是马怀青的熟人。” 我道:“他的交际圈子那么广,就算是熟人,排查范围也太大了。” 孙莫道:“但我觉得,这是一个排查方向。” 何玲珑表示同意,并说会反应给展览方,我们三人吃饱喝足,便回酒店洗漱,由于白天起的早,又折腾了一天,我洗漱完就上床休息,闭眼没多久就睡了,至于对面床的眼镜儿,似乎在玩手机,我也没多注意。 半夜我有些口渴,起床喝水时,却发现床上的眼镜儿没了。 迷迷糊糊间,我想着没准儿是在洗手间,但半瓶水喝下去,我清醒了一些:洗手间的灯没开。 “孙莫?”我轻喊了一声,没人应。 普通标间,一眼就能看全,哪有眼镜儿的影子。 我立刻摸出手机看上面的时间,是凌晨的两点钟。 这个点儿,离开房间做什么?我觉得不对劲儿,便立刻打眼镜儿的电话。 这会儿是半夜,我也没开全灯,因此房间里有些暗,而当我打开手机,正要拨打电话时,手机屏幕上,却猛地反射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是个人影,半吊在空中,头不停往下伸,正向我探过来,脖子仿佛无限延长了一般。 瞬间,我汗毛倒竖,浑身的鸡皮疙瘩就冒了起来,猛地转头,霎时间,一颗血糊糊的人头,便与我面对面凑在了一起! “啊!!!”我拿起手机朝它砸了过去。 “不是,哥们儿,你一大早干嘛呢?” 有人摇了我一下,我猛地睁开眼,看到眼镜儿顶着鸡窝头站我床边,转头一看,窗外雾蒙蒙的,应该是清晨五六点钟左右。 “我……好像做了个噩梦。”我摸了摸胸口,觉得不对劲,胸前好像被什么东西压过。 眼镜儿看见我的动作,道:“大清早别耍流氓啊。” 我道:“可能是我睡觉把手放胸口了吧。”压迫心脏供血,晚上绝对会做噩梦,这是常识。电视剧里,女主昏迷后,男主将人放床上,摆成一双手放胸口的位置,每每都让我怀疑,男主可能和女主有仇。 然而,话音刚落,我揉着揉着,突然发现胸前有东西。 确切的说,是几根毛发物。 我将它们捏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看。 眼镜儿严肃的说:“你这脱发有点厉害啊。” 我看了他一眼,道:“这不是我的头发,这是动物毛发。” 眼镜儿一愣:“动物?” 我心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看向窗口,发现窗户口没关严实。 我问眼镜睡觉前有没有关窗,他说不喜欢空调,太憋闷,所以晚上开窗通风。 “你怀疑有动物,压在你胸口?那动物可够逗的啊,哪儿不睡非待在你胸前,人兽情未了吗?” 我没接话,立刻走到了窗户口往下望,楼下的早餐店已经开门,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难道是……他? 第6章 追踪 窗户下边,靠酒店旁边是一个早餐摊位,摆摊位的夫妻很勤快,这个点就营业了,不过客人不多,摊位外只支了两张桌子。 正因为如此,桌子边坐着的那个人影,就显得极为扎眼。 那人身形清瘦,一身休闲的白色衣服,在灰蒙蒙的天色背景中,格外扎眼。 那人正在吃包子,一口一口,左手拿筷子,右手在手机上戳戳点点。 驭兽师!果然是他! 这小子,一露面就坑我……不对,他是怎么到这儿的? 我没顾得上跟孙莫多说,稍微收拾了一下,披着外套就赶紧下楼,到了摊位边。 “老板,一碗豆花,咸的。”一边说,我一边坐到了驭兽师旁边。 这小子实际上不是左撇子,但却老是用左手办事儿,好腾出右手来斗地主。 我相信,任何一个游戏公司,都不会讨厌这样的客户。 因为是用左手,所以他夹包子笨手笨脚,我一落座,导致他分神,手一抖,包子掉地上。 旁边迅速窜出一只大肥猫,叼着包子跑了。 我盯着驭兽师,他盯着我。 片刻后,我率先开口:“最近怎么样?” 他道:“还好。” 我道:“那次之后,你去哪儿了?” 他道:“回我以前的地方,但又不习惯,所以又回来了。” 我问:“你怎么会在这儿?难道是寻着我来的?” 驭兽师道:“不,我是跟着洛先生来的。” 得,又是洛息渊,我和这哥们儿算是牵扯不清了。 “你知道我的联系方式,也知道我的地址,为什么不按说好的来找我,怎么反而跟着他了?”我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想到洛息渊上次那个‘局’,不禁心里打鼓:这眼镜儿蛇,不会又要搞什么阴谋诡计吧? 驭兽师又夹了个包子,一脸真诚的回答我,语气平静:“哦,我认真思考过,洛先生的房子比你大、钱比你多、也会给我发很高的薪水,我可以充很多欢乐豆,所以我跟着他,你太穷了。” “…………”最怕这种毫不掩饰的真诚。 默默咽下一口老血,我的豆花上了,驭兽师看了一眼,说:“我也要这个。” “哦,你找洛息渊给你买吧。”我冷笑。 驭兽师想了想,于是又真诚的加了一句:“……而且洛先生还比你大方。” “一大清早,你是想来找我打架的?”我放下勺子,捏了捏双手:“为什么弄只猫来坑我?” 他道:“我只是想让它叫你起床。” 我道:“叫我起床,谢谢,希望这种方式是最后一次,然后呢?叫我起床后,你想干什么?” 驭兽师道:“洛先生,我联系不上他了,昨天,他不见了。” 我闻言,不禁一愣,立刻摸出手机去看我给洛息渊发的信息。 昨天出了事,我联系老洛,当时他那边电话打不通,所以我又发了短信,但信息老洛也没回。我以为他有什么事耽搁着,再加上自己那会儿也忙,就把老洛给忘了。 此时驭兽师这么一说,我便翻出信息来,发现时隔这么久,老洛竟然还是没有回我信息。 这个手机,是老洛的私人号,不至于因为业务太多,忽略我的消息,见到了,怎么着也会回拨或者回信息。 我立刻又拨打了一次,这一次,提示关机了。 不好,可能出事儿了。 我大脑快速转动着:老洛失联,是昨天意外发生后,难道和那件事儿有关? 瞬间,两个可能性摆在我眼前。 第一:这事儿是老洛干的!别怪我把他想的太坏,实在是这眼镜儿蛇前科累累,而且,按照何玲珑她们掌握的信息,洛家和马家是有来往了。在此之前,我们就推测过,这事儿应该是马家的熟人干的。如此,洛息渊的嫌疑岂能不大?我太有理由怀疑他了。 第二:与前者相反,我担心的是,老洛会不会因为这件意外,受到了什么牵连? 边想,我边问:“你们住的酒店在哪儿?” 他道:“离这儿不远,我带你去?” 我想了想,今天回程的火车是早上的十点,时间不多,便迅速买单,让驭兽师带路。 县城不大,出租车很快就到了,是靠近一处景区外的中式酒店,驭兽师带我进了其中一栋,我瞥了眼门牌号‘23’。 “只剩我一个人。”他说。 我道:“这次来,就你和洛息渊?” 他点了点头,我在里头逛了一圈,查看了一下老洛的行李箱,没翻出什么敏感的东西,就是简单的出行装备,不具备犯罪能力。 “不对。”行动间,我想起一件事儿,问驭兽师:“你昨天没去展览馆?” 他道:“是啊,我在酒店打游戏。” 我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来了,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驭兽师道:“洛先生告诉我,你在这儿。” 我道:“他知道我在这儿,但并不知道我住的酒店。” 驭兽师闻言,恍然大悟,将手伸进外衣的大口袋里,小心翼翼掏出一白色的东西。 我一看,嘿!活的,像是只白老鼠。 他道:“我这两个月训出来的,一定范围内,找人找物,很厉害。”我知道,老鼠的嗅觉,是犬类的十倍。事实上,动物界,比犬类嗅觉灵敏的动物相当多,犬科在里面真的排不上号,只不过,相对其他动物,犬科做容易驯化和养育。 一般人想训练老鼠找失物,可并不容易,但驭兽师能做到这一点,我不意外。 要不是这小子‘智商’有问题,我真想托关系,把他弄警队里训犬,让他为为人民服务去。 我说:“不对啊,既然你能利用这老鼠的嗅觉,找到我,怎么你找不到洛息渊了?” 他道:“我昨天就试过,你来看。”说着,他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脑,调出地图来,用鼠标划着一条路线:“我昨天晚上,跟着小白追到这里,小白就迷失了,这里有影响它嗅觉的东西。”我将地图放大,发现那地方,是处于县城东北边缘处,是一个工厂。 根据显示的厂名,我查了一下它的资料:是个一处废弃的化工厂。 第7章 废楼 “走!”我合上电脑,拽着驭兽师离开酒店。 一边走,我一边给何玲珑打了个电话,电话里我没提洛息渊失联的事儿,只说要跟朋友在这边多逗留两日,好在公职的上班时间比较稳定,今天是周五,明后天是周六日,恰好能凑出一个假期。 一边跟何玲珑交待,我一边打了个出租,让师傅带我们去那个废旧的工厂。 临上车时,我多了个心眼,在旁边超市买了两把水果刀,和驭兽师一人一把,收在身上。 “那边偏着,都没人,二位去那边办事儿?”开车的师傅是个中年人,不停通过车前镜瞄驭兽师。驭兽师的装束比较扎眼,一身白,跟个移动雪人一样,再加上皮肤也白,面无表情的,浑身都透出一股‘不是正常人’的感觉,也难怪司机总忍不住瞄他。 我道:“去那儿找人,我朋友瞎逛,好像在那一带迷路了,师傅,那边地形情况你清楚吗?”我试图跟本地人打听些什么。 司机一听迷路,顿时面露惊讶,说:“那边靠山,山脚下面,以前是个挺大的化工厂,除了厂房,还有很多职工楼。那地儿后来改制,被私人倒腾过去,就开始不正规,暗地里为了节约成本,就在附近挖洞处理废料。这事儿缺德,污染环境,搞得那周围,早年间连草都不长。后来被人举报,就停了,荒废了,现在开始长草了,总之那一片确实容易迷路。“ 顿了顿,师傅又道:“那边挺大的,还有些以前留下的废料洞,被草遮挡着,很容易出事儿,你朋友别是掉洞里去了吧?” 我哪里摸的准,回道:“不清楚,得去看了才知道,师傅,谢谢跟我们说这些,这样我们心里也有谱了。” 司机师傅做了好人好事,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责任感油然而生,又嘱咐我们:“你们去找,要是没找着人,那就报警求助,有事儿找人民警察,警民一家亲嘛。” “好。” 二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停靠在了路口,这里已经是县城边界,出租车带着我们穿过最老旧的居民区,一路往外行驶,才到了这个地方。 公里口有一条铺了碎石子的小路。司机指着小路延伸的方向,探出窗口:“看到那些建筑没,就是那一片儿。” 我眺望过去,便见几栋上世纪风格的老旧建筑物,矗立在视线尽头。 再往远一点,就是墨绿与鹅黄交织的远山。 此时是清晨的七点半,天已放亮,半黄半绿的荒草间,蒸腾着白蒙蒙的雾气,凉意渗人。 “谢谢师傅,再见。” 司机点了点头,边发动边嘱咐:“找不着就报警,小心废料洞!”随着出租车离去,这地儿就剩下我和驭兽师。 我示意他把老鼠小白掏出来,让再试试寻人。 白耗子落在地上,仰着脑袋,鼻子一抽一抽,鼠须收敛,然后开始吱吱吱,朝着那几栋黑乎乎的楼过去。 我和驭兽师立刻跟上,沿途荒草丛生,如那师傅所说,要真有个废料洞,还真不容易发现。 化工厂不好好处理废料,为了节约成本就在附近掏洞,这事儿太缺德了,跟往河里排废水是一个性质,利自己一人,损的却是周围民众的利益。 尤其扯上生态,问题就更大了。 前段时间院里开会,学习上级精神,还着重强调了现代化进步和生态发展。 就拿做考古的来说,许多已经发现的大墓,原则上都是能不动就不动。这么做,既有人力财力的考虑,也有维护当地生态的考虑。 老洛别真是掉洞里去了吧? 不对,重点不是他有没有掉洞里,而是他来这么个废弃的工厂做什么。 行动间,沾了一裤腿的晨露,白耗子毛都湿了,落汤鼠一般的,带着我们,停在了一处厂房模样的建筑物前,在断阶乱石的大门口徘徊不定,满身都是土灰。 我第一次觉得,老鼠又可怜又萌。 到了门前,它便像是不能确定一样,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与此同时,我自己也能闻见,空气中,漂浮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味道。 并不是特别浓烈,但又不是草木气息,像是混杂着某种现代工业气息,又像是潮腐气,总之不太好闻。 我摸了摸鼻子,驭兽师顺势蹲下,将小白抓起来,用自己的衣角给它擦了一遍。 鼠毛炸了。 爆可爱。 或许,我的出租屋里,应该有一只宠物,比如老鼠? 琢磨间,驭兽师将它揣回了兜里,说道:“这里气味干扰太严重,它找不着了。” 我道:“进去看看吧,站得高看得远,你昨天来过,有上去吗?” 驭兽师摇头。 我带着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为什么昨天没进来找?” 他道:“太晚,我怕黑。” 这个理由简直是在考验我的智商,一个能控制动物,钻过蛊虫洞,一群人面目狰狞的逃命,他都能面不改色,这会儿说自己怕黑? “你就是不愿意涉险吧?” 驭兽师难得心虚的转移了目光,说:“这里有味道,动物不来,我在这里,没办法。”得,这是实话,他驭兽的本事,在这片区域施展不开。 除了驭兽这门本事外,这小子在其他方面的能力,确实一言难尽。 我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开始在留意起厂房的情况。 里面已经没有什么设备,只剩下些都长了木菌的烂桌子、烂木头、 地面都是些废弃的纸张、布料、塑料一类的东西,积灰比较严重,如果有人走过,大都会留下脚印。 我走进来看了一圈,发现这里脚印很多,大大小小都有,墙上还有字儿,仔细一看,不禁无语。 全是些某某某到此一游,或者某某某探险成功的字眼,还有某某见鬼小分队。 看样子,中国人并不缺乏冒险精神,估计是这几年顺畅日子过舒坦了,就想着找刺激。 也是因为如此,所以地面的脚印其实很混乱,有新有旧,给我寻找老洛造成了一定的困难。 我决定往上爬,爬到高层,站得高看得远。 越是没头绪的时候,越是要往高处走。 楼道里黑乎乎的,阳光透不进来,我手机充满了电,心里倍儿有安全感,便打开手电筒功能照明,二人开始在黑暗的废弃楼中,一层层往上爬。 第8章 谁干的 “好冷。”驭兽师跟在我后面,嘴里嘀咕了一句。 我走在前头,抬头往上看,黑乎乎脏乱的楼梯,仿佛没有尽头。往下看,更像是无尽深渊。 前后都是黑的,墙上鬼画符一样的各色颜料,弄出许多抽象的痕迹,灯光偶尔从这些痕迹上掠过,仿佛一个个扭曲的鬼影,别提多渗人了。 本就是秋天的清晨,寒雾升腾,再加上这厂房里不通光,阴气和寒气,仿佛在这楼梯间,形成了一个寒流旋涡般。即便我们爬着楼梯在运动,那股阴寒也挥之不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层层回荡。 驭兽师见我没接话,又道:“你怕吗。” 我道:“不怕,你跟着我。” 他道:“你为什么不怕?” 我道:“邪不压正。” 驭兽师‘哦’了一声,道:“你每上一层,都会叫一次洛先生的名字,你认为他会在这里?” 一边走,我一边道:“不,我希望他不在这里,我在排除。” 他问:“为什么不希望他在这里?” 我道:“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在这样一个地方,逗留这么久。如果他出现在这里,他的状况一定是不好的,我宁愿他不在这里。” 驭兽师恍然大悟:“你真聪明。” “全靠你衬托。” 他道:“你过奖了。” 说话间又上了一层,在楼面间,左右皆有入口,分别是两个大的厂房,厂房外的碎玻璃窗,垂着破旧的防尘布,将稀薄的晨光,更是遮挡严实。 两头都是黑漆漆的大空间,我举着手机,白刺刺的‘手电筒’晃人眼,可视范围却很窄。如同之前一样,我朝着黑暗中喊了两声洛息渊的名字,声音在空间里回荡着,音色都被改变了,仿佛一个陌生的巨人,在居高临下冲我喊话。 原本是按部就班,没指望有回音,喊完我稍微停顿片刻听动静,除了我自己弄出来的声音,没别的响应。我正要继续往上,心里琢磨着,上面应该是最后一层了。 谁知,就在这时,黑暗的空间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那声音,像是有人被堵住嘴后发出的声音,又像是有的脖子被卡住了似的。 无论如何,可以确定的是,是人的声音。 谁? 我和驭兽师对视了一眼,他伸出一根手指,戳我肩膀,一副林黛玉的柔弱样:“你去看看。” “…………他是你主子,你领人家工资,你就这么护主的?” 驭兽师假装听不见。 得,作为朋友,回头我必须要跟老洛反应情况,某人的薪酬,可以适当给他降一降。 说话间,我一手拿手机,一手抽出了水果刀。 “谁在那儿?”我辨别着声音的来源,拐进厂房里,脚下是堆积的烂木头、塑料、纸张,踩上去嘎吱作响。一大股潮腐味混合着不知名的残留化学物气味儿,让人的大脑变得更加清醒。 这味儿有没有毒不知道,提升效果挺好。 驭兽师跟在我后面,胆小如鼠。 或许还不如鼠,对比起来,小白简直是英雄。 我在前头开道,黑暗中那个发声的人,显然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发出的声音更急促了一些,我加快脚步,随着灯光推进,对方暴露在我的视线中。 “嘶!”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老洛,你怎么……”我顾不上说话了,将手机往地上一放,蹲身去查看洛息渊的情况。 一句话形容:他被人揍了。 老洛的身手我是知道的,普通人,两三个不是他的对手,但现在这情况,他很显然是被人围攻过,脸上都有不少伤,衣服也破了许多,露出下面的淤血。 我不确定他有没有骨折一类的,不敢贸然移动,至蹲着,从脚开始往上确认正骨。手里一边动作,我一边对驭兽师道:“警戒,堤防袭击他的人还在这儿。”这次驭兽师不怂,也不装自己是林黛玉了,迅速挺直了脊背,嘴角紧抿,手握水果刀,警惕着周围的情况。 “你不能说话?”我低头侧看,发现他脖子上有一道勒痕,不是手指掐的,也不是绳索一类弄出来的,像是用比较粗的东西弄的。 或许是人的手腕,或许是棍子一类的东西,都有可能。 或许伤到声带了。 我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找到这儿来,洛息渊会不会耗死在这儿。 行动间,我将人从脚摸到头,缓缓松了口气:“没有骨折,这么多殴打的伤下去,你居然骨头都没断一根,老洛,你行。”只能说肌肉耐性太强,平日里没少练。 驭兽师有些担忧,问我:“现在怎么办?” 我将老洛慢慢挪到自己背上,道:“情况不明,先撤。” 洛息渊为什么会在这儿,能把他弄到这个地步的,又是哪些人,那些人是否还在附近逗留。 这一切,都是个未知数,而这会儿,老洛声带没缓过来,也没法开口告诉我们。 迅速撤离,是最佳方案。 然而,我刚将老洛背到背上,正要走呢,忽然之间,黑暗的厂房里,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听声音,人数应该有三至五人,穿的应该是皮鞋。 男士皮鞋的鞋底,与厂房的水泥地相击,清脆。 脚步声不疾不徐,有规律,有节奏,一声一声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有一群穿着皮鞋,西装革履的人,正以走正步的军人姿态朝我靠近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厂房入口外,楼梯。 有人正从那儿上来。 是敌是友? 此时出去,下楼,必然和对方撞上。 老洛搭在我身上的手动了一下,似乎想告诉我什么,我侧头与他对视,他呼吸已经趋于平缓,目光和我只隔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 他没说话,但我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他想表达的意思。 他让我避开来者。 往哪儿避?要么就在这个空厂房待着,出去,就只能再往上一层。 我和驭兽师穿的都是运动鞋,只要自己小心,就可以将动静压下去,不让来者察觉。 老洛示意了一下上面,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对驭兽师耳语:“去楼上,躲开他们,不要发出声音,关灯。” 第9章 砸门 关闭手电筒功能,只靠着微微透入的自然光辨别方向。 我背着老洛,驭兽师在前头,一行三人,压下动静,屏息凝神,迅速往楼上移动。楼道里废弃物太多,要想不发出大的声音,需要十分小心,因此我们的移动速度并不能做到太快。 黑暗中,从楼下传来的脚步声,如同鼓点般,有节奏的敲击人的心脏,让人神经紧绷。 对方快上来了。 目光往楼梯下看,虽然看不见人影,但已经可以看到手电光。 来者应该是拿着手电筒,成为了这个黑暗破旧的大楼里,最为扎眼的光源。 终于,在即将被对方发现之前,我和驭兽师到了楼上。 顶层显然不是厂房,而是办公区,大约是以前工厂领导们的办公室。 因此,这里并不再是一个大空间,而是被办公房,分成了一块块小隔间。办公室的门大多为木门,大部分已经被损坏,有些倒在地上,有些还挂在门框上。 我看到了一个保存的比较好的房间,便示意了一下,两人一前一后进去。这房间是个办公室,里面别的没剩,就剩下一张老式的黄色条形办公桌,地面积满了灰尘,混杂着一些纸张。 这时,我可以听到那脚步声已经到了楼下一层,并且朝着那个厂房空间去了。 我将声音压的极低,问老洛:“是对你下手的那伙人吗?” 老洛趴我背上,极力想让自己不那么狼狈,点了点头。 我心里有了数,便仔细听着下面的动静:如果我是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发现人不见了,并且地面还有其他脚印。 首先我会想到,对方可能自己逃跑了,又或者有同伴来救援了。 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一般也就放弃追踪了,但现在,下面那帮人打伤老洛后没有离开,又去而复返。 很显然,他们是因为某种原因,才会有如此举动。 不出出意外,他们很可能顺着周围的痕迹找上来,毕竟这地儿积灰太多,脚印几乎无法隐藏。 我看了驭兽师一眼,觉得这小子也够倒霉的。上次行动,因为是在虫地,导致他一身本事无法施展;这一次,又来了这么一片废弃化工厂,连草都是近些年才开始长起来的,他的本事,又相当于白瞎了。 一番分析下来,我预料到躲在这儿无异于瓮中捉鳖,先把防护做好再说, 这间办公室的门都还是好的,能用。我将老洛放地上,将门小心翼翼锁上,无声无息的。 也就在我锁上门不久,那脚步声开始往上移动。 对方连掩饰的意图都没有,清晰的上楼声,暴露出极度危险的信号。 我对驭兽师道:“门口守着。” 他道:“你呢?” 我没说话,而是转身走到窗户口,推开破破烂烂的窗户往下看。 七层楼,二十多米高。 窗户口旁边,有废弃、裸、露的排水管道,不过这些管道锈迹很厚,有些丢分已经断裂,看起来并不稳当。 值得庆幸的是,房间的角落,有堆积的防水布。 防水布应该是以前工厂里,用来盛放或者遮盖设备的,刚才一路来见了不少,脏归脏,但韧性十足。 我开始打起它们的主意,将这些布料抖开,用水果刀划拉,勉强变为绳索。 防水布不多,能做成的绳索,也就七八米长。 在我做这些的时候,脚步声已经停在了我们的门口。 停下后,对方用手推了推门,发现推不开后,那帮人就没动静了。 但脚步声并没有离开,显然,他们矗立在门口。 既不离开,也不发出声音,就这么围在外头,我几乎可以想象那个情况;几个强壮或者狰狞的男人,如同幽灵一样站在外面,他们身上可能还携带着钢管一类的武器。 这个映像,都是我根据洛息渊现在的情况而反射出来的,不是几个狰狞的壮汉,还能是几个娇弱的姑娘不成? 我手里的动作加快,将绳索连接起来。 并且迅速锁定了可以固定绳索的位置。 虽然只有七八米长,但我们不需要通过绳索直接到底,能混淆对方,到下面两层就行了。 也就在这时,突然,死寂的厂房里,猛地爆发出一阵巨响。 伴随着巨响而来的,是房间抖落的灰尘、 紧闭的门震动着,仿佛不堪一击。 对方在踹门,而且是动静很大的那种。 那木门看上去岌岌可危,不知道能承受几脚。 心惊间,我将绳索固定,绳索的另一端,抛到了窗户外。 我压低声音,嘱咐驭兽师:“带着他撤,我拖延时间。”驭兽师二话不说点头,便架着洛息渊撤退。 他到也聪明,用外套将自己和老洛弄成了连体婴,爬出窗户口,胆子也挺大,直接开始动作。 但毕竟是凌空,身上还背了个人,动作幅度和速度,都没办法太大。 而那木门,预计撑不了三下。 我必须要拖延住时间。 “住手!”当即,我开口大喊了一声,并且用身体抵住门,嘴里道:“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不回答,沉默片刻,又继续踹了下门,我没想到对方是这种拒绝交流的暴力变态模式,顿时,身上就起了一层白毛汗。 本想用语言拖延时间,但对方拒绝交流,不按常理出牌,按照这个进度,不到半分钟,就得破门而入。 情急之下,我大喊:“来之前我已经报警了!”此言一出,外面顿时安静了。 我脑子里快速转动,语速不自觉加快:“我只是想带走我的朋友,我也无意追究任何责任。你们最好快点撤,警察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直到此时,外面一直不开口的那帮人,终于有人说话了:“报警?那就更不能放你们走了。”我听声,顿时一愣:是个女人。 与此同时,伴随着女人的话音,外面的人又开始踹门了。如果说之前,他们只有一个人行动,并且是一脚一脚的踹,那么现在,明显是一起行动,仿佛有好几个大汉同时踹门。 只一瞬间,老旧的木门就撑不住了,发出崩裂声,直接往后倒。 我就在门后,差点儿被砸,狼狈的往旁边躲去。 第10章 丧命 木门砸在地上,尘灰四溢。 门外的几只手电筒齐刷刷照在我身上。 外面一群人目光盯着我,而我也分辨着来者的面貌。 一共四个人,一个矮个子,微胖的中年女人,三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穿着十分普通,乍一看,就是街边随便一抓一把的普通人。 除了打扮普通外,长相身形也毫无出彩之处,即不是特别好看,也没有特别丑,相貌平平,看一眼就会忘的一干二净。 几人穿的鞋,不是皮鞋,而是厚底的工靴,像是某个工厂,下了班回家的工人。 然而,和他们平平无奇的外貌,相冲突的是,那三个男人手里,都拿着‘甩棍’,女人手里到没有见着有什么武器。 “哟,又来个帅小伙。”她一笑,满脸褶子,说话间她身边的三个男人迅速冲了进来。 由于系在床边的‘绳索’,随着驭兽师的动作,在不停晃动,因此非常扎眼,那三人冲进来后,立刻就注意到了。一看三人朝着窗户口而去,我一惊,连忙后退到边缘,试图阻挡。 然而,我前脚刚站定,后脚,便一左一右,各伸出一只手将我按住,另一人则径自走到窗边。 便见那人眉头一挑,吹了声口哨,对着窗户下面道:“速度要不要再快点,我帮你们一把?”说话间,他从腰后的外套里抽出了一把刀。 “住手!你们不能这样!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打打杀杀的?”我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原以为遇上黑社会,充其量被打一顿,但我没想到来者看起来平平凡凡,动手居然就要人命。 这‘绳索’一割,下面的驭兽师二人,岂不得摔成肉饼? 男人耸了耸肩:“谁让你报警的,你们都看见我们的模样了,只能杀人灭口,还不是被你逼的?” 我一愣,立刻道:“我、我骗你们的,我根本没报警。” 女人似笑非笑的问:“谁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我看着她的神情,示意到自己被耍了。他们要下杀手,和我报不报警没有任何关系。 “嘿,想跑?”似乎是驭兽师在下面做了什么动作,站在窗户边的男人,,面上露出一个极其恶意的笑容,立刻下刀子割防水布。 这玩意儿有韧性,不至于一刀割断,架不住他多磨几下,眼瞅着绳子瞬间裂开一半,我浑身血液倒流,什么也顾不得,剧烈挣扎着试图去阻止。 我才挣扎一下,按住我的两人,便一人给我了膝弯一脚。 即将跪倒的瞬间,我双臂发力,干脆就着这二人撑了起来。 “嘿,耍硬气是吧。”左边那人正要再补一脚时,窗户口那人突然鬼叫一声,整个人跳起来,嘴里大喊:“什么玩意儿!”他跳着后退,迅速甩手。 伴随着他的动作,一只白老鼠被甩下来砸在地上。 是小白! 男人手上被咬了一口,出着血,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 他左手捂住右手,迅速出脚,朝地上的白老鼠踩去。动物虽然灵活,但白老鼠被甩到地上时,男人用的力气太大,导致它没能立刻起来。 瞬间,便听‘吱’的一声惨叫,男人脚下溅出一泡血。 我眼皮猛地跳动了一下,怒火在胸间翻腾。 男人收脚时,地上的白老鼠已经被踩扁了,红白交加,没了动静。 他没去看自己的伤口,一边捏着手腕,一边迅速回到窗边往下看,随即狠狠骂了句脏话:“妈的,跑了,追!”说完,按住我的其中一人便松开手,手里的甩棍直接朝我脖子上打了过来! 他没直接动刀,估计是不想血溅到衣服上,但甩棍这种钢制的东西,往人脖子上一打,和杀人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动刀子呢,动刀子还死的爽快点。 刚才两个胖子制住我,我难以反抗,此时只有一个人按着,求生欲一上来,简直跟超人似的,在对方扬起甩棍的一瞬间,我身形猛地一矮,直接一脚对着他肚子踹了过去。 这中年人约摸一米七出头一点,但体重估计得有一百六十多斤,正常情况下,我这一脚时最多让他晃一下。 然而,人的应激反应,让这一脚的力道变的极大,这人直接被我踹的后退,一阵踉跄,撞到墙才稳住了身形。紧接着,在他还没有继续动作前,我转身来了个大招。 刚被踢了两脚,爆发后力道用光,身边这制住我大半个胳膊的人,我没法故技重施。对方体重和力道都在我之上,但凡我反抗,他只需施力往下,我整个胳膊就得被他给卸下来。 因此,这一瞬间,我做出了另外的反应,让对方也始料未及。 我干脆一个拐弯,如同猫打滚一样,转到他背后,猛地夹了上去。 这个动作,我的半个胳膊依旧被他制在手上,但由于位置改变,变成了我趴在他背上的姿势,腋下抵着他肩,至少将卸胳膊的风险给降低了大半。 我双腿夹住对方的腰,一手被他制着,另一手则从他脖子下方穿过,猛地勒紧。 要死一起死,看看咱们谁先制服谁。 喉咙脖子是人的要害,他一时卸不了我的胳膊,我却紧紧勒住了他的气管。与此同时,那个被我踹出去的同伙,见此猛地一抽甩棍,又要上前。 我立刻将该勒为抠。 用手肘勒脖子,可以控制力道,但还有更灵活的一招,即用手指捏住人的喉珠部位,稍一使力,便能让人痛的浑身抽搐,而且还发不出声。 当然,这招太损,出手必伤人,至少声带好几天发不出声。 倘若在用力往里抠,取人性命不在话下。 我不至于取他命,但一使力,他制着我胳膊的手就松了,整个人一缩,身形佝偻起来。我看不见他的正脸,但估计他这会儿神情扭曲的挺厉害的,朝我冲过来那人,立刻不动了。 此时,被老鼠咬的男子和那个中年女人,早已追踪驭兽师二人而去,以至于还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 “想让他死,你就过来。” 这一招挺损的,风险也大,轻易不能用,很容易出人命。 但此时为了自保,面对这群敢割绳索,让人送命的穷凶之徒,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说起来,这招还是白虎路途中唠嗑听来的,得,派上用场了。 第11章 交换 对面的人握着甩棍不敢动,我掐着他的同伴,与他对峙着。 下面传来叮叮咚咚的脚步声,来来回回的,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此时,我原本夹着对方腰的腿,已经脚踏实地,我瞟了地上的白老鼠一眼,冷冷的看着对面的人:“让你的同伴们停下来,否则我不客气了。” 这会儿,因为手里的人失去反抗能力,我的另一只手也被解放了出来。 为了制住他,我用了多大的力道,我心里清楚,如果这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或者他的同伴,再这么跟我耗下去,他的声带就很那修复了,换而言之,会成为哑巴。 那人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手中的人一眼,从兜里摸出了手机,旋即拨了个电话:“姐,老三被那小子制住了。”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楼下混乱的脚步声就这么停了,紧接着,男人道:“很遗憾,你的同伴,也被我们抓住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紧接着,我道:“那就交换。” 他道:“怎么交换?” 我道:“先到楼下再说。” “好。” 我身上藏着水果刀,但没拿出来,这种时候,还是留一手为好,宁愿让敌人轻敌,以为我赤手空拳,也总好过对方提高警惕。 至于这人会不会因为长时间被摁住要害而永久失声,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该自卫的时候不能含糊,法律是公正的。 我遏制着人到五楼时,遇到了另外两人。 女的挟持着老洛,男的警戒着。 我扫了一眼,没看到驭兽师,便立刻反应过来:这二人追下来时,驭兽师应该是撂下受伤的‘累赘洛’,自己先跑路了。驭兽师虽然不善攻击,但耐力和灵活度却不低,跑路一向是一把好手,之前在那蛊虫通道里,他可是不声不响,表现最佳的那一个。 三对三。 很快,变成了二对四,跟着我的那个男人,走到了中年女人身边。 老洛挺狼狈的,我估计他活了半辈子,没准儿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儿,传出去,金陵洛家的当家人,在外地,被几个看起来混黑社会的人,给揍的毫无还手之力。,简直能笑掉人大牙。 冲着我俩的交情,我发誓会帮他保守这个秘密。 “走,到一楼。”我出声道。 我挟持着人,谨慎的和他们对峙着,倒退着开始往楼下而去。 在这个过程中,因为要害一直被遏制,我手里这男人,情况变得很糟糕,尿裤子了。 一股尿骚味,混合着化工厂古怪的气息,在黑暗中弥漫着。 中年女人有些担心,喝道:“你给他松一些。” 我道:“我手里又没有武器,松一些,他反击怎么办,当我傻呢?” 女人愤愤一咬牙,踹了老洛一脚泄愤。 兄弟你先忍着,这是没办法的事儿,我假装看不见,挟持着人继续往下。 花了很长时间,我们退到了一楼。 在这个过程中,精神高度紧张着,我脑子里一直在琢磨,下去后该怎么换人。 我几乎可以预料到那种互相都不信任的场景,即便换人成功,届时我一个人带着老洛,对方那边三个带着武器的人。这三人的身手究竟如何,我不清楚,毕竟没有具体过招,只能说对方有把子力气,但就凭着那胜人一筹的蛮力,到时候三人再进攻,我带着老洛也不是对手。 撤到楼下,只不过是因为场地宽阔,不至于太被动而已。 从阴暗的厂房中出来,天光乍亮。 和刚到时阴沉的黎明不同,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先前浮动在杂草间的雾气,也跟着消散,一切都在阳光下,显得清清楚楚。 极目望去,旧楼、远山、荒草构成了视线中的一切。 女人警惕的看了看周围,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道:“你那个同伙,还藏在楼里。”估计是为了防止偷袭,她开始挟持着老洛往外,和我们下来的厂房楼隔出了十来米。 这女人很谨慎。 我担心之后会被他们堵,因此也跟着往外退,由此便形成了我们两拨人,都期望远离厂房楼的情形。 我心里也在琢磨:驭兽师那小子,躲在楼里,不知能不能帮上忙?他躲在楼里做什么?是打算接应我们?不是我瞧不上他,实在是驭兽师的德性,是典型的有奶就是娘。 既没有我和老洛间的情义,也没vinia对老比安尼的忠心,这种时候,他十有八九是从其他位置跑了,哪还会多做停留。 跑了也好,这小子……至少帮忙报报警吧? “不是说要换人吗?”中年女人开口。 “怎么换?”我试探。 她道:“一二三,一起。” 我点头,两人同时开始数。 “一。” “二。” “三!” ………… ………… 毫无动静。 中年女人冷笑:“你到是动啊。” 我道;“你不也没动吗?” 中年女人深深吸了口气,道:“这样吧,我们本来没打算对你和那个白衣小子动手,是你们自己送上门的。我承诺,我不动你,你可以先走到马路边上,你把人留下就顺着马路跑,那地方随时可能有车,我们也不会冒险去逮你,我就当没这回事。” 我道:“这是个好主意。” 老洛身体虚弱,一直很被动,没有什么表示,此时闻言,便看了我一眼,冲我微微点头。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让我答应这女人的提议。 以这帮人之前的行事,若我真跑了,只怕老洛这条命就没了。 话又说话来,如果他们真的要老洛性命,为何之前不动手,反到是将老洛撂倒后,又像是去做了什么事后,再去而复返?莫非,他们是想从老洛身上,弄出什么东西来? 我原以为,老洛是走了霉运,外出来看展,遇到当地的黑社会打劫,但现在一琢磨,这明显就是冲着老洛来的呀。 看样子,今天要想救老洛,不容易。 我假意犹豫,虽一时想不出主意,但去到能遇见人车的马路边,总比在这荒地废厂区要安全,于是我假意思考片刻,便点头答应,并对老洛道:“喂,对不住了,我为了救你,仁至义尽了……兄弟,别怪我。”我自认演技不错,毕竟是当过卧底的人。 老洛闻言,眼皮缓慢的眨了一下,没有表态,颇有种失望落寞之感。 第12章 对峙 我开始挟持着人后退,女人挟持着老洛没动,被小白咬过的男人也没动,只之前和我对峙的那男人跟随着我移动了两步。 “换她来。”我示意让中年女人跟我到路边。 女人原本挟持着老洛,闻言故作经验:“哦,为什么?觉得阿姨好欺负吗?” 阿姨?我道:“别占我便宜,你备份没那么高。” 中年女人道:“喲,小伙子这是夸我年轻呢。” 我道:“是,你还是别跟我废话了,小心他残废。”我示意了一下手里的人,从被我制住到现在,他的腰背几乎没有挺直过,之前还尿了裤子,别提多狼狈了。 我挺庆幸自己从白虎那儿学了一招。 中年女人冷笑,道:“你这是小瞧我呢。”说完,往脚下看了看,似乎在寻找什么,紧接着,便见她脚一曲,将一样东西给踢飞了出去。 是块石头,半个篮球大小。 踢完,她问我:“还换吗?” 我总算知道老洛为什么这么狼狈了。 “不换了。”我一边回,一边开始往后退,这地方杂草丛生,不好看路,因此我们退的很慢。在这个过程中,远处的马路上驶过一辆小货车,发动机的声音由远及近,不过对方显然没有注意到这边,就算注意到了,估摸着也不会管闲事。 不管闲事挺好的,那司机要下车来管闲事,没准儿也得被这帮人灭口了。 行动间,我架着人,退了一半的距离,就在我满脑子都琢磨着该怎么破解眼前的困局时,忽听‘咻’的一声响,没等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见挟持着老洛的中年女人,猛地将老洛一推,嘴里发出一声惨叫,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那惨叫声简直惊心动魄,紧跟着我的男人,立刻转头往那边看,而老洛被中年女人一推,则扑倒在地。 怎么回事儿? “啊啊啊——!!”伴随着女人的惨叫声,守在她旁边的男人,立刻紧张的看着四周,大喝:“谁!”话音刚落,便听又是咻的一声,这次我看清了,从对面厂房的破窗户口,探出了半个白身子,手里仿佛拿着某种武器,做着类似射箭的动作。 那男人自然也看见了,便迅速一躲,他这一躲,那伴随着破空声的攻击,便落在他身后的中年女人身上。 此时我发现,捂着脸的女人,双手间已经有大量的血溢出,血水还有些发黑。 如果是攻击到面部,不至于如此,八成是被什么东西射中眼珠子了。 男人躲开攻击,使中年女儿第二次被击中,这次不知道击中的是什么位置,总之那中年女人直接倒地,痛苦的打滚起来。 “妈的!”那男人瞧见是驭兽师在捣鬼,大怒,猛地拔出匕首,将老洛拽起挡在身前,对着厂房大喝:“再敢乱来,我现在就杀了他!”那刀就架在老洛脖子上,我真心担心他手一哆嗦,老洛就没了,情急之下,我喝道:“我看该注意的是你吧!” 男人看了我一眼,却并不理会,而是对之前跟着我的那人道:“别管他了,过来。”说话间,原本紧跟着我,随时打算接应同伴的男人,居然掉头就小跑过去,把我和我手里的人给撂下不管了。 而此时,我也猛地意识到,被自己制住的这男人情况不太妙。我一直控制着力道,能预料到他可能会声带永久性受损,但没想过要他的命。 然而此刻,不知道是不是这男人的体质问题,又或者他本身有什么隐藏的疾病,总之被我制住的男人,脸色已经开始发青了,整个人的气力,也似乎被抽离,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往下掉。 如此一来,我为了制住他,得花更多的力气。 这下,他的同伴显然是做出了选择,决定把他的生死先抛到一边。 而我呢?见这人身体有毛病,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再这么下去,就要亲手弄死一条人命了,不得已,只得松手。我一松手,这人就倒在地上,捂着喉咙,发不出声音,浑身颤抖。 得,我还得去查看他有无性命之忧。 别的顾不上,我只探了探他的动脉,以及测了下鼻息,判断出至少心跳和呼吸还是稳的,就顾不得他死活了,起身往回跑。 “别过来。”被白鼠咬过的那男人,姑且称他凸眼,因为他眼睛比较大,有些外突。 我停下了脚步。 此刻,形成了一个古怪的情形。 几十米开外,地上倒着他们的同伙a,a已经失去任何攻击能力,目前处于苟延残喘状态,不用考虑。 我站在离废弃厂房二十米开外的地方。 而在我前方五六米左右的位置,凸眼挟持着老洛,同伙b则查看着中年女人的情况。 再远一些的厂房,是个庞然大物,一排排黑色窗口对着我们,之前驭兽师的身影从三楼的窗口探出,此时已经看不见踪影。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从哪个方位出现。 我原以为他自己跑路了,却没想到这小子如此仗义,竟然留了后招。 “不行,大姐伤势严重,我们不能在这里就留。”同伙b迅速道。 此时他们四个人,两人重伤,已经失去之前原有的优势,便见凸眼咬了咬牙,就沉声道:“撤。” 随着他的动作,同伙b架着中年女人,凸眼挟持着老洛,四人开始往外退。 碍于老洛在他们手里,而同伙a已经被他们放弃,一时间,我虽然恢复自由,却变得相当被动。 凸眼警告着我:“到此为止吧。” 我跟着他们移动,不敢逼紧,迅速道:“你我都有伤亡,何必再这么死扛下去,你把我兄弟放了,我们保证不报警、不追究,今天的事可以一笔勾销。” 凸眼冷笑:“一笔勾销?我兄弟被你弄哑了,我姐妹儿被你同伙废了只眼睛,你想跟我一笔勾销?” 我随着他们的后退缓缓跟紧:“那你们想怎么样?你们究竟怎么样才肯放人。” 凸眼道:“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们谈条件。”说话间,那中年女人居然渐渐镇定下来,自制力也算很强了。 第13章 都撤了 镇定下来后,中年女人一只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另一只眼睛虽然没受到攻击,但因为双目相通,因此那只露在外面的眼睛,已经变的赤红充血,也只能睁开一条缝。 她佝偻着身体捂着眼,声音发紧道:“去把老三带上,撤。”扶着她的同伙b便松手,快步朝不远处倒地的团伙a而去。须臾,他扶着a汇合,a也是半死不活的,甚至看起来比中年女人状况更糟。’ 五个人,老洛、中年女人,还有团伙a皆重伤。 团伙b和凸眼,一个制服着老洛,一个扶着同伴a。 按理说我这时候可以强攻,无奈,那匕首的刀锋,几乎就卡在老洛皮肉上。别说主动攻击,凸眼手抖一下,都得见血。 这种情形下,我哪能强攻。 随着动作,我发现这帮人在往西北方位撤退,并不是往马路边退。 联想到马路口的情形,我估摸着,他们应该是有车停在西北边。之前坐出租车时,隐约看到那边也通着条石子路。那种路应该是以前工厂内部,为了运送材料自建的,定位软件上搜素不到,只有到了地方才能看见。 此时跟着他们退到石子路边,我看见路边停着辆旧别克,满身泥点子,像刚跑了长途的模样。 团伙b打开了车门,将受伤,失去了自理能力的团伙a给塞进了车里,紧接着又将中年女人扶进车里。在我眼皮子底下,一行人陆陆续续上车。 眼瞅着落在最后的凸眼也要上,我急了,着急间,虚弱的老洛朝我使眼色,这种时候很难再有其他办法,我看的分明,老洛这是在示意我跑。 这里是厂房区,地势被推的很平,那辆别克虽然很旧了,但在这片杂草地里玩飞车,完全不再话下。 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我是他们,如果我是一个对杀人性命,已经没有罪恶感的人。当我上了一辆车,车旁边不远处,就是一个逼得我和我同伴相当狼狈的人,我会怎么做? 答案显而易见:我会开车撞他。 现在从事的工作,让我经常有机会,和警察打交道,因此也能听到一些比较冷门的东西。 比如说杀人这事儿。 在长期的社会化中,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种行为都是一道坎儿,它和暴力犯罪不一样,许多小混混,收人钱财后,就敢把受害者往残废了打。 但你让他杀人,哪怕是在一个没有监控,没有人烟的荒僻地动手,他也不一定敢下手。 他们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但是,一但这一关过了,就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干了一次,以后再干起来,就没有心理压力了。 我赌自己银行卡里刚发的工资,这凸眼一但上车,一但坐上驾驶位,下一个举动,就会调转车头轧死我。 我开始后退。 并非我放弃了救老洛,而是我知道,这帮人,暂时不会杀他。 如果真要取人性命,老洛活不到现在,他们应该是要活口,想从老洛身上得到些什么。 这种情况下,既然他性命暂时无忧,我只能自己先撤了。 我拔腿开始往后跑,而凸眼等人也上了车,打火发动。 “你大爷!”我边跑边回头,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就和我刚才推测的一样,凸眼开车想轧我。 人能跑的过车?情急之下,我只能尽量跑s形,在有限的时间里,判断出不利于车辆行驶的地形。这里虽然是平地,但因为早年翻过土,因此有些高低起伏的小土堆。 凸眼等人此时上了车,有铁疙瘩做护盾,自然也不惧怕躲在暗处放黑枪的驭兽师。 现在的情况,简直就像在拍犯罪片一样,开车的凸眼毫无顾忌追在我屁股后面,若不是仗着地形,我早被撞飞出去了。 “小心!”车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在提醒凸眼什么,我还没意识到问题,便见追着的车突然往旁边一打,似乎往右猛打方向盘了,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 彼时我脚下不停,顿时着了道,瞬间觉得脚底下一空,整个人就坠了下去。 废料洞! 这瞬间,我脑子里闪过这三个字。很显然,刚才是个高地,里面的人先瞧见了,所以打了方向盘躲坑,我却着了道。 落下去的瞬间,洞口的杂草便遮挡住了天光,我眼前霎时一片黑,落地时,听得吧唧一声响。 得,这下面是个积了水的烂泥坑,没有石头,我摔下来,受到的精神惊吓,大于吃到的皮肉之苦。 不怎么疼。 稍微适应了一下后,我便试着站起来。 双脚踩下去,大半个小腿没入了烂泥中。 周围黑漆漆的,洞里充斥着难以言说的怪味儿,土腥味儿、臭水塘味儿、腐烂味儿以及某种塑料味儿。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裤兜,啥也没摸着,才意识到自己戒烟戒的不是时候。 我没什么烟瘾,偶尔抽一点,前几天不小心熏着何玲珑了,她问了我两句,说既然烟瘾不大,就戒了,身体健康最重要。 我一琢磨,觉得她说的有理,等烟瘾大了再想戒,可不是自找罪受吗? 戒烟第六天,我掉进了这个废料洞里,连支打火机都摸不出来。 这时,外面传来了汽车再次发动的声音,并且声音开始逐渐远去。 “诶——诶!!”我在洞里大喊了两声,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发动机的声音,完全消失了。 得,靠自己吧。 我摸索着,摸到了边缘,好在土质较夯实,能让我往上爬。 摸黑爬洞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其间无数次落下去又爬起来,六七米高的洞,我足足爬了至少一小时。 中途我试着喊驭兽师的名字,心想他如果在附近,怎么着也该来拉我一把,结果那小子一点动静也没有。 等我终于爬出去时,这地儿就剩下我一人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都是黑泥,恶臭难挡,我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把烂泥蹭掉一些,便走到马路口打出租车。 摸出手机看时间,此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何玲珑和眼镜儿,应该已经上高铁了。 “师傅,到明光酒店……不、到警察局,对,麻烦开车到警察局。” 第14章 医院 “小伙子你这是……”我上车时脑子混乱,都没顾得上看司机什么样,对方一开口,我才发现时隔剃了短发的中年女司机。 一见着她,我就想起那伤了眼睛的中年女人了,心里猛然想到个念头:那伤势可不轻,对方肯定得立刻找医院处理伤。这地方公立医院就一家,剩下的就是那种私人诊所,有正规的,也有不正规的。 私人诊所处理不了这样的伤势,那么,她们现在是不是去医院了? “师傅,不去警察局,去医院!” “行,小伙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我道:“没有。” 她又道:“我看你状况不太好。” 我知道对方是好意关心,但她体型和那中年女人太像了,多看她一眼,我满脑子就都是之前的糟事儿,不禁有些颓,叹气道:“我没事,我想休息一会儿,不聊了行吗?” 司机稀疏的眉毛挑了挑,耸着肩道:“小伙子,我主要是想提醒你,你把我车和坐垫弄脏了。” 我一愣,低头一看,还真是。之前洞里的烂泥虽然在草地上蹭掉不少,但还是带上来一些,对方得洗车了。 司机又道:“你这样的,打上一天车,也没人愿意载你。这地方太偏了,要不是看你年纪跟我家儿子差不多大,我都不想拉你。不过像归像,你也不是我亲儿子,所以……得加两百洗车。” “…………”隐约觉得她口头上占了我便宜,但却无法反驳,好像还得感谢她?憋了片刻,我道:“是该加,应该的,给您车弄成这样。” “你在这废工厂干什么?这地方闹鬼你不知道吗?” 做司机的,是不是都喜欢讲鬼故事?我意识到自己是没法休息了,只得道:“姐,封建迷信不可取。” 她一脸八卦:“我亲眼见过。这地儿以前是个正规厂子,后来私有之后,老板为了节约成本,起了黑心,各方面都不规范,做化工的,很影响身体。有些工人得了职业病,肺坏了,找厂子,厂子不认。总之,这厂子吧,看着干净,实际上坑死了好几十号工人。后来厂子关了,这地方连草都不长。老话说,不长草的地方,就是有怨气。” 我道:“不长草是因为化工废料,没有正确处理,土质污染了。” 她道:“对外是那么说,但我们老司机知道,晚上要开车打这儿路过,千万不能往废楼里看,否则,就容易看到一颗颗人脑袋,从窗户口探出来,就是那些工人的冤魂。我见过。”她最后加了三个字,信誓旦旦,顿时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若非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恐怕就真被她给绕进去了,我道:“或许不是鬼呢?” 她道:“不然是什么?一群人,大晚上聚在废楼里,还扒拉着窗户口?谁会这么干?” 是啊,谁会这么干?自然是一些鬼鬼祟祟的,干些见不得勾当的人。 之前跟老林那帮人打交道,我听他们闲聊间,说了不少所谓的奇人异事。 比如老林说,他们盗挖的时候,担心被人发现,就事先准备一件白衣服,准备一顶假发,挂在树枝上。 晚上走夜路的人,倘若撞上,乍一看肯定以为自己撞鬼了,吓的调头就跑,根本不敢再靠近。第二天,如果有人发现那地儿被挖了,很快就会传出一些诸如:罗刹出土、老尸爬坟的传言。 与其说那废厂房里闹鬼,不如说是有那么一帮人,曾鬼鬼祟祟的聚在里面,密谋商议这什么事情。 这些人可能是混黑道的,可能是做贼的,什么都有可能,但就是闹鬼不可能。 说话间,快要到医院了,远远的,我便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停在医院门口。 我心里一惊,心说:他们胆子够大的,这么明目张胆,连掩饰一下都不肯? “停车,就这儿可以了。”我摸出手机打算扫二维码付款,结果一按,糟了。 之前掉烂泥洞里,进了水,手机好像不行了。 我赶紧摸钱包,一打开,里面只有十块钱现金。 “姐,我、我手机坏了。” 女司机脸一黑,锁了车门,不让我走。 后面的车被堵住开始按喇叭,她把车停到旁边:“小伙子,虽然你长得像我儿子,但我不能把你当儿子养,白坐不行。” “姐,我没想白坐,我手机进水了,你看……亮不了。” 她道:“谁是你姐,我这把年纪了,你叫我姐,占谁便宜呢?” “那、那阿姨……” 她更火了:“谁是你阿姨?你以为叫声好听的就可以不给钱了?”这时,我瞅到那车门打开了,团伙b,扶着受伤的中年女人下了车往医院大门口而去。 眼瞅着两人速度飞快,要没影了,我一咬牙,拍着车窗大喊救命,立刻吸引了旁边的保安。司机一边骂我无耻,一边打开车门解释,我嘴里喊道:“姐,回头我一定把钱还你!”喊话间迅速往那别克旁边跑过去。 车里没人。 不对,老洛和剩余的两个同伙呢?该死的,他们来医院之前,还中途转移了? 我立刻又往门诊楼冲。 “护士,刚才进来的那一男一女,眼睛受伤的那个,他们……” “急诊室。”不等我问完,护士头也不抬的回了句。 这边不像大城市医院人那么多,急症室也没那么多紧急重症,因此我冲到急症室的时候,发现那二人,就比我快了这么一会儿时间,居然连队都没怎么排,就直接进急诊室了。 科室门关着,外面坐着团伙b。 我一咬牙,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没等我开口,我自己的领子也从后面被人抓住了,紧接着,传来司机大姐中气十足的声音:“你个小流氓,给钱!” 一时间,一副诡异的画面,出现在急症室外的走廊里。 魁梧的中年大姐揪着我,我揪着团伙b。 团伙b神情淡定,我一脸懵,中年大姐神情愤怒。 “医院不要大声喧哗,有什么问题一边解决,让开。”年轻的女护士,面无表情的推着工具车走过,将我们三人挤到了一边。 第15章 怀疑 “给钱!长得这么好看的小伙子,居然耍赖?”中年大姐老鹰抓小鸡似乎拎着我,万幸走廊里人不多,否则我估计得被围观。 我二话不说,直接将手伸进团伙b的口袋里,将他钱包摸出来,他包里现金挺多,我抽出三百往后递,嘴里道:“姐,我不是故意赖账,这小子欠我钱,我抓着他,正好付你车钱。” 司机大姐这才松开手,将钱往兜里一揣,满脸怀疑的离开,她估计是觉得我和团伙b有问题,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没再跟我多耽误。 她走后,走廊里就剩我和团伙b,他被我揪着衣领,也不反抗,脸上挂着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吊儿郎当的说道:“抢钱可是犯法的。” 我将钱包给他揣回兜里:“你们胆子真大。” 他还是吊儿郎当的:“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你不会以为,我们会怕被你逮住吧?” 我道:“你说的这句话,是我们行当里传出的俚语,我手里,还真就有金刚钻。多的话,我不跟你说,我现在就报警,你去警察局交待吧。” “你报警,干什么?我犯什么罪了?” “你们绑架。” 他道:“证据呢?” 我道:“犯罪现场,有受害人的血迹,有你们留下的脚印、指纹,你无可底赖。” 他道:“你提醒了我,我确实应该报警。我和我姐,去视察拆迁的厂子,结果被你和你的同伙打伤了,我确实应该报警。” 我一愣,这瞬间,团伙b身体一抖,从我手下挣脱出来,旋即,他从兜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我下意识的接住,姓名行写着‘姚域明’三个字,职位是本地一家房地产公司的经理。 就在我看名片的时候,姚域明道:“我们承包了那片地,准备将厂房拆了,修整之前的废料遗留问题,这可是个积德行善的差事,政府大力支持的。” 我道:“这不是你们犯罪理由,政府为人民服务,不是为你服务的。” 他耸了耸肩,无耻道:“我就是人民。报警,谁告谁可不一定。” 他大爷的!我意识到一件事,强龙不压地头蛇,难怪这小子在犯了事儿后,敢明目张胆的来医院,合着他们是有后手的。那废厂房没有监控,而作为地产公司,他们有足够正当的理由去废弃场地视察。 现场虽然有留下各种痕迹,但谁能证明那些痕迹是他们攻击时留下的,而不是他们反击自卫时留下的? 反观老洛,他莫名其妙出现在废弃厂房,怎么看都更可疑。 再加上一个身份造假,来历不明的驭兽师,真闹开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人被你们弄到哪儿去了?”他不回话。 一般绑匪,绑架无非为了求财或者报仇。 他们既然是做地产的,自然不是为财,若是为了报仇,他们和老洛又能结什么仇? “你说的人是什么人?我听不懂。”他开始死不认账,满是油光的脸上,笑容十分嚣张。 见我不说话,他又加了句:“刚才那三百块钱,就当我送你的,再耽误我功夫,我可要找你还钱了。” 我本想忍着,不把这事儿闹开,但许久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我只觉得一股火直往脑门上窜。李五六那帮人坏归坏,但坏的‘坦坦荡荡’,而这种无耻的,能把人阴的憋屈的人,是最让人窝火的。 他那头得意,以为我不能对他怎么样,但不好意思,人性最难测,人的情绪也并不永远受理智支配,因此,在想起老洛还有被一脚踩死的白老鼠时,我直接照着他嘚瑟的脸给了一拳。 姚域明顿时被我揍的踉跄,差点倒地时他勉强稳住了,不过我没给他机会,他刚一稳住,我就补了一脚,这次直接将人踹倒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说不说!说不说,人在哪儿!”我骑上去照着丫儿脸揍。 “妈的,老子一定要搞死你。”被我出其不意的撂倒,这孙子还敢放狠话,我忍不住笑了笑,估计自个儿笑的挺狰狞的,他放狠话的声音猛然一顿。 下一秒,我伸手往外套里一摸,摸出块黑乎乎的东西。 我兜里有随时放替换手套的习惯,怎么着都会备一双,之前掉烂泥坑里,这手套也全是臭泥,这会儿还‘半湿润’着。我直接将手套塞他嘴里。 估计这味儿攻击力实在太强,这姓姚的一受刺激,竟绝地反击了。霎时间,我俩在地上滚作一团,扭打在一起,直到医院的保安来将我们分开制服。 不等保安说话,我便道:“我要报警,他绑架了我朋友。” 姚域明龇了龇牙,一边呸呸呸吐着嘴里的烂泥,一边发狠道:“你还真敢报警?找死。” 我道:“你大概不知道自己惹上什么人吧?谁死,不一定。” ………… ………… 警察局。 西装革履的律师,在办完手续后,即将把被我揍成猪头姚域明带走。 “我走了,你在这儿好好待着吧。” 负责做笔录的警察,面色不善的对姚域明道:“保释了就赶紧走,不要逗留挑衅。”说完,转头正要对我开口,桌上的电话便响了。 警察接了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他听着电话,便看了我一眼,嘴里道:“好、好,知道了,我等一等。” 挂完电话,他看我的神情没那么严肃了,说道:“是金陵考古院那边传的话,一会儿博物馆会来人,你再等一等。”便在这时,我注意到,跟着律师往外走的姚域明,在听到博物馆三个字时,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神情与之前不同。 但很快,他又转头走了,我注意到他的脚步陡然加快。 在这瞬间,几乎没有任何理由的,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一个做地产的,对博物馆的人这么敏感做什么? 抢劫、现场的老洛失踪、他们劫持了老洛……难道…… 我知道该找谁了! 意识到没有证据,警方很那展开调查后,我脑子里便有了新的主意,假如这伙人真和抢劫案件有关,他们这只狡猾的地头蛇,就需要一个本地的捕蛇人出手。 有谁比受损的马家人,更合适做这事儿? 第16章 盲区 保释后,我跟着当地博物馆的副馆长离开警察局,怀疑姚域明那帮人的事儿,我没有证据,此时跟博物馆这边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很多时候,特殊情况需要特殊处理,我活到酒店后,拨打了一个刚加入通讯录不久的电话号码:马秦钏。 我想,对于追究可疑分子,她会十分有兴趣的。 果然,当我和她打了一通电话,将来龙去脉道明后,马秦钏表示立刻去查,并让我等候消息。 洛息渊是洛家现在的当家人,根据马秦钏的说法,马家与洛家的交情,更多是在洛老爷子在世时,那时候洛家还做一些业内的生意,因此两家有往来。 后来洛老爷子身体不行,交了大权,新一任的洛家家主,开始脱离祖产,革新更待,做起了研发。 打那儿之后,两家的来往就更淡了,到洛老爷子逝世,这份往来就彻底断了。 马秦钏说她没见过洛息渊本人,但一听嫌疑人绑走的对象,可能是洛家的当家人,也急了。 她这头让我先别离开此地,等她消息,我这边则惦记着驭兽师的情况,也不知他是回了酒店,还是自己跑路了。 我洗了个澡,将自己收拾干净,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的四点,折腾了一整天,就大清早喝了半碗豆腐脑,此时回过神来,便觉得腹中饥肠辘辘,饿的前胸贴后背。 但我也没工夫点菜慢慢吃,只到街边蛋糕店里,买了块面包,边吃边给驭兽师入住的度假酒店打了个电话,让前台帮忙转接客房。 没办法,我没那小子电话,平日里尽看着他拿手机斗地主了,也没见他接听过手机,交际圈子十分狭窄。 前台核对姓名无误后帮我转接,但没通,过了一会儿,她回复说入住的客人都没有回去。 驭兽师,没回酒店,废弃厂也没再见他踪影,他会去哪儿?难不成…… 虽说白老鼠被一脚踩死了,但离开厂区,驭兽师可以驱使的鸟兽数量就很可观了。 姚域名带着中年女人就医,另外两人却挟持着老洛,中途转移了,不见踪影。 驭兽师会不会跟着转移的人去了? 马秦钏那边速度很快,我面包刚吃完,她那边就回电话了,问我:“还有体力吗?” 我问:“怎么?” 她道:“没问题的话,就再走一趟,事情有眉目了。”说完报了个地址,让我去那儿集合,说到了地方,具体事宜会有人告诉我。 县城不大,汇合地就在离我不远的位置,都不需打车,我略微收拾了些东西,快步赶过去,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地儿。 我刚到,就有个年轻人冲我挥手:“嗨,是卫小哥吗!” “是我,你们是马女士叫来的人?” 年轻人黑而瘦,但很精神,眼神明亮:“对,是马总让我们来的,先上车,慢慢跟你说情况。”两辆车,路过时往里看,我记了人数,一共七人,加上我八个。 都是年轻小伙,体魄正常,不像青龙那些经过训练的人,体型魁梧惹眼。 这些个年轻人,都是街上很普通那种,唯一比较惹眼的,大概都是很有活力和精气神。 现在这时代,越来越好,物质条件比起祖上,翻了几翻,但人的精神压力,却越来越大。人心浮躁,年轻人才二十出头,就满脑子成功学,一个个心焦火燎,恨不得什么都有,一但发现难以触及,便又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知足,是这个时代缺乏的精神。 知足不是懒惰,而是更懂得珍惜。 像这么普普通通,却精气神十足的年轻人,扎堆聚在一起,还是让我眼前一亮。 上了车,两辆车便发动,一前一后紧跟着,我看了眼地图,大致方向是往化工厂那边去的。 年轻人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便切入了正题。 他叫张宁,这一趟差事,由他领着办。马秦钏在收到我的消息后,便迅速利用自己在当地的势力查人,连带着什么车、走什么道、用了多少时辰,摸的一清二楚。 当时我怀疑这伙人和昨天的盗窃有关,再加上洛息渊的身份,马秦钏因此格外上心。别看没让我等多久,用的时间看似不多,实在那短短的时间里,马秦钏调动了背后许多门路。 马有马路,蛇有蛇道,这些门路是什么,自然不会告诉我,也不该我多问,因此我也只听张宁往下说。 “车饶了一段内路,行到丝源路的时候,第一次冒头,中间有十分钟的误差。这一次冒头后,里面只有两人,姚域名和姚域扬,你说的那个中年女人就是姚域扬,他们是姐弟两。这家地产公司呢,来路比较复杂,不好跟你多说,一时半会,也很难说清楚。” 跟我说不说清楚无所谓,关键是洛息渊得找着,人得没事儿,得活着给弄回来。 人只要没事儿,不需要我多操心,姓洛的有他自己的手段。 我一个锔匠,现在博物馆领固定工资的爱岗人员,没必要掺和,也没能力掺和。 做自己该做的,无愧自己的职业,无愧自己的朋友,无愧自己的良心就行。 于是我没有追问后面的事,而是抓住了这句话中的关键点:“十分钟误差人就没了,也就是说,他们是在十分钟的路程内兵分两路了。” 张宁道:“确切的说,应该是五分钟。”说话间,他打开平板,调出地图,将那一片地形指给我看:“看这个,丝源路,车从这儿出来,我们能确定的时间是十分钟,但我们算了下距离,从废弃工厂出来,到它第一次冒头,实际上五分钟就够了。” 我道:“所以中间漏掉的五分钟,你们是查不到的?” 张宁道:“查不到,我们能查到前十分钟,是因为这里。”他指了指厂房区对面的区域:“这里有信号塔,旁边有个驻点,但距离太远,所以有一定的盲区。我们是根据这个据点来确定离开时间的,进入盲区后的五分钟,它从里面开了出来。” 我道:“这么说,当时他们在外面开车想撞我的情形,是可以取证的?” 张宁一愣,旋即道:“不能,距离太远,人物模糊,而且即便能确定,也是双方互有劫持。谁是施暴者,谁是受害者?” 我抹了把脸,看了看车窗外,道:“五分钟的时间,而且是在盲区,我记得……那边是山。” 第17章 搜查 “确切的说,不止是山。” 张宁详细介绍起了盲区的地形。 那片化工厂占地面积很大,我们清晨去的时候,由白老鼠带路,笔直的到了厂房门口。事实上那是当初的主厂房,周围的几栋,是副厂外加职工宿舍楼。 除此之外,再外围的地方,还有当初留下的地下空间,因为是做化工原料的,有些生产环节涉及密封,因此低于地平线,如果不往那去,很容易被忽略。 顺着过去,就是当时看到的那片绵延的后山。 按照张宁等人得出的时间差来看,那是他们唯一能去的地方。 我看了看前方笔直的道儿,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只是心头疑惑:为了去医院急救,他们不得不暴露身份,所以兵分两路。 但为什么不选择其他路线,而是往盲区后山而去,那可相当于是一条‘死路’。 团伙a、凸眼还有老洛,这三人去到了盲区,这个配置实际上非常不合理。因为,团伙a其实也是重伤,由于我当时那招,属于从老林等人那儿学来的保命阴招,所以团伙a表面上看不出皮肉伤痕,内里却是受了内伤的,都失禁倒在地上大半天起不来那种。 在这种情形下,相当于凸眼一个人,不仅需要挟制着老洛,还需要带着受重伤的团伙a。 这样的情况下,怎么还能往盲区那条‘死路’上钻呢? 车开的飞快,一天的时间里,我第二次回到了这个废旧厂房,但此时已经是下午的四点多了,和清晨到这儿又是不同的情形。 日头西斜,厂房区一半明一半暗,刚好,明的在可视区,暗的在盲区。 我们一行八人,迅速往盲区而去。在张宁的指挥下,所有人呈扇形,分别给发了个小包以及一根甩棍。 小包里放着些应急物资,因为他说不确定会不会搜查到很晚,所以物资包里,应急的药品、手电筒、甚至压缩干粮都有。 甩棍比之前凸眼他们用的还要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一甩出来有大约一米长,握着就能激起人的凶性来。 要不怎么说得限制武器,不限制,人有时候一冲动,摸着东西就上了。 越是方便的武器,越容易让人产生冲动性攻击。 虽然在暗面,但此时还用不上手电筒,物资包是个跨在腰间的腰包,我们只手里拿着甩棍,便往前摸索。 不知道的人一看,还以为是港片里的古惑仔。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形实属无奈,我也不想弄出这么个场面。 搜索过程中,时不时能发现一两个大洞,张宁边走边道:“现在没事儿闲着的人多,总有些人喜欢玩什么探险,经常掉这些洞里。要不说他们命大呢?这些洞,厂子解散前,多多少少填了一些,所以不是太深。再加上些烂泥水,掉下去也没多大事,大都能爬出来。要搁在没填之前,这些废料洞深的很,下面又全是有毒物质,摔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想起自己掉洞里的事儿,道:“那也挺危险的,上面难道就不管?” 张宁道:“当然管,当年就是政府查出这家厂子操作不规范,所以才给封了。但这边是郊区厂地,本身就不是居民区,封了也就封了,又不是城区旧改,还得负责拆迁安置。按理说这无人的郊区厂房,也不会出什么事,但架不住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吃饱了没事儿的人多啊,就爱找刺激,你知道为什么突然要拆吗?” 张宁挺热情的,不等我问,便又主动解释道:“就去年,网上不是流行拍短视频,当网红什么的吗?几个初中小孩儿,拿着手机来这儿拍视频,立志要做一个冒险视频大v。结果大v没做成,其中一个不小心,从废楼梯上摔下来,打七楼摔到一楼,直接摔死了,所以才有了招标拆楼的事,让他们‘爱德临地产’标去的事儿。” 爱德临,也就是姚域名所在的那家地产公司的名字。 说话间,前方的杂草群出现了一大块空缺,比之前废料洞的空缺要大出许多,我们立刻加快脚步。到了跟前一看,下面明显是个建筑物的顶,靠边还有许多铁制的管状物,体型硕大,外表已经布满了铁锈。 “入口在这儿。”队伍里其实一个小伙子道。 张宁问:“有进出的痕迹吗?” 那人道:“门是开着的,脚印挺多,有新有旧。” 张宁道:“你们四个进去看看,确认个准信,别太耽误时间。现在寻刺激的人太多,哪儿都有人活动的痕迹。”那四个小伙子很得力,迅速摸出手电筒进去了,张宁照顾我上午已经折腾太久,让我在入口等着,他则带着另外两个人,继续在周围搜查别的痕迹。 四人进去的快,出来的也快,约摸只用了三分钟,便从铁门里出来,其中一人回我:“里面没人,看来还得往后摸。”他打完招呼,不远处的张宁便叹了口气,道:“那只能继续找了。” 众人于是接着往后找,要知道,出了这里再往外,就相当于是往山里走了,这个发展趋势,对我们来说不是个好兆头。 知道敌人的目地,才能更好的应对,可凸眼带着两个伤患往山里走,出于什么目地,就很难推测了。 而且越往后,搜索范围就越大,这意味着,我们接下来的搜索时间,可能无限延长,而老洛的安危,也就面临更糟的境地。 我们接着搜索,面积太大,泥土干燥,杂草茂盛,即便有人走过,也难以留下痕迹,因此,我们从四点开始搜索,一直到太阳落山。 接近七点时,天已经快要全黑,我们八个人的队伍,也越拉越宽,我握着甩棍的手都感觉累了,不停左手换右手。 便在我们要摸出手电筒,进入夜战准备时,我猛然闻到了一股特别不详的气息。 血腥味儿。 而且是有些浓烈的血腥味儿,应该就在前方,离我不远的位置。 第18章 荒野血痕 风吹过,相当浓烈的血腥味儿迎面扑过来,自然不止我一个人闻见,队伍里其余人立刻反应过来,两边离我比较近的二人,便与我一道,迅速往我前方的位置汇拢。 三支手电筒打开,光束照到一处,杂草叶透过白森森的光束,如同一株株绿色的发光植物,随着我们三人推进,视线前方,那些透亮的植物叶片上,赫然开始显现出凝固的暗红色斑点。 是血迹,呈现出溅射的点状,小血点已经是凝固状态,但有些大面积溅在植物上的血液,还处于半凝固的粘稠状态,如同挂着的红色胶水,黏糊而缓慢的往下垂。 就在前面了。 我心中焦急,不知不觉间走在了当头,两三步跨出,便到达了血迹中心部位,灯光晃过,一条清晰分明、穿着裤子的人腿便出现在了我眼前。 若非有心里准备,正常人乍一看,估计还认不出来。 因为这双腿上的裤子已经烂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细细碎碎的咬过一遍,与其说是裤子,不如说是一些细碎的烂,被摆成了两个条形。 烂裤子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已然被血液给染成了暗红色,而在这条烂裤子下面,裸、露出来的皮肉,则是只见红不见白。 白的是皮肤组织,红的是其下覆盖的肌肉,这双腿表面皮肤完全被破坏,因此看不见皮,只看得到露出来的猩红肌肉。 浓烈而呛人的血腥味儿,让人闻之欲吐,我忍不住用握着甩棍的左手挡了挡口鼻,拿着手电筒的右手,则顺着腿往上移。 尸体倒地,压倒了杂草,因此没有什么遮挡物,随着灯光上移,地上的人清清楚楚的展示了出来。 我认出了他。 是团伙a。 “呕……”跟着过来的二人,被眼前的情形刺激了,其中一人直接转头就吐了。 我没吐,得益于之前在蛊虫地锻炼出来了,那蛊虫洞里的恶心程度,可真是人生难得一见。 特别是自循环系统奔溃后,蛊虫大混战,到处都是粪便、虫子的尸水粘液、恶臭,而且还全往人身上招呼,我下半辈子,应该很难再被恶心吐了。 另一人到是没吐,不过不敢张嘴说话,估计憋着气儿呢。 如果说团伙a的腿,只是血肉模糊的话,那上半身就更恶心了。 上半身连同头脸,表面都被肯成了肉糜状态,而包裹着内脏肠道的柔软肚腹,没有太厚实的肌肉,就直接被咬开了,内脏和肠子都被拖出来不少,强烈的内脏恶臭混合着血腥味儿,不吐才怪。 “呕……”其余跟着过来的人,接二连三的转头弯腰,开启呕吐模式。 我手挡着口鼻,看了两侧集体呕吐的年轻人一眼,对于眼前的情形,心里已然有了眉目:团伙a受了伤,行动不便,若是现场有什么危险,他跑都跑不快,是最容易出事儿的那一个。 眼前的尸体,肉眼上看不出死亡方式是不是人为,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后天上,是有动物制造的伤痕的。 而且这个动物不是别的,八成是老鼠无疑了。 没见过有什么豺狼虎豹,咬人的时候,还细细的从头啃到脚,这明显是被小齿类咬出来的,而且数量众多。 苍蝇被血液吸引过来,围着尸体嗡嗡嗡的飞,我对张宁道:“吐完了没?吐完了报警,得让法医来收尸。” 张宁道:“不成,咱们报案,就不好解释了,比如我们大晚上为什么在这儿?还带着钢管?” 另一人道:“是啊,别惹麻烦了,等事儿办完,咱们离开后,可以匿名报案。” 好在都是年轻人,很快也缓了过来,一行人凑到一处,除了对眼前的尸体极度恶心和忌讳外,警惕性也变的更高了。一行人之前分散搜索,此时已经不自觉的紧靠在一起,有大着胆子盯着尸体细细观察的,有注意着周围,担心重蹈尸体覆辙的。 “这好像是被动物咬的。” “什么东西,咬了人又不吃?” “这地方应该没有什么猛兽,猛兽应该在山里吧。” “会不会是被什么虫子咬的?我一兄弟以前家里穷,床上全是跳蚤,小时候把他皮肉都咬糟了,他差点儿得皮肤病死了,这虫子要是多了,能把人咬的没人样。” “虫子咬也就咬个皮肉,你见过有什么虫子能把人肚子咬穿,把肠子扒拉出来的?哎,那个是什么?” 我道:“肾,他的肾。” 猜测纷纷的几人不说话了,周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张宁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道:“你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没想到胆子这么大。” 我道:“毕竟我是考古院出来的人。” 张宁捂着口鼻道:“所以你经常会和古墓里的死人打交道,因此不怕?” 我道:“那倒不是,我在考古院属于‘后勤’,挖土的活儿不归我干,挖完后的文物处理,我会参与。” 张宁露出一脸佩服的神色,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毕竟这时候实在不适宜互相吹捧,他只问我:“这个人,刚死不久,血还没干,伤他的东西,应该就在附近……这太惨了,我看计划得变,安全起见,先撤?” 我道:“不,咬死他的东西,已经撤了。” 队伍里有人惊奇道:“你看的出来是什么咬死他的?” 我道:“老鼠。” 那人道:“你怎么知道是老鼠?” 我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揣测是驭兽师跟着这帮人,在离开化工带后,驱使这附近的老鼠,对团伙a下手,因此只道:“你们没发现,周围有很多老鼠屎吗?” 夜黑,杂草茂盛,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尸体和周围的大环境上,没人有心思去关注地表的细微处。 几人低头细看后,果然发现泥土草根间有许多老鼠屎,小粒小粒的黑色老鼠屎,在夜色和茂密的草丛里,就如同蚂蚁一般,几乎无法被人注意。 “还真是,你的眼神儿也太犀利了。”张宁感慨了一句,旋即眉头一皱:“这、这老鼠什么时候怎么厉害了,都要吃人了?” 第19章 进山 面对张宁的疑惑,我自然不可能说是有人操控老鼠杀人,说了他八成以为我是神经病。 此时,我心里万分纠结,即庆幸驭兽师跟了上来,八成老洛的安全有着落了,又对团伙a的死感到骇然。 驭兽杀人,说起来匪夷所思,指控起来又毫无证据,这样的人,就像是个bug,如果不能引导向正途,后果不堪设想。我虽然一直知道驭兽师的厉害,但和他相处其间,他其实没有干过太出格的事,如今一转眼,就弄出一条人命来,一时间,我无法淡定了。 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了救老洛?之前跟着李五六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忠心护主啊。 约摸是我神情有异,张宁凑到了身边,捂着口鼻道:“想什么?现在怎么办?马总的意思,是让我们救人,原想着,七对一,万无一失,现在看来,情况有变。如果这人,真是被一群老鼠咬成这样的,那些老鼠会不会还聚集在附近,会不会来攻击咱们?” 我没回答,嘴里让他们稍等一会儿,紧接着自己走到了一边,摸出手机打电话。 如果驭兽师跟上了这帮人,那么以他的能力,救出老洛不在话下,这会儿,我应该能联系上他了。 我拨打了他的电话,电话那头提示无法接通,我又试着拨打了几次,结果都一样。 难道是没信号?我的目光下意识看向前方,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白天可以眺望到的远山,此时隐藏在了夜幕中,视线望过去,黑乎乎一片,可视范围仅限于手电筒的照射圈里。 而此时,那血糊糊的尸体,是视野里最醒目的存在。 莫非进山了?不行,不能现在撤,我得再确认一下。 于是我边向张宁等人走去,边道:“再往前找一找,那些老鼠不会再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张宁问。 我不答,自动绕开团伙a的尸体往前走,并嘱咐其余人不要靠近,以保护案发现场。 虽说碍于情况,不宜立刻报案,甚至我清楚凶手是谁,却因为驭兽的特殊性而难以指控,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其余人有马秦钏的吩咐,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迟疑商议了片刻,还是立刻跟了上来。 黑暗中,我们开始往后山的方向而去,杂草更加茂盛了。边缘地带的树木被清理过,因此没有大的植被,全是贴地长的各种野草。 时值初秋,青黄交杂,半人高的杂草随着走动刷刷作响。这次我们没有再扩散搜索,因为从发现尸体的位置开始,出现了挣扎打斗的痕迹,折断的草茎残叶,形成了一条较为清晰的线索。 我们一行八人打着手电筒,在黑暗的草地里寻找痕迹,一路急行夜奔,直接就追到了山脚下。 此时,由于植被分布产生变化,之前还算清晰的痕迹,到这儿就断了。 山地上落叶堆叠,脚踩上去蓬松柔软,留下的痕迹须臾就恢复消失,我将手电筒往上打,几乎可以确定凸眼挟持着老洛上山了,但具体是往哪个方位,则成了谜。 事实上跟到这儿,我体力已经有些不支了,毕竟从清晨就一直折腾到现在,张宁等人也是额头冒汗,但比我好一些。 他见我气喘吁吁,便道:“可以撤了,再找下去没有意义。” 我道:“你说,为什么会进山?” 张宁道:“猜不出。” 我道:“这山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或者住着什么人?” 张宁道:“这山是南北走势,南北线长,全是自然野林,什么都没有,东西向到不长,但翻过去也得一整天时间。”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山里以前有山民住,后来从山里搬迁下来,房子就空了,那应该是唯一能落脚的地方。” 我心里来了劲儿,问道:“房子在哪儿你知道吗?” 张宁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进去过,你要是怀疑他们在那地儿落脚,不如明天早上进山找。” 我心说,夜长梦多,等明天早上,没准儿黄花菜都凉了。 我再次拨打了驭兽师的电话,依旧是没有信号,一时间,我更加确信他们在山里,想着驭兽师加我,如果只是对付凸眼,那也够了。 当下便对打了退堂鼓的张宁等人道:“我继续往山里走,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你们也辛苦了一天,就先回去吧。不过,我有个请求,把你们腰包里的东西分我一些,特别是巧克力、压缩粮和药品,留给我一包。” 即便找到老洛,他估摸着也是饿了一天,外加身受重伤,我多带些东西,总不会出错。 “那怎么行,我们走了,留下你一人,马总知道了,不得扒了我们这些人的皮?”张宁说着话,便示意我稍等,要请示一下,于是也摸出手机打电话。 在这儿,信号已经有些弱了,通话质量不是太好,但还能打的出去。 便听张宁不停移动着步子和电话那头交谈,片刻后,他挂了电话,无奈的耸了耸肩:“马总让我们一切听你差遣。” 我笑了:“那就得罪了,走吧。” 好在都是些比较有活力的年轻人,定了目标后,到也没再犹犹豫豫,我们再次分散开来搜索,一路往山上推进。 这样的搜索,在夜色中,原本是极其低效率的,然而,当我们绕过一片弯口时,便见对面半山腰上,赫然透出一点橘色的亮光。 那光线很微弱,但相当稳定,不像是在升篝火,或者起了山火一类的,像是电光。 我立刻来劲儿,带着张宁等人往那边摸过去。 上上下下,高高低低的摸爬了大半个钟头,远处,几座模模糊糊,靠在一起的土墙房出现在了我们的视线中。 光线是其中一间土墙房里透出的。 我示意众人关了手电筒,旋即,摸黑朝着土墙房靠过去,收起的甩棍重新握在手里。 黑暗中,万物沉声,那土墙房里,也是一片死寂,仿佛并没有活人。 但如果没有人,怎们会有光呢? 我第一个摸到了透光的土墙房处,扒拉着破烂的,没有窗户的窗栏口,悄悄冒出头朝里张望…… 第20章 迷药 正对着窗户口的,是一架老旧的木床,床上铺着稻草,上面有个人侧躺着背对着我,身上盖了块破旧的毯子,几乎挡住了整个身形。 肮脏的白色蚊帐,已经变为灰黑色,从床上垂下来,挡着了对方的上半身,因此,我无法判断出床上人的身份。 在旧木床的右侧中庭,摆放着一架脱了漆的褐色方桌,上面竖放着一支老式手电筒,手臂粗,发出黄色的灯光,和我们身上携带的小狼眼不一样。 这种手电筒,市面上几乎已经没得卖了,看外表的刮痕,应该是用的比较久的老东西。 此时外围的我们,都熄灭了光源,贴着墙跟做贼似的,我冲几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包围,我则带着张宁,摸到门口。事实上从窗户口也能翻进去,但那样动静太大,而且房间里的人身份难定,万一不是凸眼,大半夜的翻进去,不得把人吓个半死? 当我摸到门口时,我意识到,里面的人应该是凸眼,因为门口残破的石阶上,有新鲜的南京烟头。 我记得当时在厂房里找着老洛时,老洛周围的地面也有这种烟头。 同一款烟,又都是新鲜的,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区域,我有一百个理由相信,这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于是我压低声音,冲张宁耳语:“门从里面被栓上了,还是翻窗户口进去,你在门口守着,我去逮人。” 张宁道:“你在门口守着,我去。” 我有些意外,不等开口,他便压着声音道:“我看你体力也快不行了,真打斗起来,你不行的。”说话间,他握着甩棍的手使劲儿捏了捏,以展示自己的臂力。 我觉得这小伙子人挺仗义,心下感动,便点了点头。 如今我们的人,相当于将这地儿给包围了,里面不出意外只有两个人,老洛和凸眼。凸眼一行人,先是被驭兽师驱使着老鼠攻击,他也不知是如何摆脱驭兽师的,一路躲进了这里面。无论发生了什么,可以预见的是,凸眼应该也是精疲力尽了。 都是人,又不是铁打的。 此时张宁进去,我们则守着门窗,堵住了所有出口,里面的人插翅难飞。 张宁往回摸,我瞅不见他,便将眼睛凑到门缝上往里看。 里面是客厅,按照旧时乡下的设计,客厅也相当于饭厅,一般会放张大桌子,平日里一家人吃饭都在客厅,客人来了,请着喝茶,也在客厅,搭上板凳就开始叙旧。 不过这户人家,搬家搬的挺干净,我凑着往门缝里瞅,什么家具摆设也没看见,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旧式的砖砌‘火塘’,里面有新灰和点点红色的余光。 红色的光点,是埋在灰中,尚未完全熄灭的木炭。 看样子不久前,凸眼在里面生过火,门口的四五个烟头都凑在一处,估计他当时是坐在门口,一根接一根的抽。 这小子,到底是想干嘛呢? 正堂左后方有个门框,后面有光透入大堂,应该就是我刚才扒在窗户口看到的位置。 下一秒,我听到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响动,应该是张宁翻进去时弄出的动静。如果不是我特地留意着,这种动静在夜间,其实并不惹人注意,毕竟这山里的夜晚,各种难以明说的响动实在太多了。 他压住了脚步声,我听不见动静了,只心里数着秒,估计最多半分钟,里头应该就会有动静。 “1、2、3……26……”就在我心里默数,觉得时间差不多时,里头果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掀翻在地,紧接着,里头的光就突然灭了。 我一愣,心说计划可不是这样的,伴随着手电光熄灭,里头的响动更大,全是东西被掀翻在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张宁大喊了一声:“老白!抓住他!”他嘴里喊的老白我知道,不是姓白,而是一行人中皮肤最白的那个年轻人,我记得他是守在西边的,也就是我的右侧。 我顾不得多想,立刻离开大门口往右跑,手里的小狼眼跟着打亮,拐过转角,便见一个黑影窜入了土巷子里,瞬间没了踪影。 黑影是从后门出去的,老白和另一个年轻人守在那处,却不知对方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将两个年轻小伙子给放倒了。 这地儿是好几个房屋连在一起,以前应该是有三五户人家挨着住,全是破烂的土泥稻草墙,房屋间有穿梭的巷子,有宽有窄。 那黑影从黑门出,钻入了巷子里,四下里黑漆漆的,霎时间就不见了踪影。 我打着小狼眼欲要追上去,却见老白和那个年轻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此时此刻,自然是确定他俩的生死要紧,我只得停下脚步,蹲至二人身边查看,其余守着的人也迅速围拢过来。 “醒醒、醒醒……”我查探到二人气息平稳,身体表面没有伤痕,似乎只是睡过去了似的,便试着想叫醒二人。 二人毫无动静。 “嘶……好像是中了迷药。”围上来的其中一个年轻人道。 由于一路上不怎么互相称呼,所以我记住了他们的脸,但个人的名字称呼还没有对上号。 “迷药?你怎么知道是迷药?” 他道:“你看他人中一圈。” 我打着灯光一瞅,发现不知何时,老白人中口鼻一圈的位置,出现了非常细的白色粉末。 要知道,半分钟前,我查探他们鼻息的时候,这些粉末还没有出现。 旁边的年轻人道:“雾化迷药干涸后凝结。” 我立刻顺着抬头看向眼前的后门:张宁没出来。 “快去看看里面,张宁应该也倒下了。” 俩年轻人立刻进去查看,我满心疑惑:凸眼身上怎么会有迷药?如果有迷药,哪里还用费之前那些事,在我挟持团伙a的时候,他早就能把我给收拾了。 难道这迷药,是他到达此地后,才得手的‘新装备’? 但是,这样一片破落的土墙屋里,怎么会藏着迷药?莫非这帮劫匪,将此地当做大本营,在这里藏了些不法之物? 这些念头转动间,屋里便传出声:“找到了,张哥倒了,还有个人……卫哥快进来看看,这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第21章 被绑了 “他俩交给你们,我进去看看。”听见屋内的动静,我也顾不上管老白二人,夺步而入,穿过大堂一进内屋,便见其中一个年期人,正将老洛从角落处半抱半拖的弄出来。 确切的说,是将老洛弄到张宁身边。 此刻,张宁也是晕倒在地,离他不远处,有被掀翻的桌子。 老洛同样昏迷着,被人搬来搬去,也不见有动静。 我立刻上前查看,见他气息平稳,身上也只比之前在废厂房时,多了些擦伤,没增加别的伤势。想来是被挟持进山时,让山里的草木给剐蹭出来的。 “老洛?老洛?醒醒……”我拍脸掐人中,都试了一遍,没动静,另外两个人也同样试图弄醒张宁,一样没动静。 二人问我:“现在怎么办?” 连我在内八个人的队伍,如今倒下三个,加上老洛,也就是四个人。 我们一人背着一个下山,最多能腾出一个人手来,这不是个简单的事儿,要知道,众人已经折腾了一整天,如今入了夜,体力消耗殆尽不说,摸着夜色,摸着四个昏迷的人下山,实在太难。 我看了看时间,是晚上的十一点,古怪的是,手机显示没有信号。我让其余人看看他们的手机,也纷纷表示没信号。 我觉得奇怪:“这山,就在县城边缘,算不上是荒山野岭,怎么会完全没信号。”多多少少也该有两格吧?要知道,上一次去虫地,那虫地离通电有人烟的地方,整整隔着一天半夜的路程,也照样有信号,我还能给何玲珑等人报信。 怎么到了这里,没有那么荒僻,却反而一个信号都没了?我原本想着,给外面打电话,让,马秦钏派人来接应一下。不管刚才逃走的凸眼能不能追到,先把昏迷的这四个人给送下山再说。 如今没有信号,那也没办法让人来接应了。 此时是初秋,我们又在半山腰上,土墙房四面漏风,寒气逼人,我握着老洛的手,只觉得他手冰凉,当下便对屋内的二人道:“把人搬到外面的火塘边。”旋即高声冲外面守着的二人也喊了一嗓子,示意他们把外面倒着的两个给弄进屋。 须臾,四个人被我们摆放到了火塘边上,我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兵分两路,留两个人在这儿看着,两个人跟我走,去周围捡点柴火。太冷了,不能这么冻下去,大家体能有限,今晚先将就着过夜休息,明天一早下山。” 一人迟疑道:“刚才跑走的那个人,身上带着迷药,他肯定还躲在这附近,因为这大晚上,他没法下山,附近也没有其它落脚地。” 我道:“然后呢?” 他道:“然后?然后你不怕他晚上偷袭我们吗?” 我道:“我们五个,还怕他一人?他们中招,只因为没有防备,如今我们知道对方的招数,还能让他得逞不成?”这一番话说话,几人没有意义,当即其中两个人便主动跟我出去捡柴禾。 我问了他们的姓名,把名字和脸给对上了。 跟我出来的这个,瘦一些的叫‘王乐平’,黑一些的叫‘许传家’,人就在山里,周围草木茂盛,时值秋季,地面全是掉落的枯枝,干燥易燃。 不多时,我们便收集了三大捆,扛着进了屋,将前后门都栓了。剩下的三个,可以让人爬进来的窗户口,靠里屋的,直接用桌面挡上,有人想从那儿偷偷爬进来,就要移开桌面,势必需要弄出很大的动静来。 其余两个都在大堂,左右都能望见,我提议轮流守夜休息,两人一班,刚好一左一右,各守一个。 众人没有什么异议,便这么定下来,由于我白天折腾的最多,这会儿与小王、小许二人就先休息,另外两人,一个姓蒋,一个复姓欧阳,两人则守上半夜。 躺老洛边上,不远处是燃烧的火塘,到也不觉得冷,暖烘烘的,让人昏昏欲睡。 不知为何,我脑子里全是凸眼,他跑入巷子,钻入黑暗中的场景,想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哪儿不对劲,一时间又理不明白。 琢磨着琢磨着,我整个人就睡了过去,这一觉睡的很深,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迷迷糊糊间,我总觉得自己的时间到了,似乎该起来换班了,但不知为何,小王和小许始终没有来叫我换班。 在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下不知过了多久,我再一次陷入沉睡,等第二次,意识再浮现时,我只觉得大脑阵阵胀痛。 那种痛,就像是卧床养病的人,长时间睡觉造成的大脑昏胀感,总之挺不好受的。 随着大脑的清醒,身体上的触觉也跟着回拢。 瞬间,我意识到不对劲:我好像被捆住了!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眼前一片漆黑,地面冰冷,外间能听到山风呼啸声,以及山林间不知名的鸟鸣声。 逐渐适应黑暗后,淡淡的月光,让我勉强能推断出自己所处的环境。 我应该还是在之前的土墙房里,但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而且我被捆了。 屋里的篝火,应该早就熄灭了,一点儿热气都没有,仿佛从来没有被点燃过。 “有没有人?”我喊了声,什么动静也没有,小王、小许等人,似乎都消失了。 黑暗中,我挣扎着坐起身,试图将手挣脱出来。 此时,我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双脚也被捆住,没法走路,也没法动作,只能挣扎着滚动或者勉强坐起来。 我几乎一瞬间脑子里就推断出了一个最可能的情况:我们可能中招了,八成被凸眼用迷药给放倒了,以至于让人给绑起来,都毫无感觉。 问题是,现在是我一个人被绑着,放在这个地方,还是所有人都被绑了?或许我周围还有其他人,只是还没有醒过来?带着这个念头,我艰难的挪动屁股和脚,用脚去探查身边的情况。 蹬了两下,还真让我蹬到一人,只是不知道是谁。 他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昏迷中。 我于是加大了力道,一边蹬一边喊:“小兄弟,醒醒!醒醒!”我以为自己蹬到的,必定是张宁等人中的其中一个,没想到几下后,对方醒了,嘴里呻吟了一声。 听见这声音,我反应过来,是老洛。 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这是哪儿?” 黑暗中,我说道:“山里,山里的破房子里。” 他语气警惕而疑惑:“无馋?” 我道:“是我。” 洛息渊道:“我是不是在做梦,你怎么又和我在一起,你不是跑了吗?” 我道:“我回来救你了。” 老洛道:“然后呢?你就是这么救我的?”我听到了摩擦挣扎的声音,显然,他也在试图挣开绳索。 我道:“失策,别埋怨我,想想该怎么办吧。” 第22章 这是密室 黑暗中,我将自己离开废弃厂房后的所作所为,所遇所见,迅速交待一番,以便老洛快速了解他自身所处的情况,不至于一觉醒来,不知身在何处。 讲述过程中,我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而是跟毛毛虫和猫一样,一会儿蠕动,一会儿打滚,用身体探查周围。 老洛听见动静,问我在干什么,我道:“看看周围是不是还倒着其他人,马秦钏女士,调派了七个人手帮我。”我以为这七人,应该和我一样,被放倒了,八成也在周围。 没想到,蠕动一圈下来,自个儿都挨到墙了,也没有在碰见老洛以外的人。 我靠着墙坐着,道:“不过现在看来,这地儿只有咱们俩。” 黑暗中,老洛没有回话,联想到他的身体状况,我担心他出事,询问了一番他的状况。 他至少能开口说话了,不比昨儿个白天,嗓子都发不出声,不过,老洛状况虽然缓过来一些,也不宜太过用嗓,便只是大致说了一下分别后的状况。 按照当时的情况,如果那个中年女人眼睛没有受伤,他们应该会一起来到这个地方。 由于中年女人伤势太重,他们不得不兵分两路,姚域明开车带着中年女人就医,剩下的那个凸眼,则挟持着老洛,带着状况糟糕的团伙a进山。 在这个过程中,没料到的是驭兽师竟跟了上来。 当然,驭兽师没有露面,但群鼠出洞的情形,不用他露面,老洛也知道驭兽师在附近。 在此过程中,身体状况不佳的团伙a掉队了,当时是生死不明的,老洛并没有看见他被老鼠给咬死的情形。当时凸眼挟持着老洛,躲入了地下,团伙a则吸引了大部分老鼠的攻击,使得凸眼没受什么伤。 那地下建筑,也就是我们之前发现过,并派人进去查过的密封环境。 由于是密封环境,因此那些老鼠进不去,隔音效果也极佳,老洛和凸眼在里面,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当时里面的电路系统早已经关闭,黑漆漆的,也不能视物,老洛身体虚弱,又处于黑暗的环境中,因此在里面待了没多久,就昏睡过去。 等他身体缓过一些,被凸眼弄醒,出了地下建筑时,发现外面的老鼠已经没踪影了,似乎是凸眼用了什么方法,让驭兽师知难而退了。 当然,具体用的什么方法,老洛就不由得而知了,毕竟他和凸眼,不可能闲聊不是? 再之后,他就被凸眼一路挟持到了山里,也就是我们目前所处的土屋。 当时老洛虽然疲惫,但身体和精神却已经恢复了不少,当他开始有精神留意周围的动静时,凸眼却不知从哪儿弄了些装备在身上。 要知道,带着老洛进山时,凸眼身上是没有食物和药品一类的东西的,但当凸眼出去一趟后,竟然弄了些巧克力、方便面一样的东西吃了起来。 估计是怕给老洛饿死了,他当时也给老洛扔了块巧克力,外加半瓶矿泉水。 老洛前脚吃完,后脚,凸眼就拿了个喷雾瓶,老洛没留神,一抬头被喷了一脸。 那阵雾化的液体被他吸进去,便如同吸了一大团浓烟,没个十来秒的功夫,便头晕脑胀,紧接着就人事不知了。 再次醒来,是被我踹醒的。 我听完前因后果,分析道:“看样子,他们是早有准备,这地儿是他们的一个据点。之前我就想问了,他们不要你的命,却又非得逮住你……老洛,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认识他们?还是说跟他们有仇?” 黑暗中,老洛嘶哑的声音也带着疑惑:“我不认识他们。” “不认识?不认识他们为什么抓你?你长了一张适合被绑架的脸?”洛息渊前科累累,对于他说不认识这事儿,我有绝对的立场怀疑这小子又在糊弄人。 洛息渊叹了口气:“比起跟我抬杠,我们该想想怎么出去。” 我闻言,开始往老洛那边挪,边挪边道:“把我绳结咬开。”挪动洛息渊身边,黑暗中,他试着咬我手后面打了几次的绳结。 绳结打的很紧,此时又只能用嘴,不仅是个力气活,还十分磨耐性。 黑暗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受到老洛一直在努力,但我双手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你口水流我手上了。” “闭嘴。”他道。 沉默中,老洛继续努力,我估算着时间,大约又用了二十多分钟,我终于感觉到绳索松动,试着大力挣扎几下,绳索便松开了。 我将这些东西解下,立刻去给老洛解绳子,这时他不说话了,我问他怎么样,他道:“咬肌抽筋了。” 辛苦了兄弟,你是最棒的。 他嘴估计已经‘废’了,接下来是能不说话就不跟我说话,待解了绳索,我问他:“有打火机吗?”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蹦:“无。” 我道:“我身上带的东西,也都被搜走了,他大爷的,手机也跟我拿走了。”我摸到墙边窗户口往外张望,发现这个土墙房,其实不是我们最开始待的那一间,因为窗户口外面,对着十来米开外,是另一面土墙。 之前那个房子,窗户口看出去就是树林。 看样子,把我们放倒后,那人把我和老洛单独移动到了这里。 这是为什么? 这个房子,莫非有什么特殊含义?由于没有光,我也没法查探太多,便顺着摸到了大门处。 门是锁着的,我下意识的去拔门栓,刚动作到一半,一股寒意猛地窜上脊背。 门是从里面被栓上的。 房子不是之前的那个。 之前那房子,窗户口是坏的,可以直接爬出去。 这房子窗户口也是坏的,但窗开的很小,人根本钻不出去。 所以,这其实是个密室环境……绑我们的人,还在这里! 这个念头刚冒出头,我身后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怪笑。 那笑声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有人的脖子,被割漏风似的,噗嗤作响,根本不像人发出的。 我倒抽一口凉气,第一反应是循着印象,往旁边一挡,将老洛挡在了身后。 我手里头没有武器,只能一手护着老洛在身后,一手半握拳挡在前身,神经紧绷,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面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第23章 神出鬼没 “谁?”我警惕道。 听声音,不像是凸眼。 “送你们上路的人。”黑暗中,对方声音嘶哑,听着像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我护着老洛的手拍了拍,暗示他往门口跑,此时我们离大门很近,在广阔一些的空间里,总比在封闭的空间好。 老洛和我不愧是心有灵犀,我一动,他就知道我的想法,整个人迅速往旁边挪移。 伴随着砰的一声响,大门被打开,微微的月光透了进来,我迅速跟着往后退,与老洛到了房屋外。 老洛身体虚弱,却不妨碍他脑子快,眼神清,我出去的瞬间,他已经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应该是木头棒子一类的,也不知哪儿那么快找着的。 我将木头棒子握在手中,护着老洛后退,房屋里头的人却什么动静都没有,似乎我俩逃出屋来的举动,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我心头虽然疑惑,但此时不是想太多的时候,对方没急着追上来,对我和老洛自然是有好处的。 就着朦胧的月光,我只能判断出自己两人,此时应该是身处这片土屋建筑的中央地带,因为在空地上往周围望去,都是土墙房模糊的轮廓。 我拽着老洛,也顾不得挑选方位,随机的往最近的土巷子钻。 此这些土墙房反而给我和老洛提供了机会,往里一钻,破破烂烂,四通八达的,犹如一个小型迷宫。 白天还好,现在这个点儿,天黑幽暗,我俩往里一钻,对方很难准确的追上来。 手里头没有光源,我拽着老洛,就着月光,在里头摸索,弯弯拐拐的。一边跑路,我一边听着周围的动静,听着有没有人追上来。 初时我还特紧张,觉得对方马上就要追过来,须臾,我觉得不对劲了。 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那人嘴上说着要送我们上路,难道不是我想的那个路,还真打算让我们离开不成?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世上可没有这么好的事儿。 此时,我和老洛在一个破烂的土墙房里,其中一面墙半塌,三面墙还挺立着,房顶有个大窟窿,朦胧的月光,从窟窿里透进来。 我和老洛并肩靠在一处,背靠着墙,压抑着喘气声。 或许是由于那种迷药的后遗症,我整个人大脑有些一抽一抽的,伴随着微微的胀痛,整个人的思维都很迟钝,就像是睡久了的病人,脑子生锈了一样。 我低着头,用混沌的大脑,梳理着眼下的情况。 一:张宁等人失踪了,他们可能也被迷药放倒,正倒在这附近的某个房屋中,当然,他们也可能遭遇了其他情况,具体是什么,我就难以推断了。 二:可以确定,凸眼和他的团伙,在这里是有据点的,否则不会提前安置下迷药。 三:刚才那个神秘人,可能就是接应凸眼的同伙。 那个神秘人看守着我和老洛,那么凸眼,会不会看守着张宁等人?他会不会杀人灭口一类的?不对,如果真下杀手,恐怕我也活不到现在,张宁他们,性命应该无恙。 现在该怎么办? 随着梳理,我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晰了许多,看了看旁边老洛的轮廓,我心里有了计较,压低声音对他道:“现在天太黑,咱们身上的东西都被搜走了,连打火机都没一支。在这种情况下想无声无息的摸出去下山,难度太大……” 老洛打断我,用有种接近气声的声音道:“直说,重点。” 我于是不多做解释,直接说了自己的打算:“我们需要装备,我得摸清楚这里有多少同伙,张宁他们很大概率还在这里,我得探一探这个地方,你在这儿等我。” 老洛经历多番摧残,体能上难以折腾,我自然不可能带着他,只能让他留在原地等我。 洛息渊外表文质彬彬,但办事儿向来没有畏首畏尾的,此时闻言,立刻压着嗓子道:“就算找到张宁等人,打探到这里敌人情况,你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听我的,咱们自己先撤。” 我道:“马秦钏派人手来帮我,如今她的手下,因为此事,全部落难,我独自逃跑,没有这个道理。” 洛息渊气息有些虚弱,刚恢复的嗓子还说不了太多话,有气无力道:“我们可以先逃下山,搬救兵。” 我沉默了。 洛息渊又不是智障,不可能不清楚,一但我们真的逃跑成功,凸眼等人不可能在原地等着我们带人来抓,要么带着人转移,要么杀人灭口,自己拍拍屁股走人。 正因为如此,我就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自己离开。 黑暗中,我俩谁都没开口说话,便在我要打破沉默,打算提议让洛息渊自己先摸下山时,黑暗中又响起了那个怪笑声:“嘿嘿嘿,还没有商量出结果吗?我等着听呢。” 听着这声儿,我头皮一炸,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声音,赫然是从我背后传来的! 可是,我背后明明是一堵墙……不对,应该说是一堵布满裂缝的土墙。 我靠着墙的后背猛然一直,整个转身,霎时间,便见之前后背处抵着的一道裂缝里,透出了昏黄的手电光。 由于离的近,我可以清楚的看到裂缝对面是半张人脸,一只布满红血丝,仿佛许久没睡觉的眼睛,就那么在裂缝后面盯着我们,也不知偷窥了我俩多久。 我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嗓子一干,与此同时也意识到自己二人很难摆脱这人了,只能谨慎开口:“这位、这位大哥,咱们无冤无仇,还请网开一面。” 对面那人道:“与你原本无仇,但你自己送上门惹事,便结了仇。至于你旁边那位,原本也不打算要他性命,但他知道的太多了,也留不得。我这儿有猎枪,有刀,你们是喜欢枪呢,还是喜欢刀呢?” 知道的太多?洛息渊这眼镜儿蛇、老王八,果然又瞒了我一些事。 我就说,凸眼那帮人怎么会莫名其妙把他绑架到废弃厂房里拷打。 那神秘人说这话的档口,突然又从墙缝后消失,跟着一起消失的,还有光源。 神出鬼没……我脑子里冒出这个词儿。 “我在这儿。”不过十几秒的功夫,他的声音又从我身后出现了,我和老洛同时转身,对方的灯光跟着亮起。 紧接着,我看见一管老式猎枪的枪口,直直对着我的脸。 枪管后面,是个面貌接近五十来岁的男人,穿着邋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流浪汉。 第24章 该怂就怂 在男人的枪口前,我无法轻举妄动,只能直挺挺的站着,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男人握着的手电筒,照着我和老洛,近距离的灯光照射眼部,让人不由自主眯起眼,在这种逆光视角中,我依然能看见这个流浪汉似的男人,身形轮廓,其实相当魁梧,露出来的脖子,有结实的肌肉线条。 别说对方有枪,就算没枪,以我和老洛这两副刚从迷药中苏醒的身躯体力,也难以和对方抗衡。 咽了口唾沫,我的大脑快速转动着:如果对方真的要杀我们,之前为什么不动手?何必要把我俩捆绑在那房子里?是了,之前刚醒,大脑受迷药的影响过于迟钝,以至于我都忽略了这一点。 此时头脑清明起来,便立即意识到,对方说的送我们上路,根本就是吓唬我们玩的,毕竟在之前,他有太多机会可以杀了我们。 联想到凸眼等人之前抓了老洛,却没有伤他性命,而进行了类似刑讯的举动,我意识到,此时眼前这个男人,恐怕也抱着同样的目地。 他不会杀我们,或者说,他暂时不会杀我们。 他应该,还需要从老洛身上,获得什么东西。 可洛息渊这家伙,先前一个字都没有透露给我,鬼知道他又招惹了什么事非。 这些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我嘴上顺势道:“这位大哥,咱们无冤无仇,何必动刀动枪,杀人是犯法的。” 男人呲着一口黄牙,笑:“这是我爷爷那辈传下来的猎枪,我用它在山里打过野猪,打过狐狸,不过人嘛……还真没打过,或许可以在你们身上破例?” “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要好好收着,您破了例,被警察逮住不说,手里的东西还得被收走不是?” 对方应该看出来没有吓唬我的价值了,便缓缓按下枪头,示意了一下外面。 他没说话,但我知道他的意思,无奈,便扶着老洛往外走。 确切的说是往回走。 男人跟在后面打着手电筒,有光照明容易辨路,因此很快,我们便回到了最初绑着我们的那间屋子。 这次由于有手电光,因此屋子里很多之前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便都暴露在了灯光下。 只见这屋子的西北角有一张桌子,老式的木桌,四四方方,高高大大,桌面上堆了许多东西,有装备包,更多的是一些吃食,啤酒、方便面、零食什么的。 这更加证实了我的揣测,凸眼等人,把这儿作为一个据点,在谋划些什么。 老洛和凸眼等人之间,到底又有什么纠葛?难道他这次,根本不是为了看展会而来? 行动间,我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之前只吃了些巧克力,这大半宿过了,还真有些扛不住,肚子里饿的火烧火燎的,又饿又饿,桌上的方便面和矿泉水,实在勾的人食欲大动。 我盯着吃食,试探问道:“大哥,能让我们点儿吃喝吗?再这么下去受不了。” 本来也没指望绑架贩能对我们多宽容,谁知这男人却道:“你们昏迷了一天一夜,确实得吃点儿,特别是这小子,饿死了不划算。”他指的是老洛。 我闻言,却是一惊,心说:一天一夜?我们昏迷了这么久吗?合着现在不是我们进山那晚,而是第二天晚上了? “自己拿去吧。”男人示意了一下,没多搭理我们,只是将门又给拴上了。 我心中疑惑,走到桌边,撕开一带方便面,兑了干料,几把抓碎后递给老洛,又迅速给他开了瓶矿泉水。 “谢谢。”他默默接过两样东西,先咕嘟咕嘟灌了半瓶水。 我也没多问,赶紧收拾自己那份,狼吞虎咽的吃,主要担心那男人中途反悔。 怪不得醒过来后浑身虚软无力,合着不仅是药物的作用,原来是一天一夜没吃没喝了。 我和老洛在桌边坐下进食,男人在对面看着我们,手里玩着他那杆猎枪,气定神闲。 不伤我们性命,把我们扣在这儿一天一夜?张宁等人是不是也和我们的境况一样?咔嚓咔嚓嚼着方便面,各种念头在我脑子里转,却实在理不出头绪,这一切,似乎都要从洛息渊身上找原因。 看样子,接下来还是保持沉默为好,有时候被动比主动更有力。 吃完东西,喝完剩下的半瓶水,我没有贸然开口,而是靠墙盘腿而坐,假意休息。 老洛吃东西斯文许多,还在嚼呢,男人也不催促,做着自己手里头的事。 他看似没有注意我们,然而,当老洛放下食物包装袋,喝完最后一口水时,男人却突然将目光移到老洛身上,高大的身躯,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他一双腿停在了老洛跟前,居高临下,十分有压迫力的模样。 洛息渊怎会屈居人下?他这会儿虽然体弱,却拍了拍衣服,缓缓站了起来。 老洛没男人这么魁梧,但一站起来,实则比对方高了一截,气势上到不显得输了。 按理说我该跟着站起来,毕竟是人不输阵,但有了刚才那番计较后,我决定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该怂就怂,于是我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将盘腿改成微屈,继续靠墙坐着。 这个姿势有个好处,一但想跑,或者想起身有什么大动作,能很快站立起来,盘着腿动作就没那么利索了。’ 没人注意我这个小动作,洛息渊和男人面对面站着,中间隔了一米左右的距离。 男人手里依旧提着那杆猎枪,此时更像是一根黑乎乎的棍子握在手里。 片刻后男人道:“如果我是你,当时就不会那么多事。” 洛息渊道:“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男人道:“对,毕竟死人了,死人是大事。” 洛息渊道:“你们想怎么样?” 男人道:“你得把那个凶手交出来。” 洛息渊道:“他不听我的。” 男人道:“他不是为了救你?” 洛息渊道:“他是为了给那只白老鼠报仇。” 我原本听着二人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听到此处时,我意识到,他们的目标似乎转移到了驭兽师身上。 第25章 误会 我毫无存在感,听他们将话题转移到驭兽师身上,不禁有些犯嘀咕:以驭兽师的能力,他若真有救老洛的心思,哪还用得着我出面?现如今看来,那小子对人无情,对兽却有义,看来之前团伙a的杀身之祸,便与白老鼠的死有关了。 若非凸眼找到那地下厂房,他自己估计也逃不了群鼠啃食的命运。 若说现在扣着我们,只是想引出驭兽师,给他们的同伴报仇,给后面的老板交差,那么在此之前,逮住老洛又是为什么? 接下来,我的疑惑很快就被解开了。 男人应该是意识到我们的体能,在迷药过后,经不起太多摧残,因此,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他却没有如同凸眼等人之前一般,产生殴打逼供的行为。 他只是看了看外边的月色,随即走到一旁,抖开地上的绳索。 绳索是之前绑我和老洛那两条,他拿着绳索,示意我们自己配合。 是人就有脾气,我和老洛虽然体能不行,但二对一,却让人如同套牲口一样捆,实在憋屈。中途,我心中那点儿不甘战胜了理智,在捆绑过程中,试图反抗,结果直接被这男人一脚给撂倒了。 他撂倒我后,嘴里说了句‘还算有血性’,手里的动作却不停,很快就将我和老洛捆了。 房间里有柱子,之前我和老洛,是随意被放在地上,两人在一处,因此才有机会用嘴替对方解绳索。现下我俩醒了,便没这么松快,男人将我和老洛分开,一人绑一根柱子上。 做完这一切,他又看了眼窗外,说:“还有半宿,我继续睡觉,至于你们,那放老鼠的小子不落网,你们就别想安然无恙。”说完,就走进了里屋。 这房子的里屋是个什么情况,我们也看不见,按照一般布局,里头应该是卧室,这人应该是进去睡了。 他进去睡,可没给我和老洛留灯,黑暗中,我压低声音问对面:“诶……别又想懵我,到底怎么回事?” 洛息渊知道漏了馅儿,也总算不装了,便跟我说起了原由。 原来,当时展览出事时,洛息渊也在人群中,确切的说,是围着在看那只斗彩杯。 他是什么眼力?祖上就是做古玩的,金陵洛家,古玩界一霸,虽说现在改走科研路线了,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老洛在人群种,不露声色,实则是习惯性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在这样的综合素质下,他留意到了人群中,有两个人似乎不对劲,那是两个中年人,微胖,都是男人。当时觉得这两个男人有问题,只是洛息渊长久看人的眼力,下意识得出的结论,事实上那会儿,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斗彩杯上。 有这两个因素在,他才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嫌疑人。 也就是那两个中年人。 当时灯全灭,所有人乱成一团,习惯于依赖手机的现代人,在事发后,大部分都第一时间利用手机照明。 洛息渊没看见那片刻间里,两个中年人是如何取走斗彩杯的,但他留意到了对方的撤退路线,因而立刻追了上去。 当时那种情况下,老洛根本来不及叫保安,因为以假乱真的枪声,人群的尖叫声,足以淹没他所有的信号。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意识到枪声是假的,保安人员都全部往会场聚拢时,洛息渊已经追着两个嫌疑人到了廊外。 那边是后门,不对着马路,而是靠人工河道,不能通车,骑个自行车还行。正因为那处无人,因此平日里下了锁,只因为当天开展,为了安全起见,还有保安站岗。 洛息渊追到那处时,那两人一拐弯就没了踪影,他正疑惑间,就被藏在暗巷里的人给暗算了。 暗算的手法同样是用迷药,洛息渊晕过去前,只看见中年女人的脸,十几秒的功夫,就没了意识。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在那废弃厂房里,身上的通讯工具都被收了。 “解开。”陌生的环境中,中年女人带着四个男人,手里拿着老洛的手机。 老洛不动声色:“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解开。”中年女人皮笑肉不笑:“给你背后的人传消息。” 洛息渊道:“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我只是个游客。” 中年女人道:“别装了,东西我们拿走了,背后的主顾你们惹不起,你们马家要是还想安安稳稳的在这个地界待下去,最好舍财保平安。” 马家?洛息渊知道斗彩杯是由马家捐出的,毕竟,洛家和马家以前有往来,也算不上陌生。 他意识到,这个中年女人应该是误会了什么,对方把自己当成是马家的人了。 女人让他解开的,是手机。 加了密的手机。 老洛随身带着两部手机,一个私用,一个公用。 但无论是哪一部,里面许多内容,都是不足为外人见的,用他的话来说,涉及科研机密。 他自然不肯,只道:“我不认识什么马家。” 中年女人冷笑:“你一直盯着我们的人,以为没人知道?解开,否则……这么帅的小伙子,我还真舍不得下手。”若是在某些情况下,洛息渊肯定会先求自保,密码解也就解了,但这次不行,手机里面确实有很重要的信息,用他的话来说,是不能有第二个活人知道。 所以,老洛接下来就被收拾了。 我觉得不对劲,打断他:“只是为了手机?这不可能,别说对方有高级黑客,就算没有,利用其它方法,废些时间,也可以打开。” 黑暗中,洛息渊道:“确实如此,所以,我也不明白他们那么做的意义。” 我将斗彩杯被盗的一系列情景和前后线索联系起来,大致有了一个轮廓。 有一个高级盗窃团伙,甚至可能是专门针对文物的盗窃团伙,知道马家要捐出斗彩杯,并且办展的地方,相对其他展会较为薄弱,所以进行了一次信息犯罪。 他们利用黑客技术,制造了一系列恐慌,切断了监控,消除了记录,将斗彩杯取走,准备卖给所谓的背后‘主顾’。 这个团伙,事先是做了充足准备的,对马家十分了解。 在老洛现身后,他们以为老洛是马家的人,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们将老洛迷晕,给弄走了。 这一切顺理成章,但到了废旧厂房,他们对老洛的所作所为,就显得非常没必要。 比如想解开手机,利用垂死挣扎的老洛,发恐吓一类的消息。 如果是变态犯罪,那么到可以理解,变态嘛,想怎么‘玩’怎么玩,想怎么吓人就怎么吓人。 但如果是个牟利的犯罪团伙,那这个行为,就显得多此一举了。 如果我是犯罪者,我会怎么做?比起给马家发去恐吓照片信息,直接了结老洛,避免他泄露自己的身份,才是最干脆的吧? 第26章 夜间来者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太久,因为我和老洛虽然将声音压的很低,但还是吵着里面睡觉的男人了,他扔了个东西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发出很大的响动,紧接着在里面冲我们喊话:“要么说有用的,要么就闭嘴。” 我和老洛先前说的那些,对于他想知道的信息来说,确实没用。 当然,最要紧的是,他们不相信老洛不是马怀青的人。 就算相信,现在也晚了,毕竟闹出了人命。这帮人是为幕后主顾服务的,看那男人和凸眼,也不像是一路人,或许还不是一个团伙。 现如今死了人,而且又是不同的团伙合作,他们自然得给幕后主顾一个交代。 之前我还纳闷,斗彩杯这种烫手的东西,就算弄到手,也很难出货,原来是早有买家了。 难怪老洛会跟手机较劲儿,那里面有太多能锁定他身份的东西了,而一但发现自己所做的事,被金陵洛家的当家人给撞破,而且自己还绑架了对方,这事儿闹起来就大了。’ 一但老洛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这帮人不但不会碍于洛息渊的身份放了他,反到可能因为忌讳,直接杀人灭口。 洛家的当家人,自己出门旅游,无声无息的死了,谁能查出来? 在男人的呵斥声中,我和老洛停下了话头。 此时已经不是考虑该不该救张宁等人的时候了,我和老洛的情况,比张宁危险。 他们现在或许在周围布好了陷阱,等驭兽师落网,如果驭兽师不出面,我和老洛很可能成为他们给主顾的‘交待’。 现在该怎么办?如今我俩被绑在柱子上,毫无挣脱的可能,思来想去,我只能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为人卖命也是求财,不如……”这次我的声音压的更低,在黑暗中,显得鬼鬼祟祟的。虽没将话说全,但老洛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然而,我等了半天,这哥们儿也没回我,我又不敢提高音量催促他,只能在黑暗中干着急。 这小子,不会惜财轻命吧?他是不是个惜财的人我看不出,毕竟老洛平日里较为低调,我和他也没有在这方面打过交道。 不过,他胆子大,不惜命,不怕死这点,我却深有体会。 就在我无比纠结,自己是不是出了个馊主意时,外头突然传来一些响动,夜深人静,这响动几乎瞬间捕获了我的听觉,我整个人的注意力瞬间被那声音抓住了。 唰唰唰,是杂草震动的声音,声音的来源大约是两点钟方向,定点定位。 像是有人在草丛中快速穿行,却没有脚步声,因此,比起有人在那儿,我更愿意相信,是有什么动物在那处活动。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莫非是驭兽师来了?他这么讲义气的?我还以为他跑路了。 凸眼这伙人,应该是布下了什么陷阱,这小子可别中招啊。这动静虽然不大,但里面睡觉的男人,警觉性很高,也不知他睡着了没有,又是否察觉到这动静,总之外面响动轻微,我在屋内也大气儿不敢出。 至于老洛,在我提出那个建议后,他直接消声了,我十分有理由怀疑,他是不是做科研,做的快破产了。 此时,我即希望能提醒外面,有可能是驭兽师的人,这地儿有埋伏,又担心出声后,会惊扰到里面睡觉那男的,心脏紧的跟发条似的。 就在我竖着耳朵听动静时,那阵簌簌作响的声音,竟然又停了,没等我明白怎么回事,门口处传来动静了。 动静很小,像是有人在撬门栓。 对方动作很谨慎,约摸一两分钟的功夫,我听到了轻微的咔嚓声。 再接着,是极其轻微的推门声。 对方有意的控制着音量和速度,我有些想咳嗽都硬生生憋住了,估计是在地上睡了一天一夜,又是寒秋,八成着凉了。 人呢?怎么没声音? 我只听到了推门声,却没有听见人的脚步声,正疑惑间,便觉得脸前方有微风拂过,是人在跟前走动时,带起的气流。 这人简直是属猫的!我知道驭兽师一向轻手轻脚,估计是长期和动物打交道,所以有一种猛兽的安静。 但我没想到,驭兽师真想把自己藏起来的时候,竟然跟游魂一样。 黑暗中没有灯,又没有声音,我担心他瞎摸,便吹了口气过去,压着气声说:“我在这儿。”我说完,驭兽师没有迅速回应,便在我觉得他有些古怪之时,一点豆光突然出现,一支老式少见的火折子,出现在我眼前。 橘红色的光跳动着,映出对方古铜色的皮肤和深深的轮廓,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我顿时愣住了。 那人在我身前,举着火折子,也用气声回应我:“我知道你在这儿。” “你是?” 那人道:“来救你们的人。” 我大喜:“你是马家的人?”我以为是马怀青或者马秦钏派人来接应了。 对方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紧接着吹灭了火折子,在我耳边,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回去之后,带话给他们,该交出来的东西,一样不能少。” “唉,好。”我轻轻回应,脑子里转的飞快:得,不是马家的人,听着……也是和马家不对盘的。 这人也把我默认为马家的人了。 这马家,人际关系够复杂的。 黑暗中,对方依旧无声无息,我猛然意识到,刚才他点亮火折子,或许不是为了看我,而是为了让我看见他?这人能夜视! 瞬间,我回忆起了刚才看见他时,这人额头上面,有一个被推上去的,类似眼睛一样的东西,很有科技感,或许配有夜视仪一类的功能,否则不能解释他是如何在黑暗中无声无息行动的。 接下来的一切,我只能用耳朵听了,大约三分钟左右的安静后,里屋,也就是男人睡觉的屋子里,传来了一阵响动。 像是挣扎声,又像是击打声,总之这阵响动很快被压了下去,再接着,有手电光从里面透出来。 之前拿猎枪威胁我和老洛那男人,不知道被做了什么,让后来的人,拎鸡子似的拎了出来。 人没死,但明显失去了反抗能力。 第27章 下山 “东西不在你这儿?交出来。” 有了手电筒的灯光,我可以完全看清这第二个人的模样。 眼前这两个男人,都是和马家不对盘的,猎枪兄弟现在大势已去倒在地上,神情不甘,后来的这位,也是四十岁上下,打扮的精神得体,甚至颇为儒雅,感觉不该在这儿揍人,该在大学里教书。 夜视镜……不知道他叫什么,姑且先这么称呼吧。 开头那句话是夜视镜说的,他让猎枪交东西出来,我估计,应该是指那只斗彩杯。 市值一两个亿的东西,足以让很多人胆壮心黑了。 “不在我这儿。”猎枪谨慎的回道。他身上的脏外套有些乱,裤兜还翻了出来,应该是之前在里屋,已经被夜视镜搜过身了。 夜视镜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他用的是肯定句。 猎枪道:“其余人已经撤退了。” 夜视镜于是指了指我:“你在此,守着这两个人是想干什么?” 猎枪如实交待,显然是领教过夜视镜的厉害,并不敢耍什么滑头。这地方又没监控,深山密林里,被人宰了都没出伸冤去。 猎枪自己也是替幕后主顾办事儿的,没有蠢到拿自己性命做赌注。 夜视镜闻言,又道:“你的同伙呢?” 猎枪说自己和凸眼等人,并非同一拨,他们虽然受雇于同一人,彼此之间却不认识,分工也不同。凸眼和他的同伙,昨天就撤退了,猎枪则留下来善后。 夜视镜问他准备怎么善后,猎枪看了我一眼,回说:“引出他们的同伙,然后斩草除根。” 我心里咯噔一下,此时不得不庆幸,要不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夜视镜,我和老洛的两条小命,估计难保。 夜视镜闻言到是好奇起来,问他:“你就那么有信心,能抓到他们的同伙?” 猎枪谨慎的回答:“他们的同伙,体能身手都一般,是个弱鸡子,但会操纵动物伤人。我睡在里屋,如果他出现,肯定会指示动物行凶,但我里屋的床边其实放了东西,散发型的驱除剂。人的鼻子不敏感,对人没什么用,但动物一闻就会被呛跑。” 夜视镜回忆什么,恍然大悟:“就是你床边那罐子?” “是。” 夜视镜道:“这么说,你是交代不出团伙的下落了,那么主顾是谁?你总得给我一个消息,否则我留着你这条命,没什么用。” 猎枪道:“主顾是个女人,四十岁左右,我们在景德镇接活,她先付了订金,现金。她没有留下任何个人信息,只说一周后去当时的交易点,付剩下的钱,当然,是事成后。” 一周后?我算了算时间,那就是四天后。 夜视镜嘴里咂了一声:“看来,我得去会会那个女的。”说完看向猎枪:“你得配合我,跟我走吧。” 猎枪道:“出来讨生活不容易,还请哥哥留我一条命,我一定配合。”他不知被夜视镜使了什么手段,整个人虽然不见痛苦之色,却如同瘫痪一般,无法动弹。 在这种情况下,他如同鱼肉,倒戈卖弱,很是麻利。 夜视镜笑了笑,拍着猎枪的脸:“挺会说话,这么机灵,死了可惜,我会放你一条生路的。” 我一听,不行,不能太被动,立刻跟着道:“也请哥哥救我们俩一命。”一边说,我一边打了个哆嗦,真的,我这一把年纪,还用叠声词儿叫一大兄弟,太考验心脏了。 对面一直不动声色的洛息渊,闻言抬头,给我了我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看什么看,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夜视镜似乎这才想起我俩,一拍脑门:“对,还有你们,你们可以走了,之前的话记得带到。”说话间,便从腰后摸出刀来,给我和老洛把绳索松了。 我也不敢耽误,嘴里一边哥哥长哥哥短的感恩道谢,一边去桌边的装备包里,摸了把手电筒和甩棍防身,便带着老洛点头哈腰的告退。 一路退到外面,我这腰才直了起来。 老洛侧头看了看我,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我道:“过刚易折,君子要顺应时势。” 我俩嘴里说着话,脚下却没有停,打着手电筒迅速往山下摸。毕竟听之前那两人的说法,这地儿没有其他人了,张宁等人或许已经被转移,具体生死,也不是我现在能管的。 我和老洛,确切的说,是我扶着洛息渊在黑暗中走山路。 这感觉别提多带劲儿了,黑灯瞎火,深山林密,风过石窍,怪声作鬼啸,十分考验人的胆量。好在我和老洛都属于一类人,不畏鬼神,深信一正压百邪,到也不觉得恐怖,换做迷信一些的人,恐怕得腿软心颤。 在黑暗中行了两个多小时,我俩有些撑不住了,毕竟之前中过迷药,昏了一天一夜,那玩意儿还是很伤身的。之前吃下去的那包方便面,似乎也消化的一干二净,肚子里又咕噜咕噜叫了。 正口干舌燥,饥饿难耐间,我手电筒一晃,发现不远处赫然有株野果子树,挂了满树红色果子,一簇一簇的。现在是秋季,正是成熟的季节,我仔细辨别了一下,发现是株‘火棘’,这东西别名很有意思,有叫‘救命粮’的,有叫‘救兵果’的,饥荒年代,用来充饥救命的。 这东西来的太及时了,我看了看坐在树下唇干嘴裂,无精打采的老洛一眼,道:“小洛宝宝,你等着,哥哥给你采果子吃。”之前叫夜视镜哥哥长,哥哥短,极大刺伤了我的自尊,我得在老洛身上找回来。 洛息渊不太配合,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闭嘴。” 我没理他,叼着手电筒爬上树去才火棘,挑果肉比较好的摘,一边摘一边想:自己真是劳碌命,前几天还在金陵考古院坐着,一天天的干活,学习,钻研资料,每周一学习党规党纪,休息时和院里的伙伴们打打乒乓球,下下棋,顺便喂一喂院里养的几只鸟。 多么充实又悠闲的生活。 结果没有那个舒坦命,出趟差,看个展,还被绑架了。 “洛洛,哥哥给你摘最红、最漂亮的果果,你是不是应该……”说话间,我采了一大包,回头正准备下树,结果往洛息渊刚才坐的地方一看,顿时懵了:人呢?人怎么没了? 第28章 围困 我牵着衣服,兜了一兜野果,转头发现树下的哥们儿不见了,顿时吓了一跳。 用网瘾青年李尧的话来说,洛息渊目前是‘残血’状态,十分脆弱,需要我重点保护。 我立刻窜下树,手电筒四下打都没影儿,这地方高低起伏,我循着绕过旁边一块山石,发现不远处有灯光,灯光下露出老洛的背影,正蹲在地上,似乎在查看什么。 我走上去,本想从后面踹他一脚,想想他的残血,我忍住了,压着火儿问:“不声不响跑过来做什么?” 老洛对于自己的不遵守纪律,不服从组织毫无愧色,神情平静的抬头看了我一眼,指了指身前,哑声道:“看这边。”我顺着望去,立刻便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 地面上都是落叶,厚实松软,很难留下足迹一类的痕迹,但此时,却可以看见,这些落叶间,有一条很清晰的血线,断断续续,沿着前方蔓延而去。 血迹不多,滴滴答答的,颜色发黑,不过血点较为饱满。 我也算有经验了,立刻推断出时间:“时间不长,可能是白天留下的。” 老洛道:“而且是人血。” 这山里虽然没有大型猛兽,但小食肉动物还是有的,我刚打算问他,是为何做出人血的判断,就见老洛手掌里摊开了一样东西,我一瞅,大喜:“这是我的手机!”先前中了迷药,醒过来后,身上除了衣服,啥也没剩下。 后来,猎枪让我们自己去桌面上翻东西吃,也没瞅见有我的物件,我以为自己的东西被放在了封闭的装备包里,也没机会拿回来。 谁曾想,现在居然出现在这儿? 我立刻反应过来:“那个凸眼儿?”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我身上搜下的东西,被凸眼和他的团伙带走了,而他们撤退时,估计遇上什么状况,留下了这些血迹和手机。 老洛没说话,眼神示意了一下往前查看。 他如今体能不行,我自然事事打头阵,便道:“你跟在我后面,小心点,这儿坡抖。” 我觉得自己够操心的,又道:“要不你在这儿歇着等我,我去前面瞅瞅。” 老洛不领情,让我闭嘴,慢吞吞的跟在我后面。 “小洛,你这么坚强,哥哥很欣慰。” 他道:“我发现,自从你加入考古院之后,说话胆子肥了不少。” 我道:“因为我现在是有组织的人,我有编制,入党了,你入党了吗?” “…………”他沉默了,没入党的人,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 我打着手电筒,顺着痕迹在前面探路,这边山石较多,坡度较大,周围没有大树,以灌木居多,多刺多荆棘,要摔一跤可够呛。 我走出三十来米开外,发现路断了,前头是个落差在三米左右的坡,而我脚下这一片则是山石盖土的结构。我灯光往下一打,发现下边的落叶堆被搓开了一大块,裸、露出泥土来。 显然,是有好几个人从这儿跳下去,导致将下方那片区域的落叶堆给蹭开了。 “我下去看看,你慢慢来,从旁边饶。”老洛的体能没法这么跳,我便自己先行,下去后的痕迹就更明显了,似乎到了这儿,凸眼一行人状况更糟糕,狂奔起来,导致血迹和落叶被蹬开的痕迹都更明显。 便在我独自一人快步追了几十米开外时,我惊讶的发现,这些痕迹,竟然延伸到了几块大石头下,巨石间形成了天然的洞穴,洞穴入口处,却明显人为的,用几块石头给堵住了,只露出些石缝。 此时,从那上石缝里,隐隐透出微弱的光来。 从光色看,不是火堆一类的,而是手电光。 难道……凸眼等人在里面? 我压抑住自己的脚步声,猫着腰,慢慢的走过去,并且从后方的老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紧接着,我悄悄走到了入口处,贴着堵洞口露出的石缝往里瞧。 这一看,不禁心中一喜:里头不是凸眼,竟然是张宁等人! 透过缝隙可以看见,这巨石形成的洞穴,只有十来个平方,张宁等人全都在里面,有些挤,开了两支手电筒。 有几个人睡着了,有两个人似乎在警戒。 我一激动,脚下便弄出了些响动,没等我开口,里头警戒的两人便立刻警惕起来,其中一人手往后一掏,赫然握着一杆猎枪。 和之前被我称为猎枪那人,拿的还是同款。 我一愣,心里闪过一丝不对劲,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闪,躲在洞旁边,没出声。 那两人似乎也在透过石缝口看外面,估计还加了手电筒,更强的灯光从里面透了出来。 由于我就躲在侧边,他们虽看不见我,我却能很清晰的听到他们的动静。 二人压着声音开始对话。 a道:“没有。” b道:“这他妈的太难对付了。” a道:“全在附近猫着。” b道:“没用信号屏蔽器,但躲在这里面,也发不出信号。” 张宁队伍里的人,之前晕过去那四个,我还没来得及弄清姓名,此时对话的a和b,便是之前中迷药的四人中的两个。他们看起来恢复的不错,至少比我和老洛恢复的好多了。 我听着两人的对话,越听越是疑窦重重。 什么信号屏蔽器?难道之前我的手机一直没信号,是因为他们身上带了屏蔽信号的东西? 这事儿不对头。 我心下一沉,继续听。 a道:“留了那么多线索,以为会把那小子引到陷阱里,结果他不按常理出牌,跟我们耗上了。” b道:“不是跟我们耗上了,是跟老徐耗上了。” 那小子是谁?老徐又是谁? a继续道:“咱们一出这个洞,就会被围攻。” b的声音中,透着重重担忧:“他太占优势了,他其实有很多办法,可以逼我们出去,比如……火?但他为什么不露面?为什么只是围困着我们?” a沉默片刻,声音有些嘶哑,带着些许恐惧:“我总觉得,他是想困死我们。” b道:“你是说,他想活活,让我们饿死在这里面。” a道:“是,他有太多方法可以对付我们,可偏偏,他露面,我们也不能出去。” b道:“得想个办法。” a没回话,二人结束了对话。 我脑子里,此时反反复复回荡着二人的话,并且提取了关键词:那小子、围困、他们在里面不能出来,这附近,有人可以轻易的杀死他们,却又没动手。 难道……又是驭兽师?驭兽师如果来复仇,针对的应该是凸眼等人,没必要围困张宁他们吧? 这俩小子,嘴里透露出来的一些信息,看起来,是隐瞒了我许多东西啊。 我决定先不露面。 第30章 扫射 “嗯?有人来了。”我扶着老洛正要撤退,树上趴着的驭兽师突然来了一句,并且从树干上坐了起来,迅速关掉了手电筒。 下意识的,我也将手电筒给关了。 事实上,我心里打的主意是先离开这里,驭兽师只要没有立刻杀人的想法,一切就有转圜的余地,毕竟要活活饿死一帮人,不是两三天能做到的。 这几天的功夫,无论是通知马家的人,还是直接报警,都比我留下和驭兽师翻脸强。 然而此时,随着灯光一关,周围就完全黑了,我和老洛再一次蹲下,只觉得心下凄凉,这日子过的,躲躲藏藏,鬼鬼祟祟,好像我和老洛,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似的。 黑暗中,我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响动,是落叶被踩踏的声音。 我首先想到的是夜视镜和猎枪,毕竟山里基本上就我们这几个人了,除此之外,应该不会有人,大半夜的在山里活动。 之前我和老洛被放开后,先跑路离开,但当时听夜视镜的说法,也是不打算在山里多待的,那么他这时候下山,途径周围,也并不是不可能。 思索间,那脚步声离的更近了,与此同时,不知道是不是驭兽师做了什么,伴随着脚步声,我听到了零零星星的‘叫声 ’,就是那种老鼠发出的吱吱声,虽然不是特别大,也不是特别密集,但东一下,西一下,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四面八方都有似的。 我和驭兽师打了挺长时间交道,有经验了,一听这声音,心里头便打了个突:不好,他要发难了!与此同时,我听到夜视镜喝骂的声音:“走快点!” “诶。”回话的,听声音应该是猎枪。 我意识到这两人估计就要命丧群鼠之手了,果不其然,随着二人在手电光中,逐渐显出身影,周围群鼠的洞口便闹的更大。 那二人听见动静,也察觉到不对劲,正自警戒时,便见一个个速度奇快的黑影,朝着他们围了上去! 群鼠窜动,二人招架不及,混乱抵挡,手中的光源无规则晃动,一时间情形如同鬼影乱舞,我蹲在远处也看不见那二人如何,但想也知道好不到哪儿去。 驭兽师围了给白老鼠复仇,或者说为了泄愤,几乎是无差别攻击了,明明他压根不认识夜视镜和猎枪,居然也向二人发起了攻击。 按照这情形,若非我和老洛,对他有那么‘滴水之恩’,估计今日也难逃毒手。 树上的驭兽师似乎笑了一下,声音中透着一股畅快的意味。 我觉得这小子喜怒无常,也不敢发言,便暗暗拉拽了老洛一下,压低声音对他道:“能力有限,如今只能自保,咱们绕路,撤。”原本的路,此时被夜视镜、猎枪还有群鼠给占了道,我和老洛只能顺着现在的坡下,有些陡峭难行,容易摔下去,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我多注意些,照看下洛息渊。 当下我在前,踩石攀树,时不时接应下体能不行的老洛,耳边能听到的就是鼠群和夜视镜二人闹出的动静。此时我只能尽量忽略这些动静以图自保,然而,就在我带着老洛,快要下过最陡的坡时,上方突然传来的驭兽师的一声惊呼,像是出什么什么状况。 与此同时,鼠群的动静突然安静了下去。 由于我和老洛已经到了陡坡下方,碍于视角的原因,往上看也只能看见土坡,瞅不见驭兽师和其余人的动静,因而,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和老洛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洛微微一愣,便哑声道:“继续。”意思是别管上面的状况。 于是我便继续往下,然而,没等迈开脚步,上方便传来砰的一声枪响。 黑暗中,这枪响的动静实在太大,霎时间夜鸟振翅,林间杂音纷纭。 紧接着,枪声过后,便是一声闷响,像是重物砸地的声音,与此同时,从上方扑簌簌的落下来一阵落叶泥土,朝我脑袋上砸。 混乱间,我看见一个白影从土坡上滚了下来。 由于我在下面打头阵,老洛在我上面,因此那白影滚下来后直接砸向老洛。 处于陡坡处的老洛被这么一砸,瞬间失去平衡往下倒。 在下面的我就倒霉了,想夺都不敢夺,因为下面这一片全是凸起的大树根和一些尖锐的石头。 我要是往旁边一躲,老洛摔下来直接就得砸在这些东西上面。 我又一次展示了无产阶级的伟大真爱,在瞬间做出决断,双手一张将老洛给接住,抱了个满怀。正常情况下,距离不高,我是能接住他的,但问题是,随着他一起下来的,还有那个白影。 虽然没看清白影是什么,但我也能判断出来,肯定是驭兽师从树上掉下来了。 两人一起砸下来,我接住了,但自己也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凸起的大树根往屁股上一怼…… “嗷!”我发出短促的叫声,然后将后续的声音给憋了回去。 忍住,这是尊严。 老洛反应也快,迅速将压在他身上的驭兽师推了出去,紧接着从我怀里爬了起来:“你没事吧?”他神情担忧,估计被我刚才那一嗓子吓到了。 我道:“我很好。” 他道:“能起来吗?” 我道:“我想坐下休息会儿。” 他道:“你屁股怎么了?:” 我道:“现在是关心屁股的时候吗?”迷药后遗症,让他脑子都跑偏了。 我这么一说,老洛反应过来,迅速去查看驭兽师的情况。驭兽师没晕,但胸口好像中弹了,胸前染红了大片。与此同时,上方传来一阵迅速逼近的脚步声。 老洛神情一变,迅速冲我打了个手势。 我俩相当默契,不需要多说,我忍着屁股的疼痛,迅速往前一窜,跟着窜到了陡坡下的内凹处。 几乎也就在我窜进去的瞬间,便听一阵扫射,前方的地面泥土和碎叶齐飞乱溅。 很显然,上面有人,拿着枪在往下扫射。 如果我再晚一步,还坐在树下,估计现在已经成马蜂窝了。 第31章 自导自演(上) “砰!砰!砰!”猎枪持续扫射,我们三人缩在陡坡下的凹陷处,脚尖儿都不敢伸出一点。混乱间我眯着眼看旁边的驭兽师,他还清醒着,因为急速失血,脸色发白。 “谁!”扫射间,上面的夜视镜喝了一声,我们下面便恢复了安宁,只听上面有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我估摸着,是被围困在里间的张宁等人,发现事情有变,这会儿出来了。 夜视镜、猎枪、张宁七人,以及凸眼老徐,这伙人终于凑在一起了。 若是条件允许,我肯定得猫着听墙角,弄明白他们之间,究竟做什么勾当。 但现在情况却不允许,无论是哪一方,于我们都是敌非友,八卦和真相不重要,保命最重要。 我一边听着上面的动静,一边从t恤上撕下一圈,给驭兽师扎着伤口,勉强止血,紧接着便叼着手电筒,指了指前方,示意顺着这个凹陷的土坡往前爬,先离开猎枪的射击范围再说。 这山体陡峭,也有好处,高低错落间,一叶障目,往往几步开外的距离,你不一定能看到人。所以,我目测了一下,往前爬五米左右的距离,上面的人,手里的猎枪就对我们没什么用。 我在前头开路,驭兽师一言不发跟着爬,老洛垫后,一边爬我还一边听着上面的动静。 一个熟悉的声音下了令:“你们两个下去。”是张宁,他此时既然能下令,想必上方的局势被他掌控了。 想来也是,夜视镜毕竟只有一个人,假如张宁等人和凸眼有什么勾结,夜视镜就相当于被他们包围了。我听到有脚步声往下而来,窸窸窣窣的,是下陡坡那种特有的蹭脚声。 我们三人的速度,比不上下来的二人,他们没有迷药后遗症,动作幅度很大、从张宁下令,到他们二人站在我跟前,几乎不到一分钟功夫。 “卫先生,怎么是你?”下来的两人,赫然是当初跟我一起守夜的‘王乐平’与‘许传家’,由于年纪都比我小,所以我叫他们小王和小许。 我微微一顿,便故作惊喜:“是你们?我还以为你们遇害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迅速踩住了驭兽师,另一人搭手拽我起身,我顺势搀扶了老洛一把,颇有种伤病残将,等来援军之感。 但我心里清楚,这是不是援军,得打个大大的问号。 小许踩着驭兽师的肩头,驭兽师疼痛之下,神情都扭曲了。 他发现了我给驭兽师包扎的布料来源,眉头瞬间一皱:“卫先生,你和他……” 我假意一切不知情,道:“认识,你为什么踩住他,怎么,你们跟他有仇?” 小许神情纠结:“既然你认识,那你应该知道他会驱使动物,他差点儿让老鼠把我们啃了,就像啃山脚下那具尸体一样。” 我道:“肯定是误会,他把你们当成和那个凸眼儿一伙的了。” 小许笑了笑,没接话,依旧制服着驭兽师,对我和老洛道:“你们二位先上去。” 我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想带着他先下山。” 小许道:“我们是奉命来帮你的,现在人既然救出来了,当然得跟我们一起下山,不然我们没法和马总交待。”说着话像是挺为难的模样,身体的动作却相当强势,已然让开道,让我和老洛上坡。 事已至此,无可奈何,我俩只能顺着爬上去。 这一上去,我发现之前牛哄哄的夜视镜,居然被逮住了,翻身的猎枪明显已经把人揍了一顿,一改先前的怂样,也算‘能屈能伸’的典范了。 我和老洛一上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张宁没理我,而是对洛息渊打招呼:“洛先生,你好。” 洛息渊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张宁又道:“洛家和马家,以前是有交情的,我们马总,非常看重这段交情。” 他说这话,我觉得不对劲了……我当时找马怀青帮人,只说这伙儿绑架我朋友的人,可能和斗彩杯失窃有关,可没有提过我这朋友的身份。 张宁怎么知道的金陵洛家?难道马怀青早就知道我口中朋友的身份? 直到这时,老洛才道:“是上一辈的交情,我们年轻一辈,确实少走动了。” 张宁笑了笑:“我们马总很好奇,您这次,为什么会过来?不仅仅是为了看展吧。” 洛息渊道:“这些事情,不像你该关心的,你是马家的什么人?” 张宁脸上僵了一下,他旁边一个我还没对上名字的年轻人说道:“马总,和我们张哥,迟早是一家人的。”他们嘴里说的马总,也就是马秦钏。 怪不得张宁神情尴尬了。 洛息渊平日里,没什么大事儿,很少对人恶言相向,不过这回他挺反常,年轻人说完,老洛就给扎了一刀:“据我所知,马家是望族,历来婚配,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家,你们恐怕不能成为一家人。” 张宁还没吭声,年轻人先急了:“你怎么知道就门不当,户不对了!” 老洛继续扎到子:“马家未来的姑爷,会来这山里当打手吗?” 哎哟我可摆脱您嘞,能别故意扎人刀子吗?看着张宁牙关紧咬的神情,我很想剖开洛息渊的脑子,看看他脑子里最近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须臾,张宁冷笑:“我们可是来救你的。” 洛息渊道:“你们是不是来救我的,我心里有数。” 张宁神情冷了下去:“看样子您什么都明白。” 洛息渊道:“一开始不明白,现在明白了。”我脑子里一阵懵,心说你们到底是明白了什么?到是说出来啊! 不过,张宁没有给我们这个机会,活动了一下脖子,道:“时间拖得够久,卫无馋,本来是要留你一命的,毕竟你是考古院的人,但很遗憾,你交友不慎。” 我抹了把脸:“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张宁,为什么?” 张宁不说话,老洛却缓缓道:“一切都够明白了,这场盗窃,不过是马家,自导自演,这场戏,是演给他和他身后的人看的。”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夜视镜。 自导自演?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守夜的时候,自己会突然晕过去,合着下迷药的人,就在我身边。 第32章 自食恶果 马家为什么要自导自演这出戏? 马怀青,将斗彩杯拿出来展览,并决定展后捐赠给博物馆。 然而,在展览当天,马家让凸眼这伙人,将斗彩杯给盗走了?为什么要演这出戏给夜视镜看?合着把博物馆当傻子不成?我明白张宁为什么说不能留我的命了,我作为金陵考古院的工作人员,到这边出差,和当地博物馆虽然不同系统,但都是为人民服务的。 我要是脱身,将这其间的事儿一抖出去,马家再是富商豪霸又如何?国家扫黑除恶的口号,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此时夜视镜被捆着,一言不发,驭兽师则成为了所有人心中最难搞的那一个,即便他已经受伤了,被弄上来时,也早已经是五花大绑,而且塞住了嘴,防他防的十分严实。 我和老洛,手里没有任何武器,也无从反抗。 “用枪还是?”队伍中的一人问张宁,不等张宁答话,凸眼老徐就狠狠道:“用什么枪!折腾的老子够惨,老子挨个挨个,割喉放血才解恨,我得听听破喉咙叫声是怎么样的!”听说,割破气管时,喉咙肌肉剧烈收缩,人因为痛苦和收缩,加上空气进入,会发出一种极其特殊的声音。 我在金陵地界长待,经常听一些老人侃旧事,当然,他们不一定亲眼见过,也多是从父母辈那儿听来的。 这些老人最爱讲的就是那场大屠杀,各种令人发指的手法,说的仿佛就在眼前,割喉咙听叫声,就是其中一种。 我一听凸眼这么说,不禁恨的咬牙切齿,心说:什么不学,你丫跟侵华的日兵学,不用枪想用刀是吧?只要你丫近身,我临死也得拉你垫背。 这念头刚从脑海里闪过,便见老洛看了我一眼,慢悠悠的伸手,将我往后压了压,原本就着保护弱小的原则,我是把他挡身后的,这小子非得往前站,是嫌不拿他第一个开刀不成? 随着洛息渊走到前方,便听他缓缓道:“死之前,我想弄清楚一件事……斗彩杯在哪儿?” 一边不动声色的夜视镜也跟着道:“这个我也想知道。” 张宁冷笑:“你们还真是有默契,不过,这不是你们该关心的。”他显然不赞成什么割喉放血,而是对凸眼道:“用枪,别磨蹭。” “斗彩杯是被马怀青带走的吧。”我脱口而出。 凸眼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我试图拖延时间,脑子里思考着对策:“当时事情发生后,我们就封锁了现场,一个一个往外放人,只有一些重伤的患者,情况特殊,没有经过这道程序。在这些患者中,唯有马怀青不是重伤,反而很快就恢复了,他是装病对吧?事实上,斗彩杯当时就在他身上。” 我可是全程护送马怀青去医院的,那可真是只老狐狸,装的够像的,估计是当时用了什么手段,医护人员都说是缺氧造成的心率不齐。 救护车是临时调的,医护人员可不会被他们收买,十有八九是提前服用了什么药物。 很显然,我猜对了,张宁意外的看了我一眼:“现在知道也晚了,没什么意义。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当时在山下,如果你肯放弃进山,也不会有现在的下场,杀了你,我们其实也很麻烦。” 我道:“是,我是公职人员,考古院、博物馆,都知道我最后打交道的对象是你们马家。” 张宁笑了笑:“虽然处理起后事来,我们会有些麻烦,但谁能说你是我们马家杀的?你为什么,不能是他杀的?”他指了指夜视镜。 得,合着对方连后路都想好了,把我们的死,栽赃给夜视镜,即便考古院和警方,顺着真查出什么来,也是查到夜视镜背后的人物身上去。 我开始感到事情有些棘手了,正要继续,张宁打断了我:“好了,不要跟我拖延时间了,先送卫先生上路吧。”算起来,他们对于驭兽师的仇恨值明显更高,我没想到张宁居然先要杀我,不禁冷笑:“先对我动手?嫉妒我长得帅?” 张宁嘴角一撇,说了句让我很奔溃的话:“对,小白脸,仗着一张皮,勾引我的女人……子弹往他脸上打。”末了他嘱咐了凸眼一句。 “……”什么叫我勾引他的女人?马秦钏?得,这误会大了,合着这小子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偏偏末了,旁边的洛息渊也跟着加了一句:“早就提醒过你,自尊自爱,不要什么小姑娘都勾搭。” “……”兄弟,现在是做素质教育的时候吗?我会告诉你自己还是……还是‘那啥’么? 说话间,凸眼端着枪对准了我的脑袋,洛息渊速度奇快的往我身前一挡,凸眼道:“谁先上路无所谓。”我看见他扣动了机扳。 这一切,几乎都在几秒的时间里发生,我没想到老洛会突然往我跟前一挡,正下意识的想将洛息渊推开,便听咔嚓一声响。 空枪。 子弹没出来。 凸眼一愣,又开了一枪,然而一瞬间,那枪后冒火,火光中也没看见怎么回事,凸眼脸上炸开一泡血,整个人就往后倒下了。 这、这是走火了?随着凸眼倒地,众人全都惊住了。 那枪是老式的双筒猎枪,看起来有些旧,难道是出问题了?这算不算是老天爷在帮我们? 偏在众人震惊之时,我前面的老洛轻笑了一声,说:“你们老板让你们办事,也不知道给你们配些好枪。” 我下意识道:“非法持枪是犯罪。” 洛息渊一顿,转头看了我一眼,道:“你是党员,你说什么都对。” “别我说什么都对,我们党员都是讲道理,讲法律的,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 “闭嘴。”他道。 “好嘞。”我意识到洛息渊这么淡定,八成是有原因的,于是不跟他抬杠了。 张宁气的咬牙切齿,怒喝:“别他妈跟我这儿唱双簧!”他看了对面的‘猎枪’一眼。 ‘猎枪’手里也拿着一把猎枪。 一共两把,一把出故障走火了,一把枪口对着我们,不过猎枪有些迟疑,旁边脸炸开花的凸眼还在抽搐,猎枪自己,也不信任自己手里的枪了。 “没救了。”检查凸眼的许传家收回手,冲张宁摇头,地上的凸眼也停止了抽搐。 死了。 是自食恶果,还是有人在其中操作?我不相信巧合,不相信神仙保佑,我怀疑这事儿和此时无比淡定的老洛有关。 第33章 神兵天降 张宁看到猎枪迟疑,怒火中烧,他也不提开枪的事儿,使了个眼色便示意所有人上。毕竟人数和武器的优势摆在那儿,瞬间我和老洛就被围攻了。 老洛这会儿还是伤号,体能不行,我不得不挺身而出……挨揍。 匕首堪堪划过数次,次次惊险无比,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躲过几次,情急之下被逼到了边缘处。高低落差的山里,到处都是坡地,之前下去的那个陡坡,好歹是土厚石头少,但此时我情急之下,只瞥了一眼,便发现身后的边缘处全是石头。 若我和老洛往下一跳,到是能立刻甩开这伙人,但问题是按照这个地形,这么一跳,不得头破血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跳崖殉情了。 然而,也就在我已经开始要不要反身一跳时,黑暗中,竟又传来了一声枪响。 “砰!”突如其来的枪声,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手里的动作全停了。 围攻我的,一共四个人,剩下的人,张宁在远处看着,没打算亲自动手。 ‘猎枪’手里端着猎枪,守着旁边被五花大绑的夜视镜。 剩下两个,是王乐平和许传家,二人压制着驭兽师。虽然驭兽师已经失去反抗能力,但显然之前给他们留下的映像太深刻了。 不仅如此,他们似乎没有要杀死驭兽师的打算,我很快就明白是为什么,拥有这样能力的人,自然先考虑能否收为己用,若不能再毁掉也不迟。 他们应该是想把驭兽师先弄回去,带给马家再做后算。 此时,猎枪手里的枪管口,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冒着一阵白烟,管口是朝向我们这个方位的,由于围攻我的人在外面,所以没打中我和老洛,打中的是外面的一人,也就是我至今没对上名字的小a。 子弹打中了他的后背,但似乎没有到要害,所以a没如凸眼一般倒地身亡,而是踉跄了一下,被他旁边的b给扶住了。 “我日你大爷,你……&#%#*干什么!”b嘴里爆出一串脏话骂猎枪。 猎枪猛地将手里的枪往旁边一丢:“不,它自己走火的……肯定是有人动过手脚!” 两支枪同时走火,还每一次都打中自己人,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可若是有人动手脚,又会是谁?老洛根本没这么机会,从废弃工厂开始,他就成为了战五渣,一直没有自由活动的机会。 那么,难道是他们自己人?眼前的这帮人里,莫非有奸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念头,让我瞬间就精神百倍。 在这种时候,有这个念头的,显然不止我一个人。 张宁最先怀疑的是猎枪,他冲剩下的人使了个眼色,其余人便全部朝猎枪围了过去,唯有许传家,依旧守着驭兽师,以防万一。 他们手里的枪支不能用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至于驭兽师,他目前至少死不了,我也顾不上了。当下,我放在身后的手,冲老洛暗暗打着手势,示意他跟我一起往右边跑。 谁知我手势打一半,他把我手给按下了。 嘶……这是意见驳回?我转头看他,洛息渊道:“没到时候。” 我知道这小子习惯忽悠我了,肯定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鉴于他累累前科得来的经验,我明白问也没用,便不追究,只问他要到什么时候。 洛息渊又不言语,而此时,被围住的猎枪,一副被误解的愤怒之色,嘴里边骂边解释,但怀疑的种子一但种下,再多的解释也没用。 错过了刚才那点时机,现在想跑也没用了,张宁和许传家,押着驭兽师往我们这边过来,堵住了我和老洛刚刚得到的一条后路。 “什么声音?”辩解无力的猎枪突然一顿,侧耳倾听,黑暗中,响起了一种嗡嗡嗡的声音。 我听着声音似乎是从头上传来的,便抬头往上看,其余人手里的灯光纷纷跟着往上打,瞬间,一个四四方方,飞在空中的东西,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是个‘飞行器’,工作上用来航拍比较多,市面上也有些玩具型的,我知道李尧买了个玩具,有时候在广场飞。 但这个,看做工和结构,显然不是玩具,上面似乎有个黄绿色光点,像信号灯似的,一闪一闪的。 张宁眯着眼一看,神情瞬间就变了,四下张望着,捡了块石头想把那玩意儿砸下来,然而,那东西明显有人控制,张宁一砸,它升高了。 张宁立刻道:“有人来了,撤。” “晚了。”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左前方的高地出现,紧接着一行十来人从黑暗中窜了出来,最主要的是,他们手里端着手枪。 明晃晃的灯光,将这一片瞬间照亮,我眯了眯眼,心下松了口气:这一行十来人,一眼望去,都穿着便装,但从他们某些训练有素的动作来看,我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警察。 至少有一半是警察,只不过着便衣,穿一水儿的运动鞋,应该是为了方便在山里穿行。 张宁一伙人,虽然人多势众,但手里的两支枪都出了毛病,如今被一群端着枪支的人围着,哪里还敢动弹。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从先前的愤怒到慌乱,很快,居然归为轻松和平静,举起了双手,表示不反抗。 我先是一愣,很快就意识到他为什么这么淡定。 在场的人中,持枪的有两人,凸眼和猎枪。 凸眼已经死了,猎枪射伤的人现在昏迷了过去,还活着。 张宁是以协助我,救洛息渊的名义,带着人进山的。 他和他带来的人,从目前来说,来路清楚,没有足够的,能表示他们犯罪的证据。 相反,猎枪、夜视镜还有驭兽师。 一个持枪当场被抓,夜视镜说不好,但被审一通,后面的人很可能被牵连出来,至于驭兽师,山下那具尸体和他脱不了干系。 如果张宁背后真的有马家撑腰,在这种没有明显犯罪证据的情况下,以马家在当地的势力,他们很可能安然无恙。 当然,猎枪会被弄出去顶罪,但不会是故意杀人,而是非法持枪。 第34章 新任务 前来的人当中,不仅有警察,还有一个我比较熟悉的面孔,是博物馆的副馆长。他身形微胖,这一趟上来挺为难的,喘着粗气迅速朝我过来:“小卫、小卫同志,还好我们没有来晚。” “你们来的太及时了。” 接下来一切进展顺利,张宁等人无法反抗,被迅速扣押,受枪伤的驭兽师和张宁那个手下,伤口也做了紧急处理,所有人开始下山。 受伤的两人以及我和老洛进了医院,张宁等人一道去了警察局,一路上我跟随行做笔录的警官,将事情交待一通,驭兽师那儿,这次我也没帮着打掩护。 他毕竟已经背了人命在身,该如何处理,一切交给法律去叛断吧。 医院到不算乱,我做完检查,挂着水做完笔录,就在病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此时真正乱起来的,应该是马家的人,还有那个所谓的地产公司。 按照现在的情况,那地产公司明显也和马家是勾结在一处的,如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当时受伤后,那中年女人敢明目张胆的去医院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还没怎么了解最新进展,便借到了金陵那边打来的电话。 何玲珑特别‘冷漠’,一接电话,便开始关心我的身体,听说我无恙后,话锋即刻一转:“既然身体没什么问题,就别在医院躺着了,我给你订下午的票,立刻赶回来,然后明天我们要长途出差。”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何玲珑在工作上雷厉风行我是知道的,不过考古院的工作,本身就是个‘慢活’,文物查证也好,修复也好,都需要慢,都需要稳,出什么差,要这么火急火燎,还非得带上我一个伤号? 不等我发问,何玲玲就主动解释:“你这次算是立功了,最新得到的消息,斗彩杯那个盗窃案子,背后有大文章。我也是刚接到的消息,我觉得这个机会很难得,你不应该错过,所以争取了名额,把你给带上。”电话那头有人似乎在喊她名字,何玲珑便急急忙忙挂了电话:“具体情况,等会面再说,总之,你身体要是没什么大毛病,就不要错过这次机会,立刻赶回来……博物馆那边我已经打了招呼,警方需要配合的地方,博物馆会出面。” 交代完,也不等我多说,便挂了电话。 斗彩杯的案子,大有文章?何玲珑是个靠谱的人,而且因为上次的卧底行动,她一直对我关照有佳,既然说是好机会,必然不会坑我。 左右身体无恙,我打完点滴便和医生报备出院,出院时顺道去看了看老洛。 驭兽师那边我看不了,因为他现在属于犯罪嫌疑人,虽然在病房里,但不允许探视。 “我得赶回金陵城城去。” 老洛躺病床上点了点头,手上还挂着水,病房里有个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我没见过,但明显不是护工一类的,大约是洛息渊自己的人。 “你没有什么要跟我坦白的?” 老洛道:“你是想问那些走火的枪支,还是想问什么时候报的警……又或者想问,我来这里的目地?” 我看他四平八稳这副样子,就知道这丫又要咬死不承认。 也不知,是不是被他忽悠习惯了,一时到也不觉得多气愤,反而忍不住笑了:“我发现,我拿你是没辙了。得,好好养伤,我走了,到金陵有空聚。” 洛息渊估计良心发现,知道自己太不仗义,总算说道:“回到金陵,等你有空,我设家宴向你赔罪。” 家宴? 洛家老派,按照旧时的规矩,家宴的诚意更大,将客人请入家门,哪怕是一桌素宴,意义也大过在外的山珍海味。 现代人到没那么讲究,即便只是些酒肉朋友,也能随随便便就领进门撸串了。 老洛在这方面作风老派,所以,我知道这是很大的诚意了,但我觉得这小子太爱忽悠人,不能助长他这种气焰,于是我道:“事务繁忙,短期内,恐怕没有机会了。” 他问:“短期是多久?” 我道:“一两年之内吧。” 洛息渊抿了抿唇,片刻后,对病房的姑娘道:“小联,送客。”于是,我被赶出……送出了病房。 当天下午,搭乘何玲珑订的火车票,照旧又是十多个小时,晚上才回到家,天儿太晚,也没联系她,第二天清晨,刚一去上班,就被院长招到了办公室。 一向和蔼健谈,甚至有些话痨的院长,一大早,便神情严肃,一头白发,梳理的一丝不苟,我进去时,考古院其余几位同事都在。 我最熟悉的是何玲珑,另外还有两人也是同事,认识,一个是书画方面的专家,四十多岁,我叫他史老师;一个是丝帛服饰方面的专家,我叫他魏老师;这两位老师,我暂时还没有深交。 我心里打鼓,论资历,除了何玲珑,在场的都是老前辈级别的。 何玲珑比我大不了两岁,历史专业毕业,主修文物鉴定,不过这一门学问,都需要年龄积累,因此,在‘作业’方面,她在院里排不上号。 但一个单位,也不能光是全部埋头做研究的人,总得有个‘统筹’,何玲珑跟我一样是研究员,但平时主要做交流调度。 我虽然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但看史老师二人的分量,就知道,自己这会儿能站在这儿,肯定是何玲珑又推了我一把。 然而,让我意外的是,事情似乎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并非是给我走了‘后门’,只听祁院长见了我,便道:“这次的任务很紧急,大部分是文字资料,还有很多氧化极快的丝帛,所以,时间上,我们要争分夺秒。这次行动能被发现,也有卫无馋同志的功劳。小卫啊,身体没有大碍吧?”末了他问了一句。, 我自然是回答无碍,满脸疑惑,本想问问究竟怎么回事,却见祁院长没跟我机会,继续往下交代:“你们都回去收拾一下,中午十二点准时出发。这次去的时间比较长,有家室的,把家里安顿好。小何,无馋同志来的晚,你把情况详细跟他说一说。” 何玲珑点头,散会后,史老师和魏老师迅速离开,便剩我跟何玲珑往考古院外走,边走,她便告诉我了其中原委。 我听完,发现果然跟我有些关系。 第36章 开工 接下来的山路,比飞行时间长的多,一路驶入大巴山深处,在晚上七点多左右,车辆停下,路边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在等我们。 他热情的迎上来,顺势接过何玲珑手里的包,用带着川音的普通话表示欢迎。 由于情况紧急,他并没有多耽误,带着我们,沿着一条江水,顺着沿岸往上。 “我是通州考古所的研究员,姓秦,叫秦川,你们叫我小川就行。旁边这条,是嘉临江的分支,本地人叫‘巴蛇江’,咱们的营地在江上游,不通公路,大家吃点儿苦,尽量赶早到,还得走三小时呢。” 我问:“为什么叫巴蛇江?” 小川说:“因为细嘛,不像主江那么壮实,像条小蛇。” 我看了看旁边崩腾的江水和翻滚的白浪,心说不愧是民风彪悍之地,这还叫细呢?这要真是蛇,估计也是白素贞那种修炼了千年的大蟒蛇。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的深秋,下午有阳光时还暖和些,此时太阳徐徐落山,我们行走在江岸边,便觉得水汽蒸腾,寒意袭人,比金陵地界要冷一些。 江岸边全是乱石,棱角分明,越靠里面的越圆润,越是外面的越锋利。 小川说是地震滚下来的新石料,所以比较锋利,走的时候得小心,若是踩滑,一脚下去,大小腿可能被锋利的山石料划伤。 史老师和魏老师都是接近五十岁的人,但他们长期进行野外工作,经常出外差,体力上很不错,我们一行五人,虽然有老有壮,有男有女,但体能上都达标,一口气沿江徒步了三个小时,上上下下,一直到晚上十点多,便按计划到达了营地。 远远地,便能瞧见尽头处人类的灯光,在江水奔腾的深山峡谷里,带给人文明之感。 蜀地巍峨,一个转身,便仿佛走入原始,回归千万年前,这种古老和文明的交汇,让人心头一瞬间变得豁达广袤。 营地里传来不小的动静,十几展大灯吊着,发电机轰隆隆作响。 帐篷和工棚,沿着江岸的山坡,高低错落的排列着,零零星星算起来,接近两百个平方。 我有些吃惊:“这么多人?”一眼看过去,不少穿着工装的壮年人在活动。 小川道:“一部分是工人,协助挖掘工作的,剩下的跟咱们一样。”说话间冲那边吆喝了两声,表示回程了,工棚里便有两人站在坡口朝我们张望。 二人都是五十岁左右,一男一女,架着眼睛,男的身形消瘦,女的身形微胖。 碰头后,没想到史、魏二人,与这一男一女是认识的,上前老友重逢似紧紧握手寒暄。 只听魏老师,握着女人的手,感慨道:“葛姐,咱们十多年没见了。” 葛姐笑,眼角堆起和蔼的鱼尾纹,说道:“是啊,十三年前,咱们四个在新疆共同参与了半年的发掘工作,打那之后各忙各的,都没有机会再聚。” 魏老师笑道:“你老了,有白头发咯。” 葛姐笑,说:“不比你,天天坐在办公室,金陵城的风水养人,跟十几年前一样,没变。” 魏老师哈哈大笑,忙说冤枉,指着我和何玲珑,说:“这些小年轻才坐办公室,我可是一直奋战在一线的。” 葛姐旁边的男人道:“十三年后,咱们又得一起干活了,哈哈……快,别耽误,坐下歇一些,我跟你们说说进展。”说话间,二人迎我们到了帐篷里,几个搪瓷杯,泡了浓浓的茶叶,一人发了一个杯子。 葛姐道:“喝些茶,暖身又提神。” 于是,我们一共七个人,便在深秋的山里,围在帐篷中抱着大茶杯,开始了第一次‘会谈’。” 这次行动,有葛姐和老乔为总指挥,老乔也就是和葛姐搭档的男人。 当然,我不能跟着这么叫,我得叫葛老师和乔老师,总之这地儿,一眼望去全是老师。 二人率领的队伍,不计协助的工人,一共十二人,这十二人中也包括他们自己。 目前有四人在休息,剩下六人还在夜战,平均每人只能睡三个小时,没办法,抢救性发觉,多耽搁一点时间,里面的文物受损就严重一分,特别是丝帛木牍这些风化很快的东西,很多接触水氧,要么就粉了,要么就褪色了。 你把东西掏出来的前几秒,灯光一打,仔细一瞧,仿佛刚刚埋进去一样,但是,仅仅几秒的空气接触,无形的气流一扫,看似崭新的东西,就如同瞬间被剥了皮,能留下痕迹是好的,直接碎成渣也很正常。 正因为如此,所以接下来这里的工作,是可以预见的艰难。 这个帐篷是最大的一个,主要用于开会,所有的挖掘进展资料,也都以书写笔记的方式,放置在桌案上。一边讲,这边史老师二人,已经拿着资料开始翻看。 我跟何玲珑凑上去看,是一层一层的结构图,一层比一层精细。 老乔道:“我们是昨晚到了,连夜搭棚架设备,今天上午,各地来的同志们汇合,然后一下午都在做测绘,这是我们一天的成果。”我大为吃惊,一天就把结构图纸给摸出来了? 我下意识的问了句:“这图准吗?” 老乔看了我一眼,说:“精益求精,还有六位同志,带着工程人员,在分散做测绘,我们争取今晚得到最准确的结构图,明天黎明前,一定要启动正式挖掘。” 也就是说,老乔他们只比我们早到了一天,就迅速将这个‘基底’给搭建了出来,还一刻不停的摸这个巴陵墓葬的结构,光是看这些资料,也能想象到他们的工作强度和急迫。 葛姐二人也没多说,并不耽误我们休息时间,说让我们去修整三个小时,然后上工。 我跟何玲珑还没回答,史、魏二人就立刻表示在飞机和车上睡够了,时间紧迫,没必要再做修整,连夜上工要跟着一起去测绘。 都是常年在外工作习惯的人,雷厉风行,老乔和葛姐客气话都不说,大喜,直接安排工程人员,带着二人去上工。 其间何玲珑跟着史老师去了,魏老师让我跟他走。 其实结构测绘这事儿,他们考古专业出身的,都学过,上手就能帮忙。 我是匠人出身,进了考古院后,各种资料看了不少,对于流程也了然于心,但真正上手却没有,完全的纸上谈兵。 第37章 摄影师上线 魏老师说年轻人要多学习、多锻炼,于是我扛着两麻袋装备,没错,真的是麻袋,里面是些钢尺、软尺、大大小小型号不一的马蹄铲、密封塑料袋,镊子、毛刷一类的,全是测绘需要的东西。 我和魏老师跟着葛姐走,按照结构图蹲点,没有测绘到的一角调给了我们,葛姐负责全局调动,不能一直陪着我们,嘱咐了些情况,便离开。 树上吊着临时架起的大灯,魏老师看着图,指挥我下铲子。 刚一动他就说不对:“垂直,别歪。” 我把铲子打直,下力又不对,刚开始用力没讲究,一排洞下去,越往后越精细,因为快探到结构了,动作太大容易破坏下面。 我和魏老师一道卖力气,铲子带上来各个年代的文化层,样本一一用镊子,收进透明的密封袋里。 我好奇问他:“魏老师,我平时看资料,现在不是有探测仪吗?用那个,效率应该会快很多。”那探测仪,现在几乎是考古文物系统必备的。 魏老师抹了把额头的汗,说:“你没发现,这片墓葬很大吗?探测仪上过了,是个土坑群,金铁类的铜元素很少,木帛一类的,探测仪用处不大。知道为什么,这次行动这么重视吗?” 我道:“因为有大量文字资料?” 魏老师摇了摇头,坐下稍微歇了两分钟,毕竟打探洞是个特别费力气的活儿,不过我没歇,继续手头上的事,边干活就听魏老师说道:“根据前一拨的线索,我们基本上可以推断,这是个巴人墓葬,你应该知道,古代巴国,历史只存在了八百多年,一直出现在其他方志的记载中,没有出土过自有文字资料。虽然,虽然同样是文字资料,但这次的东西整理出来,很可能就可以复原古巴国文字,意义重大啊。” 我之前看过这方面的资料,觉着不对:“我之前在咱们馆里,好像看一本古代巴国的文字译注。” 魏老师道:“那个我知道,但那是根据巴山地区遗存的宗教祭祀、咒语文字,做的一个设想,有一定的根据,但是我们做考古的,要大胆假设,严谨论证。能找出确切的历史文物资料,就不要用一个设想根据,去做总结。” “行,明白了。”接下来的后半夜,我们俩在深秋的山里,挥汗如雨,但这活儿看似单调,实则大有文章,每一铲子下去,带上来什么土,什么石头,什么灰层,其间隐含的地质信息,历史信息,遗迹信息,在懂行的人眼里,可以说上一天一夜。 魏老师一边带着我干活,一边儿传道受业,看似简单重复的一件事儿,其中信息浩瀚,趣味万千,时不时魏老还抖两个小故事,一晚上下来,身体累的不行了,精神却不见疲乏。 天快蒙蒙亮时,我们的探测工作收尾,几个队的人集合,正式会面,重新分配工作。 我这次更多是来学习参与的,因此白天的正式挖掘工作,暂时没打算让我上手,所以我和当时来接我的川子分到一组,负责处理挖掘出土后的文物整理、存照、记录。 天一亮就正式开挖,我其实挺想去长长见识的,奈何折腾一夜,还全是体力活,实在受不了,搁江边洗了洗脸和脚,便进帐篷睡了。 这一觉也就睡了三个小时左右,我被川子火急火燎叫醒了,帐篷外面传来工程人员的声音,工程人员多是本地人,讲四川话,特别有味道,和金陵那边的方言是不同的感觉,一个吴侬软语,一个抑扬顿挫,工程师高喊的时候,拖着调子,尾音在峡谷间回荡,远处隐隐传来了如同猿啼的声音。 我一边迷迷糊糊,手忙脚乱穿戴衣裤,脑子里闪过李白晚年回蜀地写的名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出帐篷,川子迅速给我一个照相机,我把相机挂脖子上,看见远处已经开始有人小心翼翼往棚里运东西。 我不敢耽误,抹了把脸,便跟川子进棚开始工作。 “巴陵出土灰陶,一号,高32.8厘米,上口宽18厘米,底20。” “八个正面,十二个局部,兄弟,跟不跟得上。”川子工作中一忙,四川话冒出来了。 这话和东北话差不多,特容易把人带跑偏,于是我道:“跟得上。”说话间,唰唰唰一通狂照。 接下来的时间,我化身‘专业’摄影师外加记录员,川子负责第一手测量数据编辑,中途何玲珑过来帮忙,外加两个工程人员,帮忙摆放,总之忙的不可开交,连嘴上闲聊几句的功夫都没用。 我一醒来就在工棚里,开挖现场还没机会去,何玲珑回来帮忙时,看她满身满叫的土,我居然还挺羡慕的,问她现场情况怎么样。 她说有三个挖掘点,我们现在接手记录的,是一号点,是从外挖,所以现在出来的都是些陶器一类的,再往里,可能会出一些玉器和少量青铜。 二号点就是冯家的人弄出来的,那个点在靠里的位置,情形非常负责,比起挖掘,反而更要做的是加固,目前大量工程人员都在二号点,部分考古人员,正拿着平铲、毛刷、镊子一类的东西,掏的小心翼翼,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完整的东西出来。 三号点在最上方,根据探测,下面有比较大型的整体物件,土里的木屑非常多,推测下面有类似于‘黄肠题凑’的大型木结构物体,但具体是什么,说不清楚,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小东西。 我道:“所以我们现在弄的,都是一号点出来的?这才刚开始就这么多?这巴陵墓,或许是巴国某个王族的墓葬。” 何玲珑手里一边动作,一边道:“不好说,这里面有玉,那时候玉是王器,所以这里面葬的应该是某个王族,不过里面含铜器太少,别忘了当时是青铜器时代,这个巴陵墓反其道而行,我们刚才推测,可能对方是个王族,但权势没落,所以寄情与文章书乐,以至于出现这种结构。” 这一拍,就从早上七点半,拍到下午一点,抽半小时草草吃了些东西,吃东西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看天,觉得天色有些不对。 第38章 新发现 是不是要变天儿了? 正想着,葛姐那边就示意,除了二号点,其余全部停工,快下雨了。 二号点之所以不停,是因为冯家乱来,弄的太脆,必须得抢救性排水、加固、搭棚,否则雨水倒灌进去,什么都完了。工程队的人得全部去二号点冒雨加工。 都说秋雨连绵,但山里的秋雨实际上来的很急,因为下雨,工地没多少人,没有新东西送出来,我和川子便对之前的送进来的文物进行整理,一直到下午三点多,雨才停了。 我一手的灰,满脸的汗,见雨停了,便问川子要不要去洗个手,一上午搭档下来,我俩混熟了,他道:“你先去,我一会儿再去,棚里不能没人。” “行。“我出帐篷,在石头上跳着走,避免糊一脚烂泥,很快到了巴蛇江边。 一场雨过后,水势涨了一些,水质依旧清澈,白浪翻腾,水汽逼人。 这里的水底,山石压着泥沙,据川子说,即便是夏季,暴雨疾风,江水也不会变浑浊,再加上没有人烟,水质清可见底。 我蹲江边洗手,空气有些凉,但空气质量很好,清冽干净,正趁机休息着,忽见干净的水域里,有一些条状物沉沉浮浮,被冲刷下来。 我一开始以为是水草,后来看颜色不像,倒像是某种布料。 这条水系,源于嘉临江分支,上游是大巴山深处,早古些时候,有山民在里面居住,现在早就人烟绝迹了,怎么会有布料?我多了个心眼,见其中几条布料,挂在石头上,便脱了鞋袜,挽起裤腿,下水捞。 江水冰凉,冻的人一哆嗦,远远的,高处的川子见了,喊话问我干什么。 我没回头,只往水里走,嘴里喊道:“江里有东西,我去看看。” “水看着透底,其实很深,你小心点儿!”他喊了一句,估计不放心,让一工程人员下来接应查看。 不等那工程人员到来,我已经勾着手将布条给捞了起来。 捞起来的瞬间,我觉得手感不对,再拿到眼前细看,一瞧纹理,不禁大呼:“不好!”这布料抓在手里之感有些像麻,但特别细,这种质感按理说会比较耐磨有韧性,然而十分违和的是,整块布呈现出筛子状,完整和破碎交织在一起。布料上面隐约有些织绣的痕迹,由于有很多破洞,所以看不出绣品的完整形态,但似乎是某种动物的爪子,造型古朴。 这不是现代布料,应该是古代布帛,从上游被冲下来的。 但我们的一、二、三号挖掘点,都在靠东的位置,而这条巴蛇江,则是从东北边过来的。 难道是从上游带下来的?抓着布思考间,那工程人员到了,估计是听到我刚才发出的声音,便急着问我:“卫老师,出什么事儿了?” 我转头看他,是个三十来岁的大哥,穿着褐色工作服,我想了想,抓着手里的布,对他道:“我怀疑上游,可能还有没被发现的墓葬,而且极有可能遭到了这场雨水的破坏。现在咱们基底还剩多少人可以调?” 大哥回答说:“五六个,其余人都在二号点抢修。” 我道:“二号点的安全要摆在第一位,不用惊动他们,走,咱们收拾些东西,你们跟我去上游看看。” 这大哥没意见,在挖掘活动中,工程队主要听考古人员的调配,葛姐等人不在,剩下的几个人都比较给我面子。听我说明情况后,便按照我的吩咐,迅速收拾了些铲子、探灯一类的物件,一人带了个包,便迅速往上游去。 由于棚里不能没人,川子没法跟过来,在基底留守。 我带着五个工程人员,一路沿江而上,在江边的石滩上行动,好在是秋季,青苔枯萎,石滩不是特别湿滑,没有给我们造成太大的负担。‘ 沿江我们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我看见前面山头有处滑坡,倒了一些树,江水有一半从那里掠过。 工程人员老吴说:“肯定是那儿来的。” 我道:“走,上坡看看。” 老吴用带着川音的普通话,嘱咐众人:“土松咯,大家伙都注意点儿,放机灵些,莫呆矬矬滴。” 我们一行六人,小心翼翼上了滑坡边的一处高地,我拿着望远镜细细的看过去,发现不对劲:那地儿怎么有个洞?我脑子转的飞快,对老吴指了指洞口,说:“我得过去看看,那儿有个洞。” 老吴没使望远镜,看的不真切,所以说道:“可能是狐狸洞嘛,莫些过去,太危险咯。” 我将望远镜递给他,道:“你看看。” 他拿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惊讶道:“不是狐狸掏滴,是铲子挖滴,是个新洞。”这下他不劝我了,只说我一个人过去他冒险,他得一起去。 当下我和老吴便轻装过去,其余四人在土坡上留守,为了防止出事儿,我俩身上栓了保险绳。 小心翼翼到那洞边时,我打着探灯往里一看,外面做过加固,勉强还没塌,但里头塌了一半,还有雨水灌了进去,湿乎乎的泥巴里,隐约能见到一些小生命在蠕动。 我道:“是个盗洞。” 老吴骇然:“这下面也有墓嗦?” 我道:“应该是,看样子,这地方是个墓葬群,洞还很新,应该就这两天的事儿。” 老吴刚要说话,忽然,他神情一变,将耳朵贴到洞口,仔细倾听,片刻后,对我道:“好像……好像有人,不晓得是不是我听错了,你来听一下。” 我跟着凑上去,听了半晌,洞里,似乎真有人的声音,仿佛在很深的位置,似乎在喊叫,但叫的什么又听不出来。 老吴自言自语:“该不会是,挖洞的人还在里面?被困住了?那他们喊个屁,越喊下面塌的越快。” “……救……命……谁……来人……”这一声我听清楚了,还真有人。 我倒抽一口凉气,看着周围的滑坡情况,脑海里天人交战。 该怎么办?救人?人手不够,总不能把二号点的人调过来。 可是就我们六个人,风险太大。 相反,不救会简单很多,塌就塌,等明后天干燥一些,再重新挖。 可这样,里面的人……或者说盗掘分子,会被活埋在里面。 第39章 救人(上) 我旁边的老吴搓了搓手,问我:“要不要去二号点,把情况汇报给领导?” 这事儿肯定得汇报,即便二号点的人手过不来,要不要救人,也得由领导们说了算,这人命关天的事,我不能自己做主。 于是我道:“行,你汇报,听上头指示。” 老吴从兜里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应该是打给葛姐或者老乔的。 老吴在电话里将情况迅速说了,电话那头似乎是有什么指示,便听老吴练练点头应是,神情逐渐凝重,从他的神情中,我猜测到了结果。 他一挂完电话,我问:“救人?” 老吴迅速道:“是,二号点那边一场大雨后,情况很不妙,所有人都在赶工奋战,过不来,这里只能交给我们办。乔老师说,不管里面是犯罪分子,还是别的什么,人命为重。就算是罪犯,也该救出来之后,交由法律处置。我们作为国家公职人员,即便不是警察,也要将民众的安危,放在心上。” 时间不等人,滑坡随时可能继续,我们刚才来时,只带了简单的挖掘工具,这会儿要下去救人,设备不够。于是便让队伍里两个比较年轻的工程人员,回去取装备。 他们年轻力壮,脚程快,事儿托付下去,二人迅速往基底去,可以说动如脱兔。 还剩下两人,继续牵着我和老吴的安全绳,我和老吴,则一人一把马蹄铲,顺着之前的人挖开的洞,重新开始往里掏,一边掏,一边将土往两边做,尽量压实。在土坡上的两人,按照老吴的吩咐,拔了一些枯草树杈棍一类的扔过来。 我们边掏,边将这些东西往洞周围填。 由于是要救人,和先前的盗洞不一样,因此上面直接被我们全部掀了,但往里的时候掀不了,还是得利用手头上能弄到的现有材料,勉强加固。 别小看这些枯黄的杂草,它们聚在一起后,张力就会变强,看似柔软,实则可以大大提高加固效果,增加泥土的韧性。旧时平民的土墙房里,最常见的就是加稻草,也有加竹篾一类的。 “里边儿透着水呢。”老吴忧心忡忡的说了句。 我道:“你是担心什么?” 老吴道:“太危险了,担心下面会塌,也担心没等我们挖开,里边的人就淹死了。” 我道:“他们应该是陷住了,要不然肯定自己往外爬。”我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想到此处,听里面没什么人声了,便想朝里面喊话。 还没等着张口,就被老吴伸手阻止了,一手的泥糊我嘴上:“别喊,下面都是松的,一喊更容易出事,就像雪崩一样。”我反应过来,只得收声,继续埋头挖。 须臾,去拿装备的二人回来了,马蹄铲换成工兵铲,二人也来帮忙,一行六人,两个在坡上做安防,以防万一,别人没救着,把我们给搭进去。 我和老吴,以及另外两个被称为小刘和小绍的年轻人,齐力干活。 一边挖一边压土做实,再加上还得尽量做外围加固,所以我们使劲了全力,速度也没法太快,足足四十来分钟才到底。 到底后,我趴在坑里,斜打着手电筒往里瞧,一看便觉得不妙:“太窄了,留下的空间不多,还有水。” 小刘抹着头上的汗,眉头皱成疙瘩,对老吴和小绍说:“这情况,你们俩都下不去,你们太壮实了。”顿了顿,他道:“看情况,只有我和卫老师的体型,可以过去。” 我和小刘都属于身材高瘦型,老吴和小绍等人,则属于典型干工程的人,体格健硕,长期体力劳动,练出一身壮实的肌肉。 我看着下面沁水的窄道,隐约能见到一些石块。 事实上,在这种环境下,有石块是优势,至少土质会实在一些,没有石头的土洞,才是最可怕的。 幽暗狭窄的水道,反射着手电筒的光,人对于幽闭环境天然的恐惧,油然而生。 我忍不住喃喃自语:“把里面的人逮出来后,非得给他们点厉害尝尝。”顿了顿,我对小刘道:“我先下去探探情况,如果需要你帮助,我就用安全绳发信号,两急一缓是支援,两缓一急是危险。” 小刘急道:“卫老师,还是我去吧!” 我看了他一眼,没多解释,只决定道:“我去。”我没让小刘当前锋的理由也很简单,这行动有比较大的风险,我担心出事儿。 说实在的,我一个人,到无所谓。 小刘才二十出头,还年轻,他还有家……涉险的事儿,还是我来吧。 当下,我轻装在腰上挂了些必要装备,便叼着手电筒,开始顺着往下爬。 之所以要叼着,是因为里面全是水,手脚都得泡在水里,手电筒就只能靠嘴叼着。 一爬进去,就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冷!秋季的地下渗水,冰凉无比,一趴下去,整个人浑身便是一个哆嗦,鸡皮疙瘩冒了一层又一层,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外边儿是白天,雨后阳光出来了,刚才掏土掏的满身是汗,如今被冷水一激,我预感自己接下来会收获一场重感冒。 光明和阴暗,只在这瞬间,爬进去后,明明只有两三米的距离,外间的动静却听不到了,大约是洞里的结构隔绝了外面的声音,我动作间,只能听到哗哗的积水声。 身下的泥洞里,泥土被泡烂了,里面似乎还夹杂了一些石头,爬着格外‘刺激’,我小心翼翼感受着周围的结构,以防万一,一但有垮塌的前兆,我必须得迅速撤出。 越往前爬,地势越低,我头顶的空间不变,身下的位置却开始走低。 这让我的身体有了舒展空间,便改全趴为跪趴,又往前几米,便勉强能站直了。 就着手电筒的光芒,我发现一个比较好的现象,这里面的空间虽然逐渐变大,并且被灌了水,但周围却已经能看出墓葬的结构,而且垒了许多石头,这使得这个墓葬,外险内安,没有我们之前推断的那么‘脆弱’。 只要外面的结构不塌,里面一时半会儿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再往前,地势还在低,我用脚探了探,只得改走为‘游’,在积水里往前游,仅有头露在外面,而头顶上方大约隔着两个头的位置,就到了顶。 第40章 救人(下) 我嘴里掉着手电筒,开始顺着走势往前游,目所及处,只能看见水面,以及两侧不到六十厘米的石垒,也因如此,这墓葬的结构完全看不出来,我只能顺着水域往前游。 之前那人还在喊救命,现如今我人到了里面,反到一点儿动静都听不见了。 游了没多久,我双脚踩水,保持身体悬浮,一手握住手电筒,腾出嘴来,先小声问了句:“有人吗?我是来救你的,你还在吗?”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样的环境中,其实能传的很远。 这让我意识到,之前在外面,我们还能隐约听到求救声,说明对方在奋力大呼,所以,求救的人,很可能还在更深处的位置。 想到此处,我加大了音量又喊了两嗓子,这次,终于传来了回应,隐约能听见一个人回话:“……这里……救……快……”我估算了一下腰上的安全绳,现在的安全绳都是用新型材料,只有小拇指粗,但承重力极强,一般的匕首根本割不开。 也因为缩小了体型,使得安全绳的长度可以极大延伸。 我记得这个是双套七十的绳,必要时候,可以滑绳,使得双绳变为一根,也就是延展道一百四十米。 按照这么算,安全绳的范围还很广,于是我放心的继续往里游,然而,让我意外的是,大约二十来米开外,前方竟然就到头了。 一见这情景,我一懵……难不成在水下? 发现前进的通道,可能被水全部淹没了,我意识到自己的推测或许有误,没准儿被困的人,根本没有离我那么远,或许他跟我之间,只隔着很近的距离,没准儿还不到十米?声音之所以传的那么微弱,可能是因为隔了道水域。 万幸的是,小刘二人回去拿装备时,有拿潜水镜,毕竟灌了水的墓葬里,或许会有潜水需求。 虽说人在水里可以裸眼,但那得是在水质干净的情况下,这墓葬里的水质,如果没有携带潜水护目镜,我就只能转头回程了。 将护目镜摸出来戴上后,我深深吸了口气,握着手电筒,扎入了水中。 水质浑浊,可见度很低,但依然能判断出前方有个低矮的石道。 巴蜀文明时期,历史上还没有兴起深埋厚葬之风,因此这处墓葬群,虽然可以预见在面积上很广阔,但内部结构却要粗糙的多。 水下的石道不足一米高,进去得爬泳,我觉得自己像条水蛇,游动间,手脚都不能大开大合。 石道不足五米,我刚一钻出去,便见水底下一群白森森的东西,仔细一看,全是骨头。 骨头挺大,应该是兽骨,这要是人骨,那可够呛的。 不过,人骨应该有,那时候还是奴隶制,拿奴隶殉葬太正常了。 一眼望去,目所及处,白骨几乎看不见头,也不知有多大,我稍微往上一浮,不过一米左右,人就探出了头。 也就在这瞬间,我清晰听到了求救声:“救命,救命!”大约是见到我的灯光,前方的求救声几乎撕裂。 刚出水,浑浊的水挂满了护目镜,一时间我看不清前面的情形,只听得到声音。 我踩着水,迅速将护目镜往头顶一推,借着灯光,发现这地儿太‘险’了。 险是因为空间低矮,再加上灌水,所以留给人的高度,几乎刚好一个头。 也就是我现在头发见水,贴在头上了,但凡拿吹风一吹,头发就得贴着顶过。 而远处大约五米开外的地方,一颗人头浮在水面上,双手头发贴在脸上,冲我睁大眼珠子。 若不是早有心理准备,一般人乍一看,准的吓得三魂飞出七魄,以为自己遇见水鬼了。 只有一颗头,那就是一个人。 盗墓的居然一个人?居然没同伙?这怎么可能,这事儿一个人可干不了。 其实盗墓分子很狡猾,这些人知道自己犯的是大罪,因此现实生活中,十分擅于伪装,而且往往行事低调,穿着还显得很落魄,亲妈都不一定知道他在干什么营生,更不要说亲戚朋友。 正因为如此,所以这种罪犯,如果不能抓现行,时候很难逮住。 先前乔老师那边跟老吴交待,说即便是犯罪分子,也是一条人命,先救人,后面的事有法律处理。其实当时我就回过味儿来,不止是救人那么简单。 逮一个活的盗卖贩子,可比挖出个罪犯死尸强,因为这些活捉的,入了局子后,能交代出很多前科和同伙,包括买卖盗卖双方,警方顺藤摸瓜,往往能揪出一波人,缴获回收很多文物。 我游上前,问:“盗墓的?” 他是个男的,约摸三十岁,干瘦,肤黑,应该是在这种濒死的环境中吓破了胆,完全怂了,我一问他就答:“是,是。”生怕我跑了把他撂下。 我道:“几个人进来的?” 他道:“三、三个。” 我道:“其余同伙呢?” 他道:“水灌进来,冲垮了一条道,我们各自逃命,他们不知道是死是活,可能还在后面活着,可能淹死了。”不等我开口,他哆哆嗦嗦道:“求你,赶紧救救我,我快不行了。” 这水太冷了,寒秋里,他也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也算他命大,没有应激抽筋一类的。 在这种环境下,但凡抽筋,直接淹死。 我道:“你动不了?” 他牙关打颤,咯咯作响:“腿、挂住了。” 挂住了? 我抹了把脸,将护目镜重新戴上,打着手电筒再次潜入水里。 然而,刚一入水,就被吓的魂飞天外。 一张白森森的脸,就在水下,直勾勾对着我…… 他大爷的!下面还有个死人! 我猝不及防,被吓的一呛,一口水进了气管,痛苦你难耐间冒出头,一阵狂咳。 本来都快冻僵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反到稍微暖和起来。 “咳咳咳……呕……咳你大爷……咳咳,下面是你同伙!” 他茫然:“什么同伙?” 我边咳边道:“水下,大约在你大腿的位置,有颗人头,新鲜的……咳咳……”这种地方出现人头不奇怪,但新鲜的,就只有可能是他同伙之一了。 这小子,居然不知道? 第41章 埋一半 我入水救人,结果一扎下去就被吓了个半死,这贼被困在幽闭的环境中,也不知是不是被吓懵了,我问他几个问题,言语逻辑上回答的比较混乱。 缓过肺里这阵呛,我抹了把脸,问他:“你腿挂住了,自己没试过下水弄出来?你就没看见你大腿旁边的东西?” 盗贼牙齿依旧在打架,明显冻的:“有,我弄了很久,脱力差点把自己淹死,我只能像现在这样靠着墙,才不会滑下去……之前我在水里抽筋,就是靠着这儿,才活下来。” 他一说抽筋,我理解他为什么贴着不动了,在水里抽筋是相当危险的情况,即便是水性好的人,遇上抽筋,也容易出事。 更何况现在是秋天,灌进这里的是雨水、江水、地下水,冷的刺骨,人的肌肉经脉被冰冷的水一激,很容易出事。 我只能重新戴上护目镜,又一头扎入了水里,去看下面的情况。 浑水里全是泥沙,可见度不到一米,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再次看到那张白胖白胖的扭曲人脸,还是让人觉得一阵害怕,心脏狂跳。而此时,我还不得不靠近它,去看周围的情况。 大约三次换气的功夫,我将下面给摸清楚了,情形有些诡异。 盗贼贴着夯实的土石稳住自己身形,他大腿处,则浮着一颗人头,人头后面的身体,被坍陷的石堆给掩埋了。盗贼当时应该是从塌陷处往外跑,或者说游,这导致他的身体不是直的,而是弧形,小腿一截也在靠后的位置。 说是被挂住,但在我看来,其实是被埋住了。 塌方的位置,位于中高段,上不到顶,下不到底,人相当于是在半空中。 如果是在干燥的环境下,还能凭借自己的努力挣脱出来,但在这种灌满水的环境下,这样一种诡异的身体姿势,再加上之前还抽筋一类的,他能维持住自己的位置,已经是件极不容易的事。 毕竟,这个姿势,这种状态,一般人撑个十来分钟,就得浑身冒汗,肌肉抗议。 这么看来,这盗贼的体能其实还挺强。 摸清该怎么救人后,我就开始在水里掏,掏一会儿得冒头换气,五六个功夫左右,我察觉到不妙:水位还在上升,之前到脖子,现在到下巴了。 按这个上涨速度……十分钟内,必须得离开。 我体力已经有些不支,即便不涨水,也很难继续耗下去,当下便继续在水下掏石头。 掏到里面时,水下的尸体也露出了前半身,也就在这时,我看清了‘挂住’盗贼腿,使得他无法挣脱的东西。 除了被塌方的土石压住外,死尸的一只手,如同抓救命稻草一样拽着他的左腿,不,确切的说,与其是在求救,不如说是在拉人下水。那个姿势,就像是知道自己逃不出去,要拽着盗贼一起死似的。 浑浊的水下,死人的手紧紧抓着人的小腿,也不知是被泡白了,还是死尸生前就这么白,总之,那白胖白胖的手,在浑浊的水下十分诡异。 此时人腿被我挖出大半,还剩下小半埋着,但为了保持身形,盗贼没法自己用力,所以,虽然只剩下小半截腿,但还是得由我来帮忙弄出来。 埋住的小半截很好处理,但被死尸抓住的位置就不好处理了。 我顶着极大的心理压力,试着是掰开对方的手指,然而,尸死而僵,他的肌肉和骨关节,全都锁死了,掰了几下没成功,我肺里的空气却耗的差不多,不得不冒出头换气。 再次冒出头,水居然已经涨到嘴巴处了,我必须得仰着脖子,否则头就碰到顶了。 那盗贼也艰难的仰着脖子呼吸,他情况比我糟,因为他腿陷了半截,所以上身更矮,即便仰着头,水几乎往他鼻子里走了。这种情况下,他连话都没法说了,神情恐惧,眼里不知道是水是泪。 我看了他一眼,喘了两口气,深深一吸,又扎下去。 我知道没时间了,所以这次也不管其他,直接使力,一根一根掰手指,成爪紧扣的手指,硬是被我折断过去,四根手指,诡异的翻到了手背上。 也就是在水里,听不清声,这要在陆地上,骨头的断折声,肯定特别清晰。 手一松开,后面就好办了,我迅速将剩下的小腿掏出来,几乎刚一出来,盗贼便蹬腿往上。 我跟着冒出头,两人都仰着脸,上面是潮湿的石头,石头缝隙间全是泥土,湿润后变成细细的土渣,不留神就掉进眼睛里。 “跟着我撤。” “好。”他劫后余生,脸上是惊喜和恐惧交织的奇特神情,真是难以形容。 我准备换气潜水,然而刚要动作,突然间,一个东西浮了上来。 看着那颗熟悉的人头,我差点儿没背过气儿去,盗贼更直接,恐惧的大叫一声:“啊!!老、老馒头……”馒头,这时候还想着吃馒头?紧接着我反应过来,老馒头,应该是外号。 这具尸体的外号。 嘶……不对,这尸体全身都被埋着,我在下面掏石头时,也只掏了他的上半身,下半身全都还埋在后面。 既然如此,尸体怎么会浮起来?难道下面有什么其他情况? 水位越来越高,惊吓过后,我顾不得耽误,既然尸体来了,那就顺势拖出去,好在水里拖着不麻烦,就当栓了个大气球,别说,这胖子浮着还挺轻松的。 “走。” 我将老馒头的腰包袋扣在自己腰上,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 老馒头就像连体婴一样贴着腰后面,要不怎么说人是被逼出来的?正常情况下,谁会和一个死尸这么‘玩儿’,也罢,把尸体带出去,好歹有人给他收尸,算是我刚才折断他四根手指的补偿了。 入水时,我特意往刚才掏石的位置探了一头,惊讶的发现这倒塌的地段居然已经通了。 事实上这段塌方并不长,可能就两三米左右,我刚才挖了一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势有变化,总之后半截也通了,留出了一个刚好可供人通过的洞口。 第42章 脱身 我只探头看了一眼,隐约见到浑浊的水洞里,漂浮着一些布帛状的物体,我随手抓了一块塞进兜里,也顾不得多看,更顾不上去探那洞后的情形,毕竟得憋着这口气游出去。 盗贼虽然腿受了伤,看起来也体力耗尽,但他求生欲上来,动作非常麻利,跟着我和‘连体婴’,前后脚浮出了水面。我先爬上岸,他跟在后面。 外面的土洞很脆,我示意他小心一些,与此同时,估计是我太久没出去,外面传来了信号,我腰上的安全绳,被有节奏的拉动着。我立刻回拽绳索发信号,表示一切无恙。 我这一连串动作,让后面的盗贼看到了,他突然问我:“你是什么人?”说起来,在里面情况紧急,我们谁也没有互通身份和姓名,这小子还不知道我是考古院的。 我担心回答会‘刺激’到他,于是道:“出去你就知道了。” 他道:“你外面还有同伙?”土洞太窄,我意识到‘老馒头’暂时不太容易带出去,便将他松开,放在了稍微高一些的地方,躺在地上,水只淹了他半截。 同伙?你才同伙,外面那是同志。 我继续往前爬,越来越窄,所以没法回头,谁知爬一半,我腿被人从后面抓住了,那盗贼又追问:“外面是你同伙?” 我心里火大:“是,怎么了?把你的手放开。” 盗贼之前受惊过度,脑子不甚清楚,此时,大约是脱离了危险环境,他的辨别能力回来了,便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有人特意冒险来救我呢?同行巴不得我死里面,一般的山民不像……你是、你是警察?” 我不由一笑:“你这么说,我还真是觉得光荣。很遗憾,我没能当上警察,我是一名刚入职的,文物修复实习生。” 他立刻道:“考古院!” 我道:“是,可以放手了吗?这地方,可不适合聊天儿。” 显然,考古院和警察,在盗贼眼里是没有任何区别的,被考古院逮住,接下来可不就得进局子吗? 不过,进局子,显然比在洞里活活淹死强,盗贼缓缓松开了手。 我们一前一后爬出去时,老吴迅速迎上来,神情关切:“卫老师,你没事儿吧?” 我又累,又冷,冷热交替的刺激,已经有重感冒的前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回道:“我没什么大碍,老吴,你别客气了,别卫老师卫老师叫,我也是新人,叫我小卫吧。” 老吴一笑,眼角叠着周围:“哎,好。”紧接着,便看向坐在洞口气喘吁吁的盗贼。 这时我想起来,该通一下基本名姓了,于是询问他什么名,哪里人,为什么来这儿,干了几票。 他塌着肩膀,一副认命的模样,报说是本地人,姓李,叫李爱国,来这儿挖宝,第一票。 所有犯罪的,都喜欢说自己是第一次犯罪,因此最后一个回答,完全可以无视。 老吴将他拎了一把,提小鸡似的,对我道:“先去土坡上吧,这儿危险,下面是个什么情况?”他懂工程,我便将自己所见跟他说了,老吴一听,很有经验,揣测道:“墓葬群原本的位置应该还要高一些,但毕竟三千多年了,基底下沉,所以里面的空间也产生了落差,高低错落可以理解,不过怎么会一下子灌那么多水进去?”他眺望着巴蛇江,似乎想找原因。 这时我们到了土坡上,老吴将李爱国交给小刘,小刘嘀咕说:“干这勾当,还敢叫爱国?” 李爱国怂头垂脑,苦笑:“挖墓又不妨碍我爱国。” 小刘冷笑,嘲讽:“您真幽默。” 我没搭理李爱国,而是将下方尸体的情况跟老吴说了:“一共三个人,他救出来了,还发现了他同伙的尸体一具,应该还有一个人,那个人生死不知。不过下面的水已经……预计是九死一生,不太有活着的可能。” 回到营地,二号点的人依旧没有回来,我有些流鼻涕了,感冒正在来的路上。 到了基地,我也顾不得其他,川子倒出热水瓶里储存的热水,我和李爱国各端着一个脸盆,用热水迅速洗身体。虽说是犯罪人员,但把人救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他冻死的。 洗漱完换了身干净衣服,我赶紧塞了粒感冒药,只是头还是有些昏昏沉沉,川子示意没什么大事,让我先去帐篷休息。我也着实累了,到帐篷里,钻到睡袋里躺着。 睡袋旁边,放着我两次从水里捞出来的布料。 第一次捞出来那个,上面的绣样看不清本来面貌了,但第二次捞出来的,也就是水洞塞的那块,却能很清晰的看到上面的绣品模样,是个变形虎纹。 关于巴国最早的文字记载,见于《山海经》,言:西南有巴国,太葜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 一些后来出土的殷商甲骨文里,也有提及称为‘巴方’或者是‘巴奠’,巴人和蜀人,在长期的迁徙中成了邻居,邻居自然要互相争夺资源,因此巴蜀二方有世仇。 有意思的是,蜀国和巴国最后一次互斗时,巴国向秦国求支援,秦国于是帮忙灭了古蜀,顺带又把巴国一起收拾了。 从这点看,巴蜀之地的人民,真是老实人啊…… 历史上,巴蜀之地,虽然有蜀道天埑,但并不是一个消停的文明,然而被秦灭后,紧接着就是焚书坑儒,这使得古蜀国,古巴国等相关史料,几乎绝迹,仅偶尔出现在后人所著的书中,也真假难辨。 它们真正的模样,只能文物可以解答。 比如此刻这上面的虎绣纹,意义就非常重大。 虎在当时,是作为图腾深受,就像现在中国人都是龙的传人一个道理,但那会儿奴隶制,君权神授,这种神兽纹,普通的显贵是不能有的,只有神职人员或者君主王公,才可能着虎绣的纹饰。 我记得在看过的资料中,目前出土面积最广巴国相关遗址,是香炉石遗址,据说四百多平米,地质文化层,高达四点五米。 我们此时所在的这个跨度区,面积更广,虎纹绣的布帛很多,关键是还将出土很多木牍,焚书坑儒之前,幸存下来的巴国木牍。 光是想一想,我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这样无法估量价值的珍宝,却在市场上,因为没有世价被嫌弃,简直可笑。 第43章 救火 看了会儿布帛,我实在忍不住,在药力的作用下,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也不知多久,我居然被一阵大叫给弄醒了,这药劲儿挺厉害,不是很大的动静醒不来。 基地作为一个作业环境,事实上是要求保持安静的,再加上工程队的人也都是训练有素,因此我虽然就来这儿待了一夜,却见识过大家伙儿的纪律,即便搬东西、架绳索、牵线,弄的人来人往,却一点都不嘈杂。 这么大吵大闹,把我一个吃了药的人,都给弄醒了,动静不可谓不大。 从深度睡眠中被拽醒的感觉非常难受,眼前都是花的,军绿色的帐篷,仿佛变为了一片林海。 我甩了甩头,批上外套,艰难的拉开帐篷,刚一探出头,眼里看见的情况,让我整个人都清醒了,二话不说拔腿而出。 “快快快!”老吴大喊着,从江里抽上来的水管喷水往棚上浇。 没错,棚燃了。 里面都是文物,虽然大部分是些破陶器,在盗贼眼里不值钱,但在我们眼里,都是意义重大的珍贵资料。 我冲出去,那边小绍又抽了根水管,大火熊熊燃烧,甚至开始往两边蔓延。 两边,一边是住宿区,一边是装备堆放的区域,这要是燃成一片…… 我不敢想,也跟着去抽水管,边灭火边道:“怎么会着火!”白天下过一场大雨,到处都湿漉漉的,我们基底用电的设备,都是专业工程队的,操作人员,也都是专业人士,不应该是电路问题。 明火在雨后,周围还有积水的环境下,就能不可能发展这么大了。 老吴回道:“那个龟孙子故意纵火!” 我一边灭火,目光迅速扫过,我们留守基地的七个人,全部在场,川子甚至还想冲进里面救文物,被我给喝制住了:“别去!” “东西,文物文物!” 我道:“文物代表着文明,文明是人创造的,文明是留给人的!” 川子道:“可是相机也在里面!” 火势太大,即便冲进去抢救,也搬不出几样来,但相机里面,却有所有出土文物的图片资料,相当珍贵,相机如果也一同烧毁,就连备份资料都没有了。 “李爱国呢!”我大喊,与此同时,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 老吴道:“就丫放的火!他跑了!” 我道:“不是铐起来了吗?不是让人守着吗!” 老吴道:“他身体看起来糟糕,我们也不敢太折腾他,怕人死了,所以,把他双手铐了起来,让他在一个帐篷里休息。小绍守在帐篷外面看着他,但没想到那小子会开锁,小绍抽根烟的功夫,人就……” “抽烟?山林里面禁烟,禁烟!”我没能控制住语气,只能说这一天太刺激了,上午干活,中午掏洞下水,刚睡不到一小时,来了一场大火。 老吴衣服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年轻人呀,怎么不知道控制自己!” 这一场火下来的损失,难以估量。 我和老吴喊话声很大,小绍愧疚难当,脸色涨红,突然一咬牙,说:“那王八蛋肯定跑不远,我去把他逮回来!”说完,将水管往旁边的小刘手里一递,就往下跑。 这山林深沟纵横,人往里一钻,连影都不会留一个,他往哪儿追?能怎么追?这年纪轻轻,血气怎么这么冲?说两句就赤急白脸,一副要豁出去干架的模样了。 我赶紧道:“老吴、老吴,拽住他,这人根本没法追。” 之前下了场雨,基地里人来人往,周围留下的痕迹非常多,四面八方都有。 那李爱国,就算留下了痕迹,混杂在其中,也根本区分不出来,这么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老吴赶紧追小绍去了,我们剩下的人只能继续灭火,火势太大,二号点有一批人风风火火赶了回来,他们赶到时,火已经被我们灭了。 与此同时,小绍也被老吴弄了回来,拉耸着脑袋。 总负责人老乔一见这情况,差点儿没气的背过去,深深吸了口气,让川子交待情况。 川子迅速汇报情形,其余赶回来的人员,在被烧毁的工棚废墟中,清理残留物品,一场火,还被蓄意倒了机油,没有蔓延到森林里,就是大幸。 相机完全被烧毁了,就剩下残破的镜头,连接着一块黑疙瘩。 乔老年长,经验丰富,遇事儿多的人就是不一样,他虽然一开始,一副气的血压飙升的模样,但听完事情前因后果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追究责任,问责小绍或者我们中的任何一人。 相反,老乔迅速采取措施,下达指令。 我们原本留守的几人,负责收拾残局。 葛姐立刻申请材料,重新调料过来,搭建工棚。 没有回来的,继续在二号点,确保那里的安全。 最后,我们的装备中有四架热飞行器,原本用于探测大型野生动物,也可以用来在几个点之间,吊一些轻物体。此时,这些飞行器派上用场了,将热量探测值,调到成年人的范围内后,四架热飞行器,便由一个会使用的小伙子操控起来,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出去。 我知道,这是找李爱国去了。 这姓李的,明显是落到考古队手里,不甘心就这么蹲局子,所以破罐子破摔,在山里都敢放火了。 当初我逮住他,从他腰包里,搜到过证件,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此时我一想,当初在渡云阁跟那帮人瞎聊时,听到了许多事儿。 比如这些盗贼,一般会伪造一个假身份,李爱国这个身份,十有八九就是假的,除非有他照片,否则,他即便犯了这么大的罪,事后再想报警抓住他,就难了。 他此时必然还没有跑远,至少,时间和体能,都不足以支撑他跑到公路上。在撇开周围水流、悬崖、峡谷一类的地形,借着热飞行器,应该能找到他。 老乔将这些都安排好以后,示意我们各自行动,与此同时冲我招手,让我给他们带路。 从二号点赶回来的工程人员加考古人员,加起来十五人,老乔让他们收拾装备,我带路,去滑坡点儿。 我诧异道:“难道你们想现在去挖?” 老乔道:“不是,现在肯定没有那个作业条件,太危险了,但是我们争取把前面挖开,然后还有你说的那具尸体,得弄出来。” 第44章 活物 何玲珑也跟着回来了,暗暗问我身体吃不吃的消,我吃了药,睡了一个多小时,这会儿,没那么难受了,便表示无恙。有了上次的准备,这次我们带上了三套潜水服。 考古作业本来就有很多不可预料的情况,因此基地里准备了潜水服,到并不是什么怪事。 到了地儿后,十几个人动作开挖,速度很快,四十多分钟,便掏到了见水的位置。 我站在入口处一看,有些懵了:尸体呢?怎么不见了? “是这儿吗?还是说,还在更里面?”老乔打着手电筒往里面看,没瞧见尸体,便问了我这么一句。 我有些意外,道:“尸体,我就放在这儿,因为他太胖带不出来,所以就卡在了这个位置,奇怪,怎么没了?” 队伍中有个工程人员道:“里面都是水,是不是顺水浮到里面去了?” “不可能。”我回忆着当时的情形:“里面的水是很深,但这里很浅,你看,就十厘米左右,尸体很重,这点水量根本带不走。” 何玲珑皱眉:“咱们刚才挖的时候,洞口也没有遭到破坏,说明,尸体并没有被带出来,不可能是被什么野兽掏了。” 不可能被水带走,也没有野兽将尸体掏走,一具沉重肥胖的男尸,怎么就不见了?难道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把他弄走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觉得挺惊悚的。 显然,有这想法的不止我一人,队伍里有个考古队的年轻人,问道:“乔老师,要不要进去看看?” 老乔点头,看样子是要自己上,立刻被那年轻人阻止了:“老师,这水太冷了,您去不合适,我去吧。” 何玲珑道:“我也去。” 我一见这情况,知道怎么也得下去一趟了,便道:“下面我去过一次,地形熟,我带路。之前有个塌方的水洞,后边一直没去过,这次有潜水设备,或许可以都摸一遍,不出意外,除了那个‘老馒头’,我们或许还会发现另一个同伙。“ 老乔毕竟上了年纪,心里有谱,也不赶着强上,便点头同意让我、何玲珑以及他的学生余志,三人一起下去探明情况。 我们三人拉伸筋骨,换上潜水服,在我的带头下,再次下洞。 这次有了充足的装备,一切顺利许多,头顶的强探灯,也让浑浊的水下世界,比之前用手电筒要清晰许多。 如果胖子的尸体是被水带走的,那么应该就着这外面,我们三人将外围游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看着右手边靠底的通道,我心里觉得有些发毛,难不成尸体不仅浮回了水里,还沉到水底,道通道后面去了?这通道后面,就是我当时救李爱国的位置。 想起李爱国这王八蛋,我就忍不住想扇自己一个嘴巴子,早知道当时就不该救他,不,确切的说,不该让老吴打那个汇报电话。 但凡我们稍微拖延一些时间,等那李爱国自然而然的被困死在这里面,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由于在水下,我们三人没法说话,只能靠手势和神情交流。 何玲珑示意了一下那个通道,我冲她点了点头,三人便一次游了进去。 我伸手探了探顶,发现这里果然已经被水给灌满了,水质浑浊,再加上空间挺大的,一时半会儿还真摸不完,三人便分头行动,在水里抓虾似的,顺着垒石边壁上下游荡。 底下全是白骨,上次游进来时,没有氧气瓶,憋着一口气不敢多待,所以也没有细瞧,这次有功夫细看了,隐约可见大多是些三牲骨。 就在这时,我发现何玲珑不知为什么,突然潜到底,伸手在这些骨头上扒拉,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 我跟余志以为她有什么发现,都跟着游过去,我打手势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何玲珑一脸为难,片刻后,用唇语反复重复一句话。 我细细盯着看了几遍,推断出她说的是:它们在动,有活物。 我们戴的潜水头盔体积很小,是透明的,隔着头盔可以看到彼此的神情面貌,对于何玲珑的描述,我并不感到意外,事实上,从胖子的尸体莫名消失,到现在也没有露面开始,我就怀疑,他的尸体,是不是被什么活物给弄走了。 这种地方常见的活物,多是蛇虫鼠蚁之流,偶尔也有些野兽,顺着某些倒塌的穴口进来,掏洞做巢穴的也属于常见。 只是这里淹了水,陆地的猛兽肯定进不来,那么就水里的东西了? 我脑子里迅速按照地理位置和水土环境,推测出可能存在的活物:鱼类、蛇类、两栖类。我将自己的想法,通过手势传达给二人,示意他们小心。 随着何玲珑的扒拉,我发现这骨堆还挺深的,但半晌也没再见到有什么活动的迹象,我们只能放弃,又着了半晌,依旧没见着胖子,我们三人便聚集到了当初那个塌方又重新疏通的洞口。 胖子的尸体,是自己浮起来的,后半截明明没有被挖通的位置,也突然自己通了。 当时我就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觉得透着古怪,现在一联想到活物,便不由思索:难不成,那胖子之所以会浮出来,是因为后面有活物,把剩下的土石给顶开了? 如果是这样,那问题就大条了,虽说当时被我挖开了一半,但剩下的一半阻力也不小,那玩意儿要是能这么顶开,那力量得有多大?体型必然也不小吧?会不会是什么极具攻击力的生物?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打着转,却见余志竟然开始要往里钻了。我吓了一跳,握住他的脚,将他往后一扯。浮在水里,就如同在太空中一样,轻易就被我拽回来,滑到于我齐平的位置。 水下不太好表达观点,我想了想,便伸手指旁边的石头上写字,示意他们,这洞后面,可能有一个很危险的活物。 余志看了我一眼,用唇语回复:犯怂了? 这小子估计是怪我们这几个留守的,招惹了李爱国这号人,毁了基地出土的文物,所以之前没上潜水服的时候,就不怎么搭理我。 现在我看出来了,他心里生着气呢。 我也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我自己也气的肝儿疼呢,只能继续写到:安全第一,活人第一,死人靠后。 意思是提醒他们,不管能不能找着胖子,毕竟对方都已经死了,不能因为这个,搭上活人的命。 何玲珑赞同我的想法,虽然不是一个地方的,但在资历和职务上,她都高于余志,所以何玲珑下达指令后,余志只能是一边鄙视我,一边不情不愿的跟着我们往回游。 然而,当我们三人回身,游出两三米开外后,前方出现了东西,让我们瞬间停住了动作…… 第45章 遇险 浑浊的水下,一道粗壮的、墨绿色的东西,赫然在前方缓缓移动着。 由于隔着一段距离,水质又较为浑浊,那东西的全貌看不清,我们看见的,似乎只是它身体的一部分,带着墨绿色的鳞片,在水里以一种不急不缓的悠闲姿态游动着。 像是一条巨蟒身体的某部分,又像是一条大鱼的一部分,总之,这玩意儿太大,我们三人都看不出来。 一时间,我们三人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根本不敢有大动作,三人下意识的手拉着手,停止了大幅度的游移,只轻微踩水,控制着身形,缓缓沉到了底。 我们的脚踩在了骨头上面,那个巨大的东西,随着我们的下沉,自然而然的到了我们头顶,此时我可以确定,那东西不是水蟒一类的东西,应该是条大鱼,因为我见着鱼鳍了。 那鱼鳍,跟我的脑袋差不多大。 莫非‘老馒头’的尸体,其实是被这条大鱼给拖到水里了?这么大,能不能吃下一个人?深湖养大鱼,大江出‘老龙’,虽然少见,但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难怪这地儿的水灌进来这么快,八成是巴蛇江水上涨时,有水流通入此地,这大鱼无意间游进来,将小洞撞为大洞,引得江水直接灌入,c才有了后来的一系列事件。 这鱼吃不吃人我不知道,但我清楚,最好不要引起它的注意。 我们三人踩着脚下的骨头,目光直勾勾盯着上方看不见全貌的大鱼,一直到它离开视线。 大鱼悠闲自在,游动缓慢,即便如此,我们也能感受到它巨大的身躯,搅动的水势,通过暗流涌来的方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它游到了我们的右上方。 何玲珑打了个手势,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前方,示意我们不要游动,那样弄出的动静太大,还是直接‘走’出去为佳。 事实上,这地儿就这么小的位置,那大鱼肯定发现我们了,只是它或许不怎么饿,没有什么攻击性和凶性,再加上我们三个很规矩,所以没搭理我们。 但是,如果我们剧烈游动,弄出太大的动静,就很难保证它会不会被引起兴趣,来跟我们亲密接触了。 当即,我们三人在水里,借着头顶的探灯照明,小心翼翼的往‘走’,行动间,脚下的骨堆轻微的摩擦着,声音的传播,在水下变的极其微小,我自己是听不见的,但那大鱼有没有感知到,我就不清楚了。 然而,就在我们三人快要走到游进来的地道口时,一个东西突然从旁边被‘甩’了出来,之所以用甩着字,是因为在水底,那东西速度很快的朝我这边过来,直接击中我的脑袋。 水流的缓冲,使得我没受什么伤,也没感觉到痛,毕竟头上还带着防护头盔,只是那玩意儿甩过来的,人的本能反应,让我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并且伸手将那东西给抓住了。 怎么说呢,那种触感,让我觉得自己抓住了一块生肉或者猪腿。 下一秒,等我睁开眼,看清自己抓住的东西后,我吓的直接将那玩意儿往前一跑。 什么猪腿,赫然是一只人的小腿,腿下面还连接着半个大脚掌,脚掌的前半部分像什么咬了咬一口,没有脚趾。 当然,也没有血液,即便有,也稀释在水中了。 虽然只看了一眼,但我认出来了,是老馒头的腿,毕竟我当时带过他的尸身,认识他穿的衣裤。那只人小腿,虽然大半部分裸、露着,布满了密齿状的咬痕,但上面还套着点布料,布料的颜色和质感,都让我判断出了腿主人的身份。 小腿被我扔出去,在水里打转两下,沉到了骨堆处,没等我们三人从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中回过味儿来,从相同的方向,又被甩过来几块东西。 这次我们有了准备,下示意的蹬脚往前一窜躲了过去。 何玲珑和余志在前,此时已经半截身子进了低矮的墓道,我落后一截,下意思回头一看,就瞧见几块辨别不出部位的肉块,还有一个烂乎乎挂着肉的人头。 不知道是不是头骨不好啃,所以才被甩了出来。 随着这些尸块的甩出,原本不搭理我的大鱼,猛地窜了出来,这次我看清它长相了,阔口大张,里面密密麻麻排列着尖利的牙齿,头扁带壳,像是套了一层盔甲。 这头约摸有我的身体宽,后面的肚腹背脊要更大一些,我觉得它这体型虽大,但吃下一个人还是有难度的,不过嘛,咬死我们三个,却没什么难度。 大鱼头冒出来的一瞬间,我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我推了何玲珑和余志一把,这一把在水里的助力很大,让他们如同滑行一般,立刻又窜的更深。 这墓道本身就低矮,也不长,他们很快就能穿过,也就在我做出这个动作,将二人推出视线范围的瞬间,那张秘齿满满的嘴,朝我上半身咬了过来。 我的身体下意识的往后躲,但收效甚微,一瞬间,便是眼前一暗,被那大鱼咬住了。 按理说我应该迎接美国惊悚片一样的血腥死亡,但我居然没死,瞬间我反应过来,头上这潜水头盔太给力了,现代高科技材料,虽然不知道具体成分,但看着薄薄一层,抗压能力还真是不小。 大鱼叼着我的脑袋咬不碎,也不松口,在水中狂、摆起来。 我反应快,身体刚被带的一动,就用双手抓住它扁头上部的翘起的位置,一次来固定头和上半身,否则,叼着头被它甩几下,头盔是咬不破,但我脖子、脊椎,直接断开是没跑的。 也得益于我的机灵,接下来虽然整个人被大鱼叼着甩,摇的脑浆好像都要散了,但好在命保着。 我心脏狂跳,虽然头盔咬不碎,但头上的探灯却被咬坏了,所以我此时眼前是一片黑暗,也看不见它口腔利齿中的情形,不知算幸运还是不幸。 我腰间有匕首,但此时为了脖子不被甩断,我两只手必须死死扒着它的头,根本腾不出手来,一时间完全没有反抗之力,也不知如何能脱困。 他俩身上也带了武器,应该会来救我吧?不会真就调头跑吧?刚才千钧一发之际,我下意识救人,此刻命在旦夕之时,心底那股舍身取义之情,被恐惧和求生欲代替,实则只盼着二人不要真自己逃了。 第46章 脱险 有时候,事情往往不是逐渐朝好的方向发展,只会越来越坏,让人绝望。 大鱼甩动,我眼前一片漆黑,手臂发力抱着鱼头维持性命,在这种毫无办法自救的情况下,我只能希望余志能回来救我,然而,没等来人,我等来的,却是一阵轻微的细响,如同冰层在寸寸裂开。 虽然看不见周围的情况,但听见这声音,我猛地意识到:头盔快要撑不住了,或许,这声音,大约是头盔正在产生裂痕。 这一瞬间,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脖子断了会特别痛苦吗?还是一下就死透了?如果真要死在这里,那希望能让我死痛快点儿吧。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人留恋的事物越多,对死亡的恐惧就越深。 我想活着,但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畏惧死亡,我最舍不得的是什么?一些人的脸,这瞬间在我脑海里转动,最终,所有的记忆,却穿越回了高中时期的那个山村里,当时我唯一的亲人还在世。 我想起他从小对我的教导,他说:成不成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活出自己的意义。 他说:我希望你的一生,是堂堂正正的,是问心无愧的。 他说:芝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因穷困而改节。卫家不需要后人光宗耀祖,但不能行小人之事,走苟且之道。 ………… 我的记忆,在往事中打转,想起那些教导,想起跟着爷爷学手艺的日子,猛地,我脑子里冒出一样东西:钻子。 当初在开瓷会上,那老师傅大义,送给我的那只钻子。 那件事儿过后,因为发生了一系列变故,那金刚钻我没太多机会使用,后来在渡云阁卧底时,在店铺里做活,因为干的是黑活儿,我心里不舒坦,也没用,一直搁到现在,进了考古院后,才将它拿出来使。 这东西虽只有米粒大小的头,但破坏力惊人,平时用来做细活,看不出凶性,但若换一种使用方法,威力不可小觑。 此时,那东西就在我食指的指环上,是指环,可不是戒指,铜制阴拓千手纹,我之前利用空余时间自己做出来的。金刚钻的尾柄或执手,都属于耗损品,可以更换,匠人大部分会自己加工,弄成自己喜欢的制式纹样。 我将钻子嵌在了侧面,用拇指转动指环卡扣后,钻头会露出来,削金断石没有问题。 我抓着大鱼头的右手,拇指开始试图往食指处靠,这个动作使得发力的力道有些松懈,我身体被甩动的幅度跟着增加,脖颈仿佛下一秒就会支撑不住断开似的、 终于将指环卡扣拨到位后,我深深吸了口气,咬着牙,单靠左手支撑,右手迅速顺着鱼头往下一滑。 钻头太小,能造成的伤口有限,虽然划伤鱼壳毫无压力,但对这大鱼也造不成什么伤害,因此,我整个是往内滑的,带过了鱼嘴边缘。 这个动作,几乎发生在一两秒之间,若时间再长一些,我单凭左手的力量,肯定撑不住。 鱼嘴很厚,我指上的钻头,如同划豆腐一般,顺畅的从头到嘴,走出一个低弧形,到达口腔时,大鱼甩动的身体猛地一顿,鱼嘴松了。我一直紧绷的身体,再感觉到变化的瞬间,两腿往鱼胸前一蹬,整个人就借力滑了出去。 由于离地道不远,我直接滑进了地洞里,双手碰到了它的边缘。此时我眼前没有光源,虽然看不见情形和方位,但地道走势固定,也不需要做判断,摸到两壁的瞬间,我根本不停,以一种边游边爬的姿势,不到十秒的功夫便穿到了另一头。 一出去,就能看见不远处的光源,光源里有两个人影,在原地没动,一副想要回游的架势。 我发现他们,他们却没看见我,一瞅见他们回游,大约是想来救我,我心中一边感慨黄花菜都凉了,一边着急他们这时候回来添堵,忙往上游。 三人一对上,不理会何玲珑二人的惊喜之色,我直接打手势,示意快逃命。 一上岸,外面接应的人便围了上来,此时我能看见自己头盔上,全是蜘蛛网一样的裂纹。 众人七嘴八舌的问下面是什么情况,我没回答,只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摸了摸食指上的指环,将钻头收了回去。此时我心里全是后怕,倘若刚才没有及时想起这一手,我此时恐怕已经葬身在水底了。 “卫老师,谢谢你。”余志坐在我旁边,神情感激,又带着愧色。这小子因为基底着火的事,对我怀有很大的成见,这下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我苦笑:“大家都没事就好。” 何玲珑正向老乔汇报水下的情况,说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咦了一声,对我道:“小卫,那鱼是不是太大了?” 我道:“是,所以肯定是通过其他入口,从巴蛇江,进入墓葬群的。” 何玲珑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以它的躯体,是没办法钻过那个地道的。” 她这么一说,我反应过来:对啊,那鱼有些大过头了,无论是后面的塌方的小洞,还是前面的地道,它其实都穿不过来,所以后面才没有追击我们。 既然如此,老馒头的尸体,是怎么到后面去的?大鱼又是如何出现在那个空间里的?难不成是凭空冒出来的? 瞬间,我跟何玲珑想的一起去了:“骨堆底下!” 老乔已经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当下明白了我跟何玲珑的意思:“你们是说,那鱼,是从骨堆底下出来的?” 何玲珑眺望不远处的巴蛇江,说:“骨堆下面应该有漏口,已经和巴蛇江连通了,大鱼从那个地方进来后,估计是下方的漏口,因为塌方又被堵住了,所以骨堆重新下沉,外表才看不出来。” 我觉得有些惊心:“这么说,撞开塌方洞,偷走老馒头尸体的,另有它物?” 何玲珑道:“一山不容二虎,那尸体被其他动物弄走,后来又到了大鱼嘴里,估计,偷尸体的东西,已经被大鱼给解决了,所以咱们下去的时候才没有看见……”说话间,老乔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后,嘴角便一沉,道:“我立刻回来。”挂完电话,老乔道:“天色晚了,这里先不管,明天再说,那个李爱国的位置,被热飞行器找到了。” 第47章 追踪 老乔一说到李爱国,众人纷纷精神一振,其余人怎么样我不清楚,反正我听见这名字,刚才的疲惫便一扫而空了,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一样,立刻道:“太好了,能逮住就行。”原本好好的一次考古行动,才开了个头,就被这李爱国给破坏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如果连责任人都跑了,我们就会处于一个背锅的状态中,但如果能把犯罪分子抓住,那就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当即,众人立刻往基底赶,负责操纵热飞行器的年轻人,一见了我们,立刻向老乔汇报。 电脑上是一副地形图,被转换成了经纬线,地图上,红色的五角星是我们所在的位置,而离我们不远处,两点钟方向的位置,有另一个红点。 在地图上看着很近,比例换算后,大约有一公里的距离。 年轻人指着地图道:“他就在这儿,热探测仪反馈的,不过有点儿奇怪……”说话间,他点击了一个视图按钮,经纬线的地图,转换成了时实监控画面,离奇的是,监控画面里模糊一片,就仿佛镜头前挡了几层纱一样,隐约能见到模糊的绿色,是林木的颜色,却看不见具体景象。 老乔皱眉道:“设备坏了?” 年轻人道:“镜头是不是坏了不清楚,但热探测仪肯定没问题,那人就在这一块,一公里左右的距离,而且,他好像没动了。” 我觉得有些古怪,从大火开始,到熄灭,再到我们二次下水,这中间,已经有将近两小时。 两个小时的时间,一个潜逃的罪犯,肯定是马不停蹄的赶路逃命,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才走出去一公里? 我问道:“这一公里是直线距离?” 年轻人道:“当然只能是直线距离,靠一个飞行器,可没办法算出准确长度,否则还要地质测绘员做什么?” 何玲珑跟我想到了一处,接话道:“就算是山路,一公里,离咱们也太近了,这小子难不成腿瘸了?” 老乔说腿有没有瘸,看看就知道了。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六点,这会儿林间还有天光,差不多要七点左右,天才会完全黑下去。当即,老乔便指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工程人员,让操纵热探测仪的年轻人‘小袁’带队,带了些武器、手电、绳索一类的东西,让他们去抓人。 我就昨晚睡了不到四个小时,白天连轴转,这个点儿,本来该特别累了,但李爱国这王八蛋,惹出的事儿把我气的不轻,怒发冲冠处,我精神百倍,立刻向老乔等人请命,表示要参与抓捕行动。 何玲珑眉头一皱,似乎打算开口阻止我,但没等她说话,史老师那边就道:“对,人是你从墓里掏出来的,就该负责到底,这次他跑了,还纵火,你也有责任,勇于承担责任,就是好同志,我支持你去,你赶紧收拾,跟他们一道。” 我点头,迅速跟着工程队的几个兄弟,收拾了一些东西准备出发。 何玲珑急步靠上来,压低声音问道:“你行不行?别趁能,又不是铁打的,不行就别瞎折腾。” 我指了指即将跟我一起出发的工程队:“这些同志们,都和我们一样,白天已经干了一整天的活,在二号点抢修。大家都很累,他们能行,我有什么不行?何姐,你放心,我没问题的,到是你,作为女同志,你够辛苦的,找地儿好好歇一歇吧。” 何玲珑抿着唇,思索片刻,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我一愣,有些服气,问她:“姐,您体能这么好,哪儿练的?”参与二号地抢修,刚才还跟我一道下水,现在又想跟着我们去逮人,这体能可不是谁都有的,更何况是姑娘。 何玲珑道:“做考古的,没有体能怎么行,当我每天那一小时健身房是白泡的?” 我敬礼道:“姐,像您致敬。”说话间,众人收拾好了东西。 我跟何玲珑,操纵热探测仪的‘小袁’,想戴罪立功,主动请缨要去逮人的‘小绍’,外加三个还没有互通姓名的工程人员,我们一行七人,由小袁带路,迅速地图指示的位置而去。 巴蜀之地的山川,山势凌厉,落差极大,多峡谷深涧。 我们原本就是在两山间的峡谷之中,两侧都是巍峨的高山,谁知顺着地图走,我发现竟然不是上山,而是拐入了东边的另一道峡谷。 这道峡谷里没有看见水源,地势略高于巴蛇江峡谷,在峡谷边缘回望时,我发现这个位置,居然可以看见我们的基底。 没准儿,我们在灭火时,李爱国就站在这个位置看着我们忙活,想想也是可气。 工程队里一个姓李的师傅说:“他怎么不往回走,而是往东边穿?” 另一个工程师用四川话说道:“你蠢不蠢,巴蛇江出去就是公路,两边是石崖,爬山滴路都没得,往回走,那不是等着被我们捉?我要是他,我也绕路,从这儿绕正好。”说话间,他嘴里嘶了一声,问队伍里的其余工程人员:“你们晓不晓得,这边往东过去是哪儿?” 李师傅说:“这么大的山区,哪个知道过去是啥子地方。” 这时,探测师小袁说:“根据地图显示,东边的尽头是个小县城,不过翻山过去,差不多得三天三夜,那小子不可能往县城走。他应该是想从东取道,然后转南边,南边儿是最近的路。” 李师傅立马道:“南边不可能,南边尽头处,我们本地人叫‘千面崖’,千面崖知道什么意思不?就是一道一道,像面条一样的山崖,很有特色,以前还想搞成旅游景点,就是没有人投资,项目就黄了。那孙子要是往南走,尽头就是千面崖,他难不成跳下去?” 这事儿显然出乎小袁的认知以外,他诧异道:往南是千面崖,往东要走三天三夜,总不可能往北,往北就进入大巴山脉深处,那是原始森林,进去就更出不来了。” 这么一分析,那李爱国的逃跑路线,怎么有些诡异呢? 我们脚程很快,一边分析一边前进,天色此时已经暗了下来,但还剩下一些余光,使得我们暂时不用打开手电筒。小袁一直盯着屏幕,边走边边道:“我们快要接近他了,奇怪,这小子怎么一直在原地没动,他属王八的?” 第48章 偷装备 按照屏幕上的定位显示,我们和李爱国,直线距离,应该只隔了两百来米,因为是山路,来时八百米左右的直线距离,我们走了接近四十多分钟,此时还剩下的两百米,估计还得二十来分钟左右。 众人说话间,在峡谷中继续前进,这道峡谷太窄,两侧的悬崖上植被茂密,秋季的树木,被叶红黄梢代替,行走期间,红叶飘飘洒洒的往峡谷落,地面铺了一层柔软的落叶,若是不工作的时候,来这儿游玩确实不错。 大约十多分钟后,一直盯着屏幕的小袁咦了一声,一分心,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被绊倒。 李师傅扶了他一把,诧异道:“怎么了?” 小袁眉头一皱,将屏幕给我们看,我发现地图上面的定位点不见了,随着小袁切换镜头模式,屏幕变成了暗红色。 我忍不住道:“这颜色,好像是镜头怼到了红叶上?” 小袁刚要说话,镜头突然转了一下视角,由低变高。 随着视角的转变,镜头中由下至上,出现了布满落叶的土地,紧接着湖泊,然后停在了半空中,一只手从旁边伸了出来,堵住了镜头,片刻后,屏幕猛的黑了。 何玲珑大惊:“飞行器掉地上了!那只手……” 小袁道:“他把镜头破坏了。” 何玲珑道:“有个湖,难道……”她往前方眺望,此刻,天色已经越来越暗,再走一阵,估计得开手电筒了。 众人面面相觑,没多说话,疾步赶路,很快,就走到了峡谷尽头。 此时,何玲珑打开了手电筒,眼前的情形,让我们始料未及。 有道是水往低处走,之前我们还纳闷,这峡谷里居然没有水源,正常情况下,应该会有一些小溪或者泉沟。 现在,这个疑惑被解开了,虽然来时的峡谷里没见着水源,但此刻,在峡谷尽头,左侧靠山的位置,有一道细细的泉流,沿着山石跳跃而下。 在峡谷的尽头处,是个约有百米落差的山崖,那道细泉,便顺着山崖往下。此时已经入夜,这道细流看起来很不显眼,但若是白天,估计会很有特色。 我们站在峡谷尽头往下看,灯光射程没那么远,所以也看不到底,但估计刚才屏幕里出现的湖泊,应该就在下面。 “看这儿。”小绍指着旁边一株老树,树干上寄生了一片发黄的苔藓,苔藓被勒出了一道很明显的痕迹。 我判断道:“李爱国在这儿下过绳索,嘶……”我手手指比了下粗细,绳索非常细,是我们队伍里配的登山索,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火灭了之后,你们点过装备吗?” 小袁道:“火没烧到装备区,没想到点装备,也没顾得上,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坏了,你看这痕迹,用的是咱们的绳索,李爱国放火烧毁工棚,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好给自己制造机会逃跑,他逃跑之时,肯定偷咱们装备了。” 组织上支持我们工作,再加上是在大山里,有一定危险性,因此我们随行装备里,配备了军用的伞兵刀一类的冷兵器,若除此之外,我们队里还有两名负责安保的军人,配了枪。 枪支不离身,当然不至于被李爱国偷走,但即便是只偷了冷兵器,也意味着我们的追捕行动,将增加许多危险。与此同时,携带装备的李爱国,在山里的生存能力,转移能力,都会大大增加,给我们带来困难。 何玲珑摸着树上的痕迹,说:“看来咱们得下去。” 小袁点了点头,将一直抱着的平板收进了包里,如今热探测仪被发现,主要结构应该已经被李爱国破坏,失去了联系,再包着平板也没什么用了,他道:“刚才屏幕里出现的湖泊,十有八九,是这条水源,在峡谷下方形成的,也就是说,李爱国现在可能就在湖边,我们如果就这么下去,他在下面守株待兔,情况好点儿,他自己跑,情况差点儿,没准儿会对我们下黑手……在山里,敢直接放火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他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倘若下面是湖泊,李爱国就在湖泊边上,我们此刻下绳索下去,人在半空中,很是被动,届时,那李爱国起了凶心,我们的情况就危险了。 何玲珑琢磨说:“不能让他发现我们。” 小袁道:“那只能摸黑下去,不开光源。” 何玲珑又道:“之前,探测仪接触到的那片白色层,会不会是水雾?” 小袁道:“极有可能,按照当时的画面反馈,可见水雾面积很广,浓度很大,一半情况下,不会出现这么强烈的雾气,这下面的地理环境,或许有什么问题。” 何玲珑道:“不管了,先先去再说。”她打了个手势,指了指那棵树,小绍等人会意,麻溜的开始架绳索。做这一切时,我们只开了一支小狼眼,将灯光压到最低。 上下百米的落差,加上浓重的水汽,这点灯光根本透不下去,同样的,下面的光也透不上来。 此刻已经入夜,李爱国是会连夜逃走,还是就近修整,是个未知数,不过,按照他之前待在一个位置,一两小时不挪窝的现象来看,天晚上更不可能离开了。 架设完绳索后,小绍一言不发,主动先往腰上挂锁扣,这小子因为违纪,偷偷跑一边抽烟,给了李爱国机会,事发后至今,一直沉默寡言,试图戴罪立功。 不久前我才知道,这个看起来高高壮壮,皮肤黝黑的男人,实际上年纪特别小,才刚毕业,二十出头,做工程半年,晒成黑鱼干模样。于公,他该承担的责任需要从承担下来,事后工程队上级领导,肯定会追究他的相关责任,但于私,我心里已经没什么责备他的心思,便拍了拍小绍的肩头:“下去机灵点,小心。” 小绍上好了锁扣,抿唇点头,顿了顿,说道:“如果下面情况安全,我就响你们电话。” 何玲珑道:“落差太大,不知下去之后,会不会影响信号,如果电话打不通,就以绳索发信号,规矩照旧。” “行。”他应了一声,开始拽着登山索,摸黑往崖下而去。 很快,小绍的身影,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中。 第49章 挑衅 峡谷下方,水汽蒸腾,小狼眼射程本来就短,再加上水汽的阻隔,十来米左右的距离,小绍整个人就消失了。他如同潜入了一片浓墨中,无声无息的,只有树上绷直勒紧,轻微晃动的细索,显示出他还在继续往下。 我问队伍里的李师傅:“他会被开除吗?” 李师傅一愣,想了想,道:“首先,森林里禁烟,越是公职人员,越要以身作则,这是他第一错;第二,他因此造成的损失,你们也看到了,非常大……事情我们已经汇报给了上级领导,开除是肯定的。” 小袁道:“年轻人免不了犯错。” 李师傅道:“是啊,我们允许年轻人犯错,也给犯错的年轻人机会,但错误也分等级,他这次惹的祸太大了。” 我道:“纵火的,毕竟是李爱国那贼人,小绍有责任,但绝对不是主要责任,如果因为他抽烟离岗,就必须承担这么大的责任,那么,李爱国是我救出来的,而救援命令是乔老师下达的,这么说来,我和乔老师,岂不是也有责任?” 李师傅诧异,试探着问道:“卫老师,你的意思是,大事化小?” 我笑了笑:“该追究的责任追究,但不能夸大其词,不能乱扣帽子。” 何玲珑也跟着点头:“我会跟乔老师去说这件事情,由我们考古√出面,记个过免不了,但不至于让他被开除。” “哎呀,那太好了。”李师傅在这队伍里,相对年纪最长,为人和气,他还是很希望保住小绍的,听我跟何玲珑,都有意说情,没有从重追究的意思,一时间大喜,忙代替小绍表示感谢。 正说着话呢,小袁道:“停了。”他一直在观察绳索的动静,只见一直紧绷摩擦的绳索,此时放松,显示小绍应该是双脚落地了。 我们立刻止住了话头,静候接下来的动静,半晌没见手机响起,小袁嘀咕说:“下面难道没信号?没信号怎么不用绳索传消息?”话音刚落,就见绳索开始动了起来,一松一紧,猛地拽了三下。 这是规定的信号,表示继续行动,此时这个信号传过来,表示小绍那边,示意我们可以下。 何玲珑松了口气,打手势,表示按原计划行动。 当即,我们一行人,便往身上挂锁扣,每人隔两米远,蚂蚱似的串了两串,关了光源,摸黑往下。 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便是自然月光,我们两串蚂蚱之间隔着五六米远,只能听到压的很低的动静,人影根本瞅不见。往下十来米左右,便觉得温度骤然又降低了几度,周身跟着一凉,大约是进入那片水雾区了。 我们穿着户外秋装,身体大部分区域被包裹,但行动间,我手还是无法避免的与山崖石壁产生了一些触碰,顿觉一片湿滑,偶尔能触碰到一些毛茸茸的东西,应该是苔藓类植物。 这些东西太滑了,脚在上面都不好蹬,大约是因为水汽存不住泥土,因此一路下去,山崖上没碰见有灌木或崖树一类的,这使得我们的行动很顺利。 越往下,便越能听见一阵流水声,由于上方的泉流并不大,再加上山崖表面高低起伏,所以瀑布似流下来的水,并没有形成巨大的水声轰鸣,反到是轻柔婉转跳跃,有种‘泉眼无声惜细流’之感。 我在最下面一个,因此快到底时,就着朦胧的月色,隐约可见下方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 下一秒,一只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脚腕,吓了我一听。 紧接着,便听一个压的极低的声音说道:“是我。”是小绍的声音,我慢慢落地,和小绍凑在一处,发现我们落脚的地方,是湖泊中的一块梭形石头,石头一半链接着崖壁,一半延伸出去,由高至低,没入湖水中。 由于没有光源,也看不见这湖泊的全貌,只能根据之前一闪而过的摄像头回忆,这湖泊的面积算不上广阔。 何玲珑等人陆陆续续下来,我和小绍在下面接应,很快,我们一行七人,几乎将这个梭形的石头给站满了。 “那边儿……”在我们所有人都落地后,小绍压低声音来了这么一句。 我小声问:“什么那边儿?” 小绍悄声道:“你的十一点钟方向,我下来的时候,那地方有光源,亮了大概一分钟,然后灭了。不知道为什么灭,不过他肯定在那个方位没错。” 何玲珑嘴里砸了一声,说:“没路,咱们得下水。”这天儿下水,够刺激的。 好在众人都背了包,便将鞋袜衣裤都脱了,赤身裸、体,摸着黑往岸边游。低矮处有植被遮挡,其实并不用担心光线会传出去,只是队伍里有何玲珑一个姑娘,这会儿大家都要脱衣,总不好见光线。 于是,我们只开了一下狼眼,确认方位和湖的面积,便关了灯,在黑暗中往岸上游。 深秋寒凉,湖水冰冷,仅仅这么一下,上岸后整个人都在打哆嗦。我们摸黑穿衣,何玲珑跟我们隔了一段距离,上岸后我们穿好衣裤,才听到她窸窸窣窣上岸的水声。 片刻后,她说道:“我好了,你们呢?” 我们回说装备完毕,于是她那边便亮起了狼眼,打着狼眼观察湖边的情形,似乎在确定什么,须臾,她没有往十一点钟的方向走,而是往两点钟方向而去,手电筒朝地面,似乎在寻找什么。 一边走,她一边道:“飞行器应该是在这附近被击落的……都找找。”看样子她是记住了视屏中的参照物。由于离湖边并不远,再加上湖泊边缘潮湿,易于留下痕迹,因此没多久,我们便找到了飞行器的‘遗体’。 见到遗体时,众人沉默了。 飞行器的热探测仪和摄像头被砸烂,并且拆了下来,整整齐齐的放在主体前端。主体的四个角,全都被砸碎,正中央放了块石头,应该是在湖边捡的,磨的比较圆润。 石头上,非常嚣张的,用红色签字笔,画了一个向下竖的中指。 “操!”小绍忍不住骂了一句,一脚将石头踢开了:“他居然还敢挑衅!” 第50章 馒头 别说小绍了,我们其余人,瞧见这情景,也是怒不可遏。 文物被烧毁,这本来就是极大的犯罪,对方截获探测仪后,料到会有人追踪而来,不仅没有畏罪‘猫着’,反到特意留下了这么一个场景,故意给我们看。 这不仅在挑衅我们个人,更是在挑衅国家法律和尊严,这性质和袭警差不多了。 何玲珑被气的不轻,沉着脸蹲在残骸前,喃喃道:“他知道我们要来,还敢这么挑衅,肯定有所准备。” 我道:“你是担心,他有设下埋伏?” 何玲珑点头:“如果他赤手空拳,到不足为惧,但他还偷了装备,人一但有能力使用工具,能做的事儿就太多了。” 小绍闷闷道:“都怪我,放走了这个王八蛋。” 何玲珑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道:“有错就罚,有功就赏,事情已经发生,沉湎于过错,无济于事。小绍,向前看,抓住人,好好补救,将功补过才是最要紧的。”说完,冲我们打了个手势,指了指之前小绍说的十一点钟方向,示意掉头,然后一马当先在前头。 何玲珑这行事风格,一看就是平时领导当惯了。不过,她肯定是个好领导,出了事儿,一直是自己带头在前面,而不是让手底下的‘小的们’冲。 身先士卒这个词儿,她以身作则执行了。 我虽然特佩服她的担当和气魄,但总不好让女同志在前面冒险,于是忙夺步上去,和她并行,手里拿着开山刀,帮着开路。 何玲珑看了我一眼,眉目含笑:“小同志,你工作态度很积极。” 我道:“都是您指导的好,向领导学习。” 何玲珑又笑了笑,没再接话。 按照小绍之前留意到的动静,他当时发现的光源,离我们不算远,而且山林里植被高大,低处的光源其实很难传出去。小绍当时既然能看见光源,说明李爱国当时在处在一个植被略少的高地,否则我们也不可能瞧见。 众人担心对方会设有埋伏,因此一路上没人说话,皆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沉默的在林中穿梭。约摸十来分钟左右,前头的地势忽然抬高了。 这地势高的有些古怪,不像是正常的土石走势,到有些像人工模样,整体偏圆弧,像个特别大的馒头,高高的凸起,我们此时就像馒头下的一只小蚂蚁,打着灯抬头望上去,林木不太茂密,没有什么大树,而是以杂草居多。 “这一片儿,看样子是个墓葬区。”何玲珑瞄了一眼,便下了定论。她们做这一行的见的多,自然一眼推断出,眼前这个酷似大馒头,又没有长树的地方,极大可能是个大墓封土堆。 封土堆越大,陵墓自然越大,又因为各个年代,在技术上有不同,有些墓里,如果填了太多朱砂铅汞一类的物质,就会影响土质,使得表面很难长出高大的树木,往往只有一些生命力极强的杂草可以生长。 工程队的人听她这么一说,以为又要加班,惊讶道:“这是个墓?那回头咱们是不是也得挖这儿?” 何玲珑摇头:“我们只做保护性挖掘,完整保存良好的古墓,一般原则是能不动,就不动……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微睁:“那李爱国,不往南走往东走,取道不同寻常,难不成是冲着这儿来的?” 李师傅咂舌:“不可能吧?他都混到这份儿上了,怎么还敢继续?而且他就孤家寡人,也不可能做出什么来。这种时候,肯定是逃命要紧,哪可能会继续犯罪,除非他不想活了。” 二人说的都有道理,这李爱国当时被我救出来后,因为受刺激太大,精神和身体都过于脆弱,所以当时我们没有盘问出过多的信息。 如今想起来,身体脆弱是真的,但精神脆弱,十有八九是装的。 这李爱国,为何行反常之道,我们也琢磨不出来,只有等把人逮住,才能问个明白。按照之前的推断,先前小绍看见的光源,应该就是李爱国,在这‘馒头’上行动时发出来的。 当即,众人开始往‘馒头’上爬,由于没有什么遮挡物,因此灯光穿的很远,目光所及处,尽是乱石和野草。长到一人多高的野草,因为到了秋季,青黄交接,纷纷折腰,我们行走期间,无可避免的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动静无论如何也压不住,若是李爱国在附近,听到声估计就跑了。 但此刻,众人都有一个没有说出口的担忧:万一他不跑呢? 一路而来的线索,无不显示着,这姓李的不怕我们,他甚至没有往外逃,而是逃到了此处,仿佛在筹谋着什么一样。 约摸走到半腰时,我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旁边的何玲珑问我。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她侧耳倾听,眉头慢慢皱到一起:“好像是鼓声。” 我道:“你也觉得是鼓声?” 她点了点头。 小袁打着手电筒,谨慎的四下观察:“确实有像是打鼓的声音,嘶,但没法判断出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他话音刚落,旁边的小绍就接话道:“地下,从地下传出来的。” 地下怎么会有鼓声?这下面不出意外,应该是个古代的大墓,里面都是死人,死人还能打鼓不成?我心里猛地冒出个念头,便道:“该死的,那李爱国,不会是钻到下面去了吧?” 小袁眯了眯眼,说:“他在原地,一直没动,能干什么?” 何玲珑道:“打盗洞?” 我只觉得匪夷所思,这李爱国,究竟是有多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才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继续作案?他究竟想干什么?钻进古墓里打鼓?古墓里不免有陪葬品,有鼓乐一类的器具并不奇怪,但一个盗墓贼,在被政府公职人员追踪的关头,不仅不逃跑,还继续作案,作案方式,居然是在古墓里打鼓? 声音既然能传出来,那说明洞口就在附近,我立刻道:“找找。”众人于是分散开来在周围摸索,几乎不到十分钟的功夫,李师傅那边就低喊了一声:“找到了,在这边儿。” 我们过去一看,好家伙,一个新鲜的盗洞,嚣张的对着我们,旁边是垒出来的新土。 新土的其中一处,被人为的压实,然后用棍子一来的写了几个字:饭桶们,来抓我呀! 第51章 烟斗 “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何玲珑不可置信的摇头,紧接着目光看向眼前的盗洞,像是明白了什么,说道:“怪不得,原来这小子有这一手。” 眼前的洞口非常小,像个狐狸洞,成人根本钻不进去。 做考古文物保护的,和做盗墓贼的是天敌,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对于盗墓行业里的各种手段,何玲珑等人可是一清二楚。 便听她说道:“这是罕见的狐狸洞,得从小练童子功的人才钻的进去,这李爱国能缩骨,所以他掏了这么个小洞,可以钻进去,但咱们不行。”说话间,她在周围找了块石头,系在绳索上,开始从洞口往下放。 须臾,石头到底,她收回绳索,丈量长度,说道:“八米四十二。”由于我们在洞口,所以那鼓声就更清晰了,节奏很慢,半晌敲一下,但也并非乱敲,听一阵,便能听出节奏。 得亏有何玲珑在,毕竟对这些我并不了解,就听她判断道:“这种节奏,常用于宗教祭祀。” “这姓李的到底想干什么?”小袁满头雾水。 李师傅说道:“哎哎,什么姓李的,这小子可不一定姓李,身份十有八九是伪造的。”说完,问何玲珑:“何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咱把洞口拓宽,追下去?” 何玲珑摇头:“对方有所准备,只怕下面有埋伏,这种情况,下去一个,或许就会被他逮一个……我看,不如等他出来,我不信他能在里面待一辈子。” 李师傅道:“这小子挖洞厉害,洞掏的又快又小,这地儿这么大,他万一从其他地方,挖个洞出去,咱们也很难发现。” 小绍出主意,说:“不如用烟熏?” 小袁顺势接了句话,说:“烟往上走,又没有风扇,怎么往下熏。” 我道:“简单,点火的部位,做成斗状,让烟往下流。” “斗状?”小袁一愣,紧接着一拍脑门:“对对对,我这脑子轴了犯傻,那咱们马上干?”众人纷纷点头,觉得此计克可行,当下,便迅速清理周围的场地,隔出防火带,用石头架了个二十来米高的斗状体,盖在洞口,紧接着,就在斗状口上方开始用干湿混合的杂草点火。 在山里,禁烟禁火是基本要求,否则发生山火,将会造成经济和生态的巨大损失,万不得已要用火时,在需要用火的位置,隔出防火带,是基本要求。 斗状的结构,使得烟开始往下走,我们围在边上,李师傅冲下面喊话:“不想熏死,你就赶紧上来。” 烟往下走没多久,下面的鼓声就停了,李爱国没什么动静,我们一边放烟,一边等他受不了会爬出来,但过了四五分钟,我估计下面应该都是烟雾笼罩了,却也没见着李爱国有出来的动静。 小袁心里有些犯嘀咕,说:“他不会一直憋着不出来吧?万一真给熏死了怎么办?” 我们面面相觑,人得抓,但直接把人活活熏死,这就出问题了。 何玲珑咬了咬嘴唇,眯着眼说:“再等两分钟,要还不出来,就把烟撤了。”毕竟不能真把人给弄死在里面,说到底,我们虽然是公职人员,但也不是警察,就算是警察,也不能随随便便枪击罪犯。 又过了两分钟,依旧没等到动静,我们再怎么着,也没有对犯罪分子上死刑的权利,无奈之下,只能撤了斗。东西一撤,便有浓烟顺着往外涌,李爱国呛没呛死我不知道,反正我被呛了满面。 狐狸洞里不停往外冒烟,一时我们也进不去,只能在边上守着,心里觉得十分憋屈。约摸十来分钟,浓烟消失了,灯光往里一打,只有淡淡的烟雾还在缭绕,我钻进去一个头,两肩都在外面露着。 “行了,你别钻了,钻破头你也进不去。”何玲珑估计觉得我这举动挺傻的,严肃的脸上,顿时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拍了拍我的肩膀,琢磨说:“古墓结构复杂,他没被熏出来,可能是下面有隔断的地方,他总不能一直躲在下面,我们守株待兔,总能等到他出来。” 李师傅道:“要不要调人来帮忙?” 我道:“一二三号点,都需要人,我们人手本来就紧张,都是做考古,做工程的,来这儿蹲一个盗墓贼,得不偿失,我看……不如报警吧,请警察同志们来帮忙,术业有专攻吗?” “这主意不错。”何玲珑采纳了我的意见,正打算摸出手机报警,便在此时,我猛地发现,隐约有什么东西在空中飘着。由于天儿太黑,月色昏暗,目力有限,那东西实在是看不清,我心下起疑,便示意她稍等,紧接着打着手电筒往那边过去。 距离拉进后,才发现飘出来的竟然是烟雾,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我立马反应过来:“在这边儿!” 何玲珑等人迅速跟在我后面围上来,到了冒烟儿的地方一看,俨然又是一个新洞,洞外还留下了一串带着新泥的脚印,灯光尽头处,一个人影赫然遁入了黑暗中。 是李爱国!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和队伍里的小绍,一见那人影,立刻拔腿追了上去,根本顾不得其他,生怕人跑了。 那人听到动静,跑的更快了,我和小绍紧追不舍,使得他无法摆脱我们,无论如何跑,一直都能在我们的视野中。‘追了一阵子,我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李爱国一直狂奔,根本没停,仿佛根本不用花时间去辨别路线和地形……但问题是,他根本没有开光源! 黑暗中,一个没有开光源的人,是如何摸黑逃跑,连踉跄都没打一个的?这个念头刚闪过,前方的李爱国,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停,小绍却不停,追的比我更快,整个人猛地扑了过去,直接将李爱国按倒在地。 “总算逮住你了,王八蛋,看你往哪儿跑。”小绍迅速反剪住李爱国一双手,压在背后,一只腿跪压着对方。 我上前时,发现李爱国完全被制住了,趴在地上动也不动。 想到那把火,我心里的邪火压不住,忍不住扣着这小子下巴,将人脸转过来,打算好好教训教训这人,谁知,当这张脸转过来的瞬间,我顿时吓的一哆嗦。 他……他怎么眼睛鼻子,都在流血? 第52章 离奇死亡 我没有想到会看见这样一幅场景,被翻过来的李爱国,七窍之中,正溢出暗红色的血痕。 小绍还在努力压制着他,并未发现身下人的异常,担心李爱国会反抗,而事实上,他整个人早已经一动不动,宛如死人一般。 我惊骇的神情,将小绍吓了一跳,他问:“卫老师,你怎么了?”我没回话,而是立刻用手指去探李爱国的鼻息。 没气儿了。 接着,我又去探他的大动脉,也没有动静,刹那间,我脑子里冒出两个字:猝死! 要知道,前一秒,他还在我和小绍的追赶下,于黑暗中狂奔,如今变成这样,也只能是这个原因。 我看向小绍,说:“他死了,猝死。”。 小绍一怔,下意识松开了反剪着李爱国的手,只是压在李爱国背上的膝盖,依旧压制着没有放松。 他接着掰过李爱国的头脸,瞧清了对方的模样后,咕嘟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我……我杀了他?” 他以为李爱国是被自己扑倒,才导致猝死。 说话间,压在李爱国背上的腿也迅速松开,慌忙将人翻了过来,去检查李爱国的身体。 “没什么伤口。”小绍呼吸有些急促,紧张的问我:“卫老师,我,我是不是算犯罪了?他的事,我要承担责任吗?”这小子脸上的神情,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20岁出头的年纪,经历的事儿本来就不多,这一天以内,发生的林林总总,估计已经快要击溃他的心理防线了。 我看着这么一个高高壮壮的年轻小伙子,委屈的跟什么似的,一时心中也不忍,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多想,这事不怪你,他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原因还未可知……不过,这样也好,他的事算是就此了结了。” 话虽如此,我心里却觉着,李爱国的死,着实有些蹊跷。 他的行为举动,完全不能用常理推测,就比如刚才:他是如何在黑暗中视物的? 他为什么要在古墓里击鼓? 他对我们一再挑衅,看起来胸有成竹,我们都以为,他留有什么绝招,甚至设下的陷阱,准备埋伏我们。 谁知一转眼,他就这么死了。 说话间何玲珑等人跟了上来。 此时,李爱国的尸体正面朝上,穿的衣服都被小绍给扒开了,裸、露出胸脯、肚腹和四肢,这些位置都有伤,但这些伤我认识,只之前就有的。 当时将李爱国从水里捞出来后,我们在营地里换干衣服,他此刻身上穿的,还是我的备用衣物。当时我是盯着人换衣服的,所以有看到他身上的伤痕,应该是他在进了水的巴国墓葬群里弄出来的。 后来他换好了衣服,我们就把人给锁上了。 此时,他裸、露出来的皮肤状态,和我白天看的差不多,没有增加什么大型的创伤。 何玲珑的手电光,直直的打在李爱国脸上,已经僵硬的脸孔,被灯光猛然一照,那瞪大的眼,和七窍流血的模样,将后面跟上来的几人也吓的惊叫出声。。 “怎么会这样?”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小绍,以为是他复仇心切,把人给弄死了。 我迅速解释了一番,紧接着道:“他的死很蹊跷,或许尸体弄出去之后,需要一次正规的尸检。” 李师傅摸了摸自己的寸头,琢磨说:“既然已经死了,那我们也算能交差,好逮是逮住了不是?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最后一句话,他看向何玲珑。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样?即便李爱国死的蹊跷,我们此时也无能为力,何玲珑于是示意,把尸体带回去再说,人究竟怎么死的,自然有专业的法医去验证。 背尸这事儿,小绍这次没有抢着干,虽说他心怀愧疚,满脑子想着戴罪立功,但李爱国,毕竟相当于死在他‘手里’,难免有心理压力。 于是,尸体便由队伍里,一个姓朱的工程人员给扛在了肩头。我们打着手电筒往回走,一边走,小朱一边说道:“……对了,这人偷了咱们不少装备,但他身上现在什么也没有,装备是不是留在下面了?”他示意了一下脚下。 李师傅说:“装备肯定被他偷走了一部分,只是没来得及清点,也不知道他偷了些什么。” 李师傅提到这事儿,我意识到,恐怕不能一走了之,其余消耗性的装备无所谓,但比如武器或者一些设备,就必须得有影儿,即便是报废,都比丢失强,因为这次有军人护送,有一些装备属于军用品,只能报废报损,不能丢失,更不能流落到市面上。 不确定对方偷走了什么,就意味着里面可能有军用品。 我立刻对何玲珑道:“联系下基底,这个点儿,他们应该已经将装备清点过一遍了,问问有没有丢失军用品。”我这么一说,何玲珑才反应过来,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还好你提醒,我差点忘了这茬。” “你可别方方面面想的太周全,总要给我们留点活路,让我们发挥光和热。”我嘴里说笑,放松众人的情绪,何玲珑跟着笑了笑,掏出手机。 须臾,她摇头:“没信号。” 李师傅等人是做工程的,闻言,李师傅就道:“之前小绍下来,没给我们打电话,说是没信号。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这里的地理位置,落差并不大,公路边都有信号塔,大家要对咱们国家的基础信息建设有信心,在这种地方,不可能没有信号。”顿了顿,他又道:“我们下来的时候,靠着悬崖,那地儿没信号,还勉强说的通,可是你看咱们现在的位置……” 即便周围一片黑暗,我们也意识到,这个没有林木的‘大馒头’,应该是谷底信号最好的位置了。 我们虽然在大巴山中,但脚程不过三个小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深山老林,只要选个高地,就能看见远处的公路跟信号塔。 我看着李师傅,道:“您的意思是?” 李师傅道:“我们的信号,可能被故意屏蔽了,咱们基底的装备里,有小型的移动频率仪,可以扩散和削弱信号。李爱国之前有设埋伏的迹象,那么他会不会,偷了频率仪,对我们这一片儿进行屏蔽了?”此时,我们正往回走,说话间,便走到了之前冒烟儿,也就是李爱国逃出来的位置。 众人之前只顾着追人,也没机会查看,此时回程路过后,顿时发现不对劲:这洞比较大,而且外面的土很少。灯光往里面打,里头的土质发黑,只有外边有新土的痕迹。 何玲珑经验老道,诧异道:“这是个老洞,说明很早前就有人进去过,然后又把洞口外围回填了。李爱国从这个老洞逃出来,把外面填的土挖开,所以造成了这种情形……嘶,看那儿,那是不是个装备包?”灯光照射距离有限,此时我们趴在洞口,灯光往里打,光暗交界处,隐约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包放在那儿。 第53章 它在你后面 “唉!你干什么,你别去,让我去。”我急忙叫了一声,原因无它,是何玲珑趴在洞口,发现里面那东西后,竟然直接往里爬,估计打算将东西拿出来。 我又急又好气,顾不得礼节,忙一把抓住她的脚,将人往外拽:“你出来,让我去。” 何玲珑哎哎直叫唤:“抓我脚干什么,卫无馋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当小流氓的潜质呢?” 我不理,继续将她往外拖,边拖边道:“姐,我宁愿当小流氓,也不能总让你打头阵,这种脏活儿累活儿,还是留给我们男同志干吧……不过说实话,你脚有点儿臭。”何玲珑满头的土,被我拽了出来,闻言在我脑袋上甩了一巴掌:“这是敬业的汗水,散发出的勤劳芳香。” “……”我怀疑何玲珑在攻读考古专业之外,还选修了说相声。 将人拽出来后,在何玲珑颇为气愤的目光中,我打着手电筒钻了进去。 老洞里没有土腥味儿,反到是因为之前有烟雾流通,因此充满了烟草味,淡淡的薄烟似乎还在其中游荡,灯光显得有些朦胧。 爬进去一阵后,那团黑色物就显露了出来,我看清它的第一眼,心里就咯噔一下,紧接着心脏狂跳,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那不是什么装备包,而是一团毛发,确切的说,是一团头发,像是个蓬乱的女人的脑袋。 这瞬间,我只觉得腿都软了,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怎么会有个女人?她一动不动,是死是活? “你……你是谁?”我问了医生,那头没动静。 调整了一下心态,我只能继续往前爬,凑的近了,我便看到这头发下,还有一只手,手干瘦发青,手指细长微微弯曲,长长的指甲,前端掐在泥土中,就仿佛这个女人在往前爬,爬到一半,停止了一样。 活人的手,不可能是青的,这是一只死人的手。 我后背汗毛倒竖,下意识的就想往后退。这太诡异了,在墓葬群里发现尸体不奇怪,但在这个洞里,发现这样一具爬行的尸体,就格外恐怖了。 首先,这个老洞,虽然比李爱国打的狐狸老洞要宽,但也仅能容一个成年人爬进爬出,两个人在里面并行爬动,是不可能的。 其次,李爱国,是我们亲眼看着,他从这个洞里跑出来的,而这个洞的内部,又被这具尸体堵着。 如果尸体一开始就堵在这里,李爱国是怎么从洞里出来的?正常情况下,他必须把这具堵住路的尸体给推出来,自己才能跟着出来。 但尸体并没有被推出,而是堵在了这个位置。 我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情形就是,李爱国爬出来的同时,这具尸体……在他后面爬。 看着那只陷入土里的手,我头皮发麻,这种姿势,就仿佛尸体下一秒,手下就会使力,朝我爬过来一样。 我这么一停,等在外面的何玲珑便问:“小卫,你怎么不动了?” 我定了定神,回话:“不是装备包,是一具尸体,应该是个女尸,一大团头发。”外面顿时安静了,片刻后,何玲珑声音沉重的说道:“把它弄出来。” “好。”我定了定神,摸出兜里的备用手套戴上,心一横,一咬牙探手过去,压过蓬松的头发,扣住了对方下颚。 触手只觉得干瘦现骨,俨然是一具干尸的状态,没什么肉了。 我扣着尸体的下颚,手臂发力,开始往外倒退。 此时离的近,尸体散发出来的气味儿,便掩盖了淡淡的烟味儿。 离奇的是,我没闻到什么尸臭,到是闻到一股淡淡的,类似某种药物的味道。 将尸体拖出来后,我没顾得上看,立刻起身,将手套摘了扔在地上,此时我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冷汗。 幸好我当时拽住了何玲珑,将她给替换下来,否则让她一个姑娘家,受这种惊吓,就实在不妥了。 当然,这或许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在我擦着冷汗的档口,何玲珑已经麻利的将尸体翻了个面儿检查起来。我转过身时,便看见何玲珑早已经利索的戴上了手套,将罩在尸体脸上蓬乱的头发,利索的往脑门上一撩,神情淡定,对比之下,我觉得自己太怂了。 当下,我也顾不得害怕,打着手电筒凑了过去。 此时,月色下的荒山之中,我们一行人,聚在杂草疯长的封土推上,围着一具干尸研究。 事情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原以为这是具女尸,事实上却是一具男尸,何玲珑解释道:“人死之后,头发和指甲还会继续生长一段时间。可能是由于墓里环境的原因,所以他的组织,长的时间更长。” 原来这长指甲和长头发,是这个男人死后才长起来的? 何玲珑一边检查,我一边将发现尸体时的详细情形描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尸身位置的不合理性。 工程员小朱听完,也怂了,一个哆嗦,道:“李爱国在前面爬,尸体在他身后爬?你这话说的,太吓人了?这怎么可能呢?里头是不是有别的岔道、洞口一类的,你没发现?” “我没看见,就算后面有岔道口,只要李爱国这从这个洞里出来的,他就必须要推开尸体,这是个不能回避的问题。” 这时,检查尸体的何玲珑,从尸身的裤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是个收缩的鹿皮袋,看起来沉甸甸的,像是装了什么东西。 除了这个鹿皮袋,尸体身上没有任何其他物件,而鹿皮袋被揣着的口袋,还是金属扣给扣着,看得出来,这东西对于死者很重要,死亡之前,都一直带在身上。 里头会是什么? 何玲珑小心翼翼的将袋子打开,我们几双眼睛,几只灯对着,急切的去看。 一看之下,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这里面装的,怎么好像是……碎石子? 何玲珑也是一愣,随即拿着袋子颠了颠,随着她的动作,里面的石子发出一阵碰撞声。 “哗……”何玲珑直接将它们倒了出来,这回看的真真切切,就是石子儿,非常普通的石子儿。 第54章 救人 “石头?”小绍一愣,伸手拨了下地上的石子,似乎想找出它们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最后发现,真真切切,就是普通的石子。 工程员小朱,是个性格有些活泼的人,胆子也大,李爱国的尸体就是他一路扛着的。 此时,李爱国的尸体,与这具男性干尸并排放在一起,他蹲在地上琢磨着,说:“这李爱国死的不明不白的,这具干尸身上也没有伤,也死的不明不白的,他们都在这个墓里待过……看样子,这墓有问题。”他往盗洞里看,神情并不恐惧,反到显得很有兴趣。 小朱这话一出,旁边的小绍松了口气,试探道:“这么说,这李爱国,不一定是被我……” 小朱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什么罪都往自己身上招呼,他自己猝死,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怀疑,他猝死,和这墓有关。”说完,问何玲珑:“领导,咱们现在是直接离开,还是……?” “回去问问乔老师他们,看要不要再调人过来,先把这具干尸藏起来吧。” 虽说我们想找回丢失的装备,也怀疑李爱国偷走了频率仪,但这种时候,两具尸体摆在眼前,显示着古墓中有蹊跷,何玲珑自然不敢冒这个险,她立刻表示先撤,李爱国的尸体带回去,至于干尸,先推回洞里,将洞外用土回填,避免有动物把干尸破坏了。 将尸体推回洞里的事儿,小朱十分利索,主动承担了。 由于干尸浑身坚硬,跟木头一样,推起来也比较方便,小朱将它脚朝里,头朝外,双手按着‘毛茸茸’的头顶,将尸体往里送。 随着他的动作,他自己也跟着往里爬,尸体推的越深,气味儿越不容易散发出去,可以避免野兽将它掏出来。 我蹲在洞外头,打着手电筒往里瞧,只能看见小朱的双脚,只见他越进越深,快要离开手电筒的可视范围了,于是我提醒他:“这个距离差不多了,出来吧。” “好嘞!”他在里头回了一句,双脚开始往后退。 然而,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刚刚开始撤退的小朱,突然大叫一声:“啊!”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小朱整个人,就如同被什么拽了一把,猛的消失在可视范围内。 “小朱!”我大喊一声。 “怎么回事儿?”由于我的洞口,其余人并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听到我这一声叫,连忙围了过来。 “小朱他……他被拽进去了!”我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脑子里一片混乱。 “拽进去?什么东西把他拽进去了?”何玲珑将我挤开,自己蹲在洞口往里看,一脸的不可置信。 要知道,小朱的前面就是那具尸体,而洞口有只能容一人通过,根本藏不住多余的人或动物,难不成是那具干尸把他拽进去的? “小朱?小朱!”何玲珑大着嗓子朝里喊,里面没人回应,但这洞到是连的很深,使得她的回声,在里面回荡。她的声音在层层回响中,音色都发生了改变,最后听起来,仿佛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在墓里喊小朱的名字似的。 这种陌生的,带着回声的腔调,此时听起来格外恐怖。 众人在洞口面面相觑,何玲珑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的看向我。 我知道,这是人在紧急情况下,一种潜意识的信任。 她一向逻辑分明,但现在,显然已经乱了阵脚。 我迅速做出决定:“救人!”一边说,我一边整理身上的东西,只留了必要的匕首、光源一类的,并且对小绍、李师傅还有另一个叫‘阿海’的工程员道:“咱们四个进去,里面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的危险很多。何姐,你和小袁留在外面,等我们消息。” 小朱是被什么东西拽进去的,谁也不知道,但此时情况紧急,也容不得我们多想,若再晚一些,小朱步了李爱国或这干尸的后尘怎么办? 何玲珑没有阻拦,沉着脸点头,当下,我在前面打头阵,嘴里叼着狼眼,手里握着匕首,身上只挂了个腰包,便迅速往洞里爬。 小绍等人则依次跟在我后头,我大约爬到小朱刚才失踪的位置时,灯光下,便看见一条明显的拖拽痕迹。这是一条斜切向下的洞口,如果下面有什么东西,将人往下拽,还真的很难阻挡。 越往里爬,那股类似于药材的味道就越浓烈,这种味道,我在那具干尸身上闻到过。 我嘴里叼着手电筒,不方便说话,其余人在后面确停不下来,不住地问我前面情况怎么样。 “到头了。”我说。 此动,斜切的洞口前方,出现了一些夯实的土砖结构,结构上方,是个暴力破坏的洞口,不规则的圆形,直径约有半米,刚好能容一人通过。 洞口边缘棱角分明,在狼眼白色的灯光下,能清楚的看到边缘部位的血痕。 或许是小朱留下的,强烈的拖拽下,身体和土砖棱角发生了摩擦。 我谨慎的听着土砖下方的动静,没听见有什么声音,才探出头,去看下面的情况。 只见土砖层的厚度,大约有一米多,事实上不仅仅是土砖,还有石膏层和碳层,紧紧密密压在一起,显示出黑黄白交错的纹路。 在土砖层之下,是个落差约有两米的空间,地面勒着石料,灯光往下一打,下面有一团血迹。 血迹并不多,像是磕出来的。 我脑补出了个场景,小朱被一路拖拽,拖入了土砖之中,身体在不规则的土砖边缘摩擦,被拖下去后,两米高的落差,头先着地,所以磕出了血迹。 血迹延伸向右侧,由于视角原因,再多就看不见了。 后面的小绍等人见我停了下来,问我情况如何,我将狼眼从嘴里吐出来,拿在手里,回说:“到头了,下面是个墓,小朱被拖下去了。情况不妙,他脑袋可能摔出血了,但愿没摔出什么大问题……”说话间,我冲里面大喊了一声:“小朱!小朱听得到吗!” 声音在下面的空间里回荡着,小朱没有回应,但离奇的是,我喊完后,竟然听到下面响起了一阵击鼓声。 这声音,之前我们在外面听到过,当时以为是李爱国在下面击鼓,拿烟一熏后,鼓声就停了。 如今,鼓声居然又响了。 第55章 巴渝舞 我听着鼓声,只觉得那缓慢的,带着传统祭祀旋律的鼓点,一声声,如同敲打在人的心脏上,没敲一下,心便往下沉一分。 将匕首收起,狼眼重新叼进嘴里,我把上身探入了土砖洞里,瞄准位置后,身体做好准备,便撑着双手往下一翻,双掌先落地,人顺势跟着在地上打了个滚儿。 顾不得双臂发麻,灰头土脸,我迅速起身,一手拔出匕首,身形朝着血迹延伸的方向看过去,却见这下面地方很小,应该是个耳室,不到五六个平方的面积,靠墙周围堆着一个又一个黑黑正正的大箱子。 我没有太多心思研究那些箱子,只打眼一看,都上了黑漆,明显被人翻动过,有两个箱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团乱絮。后面的小绍,阿海和李师傅一一学着我的模样,跟着下来。 那血迹蔓延到头的位置,是个方形的墓道,人得弓着腰背进去,我没敢一个人往里冲。两个死人,外加离奇被拖走的小朱,已经足以说明这里的危险,我必须得等小绍他们下来,四人汇合后再做行动。 在三人下来的过程中,我在地上发现了一些长长的黑色毛发,显然不属于小朱,毛发末端还粘粘了些碎肉状的东西,十有八九,是那具干尸身上弄下来的。 此时,我脑子里有个非常不符合唯物主义价值观的念头:拖走小朱的,会不会是那具干尸?打住打住!我强迫自己将这个恐怖的猜测从脑子里甩开,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己吓自己。 我宁愿相信,拖走它们的是什么野生动物,毕竟这里有盗洞,招惹一些野生动物在这里居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思索间,小绍等人一一落地。 “这些箱子……”阿海先被它们吸引了目光。 我打断他的话:“是一些布帛,可能是陪葬的服饰衣物,别管它们,走。”用手电筒示意了一下前方,我和小绍在前头并行,钻入了方形墓道中。 墓道两侧有些褪了色的彩绘,一边走,小绍一边问我:“这上面画的是什么?看不清楚?”我主要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只随意瞅了几眼,便道:“载歌载舞,持剑持弩,但没有战争场景,应该是巴渝舞。”这古墓的主人,没准儿和那位著名的曾侯乙一样,也是个乐器爱好者。 乐舞不分家,这墓道上绘着巴渝舞,还时不时有鼓声,足以说明,这地儿‘文艺’气息浓厚。 说起来还真稀奇,这次巴陵墓片区的考古,有大量文字资料,本就罕见,隔着两公里外的另一个峡谷里,发现一古墓,居然又是搞音乐的。 “巴渝舞是什么?”他自己就是四川人,不过搞工程的,对自己本地的古今文化,不一定那么清楚。 我就简解释道:是古代巴渝地区,民间的一种舞蹈。据说巴国伐纣时,就是“前歌后舞”,可以理解为古代的战舞。后来到汉朝,又成为了王朝祭祀和丧礼乐舞,逐渐转为了祭祀性质的舞蹈。很长一段时间,巴渝的音乐和舞蹈,是国家标准舞。“ 他诧异:“这么厉害?” 我道:“文献有提及,中国最早的音乐,可能就诞生于巴渝地区,所以,我有点理解,为什么这片墓区的主人们,都这么文艺了。” 小绍说:“我一个四川人,我都不知道这些,还是你们见识多。” 我道:“术业有专攻,工程方面我不也一窍不通吗?”说话间,这条并不算长的墓道走到了头,尽头外是一间面积更大的墓室,但依旧不是太高,层高应该不足两米,我一抬手就能摸到顶。 古巴人没有形成深埋厚葬的气候,普通百姓的葬法颇多,悬棺葬、崖葬、土葬、船葬、水葬,古巴人几乎都接受。像这种大墓,也不似秦汉以后的陵墓,那么劳民伤财,布满无数机关。 眼前这个古墓,看起来比之前全是水那个要更讲究一些,但对比后世大墓,已经算十分简单、简朴了,一眼看过去,土砖石垒的结构,没有什么贵重的陪葬品。 依墙能看到许多破破烂烂的木头,一般人可能瞧不出什么来,但我认出来了,是一些古琴、鼓瑟的残骸,时间太久,都朽烂了,所以看起来像是木头。 除此之外,还有些小件的,生了铜花的青铜器,这算是贵重物了,我对青铜器没什么研究,只认出来其中一样,是个‘钲’,古乐器的一种,想来其余那些我不认识的,十有八九也是乐器。 这些原本应该好好琢磨的发现,此时都比不上小朱的行踪重要,我没多看,只看着地面留下的痕迹,有些疑惑。 古墓里积了厚厚的灰,这使得小朱留下的痕迹,格外明显。 前面那个小的耳室,是拖拽的痕迹夹杂着少量血迹,但到这间大墓室时,小朱似乎摆脱了被强制拖拽的困境,直接站了起来。 拖拽的痕迹消失了,地面上厚厚的积灰,清晰的记录着小朱的脚印。 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没有任何我猜测的,猛兽的或者其他什么痕迹。 这情形,就仿佛拖拽他的东西,是个没有重量的隐形体一样。 而此时,最让我费解的是,摆脱了困境的小朱,站起来后,没有选择往回跑,居然留下了一串整齐、规律的直行脚印,直直的往前延伸着。 我们的灯光跟着这窜脚印过去,便看见尽头处是个直边的大坑,一般这种都是陪葬坑。 我以前主要研究‘物’和各种工艺技巧,对于古墓结构这些,其实并没有研究,也就是进入考古院工作后,才慢慢补的课。 时间短暂,学海无涯,课补的一般,所以我只能推断出,前方应该是个陪葬坑。 问题是:那小子往陪葬坑里去做什么? “小朱?”我又提高嗓子喊了一声,依旧没人回答,之前慢悠悠的鼓声依旧在响,但这种环境下,如同立体声似的,我判断不出鼓声的具体方位。 喊话间,我们四人小心翼翼,朝着前方的陪葬坑而去。 第36章 推门 墓葬坑分为左右两侧,中间是道土砖梁,宽不足一米,但能供人行走,我们四人走到墓葬坑边缘往下一看,只见下面堆满了泛黄的骨头,骨头上积了一层灰,大致看去,可以看到全是人骨,或许是殉葬的奴隶。 旁边是摆满鼓瑟乐器的陪葬墓室,这边陪葬的,或许是乐工? “这个坑……”阿海指了指墓葬坑,确切的说,他指的是墓葬坑的坑底,靠近边缘的地方,也就是我们脚下的区域。这地儿同样是骨头,但不同寻常的是,骨堆中间凹下去一块,灰烬层也被破坏,显然是有什么东西砸下去的痕迹。 结合小朱一路过来的脚印,自然是不用多想,看起来,小朱走到这个陪葬坑后,就跳了下去?或者是直接倒了下去?他人现在在哪儿?我打着狼眼在殉葬坑里扫射,没有看见小朱,甚至是那具干尸也无影无踪。 就在我疑惑之际,李师傅发现了蹊跷,用手肘捅了捅我的胳膊,弯下腰身,示意我:“看那后面儿。”他站在我旁边,又挽着腰,视角不同,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我没有看见的东西。 当即,我跟着凑过去,跟着一看,发现,原来在那土砖道尽头的下方,赫然也有一个跟来时差不多的方形通道,李师傅诧异说:“这古墓,居然还是上下层的呢。” 我根据自己不太丰富的墓穴结构知识,总结说:“那时候还是奴隶社会,用活人殉葬。殉葬的奴隶随从,和墓主人不能走同一条道。这下层的空间,是给奴隶乐工随从这些人走的,咱们现在走的,是墓主人的地盘。” 李师傅说:“人都死了还怎么走。” “给他们的鬼魂走。” 一边的阿海打了个哆嗦,说:“卫老师,你怎么突然开始讲鬼故事了。”他们三个都是做工程的,但除了李师傅,以前有过协助考古队挖掘的经验,见过不少遗骨外,阿海和小绍两人,都没见过这么多尸骨,二人其实挺受刺激的。 我看着沿途的痕迹,估计小朱很可能走了下方的奴隶鬼道,也不再多说,带着三人走上狭窄的土砖道,走到尽头时,才小心翼翼下到殉葬坑。 我们尽量不让自己弄出太大的动静,来打乱这些遗骨原本摆放的姿势,下到尽头处,便又弓腰塌背往里钻,我突然意识到:之前那难以辨别方位的鼓声,很可能是从这后面传过来的。上下两层的结构,再加上周围全封闭的地形,使得声音跟加了处理器一样,东边说话西边跟着响。 这鼓声的来源很奇怪,第一次响起时,我们都认为是李爱国弄出来的。这第二次响起,墓里除了小朱,就没有别的活人,总不至于是小朱弄出来的。 从时间上看,他前脚被拽进来,我们后脚就跟上来救人,哪怕有距离差,也不至于我们刚进洞,他就在里头敲鼓。 看样子,那鼓声,是另有来源的。 “这地儿就简陋多了。”爬在我后面的阿海,估计是紧张,之前在外面比较沉默,自下来这地方,嘴里就一直停不下来。 大量的、快速的语言,往往以为着很激动,或者很紧张。 “没有那些壁画了,土砖也没平。”他又加了句。 我没有阻止他的滔滔不绝,虽说我一直打头阵,但心里其实也虚的很,毕竟小朱是被什么东西拽走的,是个未知数。这时,在这种黑暗、腐朽、诡异的环境中,有个年轻人不停的说话,声音还挺洪亮,对于安定人心,驱散恐惧,有很大的缓解。 于是我一边前进,注视着前方,一边道:“这下层的空间,应该会比上面更简单,侍死如侍生,咱们没准儿还能看到厨房……咦……”我止住了话头,原因无它,前方居然是个死路,有一块石板挡着,像个缩小版的石门。 事实上,打进来后,小朱消失的脚印,便又重新出现,一直蔓延到了尽头,但我没想到,尽头处居然有门。 应该是可以活动的,总不至于是自来石,如果是自来石,小朱是怎么过去的? 我走到门边,用力推,推不动,弯着腰不好使力,我干脆又双膝跪地。 后面的阿海不明情况,吓了一跳:“怎么跪下了,是要拜拜吗?那我们是不是也……”我哭笑不得,侧过身,让出视角让后面的几人看:“我是要推门,这门很重。”说话间,便深深吸了口气,使劲儿往前平推,一会儿又上身去顶,可谓各种一言难尽的姿势都用光了,眼前堪堪一米高的石门,却纹丝不动,我自己则折腾的冒了一身热汗。 阿海看我白用功,便说:“会不是是有机关?就像《倚天屠龙记》里,张无忌进的密室一样,石门可以转?” 我道:“没那个技术,最多是自来石,你说的那个有难度。” 他问:“自来石是什么东西?” 我坐原地缓气:“封闭石门用的,圆形的巨石一放,滚下来,就把门给封死了,但一般情况下,都是在封闭墓穴的时候才使用。这里还处于墓室之中,而且只是奴隶用的鬼道,不至于上自来石,但我可以感觉到,这石板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卡着,顶着。” 阿海想了想,说:“没准儿是你力气不够,你们搞研究的,没劲,让我来。”我也确实累了,便点了点,缩着身,两人贴着两侧,艰难的调换了前后。 到前头的阿海,力气果然比我大,他嘴里嗯哼着使劲儿,我便听到石门有移动的声音,中间紧闭的缝,开始松动。我立刻想着去加把劲儿,但由于没法并行,所以我们俩形成了一个特别尴尬的用力姿势。 阿海边用力边说:“卫老师,咱们这个体位,是不是有些羞耻。”这孩子……脑子里想什么呢,现在的年轻人啊,唉。 随着我俩一起使力,石门的缝隙扩开到有两指宽,我嘴里叼着狼眼,灯光直直射出去。 也就在这瞬间,便见那门缝后面,露出了一只红通通的眼珠子! 那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我和阿海,阿海吓的大叫一声,手下力道一松,石门顿时又被顶了回来。 什么玩意儿!合着、合着我刚才使劲儿推不开,是因为后面有、有东西在跟我较劲儿?那只红眼病似的眼球,这瞬间几乎占据了我的脑海,别提多渗人了。 第57章 女鬼 随着阿海手上卸了力道,石门啪的一声就合上了。 “眼、眼珠子!”阿海下意识的往后缩,直接缩我怀里了。我没嫌弃他,这孩子被吓够呛的,四个人的队伍里,我是除了李师傅外,第二年长的,此时不得不强行镇定,回忆着那眼珠子,有眼皮儿,灯光下,是人类的皮肤,偏白,被狼眼*的灯光一照,就更像是一层纸一样白。 首先可以排除,那不是动物的眼睛,应该是个人。 难道是小朱?看那眼睛的状态,不像是正常情况,到似乎是疯了一般。 思索间,阿海问我接下来怎么办,我咬牙,说:“推,继续推。” 他咂舌:“那后面儿……” 我打断他:“那后面的人,可能就是小朱,我怀疑他是出什么状况了。即便不是小朱,我们也不能这时候放弃,管他是人是兽,得收拾了再说。” 阿海额头上冒了层汗,咽了口唾沫,反应过来,嘴里嘀咕:“对对对,不管是什么,人必须得救,小朱还欠我钱呢!”最后一句是重点,阿海说完,我俩接着使力,然而相当尴尬的是,后面抵着的‘东西’没了,石门轻而易举的被推开,我俩使力太过,顺势往前一扑。 阿海下巴着地,咬着舌头了,嘶嘶直叫,我整个人是趴他身上的,有这人肉垫子做缓冲,到没出什么意外,因此,我得以迅速观察着后面的环境,只一眼,便看见前方地面上趴着一个黑乎乎的人,不就是之前那干尸吗?我一愣,摸着狼眼迅速扫射了一周,比起干尸,我更在意的,是刚才那只眼球的主人在哪儿。 “哎哟,能不能先从我身上起来。”阿海舌头被自己咬的出了一泡血,说话不太利索。我一边扫视着环境,一边侧身,让他先爬起来,四人依次钻出。 这后面的空间,比爬过来的鬼道高不了多少,我们在里面也只能刚好直起身,头发贴着顶扫过的那种高度。说起来队伍里的四人中,我身高是最高的,李师傅最矮,但最有担当,一出来就被那具干尸吸引:“它在这儿,我过去看看,你们……”他用狼眼晃了晃周围,示意我们打探一下周边情况。 这鬼道后面,虽然不高,但面积较广,周围一圈堆积了挺多东西,黑沉沉的,不知道是什么。 我急着找那双眼睛的主人,便点了点头,没去管干尸,而是往左手边过去,距离拉近,那些黑沉沉的东西便暴露在光线下。 阿海不认识,稀奇道:“怪模怪样的,这些是什么?” 他不认识,我认识,我灯光缓缓扫过那些或大或小堆积着的东西,道:“工具……还有原材料,这是匠人们的工作室。”我看的目不转睛,几千年过去了,有些工具,许多工艺,现在社会,匠人们依旧还在使用。 这地儿的密封环境应该比上层好,所以这里的工具,虽然大多是木制,但整体保存的较为完好,由于有一些大的台面、规矩,使得这些工具间,形成了很多空角,特别容易藏东西。 经过一系列事件,我的警惕性变得比较高,着重留意着这些死角,担心那双眼睛的主人,会不会藏在里面。 谨慎是有用的,在众多的工具间,我发现其中一处的投影动了一下。 后面有东西!我假装没有发现,灯光往旁边走,逐渐朝前接近,眼角却往那处瞟。 那地儿放着一个大架子,底部浑圆,周围有很多木片,大部分人可能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这东西,一些传统的手工作坊还能看到,是用来处理鼓皮的,属于乐器制作工具的一种,其实已经很少见了。 那双眼睛的主人,应该就躲在后面。 我假装往前走,灯光移的比较慢,走入视角范围时,就看见一个人影蹲在后面,虽然低着头,但穿着打扮,不是小朱又是谁?我已经意识到小朱可能有问题,因此没有出声,而是瞬间改变路线,猛地转身,直接扑过去,将人按倒在地。 由于周围‘杂物’太多,难免磕碰,我也顾不得这些,任由一些我也辨别不出的物件打在身上,只死死压制了小朱。 他一下子抬头,瞬间,我就看到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俨然已经失去了人类的理智,仿佛一只发疯的野兽,又仿佛一具行尸走肉,和它们对上,有些触目惊心。 “小朱,你怎么了!”我试探他能不能听到我的话。 阿海和小绍发现状况,立刻往这边过来,两只狼眼齐刷刷照向小朱的脸。 强烈的灯光刺激,让小朱下意识的眯起了眼,这时,我发现他嘴唇哆哆嗦嗦的,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声音很小,听不太清楚。 他的身体也试图反抗我,力道比正常情况下要大很多,如果不是我先下手制住他,使得他此时处于一个施力不便的状态下,我肯定会被他给掀翻。 阿海和小绍二人立刻帮忙压住小朱,我则将耳朵凑到他嘴边细听,慢慢听到了些字眼:“鬼……女鬼……有鬼……”反反复复几个字,瞬间,让我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咽了口唾沫,缓缓起身。 阿海追问:“卫老师,他在说什么?” “他说……”我起了个头,便闭嘴,此时将小朱的话复述出来,无疑是增加众人的心理负担,既然人已经找着了,还是先撤出去为好。 于是我道:“他精神状况出了一些问题,听不出在说什么,就算说什么,现在也不足为信。人已经找到了,先把人弄出去。” “好。”小绍很听我话,我说什么便立刻做,下来时身上带了绳索,他用绳索去捆小朱的手,嘴里挺温和的安慰,说:“别怕,出去看医生,你会好的,我们不要乱动。”小朱当然听不到他说什么,力气奇大的想要挣脱,在小绍举着绳索靠近他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躺在地上,盯着小绍,突然爆发出一声恐惧至极的大叫,一双接近血红的眼睛,瞪的很大。 我一只手压制着他的胸口,感受到他心脏突然以一种不正常的频率,急速跳动着,这么下去,心肌梗塞都有可能。 猛然间,我突然发现,他的眼睛不是瞪着小绍的,而是越过了小绍的肩膀,盯着我们头顶上方的位置,仿佛上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第58章 山猫 头顶有什么? 我一惊,下意识的抬头一看,便有一道黄色的影子,贴着墙顶,从右至左,猛地闪过去,没等我看清那是什么,它已经顺着顶,窜入了左侧那堆乱糟糟的工具堆里。 与此同时,阿海猛地大海:“小朱!小朱!你怎么了!快看他……”我本打算追出去,闻言不得不立刻去看小朱的情形,却见他脸色涨的通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似的,心脏急速跳动着。 我也不是学医的,此时也并不知道该作何处理,情急之下想了个主意,伸手捂住了小朱的一双眼睛。 根据他刚才反应来看,他似乎出现了幻视,否则怎么会说出有女鬼之类的话?我没有单纯遮住他眼睛,而是往下撸眼皮,让他眼睛闭上了,并且微微使力,用手掌的肉按压他闭上的眼球。 这种刺激,不知道会不会缓解他的症状,但我知道外部施压,是可以改变眼压指标的。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举动起了作用,蒙住他眼睛大约几秒钟后,小朱便逐渐镇定了下来,心跳也跟着趋于平缓。便在此时,我发现李师傅有些古怪,我们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他却还是蹲在那儿研究那具干尸,一点儿没关注我们这头的状况。 事有轻重缓急,再怎么着,这种时候也该先过来我们这边查看吧?那干尸有什么那些吸引他的地方? “老李!你那儿有什么情况?”我提高声量问了一句,与此同时慢慢松开捂着小朱眼睛的手,此时,小朱镇定了下来,身体大约也极度疲惫,躺在地上喘息着,任由阿海两人将他手绑了起来。 李师傅没回答我,此时,他是背对着我们这边的,蹲在干尸边上一动不动,我们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不好,老李那儿出事了。小绍,你看住他,阿海跟我过去。”李师傅不声不响,对我的言语毫无反应,我便意识到出问题了,只觉得糟心,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时间,也顾不得刚才窜出去那黄影儿,此时即便再找过去,想来也找不到什么踪迹了。 我只能盼着,那是个误入古墓的动物,一切是我多心了而已。 我和阿海到干尸身边,发现干尸已经被李师傅翻了个面儿,正面朝上,直挺挺躺着,一眼看去有些惨不忍睹,因为之前那干尸被我拖出洞时,还算保存完好,毕竟这属于遗体证物,我动作的时候是比较小心的。 但现在,经过不知名生物的粗暴拖拽,这干尸身上的许多皮肉都被蹭掉了,脸上的肉,没有衣服的保护,更是被蹭的惨不忍睹,前额的头发,大面积秃了,露出隐约的骨质。 而此时的李师傅,则一眨不眨盯着尸体的脸,神情呆滞,嘴里自言自语的低声说着话,和小朱刚才的状态有些像,我心里头咯噔一下,心说:可别又疯一个。 “李师傅?老李!”我扣住他的肩膀喊他。第一声轻柔,他没反应,第二声我加重力道,在他耳边猛的一喝,他整个人哆嗦了一下,仿佛突然清醒一般,一脸惶恐看着周围,确切的说,是看着我和阿海。 他那眼神,就仿佛是重新认识了我们一遍似的,看了看我们,又低头看了看眼前的干尸,老李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这、这地方不对头,我们赶紧、赶紧撤,小朱呢?小朱怎么样?”小绍此时已经绑好了小朱,带着人走到了我们跟前,顺势接话道:“在这儿,精神受到刺激了。” 李师傅起身,不多解释,嘴里只道:“找着就好,快,我们先离开这儿再说。” 我虽然不知道他刚才究竟怎么了,但也明白此地不宜久留,既然小朱已经找到,就别多折腾,当即便打算带着人往回走。 至于那具干尸,此时是顾不上它了,让它在这儿待着,一切等出去以后,汇报了上级领导,再做打算。 谁知,就在我转身,扶着身体似乎有些发虚的李师傅打算往回走时,一转头,我耳边突然掠过了一股阴风。 之所以说是阴风,是因为那风不大,也不是很凉,但从人耳边一过,便如同有一股阴气,通过孔窍入体般,浑身都虚了。 我突然觉得腿肚子有些发软,像是肌肉过度使用后的乏力感。 事实上,这一天里折腾的路程确实够多,体力消耗很大,但不至于反应这么快,毕竟前一秒,我还身板笔直。 这封闭的墓室里,哪儿来的风? “咚!”如果说,之前我们听到鼓声,还只是离的很远,音色朦胧的话,那么当这股阴风吹过后,我听到的这阵鼓声,就尤为清晰了,我甚至可以准确的判断出方位,是从右后方传来的。 也就是那个黄色影子之前消失的方向。 我猛地转身,手里的灯光跟着过去,发现在那堆工具间,居然有一面铜鼓,铜鼓上蹲了个毛茸茸的黄色生物,正看着我们几人的动作。 阿海诧异道:“是只野山猫,之前的鼓声,难道是它弄出来的?”此时,那只比普通家猫,要大上一圈的山猫,正蹲再那面铜鼓上,仿佛有灵性一般,注视着我们几人的举动。 我下意识松了口气,猫有什么好怕的?野山猫并不少见,这古墓,又在早年被人挖了洞,钻进来些蛇虫鼠蚁,山猫狐狸一类的,并不稀奇。 看样子,我刚才看到的影子,就是它了。 猫和我对视着,它舔了舔自己的舌头,这是动物渴望食物的动作。下一秒,它从鼓上跳下地面,猫有肉垫,轻巧无声,这让我意识到,鼓声的来源,不可能是它。 毕竟,之前的击鼓声,可是有节奏的。 落地的山猫,并不关注我们,飞快的跑到了干尸旁边,并且舔了一下嘴。 “我靠,它是不是要……”阿海话没说完,猫已经开始对着干尸的脸,进食了。 一阵诡异的沉默蔓延着,阿海问我:“是不是该把它赶走,毕竟这干尸咱们之后是要……” 不等我回答,李师傅就迅速道:“不要管猫了,再不走,我担心会出事,这地方有问题,你们知道我刚才看见了什么吗?” 第59章 袭击 “边走边说。”李师傅不让我们把精力放在山猫身上,之前一直是我打头阵,此时要撤退,他走在了第一个。 伴随着山猫进食的声音,他边走边道:“我是接受过现代化教育的,有用专业能力的人,按理说,我不该这么迷信。但是刚才,我在查看那具干尸的时候,我看见他的长相了。” 我心说看见长相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便听李师傅继续道:“你们大概不明白,我的意思是,我看见他活了,就是……就是看见他活着的时候的长相。我还听到他的声音,他向我求救,说这墓里有个女鬼,他被女鬼害死了,让我救他出去。我当时好像陷入了一种梦境里,我拽着他的手,想救他,带他离开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咽了口唾沫,人明明已经走到了鬼道前方,却突然不走了。 李师傅神情变得有些畏惧,盯着前方低矮的、必须塌腰弓背才能出去的鬼道,说:“我带着他从这儿往外钻,钻出去,外面就有张巨大的脸,是个女人的脸,堵住了出口,然后对我们张开了嘴,我控制不住自己,继续牵着他往前走,我差点儿就走进那女鬼的嘴里了,然后……你把我叫醒了。” 我看了看前方的鬼道,意识到李师傅可能有心理阴影,不敢再往前走,于是我接替他,第一个进去,一边走,我一边道:“那只是幻觉。小朱进来后,神志出现了问题,而你也看见了一些幻象,我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我怀疑这古墓里,可能有某种物质,它会影响人的……”我话说到一半,猛然说不下去了。 鬼道快走到头了,外面应该就是我们进来时的殉葬坑。 可现在,一张足足有一米长的巨大人脸,堵在了出口处。 那是个典型的女人的脸,脸白的像刷了一层粉,嘴唇血红,脸边垂着乌黑的头发。 一米长的圆脸是个什么概念?人类的基因中,有天然的排异恐惧,即:看到和自己外形差异太大的同类时,会感到恐惧。 一颗巨大的犀牛头,你不一定感动害怕,但一个和犀牛头一样大的人头,则能勾起人心底,最本能的恐惧。 “咚!”鼓声又响了起来。 前方巨大的女人脸,血红的嘴裂出了一个笑容。 她眼睛一开始是黑的,最后慢慢往里陷,变成了两个深深的眼窝,然后她张开了嘴。 巨大的,张力无限的嘴,堵住了大半个出口。 我心脏狂跳,狠狠的眨着自己的眼:幻觉,这一定是幻觉。 再次睁开眼时,巨大的人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正常大小的人头,从洞外,伸着两米来长的脖子,探到我眼前。 我和人头面对面,女人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咚!”鼓声再次响起。 我的目光被她猩红的嘴角吸引了,视线逐渐模糊,伴随着鼓声,眼前出现了一幕幕离奇的场景。 一群人伴随着鼓声在跳舞,跳的应该是巴渝祭祀舞,领舞的女人,就是刚才那张巨脸的缩小版,我试图看的更清楚一些时,肩膀猛地被人一拍,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拍我的人是紧跟在身后的李师傅,他似乎是感觉到什么,敏锐的问:“你是不是也看到了……”我没回答他,打着灯光朝前看,哪有什么女人脸,只有一堆发黄的遗骨。 看样子,小朱刚才嘴里念叨的女鬼,也是它了。 我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就如同当初在窑村时,不还看到了阴阳两条路吗?事实上,却是药物在起作用。这古墓里到是没有什么药味儿,只有那尸体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类似于某种化学物质或者药物的味道。 可能和那有关? 小朱会不会就是被那幻觉,吓的神志失常了? 只是,为什么我们所看到的,都是女鬼形象呢?瞬间,我想起第一个墓道里那些褪色的壁画。当时壁画上,画的都是巴渝舞,大部分人像都褪色,唯一保存的比较好的,就是一个女舞者。 当时因为女舞者的面目保存的比较清晰,我们仔细看了一会儿。 会不会受到环境方面的暗示,我们才会同时看见所谓的女鬼? “我看到了。”我回道:“但是相信我,没有鬼,我们可能是受到了一些有毒物质的影响,和环境心理暗示,早点出去吧。” 我说完,自己往前爬,但爬着爬着,后面却没动静了。 他们没跟上来? 疑惑间,我打着灯转头,发现后面的李师傅,维持着前进的姿势,直勾勾盯着我看。 不过,他的眼睛,红了。 和小朱一样,变得赤红一片。 从李师傅肩后,又探出另一张脸,是阿海。 他面无表情盯着我,眼睛也红了。 “咚!”鼓声再次响起。 李师傅仿佛受到了某种催动,在如此狭窄的环境中,竟然猛地朝我扑了过来。 此时,我人已经接近洞口,情急之下,猛地往前一窜,虽躲过了李师傅这一扑,自己却直接倒在殉葬坑的遗骨堆里。 尘灰四溢,遗骨发出撞击声。 李师傅一扑不中,起身再扑,我反应快,一脚将人给踹开了。 骨堆很滑,李师傅被我一踹,脚下不稳,翻身倒在了一侧。我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后面的阿海就跟着上来了,他手里是有武器的,一支匕首,就直接朝我胸口扎了过来。 这种情况下,我哪里反应的过来,只拼着最快的速度往旁边滚,虽躲过了致命一刀,但匕首还是顺着手臂划了过去。伴随着一阵热辣辣的疼痛,顿时鲜血直流。 阿海一击不中,赤红着眼又要袭来,此时我已经有了准备,在他再次袭来的瞬间,我迅速用膝盖一挡,与此同时双手发力,将他手腕掰弯,夺下了他手里的武器。 手握兵刃,手臂还流着血,情况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我才刚制服阿海,李师傅就卷土重来,不仅如此,更糟糕的是,后面背着小朱的小绍,此时也‘疯了’。 他将小朱扔在了一边,墓室深处,不停有鼓声传来,那鼓声就仿佛是一个信号,让着三人全都失去了意识,集体朝我围攻过来。 如果说唯一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反到是小朱,他似乎恢复了清明,之前红通通的眼睛,血丝褪去了不少。 在我被三人围攻时,他大喊:“卫老师,小心!”小朱挣扎着想来帮我,但遗憾的是,之前他不受控制,我们将他双手给绑起来了。 第60章 接应 小朱关键时刻清醒,想来救我,奈何之前被捆,此时也是有心无力。 我顾不上留意他的情况,此时被三个疯狂的人给围攻,他们对我下手毫不留情,我手里虽然握着武器,却没法对他们下死手。 最可怕的是,三人的攻击方法是完全不要命那种,只攻不守,完全不在乎我手里握着的匕首。一时间,我陷入了一种相当糟糕的局面,一方面在疯狂的三人围攻下艰难求生,一方面,我还得小心不能弄出什么致命伤。 要知道,他们这不避不闪的做派,我自损八百,便能伤人一千……不,应该是两千,但问题是,我能把人弄死吗?不仅不能,我反到在围殴中,迅速将匕首给收了起来,再不收,我真担心李师傅等人,会为了击倒我,直接撞到刀尖上。 骨堆约有二十厘米深,在其间挪动,一不留神就会滑倒,我在三人的围攻下,手臂上又带着伤,只坚持了一分钟左右,整个人便被逼到了死角。 这殉葬坑并不深,高度应该不足两米,总之我被逼到边缘处时,头顶刚好冒出殉葬坑一点。 此时前后无路,而李师傅三人则疯兽一般扑上来,情急之下,我双臂往殉葬坑边缘一搭,使力往上窜,试图迅速爬出去。 然而,才刚一跃,我腿直接被阿海给抓住了,这小子一使力,就将已经爬出一半的我直接扯回了殉葬坑里,若非我反应迅速,脚下落稳,只怕又要在尸骨堆里摔个狗吃屎。 “砰!”落地的一瞬间,小绍跟着扑了上来,直接将我往墙上一推。用考古院那些姑娘们的话来说,这叫‘壁咚’,我被‘反咚’,面朝土砖壁,后背被小绍按住,胸口往坚硬的土砖一撞,五脏六腑差点儿没给我撞碎了。 没等我从这头晕脑胀的剧痛中缓过神来,也不知是谁的双手,就从后面伸过来,直接掐住了我的脖子。 那力道之大,完全是要人命的架势,我一边被小绍按住后背‘壁咚’,一边被不知道是阿海还是李师傅,给掐住命门。 喉间剧痛和窒息感一起袭来,在这样的压制下,我几乎没有反抗之力,只剩下本来的挣扎求生,恐惧与痛苦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将我吞没。 便在我以为自己要就此完蛋时,耳里忽听身后一身大喝,紧接着掐住我脖子的手就松开了。 手一松,我立马喘息活命,扭头去看,却是关键时刻,小朱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双手虽然还被反剪在身后绑着,但不妨碍腿脚行动,此时,便见他和李师傅齐齐倒在地上,没猜错的话,刚才掐我的是李师傅,然后小朱将人给撞开了。 小朱的举动,仿佛提醒了什么,李师傅的注意力瞬间被他给吸引了过去,翻身就要攻击。小朱这时却十分麻溜,在李师傅翻起身之际,仗着自己还倒在地上,化劣势为优势,脚猛的往李师傅下盘一扫,才刚站起来的李师傅,顿时脚下不稳,摔倒了骨堆里。 小朱顺势翻身,在李师父趴在骨堆中时,往他背后一骑,双膝压在李师傅手关节处,千斤坠一样,直接压制住了李师傅的上半身,一时间对方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二人便形成了僵局之态。 这小朱同志,看着年轻,路上也有些活泼过头,没想到应变能力不俗,手被绑着,都能反守围攻。而我自己这边,压住我的小绍,在李师傅撤走后迅速发难,试图将我往土砖上撞。 我被他二次撞击后,痛楚和求生欲一上来,什么也不顾了。事实上,我并不是完全被动,只是有些狠招之前不愿意使,这毕竟是自己人,他们没有意识了,对我下死手,我难道也这么怼回去?然而此时,求生本能之下,也顾不得那些了。 上身虽然被压制的动弹不得,但不碍着腿什么事,我直接学小朱,用腿使绊子。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会反击,并不会中招,但小绍这会儿的精神状态不属于正常范围,所以直接就被我‘套路’了。 瞬间,我俩就连体婴似的,随着小绍摔倒,我也跟着往他身上一摔。此时他在下,我在上,有了这个优势,我迅速翻身,在小绍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压住他的双臂,‘反咚’回去。 此时,便形成了一个古怪的场景,小朱骑在李师傅身上,我骑在小绍身上,互相压制着,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压制小绍的过程中,我一直留意着阿海,原以为他会在这个空隙来捣乱,谁知阿海这时却掉了个头,仿佛我们其余四人不存在似的,转身想往来时的鬼道里钻、 他这个举动,让我注意到:鼓声的节奏变化了。 之前慢悠悠深沉的鼓点,变得急促清脆起来。 此时我已经意识到,干扰我们的,或许不是我之前想的某些药物,十有八九就是那鼓声,眼瞅着阿海又要往回跑,我又腾不出手制止他,正急的不行,就听殉葬坑上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何玲珑的声音传来:“你们怎么样!” 她怎么来了?跟她一起进来的还有小袁,二人打着狼眼,一前一后站在了殉葬坑边缘,看着眼前的情况,很显然难以理解。 我顾不得解释,立刻对二人道:“快拦住阿海,别让他往后爬。” 小袁闻言,二话不说跳下殉葬坑朝阿海奔过去,我立马提醒:“鼓声会干扰人的神志,阿海被控制了,小心!”原本追上去,要伸手拍阿海肩膀的小袁,闻听此言,手下的动作顺势一变,试图先制服阿海。 然而阿海比他强壮,他动作间竟然制服不住,有些狼狈,万幸何玲珑在场,立刻上去帮忙,两人合力将阿海给压制着,迅速拿绳索扣了。 有了支援,我和小朱也很快解脱出来,将李师傅三人彻底制住了。 “你的伤……”何玲珑打算查看我的伤势。 鼓声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急,我真担心下一秒,何玲珑二人也会被控制,手一躲,急道:“小伤别管了,快,快撤,鼓声问题很大。”我们四人,带着被捆住,十分不配合的李师傅三人迅速撤退。 一边走,我一边问:“不是让你们在外面等,怎么下来了?太危险了,不过也好在你们冒险下来,否则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如果阿海被那鼓声吸引过去,又爬回了鬼道里,那么到时候为了救人,势必又得二进宫,情况就大大不妙了。 我以为是因为我们太久没上去,何玲珑二人担心我们安危,才下来查看,谁知我说完,何玲珑道:“不是你在大喊救命吗?我俩能不下来吗。” 救命?我什么时候喊救命了? 第61章 现身 “你听到,我在喊救命?”我心里头打了个突,脚下却并不停。 “难道不是?”何玲珑反问,眉梢一挑,尽是疑惑。 我看向小袁:“你也听到了?” 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儿,点头:“是啊,我们都听到了求救声,所以才带齐了家伙下来。”他拍了拍身上的装备。 我的觉得有件事必须得确认清楚,究竟是听到了我的求救声,还是只是听到了某个男人的求救声?要知道,音色从地下空间里传出,肯定会发生变化,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准确的听出是我的声音? 我将这个问题一问,二人似乎才意识到不对劲。 何玲珑回忆着确认:“确实是你的声音……当时没想那么多,对啊,你的声音,就算传出来,音色肯定也不对了,可我们当时,确确实实听到的就是你的音色,难道那个声音是……幻听?” 我没接话,心里发虚,隐约觉得,我们仿佛掉入了一个陷阱中。鼓声的制造者,有意的,将我们全都引入了这个古老的地下空间里。 对方想干什么?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鼓声是李爱国弄出来的,现在一切很明朗了,鼓声显然是来源于其他人之手。 这个人究竟是谁? 李爱国十有八九,是死于这鼓声之下,还有那具干尸,明显是早些年进入此地的盗墓贼,身上什么伤口也没有,却也死在这里了。 我没怎么经历过这些情况,一边撤,一边迅速将在下面发生的来龙去脉,跟何玲珑解释了一番。 她从业经验丰富,闻言,琢磨说:“乐器、鼓声、控制……古代先辈,确实很早就掌握了类似催眠术一类的技艺,也善于使用药物。但是,单纯凭借声音操控人的精神,难度太大,而且……你想想李爱国是怎么死的?他身上什么伤口也没有,外表看起来就是猝死的,和那具干尸一样,那鼓声,显然还能杀人,这就匪夷所思了。” 顿了顿,她接着道:“如果我们在外面听到的求救声,是假的,那么……这鼓声的威力,就太大了。我们两个在外面的人,只听见模糊的鼓声,就被它控制了?可怕。” 情况过于匪夷所思,我只能道:“算了,别钻牛角尖了。等回头后,往上汇报,只要上头批准,就能带人,带装备,直接将这一片掀开,光天化日下,不管这里面,有什么奇巧诡计,都藏不住。” 说话间,我们到了下来时的那个洞口。 小袁先上去,然后接应我们,毕竟还有李师傅这三个,没有自理能力且不停反抗找麻烦的人。 小袁麻溜的爬上去后,探出手来,示意可以接应。 于是,我和小朱先推举着李师傅,撑住他的腰腿,小袁在上面伸手,架着人腋下,将人往上提。 动作间,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猫叫,我转头一看,发现又是之前那只山猫,正一字步朝我们靠近。 ……这猫,不久前还在啃尸体,怎么追到这儿来了?这是吃饱了没事儿干,来看我们的热闹? 何玲珑比较警惕,我和小朱此时正拖着李师傅,也没工夫去管一只猫,她便握着匕首,盯着那猫的举动。 “我先把老李送出去。”小袁接手李师傅后,喊了一句,上方便传来唰唰的爬行声,想来是他正带着李师傅往外行动。 紧接着,我又让小朱第二个上,将阿海给拖出去。 最后下面只剩下我、何玲珑,还有神志不清的小绍。 走上前来的山猫,在离我们大约三米开外的位置,弧形线的来回移动,这种移动方式,在动物习性中,属于观察攻击的前兆。 老鹰着眼,山猫虽小,但仗着动物的灵活,往人脸上或者眼睛上挠一爪子,那就危险了。就在我想着把着吃尸体的猫驱走时,它仿佛是察觉到什么,突然往后急奔,紧接着一跃,窜入了木箱子里。 这下面都是上了大漆的木箱,保存较好,其中有两个是被人打开过的,此时那山猫就是窜入了其中一个打开的大木箱里。之前下来时,我们没顾得上看木箱子里头的东西,此时我和何玲珑一时间走不开,便谨慎的过去一瞧,发现里头腐朽的布革,应该是一些成衣。 也就是说,这地方是墓主人的‘衣帽间’。 山猫将布革当成垫子,舒舒服服的趴在里头,垫子旁边,还有几只刚睁眼的小猫,安安静静根本不叫唤,是以之前都没发现。 我道:“合着是一个猫妈妈,你看这几只小猫还挺可爱的。” 何玲珑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它们趴在文物上。” “……”我想,我见识到了什么是专业素养。 “那现在是要?”我以为她要对山猫下手,但她摇了摇头,说现在不是管猫的时候,与此同时,上头传来动静,是小朱爬回来接应我们了。 当即,我跟何玲珑一起使力,托起小绍往上递,小朱如之前一样,伸出手来接应。 便在这一瞬间,我猛地发现,小朱肩后头,赫然多出了一颗脑袋,白乎乎的人脑袋上,一双赤红的眼睛,鬼鬼祟祟的偷窥着我们。 这一瞬间,我无从判断原因,只下意识的,将已经托举起的小绍,猛地抱住,往下一拽。 这举动,跟何玲珑施加的力道相反,她一个姑娘,力气自然和我不同,拽下小绍的一瞬间,何玲珑嘴里低叫了一声,猛地收回手。 急切间,我只来得及看了她一眼,没见她神情有过多痛楚,便将灯光迅速往上一打,明晃晃的狼眼直照小朱的脸,他敏感的用手挡光:“卫老师,你干什么。” “你背后有东西,有个人头……”我说话的语气有些虚,脑子里回忆着刚才的情形,似乎是那个巨脸女人又回来了。 但那一切,不是我们的幻视吗?难道……就在我开始自我怀疑时,小朱迅速翻身去看自己身后,霎时间,便听他大叫了一声,仿佛看见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整个人从上方栽了下来。 我反射性的丢开小绍去接他,勉强没让他脑袋着地,与此同时,一个几乎半人大的白色影子,以一种闪电般的速度,从下面跟着窜出。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在这股冲击力下,身形踉跄,手里的狼眼跟着落地。 灯光一落地,照明范围顿时缩减了许多,那白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都尚未看清,便听明明已经失去意识的小绍,突然大叫了一声,似乎极为痛苦。 与此同时,我听到了一阵速度极快的拖拽声。 一边的何玲珑迅速反应,手里的灯光追过去,便见那白影,已经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拖着小绍窜入了鬼道里。 难道之前拖走小朱的,是它? 第62章 虎 “你们先走!”我大喊了一声,抓起狼眼便顺着白影的方向狂奔而去。 这下面诡异的情况,让我意识到,不能让太多人在这里逗留,逗留的越久,变故越多,与其如此,到不如我一个人去冒险,有什么问题一人担了,总好过所有人在这下面被玩死。 我相信何玲珑是个懂利害关系的人,应该能够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由于前面的地形已经走过一遍,我算是熟了,自己轻装上阵,也无所顾忌,一路打着狼眼狂奔即跃,居然追上了那白影。 它停下来时,将小绍扔在了一边,确切的说,是和那具干尸扔在一处。它这么一停,我便看清了这玩意儿的面貌。 这东西古怪的很,说它是虎,虎没这么小,说它是猫,猫又没这么大,身上长着一身白色毛皮,头脸的部位不知是有皮肤病,还是天生如此,总之光秃秃的。 没有猫的猫科动物,乍一看,脸型还真就酷似一张人面。 看样子,之前的事儿,都是它干的了?这是……山猫的祖宗? 这东西显然嚣张惯了,我急追上来,它毫不畏惧,转头看我一眼,目光如有实质,哪里像动物的眼睛,分明就像一个老奸巨猾的恶霸。 只一瞬间,它转身朝我扑过来,速度快如闪电,转瞬就到了我跟前。 我不像之前的小朱,也不像被捆绑的小绍一样,没有防备,无法反击,因此,它速度虽快,我手里的武器却早已做好准备,一手挡,一手捅,一刀入肉。 这东西受伤,喉咙里发出一声猫科动物的低吼,我腰身一低,它从我头顶跃过,落地时地上便是一滩血,那一下应该是扎到了它肚腹的位置。 说实话,这东西长得怪模怪样,说不准还是什么濒危动物,正常情况下见了它,肯定得加以保护,不能动刀子。 可谁让它偏偏喜欢朝人下手呢?为求自保,也顾不得什么罕见或濒危了。 大猫受了伤,按理说也该有所畏惧,谁知它就如同疯兽一般,根本不管自己肚腹处流血的伤口。四肢刚一落地,便卷土重来,由于靠的太近,这次我没反应过来,猛地被它扑倒。 这玩意肌肉结实,简直是力大无穷,大嘴一张,伴随着一股腥臭便直冲我脖颈而来。 情急之下我只能双手一挡,迅速卡住它的脖子。 然而,这东西脖子够粗的,皮毛很短,皮毛下全是扎实的腱子肉,瞬间我俩便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我手臂处有刀伤,使力之下,已经止血的伤口,便又浸出血迹。这大猫即便是肚腹上受了伤,力气也比我大太多,我手上虽然握着武器,但由于没有施力的空间,根本发挥不出优势。 好在我这腿还能动,只能奋力用膝盖去顶它肚腹……嗯?没有小鸡、鸡,是个母的。 秃了头的猫女士,你为什么不能温柔点? 这个姿势下,我的腿脚施展不开,其实使不出多大的力,但好在这大猫之前被我刺了一刀,因此我顶着两下,对它的伤害挺大,大猫顿时卸了力。 我抓住这机会,将它往旁边一推,趁势要给它脖子来一刀时,这大猫见识了武器的厉害,猛地一滚,紧接着往前一窜,就没了踪影。 我以为它跑了,抓起落地的狼眼一打,顿时忍不住跺脚:这大猫跑归跑,居然没忘记带上小绍。 地面滴淌的血迹,留下了一条清晰的逃跑路线,由于大猫逃跑时还拽上了小绍,所以血迹又被小绍的身体压过,形成了一条红绸带一般的路线。 路线尽头是个四方形的入口,灯光打去,是土砖砌成的石阶。 之前我们到这儿时,救到了小朱便没有再往里进,而是转身回程,此时那大猫拽着小绍进去了,我心里虽然大叹不妙,却不得不迅速追上去。 难不成看着小绍送死不成?那大猫一看就是拿小绍当储备粮的,之前拖走小朱和干尸,不知道为什么没把小朱弄死,小绍可不一定有这运气,不说被咬死,这么拖来拖去,人也得脱层皮了。 我往里急奔,发现这土砖砌的石阶虽然大,但总共没有几级,几步便穿到上面。 刚一出头,灯光下,一个暗青色的硕大物体,便猛然扎入眼中。 青铜器!我脑子里冒出这三个字,下意识停下脚步,将灯光怼上去。 原因无它,只是因为太大了,要知道,虽然春秋时期,也是巴蜀地区青铜工艺的兴盛时期,但大件造型的青铜器,还是比较罕见的。 而此时,在我前方三四米开外的正中位置,赫然就矗立这一尊青铜制虎型器。 这件东西,目测有接近一米高,两米长,造型古拙威猛,摆尾侧首,兽目硕大,獠牙外露,身上团着凸起的太阳纹。 乍一看,和三星堆出土的青铜器有相似的地方,和金沙出土的太阳纹也很相近,但这种集于一身的,还是第一次见。 虎型青铜器?我记得,古时候巴人的图腾便是猛虎,但很少有人,将图腾器,这么大刺刺陪葬在陵墓中的。 难道……这墓主人,是个祭司一类的人士? 这些念头只在一瞬间,我没法多顾及眼前的猛虎,只迅速打着灯,寻找大猫的踪迹。 地面上依旧有血迹,显示它的行进路线是向前,从铜器右侧,绕到后后方。 灯光扫过时,周围璧上可以见到许多褪色的壁画,难以辨别具体形貌,只隐约可见,是一些舞蹈祭祀的情形。 我没顾得上多看,沿着血迹继续往前,猛然瞅见地面上有了褐黄色的,积满了灰的大包。 包款式较老,而且被外力撕破了,露出里面的一些东西,都是些户外用的物品,而且款式比较老。 大约是那具干尸当年丢下的装备?正常情况下,肯定不会扔装备。’ 难道当时,有什么东西在追他或者攻击他,使得他匆忙之下,连装备掉了都顾不得捡?装备包后方,是一扇看起来被外力破坏的石门,算是我下来后,看见的最高大的通道了。 之前下了奴隶走的鬼道,再通过石阶上来,也就是说,我其实回到了墓室的主场地,那么这后面,应该就是鼓声传来的位置了。 那鼓声一直没有停,只是节奏变得很缓慢,半晌才响一下。 在追踪的过程中,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腰包里携带的医用棉花,将两耳朵尽量堵了。 这方法,让鼓声减小了许多,仿佛隔了一层空间,从另一层空间中传来似的。 但此时,到了这处,我听见鼓声明显更大了。 顿了顿,我将棉花掏了出来,瞬间,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我立刻锁定了目标:那面发声的鼓,就在这扇被破坏的石门后面! 第63章 船棺 经历证明,石门后面诡异的鼓声,就是造成小绍等人失去理智的根源。 此时,我离这鼓声如此之近,会出现什么情况,难以想象。再次将耳朵用棉花塞住,声音小了大半,有没有用不知道,但勉强算个心理安慰,紧接着,心一横,便钻进了破损的石门后面。 后面的空间略有抬高,显示出一种特殊的意味,狼眼往前方一怼,我便被一片黄澄澄的东西,晃的眼前泛光。 别误会,不是黄金,而是木头。 那是一艘船,船最高的篷快要挨着顶,船体十分光滑,连接处可以看到典型的榫卯拼接,灯光打过去,那黄金一般的光泽,并非是镀了金,而是来源于特殊的材料,金丝楠木。 金丝楠木自古就是贵重木材,现在市面上卖的,许多来源于拆房老料,正常的老料几乎绝迹,新料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假货。 这种木材通体金黄,带有丝绸一般的纹路,包裹着树皮是看不出来,一但削开,那奇特的纹路、色泽和气息,便会令人一见难忘。 古代巴蜀先民,葬俗多变,船葬最先便是巴国人的传统葬俗,后秦分别灭蜀国与巴国,使得巴蜀合并,因此后来在蜀地,也有了船棺。 我记得来之前的路上,特意看过巴蜀地区的考古资料,时间有些,没来得及看太多,不过,关于船形棺有些提及。 早在79年的时候,浦江县就出土了巴人的船棺葬群,注意,也是葬群,而不是单独的墓葬。从古至今,阳有阳宅,阴有阴宅,除非是帝王将相,会有清陵的做法,其余的,多是由点及面,以墓葬群的形式出现。 清陵是口头上的说法,也就是帝王的陵寝周围,包括山地,不能再有其余人修坟造墓。当然,时间久了,朝代更迭,信息丢失,也没人知道地下还埋着谁,自然是一层叠一层。 这一片,包括我们的挖掘点,综合在一起,显然也是一片大型墓葬群。几千年历史更迭,地下墓葬不计其数,一般情况下,若非需要抢救性挖掘,我们都是能不动就不动,尽量让它们在地下自个儿待着。 目前我所处的这地儿,回头打报告上去,十有八九也是要进行保护性挖掘的,毕竟已经通走了气,山猫都进来做窝了,要再等几年,这里面的东西,估计就烂的差不多了。 在被眼前的金丝楠船棺晃的眼前一片花后,我意识到不妙:就算这木头再怎么华光四溢,在地下千年,尘灰堆积,表面早该满是灰土才对。 如今眼前这船棺,怎么一点灰尘不染,像是有人时时擦拭一样?难道说……我疾步推近,果见船棺表面有许多血迹。 秃头大猫,拖着小绍进船棺的内篷了。 里头一点动静没有。 小绍是死是活,难以窥见。 船棺长约三米,宽约两米,内篷占据约两米的位置。 正常情况下,墓主人的尸身就放置在内篷里,里面的空间不会太大,应该在四平方米左右。 若大猫拖着小绍进去,那么它们一人一猫,是没有什么活动转移空间的。 不出意外,大猫将船棺,当成自己的固定巢穴了?既如此,想必里头墓主人的尸骨,应该早就被糟蹋掉了。 “小绍?”我轻叫了一声,船棺里头没动静,唯一回应我的,便是空间里偶尔猛震一下的鼓声。 左边! 我狼眼迅速往左一打,惨白的光线中,赫然便见一面直径约有一米的铜鼓,横放在靠墙的位置。 那鼓周身是青铜制式,鼓皮不知道什么材质,黄中透红,其上绘着一只猛虎,外形和刚才看见的青铜虎相似,而那鼓中,仿佛有什么活物在窜动一样,鼓声一响,鼓皮便突起一块。 鼓声就是这么来的?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是里头进老鼠了。 当然,这个猜测有些不切实际,毕竟老鼠这东西,就算进去了,能不能震动这么大的鼓是一回事,就算真的震动了,又怎么可能击打出带有祭祀节奏的鼓点?除非那老鼠是古代的祭司转世了。 是先关心鼓还是关心人?人命面前,自然是先把人弄出来再说。我将目光从铜鼓上移开,握着匕首迅速到船棺边上。 虽然没有进去,但这个高度和角度,其实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内篷的情况。 这内篷原本应该是封闭的,但已经被大猫给破坏了,此时我灯光往里一照,便见大猫赫然卧在里头一动不动,只肚腹还起伏着,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而它肚腹之下,则鲜血直流。 在大猫旁边,是一动不动的小绍,没见他身上有什么伤,或许是在拖拽过程中被撞击,晕过去了。 我立刻翻身上船,进去救人,至于这大猫,不出意外,应该是支撑不住了,毕竟我扎那一刀挺深,而且还在要害,再加上剧烈运动打斗,血流过多。 这大猫估计活不成了,如今算是在苟延残喘。 看见我进去,大猫艰难的抬了抬眼皮,似乎想动弹,但只动了一下,身体都没能起来,就又倒了下去。 我松了口气,意识到它已经够不成威胁了。 当即,我查看了下小绍的状况,好在这会儿是秋季,穿的工作服都是长衣长裤,料子厚实,虽然被一番拖拽,但身体没有什么皮肉伤,只有一些磕碰出来的淤痕。 我在他脑袋上摸了一圈,摸到个大包。 没准儿就是这个大包,让他晕过去了。 当即,我拖着小绍打算下船,临走时,猛地想起一茬,便掏出手机,对着大猫拍了个照。 回去后查一查,看看这是个什么生物,洛息渊对这些挺感兴趣的,和生物研究领域的人打的火热,回头照片发给他,应该能认出是什么来。 前脚下船,后脚便见几个影子迅速而又鬼祟的,沿着光暗交界的边缘,嗖的窜到了船里。我以为又有什么变故,惊的回头一看,才发现来的是那只山猫,还有它的几只幼崽。几只猫围着秃头大白猫转悠,不停用脑袋去蹭,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一副生离死别之感。 难不成还真是一家子?这大白猫,是山猫的老祖宗不成? 第64章 古老的乐器 “……卫老师……”在我看山猫一家子生离死别之时,被我半扶半搂的小绍悠悠转醒。 他叫我这一声,意味着神志应当是清醒了。 “小绍,你觉得怎么样?动一动,自己能走吗?”他手还被绑着,但我不敢解开,墓室里鼓声依旧在响,我担心他又会随时再被控制。 小绍动了动脚,约摸没有什么大碍,便道:“我能自己走,这是哪儿?” “边走边说。”我扶着他打算撤退,走了两步,那鼓声又响了一下。 我转头看去,鼓面凸起的位置,刚好消下去。 虽然不知道鼓声扰乱人心神的原理是什么,但留着这东西,后患无穷,万一途中再生变故可怎么办?我运气好,只被干扰了一次,清醒后到现在,都一直安然无恙,但难保之后不出事。 万一我在这下面‘疯’了,而小绍又被我绑着,岂不是…… 我俩要是出不去,何玲珑等人在外面等急了,若憋不住,再下来救人怎么办?如此种种可能性,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我顿时冒出个念头:不行,我得毁了它。 “你在这儿等我,别动。”我拍了拍小绍的肩,便朝那面铜鼓而去。 越靠近铜鼓,我越谨慎,不知是不是之前的经历,让我潜意识产生了阴影,当我站在铜鼓跟前时,一股无形的压力和不知名的恐惧感,便油然而生。 之前离的远,我只看到当中的猛虎纹,此刻凑近了才发现,鼓皮边缘一圈,其实也绘有纹饰,只是勾勒的十分细致,得凑的很近才能看清。 我一看上面的内容,顿时被吸引住了,这鼓周边,却是一副连环画形式的信息,一半是祭祀的巴渝舞场景,一半是叙事。 一圈看下来,我只觉得汗毛倒竖。 鼓上的连环画,清楚记述着,以虎为图腾的巴人,通过掌握祭祀巴渝舞的大祭司,与天地沟通,遵循上天的指示发展。而大祭司圈养着一只神兽‘白虎’,虎身人脸,是神虎在人间的化身。 上面的虎身人脸的‘白虎’,和那只秃头大白猫,几乎一模一样。 祭司死后在此下葬,所陪葬的,多是生前使用的‘神器’,如祭祀的舞服,鼓乐等。 而祭司死亡后,圈养的神兽不离不弃,与之常伴。 根据这上面的记述,之前我们看见的殉葬坑,坑里的白骨,事实上也不是给墓主人陪葬的奴隶,而是被绑缚的活人。 那些活人,被困在此处,供‘白虎’食用。 这……这怎么可能呢? 那秃头大白猫,难道在这地下,活了两千多年?不仅活了两千年,没准儿那几只山猫,还是它的后代? 这鼓上记录的信息太多,一时间,我还真有些犹豫,要不要毁了它。 便在我犹豫间,鼓皮又跟着一震,凑得近了,这巨大的鼓声听在耳里,敲的人心慌意乱,带着一种极度不详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我不再有顾虑,紧了紧手套,伸手触摸鼓面。 铜鼓的鼓皮紧绷厚实,我使尽全力也没法将它压低。 如此看来,之前见到的从鼓内顶起来的东西,肯定不是活物,活物哪有这么大的力气?况且这鼓封的如此严实,活物也根本进不去。 难道是有什么机关? 我担心里头会不会有什么暗器一类的,虽说作为锔匠,涉猎广泛,但古代机关术这块儿,我还真是一无所知,为防意外,我走到铜鼓侧面,从侧面探出手,用匕首朝鼓面中心,狠狠扎了下去。 匕首瞬间没入了一半,我开始使力划拉鼓皮,计划是划出一个三角形的缺口,顺便看看下面是什么状况。 鼓皮虽然厚实,但军用的现代兵刃,威力不俗,我并没有使多大的力气,便划出了三角口。缺口划出来后,随着我匕首一挑,切开的鼓皮顺势掉落在地。 没见里头有什么动静。 等了几秒钟,我才走到鼓前方,贴着脸凑近,打着狼眼往里看,这一看,差点儿没出人命,我脸才刚一凑过去,一个拳头大小,青铜色的东西就直击我面门而来。 若非我谨慎,迅速后退,只怕鼻梁骨都得碎了。 一招躲过,那东西缩了回去,这次我不敢再把脸贴过去了,只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往里瞧。 如此,因为有视线死角,我没法看清里面的全貌,但仅仅靠着中央区域的结构,我猛然意识到了这铜鼓的精妙所在。 只见里头的中央区域,是青铜制的组合件,一层堆着一层,像个多层蛋糕。这些组合件露出来的边缘,多是见棱见线,古拙而规整,没有任何纹路,并且微微运转着,如同一架古老的仪器。 我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音乐盒。 通过齿轮的运转,击打事先布置好的金属块,金属块大小位置不同,对应不同的音阶,通过这种方法,可以使得音乐盒演奏不同的乐曲。 那是西方技术下,最古老的留声机,但是现在,这鼓的内部结构显示着,最古老的留声机在这儿呢。 刚才直击我面门的东西,事实上就是一个青铜制的鼓槌,在运行到特定位置后,它会敲击鼓面,不同的卡点,敲击的位置,力度都不同,由此,便形成了我们之前听到的古老祭祀旋律。 我心情别提多激动了,若非条件不允许,我真恨不得当场把它研究透了。 八音盒得上发条,得有人为的动力,比如古旧一点的转动发条,再比如改进后,通过开盒动作,产生动力的方式,无论怎样,都得有动力驱动。 而眼前的铜鼓,再这下面已经两千多年了,是什么动力,驱动它一直在运行? 若要弄清楚这个,至少得看清它的全部结构,但此时,我没法这么做,鼓皮中间被我掏了也就罢了,边缘的图案信息量很大,包含着古巴人的服饰、舞蹈、宗教、礼仪、葬俗等方方面面的信息。 在别人看来这只是简陋的连环画,但在我们看来,这是无价之宝。 我总不能把它全掀了吧? 总之,只要这鼓,不再发出这种扰乱人心的节奏就行了。 剩下的,等什么时候把着地方,正式挖掘了,再做研究吧。 第65章 回程 “成了,撤吧。”我离开鼓边,解开了缚住小绍的绳索,如今鼓皮破损,那种蛊惑人神志的音调,也难以成律,自然也不用担心小绍再受影响。 离开之时,我特意朝船棺里望了一眼,发现那秃头大白猫已经一动不动,而之前守在它身边的山猫和几只小猫,则没了踪影。 这次没有了鼓声的干扰,我和小绍相当顺利的爬出了洞口,从其下钻出去时,外头虽依旧是黑沉沉一片,但从低矮狭窄的地下空间,进入广阔天地的舒畅感,让人顿时如同重生。 我和小绍一下子瘫在洞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一直焦急等候的何玲珑几人迅速围上来,大约是鼓声停止的原因,李师傅和阿海也恢复了神志,只是何玲珑三人依旧没有解开他们身上的束缚,估计担心会卷土重来。 我本想缓口气再说明情况,但见李师傅和阿海被绑的挺狼狈的,满脸是土的跳过来,一副担忧之色,一时间又是感动又觉好笑,便忙对何玲珑道:“何姐,把绳索给他们俩解开吧,接下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 何玲珑诧异:“怎么回事?” 我迅速将下面的情况交待一番,言明那鼓已经没了威胁,何玲珑这才将绳索解了。 我们一行七人,在下面折腾了大半宿,狼狈不堪,身上都带了皮肉伤,特别是我和小朱,小朱之前被鼓声干扰,又被秃头猫拖着,身上蹭了大片大片的伤,头也撞的不清,头发间都是干涸的血疙瘩。 我手臂上长长一条伤口,一直只用布扎着,勉强止血,不让它绷的更大,但回去肯定得缝针。 再加上下面环境恶劣,又是干尸,又是野兽的,伤口在这种环境下暴露,感染几率很大。 我们休息了十来分钟,便带着李爱国的尸身,迅速撤离。 回程途中,一番艰辛自不必说,到达基底时,已经是黎明时分了。 基地有个随队的年轻医生,迅速给我们伤口做了处理,但我和小朱,接下来都不能进行什么体能劳动了,小医生跟领导汇报,建议我们,特别是脑部受到撞击的小朱,回市区,再去医院做一下检查。 当天下午,我和小朱,以及当时受到过鼓声干扰的几人,便在川子的护送下回了市区。 李师傅等人是本地人,便直接进了当地市医院,我则回了金陵,一边修养,一边跟何玲珑等人保持通讯,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二号点在众人的努力下,保护性挖掘开展的十分顺利,大批大批带有古巴蜀文字的竹简、兽骨出土。而李爱国等人下的第一个古墓,也因为后期调集人手,进行了抢救性的挖掘。 这两个项目是同时进行的,唯一还没有展开行动的,便是那个祭司墓,不知道是为什么原因,何玲珑说,上头的意思是先不动,得等其他方面的一些结果。 我问她,其他方面指的是什么,何玲珑沉默片刻,说了李爱国的名字。 我仔细一问才知道,李爱国被秘密拉走做尸检去了,尸检似乎是检查出了什么问题,或许这个问题和那古墓有关,因此才有了后来的命令。 大约一周左右,我手臂上的伤口拆了线,便回考古院上班。 眼镜儿对我表示各种惋惜:“你说说你,点儿够背,这么好的学习和镀金机会,才去几天,就被打发回原籍了。” “是是是,我错了,您能不能让一让,我这儿调釉呢,挡光了你。”我搅着碗里的材料,面前摆的是一个已经拼接好,只差修补缝隙的青花双蝠碗。 眼镜儿往旁边侧了侧身,须臾又忍不住凑过来,一脸神秘:“你是真的蠢,还是太脱俗了?我要是你,我肯定不回来,赖也要赖在基地里。” 我手里头动作一顿:“为什么?” 他道:“你傻呀?别的不说,那鼓是你发现的吧?那墓是你带的头吧?你是可以拿下第一责任权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瞬间,你就可以从金陵考古院路人甲,成为业内知名研究员。你现在跑了,项目还被压了,到时候再接手的,就是那边的人。不管有多大的成就,跟你就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他见我没反应,咋了咂嘴,道:“这么说吧,咱做人,本本分分,不害人,不争不抢,这是对的,但该是咱的东西,咱也不能拱手让出去吧?” 我虽然一门心思在手艺上,但人情世故也并非一窍不通,事实上,眼镜儿说的这点,我知道。 但我之所以没有揪着不放,也是有原因的。 时代在发展,老手艺有老手艺的优势,但进了考古院后,我发现了在文物的修复工艺上,已经有许多现代化技术,非常高明,有诸多值得学习的地方。一味的守旧,无异于固步自封,而将两者相结合,取它们的长处,去创新,去发展,才更有利于工艺发展。 而这个过程,需要更多的学习和积累。 眼镜儿追求职称和认可度,我追求真相。 比起拖着伤势,赖在基地,既无法展开工作,还给队伍添麻烦,我更在关注效率和结果,至于名声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非我所求。 若再谈金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咱们所里待遇不错,够我用了。 真要求财,当初我跟着赵羡云干,岂不是更舒坦,何必每天公交车上下班,来这儿报道啊。 我将自己的想法一说,眼镜儿无语,道:“你这是富贵看淡,名利也看淡了,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没有女朋友了。” 等等,这关女朋友什么事儿? “我不是没有女朋友,喜欢我的姑娘很多你知道吗?” 眼镜儿估计想起了之前的火车搭讪经历,顿时气成了仓鼠脸,感慨说:“我算是明白了,这个世界上,长得丑的人,说看淡富贵名利,会被嘲笑成没有上进心的屌丝……而像你这种长得好看的,就会被赞美为仙风道骨,出淤泥而不染。” 我道:“你领悟到了人和人相处的真谛。” 眼镜儿翻了个白眼,想了片刻,问我:“我想去割一个和你同款的双眼皮儿,你觉得行吗?” 我正想告诉他,他割双眼皮没用,天天带着眼镜儿,双眼皮儿别人也看不见不是?还没开口,门卫室打来电话,说外头有人想进来,说是跟我预约了,姓洛。 老洛?这小子,我什么时候跟他预约了?又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心里一边吐槽,我一边握着座机话筒,对门卫道:“是我预约的客人,麻烦放他进来。” 第66章 关系网 “你有客人,那我先撤。”眼镜儿推门而出,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我放下手里的活,知道洛息渊是个忙人,没事儿不会来找我闲聊的,接下来应该没发集中注意力了。做修复工作,专注、细致和耐心,缺一不可。 顺势收拾了一下桌面,收拾到一半时,老洛进来了。 我看了他一眼,上次见面时,这哥们儿狼狈万分,如今一阵子不见,看起来都恢复的不错,挺精神的。 “我说洛先生,咱们什么时候预约过?” 洛息渊脸皮很厚,微微一笑:“我用自己的灵魂,跟你预约过了。” 我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怀疑老洛是不是谈恋爱了,怎么说话的风格,突然变这么肉麻了?不过他来这一趟也好,正好之前有许多事儿,都没跟他合计上。 我指了指办公室里的旧沙发:“坐,我给你泡杯茶。” 放了点红茶泡了,老洛喝了一口,说:“潮了,没保存好。” 我将办公室的门锁上,坐过去:“有的喝就不错了,别挑。” 老洛打量着我的办公室,最后看了看那杯茶:“你们这办公环境,够清苦的。” “为人民服务,光荣。” 老洛推了推眼镜,不置可否,道:“你发给我那张图片,我查了,你来看。”他带了个小平板,放了一些图片给我:“这几种野猫,都可以长到这个大小和体型,毛色可能是一种变异,至于头部,也可能是皮肤病,没有见到尸体u,没法确认是哪一种,不过……这几种野猫,都是国外的品种。” 不等我接话,他又指着其中两个:“这两种近几年已经灭绝,你知道的,环境污染。” 我道:“太可惜了。” 老洛道:“国外管不着,不过好在这几年,咱们国内已经把生态环保,放在了重要位置,我们做生物这块的,和环境有很大的关系,我最近正在参投一些环保项目。” 我大为诧异:“不倒腾古玩了?” 他道:“我们洛家早就不倒腾这些,现在也只是按兴趣购藏而已……你说的那个鼓,我就很有兴趣。” 我笑了笑,道:“那东西,一出土就会成为国家一级文物,你要是有兴趣,就等修复展出后,去博物馆蹲着吧。”说话间,我仔细看着图片上的动物,总觉得对不上。 洛息渊不喝茶,但一直用手玩杯子,见我半晌不说话,便道:“虽然我没活物上没查出来,但我在死物上见过类似的。” 我一愣,问他:“你说话怎么一半一半的,什么死物?” 老洛讲起他六年前,在西安的旧货市场,里面有个小门脸,在那里头,看见过一个类似器型的东西。洛息渊眼力是很好的,但唯独那件东西他看不准,似乎是春秋时期的,但造型上却有种现代风格,想一个不伦不类的仿制品。 大约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使得他很久之后的今天,还能记得清清楚楚。 老洛说话间,就用笔,画了个简笔画,按照记忆中的样子,把那东西给画了出来,还特别贴心的选取了不同方位。 我一看,便惊道:“太像了,那物件是做什么用的?” 老洛道:“像是从某个大型物体上,断裂的一块装饰物,底部有断裂的铜柱,摊主用木托架着。” 六年前?那会儿我刚二十出头,时间挺久远了。 我道:“你还记得那个门脸在哪儿吗?” 老洛道:“怎么?你想要?这猫是什么来路,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将平板一放,便跟老洛讲起了其中的利害。 干那种活儿,没有一个人动手的道理,就算是当初那个大洞,力道和切法都不一样,根本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这首先就能说明,里面那具死了多年的干尸,当时肯定是有同伙的。 他的同伙或许是先逃走了,而他则在快要逃出升天之时,‘猝死’在了洞里,由此发生了后来的一幕。 同伙逃走时,是不是有带走里面的某些文物?洛息渊所看见的那东西,会不会就是干尸的同伙,从里面带出来的?干尸的同伙究竟带走了多少东西?我们是否有必要去追查它们的下落? 其次,就是那个李爱国。 他是如何知道,峡谷之外还有另外一座古墓的?李爱国逃跑后,为什么不选择另一条路径逃走,而选择进入那个危险的古墓,最终丧失了性命? 李爱国和他的同伙,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洛息渊听完,道:“所以,你是想追缴那批被盗的文物?” 我道:“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不仅是追缴被盗的文物,我还想知道,这先后两拨盗墓贼,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洛息渊推了推眼镜,似乎也来了兴趣,琢磨道:“或许,这两拨人,其实是认识的呢?” 我俩一拍即合,我有些兴奋起来:“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能调查他们之间的社会关系,证明他们有牵连,不仅有很大几率,追回那座墓里的东西,甚至你想想……六年的时间,六年后他们依然在作案,这六年,他们得犯多少事儿?若能查出来,能追回国家很大的损失。” 洛息渊道:“那还等什么,查。” 我道:“难就难在这儿,那些人,用的都是假身份,李爱国那名字都是假的,查无此人。” 洛息渊道:“那我们去西安一趟。” 我道:“正有此意……等等,什么我们,是我,你去干什么,你家族的生意是要破产了吗,闲的到处溜达。” 老洛道:“向你学习,为人民服务嘛。” 我能信他吗?看着一本正经,实际上十句话有九句都是假的,关键是,这小子说假话,总能说的正义凛然,让人深信不疑。 “你最好给个实话,否则我不带你去。” 他道:“不带我去?你知道那个门脸在哪儿吗?” 得,他这一军将的我无话可说,当即,我去了祁院长办公室,向他说明情况。 祁院长一听,非常支持:“好好好,工作就是要有主动性、积极性和责任性,小卫,你能主动的承担起这样的责任,我非常欣赏,一定全力支持。这事儿你好好办,如果能揪出后面的关系链,将会挽回很大一笔损失,事儿成了,给你记大功。票据什么的都留好,等回来找财务报。” “好嘞。” 第67章 寻踪 “要发票,谢谢。”我接过乘务员手里的盒饭,洛息渊探出身,对乘务员说:“请给我一份和他一样的,要发票,谢谢。” 我看着这小子的动作,乘务员离开后,我问他:“你要发票干什么?” 洛息渊道:“找你们考古院报销。” 我噎了:“您缺盒饭钱吗?” 洛息渊推了推眼镜,真诚的看着我:“你知道吗,一直都是别人找我报销。其实很多时候,我也想体会一下,有组织给我报销的感觉。无馋,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你来这事儿,考古院的领导不知道,我怎么给你报销。” 洛息渊竖起两根手指:“你可以说自己一顿,吃了两盒饭。” “我平时在食堂,都是吃不完的。” 老洛这人,熟了之后,那层谦谦君子的伪装就没了,脸皮一天比一天厚,闻言,他一脸心疼的看着我,说:“难怪你这么瘦,来,多吃点。”他将自己不爱吃的胡萝卜丝,全都夹给了我。 我谢谢你全家。 ………… ………… 下午,两点,阴,小风嗖嗖的刮。 我和洛息渊,站在古玩街口。 “这就是你说的,带我直接杀到目标点?” 老洛神情难得尴尬,掩饰性的推了推眼镜:“我、我哪儿知道它搬迁了。” 西安古玩街驰名业内,以前是国内真货率最高的古玩市场,一直是在朱雀街那一块,前两年搬迁到了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也就是大兴善寺边上。 老洛记忆中那个门脸,早没了,就算老板有随迁过来,迁到哪个摊位,还不知道呢。 此时深秋,外面的气温只有六度,再加上今天不是周末,所以古玩城人流量不大,不过作为国内最早的古玩市场之一,依旧有不少远道而来的游客在晃荡,还有挺多外国人。 现在的外国人不好宰了,地球成了村子,咨询发达,信息通畅,外国人来中国,做足了攻略。不比以前,很难见一个,老外什么也不懂,经常被做古董生意的宰,花巨资买块破石头破碗的不在少数。 当然,这种改变是个好事儿,一来,一个文明古国,要有包容天下的胸怀,不能说以前外国人歧视,我们,我们现在就得跟着歧视回去,别人吃屎你不能跟着去吃不是? 二来,也说明人民生活好了,素质高了,不屑于再像穷困时期那样,做些不仁义、不诚信的买卖了。 是以,我站在街口,目睹了好几个外国人熟练砍价的情形,老洛神情尴尬,说:“来都来了,打听打听?” 我见旁边有个文具店,便道:“去买些纸和笔,画出来,咱们照着打听。”洛息渊理亏,闻言一笑,转身进了文具店,出来时,手里拿着纸笔,顺便递给我一张小票,说:“报销,收好。” “……你还有点人性吗?我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土豪。”壕的时候挥金如土,抠的时候鹤立鸡群。 “人生有很多乐趣,要一一探索,比如公款报销就是很有乐趣的事。如果你真的这么介意,那钱我出,票你留着自己报。” 我道:“你什么意思?你让我挖社会主义墙角?你这十块钱的本子和笔,我至于吗?” 洛息渊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道:“哦,你是觉得金额太小,不值得下手,想要大的?” “您可闭嘴吧。” 说话间,老洛见旁边有个茶摊,卖特色油茶,便要了两碗,埋头在桌案上专心作画。 见他神情严肃,一丝不苟,伏案动笔,一副兢兢业业的模样,我也不好怼他了,便在寒风中喝着油茶。 热乎乎的一碗油茶喝下去,浑身都冒了层细汗,与此用时,老洛的画也差不多了,递给我其中一张。 我打开手机地图研究地形,他开始吃东西。 看了一会儿,我觉得不对劲,是不是太小了点?我于是向摊主打听里头的情况,摊主特别实诚,都不带美化一下自己的职场环境,直接道:“这个不行,市场不行,太小了,太旧了,地下室呢,比以前朱雀街差远了,哎哟,还有这摊租,还涨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再这么下去,我得换地儿了。” 原本我是打算研究下路线,想着这地方肯定很大,跟老洛分头行动,但现在一看,这地儿其实很小,就在一栋建筑里,和朝天宫没法比,和北京的琉璃厂就更不能比了。 于是我俩没分头,决定先进去看看再说。 进去溜达了接近一小时,我们只看不问,出来时别提多失望了,里头还没外头热闹,几乎没人。 外头因为有些地摊,人语晏晏,反到吸引不少游客。 不行,来都来了,不能白来一趟。 据我所知,做古玩生意,特别是能开门脸的,一般都是有门路的,而且这生意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清闲惯了的人,很难转行去干别的。 那老板肯定还在,只是,或许没有迁到这人气稀薄的地方。 “老洛,那老板的样子,你还记得多少?” 他道:“高瘦,有胡子,具体面相忘了,别指望我看脸认人。” 我说:“来都来了,不能白来一趟,这边的古玩街挺多的,咱们挨个挨个找吧。” 接下来的几天,我俩将大雁塔、八仙庵、书院门、文昌等地方寻摸了个遍,愣是没找着一点儿沾边的,我觉得自己这个路线,相当于来公费旅游了。 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疲惫焦躁间,我看间旁边的老洛也是一头汗,不过神色到是比较淡定。这么一瞧,我想了想,便指了对面一家茶楼:“走,请你喝茶,吃点东西。”我这么辛苦是为了工作,他好好的一洛家的当家人,本来舒舒服服的,现在愿意跟着我到处窜,这也是一份情义。 得,先招待招待他,让他好好歇歇吧。 由于不是饭点,我们也不是太饿,只是觉得阴冷,便主要弄了些茶水和店里的特色辅食,正打算吃呢,一个肚子圆滚滚的中年男人凑上来,问:“哎,二位,你们是打听东西?” 端着茶杯的老洛瞟了他一眼,侧头道:“是。” 主动送上门来的人,想必是之前就盯上我和老洛了,到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第68章 鸽子街 老洛看着他,神情温和,但却没说话。 我知道这小子不想和人打交道,结交时间久了,这副温和皮囊下的心理情绪,我抓的挺准的,于是我回道:“是,大哥,你知道?” 中年男人说:“之前你们在附近的店里窜,我瞅见了,知道一点儿消息。” 于是我道:“那太好了,大哥你请坐。” 中年男人嘿嘿一笑,一屁股坐下,不等我继续问,他反到先自我介绍起来:“我父辈是做掌眼的,我不行,没那个眼力,全凭父辈留下的人脉,诸位朋友的帮衬,在圈子里混个饭吃,别的不说,但我的消息,保管灵通,你们要找的这个图案,这东西,我见过。” 我来了劲儿:“在哪儿?” 他一笑,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顾左右而言他:“现在干这行,不好混饭吃,人都变精了,若非是我这点儿人脉关系,在中间倒腾牵线,传递传递消息,我早就饿死了……”他话没说完,洛息渊温和的问道:“多少钱?你要多少钱。” “爽快。”中年男人一乐,比出三根手指,说:“三千,我带你们到地方,只到街口,里面儿我不进,进街口就得给我结账。” 我道:“一个消息,三千块?你看看这个茶楼,人均消费三十,我们兄弟俩这消费水平,像是能为了买一个消息,掏三千块的人吗?” 中年人非常拆台,笑眯眯的说:“像啊,这位兄弟手上这表得七十来万呢,还在乎这点儿小钱。” 我看向老洛,他心虚的摸了下眼镜,说:“假的,高仿。” 中年人笑眯眯的不说话,问我:“买吗?不买我就走了。” 我没吭声,中年人耸了耸肩,起身准备离开,我无奈,咬牙道:“买!不过你得说说来龙去脉,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们的?” 中年人指了指天色,说:“现在是四点,到地儿得一小时,边走边说吧。”顿了顿,我对老洛道:“你,去买单,让你嘚瑟。” ………… 这是哪儿? 我站在路边,看着两侧的荒草,大脑阵阵抽痛。 就在这时,旁边的草丛里传来一阵动静,老洛从里面坐了起来。 我的记忆慢慢回笼:我俩追踪着猫型纹,接洽上了一个中年人,结完账,我们跟着中年人上了一辆面包车……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想不起来了?还有那个中年人,长什么样子,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我问老洛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他看了我一眼,沉着脸,道:“看来你全忘了,先打车,回去再说,你需要休息,不要强行回忆。”回到酒店,我还是觉得头晕脑胀,便有忍不住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时,精神稍微好了一些,肚子里饥肠辘辘的。 我俩开的是套房,住一间,我去另一边将老洛弄醒,让他起来,将情况交代清楚。 随着老洛的讲述,模模糊糊的记忆,开始慢慢浮现在脑子里。 ……………… ……………… 破旧的银色面包车,我怀疑这车究竟能不能过年审,或许压根儿就没有去年审? “那地儿叫‘鸽子街’,以前养鸽子放风,当然,现在没有鸽子了,不过名气也没落了。”中年人自称徐老四,一边开车,一边跟我们说起了来龙去脉。 若非我和老洛是俩大男人,而且身手锻炼的不错,他这样的车,还真不敢上,谁知道会把你拉到哪儿去? 特别是他这名字,我现在一听见代号就烦,之前打交道的好些人,都用假身份,用代号见人,等要去逮人的时候,都无从着手。 但凡不用真名姓的人,要么是防着你不打算深交,要么是他自己就有问题。 “放风,在以前主要是防着警察,那地儿以前也是个地下古玩倒腾市场,除了古玩,还有很多算命看相的,总之社会主义不喜欢的东西,那儿都有。当然啊,时代不一样了,现在那地儿干净了,只剩下些老人,特别是一些比较讲究,摸得到行情的老人,还是会去那儿交易,所以别看地方不出名,但有好东西。” “我有时候会去那儿转转,倒一倒消息,可巧,你们找的那个东西,上个月,我在鸽子街一家铺子里看过。不过,我跟那老板有仇,我要是带你们进去,被认出来了,人家就不搭理你们了,所以,我把店铺名告诉你们,你们到了街口,自己问路,就能找到。” 我道:“你不进去,这要是我钱给了,你人跑了,铺子是你随便指的一个,我们岂不是上当了?” 徐老四道:“你拍张照,我真跑了,你拿着照片报警,行吗?”我看他气定神闲,一点儿不心虚,到真不像骗子,出于谨慎,我给他拍了照片,顺便记下了路线。 车子一路往郊区走,民居开始显得老旧,个把小时后,面包车停在了路边。 路边靠左有一条石子儿路,徐老四在前头带路,带着我们往里走:“就在里头,这附近二十多年前就拆过一次,许多人往市区搬,你说奇不奇怪?以前是外面的人往里拆,现在是里面的人往外拆。以前是国家想着,先改善一部分人的居住环境,把人往好的地方拆;现在是商人想占好的地段儿,把人往外赶,越住越偏,时代倒流了。” 我道:“时代在发展,怎么会倒流呢,只是每个节点,有每个节点的矛盾,矛盾意味着人民捍卫自己合理权利的灵魂在觉醒,这是个好现象。你要相信未来是光明的,人民的勤劳和智慧,最终可以克服一切困难,解决一切矛盾。” 徐老四道:“小兄弟,你说话怎么这么怪呢?” 老洛在旁边拆我台,说:“他想考公务员儿。” “你这儿化音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老洛道:“上周在天津待了一周。” “那你拆台的本事,是从哪儿学的?” 老洛不说话了,看着窗外,一副讳莫如深的神情。 第69章 老匠人 陈旧的、低矮的两排房子,在我们眼前延伸出去。 房子中间是唯一的一条主‘街道’,铺着宽大的石板。 目光所及的距离内,两边的房门前,有些摆摊的,卖些时令水果。最近的一个摊位,是个老婆婆,箩筐上摆着一个簸箕,上面堆了一堆红彤彤的柿子,成色很好,都能闻到柿香味儿。 徐老四走到这儿,停下了脚步,用眼神示意前方:“往前走大概一百米左右,有家店叫‘老匠人’,你去那儿找。”来时的路上,他已经将之前‘见猫’的情况跟我们说了,形容的模样,和老洛当初见的虽然不同,但很多特性,比如材质却都能对上。 我们纸上毕竟只画了外形,并没有写材质或者朝代,因此,这徐老四说的特性能对上,很大程度上证明他是没有说谎的,这也是我和老洛会这么痛快相信他的原因。 我道:“支付宝。” 他说:“要现金。” 我一愣,说:“需要这么鬼鬼祟祟的吗?”以前犯罪是不走银行,现在移动支付一普及,犯罪的人交易起来就更难了。 徐老四道:“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只收现金。” 我道:“反正你都把名字告诉我了,这钱我不给,你能怎么着?” 他道:“那我就跟着你们,陪你们一起去,店家一看见,就得把我和你们一起轰出来,你们也别想从他嘴里打听出什么来。” 我忍不住摇头笑:“主要是,这年头,谁身上会带那么多现金啊?实话跟你说,我身上就几个硬币。” 徐老四指了指当口的位置:“看见没,那里面,有个取款机,去吧,我等你们。”我探身往左边一看,果然那边有个取款机,只是在房子里头,所以看不见。 我惦记着打探消息,再加上这条鸽子街的来路,很值得深究,所以我也没多跟他耽误,当下取了钱交给徐老四,他揣了钱美滋滋往外走,路过老婆婆的柿子摊,顺手拿了个柿子,钱都不付就走了。 老婆婆慢悠悠的,指着他骂骂咧咧,也听不清在骂什么。 我心中一动,走过去问:“老人家,那是什么人?” 老婆婆浑浊的双眼看向我:“老混混,光棍一个,不成家。” 我道:“他是鸽子街的人?” 老婆婆打量我:“鸽子街?这是以前的叫法,外人不知道,年轻人知道的更少。你们和那个混混是一起的?” 我忙道:“不是一起的,只是想找些东西,让他引路。” 老婆婆哦了一声,不多说了,嘴里继续骂骂咧咧,我摸出一百块钱递过去,顺手抓俩柿子:“老人家,我买两个,不用找钱了。” 老人家挺高兴,不卖了,还跟我们挥手。 我和老洛一边吃柿子一边往前走,这是早柿,还是硬的,吃起来味道清甜,挺解渴的。 一路往前,有一部分门脸是关着的,看起来人去楼空,而开着的那些门脸就五花八门,真让我长见识了。 棺材铺旁边挨着算命馆,算命棺旁边挨着老中医店,中医店对面是卖花圈纸马的,花圈店旁边是个鱼疗店,鱼疗店对面总算有个古玩铺了,打门口往里一看,合着挂羊头卖狗肉,名字叫‘甄古斋’,里头是卖油条、油饼的。 再往前走,有个店更好笑,主营业务:驱鬼,捉妖,看风水。 我对老洛道:“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他们没有营业执照。” 再往前,还有些杂货铺、银饰铺、铁匠铺一类的,铁匠铺现在都很少见了,卖的是手工打的菜刀、剪刀一类的,刚好,这铺子的主人比较勤劳,不像其他店铺,从门口望进去,没客不说,店主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深秋的天儿,铁匠主人烧着锅炉,穿着一件长秋衣,刚忙活完一通,正擦汗歇气儿。 我估摸着走了有百来米了,也没看见‘老匠人’,便向铁匠铺主人打听。大哥抬着三角眼瞟了我俩一眼,大拇指往后,身影浑厚:“往前三米,往左。” “谢了。” 我带着老洛往前走了几步,看见左边有个巷子,里面还有些更小的门脸,‘老匠人’赫然就在其中。 我刚一走进去,就愣了,心说:哟,居然是同行。 这铺子不过五六个平方大小,里头挤得满满当当,货架上全是些小东西,十分杂乱,但有许多工具我是认识的,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锔匠的铺子。 铺子正中,坐着一个五十来岁,身形干瘦的老头儿,坐小板凳上,跟前一张小条桌,正用小镊子,夹着一个铜片在造型。 这是在手工打锔钉,才进行到第一步,刚切出型,如果再做图案,或者做旧,又是另外一番功夫了。 他乡遇同行,我还是挺激动的,一眼就觉得对方亲切许多,上前蹲下:“老师傅,你好。” 老师傅抬眼,恰好看见我的手,说:“手套不错。” 我摘了手套,道:“手更不错。” 他撇了撇嘴:“花里胡哨,不干活有什么用。” 我一噎,灰溜溜的把手套戴上,觉得有些吃瘪,这老师傅脾气确实不好。 “老师傅,是这样的,我们想跟您打听点事儿……”我话才开了个头,便听他道:“我这儿是锔匠铺子,补锅补碗修东西的,什么打听,不提供这个服务。” ………… 深深吸了口气,我再接再厉:“您帮帮忙,您是前辈,我是晚辈,都是同行,师傅您通融通融,我们就是想问问……” 他再次打断我:“谁跟你同行?你那手像干活的吗?” 这话从何说起?我道:“我、我干啊。” 他嗤之以鼻,道:“你们以前是只给王公贵族,给富豪大户干,现在也一样,不是融金就是包玉,一双手弄得跟千金大小姐似的,绣花枕头。我跟你可不是同行,我没有修过那么金贵的东西,我祖上到现在,都是给穷劳力修碗、补锅,我现在还修鞋,你会修鞋吗?” “我……我不会。” 他道:“那你说个屁,滚。” 第70章 牵线 这老锔匠的态度,让我想起个事儿。 锔匠有官匠和民匠,我们这一系属于官匠,在旧时,确实只给王公贵族和豪门大户干活,民匠则为广大劳苦人民服务。 一山望着一山高,各行各业里,都有行业鄙视链。大部分民匠都希望能有官匠的手艺,成为官匠,毕竟干活儿轻松,环境好,待遇高,而且接触和修复的,都是些平民百姓接触不到的珍宝。为了修复这些珍宝,匠人又要修习一身的鉴定本领,博古通今,怎么看和民匠都不是一个系统的。 有人渴望和崇拜,自然也有人眼红,少部分民匠走清高路线,对于我们这些权贵的家奴走狗,很是不耻。 同样,养手这事儿,一般官匠做,民匠是不做的,怪不得刚才嘲弄我。 眼前这师傅祖上就干这个,八成是民匠一系,得,这梁子得追到祖师爷那儿去。 如果是这样,那我开口,只会惹他不快,于是我给老洛使眼色。 老洛很有眼力劲儿,微微一笑,不跟老师傅说话,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看到没,英雄所见略同,我早就说你那一套,是花拳绣腿。一个合格的工匠,要经历层层打磨,修的了烂草鞋,修的了金丝履。你说你,除了修点古玩金玉,你还会干什么?早就应该学学,怎么修鞋了,要知道,万丈高楼平地起。” 他话刚落,老师傅嗯了一声,立马道:“对,就是这个道理,要打好基础,要为人民服务,虽然我们是修东西的,但也要心怀人民,要为广大的无产阶级民众服务。” 我怀疑这老师傅是不是想考公务员,他这年纪,恐怕不行了。 老洛继续用骂我,来拍老师傅的马屁:“即拿得起格调,更放的下身段……像你这种天天儿端着,受不了半点苦的,搁抗日年代,你肯定是汉奸。” 老师傅补了一句:“……而且是给日本人,修刺刀的那种汉奸。” 老洛看向老师傅,说:“对,我也这么认为。”说着,推了推眼镜,一脸正气,满身都是洋溢着温良恭俭让的气息。 老师傅欣赏的看着他,说:“你这么正派的年轻人,怎么和他混在一起?”老师傅,您这眼神儿,确定还能修补物件儿吗?看人不能看表面,小人才口如蜜,您不知道这眼镜儿蛇肚子里有多少坏水儿。 眼睁睁看着老洛成功套路到对方,在二人以骂我为基础,以深入基层,为民服务为主提,进行十多分钟友好谈话后,老洛进入了正题:“您见过这个图案的东西吗?”他展开纸,给老师傅看。 老师傅只瞟了一眼,便道:“高21点6厘米,宽14厘米,卧虎舞女四方墫,古巴国青铜器,送来的时候,有硫酸腐蚀,雇主要求修补硫酸腐蚀的痕迹。” 我一愣,诧异的看向他。 时隔一个月,看一眼,便立刻回忆起经手物件的各项数据,这份功力可不一般。 我知道这老师傅不待见我,也不敢随意开口打断他和老洛的谈话,便继续听了下去。 老洛请教他那东西的来源,老师傅很守规矩,说雇主的信息不能透露。他嘴里说着自己是为民服务,为基层服务,只做些修锅补碗的活,事实上话匣子一打开,我发现他修的各种罕见器物,可并不少。 “你们打听这些做什么?”老师傅警惕起来。 他经常接这些活儿,不可能看不出雇主的路数,既然肯给人修赃物,那么防止警察和公职人员是肯定,我和老洛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于是老洛谎称我们是替人求购。 “求购?”他有些不信。 老洛微微一笑,说:“您既然也经常修些古玩珍宝,那么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金陵洛家?” 老师傅眯了眯眼,说:“听人提起过,金陵古玩界一霸,据说是个老派世家,不过好像已经不倒腾这些东西了?怎么,你们是替洛家求购?” 老洛道:“洛家转型,确实不再涉足古玩圈,但是家学渊源摆在那儿,洛家的家主,自己还是很喜欢购藏一些宝贝的,我们兄弟二人,就是帮洛家的家主求购的,他对古巴国文化很感兴趣,您应该知道,洛家可不缺钱。” 老师傅似乎有些松动,想了想,说:“我得问问,你们出去等会儿。”说着,他从兜里摸出了一支老式洛基亚,估计是要给那人打电话。 我和老洛依言到外头回避,我竖着耳朵试图能听一听里面的动静,那老师傅说话声音压的很低,也听不见什么。 “哎,刚才损我,是不是特别舒服?” “我觉得老师傅说的有道理。” 我笑了:“怎么叫有道理?” 老洛道:“学一些实用的,为大众服务,也挺有意义的,你的觉悟不是一向很高吗?” “吾生而有涯而知无涯,以有涯随无涯,不亦悲乎?人一生时间和精力都有限,与其从上到下都插一脚,不如择一业而精通。我如果真的要去修鞋,我就要当最好的鞋匠,但我既然选择了攻瓷器、金玉,那我就要用一生的时间,把它做到极致。这就是我的觉悟。” 老洛一笑,正要开口,里头的老师傅招呼了:“进来吧。” 我俩一进门,便见他开始收拾东西,说:“他同意了,交易得见面谈。” 我立刻道:“当然可以,他现在在哪儿?约什么地方?” “我家。”老师傅回了两个字。 我和老洛顿时愣住了。 老师傅一笑,说:“来我这儿的都是老主顾,或者是老主顾介绍的,所以,有些是远客,等着修好等着拿走,就近需要住下,就住我家。走吧,我带你们去。” 我道:“师傅,那您这服务够周到,晚辈自愧不如。” 他瞟了我一眼,说:“现在那句话怎么说……顾客就是上帝,为雇主解决难题,提供好的服务,是职业精神,当然,我收服务费的。” 我心中一动:“您牵线,所以要抽成?” 老师傅看了我一眼,没回话,但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家伙,刚才还说为人民服务,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合着除了做锔匠,他还是个‘线人’?这也属于销赃贩子,要坐牢的。 第71章 交易 老师傅关了卷帘门,带我们回他家,没往来时的大街走,而是顺着巷子往深处进,又往右拐了个弯。 这弯口一拐,我发现后面别有洞天,之前临着鸽子街的,多是铺面,老式的建筑,上面住人,下面隔着大大小小的门脸,用现在的话来说,叫‘商住两用独栋别墅’,虽然这些别墅寒碜了点,好歹还保留了时代风貌,也算有特色。 但是鸽子街后面,就没有商铺门脸一类的了,多是些木制结构的老屋,看起来更为破败,有许多连房檐都露着缺口,有些木头柱子上,裂开的裂缝里,还长着青苔,一看就是些很久没有住人的老建筑群了。 我诧异道:“这是危房了。” 老师傅说:“破四旧以后,这些房子里,大多就没有住过活人。” 我问为什么,他说这鸽子街,不知道打什么时候起,就聚集了很多阴阳道上的人,渐渐在这里扎根。 什么叫阴阳道呢?好比方说民间的风水先生、算命看卦的、还有之前看见那些卖花圈纸马的,卖棺材一类的,当然,还有那些从死人墓里挖东西的盗墓贼,都算是阴阳道上的人,多多少少会和生死玄学沾边儿。 若是如此,破四旧的时候,这地儿被打砸,还真没什么意外的。 一路走过去,大部分建筑都腐败、霉烂,此时夕阳的余晖已经快到头,天色暗了下来,走在狭窄的老路上,从破烂大敞的门窗里,往那些老旧的建筑物里一瞧,便觉得里头黑团团一片,分外、阴沉。 “看起来一个人都没有,我说老师傅,这片地方,难不成就你一个人住?”我问。 这老师傅虽然一直不待见我,但鉴于我目前是他的客户,好歹开始搭理我了,他不咸不淡的回道:“基本上就我一人,还有几个老东西住着,但不来往。。” “那些老人家都是干什么的?是不是和您一样,也有什么绝活?” 他脚步一顿,瞟了我一眼:“小子,打听那么多干什么?”我瞧见他神色变得警惕起来,担心他多想,会被看出什么端倪,当即只讪笑说是好奇,便不敢再多问了。 往前走了大约几十来米,破旧的房屋间,出现了一栋建筑,稍显规整,不像其他建筑,挂满了尘絮,长满了青苔。眼前这栋建筑,虽然外观也很老旧,但看得出来,平时是有人收拾的,是个挺大的三层小楼,泛了灰的老黑漆,斑斑驳驳贴在木制结构上,尽显时光流逝。 老师傅在这栋建筑前停了下来,这建筑物的大门没锁,他直接伸手推开了门。 对开的木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和老洛站在门口,只觉得门一打开,一股陈旧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那是长就不见阳光的味道,木材混合着潮湿阴沉的气息,说不上难闻。 里头挺暗的,打眼看去,都是些老旧的家具,做工不算精致,但现在也很少见了,颇有传统中式的韵味。在过去,能住这样的房子,也是中产人家了。 房子里牵了店,门口垂着一根细麻绳,老师傅进门便熟练的往下拉麻绳,伴随着‘咔’的一声轻响,顶上的灯打开了。老式的圆肚子灯泡,发出橙黄的光,将阴沉沉的大堂照亮。 “进来。”他招呼了我和老洛一声,我俩迅速进去,刚跨入门内,老师傅便反身,将门给合上,并且插上了门闩,看起来很是警惕。 这一看,就是干惯了的,看样子平时没少帮着销赃者牵线。 我目光扫了一圈,看见了左侧的楼梯。 既然这下边没人,那么我们要见的人,应该在楼上。 果不其然,老师傅插上门栓之后,便又让我们跟上,说话间朝楼梯走去。我和老罗对视一眼,紧跟着上了木质的楼梯。在我们三个男人的踩踏下,老旧的木质老头,发出一阵吱呀吱呀,不堪重负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垮塌断裂。 我走在楼梯上,抬头往上看,隐约能看到二楼的光景,上面没开灯,暗沉沉的,也不像有人的样子。 若是有人在二楼,总该把灯打开吧? 看样子,那人应该在三楼。 果不其然,上了二楼后,老师傅也没有停,直接就顺着楼梯继续往上,直接往三楼上。由于时间仓促,我也没来得及看二楼的布置结构,只在昏暗中打眼一瞧,隐约是个挺敞亮的空间,没有被隔开,也不知道以前是干什么用的。 通往三楼时,上面有灯光透了下来,随着老师傅上去,一个沙哑的声音开口:“来了。” 老师傅道:“来了。”这时我突然意识到,聊了半天,这老师傅姓什么,叫什么,我和老洛还不知道呢。 待上去后,便见三楼有个正堂,中间摆着张小八仙桌,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正在那儿喝茶。 我们一上去,他的目光便转到我和老洛身上,上下打量着,显得很警惕。 老师傅示意了一下桌案,说:“坐吧,你们聊。”他领完路,应该是按照行规回避,就径直下楼。 “是你们要东西?” 老洛微微颔首,目光看向桌面,除了一个茶壶,几个茶杯外,上面没放别的物件。 那人问:“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谁介绍的?” 老洛道:“不问买主,不问卖家,这是规矩。” 那人不吃这一套:“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条子?这两年风头太紧,你们若是交代不出个一二三来,那就不用往下谈了。” 我道:“金陵洛家的招牌不够吗?” 那人道:“空口无凭。” 老洛眯了眯眼,报出了徐老四的名字。 那人显然知道徐老四,一听这话,冷冽警惕的神情放松了许多:“哦,是他啊,难怪介绍人没有跟着来,他确实不敢见吴老。” 吴老?应该就是指那老师傅了。 我道:“没有人引路,我们也摸不到吴老这儿来。我们是帮老板求购,只要货真,钱不是问题。”我示意他该看货了。 那人不急,却是慢悠悠的给我和老洛到了杯茶,说:“试试这茶怎么样。” 我心里着急,端着杯子正要喝,老洛突然拦了一把,淡淡道:“我们昨晚喝酒,胃里受了凉,不宜喝茶。”他手虚按了我一下,我顿时醒悟过来,暗骂自己,一着急,连最基本的警惕都忘了。 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中,和一帮倒腾文物的犯罪分子打交道,怎么敢随便喝人的东西。 第72章 暴露(上) “警惕性这么高的吗?”那人见我被老洛拦下,便自顾自的自己喝起来,一副故意证明给我们看,显得我和老洛有多小心眼似的。 出门在外,该有的警惕心不能少,特别是和一系特殊人员打交道的时候。 因此,我也不在意,等他慢悠悠喝完半盏茶,他才起身,从老式的屏风后的一个柜子里,摸出了一个竖立的长方形不匣子。 木匣子款式简单,一打开,里面是一层保护棉,棉上又是一层白棉布,里头端端正正放着一样东西,墨绿带着铜花,生冷坚硬,在澄黄的老电灯泡照射下,显得古旧而神秘。 这东西看起来是个造像,下面是个方墫,上面是只扭身而卧,摆着尾的大猫,猫上是个戴着面具,穿着古怪服饰的女性,向上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或承接什么东西,一足踏在大猫的背上,一足屈起,收在身后,曲腰直背。 吴老之前提起来时,管着东西叫‘卧虎舞女四方墫’,而非卧猫,事实上,这造像就是典型的猫科动物,乍一看是只虎,身上也有代表斑纹的粗犷凸起线条,然而在脑袋部位却突然将纹饰一收,变得光溜溜的。 如果我没有见过之前那只秃头大猫,恐怕也会认为这就是一只虎,但见过那只猫后,就能立刻察觉到其中的细微区别。 这玩意儿,应该叫‘卧狸渝巫墫’更贴切。 这猫背上的的女人,造型服饰怪异,与我当初在那鼓周围看见的画十分相似。 按照吴老的说法,这东西可能是在被盗出来的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狸背侧受到了硫酸的侵蚀,这人拿来找他做修复。 出于职业反应,我迅速就往它后背处看,虽然没有看见腐蚀过后的残缺,但能明显看见颜色差距。 我有些奇怪,说:“这么痕迹这么明显,你怎么出货?” 那人一手端着茶杯,看不出在想什么:“需要时间,大概十天左右的氧化期,颜色就会跟周围融合一体。” “这么神奇?用的是什么材料?” 他不说话了,看着我,这下我意识到,自己又问的太多,激起这人的警惕心了。 好在这时老洛接过话头,说我们需要拍个照片给洛家先生,这人表示可以,但只能拍东西。老洛装模作样的拍了两张照片,也不知道他是发给谁了,须臾便收到一条信息回复,示意这边开价,并且需要知道来龙去脉,否则不放心,如果东西不是太烫手,愿意收更多。 这一切都是在那人的注视下进行,我都不得不感叹洛息渊也太精明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和自己人串通好了。 原本这人是不愿意透露的,但见买主这么双开,又是金陵洛家,有名有脸的,脸上便露出犹豫之色。迟疑片刻,他说得找上游的人商量,让我们等一等。 说话间,便自顾自到了后堂,应该是打电话去了。 隔着一道屏风,他走的挺远,脚步声逐渐远去,听动静,外面应该有个木廊。 我突然觉得不对劲,悄声问老洛:“你看,这人表面上,好像很守规矩,什么都不透露,但他眼前这事儿,做的不对。”我示意桌面上的东西。 古玩交易,精细到过手、过气,都有一套规矩和讲究,更不要说把货放在买家跟前,自己消失无踪,这在正常交易过程中,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除非有什么特定情况。 是因为,对方觉得我和老洛在他的掌控之中?这老房子,就只有吴老一个老头,而且现在还不知道去哪儿了。 唯一的主街道设施老旧,人烟稀疏。 我和老洛现在,完全可以抱了东西就撤,但凡机灵些,脚程快一点儿,这东西就被我俩端走了。 老洛经我这么一提醒,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皮一动,压低声音道:“你悄悄的,下去看看那姓吴的在做什么。” “你怀疑……” 老洛眯了眯眼:“可能有诈,小心为上,去。” 我点了点头,便起身,沿着楼梯下去。这木制的楼梯走动起来,若是不注意,动静就会很大,我几乎是屏息凝神,浑身紧绷的一步步下楼。 走到二楼时,眼前几乎漆黑一片了,主要是来时,外面还有些夕阳的余光,从窗户透进来,即使没有开灯,室内也不至于太黑暗。 但现在,外头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室内没有补充光源,便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之前进来时,一楼的等被吴老打开了,按理说是可以透光上来的,但此时我才发现,一楼竟然也是黑的,仿佛吴老下来后,就关上灯离开了。 便在我疑惑之际,忽然,我听到右侧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走动。 之前上来时打眼看过,二楼的正厅比较大,正厅外连着小房间,此时黑暗中,正厅什么也瞅不见,声音似乎是连接着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按照一般设计格局,那后面应该是卧室一类的地方。 我悄悄走过去,脚下没有声音,像是铺了硬地毯。 走到头时,靠左有个门框,后面是个一米多宽的木廊,声音其实是木廊后面传过来的。我顺着出去,夜风一吹冷的人直打哆嗦,也就在这个位置,我才看见小屋里透出的昏黄的灯光,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窃窃私语的交谈声。 看起来是吴老在卧室里,估计在休息,那说话声,莫非是在跟谁打电话? 我半蹲着身子往前走,因为是老式的建筑,所以门墙上安的是玻璃,我要站着走过去,里面的人能看见我的影子,我也能看见他的影子,必然暴露。 蹲着走到门外,我贴着耳朵听墙根儿,便听里头的老吴声音压的很低:“……安全吗?可别出什么事……我会收拾好,等他们……”他声音逐渐小下去,与此同时传来哗哗的水声,水声掩盖了他后面的话,我听不见了。 收拾?他们?这个他们指的是谁? 便在我疑惑间,里头的人脚步突然加快,迅速朝门口而来,我一惊,忙往后跑,刚拐进屋里,紧跟而来的吴老头,从后面打过来一束光。 我身形一顿。 他低喝:“你怎么在这儿?你干什么。” 我深深吸了口气,调整脸上的神情,笑:“师傅,洗手间在哪儿?没找着,憋不住了快。” 第73章 是谁? 黑暗中,吴老头打着一支老式手电筒,昏黄的灯光,只照出他的半张脸,脸上的神情晦涩不明。我面上带笑,心脏却砰砰直跳。目光晃过他布满皱纹的脸时,我迅速镇定下来,心想:就算真被他发现又如何,对方都这把年纪了,若是正面冲突起来,我还能被他撂倒不成? 该死的,刚才怎么会那么紧张? 我意识到,这吴老头身上有种气质。 不同于普通老人,这种无形无质的气质,让人几乎忽略的他的年龄,只被那股透出的阴郁和危险感所覆盖了。 也就在我沉下心的瞬间,一直不开口的吴老头慢悠悠的说道:“三楼就有。” 我道:“是吗?我没看到,三楼那兄弟出廊外打电话,说要跟他的上线商议,我没好去问。” 吴老头闻言,指了指右手边,道:“那儿进去,厕所。” “好,多谢。”我走到大堂东北角,后头连接着个厕所,陈旧,还算干净。 我关上门,撒了泡尿,出去时吴老头人已经不见了,二楼没什么动静,反到是从三楼,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是上楼了。 我立刻跟着上楼,一跑上去,果见吴老头还有出货那人坐在桌前,老洛背对我坐着,正对二人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这么定了。” 定了?看样子那边有结果了。 我跟着坐过去,便听中年人道:“钱从双方的公司账面上走。” 老洛道:“这么大的交易额,走明账确实更方便,可以。” 中年人道:“三日内,定金到位,我们这边就按计划接洽。” “行。”老洛应了下来,转头对我交待道:“那边同意了,洛先生也想全部收下,不过交易额太大,不走现金,从双方公司走账。” 我面上镇定的点头,心下暗惊:居然还敢挂一个专门洗钱走账的公司,看来这中年人的上下线,都是做的大买卖,不知倒腾过多少东西,都一条龙‘服务’了。 还想和洛家的公司走账洗钱……太可笑了。 “那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走了。”老洛起身,表示告辞。 中年人和吴老头没有挽留,吴老头将桌面的手电筒递给我们,说:“这条街的路灯不亮,外面已经黑了,拿着吧。” 顿了顿,吴老头又说:“这个时间不好叫车了,如果你们要留下来住宿的话 ,四百一个人。” 就这住宿条件,虽说是颇有特色的老宅,但卫生条件堪忧,四百一人简直就是打劫,我说:“不了,我们哥俩还是回酒店,谢谢招待。” 中年人眯着眼,笑的意味深长:“茶都不肯喝一口,谈不上招待。” 我和老洛只是一笑,不接话,转身便下楼。 到巷口时,抬头望去,吴老头在木廊上,探出半个身子望着我们。 这黑灯瞎火,周围又都是破旧无人的老宅,回首看见这么个消瘦的老头,露着半截身子,说实话,一点安慰感都没有,只有总毛骨悚然之感。 都是做锔匠的,怎么同行和同行之前的差异就这么大呢? 往外走的过程中,巷子里冷风嗖嗖的刮,夜风吹过破旧的房屋,放出种种不知名的怪响,仿若鬼哭狼嚎一般。 我对老洛道:“真要走你们公司的账?” 他道:“嗯,怎么,有问题?” 我道:“这事儿是公事,其实和你无关,你肯这么帮我们,太感谢了。如果能正面交易,就相当于将证据送到了我们面前,到时候直接就能一锅端,你就帮了我们考古院大忙了。” 老洛笑了笑:“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没有能力兼济天下,但小小的为人民服务一下,为正义护航一下,还是可以的。” 我很感动,道:“作为一个商人,你有很高的觉悟。” 他道:“所以报销的事?” 我道:“必须得报,回酒店我就立刻跟院里反应情况,我……”话未说话,我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左侧破楼间的巷道里,一张白乎乎的脸突然一闪而过。 我一愣,狠狠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又回到那个古墓里,又看见那个长脖子大脸的女人头了。 寒风一吹,我分外清醒,可以确定,自己早已经离开蜀地,这里是西安地界,而我也没有被鼓声操纵。 那刚才我看见的是什么?难道是眼花了? 手电筒手拿在老洛手中的,他走在我右前方的位置,这小子警惕性很强,似乎一直有留意我的动静,我刚停下脚,他就立刻回头:“怎么不走了?” 我盯着左侧几米开外的巷子,伸手将老洛手里的手电筒拿了过来,迅速往前走去,边走边道:“刚才巷子里好像有个人在偷窥我们。” 老洛一愣,紧随而上。 此时,我站在巷子口,这条巷子其实并不是用来过人的,而是老式建筑中间隔着的风火线,几乎堪堪只能容一人走过,但凡手里拎个什么东西,或者推个什么小车,挑个什么担子,就无法通过。 巷子有大约十来米长,灯光直接打到尽头,尽头处时一堵塌了一半的破墙,约有六米多高,没塌之前,大约还要高出许多。 这种结构,过去是用来防止走水隔火的。 巷子里没人,但我发现右侧房屋的隔墙位置,因为破旧,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的洞口。 如果我刚才看见的人脸,不是看错眼,而是有人在偷窥,那么对方很可能躲进那个洞里去了。 这么晚,会是谁? 那张脸虽然一闪而过,但好像是张老年人的脸孔,有比较深的皱纹和下垂的痕迹。 难道是吴老头? 不可能吧,他跟踪我们干什么? 我和老洛刚才的谈话,该不会被那人听了去吧?不管他是谁,这事儿可不能传出去。 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我迅速往巷子里钻,并对老洛道:“跟上,快。” 不过刚才那人是吴老头,还是别的什么人,总之这个时间点,鬼鬼祟祟跟踪偷窥,肯定不是善茬,先逮住了再说。 第74章 棺材铺 我和老洛打着手电筒,迅速拐进狭窄的巷子里,随即钻入了那处墙下的破洞中。 刚一进去,就着手电筒的光,便能看见,这后面是一个破旧而阴沉的空间。 里头已经没有什么家具了,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些梁柱,以及房梁上勾勾搭搭的,牵着的许多尘絮。白乎乎的尘絮,仿佛一缕缕灰白的头发。 从周围破旧的窗户墙体间透进来的夜风,将这些尘絮吹的飘飘摇摇,让人有种走入了鬼片拍摄现场的错觉。 由于地面积聚了很多尘灰,因此,我可以清晰的看到上面留下的脚印。 看见这脚印的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两个字:女人。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脚印很小,我估摸着,大约只有34或者35码左右,很少有男人的脚会是这么小的,更不可能是吴老头,吴老头的身形我是见过的。 我和老洛对视一眼,立刻顺着脚印的方向,疾步追了上去。 脚印一路延伸到了这建筑物的大门口,那是一扇半开的木制对门,穿出门一看,我才发现,这门外就是我们来时的那条鸽子街。 “咱们穿到前街来了。”我道。 这地儿也够奇怪的,简直是在挑战咱们国家的基建工程,街边虽然矗立着灯柱,但路灯根本就没有亮。一条街,仿佛像是被这个时代给隔离了一般,都市的灯火远离,整条街都笼罩在黑暗中。 不过,这街上的卫生,到是打扫的挺干净,老旧的青石板上,仿佛纤尘不染,没能再留下什么痕迹,脚印到门口为止了。 我心里琢磨着:女人的脚,黑暗中皱纹深布的老脸……莫非刚才偷窥我们的人,是个老太太? 不知怎么的,我一下子便想起了,在街口卖柿子的那个老婆婆,心说:不会是她吧? 将这念头跟老洛一说,他一边观察周围,一边琢磨道:“不管是不是她,反正现在人是跟丢了。” 我道:“这地儿太奇怪了,一个卖水果的老婆婆都可能有问题。” 老洛重新自我手里拿走了手电筒,并晃着光柱,道:“你看,咱们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快到这鸽子街的街尾了。”我们进来的时候,是从街口进来,走了百来米,没往后走,便在铁匠的指引下,拐入了巷子,找到了吴老头。 紧接着,我老头又带我们往后拐,拐入了街背后的老建筑群,沿着狭窄的巷子一路往前。 如今,我们又穿出来,算来,这个距离下,应该确实更接近街尾。 街尾两侧的建筑有新有旧,比如我们刚穿出来的这栋建筑物,就是破旧的,而在这栋建筑物对面,则是个翻新过的住宅门面,上面打着招牌,是家修改衣服的铺子。 “撤吧,小心情况有变。”老洛说完,便不再注意四周,步子迈的极快,我俩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往街口奔去。 很快,我们路过了当时看见的铁匠铺,再往前时,还看见了那个卖花圈纸马的店铺。 说实在的,这条街太渗人了,听不见城市该有的汽车声,没有人的灯光,仿佛整个区域,只有我和老洛两个活人。特别是跑到这个位置时,灯光晃过花圈店,没有收进门脸,直接摆在外面的花圈、纸马、纸人,红红白白的,分外扎眼。 那纸人用惨白惨白的纸扎出来,身上画着蓝腰带领子,脸上用黑色描绘这眉毛眼睛,用血红色描着嘴和两颊,带着僵硬的笑容,注视着我和老洛从它们跟前疾步走过。 不知是冷还是因为害怕,这瞬间,我只觉得,那纸人僵硬的笑容和平板的目光,仿佛黏在人身上一样,让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咚!”就在我汗毛倒竖之时,黑暗中突然响起了这个声音,像是有一样东西,砸在了另一样东西上似的。 声音是从右侧传来的。 我的注意力,顿时从左后方的花圈纸人上转移,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也就是我们的右前方。 有此反应的不止我一人,老洛握着的手电筒灯光,也迅速朝声音的方向移过去。 瞬间,我看清了来历,心里头不由得咯噔一下:棺材铺。 下午进来的时候,我打眼看过棺材铺,还在心里头琢磨,现在城里火葬控制的如此严,也只有农村等地,还在悄悄摸摸的存棺材,拖关系搞土葬。 这地儿虽然荒僻,但还没有在乡村里,只是在市郊区,做棺材的买卖,能有什么市场? 下午路过时,可能是因为生意不好,棺材铺的门扉只开了一半,当时我打眼看去时,只看到了一个红漆棺材的头。 但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按理说更不该有客人,门脸应该全部关闭才对。 谁曾想,此时老洛手里的灯光一打过去,就见下午半掩的棺材铺门,现在竟然全开了。 正对着街口的门脸,正堂摆着三具棺材,边缘靠墙的地方,还竖了一些棺材或者盖板一类的,模模糊糊也看不清楚。 那三具棺材,一红两黑,红的大而方正,黑的小,圆弧顶。 别的我看不出来,但我知道,红的方方正正的很少见,应该是仿古制式的汉材,应该比较贵。边上那两黑的,圆弧顶的小棺,是满材,也是清入关以后,民间的通用制式,比较便宜。 这棺材铺白天掩着,怎么晚上反而开了?刚才那声音,是从里面传来的? 我和老洛正狐疑间,铺子里头又传来了咚的一声响,那闷闷的响声,不像是脚步声,反倒像是木材互相撞击的声音。 如果是在别处听到这种声音,我恐怕不会多想,但在棺材铺前听见这,就让人忍不住想象力飞驰了。 越是飞驰,越是心里发虚,而老洛却是眉头一皱,推了推眼镜,嘴里喃喃道:谁在装神弄鬼…… 他这话声音很轻,显然是自言自语,说话间,便冷着脸,大步流星,直接进了棺材铺。 经他这么一说,我振作了一下精神,心说:最近怪事儿遇的多,胆子都被吓小了,我怕什么?天地有正气,即便真有鬼神,心无所怖,又有何惧? 还真该弄个明白,大半夜的,谁在那儿装神弄鬼,故意吓人。 第75章 救你 我和老洛一前一后进入棺材铺,棺材铺约摸六十来平,左侧是柜台,柜台外连接着一架楼梯通往二楼,楼梯右边就是正堂,摆放着三具棺材,三具棺材的右侧三面靠墙的位置,则放着各种木料、板盖,挂着图片样式,顺便角落还有大字报,上面写着经营业务。 主营成木棺材售卖,定制提前一个月约,材料、厚度、漆料可选,价格不一,附带倒卖墓地。现在有些人没地,又想偷偷给老人土葬,就有了这种中介贩子。 你说房产中介这事儿,也挺神奇的,有给活人干中介的,现在还有给死人做中介的。 老洛在查看那些木料时,我闻到一股香味儿,下意识的抽鼻子闻嗅,很快便锁定了香味儿传来的方向:楼上。 我猛地抬头看去,由于手电筒在老洛那儿,因此我只能看见半截楼梯的情景,而此时,楼梯的光暗交界处,赫然有一双脚站着。 一双穿着布鞋的小脚,沿着脚往上是藏蓝布的裤子,再往上,便能看见一个矮小的人影,正居高临下,无声无息的看着我们。 “嘶……”我倒抽一口凉气:“你、你干什么!”我可以确定,她应该就是之前偷窥我俩的小老太太。 对方听见话,却不回答,转身往楼上走。 我没多想,拔腿就追,一头的老洛也立刻跟了上来。 这小老太太走起路来无声无息,但脚程很快,上下楼梯轻飘飘的,跟没重量似的,我只见她在二楼处往左一拐,就没了身形。 当我下意识拐弯要跟上去时,老洛猛地从身后搭住我的肩,并且施力一压,让我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他指了指地面。我就着他手里的灯才发现,这地面和墙体的楼板缝隙间,竟然牵着许多细线,不知是钢丝还是什么,总之很隐秘,稍不留神就忽略,容易被摔个狗吃屎。 紧接着,我发现了更可怕的一幕,这细钢丝,只是在地上也就算了,事实上空中也有。 设想一下,如果我被地上的钢丝绊倒,整个人往前一摔,重量带着我,脖子、眼睛或者某个稍微脆弱一点的部位压上去,岂不是得变成恐怖片现场了? 后怕之下,我和老洛对视了一眼,在这条布满钢丝的走廊两侧,各开了一扇门。左边临街的门关着,右边的门开着。 那老太太应该是进了右边,否则那么短的时间,不够她完成躲避钢丝,外加开门关门的动作。 有了眼前这个陷阱教训,我和老洛没敢再贸贸然上前,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开口:“老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 屋内的人开口了,说:“救你们的意思。”这下我听出来了,果然是下午卖柿子那老太太。这下我心里不乐意,心道:白天好心好意帮你,你到好,晚上装神弄鬼吓唬我们,这是什么道理? “老太太,您弄这么一陷阱,刚才我差点儿就撞上去了,不死也得带伤流血,怎么能说的上是救我们?” 她依旧在屋里,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嘶哑缓慢的开口:“不会死,也不会流血。” 我道:“我们哥俩,可有什么地方得罪您了?” 她道:“下午,你买我的柿子,我高兴,所以搭救你们一把。” 不等我开口,旁边的老洛便缓缓道:“听您的意思,我和他现在处于危险中,不知是什么危险,又不知你是打算如何搭救我们?” 老太太说:“有人要害你们,但是,你进了我的铺子,对方就不敢进来,等天亮了,对方也不敢对你们做什么了,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我和老洛对视一眼,正要答话,就听屋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水声响了一阵,无声无息间,便见黄昏卖柿子那老婆婆,端着个脚盆,及拉着布鞋出来,也不看我们两人,打开了对面的门,穿进去。 紧接着,外头传来泼水声。 得,老太太在泼洗脚水。 她端着木盆回来时,站在楼道上,转头看着我们,似乎在想什么,片刻后道:“这里只有一间床铺,我一个人住,不方便留你们住宿,不过,楼下的棺材,你们可以躺一躺,里面垫了棉被。”说完,就端着脚盆进屋了,任凭我和老洛再怎么说话,她也不开口。 “难道她……睡了?”我问。 老洛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她睡了。” “你怎么知道?” 老洛道:“呼噜声。” 我侧耳细听,还真是,呼噜声不大,不注意听还真听不见。 我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老洛看了我一眼,一脸无奈:“当然是离开,你还真信她的话,留在这儿过夜?” 我靠着墙歇气,琢磨道:“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 老洛道:“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我一想,也是,总不能人家说什么都信以为真,万一这老太太是精神有问题呢?毕竟精神没问题,谁大晚上,不带灯的满街转悠?还在房间里布置下机关,跟有被害妄想症似的。 想到此处,我和老洛便决定不搭理这老太太,转身下楼,走到门口时,我俩停下了脚步。 大门被关上了,不仅被关上,门栓还从里面被带上了。 我使劲揉了揉眼:“我没看错吧?门栓上了?这地儿是只有我们三个人吧?”刚才我们三人都在楼上,那这门是谁栓住的?莫非这房间里还有第四个人? 思索间,我再仔细一瞅,发现这门栓上也连着一道钢丝,不过钢丝走的特别隐秘,全藏在建筑结构的缝隙里。我两的打着灯追踪着钢丝的走向,才发现它是穿向二楼的。 瞬间,我回忆起那老太太端着洗脚盆回屋的,右腿往旁边伸了一下,像是碰过其中一根钢丝。 难不成这机关,不是用来害人……而是用来控制这些的? 我试着伸出手指,刚想去拨一下后面的钢丝,试试反应,然而,没等我上手,反到是门外,突然传来了三声敲门声。 “咚、咚、咚。” 我一愣,老洛眯着眼,开口:“谁?” 外面的人不回话,声音停了。 第76章 袭击 “谁?”等候片刻没听见有人回答,我便跟着问了一声。 外头静悄悄的,唯一能听见的,便是夜风穿过长街的声音。 我之前伸出去想要碰机关的手,此时已经收了回来,不知道此时此刻,究竟该不该将门打开。这个情况,显然也出乎老洛的意料之外,他打着手电筒,目光开始注意窗户口,此时我俩才发现窗户同样有机关,落了木栓。这里的建筑物和内部布局,很多都还保留着过去的原貌,是以在我看来,这种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真有人想干什么,大力踹几脚,门窗就全开了。 一开始我想着,这条街上的‘防御’措施这么差,估计是因为人太少了,又没有什么躁动性强的年轻人,所以才会如此放松。 现在看来,一卖柿子的老婆婆,都是隐藏的机关高手,一个破锔修店里,藏着一文物倒卖‘中介’,个顶个都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显然都是有绝活,艺高人胆大的。 我想起刚才那老婆婆说的话:只要进了她的铺子,对方就不敢进来。 如果真有人要害我们,会不会就是外面敲门的人?正想着,敲门声又响了,同样是有规律的三声,紧接着又归于平静。 我照例问了一次,外面依旧无人回答。 两次敲门,却又不出声,难不成……是想故意引我和老洛出去?我压低声音,将自己这念头跟老洛一说,问他怎么看,老洛很刚,行事作风估计是一往无前习惯了,对于这种藏头露尾,故意装神秘的举动,很是反感。我说完,他眉头一皱,说:“倒要会一会。” 说这话,便直接伸手抽开门栓,双手一拉,将棺材铺的门打开了。 手电筒照出去,外头没人,老洛警惕的站在门口,灯光四下里探了探,毫无敲门者的踪迹,只有手边的路面上,还湿漉漉的,有老太太刚才泼的洗脚水。 “走吧。”他说了一句。 临出门时,我回身将大门给那老太太合上了,然而,就在我转身锁门的瞬间,身后猛地传来一阵疾风,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我身后扑了过去,紧接着是老洛的一声闷哼,我惊的一回身,便见一人高马大的黑影,勒着老洛的脖子将他往巷子里拽,速度特别快,老洛要害被制住,根本来不及反抗。 我顾不得多想,立刻冲上去飞起一脚,那人手下一松,老洛趁势逃脱,转身跟着一起打。我俩同时围攻,对方确并不恋战,转身进了巷子,里头七弯八拐,我们追进去几步,人就没了踪影。 “刚才那人……好像不是吴老头他们。”我喘着气道。 之前被老太太暗示说有人要害我们,后来又听见门外奇怪的敲门声,让我不得不猜想,会不会是吴老头和他那卖东西的同伙,有了别的什么念头。 现在看来,刚才袭击老洛那人,块头很大,穿着一身没有标识的黑色运动服,黑色鞋子,还用黑头巾包裹了全脸,就剩下一对眼睛露在外面。 我们什么时候惹上这人的? “要不要追?”见老洛不说话,我问了句。 老洛摇头:“巷子太乱,地形不熟,而且不知道他有没有同伙,撤。”黑暗中,我俩背对着背往外撤,刚撤到一半,刚才那黑影就又从旁边窜了出来,真让老洛说着了,对方熟悉地形,在巷子太吃亏了。 不仅如此,很快后方又窜出来一个相同打扮的人,狭窄的巷道,两个魁梧的黑衣人,我和老洛也不算弱鸡,其实可以干一架,但问题是,此时窜出来的二人,手上已经多了家伙什,他们手里头各拿了一根铁棍,像建筑钢筋那种。 这还怎么打? 旁边窜出来的人,一棍子抡过来时,我一身骨肉去抵挡,就差没把我手臂给打折了。 “跑!”我拽了老洛就狂奔,直往棺材铺而去,大门一推,脚一跨,身后追击的两个人就突然停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往两边退去,这地方主街道只有一条,但房屋建筑间的巷子却多的如同迷宫,两人各自一闪,没入其中,便又没了踪影。 我揉着被打的手臂:“老洛,你仇家?” 他道:“我仇家想对付我,就不是这点小阵仗了。” 我道:“行,小阵仗,问题是这小阵仗将我们给难住了。” 老洛道:“她肯定认识这两个人。”我知道老洛说的她指的是谁,便往楼上看去,道:“而这两个人,也肯定认识她。”不进入对方的店铺撒野,这是一种重视。 那两人认识老太太,并且给这老太太面子,我们在棺材铺里,他们就不进来,我们出了这地盘,他们就出来袭击。事实上,让我觉得心惊的是,刚才那黑衣人从巷子里,抡着钢棍攻击我时,并不是朝我身上,而是直接朝我脑袋太阳穴的位置横扫过来的。 那种打法,完全是要人命的。 也就是说,这两人不是一般小打小闹的混混,是敢杀人命的那种。 若不是我反应的快,抬臂迅速那么一挡,估计命都得交待在那巷子里。 “无法无天……嘶,我这手……” 老洛立刻道:“骨头没事儿吧?” “不知道,疼的厉害。” 老洛将大门关了,对我道:“上去找那老太太问清楚,不管骨头断没断,先找东西给你固定下。” 当即,我俩重新上二楼,躲过那些钢丝线,到了老太太门口,她根本没关房门,我站在门口喊了她两声,对方不说话,回应我们的是咳嗽声。 “老太太,秋天了,晚上多盖点被子,别着凉了……我们哥俩能进来,问你点事儿吗?” 对方不答话,老洛这时发现墙上有电灯开关,便直接按开了。 黄灯泡一亮,一看门内的情形,我吓了一大跳:里头没床,只放着一口棺材,棺材的盖板还盖着,只不过没盖严实,露了一半。 棺材边缘搭着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此刻,手的主人,从棺材里慢慢坐了起来。 我看着睡在棺材里的老太太,觉得脊背发凉,干笑:“您、您老这嗜好,挺特别的。” 老太太打了个哈欠:“年纪大了,不定睡一觉就醒不过来,给别人倒了一辈子棺材,自己临了要睡不上,不划算。” 第77章 办事儿 老太太坐在棺材里,一副被我们吵了睡眠,懒懒散散的样子,看起来也没从棺材里出来的意思。 任谁大晚上被人打扰睡眠,都不回有好脾气,她抬了抬眼皮儿,问我们:“怎么着,刚才出去了,被咬了吧。”我立即拍马屁,竖起大拇指:“您老人家耳聪目明,让您说着了。” 她不太吃这一套,神情丝毫不变,慢悠悠的说:“你们在下面,又喊又叫,那么大动静,谁听不见?怎么,得了教训,不再下头好好睡觉,上来吵我个老婆子做什么?” 我厚着脸皮继续:“这不是请教您来了吗?我们哥俩想趁夜色回去,但下面那两个人,躲在巷子里,要‘咬’我们,那两人究竟是什么路数,还请您赐教。” 老太太闻言,到是笑了。重新躺回了棺材里,就在棺材里说话:“小伙子,知道什么叫规矩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群人有一群人的规矩,我不可能为了你们,出卖他们。我今晚出卖了他们,明天,我就被这个人群开除了。收留你们,是为了报你们下午的好意,但老婆子,也只能做到这儿了。” 这话很明白了,下面两人和老太太确实互相认识,若不是下午高价买了她俩柿子,讨了个面熟欢心,那么这老太太只会任由那二人对我们动手。 不等我再接再厉,老太太便让我们把灯关了,再多费唇舌,我们连晚上都不用待了,麻溜滚出去。 我和老洛对视一眼,无奈,只能关了灯,猫着走到楼道上。我俩越想越觉得憋屈,都是两个人,凭什么就让人堵耗子一样给堵在这儿了?就凭对方敢杀人而我和老洛是良民?好吧,老洛是不是良民我不确定,反正我是良民没错吧? “老洛,咱们必须得离开,这地儿比咱们想象的要复杂,人不多,但留在这儿的,好像都不是省油的灯,夜长梦多。” 洛息渊眯着眼,琢磨道:“如果白天,他们就会放弃袭击,那不如等到天亮,现在出去和他们正面冲突,你能有什么胜算?对方招招毙命,我们莫非还能杀人?咱们是来调查倒卖线索的,不是来杀人,最后上法庭声辩自己如何‘正当自卫’的。” 这就是我们此刻面临的难处了。 正觉得憋屈关头,我目光顺着走廊尽头的雕花窗户往外一看,突然有了主意。 外面是一片青瓦屋顶,这里的建筑物格局都差不多,互相靠的又近,最多隔着一米多的巷子,跳过去就成了,特别不防盗,算是缺点之一。 “唉,你看外面,咱们或许可以做梁上君子,走上面。” 老洛顺着往外一看,推了推眼镜,觉得可行,说可以试试。当即,他把手电筒给我,自己先爬上窗,蹲窗户口看半天,便跃到了对面青瓦上。 再怎么小心,跳跃间总归是有动静,他上去后立刻俯下身静候须臾,没见有什么异常,便示意我跟上。 很快,我俩到了青瓦上,也没开手电筒,只就着朦胧的月色,观察周围的情况。之前那两人,应该就在附近的巷子里,不过他们藏匿的很是奇怪,一点儿光源和声音都没弄出来,若不是有之前的经验在,我都要怀疑那两人是不是出现过。 很快,探明前进路线后,我和老洛便一前一后,在黑暗中,摸着青瓦屋顶行动。 这时候没法直行,因为每个独立建筑物,都建了风火墙,高高的,我们直行根本过不去,得从后面的房子上饶,如同一条在水里,弯曲游动的水蛇。 行动间,即便再小心,偶尔也会弄出一些动静,毕竟是在房顶上,有些瓦已经松动了。 “这一片儿,比我们料想的,要大多了。”我压着气声说。 进来时只能看见一条主街道,两边人烟稀少,房屋老旧,但架不住后面还跟着一溜的老旧民居。之前在地上走不觉着,一但到了上方,在月色中看着黑压压的一片轮廓,就觉得之前天真了。 老洛不回应我,在前头摸着探路。我也不指望他回应,只摇摇望着视线尽头处那片灯火,是城市街道亮起的路灯,离的太远,如同一条小蛇。 我继续道:“就是人太少了,其实住在这地方,也挺吓人的,你说是不是……”话音刚落,随着一阵冷风吹过,我突然听见脚下……确切的说,是旁边的屋顶下方,隐约传来一个呻吟声。 有人? 我和老洛停下动作,在黑暗中对视着,只能看见对方眼睛轻微的反光。 那声音怎么形容呢,是个男人,像是在…… 我道:“在办事儿?” 老洛压着声音道:“我办事不出声,看来你很有经验。” 我道:“没这种经验,我办事也不出声。” 他说:“你办过吗?” 输人不输阵,我吹道:“颇有心得。” 他不说话了,蹲在房顶,慢慢朝右边摸过去,我一惊,压住老洛肩头:“你做什么?” 他道:“看看。” 我很震惊,没想到洛息渊居然有偷窥人办事的嗜好。 “你不能这么做,侵犯隐私,太无耻了这,你办事儿的时候愿意被人偷窥啊?你真想看,咱回去看片儿行吗?”我苦口婆心,试图挽救老洛的道德底线,然而他显然日渐趋于堕落了,并不理会我的话。 仗着我不敢弄出大动静,老洛为所欲为,慢慢掀着瓦片。 伴随他谨慎的动作,有光开始从下方透了出来,紧接着,老洛悄悄埋下头,将眼睛凑了下去。 我捂着脸,誓不愿与他同流合污,内心深感交友不慎。 须臾,我伸手捅了捅他腰,示意该收敛了,还想看连续剧怎么地?老洛被我一捅,将脸收回来,并且冲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我去看。 我摇头,一脸严肃加谴责的拒绝了他。 洛息渊抿了抿唇,再次示意我看。 这时,不知道是不是瓦片开了口,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我感觉那男人的呻吟声变大了,特销魂的那种。我身上一阵恶寒,看老洛再三邀请我观赏的姿势,头一次觉得这哥们儿够变态的。 第78章 巧了 架不住洛息渊这哥们儿死赖着不走,我估摸着自己要是不去看上一眼,他能一直在那儿蹲着。 无奈之下,我只能不情不愿,冒着长针眼的风险,凑上去打算对付着看一眼,并且不停告诉自己,我是被胁迫的,以此来降低自己的道德谴责感。 然而,当我将脸凑上去那么一看,下面的情形,让我顿时一懵。 合着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下面的房间,和吴老头那旧房子的格局差不多,我们此刻掀开的瓦片下,对着的是个厅,并非卧室一类的地方。 这厅里的布置十分老派,红木榻上躺着一五十来岁的男人,光头,留着胡须,腿翘在前面的茶案上,眯着眼,神情恍惚,嘴里头哼哼唧唧的,整个厅里就他一人,没见有姑娘。 我瞧他那神情,觉得不对劲,起身冲老洛耳语:“好像是吃了什么东西。” 老洛道:“不是好像,是肯定。” 我道:“把地址记下,回头办他。” 老洛道:“你一个做考古的,能别管那么多闲事吗?” 我道:“作为一个新加入的党员,要对一切……” “嘘。”话没说完,老洛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再次往下看去,这次我俩的脑袋都凑在一处了。 下面的男人神情迷离,似乎快要从那种状态中解脱出来,眼睛跟着睁开了。他睁开眼的第一时间,便将目光看向了旁边摆着的架子上。 那架子就在他几乎触手可及的地方,之前我就光顾着看他了,没顾得上其他,此时才发现,那架子上摆着的东西有些眼熟:哟,何止眼熟,那不就是不久前,在浮梁失踪的斗彩鸡缸杯吗? 嘶……假的吧? 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毕竟这东西现存很少,本就是皇室赏玩之物,薄如蝉翼,动辄就碎成渣,时间流逝,极难有器传于世,能有两三个,已经是很难得了,哪会这么容易就在此地遇见? 不过,市面上假货到是不少,低一点的通行货,十几块、几十块一个,逗游客开心的,游客自己也知道;再仿的厉害点的,想拿去蒙行家的也有,但比较少,毕竟这种文物的容错率太低了。 此时我们在房顶上,隔的又远,我只能确定,被那男人握在手里的东西,形制花纹,和我后来看到的资料一模一样,其余的就不能确定了。 再说了,真流落到他手里,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往手里这么一握。 果不其然,那中年人在手里玩了会儿,突然一变脸,像是生气似的,直接将东西往地上一砸,那杯子就碎了。 这就更不可能是真的了,市面上两三个亿的东西,能这么随便摔吗? 不过,这人突然变脸是为什么?怎么摔着东西,一脸怒容,一副自己跟自己生气的模样?在我有限的认识里,刚吃完东西,不是应该蔫巴巴,精神萎靡吗?他这情绪变化是不是太大了? 正琢磨着,便听一阵蹬蹬蹬的上门声,紧接着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进来,嘴里一边念叨着怎么又发脾气之类的,一边弯着腰,开始收拾地面上的东西。 我心说:我要是敢在何玲珑和楚玉面前这么摔东西,我不是被扣奖金,就是被打死,楚玉那姑娘……算了,不想她了,让她在牢里好好改造吧。 却说我开了个小差,那女人已经将碎渣给收拾了,走到男人身边,半劝半顺的说:“爷,犯不着生这么大气,这不是拦下了吗。” 男人说道:“交待下去的事,没一件办成的,现在人在景德镇被扣住,捞是捞不出来了,不过,料想他也不敢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女人道:“那是自然的,他要敢说什么,出来可比在牢里死的惨。” 我原以为只是个玩假货的瘾、君子,本已经没了兴趣,打算撤了,突然听他们这么一说,我和老洛都被吊起了性质。 要知道,不久前我们才从景德镇回来,再一联想他刚才摔那杯子,不由得让我不多联想。 莫非,这人,和当初的事儿有什么联系?他说的被景德镇压下的人,会是指谁? “四川那边的消息断了,打听来的线索,说全死在墓里了,最可气的是,尸体还让条子弄走了。” 女人道:“那边偏僻无人,按理说是最周全的,怎么反而篓子捅得最大?” 男人摸着自己的光头,舔了舔嘴皮子:“说是金陵考古院里,一个姓卫的小研究员儿干的,妈的,等我缓过来,非得弄死那小鳖孙。” 这下,我脖子一紧,心知自己来对地方了。 旁边的老洛一听这话,幸灾乐祸,镜片后的一双眼睛,反而带上了笑意,瞟了我一眼,用唇语学那光头说话:“小鳖孙。” 若不是条件不允许,我保证,肯定将人直接踹下去,先摔断他一条腿再说。 真得感谢那徐老四,把我和老洛引来这么一‘宝地’,这种地方,若不是有人引荐,谁能打进内部啊?外面的人进来一看,就是一片老旧楼群,住了些补鞋子、卖柿子、算命看风水的老头老太太,谁能发现这里头另有乾坤呢。 我放缓了呼吸,更仔细听着,想多听到一些消息,老洛也很感兴趣,跟着凑,两颗头在开口的位置挤来挤去,一个没留神,便听咔嚓一声响,不知哪片瓦碎了。 我和老洛一惊,下面的人迅速抬头:“谁!” 在光头抬头的瞬间,我和老洛已经移开脸,也不知有没有被对方正面瞧见,应该没有吧?毕竟就半张脸不是? 再一想,嘿,瞧见就瞧见了,合着犯罪的人又不是我,正面刚谁怕谁啊。 老洛此时一拽我胳膊,低喝了一声:“快撤。” 与此同时,屋里的光头大喊了一声:“抓住他们!”伴随着他的话,里头的动静顿时热闹起来,那杂乱的脚步声让我立刻意识到:这屋子里人很多。 或者说,那光头看起来是一个人待着,实际上周围藏着不少手下。 完了,赶紧撤吧,今夜注定无眠。 第79章 纸人 我和老洛立刻加速在房顶上窜,然而黑灯瞎火,我们有心不想暴露,奈何在青瓦房上行动,实在是个技术活,之前动作慢时,可以隐匿动静,此刻一加速,那动静根本藏不住,我们不开灯,对方也能跟的死死的。 就见接近十来盏手电光,从下方四处打亮,老洛急道:“不行,得落地。”我们在房顶上一来跑不快,二来动静太大,怎么跑也不可能甩掉他们,只会被慢慢围死。 唯有落地,借着视野遮挡和地形,才能从这儿摸出去。 老洛说完,冲我喊了句跟上,便毫不遮掩自己的动静,朝旁边的一处房屋跃过去,发足狂奔,我在后面紧随而上,几个起跃奔腾间,老洛有了发现,直接往下一跳。 我虽然在后头,并无法看清前面的情况,但我相信他,因此也跟着一跳。 一落地我才发现,下头是个斜斜探出去的瓦檐,整个人差点儿往后一仰,直接摔下去,万幸老洛拽了我一把,嘴里一边说着话,一边翻着栏杆往里爬:“五米多高,摔不死人,但要脑袋先着地,就不一定了。你要是摔个断胳膊断腿,我没法带着你逃命,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拿走你的身份证和工作证了。” 我们从房顶跳下,跳到了三楼的外房檐,这儿竖着栏杆,翻进去里面就是走廊。 跟着翻进走廊,我不服,问他不救人拉倒,摸走我身份证和工作证干什么。 老洛道:“这样,你被他们逮住的时候,那光头就不知道你的身份,你想,他要知道你就是那小鳖孙,你是不是得死的特别惨?” 我一琢磨,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两人打着嘴仗,便摸进了三楼的房间里。 这栋楼明显是个废楼,长久无人居住,满楼板都是灰,房梁和少许的烂家具上,都是白乎乎的尘絮在飘。我们只打着手电看了一眼地形,便迅速关了,紧接着往下摸,摸到二楼时,听到外头有脚步声,我俩立刻蹲下。 老洛指了指靠墙的窗户,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从窗户那儿翻到巷子里去。 刚才敌人看着我们在这附近消失,但凡不是个蠢货,到了附近,肯定会有一部分人上这楼来搜查。 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翻入巷子里,意味着一场追击战,但也总比在这楼里躲着强。 我点了点头,两人摸到窗口,外面时不时有从旁边晃过的光影,提示着附近就有不少人。 窗口外没有正对着走廊,但是对着一栋建筑物的后门,破烂的后门是打开的,我们跳下去后,可以从后门穿进去,绕到前面或者随便哪个没人的方向都行。 也就在我们准备爬窗时,楼下已经传来脚步声,看来他们要搜这栋楼了。 我二话不说,一咬牙跳了下去,在地上打了个滚儿,除了脚落地时的动静,别再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必须得感谢这双轻便的运动鞋,让我落地无声,这要是穿个硬底的鞋…… “啪!”得,老洛落地,脚下动静挺大,我决定等出去后,送他一双老北京的千层底布鞋。 他一落地,我拽着他就闪身窜入了后门里,顺势回身,本想将门给关上,但就着月亮的微光,看见这木门的门轱辘上全是赤色的锈,估计这门要是一关,肯定得弄出不小的动静。 当即,我打消这想法,和老洛瞄着周围的环境。 这栋房子带了个不到十平米的小院子,设在后门,我们刚好就从后门钻进了这个院子里,院子里用水泥铺了一遍,到没生什么荒草,我和老洛听见外头的动静,也没工夫多看,沿着钻进了内门,从中堂往对面穿。 进了中堂正屋,这里面的光透不到外头去,我和老洛总算能打开手电筒了,然而手电刚一打看,便看见当头吊着一个白乎乎的人,在空中荡来荡去,嘴里伸着一截长舌头,吊死鬼一个样。 “嘶……”要不是我心理承受能力还行,估计得忍不住叫出来。 “是个纸人。” 我道:“看这手艺,我打赌,出自街对面那家花圈铺,同一个师傅做的。”不对,这做纸人烧给死人陪葬,都是烧奴仆丫鬟,是让主人使唤着干活的,这纸人怎么伸着长舌头,活脱脱在角色扮演黑白无常呢? 老洛看了看,意外道:“没有积太多灰,最近应该打扫过。” 我道:“这家人忒奇怪,吊这个纸人在顶上干什么?” 老洛道:“请身。” 请身?我道:“什么意思?” 他道:“是民间迷信,说上吊死的人多半有怨气,怨气不散则鬼魂一直留在原地作祟。如果家里有人吊死,而吊死的位置,又时常出现些幻象,比如看见吊死的人还挂在上面……” 我道:“大半夜的,别讲鬼故事成吗?” “是你自己要问的。”他接着往下说:“然后就有请身,让纸匠,扎一个吊死的人,挂在相同的位置,并且每天供一次香火,鬼魂就会附身在上面,七天以后,把纸人拿出去烧了,找个道士做做法事,就可以超度。” 我抬头看了看上方飘着的纸人,依旧觉得挺吓人的,再往前一看,果然地上摆着个香炉,我数了数里头的残留的香柱,道:“六柱,看来已经烧了六天了,说真的,这年头自杀还选择上吊的,也太想不开了,上吊活活勒死多难受啊,换我,我就喝酒,把自己醉死。” 正说着,突然,我头顶上传来刺啦一声响,紧接着一东西朝我脑袋上套过来,我吓了一跳,慌忙将东西扯下去,一看,得,是那纸人的半个身子。 老洛直接一扯那纸人的腿,将人撕成了两半,落下来的下半身,直接砸我脑袋上。 “洛先生,您能正常点吗?你撕它干嘛?” 洛息渊指了指我,说:“你是党员,要主动破除封建迷信,坚决和这些行为作斗争。” 我道:“你的觉悟比我高,不是,人家愿意弄就弄,你瞎搞什么破坏。” 老洛显然只是这一晚上被追的狼狈,心里憋屈着拿纸人撒火,我也无奈,谴责他两句,二人便继续往前走,打算穿过去。 这些东西我也不信,扯了也就扯了,只是人主人家愿意信这个,我们闯人家里搞破坏,实在不该。 我嘀咕着,自言自语说:“抱歉了。” “没关系。”一个轻飘飘的女人声音,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响了起来,确切的说,更像是在这个房间的每个位置,立体环绕那种。 第80章 被耍了 “你、你听见了吗?是不是我产生幻听了?”脚下一顿,我额头直冒冷汗,问旁边的老洛。 他嘴角动了动,眼角往我这边瞟,神情不变,看起来若无其事,不过,跟这小子熟了,我通过一些微表情已经可以判断,洛息渊这孙子心虚了。 让你刚才手欠! “听见了。”他一边说,一边打着手电筒,往四面八方照,似乎想找到出声的人。 但这地儿明显没有其他人,最后,我们的灯光停在了空中的半截纸人上,老洛推了推眼镜,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四下里看了看,从旁边搬了个凳子,站上去后,将剩下的半截纸人也扯了下来。 扯了来救算了,他随意往地上一扔,从凳子上下来后,慢悠悠的把那半截踩碎了。 竹篾折断,发出轻微而干脆的啪嗒声。 我看着这一切,最后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你牛。” 老洛道:“若真有鬼,来找我,看看是它厉害,还是我厉害。” 本来挺毛骨悚然的,被洛息渊这么一搅和,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我觉得,你吓到它了。” 老洛面无表情的听了须臾,道:“你看,它不说话了。” 我一直信奉一正压百邪,但现在看来,鬼怕恶人这话,没准儿也是有道理的? 正想着,一个幽怨凄楚的哭声,忽然从黑暗中响了起来,依旧是那种立体环绕音效,让你想找到鬼在哪儿都不知道。 而就在我和老洛,被这诡异情况惊的有些发懵时,我突然看见头顶上方的梁上,似乎有个红点闪了一下,那好像是……我立刻握住老洛的手腕,带着他手里的灯往上走,紧接着便看见上面有个摄像头,正移动着。 当我们的手电筒打上去时,摄像头停止了移动。 与此同时,我们还发现,摄像头侧边隔着两米开外的位置,似乎还装着音响一类的东西。 这下我反应过来,哪有什么鬼,这地儿有监视器,八成监视器后的人,发现我和老洛后,故意弄出这动静看我们笑话。 对方被发现后,也不装神弄鬼了,便听一个女人笑呵呵的说:“戴眼镜的那个先生,很有胆识。” 老洛不置可否。 女人又道:“大晚上,闯进我家老宅,是要干什么?”看样子,这姑娘并不是住在这儿,而是远程操控。 我见老洛不搭腔,便只能接话道:“误入,误入,我们马上离开。” 女人道:“你们弄坏了我的纸人,相当于让我白费了六天的功夫,打算就这么走?” 老洛这时慢条斯理道:“就这么走,你能如何。”说完,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不用搭理这个隔空对话的人。对不住了大姐,我身上没带现金,扎纸人的钱也没法给你报销了,你就当遇俩败类,认了吧,再说,我刚才也被吓的不轻,就当找回面子了。 我和老洛当即就往外走,也没见那女人再出声,待穿裹着宅子,从侧门摸出去,黑幽幽的才踏上巷子,忽然,头顶一个声音爆开了:“56栋,这俩小子在56栋南边小侧门巷子!快来抓!”我惊的脚下一个踉跄,抬头一看,气的差点儿没晕过去,合着这屋檐外也有监控器和喇叭,那女人估计打从我和老洛进来起,就盯着我们的动静,也知道我们在被人追。 此时,我俩刚到巷子里,她就直接报地址了,小音箱的声音虽然不算大,但在黑暗中,在这个宁静的老宅区,绝对够周围的人听见了。 瞬间,我便听见两头追过来的脚步声。 “往前跑!”两边被堵,我和老洛仅有一条道,只能打开手电筒,发足狂奔,算是在巷子里彻底暴露了。 身后的小喇叭里,传来女人看戏的笑声,想必镜头后面,正有个人在乐的直打颤。 洛息渊估计是头一次被人这么耍,脸黑的跟什么似的,我俩深陷巷道中,若是悄悄摸摸的,到也能很快出去,但这么大张旗鼓的在里面展开追逐战,时不时的东边被堵一下,西边被堵一下,使得我俩相当狼狈,根本绕不出去。 一边跑我一边道:“我看出来了,这帮人不让咱们去主街道,想、想把我们堵在这里面。” “继续跑呀……”巷子尽头处原本是个t字形,然而此刻,两头都有人冒了过来。 左边两个,右边两个,加起来四个。 我回头看来时的路,得,又是四个人。 一共八个,我们被堵住了。 老洛看了看,二话不说,手一搭,对我道:“上!”得亏我俩这大半年培养的默契,我几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脚往他腿上、手上那么一踩,老洛在下面施力一送,我就扒拉上房檐。 上去后,二话不说,揪着瓦片就往左边两人砸。 架不住我一下占据了好地形,带着棱角的青瓦砸脑袋上,可不是舒坦事,此时此刻,谁还顾得上什么防卫过当,我弓着腰,边往前跑,便疯狂往下砸。 此时人数众多,手电乱晃,周围可视范围变大,前边的路线顿时被我牢牢记住,我大喊:“往前,右拐,直行出街。”我到也不怕其余人听见,对这里的地形,他们比我们熟。 伴随着叫骂、碎瓦、痛呼、脚步等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老洛突破了左侧,而之前堵在左边的两人,其中一人运气不好,被砸的伤势颇重,满头满脸的血,都没法追击我们了。 我和老洛一上一下,他在陆地上跑的快些,我在上面跑的慢些,也正好垫后,不停砸瓦使绊子。 至于这家房屋的主人,对不住嘞您,回头事儿办成,您找考古院报销吧。 不过我没得意太久,这些人又不蠢,在我们突破包围圈跑了没几步,便有人如法炮制,翻上了房在后头追我。在上面我和他都跑不快,他在后头拿瓦砸我,我在前面拿瓦砸他,如此,便也顾不得地上的其他人,以及跑远的老洛了。 “让你躲!”后面追我的中年男人,身高和我差不多,但手长过膝,我觉得他捞瓦片似乎有天然的优势,砸的我狼狈不堪。 不过,我还是有优势的,运气到了挡不住,由于我在前面,他从后面上来,所以路过的区域,有些被我掀空,很容易踩滑踩空。 本来我落于下风,但老天相助,他脚被卡了一下,就那么片刻的功夫,我抓住机会,直接当头砸过去好几块。此时他没能及时躲避,顿时被砸了满头满脸,血流如注,身形一歪掉了下去,摔的大喊了一声。 第81章 忘忧水 不动了?是摔晕了还是摔死了? 我咽了口唾沫,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弄死人了,但此时往前一看,发现那七人全都追老洛去了,一片光影已经接近街口,看样子老洛要跑出这片儿了。 我突然觉得不妙:在巷子里,或许还能打打游击,出了街口,就是一条下坡的石子路,两边都是荒草坡,万一被追上,老洛岂不是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不行,我得赶紧汇合,否则…… ………… ………… “我想不起来了。” 此时,我和老洛互相扶持着,在无人的街道上,没看见出租车,叫车也叫不上。 随着老洛的话,我回忆起了如上内容,但后面的我却想不起来了。 当时我站在高处,撂倒了一个人,准备去跟老洛汇合,共同抗敌,在那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我甩掉了他们,但是你掉队了,我当时想过,要不要回去搬救兵再去救你,但是,那个光头的形事做派,恐怕我救兵搬来,他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你的尸首了。” “所以呢?”我问。 越是回想,脑子越是阵阵抽痛。 “所以我摆脱那帮人后,偷偷摸了回去想救你,但我发现,你不在那个光头手里,光头的手下们表示两个人都没有抓到,都在受罚。” 我只觉得茫然,也就是说,我并没有被光头抓走?那我后来经历了什么?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不对,你是怎么甩掉那七个人的?还有我们又为什么会在这儿?”这条街我认识,是鸽子街那条石子路下,连着的主街道,两边房屋老旧,白天来时有人,但到了晚上就黑漆漆一片,显示出这片民众,没有什么丰富的夜生活。 我和老洛走在路灯下,两边是黑乎乎的砖房,互相勾搭着肩膀前进,如同两个游魂。 一连串问题抛过去,老洛这次很‘诚实’,不跟以前似的忽悠我了,说道:“我怎么甩掉那七个人的,你不用知道,总之我有我的办法。” 得,我知道,他不想说,是问不出什么的,强行问,估计也是一套假话。 好在,三个问题,他总算回答了一个:“我想你没在光头手里,会不会是被那两个人给弄走了,所以我回了棺材铺找那老太太帮忙,然后我被她赶了出来。” 按那老太太的脾气,有可能。 我问道:“然后呢?” 他道:“我不可能自己去找,那太难了,所以,我看见对面扎纸铺里有灯油,我就把灯油淋在她那些棺材上,拿打火机在上面晃。” “…………” 他继续道:“然后她就告诉我那两个人的位置了。” “你知道其中一个是谁吗?”他问我。 我道:“我现在丢了一半记忆,我怎么知道。” 老洛道:“那个铁匠。” 我大惊:“是他?合着我们俩被他盯上了?他想干什么,打劫?” 老洛晃了晃自己的手,我发现他腕上的手表不见了,紧接着,他又指了指我的手,示意我关注一下自身。 我手上没戴手表一类的东西,之前戴着的手套,后来在吴老头的挤兑下也摘了,此时,我亲手打制的那枚金刚钻,没了。 “他大爷!”我忍不住爆了粗口:“这帮人无法无天,一条街的强盗……不对,他们这么打劫,就不怕报复吗?” 老洛道:“所以你失忆了,他给我们灌了‘忘忧水’。”估计知道我不清楚,老洛解释道:“一种迷药,让人产生逆行性失忆,所以你把后面的事忘了。”我听老洛嘴里说的是我们,也就是说,他为了救我,可能最后也中招了,我问他:“你最后也被他们逮住了?但你怎么没失忆?” 洛息渊甩了甩脑袋,他的眼镜破了,镜框似乎也受到过撞击,扭曲了,上面沾了些泥。老洛索性就摘下来,挂在衣服口袋上,我示意旁边有垃圾桶,洛息渊表示自己长期用过的随身物品,怎么能随便扔进垃圾桶? “那铁匠好糊弄,但他的搭档……是个能人,我被使了绊子,和你一起被灌了‘忘忧水’,不过,那药对我没用。” 我好奇心顿起,问他怎么会没用,他嘴里吐出两个字:药墨。 对啊,药墨,这小子手里还有块花大价钱拍来的药墨,那神奇的功效我是见识过的。此时脑袋阵阵抽痛,我问他那药墨还有没有,能不能治疗所谓的逆行性失忆。 老洛道:“那东西按时按量服,长期下来,可以令很多对人体有害的毒物失效,我已经用了三个月,所以才对‘忘忧水’有效果,至于你的逆行性失忆,或许可以去医院试试。” 看样子,我这段丢失的记忆,很难找回来了。 “难怪这两个打劫的人,如此明目张胆,合着打劫完就喂忘忧水,被打劫的人,连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都不会记得,更别说报警了……不过,有件事儿我想不通,那两个人第一次伏击我们的时候,动手直击命门要害,不像普通打劫,倒像是杀人越货,他们居然会让我们活着出来?” 我看向老洛,不由有些怀疑他说的话里,是不是又掺和了什么水分。 老洛被我一瞄,下意识的推眼镜,结果摸了个空,便干咳一声:“这么看我做什么,我怎么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干,我虽然没有失忆,但那药还是把我给弄晕了。” 好在我们身上的证件手机一类的都没丢,走了二十来分钟时,总算是有辆出租车了,我和老洛招手打车,的士师傅一看我俩的样子,估计以为我们是什么惹是生非的人,不仅不停,反而一踩油门走了。 任谁大晚上,看见两个明显刚刚打完一架的男人,估计都不会想惹事,好在后来,总算是有个胆大的师傅愿意载我们,边开车还边跟我们唠嗑,回忆他自己年轻当小混混那会儿,和兄弟们打架斗殴的青春岁月,并且问我们:“和几个人打的?” 我想了想,回道:“十个。” 司机道:“哦,我年轻的时候也爱吹牛……到了。”他停在酒店门口,事实上我们这次入住的酒店不远处,就是警察局,到是方便我们报警住宿一条龙了。 第82章 报案 “你干什么!”洛息渊一把按住我的肩头。 “报案,证据确凿,立刻出警逮人。”我没往酒店去,而是往左边的派出所方向跑,并示意他别这种时候添乱。 老洛歪了歪头:“他都暴露了,你觉得还会在原地等着被抓?” 那光头十有八九已经转移,这点没错,但那贼窝里,总会留下些线索吧?即便那贼窝里没有留下线索,那鸽子街的人,但凡接触过的,几乎人人有猫腻,我就不信他们之间没有牵扯,会对互相的行径毫不知情,只要一锅端了,一个个审,肯定能审出大把大把的线索。 我将自己的想法一说,老洛道:“首先,那地方你有发现一个监控吗?其次,除了吴老头倒卖的那件‘卧狸渝巫墫’,你有看见任何其他赃物吗?今晚的动静闹的很大,我告诉你,现在报警,警察去了之后,看见的只会是一片废宅群里,住着一些留守老人,卖棺材、补鞋子,除此之外,什么也查不到。” 这小子怎么尽给我泼冷水?我急道:“这些都是你的推测,不试试怎么知道?” 老洛道:“被抢劫、被围追,这些和你的目标相比,哪个更重要?” 想到那该死的忘忧水,还有一睁眼,手指上就失踪的爱物,我心疼的直抽抽,但也只能咬牙道:“当然是任务最重要,捣毁犯罪团伙,追踪被盗挖的文物,比我的金刚钻重要,也比我这些伤重要,但是太憋屈了。” 老洛眯了眯眼,说:“所以你有没有想过,对方虽然看见了我们,但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而相反,如果现在报警,不但不可能抓住对方,反而会打草惊蛇,说不定就此藏的更深,我们再想摸下去,就难了。”顿了顿,他又道:“而且,巴陵墓一行的情况,应该只有你们内部人员知道,而那个人,他不仅打听清楚,而且还准确的知道,是你干的,这说明什么?” 我一愣,冷静下来:“这说明,对方的情报网很厉害。” 老洛道:“所以,只要警察一出动,你就会立刻暴露。届时,他不仅藏的更深,你还会受到许多攻击,这些人不按正常路数走,防不胜防。” 不报警,难道坐以待毙? 我心中虽觉得不服,但将整个事件推演一遍后,我发现老洛说的没毛病。我虽然见过那光头,都由上至下的视角,大部分时候,我看到的都是半张脸和大半个光脑袋,那张整脸也就对方发现我时,我俩打了个照面。 饶是我这人记忆力惊人,也不可能记住那瞬间一张照面的脸,此刻,便是那光头长什么样,我都忘了。 对方消息如此之灵通,再开始已经记恨上了我,如今我再报案去抓人,抓住了到好说,抓不住,我可就惨了。 即便将己身的利益置之度外,也有打草惊蛇的可能。 如此细细推想一番,还真是进退两难。 今夜吃了这么多暗亏,经历了这许多磨难,莫非就这么忍了,当做无事发生? 压下心间激动的情绪,我没有再想往派出所冲,而是示意老洛先回酒店,边走边冷静下来商量:“立刻报警不妥,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我心里有了主意。 不说光头,至少吴老头等人,互相之间,多少是知道些彼此底细的,即使断了光头这条线,从吴老头这个中介贩子身上下手,也能摸出一个甚至数个大瓜来。 原本按照正常发展,我们只需要和对方按照约定好的日子,走账交货,然后来个当场捉拿,人赃并获。可今夜,动静闹的这么大,吴老头全然无知的可能性很低,我们这个计划,十有八九已经泡汤了。 老洛见我神色有异,问我是不是有什么计划,我没告诉他,只微微一笑,故作神秘,吊他胃口,谁让这小子总是对我各种隐瞒,如今让他也尝尝这滋味儿。 酒店旁边刚好有个药店,我买了些云南白药,回房后洗了个澡,对着自己身上的淤青一顿狂喷,做完这一切后,便摸出纸笔,在上面刷刷绘图。 老洛一看,诧异道:“我以为你只会国画。” 我边干活边道:“正常来说是这样,锔修学的是传统绘画技法,这是基本功之一,学会了才可以做图案复原……但现在时代不一样,中西兼修、兼修嘛。你知道我在考古院都干些什么吗?” 老洛道:“上次去,看你在修东西,不是做修复吗?” 我道:“你上次来,那是赶巧,其实我刚进去,修东西的机会并不多。大部分时候,我是在学习,特别是很多现代化仪器的使用,还有历史成绩分析。以前做修复,全凭眼力,确定物品的真假、年代,也全凭眼力,现在你也知道,靠机器,准确率是肉眼识别不能比的,这些仪器,不怕你笑话,我以前听都没听过,更别说用了。我现在进去,很多东西都要从头学,这个,也是我跟着学的,你觉得怎么样?” 老洛道:“一个写意,一个写实,你没学多久,很不错了,这儿还有颗痣,给他加上。”他指了指画上的人。 此刻,我画的是吴老头。 “我知道这儿有痣。” 画完吴老头,我又画了张引我们到鸽子街的徐老四。 至于和老洛做交易的那个人,由于当时主要是老洛和他谈,我没跟他久待,几眼的功夫,其实已经记得很模糊了。 既然是记得模糊,最好不要随便画。 这两张画弄好后,我用酒店的扫描仪扫到电脑上,紧接着传给了祁院长那边,做完这一切,天已经亮了。 我们是凌晨四点回的酒店,此刻,两张图仔仔细细画完,是早上的六点半。 祁院长生活作息极佳,这个点早已经起来打太极了,我将情况跟他汇报完毕,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太极也不打了,表示马上出发,保证在系统里上班的同志,能在上班后第一时间,为我们对比资料库,查到吴老头和徐老四二人的档案。 做完这一切,我松下疲惫的身体,往床上一倒,睡的不省人事了。 第83章 人皮面具 据说人的睡眠周期是九十分钟。 前半小时是浅眠,中间半小时是深度睡眠,后面半小时从深度睡眠中恢复,紧接着进入下一个周期。如果在进入深度睡眠时被叫醒,人会出现头晕脑胀等各种情况,而在一个完整的睡眠周期时被叫醒,则是最容易清醒的时候。 我刚好睡完两个睡眠周期,也就是三小时左右,便被祁院长的视屏电话叫醒了。 他的大脸怼着镜头,手里拿着我的画:“小卫,姓吴的有,全名叫吴怀仁,不过身家来历清白,查无可查。另一个没有对比出身份信息。” 我道:“之前换二代身份证,应该都有记录,这样也对比不出来?” 祁院长道:“确实查不到,但是,我们有新发现,不过这个发现,不是什么好消息。”说着,他跟我讲起了这三个小时,他所做的事。 不得不说,祁院长是个德高望重,尽责尽业的人,我睡觉的这三个小时,他一点儿没闲着,不仅做了信息对比,还沟通系统里的同志,做了远程参与,看了西安这边的监控。 徐老四当初溜达的那个市场是有监控的,虽然人头涌动,徐老四自己又鬼鬼祟祟,但是从监控里,还是发现了他的诸多痕迹。 办案老道的警员,发现了一个让人惊讶的状况:我们看见的徐老四,是假的。 确切的说,徐老四戴了人皮面具。 低劣的人皮面具,是很容易看出来的,特别是和人打交道,笑容皱纹,都会暴露。 但别小瞧一些传统工艺,黑市里,不缺那种将人皮面具,做的惟妙惟肖,难辨真假的人。 若非现在的监控设施先进,再加上系统里的办案同志,曾有过相关经验,恐怕根本发现不了,饶是我和老洛,当初近距离跟徐老四接触那么久,不也什么都没发现吗? “能查到人皮面具的来路吗?”我问。 祁院长道:“早几年,不是有人在网上卖吗?但都是劣质货,而且很快出台法规整治,销声匿迹了。这个徐老四,用的还不是以前网上那种劣质品,而是非常精细的传统功夫,这种功夫会的没几个,但藏在暗处,而官家的人,又是他们的重点防御对象,我们手里,暂时,还真没弄到过这方面的消息。” 我看了眼时间,是早上的九点。 “院长,那你说,要通知警方去鸽子街吗?” 我没想到祁院长的办事效率如此高,问完,他才告诉我,在我早上将情况给他汇报后,鸽子街的资料,已经送到他手里了。 官方资料和民间资料自然不一样,在祁院长所得到的资料中,鸽子街剩余的住户数、职业、犯罪前科,都登记在册,并没有剩下多少人,仅剩下无一例外是老人。 根据内部消息透露,这片区域大多是古建筑,有作为古建筑群保留的可能性,也是因为如此,所以一直没拆。 从目前留有的信息看,这些老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大部分是子承父业做小买卖的,来历清楚可查,账面上没有大额资产,要查这些老人的犯罪证据,还真是棘手。 因此,祁院长道:“你没有贸然行动,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去了只会打草惊蛇,我正在跟西安那边的同志们联系,争取在那一带做好部署,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搜集线索。” 我道:“那我现在就可以回来了?” 祁院长道:“你已经做的很好,鸽子街是一条线索,相信只要西安那边的同志蹲守住,一定会有收获,你可以回来了。” 挂了电话,虽然得到祁院长一番褒奖,但我总觉得事情只进行了一半,没有完全办成,办漂亮,心中充满遗憾。再想到昨晚的狼狈,和那该死的忘忧水,就更是一股邪火直冒。 猛地,我想到一个可能性,立刻出门,按了旁边房间的铃,将里面的老洛从被窝里揪了起来。 老洛嘴上说着自己漂白、良民,但前科摆在那儿,家底儿摆在那儿,金陵洛家,典型的黑白都沾。 人皮面具是个突破口,官面上的人被防着,反而难以入手,没准儿洛息渊有线索。 ………… “人皮面具?”顶着鸡窝头,迷迷糊糊的老洛,瞬间清醒了,有些不可置信的模样,不相信自己居然没有发现,当初徐老四戴着人皮面具。 他陷入了自我能力的质疑,和不确信中,显然不相信自己曾经和徐老四离的那么近,居然会被骗了。 “你别发愣啊,赶紧的,让你手底下的人打听打听。”我见他陷入自我迷途,半晌不回神,急的撸他脑袋,薅下了一把头发。 完了,老洛有中年秃顶的征兆,我不能让他知道这个残酷的事。 悄悄将手上的头发团吧团吧,我藏了起来。 这是我对老洛最深沉的爱。 洛息渊甩了甩头,没注意自己掉毛的事,起身道:“不用打听,我知道在西安本地,就有一个做面具的,外号‘千面鬼手’,除了他,我想不出有谁能做出这么惟妙惟肖的面具来。”顿了顿,老洛道:“那个能从监控里,就发现是戴了人皮面具的警察,看样子也很了不得,是个经历风雨的老警员了。” “那是,警务系统里人才辈出,有很多实战磨砺出的能人,等等,先别说这个,那‘千面鬼手’你认识?” 老洛道:“算认识,也会给我一些薄面,但能不能问出线索来,不一定。”他习惯性的抬手看表,手上空空荡荡,便听这小子喃喃自语:“才戴了一周就被抢了。无馋,这种工作上的财产损失,考古院报销吗?” 最后一句话是问我的。 “我们经费有限,你只能自己承担。” “哦。”他没什么表示,一边换衣服,一边嘀咕:“……确实不该跟穷人做朋友。” “…………”说人坏话时,能别让人听到吗?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兄弟?你当初的光风霁月,温文尔雅,都被狗吃了吗? 第84章 拒绝 “放心,等这波人逮了,一定把你被抢的东西给你找回来,还有我吃饭的家伙。”嘴里安慰着老洛,我俩已经上了辆出租车。 我们住的酒店,位置在市中心,而我们现在要找的‘千面鬼手’,则在城东片区,不算远,但也不近。 半个小时的车程后,出租车停在了一个小区外面,小区外面一溜的店面,朝向好的热闹繁华。下了车,老洛显然也并不熟悉,他逮了个路人问路:“您好,这小区附近,是不是有个裁缝铺?” 被问路的大妈想了想,给我们指了个路,说是有一个改缝衣服的小店面,不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是不营业的,开铺子的老板看起来不缺钱,就是用自家的门面打发时间,干不干活完全看心情。 以为我们是要补衣服,大妈好心说:“那店铺没人去,基本不接活,要改衣服,去前街有个档口可以。” 老洛谢过那大妈,风度翩翩的,和面对我时,完全是两幅面孔。 “那人开了个裁缝铺避人耳目?”我问。 洛息渊没回答,看起来像是并不确定。 我有些纳闷:“你跟这千面鬼手怎么认识的?” 他淡淡道:“金陵城,一面之缘,你废话太多了。”说话间,我们到了小区后面,这边也零零星星有些铺面,但朝向不好,人气凋零,路面上都没几个人,一个布满尘土的红色招牌上,印着‘老张百货’四个字,店门前放着缝纫机。 应该是这儿了。 我问道:“千面鬼手姓张?” 老洛微微点头,我俩走到铺门口,便见里头有个五十来岁的女人,身形肥胖,这么冷的天穿的挺单薄,似乎不怕冷,正躺在铺面的椅子上呼呼大睡,大肚皮上搁了本书,像是老式的连环画。 我下意识的往铺面后的通道看,二十来平米的铺面,左后方有道门,此时是开着的,里面黑漆漆的,我下意识的觉得里面有人,或许千面鬼手就躲在后面。 但让我意外的是,老洛却直接朝着女人走了过去,敲了敲柜台的玻璃,将人给叫醒了。 “谁?”女人擦了擦口水,睡意朦胧,紧接着瞧见老洛,猛地一个激灵,笑出一脸褶:“喲,洛当家的,贵客,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我一懵,心说:莫非这大姐,就是……千面鬼手?我看向她胖乎乎的一双手,对这双手的灵活性,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按照我们做锔匠的标准,手指自然是以瘦长为佳,越是精细的功夫,越是如此要求。 她对老洛忒热情了,跟黄鼠狼见了鸡似的,不等老洛答话,她立刻一副了然的神情,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了,快请到后面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边说,边伸手弯腰,将老洛往我之前瞧的那门后请。 老洛一边往里走,一边冲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我和他是一伙儿的,那大姐这才仿佛发现我这号人,顺便给我也赏了个笑脸。 她在前头引路,身上的肉一颠一颠的,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瞟向她的大肚子,很快便意识到不妥,赶紧收了回来: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后头黑乎乎的,连接着一道楼梯通往二楼,她打开了等,冲楼上喊了句,便有个看起来五十来岁,老实巴交的男人下来,在她指点江山的气势中,麻溜的去关铺门。 “这是我们家老杨,您第一次见,人老实,太老实了,总被外头的人骗,我不看着他,他就得被人骗的团团转,您说我这一天天操心不操心……”一边引我们上楼,她一边给我们介绍那老实巴交的男人,是她老公。 看样子若洛息渊所说,她和老洛也只在金陵有过一面之缘,老洛对她来说,应该更像是一个潜在客户。 看这热情劲,应该是以为我们做生意来了。 果不其然,二楼另有乾坤,里头有个小工作室,地方不大,三排靠墙的架子,却被各种瓶瓶罐罐挤的满满当当。 正中央有一张过于大的椅子,椅子前面是个低矮的方桌,桌上却摆着个大镜子。 人一坐下去,大镜子刚好照出人的头脸。 这镜子明显和化妆镜类似,将人放大了,往它跟前一座,脸大了两圈不说,人脸上的毛孔,比我用肉眼直视看的还清楚。 她站在座位旁边,搓着双手嘿嘿笑:“洛当家的,坐,坐这儿。” 老洛微微欠身,在椅子上坐下了。 她道:“要什么样的面具?” 还真是开门见山,一点儿不含糊。 老洛冲我使了个眼色,我立刻从兜里,掏出徐老四的画像,展开,问她:“这张脸,能做吗?” 千面鬼手一愣,盯着画像半晌,脸上的笑容就这么收敛了。片刻后,她摇头,不理我,而是看向洛息渊,说:“做不了。” 老洛道:“为什么?” 她道:“画像上的这张脸,本来就是假的,而且是我做的。每年,它的主人,都会来找我修复保养。您应该知道我的规矩,虽然我只是个手艺人,吃点手头上的饭,但行有行规,一张脸,只做一次。”她竖着一根肥嘟嘟的食指,冲我和老洛摇了摇。 老洛微微一笑,盯着她:“开个价。” “洛先生,我虽然贪财,但行有行规,出卖顾客的信息,做不到。”末了,她又加了一句:”同样,我也永远不会告诉那位顾客,有人在找他。” 老洛微微一下,道:“你看出来了。” “您本来就没打算隐藏,我当然能看出来。洛先生,您不是来做面具的,您是来找这张脸的主人的,可惜,我无可奉告。” 老洛没出声,沉默的坐着,我觉得这姓张的大姐不好下手,正巧她老公上来了,我立刻对她老公道:“哥,您帮着劝劝大姐,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白不做。” 大哥很茫然,挠着脑袋呵呵笑:“啥生意我也不懂,这过日子,不都媳妇儿当家做主吗,有啥事,你们都找我媳妇儿说就行。”说完,乐呵呵的往外走。 须臾,外面阳台上,传来了剁肉馅的声音。 而这时,老洛终于开口了,他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淡淡道:“能为友,为什么要为敌?” 这是红果果的威胁了,眼镜蛇要发动攻击了。 第85章 妥协 硕大的化妆镜前,老洛面无表情的脸被放大了。 昏黄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我站在光暗交界处,看着他和张大姐。 二人一坐一站,一前一后。 乍一看,有点儿像一大妈站在儿子身后,但二人脸上的表情,却是对手之间,才有的争锋相对。 “您在威胁我。” 老洛没看她,而定盯着前方的化妆镜,和镜中的自己对视:“我是来找你帮忙的,谈不上威胁。” 女人冷笑:“我知道,洛家是金陵城中的大户,我也敬你,但你们洛家,根再深,毕竟只在金陵,而这儿……是西安、是长安、是镐京!您的手,不要伸的太长了,更别以为,镐京地界没有能人。” 我之前一直在金陵活动,便是何玲珑,提起金陵洛家,也是钦佩赞赏,难得,今儿有这么一人,直接怼洛家,这大姐够厉害的。 老洛笑了笑,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看了我一眼,冲女人钩了钩手指,示意附耳说话。 女人虽然厉害,但毕竟也不愿意和老洛撕破脸,她警惕的附耳过去,也不知道老洛跟她说了什么,就见对方脸色一变。灯光下,女人的神情几度辗转,跟演大戏似的,须臾,她说道:“你让我考虑考虑。”紧接着就走到了外面的阳台后面,那应该是个生活阳台,连接着厨房。 或许是在和她丈夫商量什么事儿? “老洛,你跟她说什么了,她就松动下来了?” 洛息渊笑了笑:“她刚才跟我提长案、提镐京,提能人,我就和她探了探镐京的能人。” 我心中一动:“莫非,你的手还真能伸过来?” 洛息渊瞟了我一眼,打开手机,放出一张图片,图片上是四个大字:扫黑除恶。 他道:“什么叫我的手伸过来?我们洛家做的是正正经经的生意,又不是混黑道的。她口口声声,要守行规,但这个行业也得能持续下去才行啊?她要是捏个面具,做个泥人什么的,也就算了,给犯罪分子做人皮面具,是不是扫黑除恶的对象啊?” 我道:“是,必须是。” 洛息渊笑了笑,说:“有些人,在阴沟里待久了,忘了世道是什么样子,以为现在还是三十年前呢?”老洛这么一说,我算是明白了。 黑道有黑道的规矩,就像以前渡云阁内部那些人,他们不管怎么斗,怎么互相算计,都不会捅到官家那儿,都是自己内部一套规矩解决了。 咱们国家发展很快,不止经济方面,对于法治社会的构建力度,也一年比一年强。 三十年前,改革开放不久,那会儿穷的跟什么似的,三教九流在各省流窜,文化水平低下,拉帮结派,相互勾结。碍于当时的国情和侦查技术,许多事儿犯了,也根本逮不着人。 许多人,在那时候发家,因为什么发家,说不上。 也有许多人成了喂鱼的虫,至于怎么死的,不知道。 而现在不同了,无论是软实力还是硬实力,都容不得人乱来了。 三十年前有遍布街头巷尾的摄像头吗?有那么多警力吗?有那么多先进的技术吗? 洛息渊这小子,别的时候都很正常,就时不时的,要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上一句‘我们洛家是做正经生意的’。 洛家正不正经我不知道,反正老洛不正经。 话扯远了,言归正传。 国家越稳定,法治越趋完善,以前那种‘内部解决’的一套,现在可走不通了,而且在未来,会越来越走不通。要不怎么说像洛息渊这种家族,一个个都赶紧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呢?再不重新做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就得教他们重新做人了。 这姓张的大姐,显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者说活在老一套的规矩中,她只想着洛息渊不敢乱来,坏了行业的规矩,却没想过,哪怕不用洛息渊出面,她这门手艺,也能被抄了。 满屋子都是证据,一个报警电话的事儿,还需要我们从金陵伸手过来? 我冲老洛竖起大拇指:“行,你觉悟现在是越来越高了,就是要这样,有问题找警察,不要私下拉帮结伙的斗殴。”顿了顿,我看向阳台那边,没听见有什么大动静:“你说她能吃这一套吗?” 洛息渊笑了笑:“怎么不吃,她家两个孩子,一个上大学,一个上高中,成绩优异,家底殷实,未来的人生趋于顺畅,你说,如果突然出一个坐牢的母亲,他们家这俩孩子会怎么样?” 我大惊:“之前不是说不熟吗,现在连人家里几个孩子都知道?” 他正要开口,就见那大姐冷着脸回来了,憋了半晌,她道:“坏规矩,传出去,以后我的名声也臭了,在道上没法混了。我这一身家业,全凭这份手艺和口碑,告诉你,相当于砸了自己的饭碗。” 我以为她依旧选择拒绝,没想到接下来,她颇不自在的说道:“徐老四每次,都是主动上门来找我,我们是现金交易,所以,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现金?我道:“你一张面具的价格不低,现金不得拿箱子装?”我脑子里自动浮现出电视剧里各种黑货交易场景。 女人看了我一眼,颇为无奈,道:“现金,指的是金条。” 我道:“徐老四,那么有钱?”我回忆起他通身的打扮和猥琐的气质,怎么看也就是个中年老混混,而且是混的很不好那种,怎么掏出金条买面具的? 女人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给的金条是真的。” 我道:“你对你的顾客,就那么放心?也不多掌握点信息,万一是警察假扮的呢?” 女人笑了:“什么样的顾客才需要面具?见不得人的。见不得人的顾客,自然不希望我了解他们。做我们这一行,就是要一无所知,知道的越少,客户群体越大,知道的越多,客户反而没了。” 我道:“你别告诉我,你对徐老四也一无所知。” “不,徐老四是个例外,很多客户,买我的面具,是一次用的。”一次性使用?戴着面具,犯罪完后就扔?人皮面具这东西,可真是个祸害。 “……但徐老四是常年用,戴在脸上,对皮肉有影响,所以他的面具,配方不一样,需要根据使用情况进行维护。见的多了,他自己就跟我说了一些,我知道,他是做文物倒卖的,西安大大小小的古玩街,旧货市场,都有他的影子,你们如果是要找他,可以去这些地方转转,如果是想打听他其余事,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和老洛对视了一眼。 我心说:这消息,有等于无。 第86章 鬼市 “除了这些地方,还有有什么渠道可以寻到他?”我不死心的追问了一句。 张大姐神情无奈,表示自己能说的都说了,最终这一趟,我和老洛一无所获。 出了店门,我琢磨道:“她做这一行,无异于为虎作伥。” “怎么,正义感又爆棚了?你别打她主意邀功。” 我不乐意:“什么叫邀功,你说,她这么多年,得帮了多少个徐老四这样的人,犯了多少事儿?” 老洛道:“咱得言而有信对吧?你要想协助警方扫黑除恶,我不拦你,但不能是现在,你不能让我说出去的话如同放屁。” “行,那这事儿缓一缓再说,现在线索断了,看来只能先回金陵了。” 老洛点了点头,看起来也对连次吃瘪很是不愉快,我俩正要打车回酒店时,我手机响了,一看,来电的是何玲珑。 她这会儿正在蜀地的巴陵墓忙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我回金陵养伤期间,也就通了一次电话慰问,如今已过去大半个月了。 会有什么事? 由于可能涉及到公事,我便给老洛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稍等,自己避开一段距离,到了远处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何玲珑熟悉的声音,她显然从祁院长那儿知道了什么,开口就问:“你在西安?” “是。”我回道。 她道:“听院长说,你是在查巴陵墓一带流失文物的去向?” “是,我怀疑之前死在墓里的盗墓贼,他们活着的同伙,盗出了一批文物,而且还在黑市上流通。我打算顺着这个线索,把这个团伙揪出来。” 她道:“哦?查的怎么样?” 我苦笑,看了远处等着的老洛一眼,便言简意赅的将眼下的困境说了,何玲珑一听,便道:“那你们的线索就这么断了?你有没有问那个女人,面具多久维修一次?”我一愣,心说:对啊,忘记问这茬儿了?那面具多久维护一次?如果时间间隔短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守株待兔? “何姐,你提醒的太及时了,我得回去问问这茬……对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何玲珑那边传来江水奔流的声音,她说自己刚下活,现在休息,坐江边泡脚缓一缓:“……一切顺利,不过短时间里,我是回不去金陵了。” “感谢领导,百忙之中还惦记着我,您注意身体。”我急着想回去问修复时间的事儿,便打算结束话题,谁知何玲珑听出味儿来,立刻道:“别挂别挂,你急什么?我打电话给你,不是询问你工作进展的,是要通知你一件事儿。” 通知我?她在深山老林里工作,能有什么新消息通知我? “还记得浮梁的事儿吧?你和祁院长说了光头的事,祁院长怀疑和那个崔衍有关……” “等等,崔衍是谁?”我一时没听明白。 她道:“就是当初被你瞎起外号,叫‘夜视镜’的那人。” 是他?我立马想起了当时在山里,和老洛狼狈不堪的情形。当时夜视镜和马家张宁那伙人一起被逮,我后来才知道冯、马两家的恩怨纠葛。 当时这帮人落网不久后,据说从夜视镜嘴里,就审出了一些线索,也就是这些线索,才有了后来我们去巴陵墓的事儿。 只是,到了巴陵墓后,我们才发现,那地儿不是一处墓,而是一个墓葬群,拥有大量的文字史料,在盗墓贼眼里不值钱,在做考古的人眼里,那就金贵了。 我问:“怎么着,又审出什么新线索了?” 何玲珑道:“那人本来不肯说,后来警方同志,用你这边给的信息使诈,把他的真话给诈了出来,所以,你在鸽子街遇到的那个,让人围堵你的光头,身份也可以确认了,是冯家现任的当家人。他回国不到两年的时间,根基不稳,鸽子街据说是他这两年,和一些‘业内人士’谈生意的地方,没生意的时候,他是不会出现在那儿的。” 我立刻反应过来:“那我昨晚遇见他,说明,他这两天,正好有生意要跟人谈?” 何玲珑道:“但是你这么一打草惊蛇,估计短时间里,他不会有什么动作了。” “那姓崔的还说什么了?”我有些急,心说:你这时候打电话,莫非就是想告诉我,我打草惊蛇坏事儿了? “这正是我要找你的原因,他提到西安的‘鬼市’,三日后就是‘鬼市’开市之日。那姓冯的,有意要接触他们业内,一个绰号叫‘吞金和尚’的人,据说想收拢这人,干一票活儿。” “这么嚣张?”我觉得不可思议,我要是姓冯的,先是盗墓失败,折损人手,然后是派去阴马家的手下,反而被抓,最后人在西安,还被两个不知名的‘贼’听了墙角。 这三件事儿凑在一处,怎么着这段时间,也该规规矩矩了,没想到居然还来作妖?这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不等我回话,何玲珑继续道:“‘鬼市’你应该知道吧?” 我道:“早年的黑市,天黑的时候开市,专交易一些黑货,因为没有灯,照明只用煤油灯照货,买卖双方,互相见不着脸,所以叫鬼市。我只听过,没见过,怎么,现在还有鬼市?” 何玲珑道:“有,不过现在的‘鬼市’,不过现在比起以前,又多了不同,分‘真鬼市’和‘假鬼市’。”她跟我讲起了其中的不同。 说现在信息发达了,以前很多人不知道事,现在大伙儿都知道,所以能打听到鬼市所在的人也多了起来。 如此,便产生了假鬼市。 假鬼市,就是白天卖旅游纪念品的人,到了晚上,把自己乔装的神神秘秘,摆些仿品在巷子地摊上卖,而去逛假鬼市的,也多是些猎奇的,一知半解的人。 真鬼市,就是传统鬼市,因为现在假鬼市太多,所以它们藏的更深,也更不容易找着了。 我道:“真鬼市上,卖得也都是真货?”若是如此,警察打听好地址,埋伏好,岂不是一抓一个准?我将自己的疑惑问出来。 何玲珑道:“也多是假货,抓住了,也最多一个造假售假,而且能逛到真鬼市的,都是他们业内的行家,有他们自己的一套暗语,并不会现场交易看货。警察去了,也会互相包庇,知假买假,全说是工艺品,心甘情愿,也不构成违法,充其量无证经营,没收点假货罚点款。” 我道:“那就拿他们没办法?” 何玲珑道:“所以这次,你又有用武之地了。”她声音含着笑。 何玲珑很少笑,大部分时间,都是用老师教训学生的口吻,对我以及一众下属同僚训话。 她语气一柔和,我就知道,自己又有的折腾了。 果然,她接着便说:“你去鬼市,会会那位‘冯爷’。” 第87章 做面具 何玲珑将‘鬼市’的地址发给了我,另一头的老洛则远远看着这边,见我挂了电话,脸上微微一笑,眼中透着威胁的意味。 我假装看不懂,走上前道:“我想起个事,咱们回去问问那千面鬼手,徐老四下一次修复时间是什么时候。”说话间,拽着他往回走。 洛息渊不紧不慢,缓缓道:“你这通电话打的够久。” 我道:“让你久候了,对不住。” 老洛道:“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什么想对我说?”我知道这眼镜蛇,肚子里又在冒坏水了,到不是我故意要隐瞒,而是何玲珑这次给的任务,是让我去接触那位冯爷。 因为根据何玲珑的说法,现在的‘真鬼市’里,卖货的已经少了,而且卖的还大多是掩人耳目的假货,他们更多交易的是消息。 现场用暗语交易,不是他们那个圈子的人,根本听不出来,而等他们暗语谈妥后,真正做交易的地方,则在鬼市之外了。 比如姓冯的,这次去鬼市,就是去买消息和人手的。 姓冯的自己会不会出面,说不准;有哪些人会接触,也说不准;‘吞金和尚’只是姓冯的主要目标之一,通过吞金和尚,他可以组织起一帮人手干一票,而这其中,组织、盗掘、隐匿、销赃、洗帐,则是一条完整的链条,中间将涉及到那个圈子的各种人马。 简单点说,这是个‘犯罪人才交易会’。 我需要做的,是伪装自己,摸清楚姓冯的,都要招哪些‘人才’,做什么活。 这事儿其实挺危险的,因为何玲珑等人,并不能完全知道那个圈子里的黑话暗语,而且这些黑话,本身就是一直在变。我这次去,若一无所获到也罢了,若是真摸到什么线索,就必须得铤而走险,深入敌营了。 怎么说呢,大义跟前,只能当仁不让,但我不能再把老洛给拖上。 这次带我来西安,算他一片好心,为民服务,但再接触鬼市这事儿,就超出他的‘服务’范围了。 作为考古院的公职人员,保护文物遗产,与这些盗掘倒卖分子作斗争,也是我分内之事,但把老洛牵扯进来,无偿进行危险劳动,就说不过去了。 我不打算告诉他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便打着哈哈,想糊弄过去:“就是工作上的事,内部资料,不方便跟你说。” 洛息渊的性格,到也不会刨根问底,他一脸不信,却也随我去的态度,我俩迅速回店面里。 张大姐受了刺激,今天不打算营业了,正要关门收摊,一见我俩杀了个回马枪,惊的差点儿没跳起来,警惕的问:“你们……还想干什么?” “别、大姐别误会,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就是想起了个问题,刚才忘记问了。你之前说,徐老四隔一段时间,会到你这儿进行一次修复,那么是隔多久修复一次?下一次修复又是什么时候?” “四个月。”她道。 顿了顿,又说:“上个月来过,下一次,得三个月之后了。” 看来守株待兔是不可能了。 失望间,我想起三天后的鬼市,心下一动:她的手艺没错,她做的东西也没错,错的,是将一门好手艺,好物件,用到了错的地方。 既然这些人,可以戴着面具犯罪,我为何不能戴着面具去查证?姓冯的手下,追击我和老洛时,估计已经记下了我的面貌,万一姓冯的在鬼市,亦或者他的手下也在鬼市,将我给认出来,就不妙了。 这么一想,我问她:“你做一张面具要多久?” 她神色狐疑:“看是哪一种,徐老四那种属于比较难的,得半个月,使用的也比较久,但一次性的,一天就行,也不贵。” 我道:“给我来一张。” 她睁大眼,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很快,她脸上就浮现笑意:“里面请。” 我道:“你不问我做面具干什么?” 她道:“不问,这是规矩。” 我一边跟着往里走,一边道:“但你已经破了一次规矩。” 她道:“不会再有第二次。” 身后的老洛奇了,迅速伸手,在我肩上一搭,将我给按住了:“你可以不告诉我,但你得告诉我,做面具干什么?” 我看了边上的女人一眼,她还真是‘敬业’,主动就回避了,店面前便只剩我和老洛二人。 我想了想,道:“我自然有我的用处,老洛,我还得在这边留两天,你自己回金陵吧。这次的事,让你跟着又出力又受损,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老洛深深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清晰透露着,他对我翻脸不认人的震惊,我虽然心虚,也只能‘先渣为敬’,等事儿办完,再跟他赔礼道歉吧。 我这么一而再,再而三明摆着拒绝他,老洛也是要面子的,沉着脸,二话不说就走了。 我目送他远去后,转身上楼,开始做面具。 “你希望是什么形象?”她问我。 我想了想,回道:“三十岁左右,让人觉得可信的脸。” “要什么性别?”她问。 我一愣,心说还能这样? “男,当然是男性。” 她比了个ok的手势,开始在我脸上动作,糊了一层灰色的东西,一边动作,她一边跟我闲聊,表示一张脸就是一个人生:“你如果有兴趣,可以试试当一个女人的感觉。” “……不用了,谢谢,做男人挺好,我喜欢自己的性别。” “你没有尝试过,怎么会知道自己不喜欢当女人?” “你是做人皮面具的,不是做变性手术的。” 她于是停止了‘安利’,颇为惋惜的说:“主要是你的先天条件很好,人皮面具在你的脸上,可塑性很强,要知道,不是所有男人的脸,都可以驾驭女性面具的。” “你是说我……长得像女人?”我感觉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打击,任何一个认可自己性别的人,都不希望被叫娘娘腔或者女汉子。 “不,我是在赞美你的可塑性。”她语气充满了真诚,让我想起了当初要给我介绍闺女,最后得知我是‘无产阶级’后,将我开除‘女婿籍’的那位大婶儿。 这场对话很快就结束了,因为她手里的东西,开始往我嘴和眼睛上糊,我不得不闭眼闭嘴,空间陷入了一片黑暗和安静中。 第88章 开始行动 “这种胶只能使用一次,和人皮肤油脂接触后不能再用第二次,维持时间可以长达半个月,有透气性,不会过敏,但会随着时间收紧,超出半个月,面具就变形了……需要现在帮你带上吗?”她站在我身后,透过前方的镜子和我对视。 此时,镜子里有两张脸,一个是五十来岁的胖妇人面容,一个是三十多岁的男人脸,颧骨高耸,眉毛浓密而上扬,大眼睛,薄唇。 不是一张好看的脸,但不会让人有不舒服的感觉,第一眼会让人有种亲和与可靠感。 “现在不是已经戴上了吗?”我道,一边说话,镜子里的男人脸部跟着动起来,完全陌生的脸,只有眼睛部位,能略找出一些我自己的模样。 “现在还没有完全戴上,边缘还没给你过渡封胶。”她用手指示意了一下我的下颚和发线等位置,能看到些微的痕迹。 于是我道:“帮我戴上吧。”说话时,我一直盯着镜子,换了张脸的感觉太奇妙了。 一边戴面具,她一边跟我聊天:“按照你的要求,给你做了张显得可靠的脸,眉目分明会让人潜意识产生亲和感,眉目靠的太近,会让人觉得,你居心叵测。” 我道:“为什么我感觉你给我做了张‘蛇精脸’?”她确定不是故意整我? “颧骨给你做大了,所以下巴显小,你得相信我的祖传手艺……支付宝,谢谢。”我摸出手机付款,庆幸在鸽子街被打劫时,那两人被把我手机给弄走。 那两个劫匪,只取了我和老洛身上最贵重的一样东西,其余都没动,想来,他们通过‘忘忧水’作案,并不想让被害人发现自己曾经被打劫过。 一个人,突然失去一样贵重物品,他会觉得自己被盗了;但如果失去了所有财务,他肯定不会认为是偷盗那么简单。 如果不是老洛把我劫走,如果不是忘忧水对他不起作用,恐怕我还以为自己的‘金刚钻’,是在某条街上掉了。 付完账,我带着一张全新的脸出了铺子,回到酒店时,我发现老洛退房了。 我打开微信联系他。 我(不负始终):人呢?(o_o)?? 止水临渊:机场。 不负始终:哦,一路顺风。等回去,我请你吃烤串,请原谅本帅哥有难言之隐。 打死卫小贱:呵呵。 不负始终:你为什么换网名!(ΩДΩ)!! 不负始终:人呢? 不负始终:喂?(#`o′) 系统提示:你已被对方拉入黑名单。 看着系统提示,我安慰自己:小孩子才拉黑名单,成年人都直接删除。 ……………… 三日后,夜,凌晨两点。 我按照何玲珑给的地址,到了城西靠近未央宫一带,这边有景区,有居民区,小吃挺多,白天热闹,但晚上没什么游客,周围的街巷都安静下来, 特别是凌晨时分,就更见不着什么人了。 好在司机对这儿熟,将我载到了地儿,他好奇的往周围看,说:“你要往里走?看起来有点偏,里面路灯都没有,小心点啊老哥。” 我这张新脸,看起来是挺可靠的,但好像显老了一些? “谢谢了。”出租车远去后,我打开新买的小狼眼,照着墙上那些老旧的铁名牌,寻找我的目的地。 长乐路23号。 路比较好照,进去后两边都是快餐店一类的,晚上全都歇业,灯光打过去,只剩下老旧又脏兮兮的招牌。 很快,唯一的光源吸引了我的注意。 光是从路中间的一条民巷里透出来的,我转过去一看,笔直的民巷里挺热闹。 挨挨挤挤,扯着防水布,坐着小马扎的贩子,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的等待着。 现在是深秋,夜晚挺冻人,微弱的光线下,那些小贩的脸看不清楚,呵出的白气儿却很清晰。 和传统鬼市不一样,不像以前,只用煤油灯和蜡烛照明,暗的看不见人脸,好歹用上手电筒了。 小贩摊位旁边,大多放着小功率的手电筒,没有正常灯泡明亮,但比蜡烛和煤油灯的照明要好一些,至少摊子上的货能看的清楚一些。 巷子里很安静,一眼看不到头,唯一比较清晰的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在小声叫卖:“馄饨,馄饨,十块钱一碗。”阵阵香味儿,从巷子深处飘进来。 我闻着味儿,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这儿就是鬼市了,和传闻中的差不多,不凑近些,人脸都看不全,也没人出声说话。 我算是踩着点儿来的,或许是时间还早,鬼市里只见到摆摊的,没见到来逛的。 我觉得去吃碗馄饨。 巷子挺宽的,但两边有摊子占着,中间走路的道儿就窄了。我在中间往里走,两边的贩子纷纷抬头目送我这个唯一的‘看客’。 这种时候,装也要装的气定神闲,我背着手,慢悠悠的从他们摊位前走过,直走到馄饨摊前。 馄饨车,边上搭着三张小方桌,已经有一个人在埋头呼啦啦的吃。 做生意的是个中年大姐,脸被锅里的热气蒸的通红,没吊灯,也只在摊位上放了两支手电筒,一支对着锅,一支对着旁边的桌子。 “一碗馄饨。” “您坐着,很快。” 我直接坐到了另一个食客的对面,他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我一眼,由此,我看清了他的面貌,是个四十多岁,脸型消瘦的中年男人。 估计奇怪为什么有空桌不坐,偏坐他对面,男人喝了口热汤,问我:“看东西?” “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我只微微点头应了声。 他于是不再搭理我,继续吃。 老板娘给我上了碗馄饨,清汤,下面垫着些许烫菜,白白的馄饨沉在汤里,上面飘着葱花、榨菜、花生和红通通的剁椒。 我拿勺子搅两圈,热气蒸腾,调料和汤混在一起,混着汤舀一勺馄饨,往嘴里一送:呵!摊子虽小,材料真扎实,肉多又新鲜。 大晚上的我也有些冷,便埋头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时不时的往两头看,陆陆续续的有人进来了。 第89章 开市 “诶,第一次来?”对面的人突然发问。 我嘴里含着馄饨,看向他,心说:他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我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不行,我得请教请教,纠正纠正,让他看出来或许不打紧,让姓冯的那伙人看出来,对我接下来的行动可不妙。 我没有直接回应,谨慎的开口:“怎么这么问?” 他捧着碗,喝完最后一口汤,神情似笑非笑,分明写着:我看透你,但原因我不告诉你。 紧接着,从兜里掏出十块钱往桌上一放,用碗底一压,便抹着嘴走了。 我心下着急,但巴巴的赶上去问,似乎更可以,一时间馄饨都没心情吃了。正犹豫之际,老板娘过来收碗拿钱,边将那十块钱塞围裙兜里,边顺嘴说道:“第一次来啊?” 得,都看出来了。 我身上究竟哪里写着第一次? “这位大姐,你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来?” 或许因着我是顾客的原因,她没像刚才那人似的,故意溜我,而是直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答上了,我就告诉你。” 还玩这个?我放下碗,道:“你问。” 她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我本想回答说是鬼市,但出口的瞬间,我想起了何玲珑提过的一茬,真鬼市里的人,防警察防的很严,做买卖都用暗语,自然不可能张口闭口,将这些词挂在嘴上。 于是我道:“这里是做买卖的地方。” 馄饨大姐呵呵一笑:“你想买卖什么?” 我道:“能力有限,倒腾不了什么东西,想卖卖力气。” 馄饨大姐道:“我卖了十年馄饨,接触过无数人,什么人是什么身份,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她说着话,笑了笑,这笑容让我心里头咯噔一下。 强行镇定,我也跟着笑:“哦,那你觉得我是什么身份?” 馄饨大姐道:“总之不是来卖力气的,你倒像是来买力气的。” “何以见得?” 她指了指我的手:“这不是挖土的手。” 我下意识松了口气,若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到没有什么好多虑的。 “我确实不是挖土的,但挖土之前,不得先看看在哪儿下铲子吗?我跟着掌掌眼,跑跑路,这个在行。”事实上,这时候我俩已经开始用暗语交流了,这是很初级的暗语,挖土指的是盗墓,掌眼指的是查勘地形,打探消息;跑路指的是销赃。她说我不像盗墓的,我则说自己不盗墓,只负责牵线和销赃。 何玲珑告诉了我一些暗话,但都比较初级,再深的,或者他们内部时常变动的一些,她也说不上。 她道:“跑路的风险还是很大的,人面儿一定很广,瞧你往这儿一坐的架势,腰肩头,一条线,就不像挖土的。”估计是我接的顺畅,所以她跟着放松起来,这时我意识到,自己确实伪装素质不达标。 天儿太冷,过来的摊贩坐着不怎么动弹,一个个揣着手缩肩缩脑,要么干脆就靠着墙眯眼打盹儿;后面慢悠悠逛进来的看客,也都比较放松,我这种谨慎的坐姿,还真没有。 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透露出戒备和紧张了。 “各地的市场不一样,咱们这边儿的市场,我确实是第一次来。”我给自己找了个开脱的理由。 她好奇问:“以前在哪边的市场?” 我道:“金陵。” 她道:“好地方,你来卖力气,有联络的主吗?没有我可以给你介绍介绍,当然,得给我抽成。” “哟,谢谢这位姐,但是我也挑活,不是什么主都接,要不您先给我说道说道?” 她一笑,在我对面坐下,指了指两头:“看见没,从头到尾,只有我这一家摊位。开摊的时候我卖馄饨,收摊的时候是早上,我卖油茶麻花,这个市场,我包揽一众人吃喝,从开市到收市。” 我知道她表达的意思,不禁一喜:“也就是说,你都能说上话?” 她道:“六成,六成人能说上;其余的,有像你这样的新客,有不露脸的熟客,他们认的出我,但我不认不出他们;还有黑客。” “黑客?那是什么?” 她道:“黑客就是一些绿帽子、刷毛的,总之不受市场欢迎的人。” “绿帽子和刷毛的是指?”我想半天对不上号。 她笑了笑:“就是乔装的警察和考古的,警察戴绿帽,考古的拿刷子刷土,我知道你们那边不这么叫。”好在她没有问我金陵那边怎么叫,我还真不熟,没准儿洛息渊知道的比我更清楚。 “你遇到过黑客吗?” 她道:“遇到过,有时候会有黑客,就像咱俩现在聊天这样和我闲聊。” 我心里打了个突,总觉得她这话里有话。 是我心虚多想了,还是她…… 我心里不安,面上笑了笑:“那些黑客吃饱了没事干,屁钱没有,就喜欢跟我们屁股后面跑,你说,让我们不痛快,他们能有什么好处?拿奖金?嘿,那点儿奖金,笑死个人了。” 她跟着笑,说:“他们自我感动呗,觉得自己除暴安良了,可拉倒吧。有些黑客我能认出来,有些伪装的好,我不一定能认出来。不过这跟我没多大关系,我就是个卖早餐的。我觉得你像黑客。”她话锋突然一转。 我吓了一跳,道:“你可别乱说,坏我买卖了,你这么一说,我今天找不着主了。”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她边笑,边指我碗,示意我别浪费了,以此结束了这个话题。也就在此时,入口处进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不怎么看两边的摊子,一路走到馄饨摊前,又越过馄饨摊,往前走了十来步,在其中一个摊位前停下了。 我跟着看过去,发现那摊位前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摆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大红字:算命、测字、看手相。 那两人是一男一女,都是中年模样,女的率先蹲下,将手伸出去,似乎让对方看手相。 我可不相信他们是真看手相的,应该是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在谈什么‘生意’。 我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凑过去听,但我知道这样太张扬了。 现在人少,我的一举一动,都会很显眼。 得等人多时,才好动作,于是我专心吃起了馄饨,慢慢的吃,身上暖洋洋的。 渐渐的,来吃馄饨的多了起来,巷子里走动的人也多了起来。 但诡异的是,大家仿佛都是哑巴,很少说话。 即便说话,一个个也将声音压的很低。 昏暗的光线中,一个个来来去去,沉默无声的人影,真就像野鬼似的。 第90章 听墙脚 灯影昏暗,人头涌动。 我和上一位客人一样,压了十块钱在碗底,起身进入了人流中,而那老板娘,则忙碌起来,生意太好了。 我站在中间,朝两头望,两边都望不到头,很快有人嫌我在中间不动,沉默的冲我打手势,示意我别堵着,我闪身让路,决定顺着馄饨摊方向,继续往前走,这次可以慢慢的看,不至于引人注意。 来这儿的人比我想象的多,我以为鬼市这种地方,来的人应该不会太多,没想到人流量超出我的想象,看来是‘袁隆平先生’让他们吃的太饱了。 算命摊前围了不少人,我直觉这个摊子有些古怪,因为跟前没摆实货,没摆货,那就有可能是卖消息和人手的。正好他摊位前有人在问,我假意好奇的张望,听二人的对话。 这里的交谈声都压的很低,不是靠的近,根本听不见。而且,稍微观察一下,就能发现,来这儿的大部分人,他们都守着一个基本的规矩,就是摊主在‘接待’一位‘顾客’时,其他顾客可以在边上等着,但不要凑上去。 因此,往往便能看见奇特的一幕,一些不走动的人,背靠着巷子的墙,静静的点烟,吞云吐雾,仿佛一尊雕像。这样的雕像多了,便能看见香烟闪现的红点,在光暗交界的巷子里,明明灭灭,一闪一闪。 我学着靠在墙边,但我现在戒烟了,身上没带烟火,所以就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靠墙低头,假意在闭目养神。 这个距离可以听到算命摊上的一些动静,但听不太清楚。 我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了调动听觉上,才勉强能分辨二人的对话。 算命:“什么业务?” 顾客:“看手相。” 算命:“请伸出右手。” 顾客:“左手行吗?” 算命:“只看右手。” 顾客:“您给看看。” 算命:“财富线走势很深,但杂纹比较多。” 顾客:“杂纹危险吗?” 算命:“危险。” 顾客:“今晚有看见和我一样手相的吗?” 算命:“你是第二个。” 顾客:“你今天打算接待几个客人?” 算命:“六个。” 顾客不说话了,低头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或许是名片一类的东西交给了算命的,算命的又将那东西收进了自己的夹兜里,紧接着,那位顾客,给了一张十块的纸笔,递给算命的结账,就起身,按了按鸭舌帽继续往前走。 这二人的对话,一来一回间,看似正常,实则完全不符合市场,有几个算命的这么惜字如金的?不都逮着顾客猛吹吗?两人明显是有一套暗里的交流,但我一通听下来,还真听不出这段对话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这个顾客一走,算命摊就空出来了,几乎下一瞬,一个离我不远,抽着烟的人就凑了上去,蹲在摊位前,问了句话:“我也想看手相。” 这地儿都用手电筒放在地上照明,这种角度,几乎看不见全脸,而且不少人还跟我一样,也戴着帽子,一个个都见不得人似的。 不过这兄弟和上一个待遇不一样,他说完,算命的似乎在打量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们之前见过。” 那人道:“你记性不耐。” 算命的道:“我这儿还能问名测字,不如我给你问个名。” 那人道:“我就想看手相。” 算命道:“我问名更准。” 那人道:“据说问名测财运不行,我最近倒霉,就想看手相,问问财运。” 算命的沉默半晌。 我闭着眼睛努力听,心里嘀咕:问名、手相?这二者暗指的是什么? 看起来,是这算命的,有更适合这个人的业务,可这个人大约觉得‘问名’来钱不行,想要来钱更快的?半晌没听那算命的回话,我正看眼往右下方瞟去,谁知刚看过去,黑暗中,那算命的脑袋,猛地往我这边转过来。 我看不见他上半张脸和眼神,但可以确定,他注意到我了。 果不其然,算命的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我心里头咯噔一下,心说:我过去,我可不知道该怎么接,岂非得露相?再一想,鬼市也不能都是一套黑话走天下的老客,总有些新人吧?我就当自己是新人咋的?这么一想,我便猫腰蹲了过去,哑着嗓子,改变音色,问他:“有事?” 此时蹲下后,我看清了他的脸,消瘦、布满皱纹,是一张长期风吹日晒的脸,年龄有点难辨,像六十岁的人,但精神状态很凝练,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很犀利。 算命的回:“你等着旁边,是想做什么?” 按照我刚才的观察,同时叫两个客人的情况也有,但比较少,不知这算命的是想干什么。 我揣测的回道:“我也想看看手相。” 算命的看了旁边那兄弟一眼,说:“正好,你们俩都想看手相,不如你们一起,我可以给你们打折。”他这话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话音一落,旁边这人就猛地看向我,一脸谨慎的打量之色。 这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人,国字脸,比较消瘦。 我觉得他打量我的目光,充满了不信任,似乎在评估我的身份或者某种能力。 我不敢贸然接话,担心露馅,便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任由对方打量。 我这副留着短须的中年脸,面无表情的时候,应该是有一定欺骗性的。 “二位,我看你们可以换个地方聊聊,聊好了,再来找我。”算命的提示我们两个,既然一时做不了决定,就别挡着他生意。 于是,那国字脸冲我微微点头,抬了抬下巴,示意借一步说话。 紧接着,他在前,我在后,我俩到了个人少的角落。 他递给我一支烟,我顺势点了,叼在嘴里,心说:过嘴不过肺,健康又美味;养生做得好,老来是一宝。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不说,装深沉装高冷,比一开口全路馅儿强。 于是我靠墙抽烟,一脸冷漠,等对方先开口。 第91章 搭档否 接近半分钟的沉默,我和国字脸并肩靠在墙角抽烟,最后是他先开口:“没见过您,哪里人。” “以前在江南地界活动。”我回。 他若有所思的点头:“手里的活做的多吗?”我不能判断他说的手里活指的是什么,便道:“不算多。” 国字脸嘴角动了动,声音低沉:“我也做的不多,咱们或许可以搭伙。” 我不知道他究竟在指什么,便继续故作深沉,果然,国字脸等了片刻不见我回话,显然以为我有顾虑,便道:“人家只要老手,我们都不算老手,单个去,老板们是看不上的。我们搭伙,赚一个人的钱,对半分,怎么样?” 我大致分析出,那算命的,要帮人牵线,找六个人手。 这六个人手要干的活,他们暗话叫‘手相’。此刻我眼前的国字脸,想接这活,但对付要求高,国字脸不是熟手,所以不太容易入选。 现在,国字脸想拉我入伙,三个臭皮匠,抵一个诸葛亮,我们两人去‘应聘’,只拿一人份的酬劳,说不定有过关的机会。 不知道这‘手相’究竟指什么,听起来收益较大。 我没法直接回复他,于是只能根据现有的线索,接话道:“够分吗。”别小瞧这个问题,这是我细细思量才想出来的,很容易延伸信息。 果然,国字脸立刻道:“老板大方,五五分,咱们也能吃的很饱了。” “你知道老板是谁?” 国字脸突然有些警惕,眯起眼看向我:“你不知道?哦……对,你之前在江南。”万幸,他大约是想起我没在这边活动过,凌厉起来的神色,慢慢平复下去,说道:“我们接活前,不用先知道老板是谁,只要跟算命的,谈好价钱就行,他会将风险程度和收益程度告诉我们,我们接了,才会带我们见幕后老板。当然,接了活是不能反悔的,毕竟这门买卖,消息不准走漏。” 问完,他似乎有些好奇:“江南我没怎么活动过,你们那边和这边,差别很大?” 我随口胡诌:“有差别,比如我们不叫‘手相’,我们叫‘摸骨’。” 国字脸喃喃自语:“摸骨……也贴切,都是高低起伏,如同山河,以后有机会,我也去江南转转。” 我立刻道:“还是别去江南赚了,但凡那边的饭好吃,我也不会过来讨生活。” 国字脸吸了口烟,深沉的说:“也是,但凡有口容易的饭吃,谁愿意背井离乡啊。”我心里好笑,心说这人有趣,几句话下来,跟我感慨起人生了,想必这兄弟混的不怎么样,在‘业内’估摸着饱受风霜吧。 抽完烟,他问我考虑的怎么样,要不要跟他一起搭伙干,我心说:干什么干,我连你们到底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事,不管是江南的贼,还是西安的贼,反正都是贼,抓谁都是抓,他要凑上来,我也不能往外推不是? 但是,人有先来后到,事有轻重缓急,我不能被他带走了,还是得先找找这次的主要目标,姓冯的那伙人。 于是我一边观察巷子里沉默的‘鬼魂’们,一边压着声音问:“风险程度是多少?” 国字脸道:“ss级。”大约是想到我不是‘本地人’,他于是主动解释道:“这是我们这一带的评级标准,a、b、c、s、ss、sss。a级最容易,3s级最高。咱们这个活是‘手相’,但级别达到了双s,很高了。相对的,它对应的收益程度,也是双s的。” 我道:“你以前都是接什么程度的活?” 国字脸道:“abc都接过,c接的最多,s接过一次,受了伤,养了两个月才好。”说话间,他往算命摊看了一眼,发现又有一个新人,伸出了手在给算命的看,于是他有些急了,不再耐烦跟我多说,问道:“你考虑的如何?给个回复。” “容我再想想,这个鬼市我是第一次来,我想先转转。” 国字脸不太高兴,但也没多说,便道:“如果变卦了,随时来找我,我在这儿守着。”他示意算命摊,看样子是打算广撒网,即便我不跟他合作,或许也能找到别的合作者。 我点了点头,便告别国字脸,回到巷子的人流中继续继续逛。 我试图在这些昏暗的光线里,在这些模糊难辨的人脸中,找到一些自己熟悉的面孔。 姓冯的,会来接触一个绰号‘吞金和尚’的人,既然有和尚两个字,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是光头?我打量着周围这些‘鬼魂’们的头,奈何天儿冷,又都鬼鬼祟祟遮掩面孔,所以几乎都裹着帽子,是不是光头根本看不出来。 沿途过去,卖东西的小贩太多了,我蹲过几个摊位看过,大部分都是假货,有少部分真货,都是市面上流通的大众货,一般来路没什么问题。 走到其中一个摊位时,一样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 “您上眼,白货。” 白货我知道,就是来路清白,能查到名目的。白货多放在店面里售卖,但古董商为了快点儿出货,也不会错过这种行家汇聚的鬼市,在鬼市待半宿,可能比白天干三五月卖的多。 我没看他说的那些白货,而是指了指一个用黑布裹着,隐约呈多梯形的物件,道:“看看这个。”那东西约有半个巴掌大,扁平,被包在一小块黑布里,按理说十分不起眼,但它露出来的轮廓,让我觉得有些不一般。 “好眼力。”小贩压着声音,将手电筒的光调到了最小,紧接着将那东西放到自己手掌上,掀开黑布,用手电筒直接怼了上去。 这个动作特别不专业,如果让考古院那帮人见了,肯定痛心疾首。 这随着他打开的动作,我看清了藏着的东西,是枚‘三孔布’。 布,通‘鎛’,‘鎛’为古代的一种农具,布则是仿造这种农具的外形,在春秋战国时期,成为中原大部分地区流行的一种货币,所以也叫‘布币’。 古币收藏,以稀为贵,宋币量大,因此市面价最贱,而布币,则极为罕见贵重,最高拍卖价,高达三百多万。 第92章 露面了 “您看看。”和平时交易不同,他没有把东西放下让我自己看,而是一直放在自己手心,只让我在他手掌可控的范围内动作。这大概是不同的环境,不同的规矩,毕竟鬼市里灯光暗淡,人和人之间,连脸都不见得能看清楚,贵重物品,在这种环境下,往不明身份,容貌模糊,经过伪装的人跟前放着,确实不保险。 布币太少了,饶是我这次的目标不是冲着这些东西来的,此刻也不免被吸引,因为对这东西不太了解,我其实看不出真假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即便这东西是假的,那肯定也属于高仿,不是出自一般人之手。 我看了半天,看不出门道,便问了句:“新货还是老货?” 贩子道:“新货,出土不到一年。”在这行里,出土不到一年的,确实是新货,甚至三年的都能算新货。我悄悄打量着小贩,平平无奇的长相,便问道:“自售还是代售?” 小贩道:“当然是代售,自售我没那本事。” 我道:“找你代售的人,手里还有多余的货吗?” 小贩不说话,片刻后一笑,说;“您若有兴趣,还是先评评眼前的货吧。”嘴上虽然这么说,手里的动作,却是打算将东西给包起来。 我意识到自己没掌握好分寸,不该问代售的事,这小贩起疑心了。这不是我的主要目标,我担心他起了疑心,会坏我事,忙补了一句:“你的货我看不真,不敢出手,所以多问了两句。” 他的警惕并没有消失,但神情和缓了一些,手里的动作一顿,说可以借其他地方看。一般伴着鬼市而生的,还有‘暗室’,即在鬼市上达成了某种统一,需要换个比较合适的地方继续交易,往往是比较受人信服的人,在当天包一个附近的店面。 我记得刚才进巷子时,周围都是黑灯瞎火,所有店铺都关门了,唯有隔着二十来米开外的地方,有一家烧烤店,还亮着灯营业。 不出意外,那烧烤店就是‘暗室’了。 会走到‘暗室’交易的,都是比较大的买卖了,相对的,得给负责‘暗室’租赁和安全的主人,一笔不菲的夜宵费,这钱得买家自己掏。 据说一般是一个点,也就是说,如果按照市场价,我和这小贩往暗室里一坐,甭管结果如何,我先得掏差不多三万块的夜宵费。 收这么贵的费用,自然有原因的,首先,暗室的主人,必须得是当地圈子里有声望、有公信力的人,鬼市有意向会进入暗室的人,会提前向这主人备案。 所以,大一些的买卖,去暗室做交易,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保证货的分量,售假几率小。 暗室的主人消息灵通,人脉广,也能提供安全庇护,倘若鬼市交易中有个万一,他是最先知道的。 其实,如果能从暗室主人身上下手,对我们的行动是非常有利的,但这难度就大了,一个人能在一圈子,混出所谓的‘公信力’,敢直接在业内,做群体买卖,这本身就意味着对方有全方面的准备。 暗室的主人,很可能是所谓的‘清白人家’。 比如洛息渊那种,若在金陵地界,他是有能力做暗室买卖的。 好在老洛是个洗心革面的乖宝宝,否则我得削他。 做暗室的人,不指望靠这个赚钱,往往是靠这个积累消息和人脉,往复利用,如此犹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我不敢去捅这个,捅不动不说,还容易坏了自己的事。 要想干掉这些人,必须的由点及面,逐个击破,现在还不到时候。 我刚要回这小贩的话,忽然觉得人群有些骚动。 事实上,这点动静并不算大,但整个巷子的人原本都安静无声,如同鬼魂,因此,突然出现的这一点点动静,都显得格外起眼,可以用骚动来形容了。 我下意识的侧头看了一眼,便见昏暗的光线中,有个硕大的身影在往这边走,看起来是个身高足有一米九的壮汉。 不,确切的来说,是胖汉,很胖,很扎眼,在这样的环境中,也难以让人忽视。 这是谁?买家还是卖家?疑惑间,他打我身后而过,步子迈的挺大,径直往前去了。 此时,我跟前的小贩也被吸引了注意,嘴里嘀咕了一句:“吞金和尚,他怎么来了。”我一愣,看向他:“那个人,是吞金和尚?” “对,怎么,你也听说过?” 我道:“听人提起过,觉得这个外号很特别,不过具体是做什么的,不清楚。” 小贩显然是知道什么,但他并不愿意在这方面,跟我做多余的交流,又将话题引回了暗室上。 此时目标人物已经出现,我哪有功夫再去想什么暗室,便推说自己考虑考虑,逛一逛再说,便回到了人群中,跟着不远处庞大的身躯。 我觉得挺奇怪的,这种体格很扎眼,不适合太显眼的犯罪,一般只能藏在背后活动。 这样的人走到哪儿都能被人一眼就记住,当小偷什么的得饿死。 此时,我跟在他后面,几乎要走到鬼市的尽头了,尽头处对面是条街道,此时我才发现,这鬼市的巷子是个l型,穿到底后,街道斜上方,赫然是我之前看过的烧烤店。 烧烤店外面有一排露天烤架,打着一束灯,等下是个烧烤的小哥,动作麻溜的翻烤肉串。 刚才下车时没见店外有人,应该是刚烤上的。 肉香变的浓烈起来。 我几乎以为吞金和尚,要离开鬼市,穿到对面的烧烤店,但他没有,而是在接近尽头的地方蹲了下来。 那地儿也有个牵着防水布,坐在小马扎上的小贩。 那小贩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这样的光线条件下,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根本看不明白。 吞金和尚巨大的身躯蹲下了,似乎在跟小贩说什么。 与他身躯不配的,是他压的极低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 由于这儿是尽头,人没那么多,我不敢跟的太上前。 须臾,那小贩起身,吞金和尚也跟着起身,小贩在前面带路,引着吞金和尚往烧烤店而去。 第93章 撸串 鬼市的巷子里,我在角落里瞧着那一壮一瘦往街道对面走,心里不由打了个突:若他们是要进入‘暗室’,那可不好办了,我进不去,砸钱也进不去,没有名目。 很快,两人进入了烧烤店,没了踪影,我心想着,怎么着也得混进去,便想起了刚才看的‘布币’,那到是个名目,可以用那个名目进去走一趟。 想到此处,我迅速回身,走回了那小贩跟前,二话不说,弯身道:“暗室看货。” 小贩有些意外,一愣,紧接着迅速反应过来:“好嘞,走。”说着,他麻利的收摊,将货物装进随身的箱子里,只留了一张防水布和小马扎站位,我俩便往烧烤店而去。 进店里,左手边就是柜台,站柜台的是个中年女人,示意我们去‘点菜’。小贩看着墙上贴的菜单,随口报了些烤串,最后加了一瓶‘参王蚁酒’。 这个酒是用白纸写着,临时贴上去的。 中年女人边写单边报价,烤串两百块,‘参王蚁酒’是祖传陈酿,一两一壶,售价一万,喝多少算多少。 写完单,一个十分不像服务员的服务员,将我们引到了二楼,二楼有很多做了隔断的所谓包间,往里一做彼此看不见人,但声音弄大了,旁边能听清楚。 我在楼梯口打眼一看,已经做了三桌。 其中两桌都是一对一,互相隔着一段距离,另外一桌在靠最角落的位置,那儿没有隔断,但有个老旧的屏风挡着。 我敢打赌,这屏风应该是今天才搬进来的,虽然看起来旧,但和这儿的装修格格不入,从上面的娟纱双面绣来看,可不是地摊货,虽然不算贵重,但绝对不该出现在这种环境中。 隔着屏风,看不见里头有多少人,但能看见些人影,只能说为数不少。 吞金和尚应该就在屏风后面。 不等那一脸横肉的‘服务员’引座,我自己先跨步往前,自顾自寻摸了个位置。 这位置离吞金和尚那边比较近,可以从屏风侧边窥到一些情况,虽然看不全,但也总比被服务员安排到河对岸好。那服务员原本是侧身要将我们往对角引的,见我自己先落座了,也就没多说什么,只道:“有什么需要,随时招呼。”虽然长得一脸凶相,但‘服务态度’挺好。 说完,他下了楼。 我俩的到来,引的另外两家都朝我们这边望了一眼,但都是懂规矩的人,没人乱来,只一眼又收回去了,自己谈自己的。 两边都将声音压的很低,我竖着耳朵听,只能听到偶尔杯子落桌的响声,交谈声则如同蚊蝇,难以分辨。 左手边的吞金和尚一伙人,似乎还没有开始说事,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让人闹不明白。 不过,这地儿光线好,明晃晃的白炽灯,将一切照亮,我们总算能看清彼此的模样了。 对面的小贩,戴着帽子,带着口罩,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此刻落座后,他将口罩拉了下来,冲我一笑,开始往桌上摆货。 我被他的笑给弄懵了,脑子里一炸,口罩下的这张脸,赫然就是我和老洛之前想逮的人:徐老四! 赚了赚了赚了。 这两字在我脑海里打转。 即便这一趟,无法查出那位‘冯爷’的活动目地,逮着徐老四也能弄到不少线索了。 姓冯的对付不了,这小子我还对付不了?此时,我脑海里已经策划出一条将徐老四逮着的路线了,心情舒畅之际,我冲他笑了笑。 徐老四又跟着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彼时,他将我们这次要看的货,放在了桌上。 桌面上有暗室主人视线中准备好的海绵垫,白绸包着,东西往上一放,灯光下,之前看不见的细节处都清楚的暴露出来。 上面还残留着没有经过细清的残土,在考古院里,我们一般用猪鬃清理,有时候也用牙签一类的,方法不一,但登记造册时,肯定要弄干净。 有些没有弄干净的地方,不是我们不好好干活,而是可能造成清理性损坏,那就索性不清了。 此时,这枚三孔布,就摆在白绸上。 看起来材质是青铜,但现在市面上仿青铜做的太厉害了,假一些的我能一眼识破,高明一些的就不行了,毕竟青铜不是我专攻的领域。 但是,此时,我必须得促成这笔交易,将徐老四给引入瓮中,于是我嘴里便假意看货:“……很轻,失了铜性,是青铜,上面怎么还有铜花?”已经失去原色的三孔币,大部分地位颜色腐朽灰暗,但靠左的位置,还稍微保留了些铜色,形成了青铜器在时间冲刷着特有的铜花。 “可不是,这说明保存的好。”徐老四回道。 我继续查看桌面上的东西,以我鉴别青铜器不及格的水平,除非放仪器下面扫,否则是不是真的我是没谱的。 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听左边的墙角,那头渐渐有些动静了,不仅有些动静,陆陆续续还上来两个中年人,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走到了屏风后面。 古董交易本来就是个慢活儿,徐老四也不催促,只时不时跟我搭两句话,让我细看。 如此没多久,我们点的东西上了,托盘里的酒肉,被放在了旁边的另一张桌子上,估计是怕弄到货物身上。 徐老四八成饿了,示意我自个儿看,他自己则挪了位,在旁边撸串喝酒。 “我说,你喝的那一万多的酒,是什么做的?” 徐老四吃着羊腰子,说:“人参,蚂蚁,就是普通的药酒。” 我看他腰子配药酒,觉得这丫不是来做生意的,是来补肾的。 “我尝尝。”我挪过去喝了小半杯,药酒味道不错,度数不算高,接着我跟着撸串,徐老四递腰子给我,我拒绝了。 他道:“吃呗,补补,特肥。” 我道:“味道受不了。” 他道:“哦,对,你是南方人。您觉得货怎么样?” 我道:“是真东西,什么价?” 徐老四道:“您知道上次的公开拍卖价吧?走到三百了。”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又说:“现在行情见涨,卖家要这个数,加个一。” 我心说:四百万?我卡里四万块都没有,但咱不能让他瞧出来不是?我特不屑的撇了撇嘴:“咱们是黑市交易,要这个价,你去抢好了。” 徐老四道:“别这么说啊,有价无市,这东西少,物以稀为贵。” “新货,烫手,烫手你知道吗?我买来也是有很大风险的,而且这还是青铜器。” 徐老四道:“对呀,大小它也是青铜器啊,而且这个价格不是我订的,是卖家订的。再说了,三百的拍卖价,那是哪一年的?您瞅瞅外面这物价,现在都涨成什么样了?” 我继续撸串,不接话。 第94章 狗咬狗 他看了我一眼,砸了砸嘴,继续说:“乱世的黄金,盛世的古董。感谢政府,感谢党,咱们遇上盛世了。盛世最重要的是什么?健康长寿和资产保值。咱们倒腾古玩的,就是在做投资,做保值。别的不说,咱至少不能落在房价的后面对不对?得跟医院icu的价格接轨对不对?” 我一口酒差点没喷出去,心说:这个锅政府和盛世不背。 “当然了,您一看就是行家,这些话不用我来说,您自然知道。我特意提这么一嘴呢,只是想说,咱们都是明白人,这个价格,公不公道,您清楚。鬼市开张,两个钟了,天儿快亮了,时间不多……咱该成的,就成了吧。” 我不为所动:“少点儿,就成。” 徐老四叹了口气,摸着下巴,想了想,说:“多少?” 我道:“拍卖价。” “我得打个电话,跟主雇商量。” 我点头,让他自便,心里直乐,等的就是他这出,能联系到上线,就能牵出一票人来。 徐老四拨通了个电话,压低声音论道了几句,由于离的不远,我听见里面似乎是个气息浑厚的男人声音。他们一来一往间到也直接爽快,须臾,徐老四挂了电话,说:“可以,现在就走账。” 我道:“我有金额锁定,现在走不了,得等天亮,去银行给你走。” 徐老四做了买卖挺高兴,没多想,说:“那没问题,要不要换个地方等?我招待您耍耍去。”他脸上露出一抹笑,得,腰子吃多了。 我还想多待会儿,看能不能听到吞金和尚的动静,便道:“这烤串挺好吃的,不换地方了,就在这儿吃点东西,再跟服务员点条鱼吧。” 须臾,上了条烤鱼,我慢慢的挑刺吃,徐老四看着挺着急的,说:“您不会吃鱼?” 我故意假装不会,只道:“好吃,就是吃得慢。” 徐老四明显被我吃鱼的劲头,逼出了强迫症,恨不得亲自上手,教我怎么吐刺。 也就在我专心吃鱼之际,屏风后传出了一个笑声。 声音不大,有刻意的收敛,但掩藏不足得意。 看样子,是聊得不错?想着,便有人从里头出来。 先出来的是那吞金和尚,后面是三个不认识的人,再后面出来的是个光头和一个丰腴女人。光头我认不出,但那女人我认的出,就是当初在老楼里,给光头收拾屋子,打扫碎杯子的人。 毕竟,当时光头在正下方,我和老洛只见他的头,不见他的脸,最后被发现时,也只是晃眼一过没能记住。 但那女人没在正下方,所以脸我有些映像,此时无遮无掩的出来,我立刻就对上号了。 就在此时,我对面的徐老四猛地将头一低,埋头喝酒。 我意识到徐老四在躲。 躲谁?躲那位冯爷,还是躲这队人马中的其中一人? 我估计是躲冯爷,毕竟都在鸽子街,或许有过什么不愉快?我想起了徐老四当初引诱我们去鸽子街时,并不进街的举动,突然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显然,徐老四和鸽子街中某个比较厉害的人物关系不好,他不敢明目张胆进鸽子街。 把我和老洛引去,有两种可能。 一,他和老匠人有来往,给人介绍生意,谋求好处。 二,他与打劫我和老洛的人有关。 想到此次,我动了心思,立刻故意出声,道:“这鱼我一个人吃不完,你也吃点儿啊。”本来这地方的人,说话声音都压的低,动静都很小,我这么一开口,就显得有些突兀了,原本自顾自要下楼的吞金和尚一行人,便集体将目光往我们这桌投来。 我夹了一筷子鱼肉给徐老四,他不敢抬头,着着筷子埋头吃。 “呵,好东西。”姓冯的光头突然开口,对着一旁的三孔币说。 我察觉到徐老四身体僵了一下,他没接话。 姓冯的光头很敏锐,似乎察觉到了徐老四的不对劲,眼神犀利的在我和徐老四之间打转。 我换了张脸,也不怕他看,便笑了笑,说:“这位爷眼光不错,不过东西,我已经定下了。” 姓冯的一笑:“急什么,又不跟你抢。” 我道:“你要感兴趣,他手里没准儿还有其他货。”我故意将注意力,往徐老四身上引。 姓冯的上钩了,倒腾古玩的人,出货入货不分家,即买也卖,因此他就问了徐老四一句:“真还有吗?”徐老四埋着头说:“没了,没了、” 这心虚的劲头太明显了,姓冯的起了疑心,转过身来往我们这边走,他身边跟着的人也立刻围了过来。 徐老四见藏不住了,只能抬起头,堆了副苦哈哈的笑颜:“爷,许久不见,您身体还好吗?” 姓冯的一愣,紧接着舔了舔牙,眯着眼:“呵,躲在这儿呢。” 两拨人见面,气氛陡然紧张,一时间我在旁边坐着,反到被忽略了。 当然,这种时候,被忽略是最好的。 徐老四点头哈腰的站起来,想伸手将桌面上的布币给收起来,刚一伸手,冯爷身边那女人,便先他一步,直接连着盒座端走了,单手托着,退到了后方。 徐老四神情一变,挤出笑:“爷,这不是我的东西,代售,代售。” 冯光头显然对三孔币的兴趣已经消了下去,他随意看了一眼,说:“是你的活,出了问题,也是你的事。” 徐老四赔笑道:“主顾来头大,不便露面,所以才让我代办。”这话明显是提醒冯光头分寸,至于这个来头有多大,就得看他们自己心里怎么想了。 这时,冯光头看了我一眼,指了指徐老四,问我:“你买他东西了?” 我微微点头,神情镇定:“谈妥了。” 冯光头道:“那你付完钱,拿东西走人吧,这老小子,我要带走叙旧。” 我道:“恐怕不行,金额锁定,得等银行营业。” 冯光头摸了摸脑袋:“喲,直接过明账。你小子能耐了。”最后一句话是对徐老四说的。 徐老四于是又跟着拉虎皮,说:“不是我能耐,是主顾能耐,不管明账暗账,在他那儿都不算事,我就跑跑腿而已。”话音刚落,冯光头直接一脚踹过去,将毫无防备的徐老四踹了个四脚朝天,凳子翻倒,一阵乱响。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冯光头来这一出,便微微后退,静观其变。 徐老四是怎么惹上姓冯的? 第95章 又被屏蔽 “唰!”另外两桌,原本低调谈话的人,猛地站起身,往我们这边看。 这边动静闹的太大,徐老四被踹倒在地,哀嚎不已,那一脚虽重,却不至于让他如此。主要是连带撞翻凳子,硌着腰了。 “诸位,私人恩怨,我们很快就走。”冯光头身边的女人,冲远处的两桌招呼了一声,那两桌人便坐下了。 “哎哟……哎哟~~”徐老四全然没有当初坑我和老洛时的劲头,此刻干脆耍起无赖,嘴里哀叫着,也不从地上起来,就这样埋头趴地上,别提多难看了,一般人真做不出这么甩脸的事。 我心说:这老小子,合着是这样的德性,我和老洛两人,当初居然被这种人耍的团团转?真是大意了。 一边的冯光头显然不吃这一套,看着徐老四的动作,脸上挂着耐人寻味的笑容。他将脚踩在凳子上,看着地上的人,缓缓道:“当初,让你给我办事,结果你给我总不好的人……呵!骗到我头上来了,是不是看我冯某人,刚来西安这地界不久,觉得我好糊弄?” 这下我到有些吃惊了,心说:骗过我和老洛就罢了,这徐老四居然还坑过冯光头?他胆子可真不小。 “哎哟……不敢、不敢,那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徐老四抬起眼皮儿,一边观察着冯光头的神色,一边道:“凡事哪有万无一失的,不能百分百成功,我是真的尽力了,您得相信我,不能平白冤枉我。” 说话间,之前那个服务员上楼来了。 他显然是听见了楼上的动静,所以来上查看情况。这服务员一脸横肉,看着就不好惹,面无表情,一副谁也不给面子的神色,瞟了现场一眼,便压着嗓子,缓缓道:“暗室,不能斗殴,各位别让我们为难。”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入乡随俗,冯光头虽然嚣张,但也不敢乱来,便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 当即,自冯光头身后走出两人,一左一右将冯老四给架住了。 冯光头身边的女人对那服务员说:“我们懂规矩,不会乱来,这就走。” 服务员没接女人的话,而是看向被压制的徐老四,问道:“客人,需要我们帮忙吗?还是你自愿跟他们离开?” 徐老四瞟了瞟左右架住自己双臂的人,对服务员挤出笑:“我还想在这儿多坐坐,不想走。” 旁边的冯光头冷哼:“由不得你。” “客人不想走,那我们就不能让他从这儿,被人胁迫着出去。这位爷,让你的手下,把人放开。”服务员不卑不亢,对冯光头说。 “怎么,就他是客人,我不是客人?既然都是客人,是不是应该保障一下双方的利益。我们也不给你这添麻烦,我们自己出去聂珏,不行吗?”被服务员这么怼,冯光头神色难看,压着火气反问。 服务员依旧是那副表情,仿佛不将这里的任何人放在眼中,也不知这暗室背后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只听他道:“都是客人,进了暗室,自然同样对待。我们的责任,就是维护交易秩序,保障客人,在消费时间内的安全。等鬼市一散,我们的服务合约履行结束,你们随便怎么样都行。” 冯光头还想说什么,吞金和尚突然低头,在他耳边耳语了一阵。 吞金和尚这会儿没戴帽子,留着短寸,像是光头上刚长出来的头发,脸上的肉很结实,这张脸配上这身材,即便是一般人都一眼难忘,更何况我这种刻意训练过形体记忆的手艺人。 大约是吃过亏,这瞬间,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这吞金和尚,不会也戴着人皮面具吧? 就在我脑子里念头瞎转时,冯光头和吞金和尚停止了交流。 这时,吞金和尚从旁边搬了个凳子,摆了。 冯光头坐了上去,眼睛盯着徐老四,嘴里对服务员道:“既然如此,我就在这儿等着,等散市。” 徐老四一听这话,就差没哭了,一会儿看看被女人抢走的东西,一会儿看看冯光头,叹了口气,塌着肩膀,垂头丧气的坐到角落。 我站在不起眼的边缘,看了这帮人一圈,心下一动:如今,徐老四和吞金和尚,倘若鬼市散市之前他们都在,那么,这就是一个特别好的机会,警察同志们一来,刚好一锅端了,有什么线索,抓回去再慢慢审。 转念,我又想到,徐老四,手里有货,此刻被抓,可以说是人赃并获,逃不了,但冯光头……没有具体把柄,没准儿会让他钻空子,打草惊蛇。 我揣着兜里的手,捏了捏手机,不知道此刻该如何做。 纠结片刻,我决定不想那么多,先把情况通知何玲珑,让她通知警方。 此时这么好的机会放过了,鬼知道之后会不会再出什么意外,让我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到此处,我咳嗽一声,问旁边准备离开的服务员:“洗手间在哪儿,我肚子疼,上个厕所。”服务员见我们两拨人马,不再有动手的打算,正要走,闻言,指了指东南角:“那儿。” 我走到洗手间,反锁上门,掏出手机正打算编辑信息,忽然发现手机上方,突兀的显示着红叉。 不是信号弱,是直接没信号。 这可是在城区,怎么可能没信号?以我们国家基建的水平,除非是落差太大的峡谷封闭地貌,否则即便是深山老林,也很少出现信号完全隔断的情形。 上次在巴陵山区信号条件都非常好,后来在接近铜鼓墓时,之所以没信号,是那盗墓贼偷了频率仪,将信号给阻拦了。 难道这暗室也有信号隔绝装置? 我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既然人家做这门生意,怎么可能没有防备,隔绝信号,不仅能防止里面的人往外传不利消息,也可以杜绝外面的人,诸如警方等,使用位置锁定一类的技术。 名副其实的暗室,看来,我这消息是传不出去了。 之前徐老四怎么打电话出去的?怀揣着疑惑,我离开洗手间,假意洗了个手,甩着水回到桌边。 两拨人马对持着,与我离开时不同,桌面上的吃食增加了,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炒面干、酱肘子一类的,还有一桌子烤串。 大部分人没吃,吞金和尚到是吃的很专心,估计块头大容易饿。 第96章 真相 徐老四被这帮人坐着的人,围堵在角落,如果一只可怜的鸡仔,见我出来时,他眼睛里露出后悔之色,估计正在心里问候我祖宗十八代。 毕竟,若不是我当时引起了冯光头的注意,他现在也不会落到这田地。 我过去,在衣服上擦着手,道:“……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恩怨,不过,这是你们的事儿,我就不奉陪了。”在这里没信号,我得赶紧离开屏蔽区,把消息传出去,来个瓮中捉鳖。 “……怎么,东西你不要了?”冯光头问了我一句,看起来也是随口问的,并不太在意我的去留。 我道:“鬼市上摊位多着,好东西也多,我犯不着为了这一件东西,跟你们这儿耗着。再说了,我们这些人,最讨厌惹麻烦的人,我看他得罪的人不少,他的东西,我也不想买了。”我示意不想跟徐老四这种惹麻烦的人有牵扯。 冯光头于是笑了笑:“兄弟懂进退,眼力好。” 我笑了笑,假意好奇:“这位大哥,我看你气度不凡,不是寻常人物。我虽然不在西安地界久混,但这边的能人,我也知道一些,但好像没听过您的名号。” 一顶高帽过去,冯光头颇得意。人就是这样,被身边熟知自己底细的人夸奖,没有什么成就感,只觉得是周围人在拍自个儿马屁。 若是被不熟悉自己的人夸奖,就会自觉认为,自个儿真的是鹤立鸡群,连不知自己底细的人,都为自己的实力折服,对自己刮目相看。 所以,我这马屁让冯光头很受用,他便笑道:“好说,鄙姓冯,前两年在国外,这两年回来,为祖国的发展,添砖加瓦,做贡献。”哎哟,你可拉倒吧,你这是回来给祖国添堵来了。 唯一看的出冯光头爱国的地方,大约是他没说着一口标准中文了。 “冯爷,我跟他是第一次见,刚才谈生意,我觉得他这人不错,不知道是怎么得罪您了?”我问,试图打探出他和徐老四之间的牵连。 冯光头没细说,只道:“他,徐老四,之前让他联系人给我办事,结果这老小子,瞒着我在中间吃回扣。” 我道:“哟,咱都是生意人,这吃回扣多正常。下面的人吃回扣,只要不是太过分,只要把事儿给咱办好了,咱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冯光头道:“对啊,我又不是周扒皮,下面的人干什么,我知道,我不计较。咱该闭眼的闭眼,该装作看不见的,咱装作看不见。但这老小子,不仅吃的多,还他妈把事儿给我办砸了。我让他请业内顶尖的人,他拿着顶尖的钱,找了几个水货办事,把我坑惨了。” 我心说:坑了你?这徐老四总算干了件好事,坑你就对了。当然,面上我得表现出同仇敌忾之色:“原来如此,冯爷您这气度,一看就是做大买卖的,被他一坑,想必损失颇大。” 姓冯的虽然被我的高帽子捧的有些得意,但也没失去理智,因此不愿意多说,只模棱两可道:“要不是他办事办砸了……我这么跟你说吧,他的事儿要是办成了,市面上就会出一批热货。” 虽然他没明说,但我立刻听出来了,所谓的热货,就是新出土的文物。看样子,他让徐老四办的事儿,和盗掘文物有关,但因为徐老四找了些‘水货’办事,使得姓冯的行动泡汤了。 这么一分析,便和巴陵墓对上了。 巴陵墓不就是姓冯的倒腾出来,最后人手撤离,才有了考古院的抢救性挖掘行动吗?当时那个被我救出的盗墓贼‘李爱国’,还有他死在水里的同伙,会不会也是冯爷的手下?李爱国放火烧了基底,趁乱逃出,没有离开山区,反到深入泉流峡谷深处,进入了那座古怪的‘铜鼓墓’里。 与此同时,铜鼓墓中的舞女卧狸形象,出现在了千里之外西安的鸽子街老匠人手里。 老匠人所在地,又是徐老四牵的线。 饶了一大个圈子,所有的一切,都落在了徐老四身上,这一切,又怎么可能是巧合? 霎时间,我脑子里模拟出了一条发展线。 铜鼓墓,先后有两批人进入。 第一批是那无名死尸。 舞女卧狸等文物,很可能是第一批盗墓贼盗掘出来的,那批盗墓贼,有不走运,死在里头的无名尸,也有侥幸,带着东西逃脱的同伙。 同伙出来后,为了尽快‘凉货’出手,将东西运到了千里之外的地界出手。 徐老四因此见过那批人,对那批货有映象。 与此同时,大约姓冯的,也接触过这批货,甚至有可能,还打听到了铜鼓墓的消息。 他知道巴陵那地儿有一片无人知晓的古墓葬群后,便打起了主意,暗地里搜集可以干那趟活的人手。 这时,同样和舞女卧狸等文物有过接触的徐老四,知道消息后,十有八九毛遂自荐了。姓冯的不知是怎么被徐老四忽悠上的,总之就将这个‘项目’,交给徐老四去办。 而徐老四,在中间吃高额回扣,欺负姓冯的刚回国,根基不稳,难辨业内大拿,因此以次充好,请了一帮水货。 那李爱国没准儿就是水货之一? 若真是这样,李爱国还挺敬业的,死里逃生,还不忘把雇主的活给办了。 虽说活没办成,还送了命,但这敬业精神……算了,这种歪门邪道的敬业精神,老祖宗称之为执迷不悟,不要也罢。 我想通这其中因果关联后,整个人豁然开朗,不由感叹:人生之世,因果早定。 这一切,皆是由当初景德镇事件引起。 若非当初景德镇事件,巴陵墓也不会被牵连出来,我亦不会来西安调查。 而那次,何玲珑之所以带着我去景德镇,则是因为之前我在渡云阁一系列事件中的功劳。渡云阁事件,我是作为卧底的存在,因此进入考古院后,不好明着给我请功,便暗地里给我犒劳,所以才在类似的考察、抢救性挖掘等容易出成绩的工作上,都把我给带上。 如此往前推断起来,打从我在水木秦淮街区,接到那件儿‘金丝铁线’开始,命运便如同一个大轮盘,将我推向了现在,以及未来。 我喜欢这样的命运。 第97章 抓捕 这突然窥见的真相,让我意识到,徐老四身上的价值,比我跟何玲珑想象中的更高,别说姓冯的,只要抓住徐老四一人,就大有可为了。 我得抓住这次机会,不能再让他们跑了。 当即,我便不再跟姓冯的‘闲聊’,于是道了声告辞,任他们继续对峙,我则迅速下楼。 不过,走到门口时,被柜台的女人拦住了,她示意我结账,加上后面的烤串四百,外加‘参王蚁酒’,三万零四,抹个零头给三万。 我正想着自己要出血,这笔巨款院里报销起来会不会很费力,便听楼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这钱算在她头上。 女人是冯光头身边的。 我于是冲楼上道:“多谢冯爷,谢谢姑娘。” 冲你们给我省经费的份上,以后坐牢,我会给你们送盒饭的。 出了烧烤店,外面的烧烤小哥和我对视了一眼,我不敢直接绕出去,担心引起他怀疑,便原路返回鬼市。这次进去,我什么也不多看,埋头穿过,周围沉默的人流,如同一个个黑暗的背景,没有任何存在感。 在这个鬼市里,所有人都隐藏着自己的容貌、声音、身份,所有人都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馄饨摊的生意,没刚开市时那么好了,老板娘躺在塑料凳上打瞌睡,之前摆放的便携桌收了两张,只剩下一张油乎乎的桌子还摆放着。 有逛累了的客人,不吃馄饨,只沉默的在那儿蹭座位,如同一尊雕像。 这样的氛围尤为奇特,我想,在其他时间,其他地点,再也看不见这样的情形了。 穿过鬼市,到之前下车的地方,我沿着街道疾步往外走,边走边观察手机信号的情况。 好在这伙人不敢太嚣张,毕竟范围太大的信号屏蔽,很容易引起周围住户,向通讯商集体投诉,投诉人数一多,势必会引起注意。 因此,这信号的屏蔽范围并不是太大,很快,我就走出了屏蔽全。 手机恢复信号的瞬间,我立刻闪身,躲入了周围黑暗的建筑角落,震响了何玲珑的电话。 事实上,我相信何玲珑此时没有打瞌睡,以她的敬业精神,估计正泡着浓茶熬夜,等我随时反馈情况。 果不其然,电话刚打过去,那边就接通了。 我迅速将这边的情况作了汇报,并要求联络最近的警局,立刻出警。 何玲珑迅速道:“好,我立刻联系西安的同志,你注意隐蔽,注意安全。” “好。” 接下来便是等待时间。 我独子一人,蹲坐在建筑物的黑暗中,连路灯都透不进来的角落。 深秋寒意重,周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我打开导航,看了看附近的地图,根据警局的位置,以及他们接到考古院消息,配合出警等一系列行动,估计到了这儿,得五十来分钟。 做完这一切,我收起手机,原路返回进鬼市继续溜达,溜达到一半,正琢磨着逮捕人员应该快到时,我肩膀被人从后头一搭,顿时吓了一跳。 “谁?” “兄弟,我。”对方发出特意压低过的音色。 我一愣,认出来是之前想跟我合伙接活的人,他问我:“不久前,看你进暗室了,没想到深藏不露啊。” 我没料到这人,居然一直在观察我,心下顿时恼火,也不知这人暗地里观察了我多久。 “你想做什么?”我不客气,没打算跟他周旋,反正这次的行动快结束了。‘ “这么警惕干什么,我只是想问你,考虑的怎么样?” 我正要答话,忽然,鬼市出口的位置,猛地响起了一个人的喊声:“还有五分钟,警察过来了!”整个市场本来死寂一片,那人的声音便如同惊雷,瞬间,沉默的鬼市‘活’起来。 逛鬼市的顺着往外走,摆摊的立刻开始收摊。 我愣了,心说:合着市场还有放风的?五分钟,若是车程,那是有一定距离的,看开放风居然放这么远。 不行,我盯着暗室那边,别他们接到消息,提前跑了。 这么一想,我立刻跟着人潮往前窜。 “你等等我,好歹给个回复。”那人不知是不是见之前进过暗室,颇有种想黏上我的感觉。 “不考虑,不合作,别跟着我。”我在混乱的人群中前进,几乎刚要望见那烧烤店时,便见里头的人正往外撤,头一个出来的就是吞金和尚。 也不见他跟后面的人打招呼,便自顾自分头行事,往街道左边而去,身形没入黑暗之中。 吞金和尚只是小鱼小虾,不是主要目标,我目光放在后面出来的冯光头等人身上。只见徐老四被他们围着,一行人则与吞金和尚相反往右走。 右侧停着一辆面包车,不甚扎眼,冯光头几人却直接向面包车走去,我意识到他们要跑了。 也就在此时,不远处几辆警车迅速接近,没有鸣笛,在冯光头几人刚要上车之际,便将人给围了。 “不是冲我们来的。”后方又冒出那阴魂不散的声音。 我看了他一眼:“你还不走?”周围的人可都迅速撤了,这里民房多,自然街巷也多,许多区域都不见光。短短五分钟的时间,一条鬼市的人,几乎撤了个干干净净,如同蚂蚁窜入茂密的草丛,难辨踪迹。 “不走,我走什么,我又没犯法。”这人显然底子比较干净,自持遇着警察也无事,因此揣着手,望着街对面看戏。警方有准备,持枪逮捕,冯光头一伙人哪里敢反抗,纷纷举起了双手被铐上了警车。 这进展太顺利了,最近总是不停被人耍,都让我产生自我怀疑了。 猛然一成功,让我颇有种迷幻感。 “你说,警察怎么会找到这儿来?”在我站在巷口,看着警车远去时,身边那人又阴魂不散的出声了。 我道:“我怎么知道,可能是提前知道什么什么交易吧。” 那人道:“警察直奔他们,其余人不管,这说明什么?就是冲着那伙人来的,那个光头你认不认识?” 我道:“不久前在暗室里见过,行事比较辣,不是一般角色,我不认识。”说完,不跟此人多聊,摸出手机打车。好在这哥们儿总算悬崖勒马,见我实在不热情,没有合作意向,便只能放弃,摇头离去。 说真的,人力有限,今天鬼市倒卖的这些小鱼小虾,实在对付不过来。这哥们儿要是再缠着我,我真得送他去警局调查了。 第98章 跟踪 径自回到酒店,刚好黎明,天蒙蒙亮,我在楼下吃了份早餐,想着警局那边收拾冯光头一伙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人抓住了,后面不是我该管的,还是补补觉,准备回程了。 谁知,我才睡了三小时,就被何玲珑一通电话给打醒了,这姐姐,人在山里挖土,却是心系天下,我人在哪儿,都逃不开她的指示。 平日里我俩不闲聊,她打电话,唯有工作。 虽说我爱岗敬业,但也不能让我一直加班吧? 迷迷糊糊,我接了电话:“喂,姐,我还活着。” 电话那头,何玲珑诧异:“声音怎么有气无力的?” “我昨晚通宵,这才刚睡三小时呢。” 何玲珑应了一声,说:“哦,现在是八点……四十五,你起来洗漱一下,准备好出门吧。我奖励你一份驴肉火烧,作为工作补贴。” 我从床上坐起来,搓着头发醒神,一根毛从空中飘落,我一边听着何玲珑的声音,一边感叹时光流逝,不仅老洛开始脱毛,我也步入秃头少年的行列了。 考古院的工作时间是955制,我硬生生干成了996制,头都秃了。 “昨晚,金陵和西安考古院联动,警局那边连夜审讯,出事了。”她语气沉重,我却心平气和,估计是习惯好事多磨,都产生抗体了,于是我问道:“是出什么意外了?” 何玲珑诧异:“你怎么这么平静?” 我道:“可能是因为这两年,我成长了吧,有话直说吧,又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出力的?加班费怎么算?” 何玲珑道:“小卫,你的觉悟开始降低了,你以前工作热情饱满,从来不提加班费的事。” 我道:“当年我太天真,如今我已经是个……网上怎么说我们来着?对,秃头中年男人,我就是个油腻的中年男子,别给我戴高帽了。” 何玲珑只得表示,会给我算加班费和奖金,并且调休,没休的假事后都会补上。争取到合法权益后,她跟我讲起了警局那边的事。 事情有些憋屈,徐老四交待了自己的罪行,不仅交待自己的罪行,还把警方能查到的罪,都揽自己身上了。至于冯光头纠结的那几个喽啰手下,小毛病一堆,大毛病却逮不到,查下去,也最多关个一年两年就能出来。 我们真正要对付的冯光头,一时间居然没法下手,等过了规定的配合调查时间,就只能放人,而警局里,已经有三名冯光头的律师在等着了。 我道:“所以说,这次行动,相当于让姓冯的跑了。” 何玲珑语气无奈,道:“现在,警方正在调查徐老四的社会关系,希望能找出线索,弄明白,这徐老四为什么要给姓冯的担罪责……目前他们手里只有冯光头,也就是冯显的基本关系资料。如今他被关押,没有机会对外做部署,你得趁着这个时间差,将他隐藏的东西给揪出来。” 我算了下时间,道:“也就是说,我还有19个小时。” 她道:“对,要在19小时之内,否则他一出去扫尾,我们后续就更难了。” 我心中颇有些不满,按理说,这次一下子就逮了七个,怎么着也能牵出后面许多交易网,怎么会弄到现在,一点有用的消息都问不出来? 我将这念头一嘀咕,何玲珑叹气:“怎么,你还怀疑警察不成?这和办事能力没有关系,而是人本来就抓错了,我们想揪出以冯显为首的倒卖链,但这次抓的七个人里,只有徐老四是做倒卖的,其余人一查,全是小毛贼。” 我说怎么可能是小毛贼,何玲珑说他们的私人财产加起来,连十万块都不到,能问出来的黑账,都是些什么偷电瓶车的勾当,你要说倒卖文物,也有,不是真文物,就是卖些假货,骗骗游客。 问他们认不认识徐老四,那是真不认识,问为什么和冯显在一起,那就更扯了,说是吃烧烤认识的,冯显觉得他们实在,想雇佣他们当保镖。 这简直是在侮辱人的智商,但偏偏,这些人的社会关系里,还真没有跟冯显打过交道,真的是第一次见面。 我觉得特别憋屈,道:“那还有徐老四呢?他身上可揣着赃物,那三孔布币不就是?” 何玲珑无奈,说:“假的,高仿,西安那边的同志早早就等警察局,配合行动了。” “那鸽子街呢?”舞女卧狸的老匠人,这次有徐老四指征,总跑不了吧? 何玲珑道:“去了,也是刚传来的消息,什么也没发现。没有监控,账面上没有金钱交易,没有可疑的社会关系人,这么一查,就是个普通老工匠。” 我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这么说,白折腾了。” 何玲珑道:“那不至于,还是有好消息的。你的钻戒和你朋友的表,找着了,那铁匠还没来得及出货,嘴上死不承认,但你那钻戒是藏着落款的,当场指出,他歇菜了。” 我来了精神:“那我得去警察局一趟,把东西取了。” 何玲珑让我别耽搁,立刻去警局,里头不仅有我和老洛被打劫的东西,还有接下来行动所需要的资料。 带着口罩和鸭舌帽,秘密拿回东西和证件的时候,是一个半小时后的事。 老洛把我给拉黑了,所以我只能给他打电话,收获接通挂断三次,在第四次后,手机里传来他若无其事的平静声音:“喂,什么事。” “哥我错了。” “呵。” “咱们被打劫的东西,警方给我们弄回来了。” 老洛正常了一些,问道:“怎么,是因为你的事办成了?” 我道:“只成了一小半,还有一大半没成。”如果逮住徐老四也算的话。 “什么叫一半?”他问。 我道:“暂时不能说。” “呵。” 我道:“别阴阳怪气的行吗?” 老洛道:“让我猜一猜,你说的不能说,是指昨晚鬼市发生的事情,对吗?” “…………”我一懵,下意识的抬头四顾,几乎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跟踪过我。 第99章 两头蹲 洛息渊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不等我发问,老洛便道:“我在鬼市有眼线,昨夜的变故他告诉我了。你抓住了想抓的人,现在又说只成功了一半,让我猜一猜,是不是你们拿对方无可奈何?” “你是不是跟踪我?你监听我手机了?”有当初在渡云阁,电子设备被全部监听的经验,我有种强烈的不确定感。 “我没那么变态,监听你干什么,我对你有没兴趣。是我的眼线告诉我,你们抓人的时候,有一条漏网之鱼。” 漏网之鱼?我意识到他在说吞金和尚,而且语气有些不对,便问道:“你在哪儿?你周围的动静有些奇怪,咚咚咚的,好像在切东西?你在家?”我似乎听到了厚厨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 老洛说自己不是在家,而是在一家小饭馆里,紧接着,别给我报了个地址。 一看地址,我惊了,发现他居然还在西安。 不过这个地址却相当偏远,在周边的一个乡镇,离我这儿差不多四小时车程。 “你在那地方干什么?” 老洛慢悠悠的回道:“你要不要过来?那条鱼,就在这儿。” 我倒抽一口凉气,低头看手里西安考古院给我的资料,上面记载,吞金和尚是个卖‘羊肉’的。 这羊肉可不是什么暗语,而是正儿八经的羊肉,他家在镇上,日常卖散羊肉,隔段时间,则去各个村镇,收农户散养的山羊卖。 因为他剔着光头,身材又魁梧,穿着服饰宽宽大大的,很像影视剧里的恶和尚形象,所以镇上的人给他取外号,叫他‘和尚’。 吞金和尚很可能是他在倒卖行业内的外号。 这点消息,还是徐老四交待出来的,问再多,他就说不知道了。 我压低声音:“你在那儿干什么?你见到人了?那边情况怎么样?你一个人安全吗?” 老洛笑了笑:“你问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哪一个?我目前是安全的,这边冷、风大,到处是枯树,枯草,黄土,那和尚在摊子上切羊肉,生意不错。” 我懵了,说:“他还在卖肉?他没跑路?”鬼市的事,外人不知道,但昨晚警察闹鬼市,在业内恐怕早传开了,吞金和尚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正常一个有把柄的参与者,肯定立刻回家掩盖线索,清理后路,躲着不出来。 这和尚,居然在继续卖肉? 洛息渊道:“他不慌不忙,淡定的很。” 我道:“你现在,就在他摊位附近?” 洛息渊道:“我在他摊位对面的一家包子铺,喝汤吃包子,和老板娘聊天。老板娘很喜欢我。” 我道:“最后一句不用说。” 老洛于是将话题回到正点:“来不来?” 我没急着回他,而是迅速查看手里的资料,这上面大部分资料是关于冯显的。 回国后的冯显,手底下开着好几个公司,我一看,得,又是做瓷器。 合着现在的犯罪分子,动不动都喜欢卖瓷器了? “我得去摸冯显的底。” “你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西安研究所这边,还有两名同志和我一起,我是去协助他们的……事实上,这是他们的地盘,这次行动,以那两位同志为主。” 老洛语气凉丝丝的:“也就是说,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根据资料上安排的计划来看,确实是这样,何玲珑不让我急着回去,而是让我继续参与后续,估计是想让我有始有终,也好在档案上写下比较精彩的一笔,这情咱得领,恶势力咱得坚决斗争,不能让冯显那么得意,三番两次被他耍着玩。 见我没回话,老洛又道:“你们的计划是怎么做?” “不能告诉你。” 他道:“我人都在和尚对面了,你还不能告诉我?” 我道:“老洛,你最近一直跟着我,还莫名其妙主动帮我,你是想干什么?别告诉我是友谊,咱们都到了中年秃头的年纪,少拿友谊忽悠我。” 洛息渊笑了笑,停顿片刻,才道:“我当初在景德镇,被这伙人弄的狼狈不堪,你觉得我会轻易咽下这口气吗?” 我道:“这是个理由,但绝对不是主要理由。你真要报复,有很多种方法,没必要自己私下里这么大费周章。” 老洛道:“我确实有我的理由,但我也不能告诉你。不过,咱们的敌人,是同一个人,冯显。” “既然我们都有不能告诉对方的事,那就别互相挤兑了。冯显做了你的敌人,他挺倒霉的。” 认识这段时间以来,我几乎没见过,有谁跟老洛作对,最后还有好下场的。 洛息渊闻言比较嫌弃:“让这种人做我的对手,是对我的侮辱。” “你的谦虚被狗吃了?” 他又笑了笑,似乎要说什么,然而,就在此时,手机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紧接着,我听到老洛微微抽气的声音,并且压低声音说了句:“你想做什么!”语气间充满了警惕,甚至有一丝紧张。这话显然不是对我说的,他身边出现其他认了! 我心说,难道被吞金和尚发现了?不至于吧,他不是隐藏的很好吗? 下一秒,手机便传来断线声。 我担心他那头出事,连忙摸出地图搜索目标地址,从卫星地图看起来,已经很接近这边的农村地区了。 约摸几分钟以后,我再次拨打他的电话,没人接听。 当我打算拨打第二次时,一条短信传了过来。 短信是洛息渊发来的,上面只有一个字母:紧急情况,速来!速来! 我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瞬间,我脑子里两个选择,是去和那两位同志接头,展开接下来的行动,还是去老洛那边?看了看手里的资料,我很快做了决定:冯显这边的主要负责人,是那两名研究院的同志,我这个打下手的,只因为是行动的牵头人,所以跟着一起去。 这个位置是可以被替代的,但老洛那头,我要是不去,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过,我这时候跑路,何玲珑估计得气的够呛,她一直是想提拔我的。 不好意思领导,我又要给您添堵了。 第100章 被骗了 下了车,眼前是一条老旧的泊油路。 路面坑坑洼洼,两边是小镇子的砖瓦房,保持着九十年代的风格,外墙上全是灰。 和其他地方一样,镇子上年轻人比较少,大都是老中年和小孩,确切的说,不止年轻人少,整体人口都少,许多房子直接上锁空置了。 城市化进程和老龄化,让乡镇的人口持续减少,并且越往北,这种趋势越严重。 由于不是赶集的时候,所以两边没什么摊位,多是些自家门面开的店铺,卖些副食品、日用品和老气横秋的服装。 洛息渊之前发给我的地址上,写了铺面的名字,所以我要找的是一家叫‘邱姐包子铺’店。 地方小,这店不难找,里镇上的汽车站就三十来米开外,跟旁边唠嗑的老人一问就知道了,就在右前方,往前走不多久便看见了招牌,算是这里招牌比较大的店面了。 我第一眼先看店,第二眼则看店对面。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店里的情形是看不见的,我不确定老洛是否还在那儿,但老洛之前描述的,店铺对面的羊肉摊,却特别明显。 石头木板搭起来的摊位,上面摆着些肉,两条羊腿在风中晃着。 北边羊肉比南边便宜,生意似乎不错。 吞金和尚换了副造型,戴着袖套和防水布的围裙,坐摊位前抽烟,和旁边摊主似乎在闲聊。这样的装束和这样的环境,让他瞬间显得平庸了许多,不像在鬼市里时那么扎眼了。 我之前心里冒出过无数的猜测,猜测老洛突然发来求救信息,是不是被吞金和尚发现了,是不是被控制了,遇着危险了,但现在看来,吞金和尚似乎没什么异动? 由于已经摘了人皮面具,换了衣服装备,我可以确定自己这张脸是陌生的。 只不过这地方外来人少,外来的,打扮周正的年轻人更少。我向着包子铺走去,看似饥饿赶路的旅人,实则内心打鼓。即便再想隐形,我还是被注意到了。 在摊位前抽烟的吞金和尚,注视着我的移动,由于天冷,街面上几乎没什么人走动,仿佛被我们几个有限的人给包场了。 我没有刻意回避吞金和尚的目光,刻意回避未免做贼心虚,于是在和他的视线对上时,我礼貌性的笑了笑。 吞金和尚也跟着一笑,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和气生意人,完全没有昨晚的凶恶劲儿。 走到包子铺门口,我往里一看,没看见老洛,到是看见一个熟人。说是熟人,我却连他的名字也叫不上。他正和老板娘,拿了副牌打,桌面上放着碗热腾腾的羊汤和两叠下酒菜。 “咳,馋哥,你来了。”对方用压低过的声音,十分熟络的跟我打招呼。 谁特么是你馋哥! 这人赫然就是昨晚在鬼市,缠着我要一起合作的人,我叫不出他的名字,同时,昨晚也并没有告诉过他我的名字。 他此时叫我馋哥,再一联想老洛,我顿时明白了,气的肝儿疼,走过去,皮笑肉不笑,揪着他脸往两边扯,边扯边道:“久等了,老狗子!” 人皮面具和真人的皮肤,做的几乎一模一样,触感也惟妙惟肖,除非自己戴过,体验过,否则很难分辨出这种差异。 此刻,我对面这老狗子脸上就是戴着面具的。 他的真实身份,不言而喻。 合着,这王八蛋嘴里说的眼线,就是他自己?昨天出了事儿,我追着警察撤,他却暗地里,追着吞金和尚撤了? 亏得当时在千面鬼手那儿分开后,我还满怀愧疚,结果真相却是,我前脚走,他后脚也找对方做了一副人皮面具,还和我在鬼市上唠嗑? 按理说我戴了人皮面具,他在鬼市上不应该认出来我,昨夜我也特意改变过音色,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那老板娘又出卖我了。 她不是说没有第二次吗?果然,卖人这种事,一回事,二回就熟了。 洛息渊被我扯的脸变形,估计担心面具掉,他赶紧道:“哎哎哎,馋哥,别这么玩儿,要加点儿吃的吗?”我看了桌面一眼,又看了看桌面上的菜单,便对被老洛勾搭上的老板娘道:“加份皮蛋,一碗羊汤,再来份炒面,炒个辣椒鸡。” 老板娘说:“鸡没有现成的,得现收拾,要等挺久。”我心说:就是让你去忙活的,于是道:“没事,我还要等人,不着急赶时间。”于是这老板娘恋恋不舍,到后面弄鸡去了,一副被老洛迷的丢弃江山,连生意都不想做的模样。 待老板娘到了后面,店里就剩我和老洛了。 我收起笑容,沉默的看着他,问:“好玩儿吗?” 老洛摸了摸鼻子:“你比我预想的,来的要快。” 我道:“可不是,一直帮我的兄弟,突然被袭击了,我能不来快点吗?” 老洛道:“我以为你会纠结一段时间,比如权衡是先办冯显的事,还是先来我这边。” 我道:“你赢了。” 老洛心虚,赔笑了一下,说:“要不咱把微信加回来?” 我学着他的语气,回了一个字:“呵。” 老洛换了副脸,脾气跟着换,有点脸皮厚,见此凑过来,说:“你就不好奇,我把你引过来是干什么?” 我道:“别说的那么好听,不是引过来,是骗过来。” 老洛道:“骗就骗吧。我打听了,他每天五点收档,他家不在镇上,在村里,不远,离这儿只有二十来分钟的车程。他每天开辆破三轮车往返。” 老洛嘴里的他,自然指的吞金和尚。 我道:“这和尚对你有这么重要?” 他反问:“难道对你不重要?” 我压低声音,道:“冯显才是目标,从冯显那里打开突破口,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什么人都要盯,都要抓,昨晚鬼市那帮人,得把派出所门槛挤垮了。” 洛息渊感到不满,问出了一道送命题:“我和冯光头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 “救他,他是犯罪团伙的突破口。” “我还是合法纳税人呢。” 我道:“咱说点有营养的话题行吗?你把我骗过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老洛于是不扯犊子了,说起了正题:“你真信他是一个收羊的?你就不想想,一个在古董倒卖链上混的人,为什么要躲在乡下?”顿了顿,他又道:“放心吧,我有安排,现在咱们先等着,吃点东西。” 第101章 蹲守山头 外间冷风嗖嗖的吹,留守的老人儿童,多回到了屋内,街面上就一些摆摊位的人还守着。 等待过程中,包子铺老板娘迷恋的望着老洛,我真不知道这张人皮面具脸的魅力在何处,难道是因为胡子?胡子我也有啊,我今天出门都没来得及剔。 “鸡真好吃,就是有点辣眼睛。”我吃着辣椒炒鸡,看着眼前这对中年男女眉来眼去,觉得老洛挺惨的,如此猥琐的灵魂,平日里却非要装出温文儒雅的模样,真是难为他了,今天他估计是借着人皮面具,放飞自我吧。 不过很快我意识到,老洛在使用‘美男计’。 从他和老板娘的深情对视,一言一语中,已经将周围十里八乡的八卦听了一遍,其中自然也包括关于吞金和尚的八卦。而且,吞金和尚的八卦,在这个老旧的小镇来说,是非常、劲爆的,甚至不需要老洛多问,老板娘就主动交待了。 “……所有人,都这么说。你看,一个这么魁梧的老爷们儿,四十好几了,一个女人都没有。一个人住在乡下,你说他要是穷,娶不上媳妇也就算了,问题是他条件还是很好的,家里有房有地,倒腾羊也赚不少,经常往大城市跑。只有这一个可能,他就是心理有问题,喜欢男的,天天和一些老爷们混在一起。” 我想了想,道:“老板娘,性取向是个人自由,只要不违反犯罪,伤害他人,不能说人家有问题的。” 老板娘终于舍得正眼看我了,只不过是用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看我。 好吧,我不说了,继续吃鸡,真辣眼睛。 她继续八卦:“我觉得,他心理有问题,和他家的风水有关。他们那个地方离水远,不好住人。以前穷没办法,现在条件好的,都搬到镇上啦,县上啦,就他不搬,就剩下他一户人,村委会都空了。他一个人可以又当村长又当农民了。” 老洛一副兴致勃勃,乐于和心爱之人交流的模样,问道:“为什么说和风水有关?” “一,没有人了,人气少了;老话讲,一个人在大房子住,很容易生病的,大房子需要吸人气的。同理的嘛,一个人在没人的村子里住,也会生病;二,他家房子靠近村里的坟地,村里人搬走后,坟不好照看,就经常让他帮忙照看,除除草什么的。你们不要看他心理有问题,人还是很好的,照顾的很好,他人缘不错的。” 这大姐,一边夸人家人缘不错,一边损人家心理有问题。 唠着嗑,她又问我们晚上在哪儿住,说话间情深款款的对老洛说:“我离异。” 我觉得这鸡肉真辣。 老洛招架不住,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终于撑到了对面人开始收摊装货。吞金和尚开着他的三轮走了,天也逐渐暗了,镇上的车这时候是停运的,我和老洛结完账,称等的人来了,改了地方约,便告别老板娘在公路上走。 可以说,接下来是在荒山野岭走了一小时。许多盘山道,我们就直接从中间爬上去,节约路程,翻到和尚所在的村口时,老洛从双肩包里,摸出望远镜观察。 村口位置在上,村子在下,站在这个地方,刚好可以居高临下的观察。此地树木稀少,植被干枯,所以视野开阔,望远镜里,清晰的显示出下方的情形。 村里房和房之间隔的较开,如那大姐所说,全都没人住了,只剩下老旧的建筑物。 唯一一栋,此刻冒着炊烟的建筑物,就是吞金和尚的住所。 这会儿望远镜已经到了我手里,我看着吞金和尚,在外面搭的灶屋里做饭生火。 老洛见我看的专心,有些急切道:“他在干什么?” “下油。” “还有呢?” “他放了把干辣椒,还有姜……哦,现在又放了猪蹄,他一个卖羊的,居然放猪蹄?” 老洛气不打一处来:“他在专心做饭?” 我继续观察,镜头里,吞金和尚麻溜的做晚饭,两口灶开火,一口锅红烧着猪蹄,一口锅用了干菇闷冬笋,与此同时,旁边还放着待炒的青菜。 “老洛,我突然好想来卖羊,他伙食太好了。” 洛息渊看不下去了,抢过望远镜自己瞅。我在寒风中,盯着下面村里的烟火,望着辽阔的山野,内心发出疑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要在日落时分,暗搓搓蹲在山岭上,偷看人家做饭? 比这更残酷的还有,二十来分钟左右,吞金和尚进屋开饭了,透过窗户惨淡的视角,他吃着、喝着,我和老洛看着、冻着。 “洛息渊同志,如今这趟没有收获,我就跟你绝交……阿嚏!” “不可能没有收获,鬼市闹出那么大动静,我不信……”话没说完,老洛突然噤声了,猛地将我背往地上按,与此同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起来似乎是要躲藏。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从善如流的往枯草丛里一趴,顺着老洛目光所视的位置看去,我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我们噤声隐藏了。 只见对面山岭的无人公路上,缓缓停了辆旧面包车,是小镇里载客的那种,一般六七块钱,往返乡镇县城之间载客。 紧接着,两个裹着厚衣服,戴着帽子的人就从车上下来了,身上还拧着蛇皮口袋一类的。 看打扮,似乎是两个普通的汉子,但二人的身形有些扎眼,倒不是说有多胖,主要是高,其次肩宽背直,虽然穿的很旧,但一看就很有气势,不像是普通人。 我夺过望远镜去看,二人的侧脸暴露在镜头下,露出的头发丝和皮肤,让我惊愕的发现,居然是两个外国人。 “外国人,往村里去。”我边看边说自己所见。 老洛道:“村里只有吞金和尚,他们是去找和尚的,怎么样,这趟跟着我,来对了吧?”我俩趴在枯草堆里,冻的跟什么似的,我估计有点轻微感冒,开始流鼻涕了,身边没纸,只得用手拧了,擦身前的枯草上。 老洛看了我一眼,默默爬开,离我三米远。 何必呢?都是糙汉子,谁嫌弃谁? 第102章 增援 俩裹得严实的外国人,也不知道是哪国家的,一路朝着村里走去,一边走,时不时还一边张头四望,仿佛是在观察周围有没有人,一副鬼鬼祟祟,做贼心虚的模样。 便在这时,我手机突然响了,吓的我感觉按消音键。 好在地方开阔,又刮着风,才没惊动前头的人。 是何玲珑打来的电话,估计要怼我中途跑路的事,这会儿我还挂了她电话,估计回去有好果子吃了。 不行,为了不被何玲珑折磨,我得立功。 思索间,我打开了飞行模式,免得再有意外来电。 “他们进去了。”果然,两人是去找吞金和尚的,进了门,直接和吞金和尚一起坐下,似乎跟着在吃饭聊天。从我们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们的身子和桌上的饭菜,胸口以上的位置瞧不见。 我道:“恐怕得下去,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老洛不答,看了我一眼,道:“没见他院子便是拴着的几只狗?我们一靠近,就得被发现。”我觉得这吞金和尚,肯定是在和这俩外国人密谋什么,脑子里已经一连串的跨国犯罪揣测,结果却无法上去求证,心里别提多着急了,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那怎么办,在这儿趴着,能听到什么。” 洛息渊道:“他们总得出来,注意到他们之前手里提的袋子没有,提的是空袋子,说明他们是上门装东西的。” 装东西?吞金和尚?我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念头:冷货? 一些刚从墓里盗掘出来,动静闹的比较大的东西,是不敢立刻出手的,因为警察查的严,但时间久了,查不到丢失的文物,自然也就慢慢松懈下来,被其他案子吸引过去。 冷货,指的就是把危险的货物,藏上一段时间,凉一凉,没那么扎眼了再出手。 冷货的时间,短的一两个月,长一些的,两三年都有,主要分东西的品级。 比如你要是弄一罕见青铜器出来,至少得冷个一两年,否则根本不敢拿出来见天。 那吞金和尚,常年待在无人的乡村,独来独往,本就古怪,如今又有两个外国人,故意乔装的不起眼,拧着袋子上门,怎么看,怎么像是去‘收货’的。 我一喜:“要是现场交易,当场逮住,追缴一批文物,那又是大功一件,而且抓住吞金和尚,没准儿还能咬冯显下水。老洛,我服你,谢谢你把我引过来。” “不客气,我觉得,你可以叫援兵了。” 我关闭飞行模式,拨打了何玲珑的电话,在被何玲珑劈头盖脸一顿骂中,交待了眼下的局势。何玲珑听我是有了新目标,而不是办私活耽误公事,火气立消,立刻要了地址。 须臾,她回电话过来,让我们把人盯紧了随时汇报,因为调的人手,从整队出发,到开车来这儿,得差不多六个小时。 我说六个小时恐怕不行,时间太长,人家开着车,交完货,上车一跑,咱可拦不住。 “能不能调镇上的同志?” 何玲珑想了想,说:“镇上的,到是很近,只怕人手不足。” 我道:“对方只有三个人,我和我朋友都在……对,就是他,上次在景德镇受了委屈,人家这号人物,是能受委屈的吗?他要找回场子,抓冯显这帮人,比我还积极呢。能在最近的地方,给我们调三个以上的帮手,就成了。” 须臾,何玲珑再次反馈,说镇上会来四个同志,反正不管吞金和尚有没有做交易,他迟早是要抓着审问的。能当场抓脏更好,抓不着脏,抓到人也行。 镇上的同志过来,四十来分钟就够了。 我和老洛趴在岭上等着,望远镜里,那三人好家伙,吃饭吃的贼香,吞金和尚喝着白酒,那两外国人没喝酒,筷子使的挺溜,在国内应该待了不少时间了。 这顿饭,从外国人进屋后,吃了大概二十来分钟,期间,吞金和尚是真吃,筷子夹肉,陪着白酒没停过,另外俩外国人则时不时的停下,似乎是在对吞金和尚说些什么。 他们停食的次数多而长,这让我感觉到,他们在吞金和尚面前,似乎处于比较被动的位置。 二十分钟后,吞金和尚终于不吃了,便见他下了桌,带着两个外国人,走入了我们的视线盲区,拿着望远镜,也看不见了。 “别急,你的援兵快来了。”老洛看出我焦躁,安慰了一句。 此时什么也看不见,他便干脆躺在地上,天快要完全黑下来了,天边见不着太阳,只剩下天空,还残留点余晖。 不出半小时,这地儿准全黑。 “不是我的援兵,是我们的援兵。” 老洛道:“我是个商人,也是个柔弱的文人,一会儿抓人的事,我可不参与,我在旁边看。” 我看向老洛,想问他说这话,良心会不会痛,还柔弱的文人,柔弱俩字都被你吓哭了好吗? “行行行,你不愿意动手就在边上待着,四位警察加我,足够了。”我想着,警察同志身上总得配枪吧, “立功的机会,我一定不能跟你抢。” “你这觉悟,我是为着立功去的吗?我是为了打击犯罪,为我们文物保护事业做贡献。作为一名修复师,作为考古学界的一员,功名利禄于我如浮……” 老洛塞了我一把枯草:“闭嘴吧,自从入党后,你就变得很嚣张。”说话间,他突然看向对山,眯着眼道:“那儿好像有辆车。” 我望远镜一打,喜道:“是警车,来的比我想象中快啊。” 老洛道:“在对山呢,这盘山公路,看着近,跑过来还要一会儿,我去路口接应,你继续盯着。” 老洛去了路口,我趴草堆里继续盯着,觉得自己像电影里的抗日英雄,在刺探敌情。不过,这梢盯的有些失败,除了院子边拴着的三只狗外,房子里头真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须臾,警察同志来了,便衣。 蹲一起握手介绍后,我们五人便商量着围堵计划。 第103章 开始追捕 警察老杨一看情况,咋舌说:“你们怎么没将情况说清楚,光说有三个人,怎么没说还有三只狗呢?” 我一愣,问三只狗怎么了? 老杨说:“你们不认识吧?这是我们本地的土狗,咱们国家的土狗品种很多,我们这儿以前叫红犬。苏联时期,和警用狼犬杂交出了‘苏联红’品种,斗犬,很凶狠。这不是苏联红,这是苏联红的祖宗,不过现在人喜欢用洋犬,这种本地红犬,几乎快看不到了,没想到这儿养了三只。” 我道:“这红犬厉害吗?” 老杨道:“厉不厉害是一说,主要看家护主性极强,一般情况下老实,但要是动它们主人,这些家伙容易疯。你看它们脖子上栓的绳索没有,又破又细,装饰用的。我们前脚抓它们主人,后脚它们就能挣脱绳索,上来疯咬,攻击性可不比人低。” 难不成还让三只狗给阻挡抓捕不成? 正说着,老洛道:“狗交给我对付,你们只管抓人。” 老杨很负责任,有些不放心,说:“你行吗?这事可不能逞强,咬着皮肉不要紧,咬上筋骨或肚腹、脸皮,是要遭殃的。” 老洛笑了笑:“放心,我有一门绝活,收拾它们不再话下。” 见老洛信誓旦旦,一脸无惧,四位警察同志也就放心了。 当即,我们一行六人猫着腰往村里摸。 此时周围已经是灰麻麻一片,四野虽没有完全被黑暗笼罩,但视物已经艰难起来,我们是手里的望远镜没多大用了。 低矮处的村庄,唯有吞金和尚那里亮着灯火,将屋子里外院落照亮,三只狗估计是馋了,都望着厨房的方向,等着主人喂食。 我们快到底时,老洛打了个手势,指了指那些狗,对我们道:“我先去引开它们,然后你们再行动。” 引开?我道:“你是想让三只狗追你去?你行不行啊!” 老洛笑了笑:“你真把我商人了?还记得窑村和黑苗寨吗?”他这么一说,我脑子里便走马灯似的,刷刷闪过当初老洛在此二处的所作所为。 那么危险诡异的绝境,那么凶猛的蛊虫,老洛都一次次成竹在胸,全身而退,这么看来,三只狗还真是…… 于是我比了个ok的手势,便不再说话,老洛从左侧饶下去,因为那狗是拴在院子左边的。 三只狗很快就发现有生人接近,立刻狂吠起来,洛息渊躲在下面干枯的灌木杂草间,灰麻麻的夜色下,也看不见他的行踪,只看见有石头从暗处朝三只狗扔过去。 如此作为,便激发了那三只狗的凶性,又烂又细,如同装饰的拴狗绳,便齐刷刷被挣断,朝着石头扔去的方向扑了过去。 三只狗直接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中。 我相信老洛的能力,没去管那边,立刻和便衣同志们包抄过去。 那吞金和尚听见狗叫,迅速出来瞧,一下子发现围攻的我们,立刻反射性的要关房门,然而此时我们五人已经冲到跟前,哪容得了他关门,当先的老杨和我,齐齐飞脚踹上去,直接把门踹开,将吞金和尚给震的后退两步。 他见我们人多,转身就跑,我以为他是心虚要逃,谁知他转身几步到厅堂的桌案旁边,直接就抄起了一把刀。 那刀少见,像个圆润的梯形,不规则。这种刀一般人用不到,是用剖开猪羊肚腹用的刀,一般肉贩子或者屠夫才有。 “抢劫?”吞金和尚一副被土匪,强闯入户的受害者模样,拿刀指着我们:“我农村人,家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就有一把刀一条命,你们敢乱来,我就敢奉陪!” 嘶……这和尚,入戏够深的,若不是我昨晚见过他,就真怀疑自己是闯错地方了。 这么大的动静,那两个外国人怎么没反应?他们人呢?我看着装腔作势的吞金和尚,顿时暗道不好!这和尚太贼,肯定一听见动静,就让俩外国人跑了! 这种老旧的村房,就一层,门房窗户都能过人,吞金和尚如此作态,若抓不到现脏,万一又像冯显那样,把自己甩脱了,可如何是好?同样的亏,吃了一次,不能再吃第二次。 “老杨!阿宣!庞哥!他交给你们!耀兄弟,你跟我来!”我立刻带着那个名叫王耀的同志夺门而出。他们来时身上带了武器,虽然没来得及申请配枪,但警棍和刀带了。 不仅带了自己的,还带了我和老洛的。 此时我手里握着军刀,王耀拿着警棍,我边跟他说情况,边示意绕到后面找人。 之所以要留三个人制服吞金和尚,是那和尚实在太魁梧了,对他的武力值不明,多留些人,更安全稳妥。我们请镇上的同志们来帮忙,可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出事。 果不其然,我们绕到后面,便看见远处有两个黑影在仓皇跑路。 “站住!”王耀同志太敬业了,我还没反应,他已经大喝一声,拔腿在前头追。 我立刻跟上,便与前方两人展开了追逐战。 这个时节,这片地界,长的都是些小型灌木和杂草,如今全都枯萎了,人在这种环境中,根本无处躲藏,因此虽然视野昏暗,但那两人一直在我和王耀的锁定区。 但凡手里有个弩箭或者枪支,保准能把那二人给打着。 “站住!投降从宽!抗拒从严!” 我让王耀跟我追人,真是选对了,他体能太好,加班到现在,追踪起犯罪分子来,精力居然倍儿充沛,口号喊的中气十足,都不带喘的。 王耀已经跑到我前头了,我觉得自己落了下风,主要可能是这两天太累,再加上蹲人时,吹了一下午的冷风,估摸着有些感冒,一边想流鼻涕,一边觉得体能下降许多。 现如今支撑我追罪犯的,不是追缴文物,不是剿灭团伙,更不是立功了,而是抓了人,赶紧回酒店,泡个热水澡,赶紧的好好睡一觉吧。 “嘿!让你跑!”王耀给力,赶上了其中一人,一警棍打到对方肋下,那人痛的大叫一声倒地,一直扛着的蛇皮袋,眼瞅着就要摔地上。 “小心!”我惊呼。 王耀眼疾手快,猛地将蛇皮袋给拽住了,在做这动作时,他一只脚不忘踩着外国人的脖子。 我前脚到,王耀已经轻放下蛇皮袋,看着前方的山坡急道:“他交给你,还有一个!” 第104章 人呢? 王耀去追跑了的那一个,我迅速将倒地上的这人制住,反抗双手压到后颈的位置,这个动作锁住了他的筋,外国人没法反抗,我另一只空出来的手,便去解蛇皮袋的绳索,想看看里面装的东西。 我以为里头应该是装的是盗掘出的文物,谁知打开的一瞬间就愣了,里头羊毛! “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我们要报警!”被我制住的外国人挣扎着,嘴里大喊,说话虽然带点口音,但却像是西安本地口音,也不是外国口音。 我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抬头一看,发现王耀追着另一人翻过了一个小岭,离开了视野区。 此时天更暗了,离完全陷入黑夜已经不远了。 “为什么是羊毛?你们是谁?来干什么的?跟和尚什么关系!说!” “朋友,拜访,顺便弄点羊毛。” “弄羊毛做什么?”这东西不加工又不值钱,不处理脏的很,一般人也不会要。 “塞旧套子里,做窝,给家里狗用。” 家? 我问:“你是哪国人?” “中国人。”他回:“混血,但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我觉得自己可能被耍了,用栓蛇皮口袋的绳子,将他双手反剪绑了,便将人拎起来,又羊毛倒出来,想看看里面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没想到,倒出来后,我扒拉着手仔细找,还真是一堆毛,别的什么也没有。 “走。”我拽着他往回走,边走边让他交代姓名籍贯,他问我究竟是警察还是抢劫,我说:“乖乖回话,好好配合,我就是警察,保证不暴力执法。不配合,我就是抢劫,一准揍的你爹妈都不认识。” 一边拽着他往回走,我一边去搜他的身,想摸出身份证一类的东西,谁知一搜,身上什么都没有,连手机都没放。我问他手机和身份证在哪儿,他道:“在车上,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法制社会,别乱来啊!” 也不知他是装的还是真的,若是演戏,演的未免太逼真了。 拽着人一路回到院里,我原以为老杨他们三对一,应该将吞金和尚拿下来,即便没有拿下,怎么着也该还在恶战之中,我正好来帮忙。 谁知,我到门口时,大门敞着,里头灯亮着,却一个人也没有,亦没见着有打斗的迹象。 我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吞金和尚也跑了?老杨他们追出去了?我一时费解,见灶台不远处的柱子上,盘挂着一条绳索,便将手里的人推搡到柱子处捆了。 至于姓名,没搜到身份证我就懒的逼问了,犯罪分子假名、代号,张口就来,有时候连身份证都可能是伪造的。 “金毛,在这儿好好待着。”将人捆结实后,我握着刀冲进屋里查看。 这是个特别简单的土民房,中间是正堂,右边是睡觉的地方,左边是个杂货室,里面囤积着油桶、绣了的磨面机、土豆等东西,外间是个牲口圈,自个儿没养猪羊等牲口,只有些鸡和狗。 当然,狗已经跑的没影了。 因为房间少,布局又简单,我几乎几眼就将内部摸透了,至少表面上没看见什么盗掘物。 这让我心里直犯嘀咕:别真是我和老洛弄错了?算了,抓不着人赃并获,抓到人也有功,至少不用回去挨何玲珑骂不是? 我估计,吞金和尚肯定与那俩外国人一样,在和老杨等人的追逐中,从后面跑了。我爬后面的窗户口往外看,天已经全黑,外头黑漆漆一片,一点儿光都没有。 再侧耳细听,亦没有人声,连追出去的三只狗叫声都没有。 “老杨!阿宣!庞哥!”我朝着黑暗中大喊了几声三人的名字,没人回应。 我又喊老洛的名字,这次到是有人回应了,紧接着,远处亮起了灯,灯光明灭三下。这是以前在窑村活动时,跟老洛约定过的暗号。 这会儿他继续拿来用,意思是一切顺利。 老洛背着双肩包,虽然没见装满,但里头是置办了一些望远镜、手电筒之类的装备的。 他一边发着顺利的信号,看起来似在往回走了。 广阔天地,喊号子似的,我又喊起了王耀,但不知道他是不是追的远了,没听到回音。 须臾,老洛回来了,一脸汗,我问道:“狗呢?” 他道:“解决了。” “死了?” 他道:“弄晕了。”顿了顿,他问我:“人呢?” 我道:“逮住一个金毛,王耀去追另一个金毛……但老杨三个和吞金和尚,不见了。”指了指黑暗处,我道:“可能从后面跑了,老杨他们或许去追了。” 洛息渊面露诧异之色,翘了翘窗外,灯光往外打,眉头紧皱,说:“那里的脚印……” 我道:“是我和王耀,之前追金毛留下的,不是老杨他们的。” 老洛皱了皱眉,没说什么,问我:“那金毛问出什么没有?” “没问出来,他自称是混血,中国人。两个人拎着蛇皮袋跑,我以为里面装的文物,结果逮住一看,里面是羊毛,他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我将当时的情况跟他一描述,老洛像是想到了什么,眯着眼道:“羊毛……他袋子里装的是羊毛,另一个的袋子里,装的可不一定是羊毛。”他这么一说,我便明白他的意思。有时候为了掩人耳目,以防意外,这些人会半真半假的带东西,一带是羊毛,另一袋没准就是货。 再一想,甚至还有另一种可能,外头那金毛,是故意让自己落在后面,吸引我和王耀的注意力。 要知道,当时我们四人之间,追击的距离很近,长距离的追击中,比的是耐力和体能。俩金毛扛着东西,时间久了,肯定得被我们追上,再加上王耀手里拿着电击棍,武斗起来,二人根本没有胜算。 在这种情况下,我逮住的这个金毛,很可能是自己故意落在后面,故意被王耀抓住。 我们一抓人,他一反抗,你来我往之间,我们的距离,自然和另一个逃走的金毛拉开了,王耀接着再追,就不一定能追上对方。 第105章 放火 “难道我们上当了!” 洛息渊道:“有可能,走,出去问问。” 行动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脚下一顿,侧头问我:“这屋子搜了吗?有东西没有?” “搜了,没有,典型单身汉住的,又脏又乱。” 洛息渊道:“我单身,我家里不脏也不乱。” 我道:“是吗?给你们家阿姨放半年假试试。” 老洛道:“这是重点吗?重点是,搜了明处,暗处搜了没有?”暗处?我一愣,说:“这三间土房,还能有什么暗处……等等,难道你说的是……你去问话,我再回头找找。” 洛息渊的话提醒了我,这地方的农村,很多还保留着炕头,只是现在不怎么烧,都改供暖了,所以,之前和尚在外头做饭。 而且这一带,本身就有挖地窖的习惯,以前用来储存些过冬的蔬菜。 还有,这种老旧的土民居,按以前的制式,都有地窖,那么这房子的地窖入口在哪儿? 我立刻回到了右边的卧室,掀开上面铺着的棉套被褥,发现这果然是个旧式的老炕,侧边用有个拱形的炕口,但被木板给封了起来。 现在有些农村比较发达,图方便就不再烧炕了,为了防止鼠虫钻进去做窝,一般不用的炕就会把口封起来。 我使力将木板拆了,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趴着往炕洞里瞧。 里面被清理的很干净,一眼望进去清清楚楚,什么也没有,没藏在炕里。我接着又继续找,这次重点放在了地面,有些之前被遮盖的地方,甭管是桶还是什么,我都移开检查。 这么一翻仔细搜查,到之前放土豆那屋时,还真让我找到了。 土豆边上有一些散乱的蛇皮口袋,我之前来找时,只用手翻了翻,见口袋下面没东西,便没有多查看,此时,将这些混乱的蛇皮袋子扫开,就见下面一块四方形的木板,有锁栓,但没上锁,往上一提就可以打开。 我将它一拉,下面便露出一个四方形入口,夯土的楼梯通往下面,约有三米多深,手机的照明范围有限,看不见里头。我冲外面喊了句有地窖,就举着手机猫腰下去,刚走到底,光源一晃,便瞧见侧面一张布满横肉的脸,猛地朝我扑过来。 吞金和尚!他没跑! 我下意识的躲避,往旁边闪身,谁知这时,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直接朝右边倒了过去。倒地的瞬间我发现,原来是个人,看裤子应该是阿宣。 不好,肯定是吞金和尚使了什么阴招,把三人放倒了。 他们还活着吧?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 “救命,来人!老洛!”我大喊求救,提醒洛息渊这里有危险,吞金和尚离的太近,我被绊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这丫便欺身上前。我刚想抵挡,就见他一棍子抽了过来。 用的不是普通棍子,而是老杨他们的警棍,带电那种,瞬间我就被抽麻了,那滋味儿别提了,正常人被抽一下,是受不住的。 我被电棍一抽,瞬间便失去了反抗能力,而就在这时,老洛赶到了,他猛地从上方跳下来,直接袭击吞金和尚的肘关节。 老洛平时装的弱不禁风,动起手来却跟拍功夫片似的。吞金和尚块头大,力气也大,不过在老洛的快速出击下没讨到好处,手里的电棍,因为肘关节受袭,顿时脱手了。 老洛迅速缠斗上去上去,也不跟和尚拼力气,只在方寸之地,迅速变换,专往和尚的要害处攻击。 我稍微恢复了一些,瞟见落在地上的电棍,立刻伸手去抓,一打开关,朝吞金和尚腿部抽去。然而我没想到,他和老洛缠斗的动作太快,脚下凌波微步似的,没抽到他腿上,到是直接抽老洛腿上了。 “嘶!”老洛脚下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我吓了一跳,嘴里喊了句兄弟对不起,抄着警棍再次朝吞金和尚抽。 谁知,这和尚此时却并不恋战,大约是看老洛身手不凡,再加上我手里有了武器,他居然转身就跑,两步跨上台阶,身形往上一窜,猛地将木板盖子压了下来。 我追到一半,脑袋和木板一碰,差点儿没晕过去。 “啪。”一声轻响,上面似乎落扣子了,我猛的发力一顶,发现果然被锁住了。 和尚蹲外头,呸了一声:“江湖不见。”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异响,也不知那和尚究竟在做什么。 我捂着头顶,下方的老洛打开了手电筒,灯光对着我。 老洛推了推眼镜,一脸肝疼的模样,冲我勾手指:“你下来。” 我警惕:“我不下来。” 他道:“下来,我不揍你。” 我看着他缩起来的那只腿,觉得这句话的可信度不够,只得赔笑:“我是想跟你合力擒贼,但这不是……失手嘛,失手。” 洛息渊冷笑,一屁股坐地上休息,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说:“我发现,每次跟你合作,我就会被人坑,我想明白了,咱们八字不合,出去之后就绝交。” “别啊,咱们俩是一见如故,一见情深,八字肯定合的……我下来了,你别揍我啊,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一边说着,我迅速去查看老杨三人的状况,没见他们身上有什么外伤,呼吸脉搏也正常,但就是晕过去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性命无忧。”我道。 老洛侧耳倾听,说:“那人在上面搞鬼祟,恐怕不妙。”他用手电筒扫射地窖,估计想找什么工具,但这地窖实在是干净,土豆都没一个。 此时他腿大约缓过来了,便上楼梯,使劲儿顶上面的木板盖,摸出身上带的刀往木板上砍。 刀身锋利,几下就砍了一条透光的缝。 但紧接着,便见有液体从缝隙上流了下来,刚好流到老洛头上。 洛息渊一愣,猛地往下撤,也几乎在他下撤的瞬间,火光便顺着燃油,如同一条火舌般吐了起来。 那丫放火了!我意识到,吞金和尚知道自己暴露,这是不顾一切要彻底跑路了! 万幸老洛退的快,火舌没有舔到他,因为没有可燃物,火舌几秒的功夫就灭了,但外头的动静却也更响了。 上面即存放了土豆米面,也存放着好几桶油,那吞金和尚刚才弄出的动静,肯定是在泼油,如今显然已经引燃了火舌。 虽然我们看不见外头的环境,却可以想象到这泼了油的三间土房,被烈火包围的场景。 此时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砸开逃出去,外头估计遍地是油和火,躲在这儿,上头的木板烧透了,火油一样会蔓延进来。 该怎么办? 第106章 逃生 地窖的入口处,不过是用木板做的门,浇了油,再加上老洛之前砍了几刀露出的口子,没多久就烧裂了,不少呛人的浓烟顺着走了进来。 一般烟往高处走,但估计是空间结构原因,又或许是外头正刮风,反正有一部分烟,顺着烧开的口子下来了,万幸的是没有更多的油滚下来。 “不行,赶紧把他们弄醒,我们得出去。”我没料到吞金和尚会如此凶残,他看见电警棍,应该就明白我们的身份,居然打算直接灭口了。 我和老洛立刻用各种方法,试图弄醒老杨两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扇耳光,都没什么用,他们似乎陷入了某种深度昏迷之中。 老洛从衣兜里,摸出块黑绸缎的手帕,捂着口鼻,望着快要烧透的地窖口,说:“我先冲出去,我记得外头有个水缸,里面应该还有一些水……” 说话间,便听啪的一声响,入口的木板被彻底烧开了,掉下来一大块燃烧的板料,伴随着火星,在楼梯上一路滚轮下来,砸到老杨脚边。 我将老杨往后拖了一段,防止更多木头滚下来,抬头往上看去,浓烟滚滚,火舌吞吐,毫无空隙。 “你别去!”我拦了老洛一把,沉声道:“我去。” “这有什么好争的?” “你本可以不参与进来,都是为了帮我们,我不能让你这么冒险,你照顾他们三个……外套,把他们的外套扒下来。”说完,我自己动手,将老杨三人的外衣给扒了,团紧了抱在怀里,才眯着眼,捂着口鼻往楼梯上跑。 老洛到是没组织,在后面说了俩字:“加油。” 这都火烧眉毛了,就别火上加油了! 热浪滚滚而来,我冲到楼梯口时,发现虽然火势很大,但万幸的是,这吞金和尚太穷了,房子主要是土墙结构,家具也没多少,可燃物不多,只仗着之前浇的油,才造成一种烈火熊熊的情形。 我挑着火势小的位置弯腰往外冲,即便如此,也被烤的头发都焦了,万幸现在是深秋,衣服穿的也多,身上勾搭了些火苗,但我人一窜出去,便在地方疯狂打滚,将身上的火给灭了。 一薅头发,得,短发快变狗啃寸头了。 从地上爬起来,我迅速往灶台边的水缸而去,里头果然还有半缸水,我立刻脱了外套,连同老杨几人的外套,往水里一按,打的湿淋淋的捞起来。 略一思索后,我干脆整个上半身扎进缸里,让自己从头到脚,里外湿透。 做完这一切,我顶着蹚水的衣服冲回去,被烟熏的眼睛火辣辣,几乎要睁不开,冲回地窖,我将打湿的外套扔了两件给老洛。 我道:“用湿衣服盖着,一人背一个。” 其实,就我和老洛两人,冲出去并不困难,难的是昏迷的老杨三人,要背着他们从浓烟滚滚的烈火中窜出去,他们三人很可能受伤。 水火无情,烧伤不比一般的皮外伤,但凡烧到头脸,情况就严重了。 洛息渊不耽搁,接过衣服往老杨身上一裹,又将人往肩头一抗,便往外冲。我扛起了阿宣,紧随其后。 地窖还剩下庞哥,得再回来一趟。 冲出去后,老洛也和我成了同款狗啃寸头,让放下老杨,转头又往里冲,将剩下的庞哥也背了出来。 “咳咳……”我俩带着三个昏迷的人,在离起火房屋十来米远的位置,热浪袭人。 我俩都是眼泪汪汪,眼眶充血发红,被浓烟熏的缓不过劲来。 其实大部分火灾,受害者往往是先吸入大量浓烟,中毒熏死,真正被烧死的不多。 一般活活将人烧死的,多是小型密封空间,比如现在大城市里,那些租给年轻人的格子间、隔断间,封闭、狭小、塞的物品又多,一但起火,那真是凄惨无比。 细想下来,浓烟中毒死亡,似乎比被活活烧死要好受一些,从这个角度考虑,国家整治违建的群租房,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眼睛几乎睁不开,老洛就更别提了,摘了眼镜一个劲儿流泪咳嗽,我眯眼看了看他的新发型,瞧着圆乎乎的头颅,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想吃西瓜。 “袭警、纵火、蓄意谋杀,他已经豁出去了。” 老洛往山岭上看,说:“先把他们放警车上去吧,这么躺着不是事。”为了避火,我全身湿透,老洛他们的外套,也都全湿,深秋的夜晚,脸上是铺面而来的热浪,身上却越来越冷。 去车上还能避避寒。 “好,先撤。” 我俩一人背一个,再合力抬一个,艰难的回到公路上,摸了老杨身上的钥匙,打开车,将人塞了进去。 山岭下,火势燃烧着,万幸的是周围没有树木,全是夯实过的院子,形成了防火带,使得火势没有蔓延出去,只在房屋的范围内燃烧着。 站得高看得远,之前在下面往周围看,都是黑乎乎一片,此刻上了高地,就发现除了燃烧的屋子,在我和王耀之前追击的方向,赫然有灯光在晃动。 我不确定那灯光属于谁,可能是王耀、可能是吞金和尚。 看方向,是和屋子的方向背道而驰的,如果是王耀,他在看见失火后应该是返回才对。 于是我可以确定,下方的光源来自于吞金和尚,离奇的是,他在放火后,没有选择上岭开车逃走,而是一路沿着山岭跑,像是要入山甩开我们。 我回忆着白天观察到的地形,打了个喷嚏,对老洛道:“吞金和尚彻底暴露,他这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吞金和尚没开车,显然是彻底放弃这个身份,毕竟现在的交通追踪非常厉害,他不管是开自己那三轮,还是金毛的面包车,都会被追踪。 反到是借着地形,从岭里穿出去,便能如同蚂蚁入群,很难被排查出来。 “他往岭里一钻,再想抓到就难了,这次事儿闹的大,不能让他跑了,不然没法交差,我得追上去。”我盯着下方灯光移动的方向,去抢老洛的包,顺便握了根电警棍:“老杨他们三个交给你了。” 第107章 伏击 我想来个寒夜追凶,直接被老洛给截断了,说追什么追,人没追到,自己先冻死了。 那吞金和尚跑了就跑了,除非他这辈子不出门,不再接触火车、飞机,否则以现在的网联系统,只要被记住了身份,很难再有跑掉的,迟早而已。 “我不是担心以后抓不着他,我是担心他通风报信明白吧?”这种人身后,牵连很广,让他有机会报信,就意味着给了对方扫尾的机会。凡事能当场解决的,实在不应该等到以后。 说话间,我们在车里匀了下衣服,好歹把我身上的湿透的衣服给换了,而吞金和尚弄出的灯光,则消失在岭下。老洛打亮了大灯做信号,须臾就见王耀回来了,看了看车,又看了看下方燃烧的房屋,一脸震惊:“出什么事了?” 我将来龙去脉一说,王耀立刻去检查老杨三人的情况,边查边道:“……后面那金毛我没追上,这边他应该经常来,地形比我熟,没影了。”说话间,他下了推断:“中了迷药,我得送他们去医院。现在是一起撤,还是你们有别的打算?” 老洛说撤,我说‘车’。 洛息渊看向我,我指了指对面:“那边还停着他们的面包车,车上没准儿会有什么线索。” 王耀闻言,说:“这样,我先送杨师傅他们去医院,迷药的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使用的剂量不同,可能会留下后遗症。我没时间耽误,你们先去对面岭上,我把他们送到镇医院后,来接应你们。” 来回差不多一小时,不算太久,当即,王耀便开着警车送被放倒的三人去镇医院,我和老洛则往对面岭上走。 因为是黄土丘陵间的盘山公路,来的方向不同,因此面包车是停在对岭的,好在跨度不大,沿着土坡摸爬过去,也就十来分钟功夫便上了公路。 灯光往车内一打,我发现后座有个黑挎包,里头胀鼓鼓的,像是放了什么东西。 我四下寻摸,找了块石头,直接将车窗玻璃给砸了,探身将包给拽了出来,扔给老洛:“看看里面有什么。”说话间,我打开车门,爬进去搜查,在最后一排发现一台还在运行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是打开的,但开启了时间密码锁,我试了下没能打开。 “老洛,会解锁吗?”我将电脑递出去,发现他正蹲在车旁边查看包里的东西,似乎有什么发现,很是认真。 “不会,不擅长。”他看了电脑一眼,就埋头继续。 包里的东西,被他翻出来排列在地面,整整齐齐的。 其中有一个胀鼓鼓的钱包,我拉开一看,里头是厚厚一沓现金,自从移动支付开始普及,我好久没见这么多现金了,估计有一万多。 “身份证,还真是中国籍的?”我翻到了之前被逮住金毛的身份证,取的是中文名‘欧殳沃’,我一瞧这名字,便忍不住了,道:“十有八九又是假的,假证这么好办的吗?” 欧殳沃利,蔚越夔隆;师巩厍聂,晁勾敖融。 这名字,就是直接从百家姓里面抓来的,不带这么随便。 老洛道:“可以确定的是,那两人是中国通,在国内待的时间,肯定不短。他们太扎眼,要抓住不难,只是……你来看这个。”他拿出了一个从包里搜出来的笔记本。 笔记本是新的,只写过一次,似乎是个日程表,上面标注了各个时间段,其中几个时间段后面,用红笔做了记号,显示出这几个时间点比较重要。 分别是早上的十点,下午的三点,和晚上十一点。 在日程表的最下面,标有一行英文,翻译过来是:晚上十二点前抵达,完成交接。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晚上的九点过二十分钟。 离晚上十二点,还有两个半小时。 “没有写具体日期,不过纸面很新,就这么一页,或许是他们今天的日程……十二点前抵达,交接……我想想,这两个金毛,来找和尚拿货,然后准备在晚上十二点前,将东西交接给其他人?” 老洛不知在想什么,瞧了瞧周围黑压压的情形,便道:“他们很可能会回来取东西。”他指了指包和那台笔记本电脑,我俩一个对视,便有了默契,立刻关闭光源,躲到了旁边枯草丛里。 乡镇公路,晚上根本没车,那俩金毛,甭管之前怎么绕路甩开我们,但若想完成笔记本上的交接任务,肯定需要取车,更何况,车里还有他们的私人物品。 别的不说,就这电脑,虽然我和老洛不在行,密码暂时解不开,但拿回去解锁后,电脑里的内容就能全部摸查出来,信息化社会,电子产品能带来的线索简直不要太多。 这会儿我身上穿的是从老杨他们那儿匀来的衣服,不怎么厚实,往草丛里一趴挺冷的。 月沉风暗,我和老洛静静埋伏着,倘若俩金毛来了,我们可以将人劫下来;若没来,就当是在等王耀了。 不过,对方果然没有让我们失望,约摸二十来分钟,便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伴随着喘气声,从公路下方传来。很快,一个黑色的影子,便从岭下翻到了公路上。 是假身份证的主人‘欧殳沃’。 他手里没有光源,用一支手机照明,看见车辆被砸后,立刻急急忙忙的钻进去找东西,他首先去看的是电脑,而不是自己的包。 很显然,电脑比那个放着现金和假证件一类的包要重要的多。 “别动。”就在欧殳沃,庆幸电脑还在时,我和老洛已经迅速窜出去,一左一右将人给制住了。 我控制他的左臂,与此同时捂住他的嘴。 老洛在他膝弯处猛的一顶,将人整跪下了。 欧殳沃瞪大眼,看着眼睛前方,老洛对着他眼珠子的匕首,大气儿不敢出。 “规矩点,否则这只眼珠子,我帮你挖出来。”老洛推了推眼镜,拿着匕首的手,似乎不太稳当,尖端一颤一颤的,吓的那金毛一动不敢动。 旋即,老洛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松开嘴。 这金毛跪地被制着,眼珠子前方就是匕首,也不敢乱来,松开手一声不发。 老洛端着电脑,问:“密码。” 第108章 转移 “我问你密码。”面对一言不发的金毛,老洛再次开口,面无表情。 金毛依旧不答话,老洛手里的刀往前送,直接压到人眼皮上,就见一道血痕渗了出来,这是要给人割双眼皮吗?我担心老洛真把人眼珠子挖出来,便道:“算了,电脑回去后,局里的同志会弄,先把人捆起来,等他的同伙。”他们自己的面包车里,座位下就放着不少东西。 西瓜刀、甩棍、绳索一类的,老洛摸出绳索,我俩直接将人捆了,带着人躲到草丛里,将嘴给堵了。 老洛看了他一眼,指着旁边一个坡说:“把他扔远点,免得我们埋伏,他在旁边闹动静。”我打着手电筒瞧了瞧,土坡没什么石头,下面也很平缓,便直接滚木头一样,将人往下一滚,欧殳沃便刷拉拉滚到了底下。 紧接着,我重新躲回草丛,算了下时间,还有二十来分钟,王耀应该就会来接应我们了。 欧殳沃的那个同伙,按理说也该现身了,总不至于,他要扛着货,徒步去做交易吧? 思索间,就见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和欧殳沃一样,从岭下慢慢冒出头,爬上了公路,身后隐约还拖带了什么东西。他不像欧殳沃出现时,用手机照明,而是摸着黑在行动,这使得我和老洛,不太能辨别他的动作。 他靠近车辆,似乎也在车上找什么东西。 我隐约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欧殳沃的那个包里,除了笔记本和钱包,还装了手电筒、常备药一类的东西。翻过的包就在靠车门的坐垫上,手电筒一模就能摸到。 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在摸到手电筒后,打开光源,方便自己行动才对。 然而此时,我除了能听见那人翻东西弄出的响动外,真是一点儿光都看不见。 之前偷袭欧殳沃,是因为敌明我暗。他打着手机,注意力全在车子上,我和老洛从暗处接近,直接轻易的将人制服了。 但现在,这人不按常理出牌,我暗敌也暗。 怎么着,他是猫头鹰不成?还能夜视? 黑暗中,即便用尽目力,我也只能看到一个黑影,至于他半趴着身体,在车里做什么,就完全看不见了。老洛这时用手肘捅了我一下,手指有节奏的敲了三下。 第三下一落,我俩便悄悄起身,朝背对着我们二人的金毛靠近。 正当我们打算如法炮制之时,突然灯光一亮,紧接着那金毛猛然转身,一阵杀虫剂似的喷雾,直接朝我俩喷过来。 我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却还是吸入了一部分,瞬间觉得自己就像那快被熏死的蚊子,头晕脑胀,晕眩感直冲脑门。这第二个金毛的脸,我一直没看清过,毕竟之前追击的时候离得远,天色又是灰麻麻的。 然而此时,他转过脸的瞬间,我发现他的瞳色异于常人,近乎灰白。 “我天生夜视,早就发现你们了。”金毛阴森森的笑了笑,十分淡定,我和老洛此时却发现情况不妙,吸入的喷雾,或许也是迷药的一种,虽然不多,但我俩已经有些站不住脚了,更遑论去制服对方。 那人又道:“一个一个,慢慢来。”说话间,便从车里摸出剩下的绳索,我觉得自己和老洛的八字可能真的不合,只要凑一起,就是难兄难弟的体质。 本来我还想挣扎两下,但动了两下觉得不对,我一男人,怎么跟要被胁迫,还无力反抗的良家妇女一样,算了,不扭来扭去了,还是英勇就义吧。 我被捆成个粽子。 紧接着是老洛,他估计正在怀疑人生,沉默的任人捆了,我俩被扔在车门边,金毛顺着土坡去救他的同伙。 直到此时,老洛才看着我,幽幽的说:“遇见你之前,我办事,从来没有这么不顺过。” 我安慰他:“祸兮福之所伏。” 他丢给我一个眼神,示意我闭嘴吧。 须臾,那金毛带着松了绑的欧殳沃,灰头土脸的上来了。 姓欧的上来就朝着老洛一顿拳打脚踢,想报之前的仇,我急了,此刻成了粽子也干不了别的,值得侧身去挡,帮老洛挡了半数拳脚。 “哟,还挡……你俩跟我玩蓝色生死恋呢!”欧殳沃还要继续,这时,另一个金毛像是望见了什么,说:“对山有车来了,别耽误了,快撤。”说话间从兜里掏出之前的喷雾,对着我和老洛喷杀虫剂似的一阵狂喷,就算憋着气也不好使,异味直冲额顶,让人头晕脑胀,迷迷糊糊之际,我心说:完了,一窝捉了。 这种关头,我脑子里居然闪过何玲珑暴怒的脸,紧接着就没意识了。 由此可见,领导的威严,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心灵创伤。 再次醒来时,我感觉自己在一个摇摇晃晃的车里,四肢被捆着,周围没有车座椅一类的物件,只有一股难闻的骚臭味儿。 软乎乎的,包起来的动物毛? 不仅嘴巴堵着,连眼睛也被蒙起来了,我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奋力挣扎间,周围都是堆积着的弹性货物,弄不出什么动静来。 “快到了吧。”前头,应该是副驾驶室的声音,我辨别出来,是欧殳沃。 他的同伙没回答他,须臾,欧殳沃又道:“和尚如果出事,会不会把我们牵出来?” 同伙道:“和尚已经跑了。” 欧殳沃道:“我担心他被警察抓住。” 同伙道:“他路子很多,牵扯的不止我们,有的是人愿意帮他。” 欧殳沃道:“后面那两个人,怎么办?” 同伙道:“接货的人,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们说,让把这两个警察带过去。” 接货的人是谁? 难道我现在,在他们的面包车里?但这感觉不太一样,空间没那么窄,我觉得自己更像是在小货车上,并且小货车里,塞满了捆扎起来的东西,像棉被或者动物毛一类的。 后者的可能性居多,因为动物的骚味太重了。 我可以感觉到自己整个人,是被这些东西堆起来的,它们虽然柔软,但很厚重,根本踹不动,反到是动作间,我感受到旁边还有个人。 不出意外就是可怜的老洛了。 我伸长脖子用头去碰,他没反应,估计还昏迷着。 我闻到了一阵轻微的崖柏味儿,是老洛跟我找徐老四期间,在一个摊位上,新得的一串不错的崖柏。 老洛应该还没醒,我身体移不到他那边,只挣扎间脑袋能勉强碰一下,也不知碰的哪个部位,总之这点力道接触,很难叫醒他。 车辆行驶过程中异常颠簸,我发不出声音来,中迷药后,体力恢复的也极慢。 这让我怀疑,他们用的迷药,和当初在浮梁那伙人用的,是不是同一批货。 为同一个老板办事,拿同样的黑货作案,还真说不准。 我们会被带去哪儿?为什么被转移到了小货车上?之前的面包车,他们是不是当钩子给扔了?若玩这一手,很容易把我们追丢。 我晕过去了多久? 现在是不是过了十二点了? 正常情况下,中了迷药,如果是自然苏醒,时间其实会很长。 身体的虚弱感,让我意识到,或许离那个夜晚,已经过去很久了。 第109章 有坑一起躺 我和老洛,被这两个金毛,误认为是警察了,此时听他们二人的话,似乎他们的交接对象,已经知道了我和老洛的事,竟然要求把我俩带过去? 这是为什么? 正常犯罪交易团伙,不是该离警察远点吗?显然,有这个疑惑的,不止我一人,驾驶室的两人不知道我已经醒了,继续交谈着,言语间,对我交接方的要求,同样感到费解。 “娇娇,上头来指示了没?” “能不能别叫我这个名字?我妈妈怀我的时候,以为我是女孩,才这么取名的,我现在改了,改成蛟龙的蛟!蛟龙!” 欧殳沃道:“行,蛟龙。你说咱们这次运的这东西,有点奇怪呵,轻飘飘的,像没什么重量,你猜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蛟龙说:“可能是书画一类的东西吧。” 欧殳沃道:“书画哪有这么短,还这么放的,那不全毁了?” 蛟龙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咱们把货交接到位就行了。” 我听到此处,心说:合着他们这次,看似弄了俩蛇皮口袋,实则只运送一件货物,而且还是轻飘飘的?那会是什么? 思索间,就听欧殳沃道:“可惜,上面滚了封了私印的油蜡,要不然咱们可以悄悄打开看一下。” 蛟龙道:“好奇心害死猫,帮和尚出货的人那么多,咱们不过是其中两个,你得罪了他,以后还想不想接活了?” 欧殳沃看起来无所谓,道:“他都自身难保,招惹上警察追家里了,以后这条线咱们也搭不上。” 蛟龙道:“你太小看和尚了,他的上线很多,他从大主顾那儿接活,再分派给我们这些人,大主顾又不止一个,愿意保他,给他提供庇护的不少。警察这次没抓住他,以后也别想轻易抓住他。” 欧殳沃不说话了,似乎撕开了什么东西,咔嚓咔嚓嚼着,貌似吃起了零食。 须臾,欧殳沃又说:“咱们这次的药量好像比较轻,他们会不会醒?” 蛟龙道:“起码也要三个小时,这才一个多小时,不会的。” 我一愣,心说:我晕过去才一个小时?我还以为已经隔天了,这么说,他们还在赶往交易地点?我为什么醒的这么快?难不成是因为三次中了迷药,产生抗药性了? 这么一想,我觉得还真有可能,第一次中迷药是在浮梁的山里;第二次是在鸽子街;第三次是在这儿。 老洛吃过药墨,对这类药物明明是有抵抗力的,他怎么也晕了?而且晕的比我还久? 正当我疑惑之际,便感觉车辆的颠簸越来越重了,欧殳沃抱怨:“这什么鬼山路……哎,娇娇,你知不知道,咱们这趟活,和尚是从谁那儿接来的?” “别叫我娇娇。” “好的,蛟龙哥哥。” 我开始怀疑这两人的性取向。 蛟龙道:“……正常情况下咱们是不该知道的,对吧?不过今天你问对了,就在白天,有消息,说昨晚鬼市那边,出了些状况,冯显被抓走了。现场还有人见过和尚也在,但和尚没被警察盯上,或许……我是说或许,这活儿,就是冯显的。” 欧殳沃道:“冯显,只听过,没见过,说是这两年,咱们这地界的‘新贵’,很神秘,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物。” 蛟龙道:“反正他们出钱,咱们卖力,不过这趟活有些亏,被警察惦记上了。” 欧殳沃道:“那咱们之后怎么办?” 蛟龙道:“得好好想想,实在不行,只能悄悄整个容。” “然后呢?” 蛟龙道:“然后去当网络男主播,假装自己欧洲落魄贵族。” “我们长得就很外国人,不用假装。还有,我们的脸都被警察记住了,难道不是应该深深藏起来吗?为什么还敢当主播?” 蛟龙道:“老祖宗说了,这叫大隐隐于市,而且不是说了整容吗?到时候,我一个人当主播就可以了,你当我助手……否则,就你那一口陕西味,而且还不及格的英语,一开口就能露馅。” “你想的这么周全,是不是早就想改行了?” “你说咱们俩,这脸本来就引人注意,一直干这个不是办法,想做点别的营生吧,不是让我去冒充外教,就是让我去夜店坐台。”蛟龙有些气愤:“我最讨厌读书,还让我去教英语,教他大爷!虽然咱没文化,但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以色侍人,咱能去那种地方,卖酒卖身吗!” “不能!”欧殳沃义正言辞的说。 俩人顶着一张完全没有继承亚洲血统的脸,说着老祖宗的名言。我觉得老祖宗若是泉下有知,肯定要把这俩孙子开除人籍。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过得多惨,多么高风亮节呢,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觉得我快被这两人给逗笑了。 二人有一阵每一阵的聊天,路况越来越差,大约又开了快半小时,车辆突然停了。 紧接着,我听到了开车门的声音。 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由于他们不在车里说话了,因此外面的动静传不进来,我什么也听不见了。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我感觉这小货车的车门被打开了,与此同时后面一个声音道:“货在里面,人也在里面。”我赶紧闭上眼装晕。 他们似乎在卸货,周围挤挤攘攘、成捆成捆的动物毛发被搬了下去,紧接着有人把我和老洛往外拖,太不温柔了,一路拖下车,直接扔地上,地面上全是石子,膈的人生疼,我还得忍着一点儿表情都不能有。 “应该要两个小时后才会醒,这是货。”是蛟龙的声音。 我躺地上,眼皮都不敢动一下,因为虽然只有蛟龙开口说话,但我可以感觉到,周围的人并不少。 人的第六感很奇妙,当你一直盯着一个人后背时,他很可能会因为感觉无形的视线,而转头查看。我此刻也差不多,虽然没有声音,却有种被团团包围的感觉。 我和老洛躺在地上,旁边应该有很多人。 “和尚的封蜡。”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挺年轻的。 “打开看看。”这是个男人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一阵响动,伴随着盒子开关的声音。 女人似乎在确认,最后道:“是这个,可以给老板带回去了。” 欧殳沃道:“东西送到,这两个人也留给你们,我们兄弟俩就撤了。”他们的交易对象没说话,欧殳沃似乎是憋不住,又问:“哎,这两个警察,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女人道:“看见那里没有?” 欧殳沃沉默须臾,有些小心翼翼的道:“是个……水塘,你们要把他俩个……沉塘?” 我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想睁开眼,看看谁这么恶毒。 夜风吹过,一片衣角猎猎作响之声,听起来,对方的人数,不止开口的一男一女。 欧殳沃问完,那男人笑了笑:“不是两个,是四个。” 第110章 猫抓老鼠 寒风呼呼的刮。 男人说完后,周围一片沉默。 四个?难道……我心里冒出三个字:黑吃黑。 不对,不能说黑吃黑,欧殳沃两人的酬劳,不是从这伙人手里拿的,而是他们的上家,也就是吞金和尚那儿弄的,这伙人吃他们俩没有意义,若是对他们下手,更像是要灭口。 “跑!”蛟龙猛然大喝一声,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借着混乱的劲儿,我悄悄眯眼去看,这一瞧,好家伙,人真不少,六男一女。其中两个男的,站在小货车两侧的车门外,杜绝了蛟龙二人驾车逃跑的可能性。 这会儿,蛟龙和欧殳沃掉头狂奔,四个男的追了上去,追击距离很近,那二人估计很难跑掉。 我身边则站在唯一的一个女人,穿着一双黑色马丁靴,脚就在我眼前三十厘米不到的距离。 她背对着我和老洛,正在看前方的追逐战。 老洛在我头顶侧边,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同样被捆成了粽子。 周围一片黑暗,光源仅有两处,一处是面包车边的男人,打着的一支强光探照灯,一处时追逐战双方,手里混乱的灯光。 除了这两处,其余地方都是黑乎乎一片。 我倒在地上,视野有限,看不见欧殳沃说的水塘,瞧见远处的追逐战,似乎就要落下帷幕,心理急的突突直跳。 把那二人一抓,是不是就要将我们四个一起沉塘了?不行,死也得死个明白。 我呻吟一声,假意醒来,立刻引起了女人的注意,她转身低头,和我对视。 “这是哪儿……呜,你是谁?” 女人是中短发,年约三十岁出头,面容消瘦,两颊凹陷,垂着的单眼皮仿佛睁不开一样,半眯的眼睛有种说不明的阴险凶相。 跟她一比,何玲珑因为工作,在院里而训斥我们的模样,简直是天使。 女人蹲了下来,伸手捏我下巴,我心说不妙,果然,她接下来说了一句我耳朵听出茧的话:“呵,刚发现,长得不错。” “…………”想了想,我看向旁边的老洛,试探道:“其实,他长得比较好看,要不你摸他去?”老洛对不住了,为了我的清白,只能先出卖你了。 女人很显然,刚才并没有仔细看过我俩,闻言便将老洛翻了个面,紧接着挑眉道:“我喜欢。可惜了,你俩快死了。”她的魔爪从我脸上移开,伸手去摸老洛。 老洛晕过去了,她摸了半天觉得没劲,又转向我,说:“叫什么名字?” 我道:“你不知道我叫什么?那你绑我干嘛?” 她道:“奉命而为,断尾巴,你是尾巴。” 我道:“我不是尾巴,我是人……姐姐,有话好好说,能不能放了我们?”不管了,继甲刀寨勾引女店主后,我决定再次出卖色相。 她皮笑肉不笑的钩了钩嘴角,将我从地上拽起来,指着远处:“看见没,就是那两个人,把你们带过来的。小帅哥,一会儿抓住他们,我让他们给你俩陪葬,好不好?” “姐姐,如果可以,我想活着。” 她面露遗憾:“我做不了主,你的命到头了,好好呼吸,一会儿在水里憋着可不好受。”说完,就不理我了,一边叹息一边摇头,自言自语:“身边合作的男人,就没一个长得好看的,来两个小帅哥,还得杀了,上天对我太残忍。” 姐,你对我才残忍! 一计不成,我憋了会儿,又开口:“能让我去上个厕所吗?好歹死的有尊严一点儿。” 她此时站着关注远处的战况,人已经追上了,但蛟龙两兄弟在反抗,二对四打了起来。 女人看了看我,单眼皮睁大了一些,说:“我帮你。” “…………”真的,现在的姑娘,一点儿都不含蓄。 “姐姐,你把我松开,我自己来,三天没换裤衩了,弄脏你的手,不好。” 女人挑了挑眉,感慨说:“果然,再帅的男人,都是脏的。”哎哎哎,这话涉嫌性别歧视啊! “姐~~姐~~~求你了,好难受呀,你让我去嘘嘘呗。” 女人抖了一下,打了个颤,搓着手臂,嘀咕说:“不去傍富婆,居然去当警察,可惜了。老三,你们俩给他解开,带他上厕所去。” 守在面包车边的俩男的,将我架了起来,往不远处的荒地走,边走,那个被称为老三的就嘀咕说:“我们男人的脸,被你丢光了。” “哥,我这不是走投无路吗。” “谁是你哥,少他妈套近乎。”说话间地方到了,老三给我松绑,两人一左一右,站在离我不到一米的位置,脸上挂着那副‘知道你想逃,看你能使什么招’的戏谑之色。 “尿啊,磨磨蹭蹭干什么。” 我手放拉链上,磨磨蹭蹭的掏出来撒尿,盯着前面的弧形水线,我已经将周围的情况看清了,这地方用四个字可以形容‘荒山野岭’。 黑夜,黄土,衰草,树木稀疏,这里没有高大的山脉,只有馒头似的丘陵,在稀薄的月色下起伏,不远处,离着大约几十米远的洼地,可以隐约看见一个水塘。 “尿完了就赶紧塞回去,抖半天了,遛鸟呢?别磨磨蹭蹭的!” 完了,这种地形,根本跑不了,跑开了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必须得用车。 拉上拉链的时候,另一个,或许是老四?那人突然一笑,说:“逮住了。”我顺着他目光看去,发现远处的打斗已停,蛟龙俩兄弟,被压着正往回走。 “大哥,我能问一句吗?我和我哥们儿是警察,你们要杀我俩也就算了,那俩金毛为什么也要被干掉?他们……和你们不是一路的吗?” 老三斜睨了我一眼,说:“灭口。” 我道:“灭什么口?” “你跟我聊什么天儿?过来吧你!”说话间,二人立刻上来套我,虽说几率渺茫,但我也不能束手就擒不是?我哪能乖乖配合,瞬间三人就扭打起来。 不远处的女人,吹了声口哨,看热闹。 显然,她知道我刚才的一切心思,之所以配合我,纯粹是觉得我跑不了,当个热闹玩而已。 这老三老四,显然长期打斗,看着身形不是特别魁梧,不过身手很利索,二对一我占了下风,被揍的相当狼狈。二人和我打斗之际,显然是有余力的,但这两人忒看不起我,故意猫捉老鼠,逗我玩儿似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骄傲使人落后。 很快,我让他们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第111章 反击 远处的女人,原本倚着车门,嘴角含笑的看戏。 此时,她身体站直了,嘴角紧绷盯着我。 “戒指?”她不可置信。 此时,老三被我制服着,我一手卡着他的脖子,一手控制住他被反剪住的双手。 老三其中一只手在不停的流血抽搐,他刚才在惨叫,现在估计是觉得丢脸,硬生生咬牙忍住了。 事实上,我和老洛已经被搜了身,身上什么武器都没有,但我手上,被追回来的金刚钻还在,对战间,我拼着受了老三一脚,手指在他手腕关节处一划,金刚钻割破手腕间薄薄的皮肤,惯性下,深处的筋,如同切面条一样断了。 老三一声惨叫,划破黑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 手筋被挑断的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而我也忍着被膝盖踹中肚腹的疼痛,一个反身,扣住了老三的脖子。 金刚钻的钻头,直接侧对着他的咽喉,但凡挣扎反抗,直接就能划破他的气管喉结。 金刚钻太小,这东西对脂肪多的地方没用处,但对于手腕、喉咙、眼睛这些皮薄的要害处,杀伤力却很大。 “如果不想喉咙被割断,最好别动。” 老三惨叫了好几声,最后硬生生压住了:“你、你用的什、什么武器……”因为压抑着剧烈的疼痛,他声音无可遏制的打着颤。 这人也算牛,要知道手脚筋这些被挑断,痛苦指数是非常高的,他能迅速压制下去,耐力惊人。 “金刚钻,听过吗?” 他显然知道,顿时不敢乱动了,只发出急促的呼吸,脸上瞬间布满的冷汗,顺着滑到我手上。 我压着老三往前走,远处的女人瞪大眼,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想怎么样。”须臾,她冷静的问。 我道:“把我兄弟,弄到车上,你们后退。” 被抓住的欧殳沃,立刻大喊:“钥匙,钥匙在我这儿,把我们也放了,让我们也上车!”他急切的看着我。 我笑了笑,说:“你提醒了我……把他们身上的车钥匙搜出来,一并放到车上。” 欧殳沃一听,差点儿气背过去,冲我骂道:“日你大爷!” “阿盈姐,救我……”老三盯着女人,勉强出声。 他腕间血流如注,失血很快,有些站不住身体了,说实话,我得拽着他避免他直接跌倒,其实有些吃力。 小面积的割腕,凝血功能下,伤口的失血会很快被止住,但到了手筋被挑断的深度,意味着颈动脉全断,失血量会很大。 如果这个阿盈,她们不快点做决定,即便我不动老三的脖子,这人也会很快失血性休克。 阿盈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看向之前去追击蛟龙二人的其中一个男人,那男人道:“听他的,把人弄上去。”这话是对老四,也就是刚才监督我嘘嘘的另一个人说的。 老四一脸愤慨,动作粗暴的将老洛扔到了小货车的副驾驶上。 “关上副驾驶的门!”我提醒他。 老四狠狠的把门带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我押着老三往面包车上走:“钥匙,把钥匙给我,我会立刻放了他。” 男人于是示意老四搜身,很快从蛟龙身上搜出了车钥匙,扔进了驾驶位,我携裹着流血不止的老三,一步步逼近小货车:“你们后退。” “再退。” “再退远一点。” 阿盈压着火道:“别太嚣张了。” 我看距离差不多,一边携裹着老三坐上驾驶位,一边把钥匙插进去点火。 欧殳沃急的大叫:“卧槽,把我们带上啊!”我一顿,心说:我要是不救他们一把,这两人就真的被这帮人沉塘了,可若是让他们上车,到时候就我一人,难保不会被二人制住。 算了,还是自保要紧。 我当做没听见,做完这一切,便猛地将老三往外一推,迅速关上车门,一口气反锁。 外头传来欧殳沃骂娘的声音,我则直接点火调头,不过这地方路面基本是黄土和碎石,路面狭窄,调头并不顺畅,其中一人手里有根钢棍,他在我调头的功夫,猛地跑上前,抡着钢棍朝车窗砸过来。 我猛地一打方向盘,直接将扒拉在门上的人给甩出了几米远,顺着土坡就滚了下去。 车身巨震,副驾驶上没系安全带的老洛,整个人往前一栽,脑袋猛地磕到台面上。 我倒抽一口凉气,也没工夫去查看,只希望这小子没把摔傻。 调头之后,我开足马力往回跑,通过后视镜,发现那一行人没追上来。 他们开的是两辆suv,比较不起眼的车型,我现在发现一规律,但凡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喜欢用面包车或者老旧的suv,属于特别不起眼的类型,放车堆里找不着的那种,关键容量不错,特别适合装东西。 我这辆小货车其实有些扎眼了,也不知道这二人,是从哪里来的门路,在那荒僻的村落里,找到了置换的车辆,将面包车换成了小货车。 等等……难不成还有另外的人,策应他们的行动?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先跑为妙。 见那帮人没追上来,我心头松了口气,估计她们也知道,在路上玩车辆追击战的意义不大,再加上我这辆车,再破那也是个小货车,真撞上了,吃亏的也是他们。 正庆幸间,突然,车子发出一阵突突声,颠簸了两下,便逐渐哑火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油表,已经指向‘e’了,油量告急,但不至于熄火,我再打了几次,还是起不来,估计是这车太老,加上油少,跑不起来了。 折腾几下还是不行,我心里着急,看了看后视镜,不见有车追上来,才松了口一起。 这要是车不行,只能徒步了。 老洛一直被绑着,上车后我也没来得及给他松绑,这会儿车废了,我只得另做打算,一边给老洛松绑,一边试图唤醒他,叫了几声没什么样,刚好后头有个矿泉水瓶,我心说浇点水到他脸上,激一激没准就好了。 然而,我正拧水瓶盖时,老洛醒了。 他朦胧着眼,看着我手里的动作,有些警惕:“你干什么?” 我道:“正打算拿水把你泼醒。” 老洛甩了甩头,精神了一些,夺过我手里的水瓶,眯着眼看了看,似乎在确认什么,随即轻轻晃动着,紧接着神情一变:“你刚才想用它泼我脸上?” “呃,怎么了,有问题吗?” 老洛嘴角直哆嗦:“这不是矿泉水瓶,这是宝特瓶,里面装的是硫酸。” “………………”大哥你相信我,我不是想谋杀你! 第112章 堵截 瓶盖被洛息渊拧紧了,宝特瓶透明,没什么标记,外形也不是常见的大肚子款,高高瘦瘦的瓶身,很容易引起误会。我不知道该说自己运气好,还是老洛运气好。 如果不是他醒来,及时阻止,我是打算先把水倒自己手上,然后再往他脸上浇的。 谢天谢地! “车还能走吗?”老洛问我,与此同时,他看向外面,打量周围的环境。 按理说,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和同伴,在一辆陌生的小货车上,怎么着也该先问一句:这是哪儿,发生了什么。 但这俩问题,老洛都没问,而是看向后头,颇为奇怪的自言自语:“他们没有追上来。” 我心下一惊,说:“你知道发生过什么?” “我没有晕,只是那药效让我没法动,后来发生的事我都知道。”顿了顿,老洛道:“这车废了,下车走路吧。”我估算着,走回镇上,估计得走到天亮,昨天下午吃的那顿饭,早消化干净了,肚子里饥肠辘辘,又饿又渴。 坐在车里还好,出了小货车后,就更惨了,夜里的冷风一刮,我身上从老杨他们那儿匀过来的,这身不得体的衣服,便被吹的猎猎作响,冷的要命。 “那你应该知道那俩兄弟要被沉塘的事情了?”说话间,我重新爬回车里翻找。 老洛道:“如果他们动作够利索,那两人现在应该已经死透了,你在找什么?” “咱们的证件、手机,都被那两小子搜走了,他们不可能带在身上,应该放在车里了。”刚才上车就跑路,也没顾得上查看这里头的东西,翻找间,我发现了之前那个黑包,打开一看,里头只有我俩的证件钱包,唯独没有手机。 老洛一瞧,便说道:“肯定是害怕有监控定位,所以扔了,应该扔在那面包车附近了。”我干脆直接将包挎上,正打算下车,老洛突然回头,指了指那宝特瓶,说:“把它给我。” “做什么?这玩意儿危险,万一漏出来怎么办。” 老洛道:”万不得已时,可防身用,他们可能会追上来。” 我看了看身后,黑沉沉一片,没有丝毫灯光出现。 这种还没有完成基建的土路,和村镇的级别的国道一样两头通,他们把人沉塘后,究竟是往我们这条路线来,还是会与我们背道而驰,是个未知数。 对一帮随时就把人沉塘的犯罪分子来说,也顾不得什么凶残不凶残了,当即我便将宝特瓶放进包里,为了方便随时拿出来,还直接放在了最外面。 里面的笔记本电脑,也被我塞进了包里,将这笔记本带回去,破解密码后,或许能有所发现。 在这黑包旁边,还塞了个背包,这包我认出来,是老洛当时背的,后来被火烧糊大半,沿途掉了一些东西,好在里头还剩下些匕首、望远镜一类的东西,只是原本的 做完这一切,我俩开始往回走,我发现老洛居然比我虚弱,这事儿太不对头了,就冲他比我吃了那么多药墨,也该更抗药一些吧?之前的忘忧水,对他不是就没起作用吗? 一边赶路,我问他怎么回事,老洛刚要答话,便见前方远处传来灯光,显示是有车辆朝我们驶过来。这么晚,一般这种乡村土路上是不会有车辆的,猛然一瞧灯光,我冒出个念头:“会不会是王耀他们?”王耀到了地方,发现我和老洛不见踪影,会不会是顺着痕迹追上来了?” 老洛眉头紧皱,说:“足足两小时的车程,离和尚所在的村子,已经很远了,中间分道无数,哪能这么及时?” 我揣测:“道路监控?” 老洛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道:“关手电。”紧接着四下一望,示意我往不远处的大石头后面躲。 他一向想的很多,大约也是他步入秃头危机的原因,此时我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这小半年培养出的默契,让我立刻关了电源,麻溜的和他往石头后面躲。 我摸出望远镜往灯光的方向看,事实上这个举动很傻,这款望远镜并不是带夜视功能的,放眼前什么也看不见,直到远处的车辆离的近了,我才认了出来,顿时大惊:“不是……他们不是在我们后面吗?怎么又从前头冒出来了!”行驶过来的车不止一辆,赫然是一红一黑两辆suv,如果没看错,应该就是阿盈一行人。 洛息渊皱眉问我:“你当时有没有看停车地的地形?” 我道:“没看见,周围黑灯瞎火的,最远也就看到了水塘边缘,那水塘,好像是人工挖的,不是自然形成的。” 老洛道:“这条道不是主路,可能和外面的国道相通,他们熟悉地形,反过头堵我们了。” 车不能走,人从前面追来了,周围是荒丘土坡,除了一些衰草,连大一些的树都没几棵。 对方就这么冲过来,我们真是连个躲身的地方都没有,这大石头,稍微搜一下,就发现了。 这可怎么办? 转眼车辆便打前方驶过,驶出百米远左右,停在了我们熄火的小货车前。此时,我们在前,他们在后。 我和老洛已经在车辆靠近时,改蹲为趴,成了两‘伏地魔’。 我想了想,压着声音说:“他们发现车子熄火,肯定猜测我们步行前进了。” 老洛缓缓道:“而且……他们一定可以推测出,我们就在附近。” 说话间,车上的人全下来了,五男一女,之前被我挑断手筋的老三没见着,可能在车里休息。 我以为蛟龙俩兄弟应该已经在水塘里了,没想到二人竟然也被推下了车。他俩都被绑着,走路跌跌撞撞,相当狼狈。 此时有了一定的光源,我便可以用望远镜去细看百米外的情形了。 只见被揍的鼻青脸肿的欧殳沃,被一个男人解开了绳索,并且被推搡着上了小货车,拿匕首顶着后腰,看起来像是在逼迫欧殳沃找什么东西。 等等,难道这几人,没有将蛟龙两兄弟灭口,是因为小货车里,还藏了什么东西?我第一反应就是笔记本。 果然,欧殳沃找了一会儿,似乎没有收获,冲男人摇了摇头,于是又被踹了一脚,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 这下我可以确定了,我们的包里,必然藏着他们需要的东西。 最大的可能是那部笔记本电脑,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总之,包里的东西我都得护住了。 第113章 引敌 望远镜里,我将镜头从欧殳沃哀嚎的脸上移开,挪到了其他人身上。 就见余下几人凑在一起商议,很快,便从suv里摸出手电筒,一人打着一支,两人一组,分别进入道路两边的土坡里搜寻。 此时我们和那边隔着百米远的距离,衰草有人膝盖高,我和老洛俯趴在草丛里,他们暂时看不见这边,但只要随着距离拉近,很快就会暴露。 “老洛,这地方光秃秃的,没有树,连个藏的地儿都没有,我感觉,咱们是在劫难逃了。”我压着气声,继续道:“实在不行,我引开他们,你找机会跑。” 老洛说:“好。” “…………”嗯?不推脱一下吗?我脑子里组织好的劝说语言,没有用武之地。 正懵着,老洛道:“我数三下,就往下跑,记住,打滚儿,别站起来跑,这样他们无法确定人数。”这地方是黄土丘陵地貌,石头并不多,坡度和缓,从坡上滚下去,不会遭太多罪,再加上有衰草掩护,确实可以很快吸引人的注意力。 我道:“行。老洛,我也没有什么亲人,我英勇就义后,银行卡里还有八千块钱,你记得帮我捐给希望小学……顺便,我屋子里的东西都不值钱,你随便处理吧,就是家传的那本古书,你得替我收好,以后传给有缘人……还有我电脑e盘里,放了个工作资料文件夹,里面都是我这些年做活的照片数据,你也得收好,那可能是我曾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证明了,还有,我……” 黑暗中,我看不见老洛的神情,只听他用压的极低的声音,说了句:“闭嘴吧你……”说完,将我肩头挎着的包往下一扒拉,随即直接一脚踹我腰上。 我猝不及防,顺着土坡便往下滚,忍不住发出惊呼声。 他大爷的,不是说数三下再行动吗! 黑暗中,这动静立刻惊动了阿盈等人,便听一个男人大喊了一声在那儿,就见光影晃动,朝我来了。 一处平缓地阻止了我的滚动,我甩着头脸上的草,微微抬头一看,就见四个男的朝我这边冲下来,阿盈和老四没下来,应该是在上面看着欧殳沃二人。 我一边骂老洛不讲义气,一边却不敢耽误,自己一动,继续往下滚,由于我的速度更快,因此与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滚到底时,我微微一顿,爬起身便顺着低洼地往前跑。我没往后跑,往后跑会将人引向老洛接下来的逃跑方向,于他大大不利,事已至此,还是能跑一个就跑一个。 为了避免他们发现只有我一人,逃跑时我并没有完全直起身,而是埋着身行动,这大大降低了速度,很快他们便也滑到底,迅速追了上了。 此时我也顾不得影藏行踪了,叼了手电筒在嘴里,迅速辨别前头的路劲,万幸的是这地方虽然没有供人躲避的树木植被,但低洼处,也有一些大大小小,自然风化形成的土疙瘩。 这些土疙瘩表面长着草,我们在上方看时,它们与平地连为一体,但此时我窜下来后,就发现其实可以供人人躲避,如果利用的好,便如同一个迷宫似的。 该死的,早知如此,之前发现车辆时,就该和老洛躲到这下头了。 现在后悔也晚了,我只希望老洛能趁势逃脱。 如今那黄土路上头有五个人。 被制服住的蛟龙和欧殳沃,手筋被挑断,已经失去攻击力的老三,然后是阿盈和老四。 事实上,老洛身手了得,正常情况下,他应该是能制服阿盈被老四的。 只是,我们之前并没有和这二人正面交手过,洛息渊能不能对付二人很难说。 不过,以我对老洛的了解,让这小子逃跑,可能性不太大,他应该会反击。 事实上,我之前提出那个意见时,就预料到,我引开人,他偷袭车辆的计划。 只是我没想到,这小子都没等我说话,就给了我一脚。 这是嫌弃我还是嫌弃我? 一拐弯,我钻入了土疙瘩下面,旋即挺直了身体奔跑。 这些土疙瘩,有些高、有些低,有些单独一体,有些连成一片,如同一朵朵巨形蘑菇。 我听得后面一片脚步声,但回头时,始终只能看到透过来的光影,并不能看见人。得益于这里的地形,这场追击战,我们始终保持着近距离,却并不用面对面杠。 我开始思考,能否利用这里的地形,坑他们一把。 现如今,我身上的东西有匕首一把、金刚钻一枚、手电筒一支、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一支,用这些东西,怎么跟四个抄着钢管的人杠? 还是先跑吧! 地面都是枯萎的杂草,跑动间一阵噼啪乱响,这里以前应该有兔子窝,时不时能踩到一些洞,但洞口较小,不至于卡住人脚。 便在此时,前方出现了好几个土包形成的岔道,我心中一动,猛地关了手电筒,故意往其中最小的一处,侧身进去,贴着土包的侧面,将身形藏住了。 我刚做完这个动作的瞬间,那几人就赶到了这处,如同我料想的一样,他们想当然的以为我会挑最宽敞的哪边儿跑。我虽然看不见他们的行动,却可以根据脚步声和光源的远去,判断他们的动静。 黑暗中,我暗自舒了口气,将手电筒开最小档,观察这边的环境。 一看之下,我发现不妙,这儿最窄是有原因的,原来是几个土包,连成了一个大的土包,因此这条道里面是连城一片的黄土。 是个死路。 前方一片黄土疙瘩,只有靠左侧的地方,可以看见一个长了草的洞口。 这种洞我认识,非常典型的动物巢穴,应该是某种食肉动物,这边靠秦岭,是什么动物很难说,但看洞口的草痕,应当是个废弃的洞穴。 他们追一阵,发现前方没动静,肯定会发现上当,势必要调头。 我现在往回跑,离开这个迷宫,无异于送死,事到如今,只有先进去躲一躲了。 我埋头往洞里一瞧,这洞比较深,我应该能进去。 当下,我也顾不得多想,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不去弄坏周围的草痕,倒退着往洞里进。 进去后,我将洞口的草整理了一下,清除进入的痕迹,便继续往里头深入。 便迅速扒拉着洞里的土往前堆,堆到能挡住头的位置后,我趴着不动,关闭了手电筒。 也就在我做完这一切时,外面的脚步声迅速逼近,旋即有一道灯光打了进来…… 第114章 摆脱追踪 “怎么样?”一人问。 “洞很浅,没人。”另一个男人回答。 前方被我迅速推起来的土渣和洞口的杂草,成了最好的掩护物,我屏住呼吸,趴在地上埋头,一动不动,只有少许的光,从土渣上方透进来。 “肯定往回跑了,追!”说话的是我刚被弄下面包车时,和阿盈站在一起出谋划策那男人,当时听二人的对话,这男人似乎是这个队伍中的首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不过露出的手背上,纹了个模样像喜鹊的三头鸟纹身。 我记得,《山海经》有记载,说翠山多棕枬,其下多竹箭,其阳多黄金、玉,其多鸓,其状如鹊,赤黑而两四足,可以御火。” 那男人纹的应该是只神话传说中,能御火的神鸟,民间传说,这种鸟能避兵刀之灾,刀口舔血的纹一个在身上,可以去灾保命。 合着这些人,干着要人命的勾当,自己却信些有的没的,妄图一个纹身,就能逃避报应灾祸,未免可笑。 外头四人脚步声迅速远去,显然追我去了。 我听到动静逐渐消失,便推开土渣爬了出去。 外面不打光,便是一片漆黑,朦胧的月光,都被土包上方的杂草给掩盖。 我没急着出去,而是看了看上方,离我最近的这个土包有约摸三米多高。之前是没有时间,只能一直在这‘迷宫’里打转,现在有时间了,其实可以直接从这儿爬上去,爬到地表。 如今和众人的距离已经拉开,离开了手电筒的照明范围,只要他们不回头往后搜,我躲在草丛里,就很难再发现我。相反,他们如果继续在迷宫里追踪我,我躲在高处,反到能瞧见他们的行踪,提前绕开。 当即,我便摸着黑,蹑手捏脚的,顺着土包凹凸不平的边缘爬了上去。 上方是直到人膝的枯草,我上去后也没直身,只趴在草丛里。 随着视角转换,我眼里出现了两处光源。 一处是左前方的‘迷宫’里透出来的,光源在移动,随着杂草的多寡不同,透上来的光源强弱也不同,但都能看的很清楚。 第二处光源,则是右前方高地上的公路,由于距离的太原,只能看到一团光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此时我的望远镜发挥不了作用,也看不见路上的情形,无从判断老洛的行动方向。 他究竟是自己跑了,还是如我揣测的那般,对着留守的阿盈和老四出手,夺取主动权?算了,不管是哪一个,我还是自己逃命要紧。 三头鸟几人上了当,顺着迷宫,一路朝相反的方向追踪。他们很快也反应过来,便不在里头绕圈子,而是如同我一样爬到了高处。 但此时,我离他们其实已经很远了,因为我一直以伏地魔的姿态,在往和他们相反的方向移动,并且还没有开光源。 那几人到了高处后,就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四面八方,都是我可能活动的方位,而我又没有开光源,他们根本无法判断,我究竟在哪个方向,躲在何处,距离多远。 除非他们分开朝着四周搜查,否则在这种环境和距离下,已经不太容易和我遇上了。 我的计划是,再离的远一些后,就绕进丘陵深处,从里面饶出去,回到安全地带,彻底甩开这帮人。这个方案可行性很高,而且由于这里的地貌,并非山林地貌,没有来自毒蛇猛兽的威胁,也没有迷路的危机,所以危险系数大大降低。 黎明之前,我应该就能出去。 这招数吞金和尚与之前的蛟龙都用过,他们当时也是仗着距离拉开,又熟悉地形,趁夜钻入黑暗的丘陵里,导致我们无法追击。 如今我拿来用,正合适。 若非这个迷宫给我争取了时间,我今晚恐怕真的落在他们手里。 光源离我已经很远了,远处的四人,果然如我预想的一般,分成四个方向,分头搜索。 其中有一人,是朝着我的方向而来的,我预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我在草丛间留下的痕迹。 此时,我只能庆幸,天干物燥,黄土地貌对人友好,黑暗中即便我没有光线瞎爬,也没遇上什么危险,这要是在山林里,各种石头、滑坡、荆棘、草木,根本没法这么操作。 爬动间,我察觉到一个下坡,心头一喜,便顺着慢慢往下爬,到了低洼处,预计外面的人看不到这边的情况了,才打开手电筒,只开了最小档的小光圈,扫射周围的环境。 这个土坡杂草丰茂,下方金黄的杂草间,隐藏着一条狭窄的溪流,灯光透过杂草照到水面,可以瞧见水质非常清澈。我从昨天下午,吃了点卤牛肉、辣椒炒鸡外,折腾到现在,水米未尽,早就又饿又渴,嘴干舌燥。 此时看见这么一条溪流,也顾不得其他,吃不到东西,先喝了水饱吧。 我立刻溜下去,扒开草丛咕嘟咕嘟灌水。 溪流并不大,直径也就一米左右,清澈见底,在杂草间难以发现,它顺着丘陵的走势,在低洼处隐秘而弯沿的流动,不知发于何处,也不知流向何方。 我顺着溪流往上游走,在丘陵间转折狂奔,远远将人声和灯光都甩在了身后。 一口气奔出二十来分钟,我可以确定那伙人已经很难找到我了,但凡他们还有点聪明,就该知道不适合再继续追下去。 我预计安全后,便一屁股坐地上歇气,黑暗中,冷风呼呼的刮,衰草摩擦,簌簌作响。 我下意识的想掏手机,才想起手机被人给扔了。 何玲珑应该已经知道我失踪的消息,我脑子里想起她脸色扭曲,揉太阳穴的情形,深深觉得,自己确实有坑领导的潜质。 谁当我领导,谁倒霉。 比如赵羡云。 比如何玲珑。 挫败之中,我只能安慰自己,好歹渡云阁被抄了不是?好歹徐老四这些人被逮了不是?咱还是有业绩的,不至于给领导何太丢人。 这么一想,我振作起来,歇了不多时,便继续前进。 沿途我一直有记方向,此时我的路线,是个三角形。最长的边是那条公路,我最终的目地,是要回到公路上,或者进入有人的区域。 此时,我的方位是和公路背离的,我必须得从这些丘陵间,保持前进的路线,然后绕出去。 最终会是一个d型路线,或者是一个三角形路线,总之折腾到天亮是肯定的。 第115章 进村 夜色中,我打着手电筒在土沟里饶,走了半个小时左右,我爬到了一处稍高的位置,关了手电筒,往远处眺望。 那头黑漆漆一片,一个光点都看不到,这说明,原本停在那里的人和车都离开了。 我不打算走回头路,因为这有挺大的风险,毕竟他们有围堵的前科在,此时走回头路虽然轻松,但难保那帮人没有设下陷阱,等我自投罗网。 不知道老洛脱身了没有?祝他好运。 侦查完毕,我按照原计划继续往前饶,山里除了我也没别人了,深秋里,连动物都没有。 停停走走,一直到天要麻麻亮时,我远远瞧见了一个村庄和一条通到村里的黄土路。 有人烟,就意味着可以出去搭车回城了。 我立刻往村里去,由于天还未亮,村里人估计都在休息,靠近村口时,只有村里的狗和鸡发现了我,一时间鸡鸣狗叫,安静的村庄热闹起来。 靠村边的一户人家,被家里的狗惊醒了,推开楼上的窗户看我,对方是个老年人,看起来约有七十来岁左右:“哪里来的后生哦?” 说是村边,其实是从我的角度来看,因为我是从山里出来的,进入的其实是村后,也就是一个村子里最偏僻的区域,真正的村口在对面,地势一路走高,靠近黄土路。 这老人的房子很破,半土半砖,像是翻修到一半,结果停工的感觉。 我回道:“阿爷,我是游客,在公路被两个混混打劫,跑进来的。”走了一晚上,我饿的不行,手脚发软,急需补充食物,所以卖起了惨。 老人比较和善,闻言立刻喊话,让我等一等,紧接着披着衣服下来,训斥了家里的大白狗,制止住它的叫声,将我叫进了屋。 同时被他叫起来的,还有他老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老爷子让老太太去给我煮碗面,还加了句:“给后世打个鸡蛋,多放点油。” 我心里别提多感动了,觉得自己运气不错,遇上挺淳朴的一家人,便被老爷子逮到炕上,聊起了经过,闲聊间,老爷子说起了这里的环境,这地方叫‘红星岗’,目前还住着十几户人家,村里房子多,但和其他地方一样,条件好的,都已经搬出去了。 这地儿要想坐车出去,得去村口的马路牙子上等,一般半个小时左右,才能等来一辆沿村线载客的面包车,从这儿回镇上,十三块钱车费。 “现在还早,没车,你吃完饭,在我们家歇一歇,九点左右去,就能等到车。” “谢谢阿爷,阿爷,你家里有电话吗?我想给朋友打个电话。” 老爷子道:“有,但没有缴费,打不通咯。” 我诧异:“那平时,你怎么跟家里人联系?”闲聊间,我已经知道这家就他和老太太两人,儿女应该单独出去住了。 “不联系了。”老爷子叹了口气,沉着脸,转移了话题。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看他神情,便不好多问,心说也不急在一时,九点就九点吧,正好歇一歇。说话间,老太太给我端了碗冒着油,卧着鸡蛋的热面。 我饿的不行,一边道谢,一边接过大斗碗,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满满的浮油隔绝了油花,里面的食物烫的不行,边吃边吹,很快起了一层热汗,吃到一半,肚子强烈的饿意被压下去后,我进食的动作才慢下来,而这时,我便猛地注意到,炕角被老爷子用来踩脚的石墩子有些不对劲。 我忍不住放下吃了一半的面,凑过去细看。 石墩子显然经历过许多风吹雨打,表面有风雨锈蚀的痕迹,但即便如此,也能隐约看出,这上面曾经有一些浮雕,似乎是文字。 我仔细辨认,越看越觉得,好像是小篆。 历史上小篆是使用时长最久的文字,光从字体,看不出年代,更多的得从字形、工艺和内容来做判断。 由于锈蚀的太厉害,大多已经看不清了,我只能勉强辨认出两个字,一个是‘庄’,一个是‘日’。 “老爷子,这个石墩,您是从哪儿弄来的?” 老爷子说是父辈传下来的,大小就在家里当凳子用,他问我这石墩有什么问题没有,我说:“这可能是件文物,很珍贵。” “哦。”老爷子看起来并不是很激动,我以为他不知道文物是什么,便跟他解释了一番,谁知老爷子很懂行,说:“我知道,我们西安,文物多,大家都知道。经常有些贩子下乡收老东西,村里人家,家里有个什么老物件,都被这些贩子,收的差不多了。以前不懂,给点钱都被收去了,现在我们知道这些老东西值钱,但是吧,手里没货了。” 我道:“您这件东西,如果确认价值高,国家或者一些博物馆,是会出资回购的,肯定比卖给那些小贩强。” 老爷子说无所谓了,到了他这个年纪,钱不重要了,还说你要是喜欢,搬得动,就自己搬走。 我听了大惊,心说:这可大方过头了。 约摸是我的神情太过明显,老爷子就主动解释起来,我一听他说完原由,便也跟着一叹,心想:哀莫大于心死,若是如此,金钱对他们而言,到真无所谓了。 老爷子和老太太两人,一生抚养了三男两女,其中一个女儿生孩子死了,另外一个女儿病死了,三个儿子养活了。以前年轻力壮的时候,在村里养三个小子,还是很有面子的。 不过时代发展太快,诱惑太多,人心变的也太快。 三个小子渐渐长大,都出门打工去了,都开始觉得家里穷了。 家里帮不了他们什么,三人也争气,靠自己在城里头,成家立业,也不管老两口了,一年回来一次,后来干脆都不回来了。 按他们的说法,老年人要自力更生,等生了重病,不能动了,他们自然回来养老送终。 老爷子幡然醒悟,突然觉得人这一辈子挺没意思,活着,结婚、生子,养娃,最后只是为了让他们给自己收尸吗? “后生,你不懂,我们就是想老了,有人来经常看看我们,聊聊天,一起吃吃饭,不是为了,快死的时候,有人给自己收尸,我觉得我这辈子白活了。你说这个东西值钱……值钱我也不留给他们,送给你我也不留给他们,以后我和老伴一死,这房子我就放把火烧了,我当自己,从来没在世上活过。” 说话间,老太太埋怨他:“还说这些干什么,老都老了,也不算白活,鸡蛋好吃,肉好吃。” 老爷子闻言,总算笑了笑,将这个沉重的话题绕过去,继续说起了石墩的事,我没想到,他这么一闲聊,竟然聊出了另一条线索。 第116章 调查 话题说到石墩子,老爷子便讲起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石墩子的来历,老爷子记的不太清了,只说是从土里刨出来。 长安城外,多的是各朝古墓,连着的秦岭山脉,更是大墓众多,早年间,曾经是盗掘份子疯狂活动之地。 近些年来,到是消停了,并非盗掘分子的素质提高,而是打击力度加强了。 此刻所在的这片大地,靠西是古都长安,靠东是秦岭山脉,绵延而去的荒野地貌下,实则埋葬着不少宝贝。 以前的农民,经常能从土里挖出老东西来。 现在不怎么能挖到了,一来是表面的呗挖的差不多了,二来是现在乡村里耕种的人少了,都进城,没那么多人翻地了。 老爷子父辈还在世时,早年间家里也是摆了不少从土里刨出的东西,多是一些土罐陶缸之类的,有些被拿来做腌菜缸,用着用着,就用坏了。 再到后来还剩下的,在八十年代左右,已经有大量小贩下乡收东西。那时候乡下人不懂,反正都被收走了,留下的不多。 现在这年头,乡下人也知道文物值钱,再从土路刨出些烂陶片一类的,就会收在家里,等人来收。 比如有个外号叫和尚的大胖子,专门做收羊生意的,会开着货车,到各村收村民要卖的鸡羊一类的东西。 他门路广,也顺带收些老东西,不过现在能挖出来的,大多是破烂货,值不得多少钱。 “和尚的眼力劲,看起来不如你这个后生,他以前收过我的羊,在我家里歇坐过,也没见他说这石墩子有多好。” 我听到此处,大为诧异,没想到只是一番闲聊,居然能聊到吞金和尚。 “阿爷,那和尚上次到您家,是什么时候?” 老爷子回忆着,说:“我和老伴这两年,年纪大,没养羊了,他很久没到我家坐,上次来是前年的事了。” 前年?这时间隔的未免久了些, 虽然如此,我还是继续打听道:“他上次来,只收羊吗?还是,顺带做了别的事?”事实上,那吞金和尚收羊,显然只是个掩护,他真正收的,恐怕不是羊。 秦岭大地,人文水土深厚,多朝在此建都,为中原龙脉所在之地,地下埋着无数宝藏。八十年代是最嚣张的时候,明目张胆的盗掘,现在则转入地下,像吞金和尚一样,弄了些别的事做掩护。 这其中,从踩点、联系人手、到冷货、出货、漂白,内部已经有一条盘根错节的链条,这些节点中的人,又可以互相转换身份。 比如吞金和尚,他以收羊货的村民身份做掩护,在秦岭大地流动,既可以踩点、又可以收货、冷货、出货,唯一不能做的,估计就是漂白了。 漂白是所有环节中,最需要势力和实力去做的。 出土的热货,有容易漂的,这些容易漂的,多不是什么高价值物品,一般的商贩就能做到,但一些俗称的‘杀头货’,就需要大势力出手。 比如,在金陵城里,渡云阁就有把‘杀头货’漂干净的实力,这也是考古院等机构所不能忍的。当然,这种事儿,洛家也能干,但咱家老洛同志,高风亮节,不与世俗同流合污,虽然肚子里坏水多了些,但坏水全用我身上了,没出去霍霍民众,违法乱纪,实在是诸多商业人士的道德楷模。 我问完,老爷子回忆着,说:“记不清了,他进了村,各家都会去问,有没有卖羊买鸡,他在别人家干了些什么,我们可不说不好……后生,你对和尚很感兴趣?你是想……?” “老爷子,不瞒您说,我是做考古工作的,像和尚这种到处走动,熟知民间文物分部的人,我们其实很看重,也想跟他们打打交道,可以问出一些关于民间文物保护的情况。”我不知道老爷子对和尚的态度如何,是回护还是冷淡,因此没敢直说要逮人。 万一人家以前卖羊,跟和尚有交情,一听我说要抓人,还能跟我说真话吗? 果然,老爷子听完很高兴,将和尚夸了一顿,说和尚收东西还是很地道的,有时候进村忙活完,会在民户家里吃饭,很是豪气爽快,不扭捏,还会帮着搭手干活,是个利索的人。 “……原来后生是给国家办事的人啊,还是做文化工作的,不得了。”老一辈人对这方面很看重,顿时又对我另眼相看了。 教师、医生、公务员,老人们最喜欢这个。 我笑了笑回道:“国家是由人民组成的,与其说是为国家办事,不如说是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服务,光荣。” 老爷子笑容满面,跟我唠的更欢了,说和尚人品端正,肯定会配合政府工作,只可惜他不知道和尚的联系方式,末了说村里其余人有,问我要不要去了解情况。 此时一顿饭吃下来,再加上闲聊这么久,外头的天已经亮了。 虽然秋季寒冷,但村里人还是习惯早起,我站在翻修了一半的土屋二楼往外看,能看到有些院落里,已经有人在活动。 同样的,都是一些老人,离九点还有好几个钟,我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便道:“那太好了,麻烦阿爷你给我引荐,我好了解了解情况。” 村里人都是从小住到大的,老了就剩下对方互相唠嗑了。用老爷子的话来说,以前有年轻人的时候,各家老人,为了后代,村民间利益纠纷,争水争田,经常出阴招坏招。 现在都老了,年轻人也都走了,就剩下这些互相斗了一辈子的老邻居们,反到亲热了。 老爷子领着我,都不带敲门的,直接推开离得最近的,尚住着人的人家。 里头也是一对老夫妻,慢悠悠的开始一天的活,一个抱柴,一个放鸡,我一进门,一只大公鸡扑棱着翅膀,从土墙头上,朝我飞过来,吓了我一跳。 “给你们两个老家伙,带客人来了,快点烧茶,烧茶。”老爷子中气十足,跟进入自己家一样。 三个老人互相斗嘴间,将我领进了屋,说明来意后,这家的阿婆说:“上个月就来过嘛。” 老爷子说:“我咋不知道?” 阿婆说:“你们两口子,现在又不养羊,他就没找你们家去嘛,我们卖了两只,家里还剩下两只,过年杀了,给闺女和儿子,一人寄一只。你三个娃娃,你都不给娃们养点肉吃。” 老爷子冷哼了一声:“给他们养,哪个给我养肉?我是想开了,就当没生过,别扯这些没用的,小后生是国家公务员儿,文化部门的人,你好好配合一下人家。” 一番闲扯,便进入了正题。 这一听,我发现上个月,吞金和尚还真来这边儿干过坏事儿。 第117章 长生沟 上个月,天还没这么凉。 吞金和尚开着辆拉羊的小货车到了村口,进村收散羊。 这个季节正是吃羊肉的时候,来收羊的不止吞金和尚一人。 村里都是散养自己吃的,量都不大,老婆婆记的,那次,和尚一共收了六只羊。我问她小货车的颜色和大小,她描述了一番,我便明白,和之前运送我和老洛的车是同一辆。 我们伏击和尚时,只看到了他有辆破三轮车,没见着货车。后来在短时间里,蛟龙两人,能迅速把我和老洛转移到货车上,十有八九,货车就在附近,周围应该有其他接应的人。 从赶羊到称重,一番流程下来,挺折腾人的,收的羊关上车后,村里人招呼和尚吃饭。那顿饭恰好就是在老婆婆家吃的,席间闲聊,老爷子说起了前阵子下雨滑坡,后山滚出了许多破瓦片的事。 这边的人,受益于人文环境,都很有文物意识,确切的说是靠文物发财的意识。 就跟挖虫草的山民一样,互相通知了一下,就扛着锄头背篓一类的去土坡里挖,想着能不能挖出些宝贝还钱。其实这些村民经历的多,他们知道,如果挖出顶了不起的东西,是不能私藏的,得上报国家。 但一些不甚珍贵的文物,反到不会引人注意,可以卖给文物贩子换现钱。 和尚听老爷子唠嗑,来了精神,问他们有没有挖到什么货,他可以一起收,老爷子指了指屋角一堆破瓦片,说:“你去看,就那些,别的没有。” 那和尚就去看了,一边看一边摇头,说这些东西不值钱,市面上完整的都很多,更别说这种被打破的。 顺道,和尚还问了问挖掘的地点,听完也没有多说什么,最后感谢主家款待,一百块钱,把那些破片子收走了,说付出点成本,在市面上可以真假做旧,一个也能赚三四十块钱。 我听到这儿,就意识到不对劲了,真假做旧?笑话,真假做旧是很高级的造假手法,行话我们称之为‘拼拆’,将真东西拆开,一分为好几个,然后分别补全,使一件东西变为好几件。 由于有真有假,就能骗过一些行家,由此,一百块钱的东西,可以拼拆成五六百。这种造假手法,讲究补漏的部分,与真货浑然一体,对功夫要求极高。 倘若那些破片子,真如和尚所说,市面上到处都是,不值钱,对方又怎么会拿去‘真假做旧’? 我问这对老夫妻,挖东西的地方离的远不远,他们说不远,后山半个钟头的路程就到,位于一个坡度平缓的山沟下面,山沟下面藏着浅溪,浅溪的源头是一处地下水,水质特别奇特,以前老一辈人,称为‘长生沟’,家里有产妇或者病人时,便会放弃食用井水,而是挑着担子,去山沟里打‘长生水’。 老人顺嘴又提了一句,说以前又搞地质的考察过,说那水富含许多矿物质,对人体有益,当然,具体是什么矿物质,三人也说不上来。 总之,那水好,喝起来还带点甜味,冬天时,水面凝结一层薄薄的冰片,将冰片敲破,下面的水还是活的。 这一带地势高,不靠近大河,所以经常缺水,这条长生沟,却永远不会断水。 他说的长生沟,我对上了,合着就是我昨晚喝水的那条浅溪。 要知道,昨晚,我可是一直沿着浅溪而上,然后才中途翻上这个村庄的,也就是说,如果我当时再顺着浅溪,继续往上游走,就能找到它的源头了。 而他们挖出东西地方,就在那源头附近。 我瞧了瞧天色,心说半个小时的路程,一个来回,加一个小时的查探时间,也就八点左右,来得及,既然凑巧遇上了,还是去看看怎么回事。 干考古的和做盗卖的不一样,我们更看重文化价值,他们则看重市场价值。 对他们来说值钱的,在我们这儿更珍贵,对他们来说不值钱的,在我们这儿,或许是无价之宝。 谁知道那些所谓的破片子是什么东西? 我提出要去那地儿看看,三个老人家知道我是为国家干活的,相当配合,除了老太太外,俩老爷子自告奋勇的要带路,并且都不需要我多交待,便麻溜的拿了大小锄头和背篓簸箕。 除此之外,还自备了家中的毛刷,说以前见过好几次干考古的同志,身上都有刷子。 “也不知道和你们用的刷子是不是一样的,但有总比没有好是吧?”我觉得这俩老爷子特兴奋,估计平时很少跟年轻人一起活动,有些返老还童了。 我看他俩,背着背篓扛着锄头,莫名有种带俩老孩子出去秋游的压力感。 当即,我们三人便往长生沟而去,这路我昨晚走过,当时一片黑暗,打着手电筒,只能看见眼前的地界。 此时天光放明,站在高处往沟里望去,便见金黄色的枯草,形成了一片金灿灿的草甸,天高云阔,空气沁凉而清新,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顺着坡走到地,空气湿度增加,草甸间藏着的浅溪,轻灵的跳动,泛出星星点点的波光。我们一行三人,两老一壮,便在这山沟里,沿着浅溪前进。 不闻车声、不闻人声,仿佛世外之地。 这半年发生的事儿太多,我觉得有些累了,原以为在考古院,可以安安心心做手艺,现在才发现,合着干这一行,不止做手艺搞研究那么简单,必要的时候,还得兼任卧底、演员、侦查员等等等等。 但愿世人多规矩,遵纪守法做良民;免我日夜奔波苦,京戏啤酒加份儿爆肚。 “到了,就那儿。”老爷子指了指右前方。 这村的人大多姓李,俩老爷子都姓李,全名我没好问,他们互称对方老赖皮和老倔驴。 我觉得,他俩的取名艺术,跟我暗地里管老洛叫眼镜蛇,是差不多的类别。 说话的是老倔驴,也就是我遇到的第一户人家,蹭了他家面条鸡蛋的老爷子。 我顺着一看,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儿:“那块石头,有人工的痕迹,是做什么的?”浅溪上游,大约是源头处,有块儿突兀的石头,上面有雕刻文字的痕迹,只是被锈蚀的差不多了,看不出具体写了什么。 “老祖宗传的字儿,上面写的就是长生沟三个字,就是现在看不清了,听老人说,以前讲究些,还会来这儿拜祖宗。” 拜祖宗?我诧异,问他们是不是村里的坟园在这里,老倔驴说不是,在坟园在村对面,和长生沟截然相反。 “那为什么来这儿拜祖宗?” 他也说不上来,努嘴摇头,说不清楚。 第118章 汇合 我快步走在前头,到了浅溪的源头处,源头处是地下涌泉,看着水流量不大,不甚起眼。在它旁边矗立着的石头上,所谓的字迹已然无法辨认,也不知究竟有多少年头了。 来这儿拜祖宗,但是村里的坟园,却又在相反的位置?老倔驴和老赖皮二位说不出这其中的原由,但我却凭借着经验,能猜出一些来。 旧时的王公大墓,达官显贵,有时会留一些家奴,看守陵墓或坟茔。这些家奴世代守着古墓,年代更迭,信息遗落,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祖上是干什么的,只有一些老传统会留下来。 不出意外,这长生沟里,应该有处大墓,而这个村的远祖,可能就是在这里守墓的家奴。 由此才会出现这种,祖坟在南,拜祖却在北的怪事儿,因为家奴是不能和主人共用一片地的,只能葬在对面。 当然,这些事儿我不会跟两位老人说,没什么必要,祖上是奴是主没什么用,世界是活人的世界。 站在长生沟石块下方,顺着往斜上方望,可以看见一些被翻过的土,金黄色的草丛间,秃了一大片,应该就是当时留下的挖掘痕迹。 诶!这是哪儿来的?”陪我到土堆间查看的老倔驴,猛地发出一声惊呼,盯着侧边一个翻出的洞口,满脸褶子挤在了一处。 那是靠草甸和泥土边缘位置,打出的一个洞,洞口不大不小,刚好能容一人穿过,周边切口整齐,显然是人工打出来的。 这洞和李爱国打出来的狐狸洞不同,我们在场的三个人,体格都能钻进去。 不过,如果是吞金和尚,那就不行了。 和尚属于踩点贩货的中间人,他自己肯定不亲自参与盗掘活动,很显然,把消息卖给别人,其余人得手了。 我看的来气,蹲在洞口,摇头苦笑:“是个盗洞。” 老倔驴说“盗洞我们知道啊,但是这片被我们翻过一遍,下面没东西。”这些老乡,虽然得益于人文环境,对于古文物行情,比一般人人了解,但对于再讲究些的就不懂了。 墓穴,有带陵的,也有深埋厚葬,不显山不露水的。 秦汉大地,十三朝古都,地下大大小小陵墓不计其数,墓葬方式各有不同。 在没有大的地质变化和工程下,能被乡民挖出来的,都是浅葬,而历史上越是强盛的朝代,越流行深埋厚葬。 真正了不得的,都在深土间,哪里是几把锄头能挖出来的,就算打一个盗洞,有些也得干上几天几夜。 眼前这个洞有多深?进行到了何种程度?按理说,我应该立刻用相机拍下来,记录现场情况,但现如今身边连个手机都没有,也干不了别的,只能用手电筒打着往里瞧。 斜斜探下去的盗洞深不见底,灯光探不到尽头,旁边的俩老爷子在揣测作案嫌疑人,不是东家二狗,就是西家铁柱的,都不靠谱,我看着洞挺结实,决定自己下去探一探,便让二老在外面等着,自己叼着手电筒麻溜爬了下去。 这洞打的比较顺畅,一路穿过白膏、黑炭、碎石、朱砂层,直接到了砖口。 我估计深度在十二到五米左右,或许是因为太高,下铲子的人没将结构找准,所以位置打的不对,石砖竟然没破,也就是说,打盗洞的人没能进去。 之前他们从表面挖出来的碎片,可能是墓上墓的情况,从其他小墓里翻出来的,真正藏在下面这个大家伙,还完好无损。 我松了口气,从洞里退了出去,俩老人问我怎么样,我谎称下面全是机关,危机重重,盗墓贼没有得手,放弃了。为了保护古墓,得将土全部回填。 时间尚早,我们三人便自己动手干了,将盗洞堵的严严实实。 俩老爷子很是卖力,一边干一边问我,国家会不会派考古队来挖,我便给他们做科普:“我们的原则是能不动就不动,一般只做保护性挖掘或者科研性挖掘,像这种保存完好的,我们只是记录地点信息,不会动的。” 老倔驴立刻一脸特务分子的表情,压低声音问:“那我们是不是要保密?” “对,保密。” 跟这两位填完土,工程有点大,已经超时了,看日头,不止九点。 果然,我们回去时,发现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十一点了,一行人留我吃午饭,我哪儿吃的下去,匆匆告别,便去村口打车。 运气不错,车来的挺快,我和进城的老乡,将面包车塞的满满当当,超载了。 一个多钟头左右,面包车司机突然对我们说道:“下去四个人走路,过了前面的哨子再上车。” 我被挤在里头,车里还有人塞着活禽,被一帮身体倍儿棒的老乡挤的动弹不得。 我不太明白这面包车司机的意思,便问:“为什么要下去四个人走路?” 面包车司机是个黑皮肤大黑,将车速放的很慢,大着嗓门道:“前面围着警察,有警察,估计是查车的,咱们超载了四个。你们下去四个走路,过了警察查车的点,我在前面接应你们。” 想来这种事儿挺常见,便有两个老乡自发下车了,车里一时间松快下来,我探头一看,果然,隔着山路对面,能看到几辆警车。 我觉得这个弯口有些熟,微微一愣,便立刻下车。 合着这车去城里时,居然也得走同一条路,前方的弯道口,不就是吞金和尚村子所在的地儿吗?昨天我和老洛可是在岭上守了一下午。 我顾不得太多,下了车立刻往前急奔,面包车司机以为我是要配合他,也不拦我,后面跟着下车的三个老乡不停招呼我:“年轻人你慢点儿……” 我哪儿慢的下去,几乎是小跑了,一口气到了三辆警车前,便弯口到下方的村庄,都有警察在活动。 我在里面发现了个熟人,立刻喊道:“王耀!” 穿警服的同志回过头来,大喜:“卫同志!你没事儿!”我俩会师握手,这时我发现,他另一只手,还抓着我丢失的手机。 第119章 幕后老板 “哦,这是我们在草丛找到的。”王耀接触到我的目光,将手机展示给我看,真够狠的,被砸碎了,屏幕成了蜘蛛网。 除了我的手机,老洛的手机也在他兜里,掏出来一看,同样被毁了。 王耀掏出对讲机,通知下面的警察,表示人找到了,让他们撤退集合。 很显然,这些同志,是来营救我和老洛的。 “……只有你一个人吗?”他将来龙去脉跟我讲了一遍,和我想的一样,王耀后来接应,发现我和老洛没有按约定等候他,反到面包车停在路边,东西没了不说,还在周围发现了我和老洛被砸碎的手机。 他知道出了事,便回去搬救兵、 镇上警力有限,再加上是深夜,大幅度动员,需要上报情况审批,所以一直到早上,大部队才赶到此处。 为了调动人手,这事儿自然捅到了何玲珑那里。 “洛同志呢?”见我没答话,他又追问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老洛情况如何,假若他顺利逃脱,此刻,应该已经在镇上或城里,若没有逃脱,那可能性就太多了 跟着我下车的三个老乡,在远处狐疑的看着我,我于是打了个招呼:“我认识,你们先走,帮我跟师傅说,我不上车了。” 几人忙点头,迅速离开,王耀摸着头道:“怎么看起来很怕我们似的?” “司机超载,怕你查。” 王耀耸了耸肩:“我不是交警。”便在此时,他手机响了。 “局里电话,等下。”王耀走开一段接听,须臾,便瞅他一脸喜色挂了手机,一边招呼收队,一边拽着我往警车上去,边走边道:“洛同志目前安全,在市里等你,哦,还有你的领导也在,让你快点去汇合,到了镇上,我安排车送你。” 我被他按在车上,有些发懵:“不是……你说清楚怎么回事?我的领导?哪个领导?” 王耀说不清楚,这是市里支队打来的电话,就是这么通知的。 我脑子里迅速组织线索,老洛在市区,我领导在市区。 领导……是谁?总不至于是何玲珑吧?她从四川赶过来了?说起来,我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失联,考古院那边肯定得急,派人到市里求援接应,也实属正常。 只是不知道老洛的情况如何,又是怎么跟我领导凑一起去了。 如此,王耀载着我上了镇,随后安排了镇上载客的面包车,将我送回了市区,确切的说,是直接送到了当地的考古研究院里。 面积比金陵大,设备比金陵好,只是表面建筑看起来旧一些,没有金陵城新,不过是古都的气派。 我刚跟门卫一说,人家显然等着,直接就领我进去了,也不给我机会多看几眼,便直接到了一间办公室,里头正围着好一些人,男女老壮皆有,其中只有两个人我认识。 一个是让我头皮一炸的何玲珑,另一个,靠墙单独站在一边。一副看客模样的人,赫然是失踪的老洛。 他已经换了身行头,显然在酒店收拾过了,外表看不出昨天的狼狈,倍儿精神的模样。 我一进门,围着的众人发现了,何玲珑沉着脸,上下打量着我,目光犀利,扫描仪似的,看得我汗毛倒竖。 想了想,我露出一个笑容:“领导好。” 旁边的老洛露出见鬼的表情,满脸写着: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为一斗米就折腰的人! 我没搭理他,像他这种做老板的人,是不能理解我们普通员工,遇到一个有能力还强势的领导,是件多么又爱又痛的事, 有能力意味着她不会瞎指挥,强势意味着我得怂一些。 何玲珑面无表情,对我的笑脸丝毫不待见,打量我片刻,确认她的左膀右臂(或许是?)没有缺胳膊少腿后,才微微点头,说:“过来。” 我麻溜跑过去,旁边的洛息渊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了起来,慢悠悠跟着上前,一堆人围到了一处。 紧接着,何玲珑向周围的人介绍我,一圈下来,我知道这些围在一处的陌生脸孔,是本地研究院的,大部分有主攻春秋战国时期的文史研究的,有主攻竹帛的专家,还有做古文字研究的,最后还有一个据说是临时从外面请来的大师吗,而且是搞音乐的。 其余人凑在一起,我能理解,但这位搞音乐的老大爷,是干嘛的? 很快,何玲珑给我解开了疑惑,直入正题,迅速说明情况。 如我揣测那般,老洛在我引走大部分人后,没有直接逃跑,而是选择攻击剩下的两个人,也就是老四和阿盈,除了这二人,当时公路上,只有被绑起来的蛟龙二人以及受重伤的老三。 洛息渊身手本就不差,之前是对方人手多,外加受了暗算。 因此后来的一抵二,他毫无意外的胜出,并且直接开车,连蛟龙二人带另外三人,一车拉回市区。 确切的说是拉回警局,然后,他联系了金陵考古院。 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了,本来金陵那边要派其余人来,但我是何玲珑的直系,再加上这事儿是由巴陵墓区事件引发而来,因此何玲珑知晓后,直接从四川赶了过来。 各部门协作,所以现在,众人聚集在了当地的考古院,而其余五人,一个在医院救治,剩下四个在局子里收押受审。 蛟龙和欧殳沃那儿交待的消息,小而多。 小是因为他们俩平时搭档倒卖,做的都是‘小生意‘,不过次数很多,那电脑里记载了大量曾经做过的‘客户信息’,可以说是个相当‘坑同行’的账本。 如今,直接被缴获,由当地警方处理,牵连出来,能捞一大网鱼虾。 至于更多的,比如吞金和尚,比如能拉下冯显的就没有了,他们跟冯显之间,隔了一个和尚,而和尚如今不知所踪。 再就是阿盈一干人等’,根据他们二人的交待,是受雇于一个神秘老板,任务是接收货物,也就是欧殳沃二人交接给他们的那东西。 事实上,他们最初只是接货,到了中途,突然接到神秘老板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情况有变,不止要接货,还要处理掉四个人。 也就是欧殳沃二人以及我和老洛。 处理人这事儿,是他们临时接的活,自然是要加钱的,受利益驱动,几人接了这活,起了杀心。 第120章 音律书 “神秘老板的身份能查出来吗?还有,他们交易的东西是什么?”我迫不及待的问。 何玲珑指了指桌面上的东西,示意我看。 桌面上放着一架成分分析用的光谱仪,镜头下,铺着一卷铁青色的帛布,长约二十厘米,宽约十厘米,上面有些古怪的文字,还有些类似图画一样的东西。 我道:“这是……帛书?”汉以前,用的最多的是木牍竹简,间或兽皮、树皮、甲骨、帛书。所以,这东西往眼前一放,至少是秦以前的。 这时,围观的人中,一个搞古文字研究的老师接话说:“确切的说,它叫《归魂音律帛书》。” 何玲珑微微点头,顺着这东西继续给我讲。 阿盈三人,并不清楚神秘老板的身份,为财而起杀心,用他们的话来说,平时多是跑跑腿的活,没杀过人。 这话十有八九是开脱之词,人已经被逮了,就想着尽量减轻自己的罪行。 虽然不知道神秘老板的身份,但弄到了一个电话号码,查询后,发现这是个新号码,是为了联系阿盈而新开的。 对方只认阿盈,这边试着拨打电话定位,然而一接通,那边似乎发现声音不对,直接就挂了电话,紧接着便关机了。 而眼前这个《归魂音律帛书》,就是当初放在匣子里,用印蜡封过的交易品。 移交到考古院后,何玲珑也正好到位,根本来不及休息,院里一帮专家就凑在一起研究起了这件帛书。 目前只能判断一个大致年代,应该是春秋时期的东西,至于上面的文字,则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图案,一部分是大篆。 大篆这边已经翻译出来,但上面的图案就很玄妙了,目前还没有眉目。 根据目前翻译的内容来看,这上面记载的,是一段古乐曲,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春秋时期的古代交响乐曲谱,并且,这曲谱还有前言,清楚的记录着,这是用于宗教活动的乐曲,用于招回阴魂,可让人和逝去的祖先沟通。 我不由自主,响起了让李爱国猝死的那座古墓,那下头全是古乐器,甚至还出现了一只八音盒似的自擂鼓。 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归魂音律帛书》,吞金和尚、冯显、巴陵墓,这一条线串在一起,让我冒出个念头,我对何玲珑道:“这《归魂音律帛书》,不会是那座自擂鼓墓出土的吧?” 何玲珑点头:“我也在怀疑,而且这个可能性很大,但要确认是否如此,必须得找到吞金和尚,或者,逮住那个神秘买家。” 我道:“他们都失去了线索,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只能是阿盈那帮人了,我跟他们打过交道,以他们的做派,不可能对幕后老板一无所知。” 就在此时,我发现那个外请来的,据说是搞音乐的老者,在我们一帮人围着说话档口,他则一直专心致志的盯着帛书。 帛书旁边,放了张a4纸,这帛书展开后的大小,刚好和a4纸差不多,纸上是古文字研究的老师,手写的翻译内容。 我目光一瞟,发现老者神情有异,似乎是有什么发现,便给何玲珑使了个眼色。 何玲珑会意,侧头一看,便俯身过去询问,老者眉头紧皱,不太给何玲珑面子,看都没看她一眼,缓缓道:“不全……这本音律书不全,太少了,它应该还有另一半。”辞演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另一半?如果这是从自擂鼓墓出土的,那么另一半,难不成还在墓里? 那李爱国,当时逃脱后,没有离开,而是去了自擂鼓墓,莫非是为了寻找另一半音律书?我正惊讶间,老者又推翻了自己的言论,自言自语道:“不,不止一份,四份,一共有四份,另外应该还有三份。” 术业有专攻,这方面我们都不太懂,听老者这么自言自语,一会儿一个结果,不禁心头焦急。 我立刻问道:“老先生,您是看懂什么了,能不能具体跟我们说说?这古代音律,我们可没有再行的。”我这么一提醒,他总算从沉浸中脱离出来,想了想,指着上面的图案跟我们分析:“这是鼓、这是琴,而且是十弦琴;这是竽……旁边标的小记,我暂时琢磨不出来,但后面这些,明显是单一的谱,你看,首先琴和鼓就不一样,肯定不会是同一个谱,所以,应该是四份儿,而你们现在手里的这份,像是总纲,余下还有三份具体的乐谱,凑齐了,才能还原这个《归魂音律帛书》。” 何玲珑皱眉,自言自语:“那个神秘买家,单买这个总纲做什么?剩下的谱子,是在墓里,还是在那个买家手里?” 我回忆着自擂鼓墓的情形,当时那地儿几乎被我摸了个便,都是些烂朽的衣帛、器乐、日用具,没瞧见有木牍竹简一类的东西。 更别说帛书了。 这时,那老者道:“如果能凑齐就好了,我们也能听一听,来自两千年前的中国古代交响乐。” 何玲珑道:“我相信会有这个机会的,那个神秘买家……冯显,我一定得找出来。”说话间,她看向旁边的洛息渊,说了几句客气话,感谢老洛仗义出手。我算很了解何玲珑了,听她一开口,就知道不对劲,果然,说完一通客套话,她便话锋一转:“从景德镇开始,这一桩桩,一件件,洛先生都这么积极参与,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老洛打太极:“为人民服务。” 何玲珑洞察力很强,不理老洛的太极,直接道:“你认识冯显。”她用的是肯定句。 老洛推了推眼镜,笑道:“我不和那种人打交道,我为什么参与这件事,你的手下,卫无馋同志,我跟他解释过。” 我道:“他上次在景德镇,被冯显的人坑了,他是为了找回场子。” 何玲珑冷笑,瞪了我一眼:“闭嘴,这种话,也就你会信。” 领导,其实我也不信,但洛息渊的话太难套了,主要是搞不定他。 第121章 一分为四 何玲珑对洛息渊咄咄相逼,不过,县官不如现管,她吃的住我,吃不住洛息渊,老洛不给她面子,一通太极来来去去,最后反讥:“何女士,如果不是我,冒着生命危险,连人带物给你们送上门,你们有机会,凑在这里讨论这些吗?怎么,现在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了,还打算给我扣什么帽子,安个什么罪名不成?我们洛家是良民,不怕你们查。” 何玲珑来来去去,没讨到便宜,只得和我一样认怂。 我就说,对付不了洛息渊,不是我的问题,实在是对方实力达到了王者级别,青铜惹不起。 “到时候,你们把东西找齐了,能让我来翻译谱子吗?”老洛跟何玲珑的战火刚熄,搞音乐的老爷子就见缝插针提要求。 何玲珑收敛被老洛怼成猪肝色的脸,勉强挤出笑:“如果有这个机会,当然希望您能参与。” 老者道:“我大半辈子,研究民乐,虽然我自己弹琴击鼓是不上台面的,但理论研究,也算排的上号,如果能把这个曲谱还原,对于咱们国家的古民乐研究,有重要意义。” 我不懂这方面的东西,便问他市面上流传的古曲谱多不多,老者看了我一眼,摇头说:“少之又少。”他顺势提了提这方面的发展状况。 我国在音律文化上,一直不算强,这方面原因很多,比如我国古代一直是农业大国,受程朱理学影响,民风内敛,不善歌舞。 在全球历史范围来看,推动音律发展的动力主要是宗教,比如欧洲宗教祭祀时,需要配合宏大的音乐,需要吟唱、献舞。 皇室和宗教平分天下,平民效仿,也使得吟唱歌者这些职业,属于高端职业。 中国古代则很有意思,一开始和欧洲的路子一样,最早信奉万物有灵,鬼神祖先崇拜,祭天祭地,产生了许多宗教舞蹈、音乐。 到后来,有了正统宗教,即道、佛后,情况有些诡异了。 在传统的神灵体系中,欧洲是神主宰,神是天生的,。人死了要归于神灵;而在中国古代,神仙都是由人修炼而成的,在凡间有大功德,大名望的,或宗教里修为高深的,就可能被封神建庙。 总之就是将天地造物的神灵,拉下了神坛。你行,你就当神仙,你不行,就把你拉下来,我修炼,我上去。 总结起来,古代先民:不太和平,比较嚣张,很有自信。 对神明的祭祀行为便少,对自身的修炼增加,后传入中国的佛教,也受本土文化影响,成为了一种独特的华夏民族特色佛教。 正因为古人信鬼神而不奉鬼神,反而想自己修炼成神的特性,使得音律歌舞落后,而相关从业者,则成为了所谓的‘下九流’。 新中国成立后,开始引进西方艺术,歌舞音乐从业者,地位开始向艺术家转变。 正因为以前是作为下九流的职业,因此从业者多学识低微,甚至只识得一点谱,而不识字。 这导致了这个领域相关的文史,很难流传下来。 我想起了自擂鼓的事,不方便直说,只描述了一下结构,旋即向这老者请教。 他闻言,沉默半晌,才道:“程朱理学以后,音律器乐越弱,春秋以前,君权神授,鬼神祭祀活动最普遍的时期,有没有催生出你所形容的,这样一种鼓,很难说……但是,你描述说,它能摄人心魄……和这总纲上记载的,岂不是,不谋而合?” 老者指了指那卷帛书。 事实上,帛书的总纲也有缺失,因而没名目,所以《归魂音律帛书》,是根据上面的内容,在场的诸位老师,临时命名而来。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这总纲和乐谱的内容。 按照总纲所说,这是沟通人鬼的乐谱,由鼓、十弦琴、竽三种合奏而来,可以招死者阴魂相见,可以让活人,元神出窍,与祖先的阴魂沟通。 这一切的一切,和当时我们在自擂鼓墓下的经历十分相似。 那长脖子舞女,那仿佛魂穿千年的祭祀场景,那迷失心智的丛丛鬼影,和这帛书上记载的东西,不谋而合。 做学问,做历史,一定要严谨,特别讲文史证物。 此时,我不能百分之百的断定,说这卷音律书,是出自自擂鼓墓,但心里几乎已经认定,它们是一体的。 我走到一侧,摸到纸笔,顺着脑子里的线索,在纸上,按顺序写下一个个关键字。 自擂鼓墓,第一批盗墓贼、冯显、徐老四、第二批盗墓贼(李爱国)、吞金和尚、音律书、神秘买家。 何玲珑与老洛,站在我左右两侧,看着我落笔,如同一对儿金童玉女。 何玲珑眯着眼,手指点着第一批盗墓贼和第二批盗墓贼的字样,问我:“他们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之前在暗室,与冯显打照面时,听他和徐老四的对话,我已经理出了事情的头尾,只是当时有些事情,缺少线索,没想明白。 现在结合起来一看,就顺畅了。 于是我按照这些字眼,逐一向二人解说。 “第一批盗墓贼,发现了自擂鼓墓,从中盗取了大量文物,包括《归魂音律帛书》。因为里头太过凶险,所以他们折损了一些人手,当时我在里面发现的第一具神秘死尸,就第一批盗墓贼的同伙。” “剩余的同伙,将出来的货,放到千里之外西安地界‘凉货’,吞金和尚,或许是他们凉货的点之一。这些货,陆陆续续出现在市面上,被冯显,发现了其中巨大的机会,所以,在收集到信息后,冯显找徐老四,组织了人手,进行巴陵墓活动。” “李爱国再去擂鼓墓,或许,就是为了那面鼓,《归魂音律帛书》上记载的那面自擂鼓。但李爱国失败了,冯显于是找到了吞金和尚……” 何玲珑皱眉:“他找吞金和尚干什么?” “巴陵墓已经暴露,那面鼓,冯显也不可能弄到手,那么他这时候找吞金和尚,是为了什么?他前脚被捕,后脚,吞金和尚,就把凉在手里的《归魂音律帛书》,出卖给了神秘买家。看起来,就像是吞金和尚背后的卖家,担心我们查上来,所以想迅速脱手卖出去……而当被我们阻截时,卖家那头为了保险,起了杀心,让阿盈那伙人,对我和老洛下手……” 顺着这条线梳理,老洛便点出了其中的关键:“帛书的卖家,和冯显可能是认识的?在冯显被捕后,他迅速安排和尚出货。” 我问何玲珑:“冯显呢?” 她道:“徐老四那帮人,把罪名都给他担了,只能放了。” 我道:“我后续虽然没去,但不是还有另外两名同志,去调查冯显的证据吗?” 何玲珑摇头:“别提了,对方有所防备,什么动静也没闹出来,就像你说的,那个卖家,和冯显是认识的。他一直关注着冯显的动静,出事后,都不需要冯显亲自出面,那个卖家就帮着善后了,所以,我们什么线索也没有摸到。” 如此一来,这事儿就僵住了,我将笔一放:“阿盈他们原本是要将货,运到什么地方?这点问出来了没有?” 何玲珑道:“他们报了一个地址,正在找人核实,应该快传消息回来了。”话音刚落,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第122章 二道岗集 此间主人,也就是搞丝帛的那位老师接起电话,问了两句便转给何玲珑、 她接过听了片刻,嘴里嗯嗯应着两声,最后说了句辛苦,就挂了电话。 从她的神情,我意识到进展不顺。 “怎么了?” 何玲珑叉腰,长舒一口气:“消息传回来了,没人,应该是买家知道动静,撤离了,有一辆在目标地停留过的可疑套牌车,离开时间,和我们抓捕住阿盈几人的时间吻合,估计就是买家……不过,他们撤离上国道后,进入了山区村镇,定位丢失。” “现在道路监控这么严,难道查不到他们吗?” 何玲珑道:“正常情况下当然可以查,但他们很有可能弃车,山区广袤,我们又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模样,他们随便弃车出去,我们怎么找?从我们面前经过,也认不出来。”说话间,她手机响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走到最近的电脑前,连接上手机,打开了一张地图。 我跟着凑过去看,发现是张临时建模出来的山地地形图,里面还有公路国道的标记。 我立刻猜出来:“是他们可能出现的区域?这位置也太大了。” 何玲珑盯着电脑:“何止大,你看这儿,都进入秦岭山脉了。” 我道:“不至于往山脉里走,他们又没有多做准备,到是这两边都有可能。” 其余人跟着凑过来,众人七嘴八舌分析,出谋划策,但没一个靠谱的。 有人帮冯显顶罪,如果不能抓到卖家这条线,我们就拿冯显没办法,自擂鼓墓被盗的这批文物也无法追回。 放任这些人在外,还不知以后会在背地里会搞出多少事来。 这不仅仅是追回剩下一部分音律书那么简单。 众人一时商量不出对策来,正着急间,局子里全传来了新消息。 蛟龙二人,在这次被捕行动中,属于罪行最轻的,毕竟既没有直接盗掘,也没有直接倒卖,他们所得的涉案金额也有限。 在这种情况下,若他们能戴罪立功,检举揭发,在量刑上是可以从轻处理的。 因此,虽然这两人自己,并没有掌握多少关于卖家的信息,冥思苦想之际,透露出一些线索,说吞金和尚消停了好一阵子,是最近才又活跃起来的,手里的出货量很大,虽然不知道具体出给谁,但每次都是往北走。 往北走是个很笼统的概念,你很难说这能代表什么,但蛟龙二人想要戴罪立功,便主动浇带出了一个,不在我们调查范围内的情报。 此时,我们眼前的地形图,往北穿过一片荒无人烟的原野区,有一个小地方叫‘二道岗’,由于地理位置,二十多年前,形成了一个自发的集市。那会儿集市上,既有正常的交易,也有暗地里的交易。 那会儿文物盗掘,贩出海外很猖獗,二道岗集,在这一带的业内人耳中,颇有名望。后来随着发展,那个集市渐渐破败了,入这行晚的,或者没有老师傅带的,根本不知道。 虽然二道岗集现在很少有人知晓,但事实上还是有人在那儿做交易。原来蛟龙二人是顾不上这个的,但追查到神秘买家车辆,跟他们二人核对时,他们想起了这出。 地形图上,往北最近的就是二道岗集,也就是说,那里有可能就是神秘买家的目的地之一。 按照时间差估算,对方假设为了躲避我们的道路监控,在山区弃车徒步,那么要到达二道岗集,大约得晚上六七点。 何玲珑问:“我们现在派人出发,到了是什么时候?”我已经打开地图在查了,闻言立刻报出时间:“三个小时,我们不弃车,比他们能快两个钟头到。” 何玲珑闻言,顿了顿,摇头说:“恐怕不行,得向局里申请协助出警,一套流程走下来,估计我们双方的时间差不多。” 我道:“不能直接出警吗?” 何玲珑道:“警察的首要职责,是保护地方民众,警力有限,不可能为了我们的事,把一个所紧急调空。所以,向上申请临时组调是必要的,肯定需要一些时间,按我的经验,从打报告到队伍整装集合,得两个小时。” 我道:“如果对方真的是在二道岗集汇合,我们提前到,是有好处的。” 一边的老洛道:“除非是准确围捕,否则人太多,是会打草惊蛇的,警车呼啦啦开过去,只要不是傻的,都藏起来了,能找到什么?” 何玲珑面露不满,问:“洛先生有何高见?” 洛息渊道:“报告你可以继续打,人可以继续调,但得兵分两路,少数人乔装打头阵,确认嫌疑人的人手数量,武器装备,后续你们再跟上。否则我打赌,你们一帮人过去,那儿撤的连渣都不会剩一点儿。” 我们这帮人,毕竟是搞研究,做手艺的,和犯罪分子面对面,直接抓捕这种事,并不是我们所擅长的。 何玲珑也不见得周全多少,她听了老洛的话,没急着回复,而是给局里去了个电话,听取意见。 那头是正正儿八经,经常和犯罪分子面对面打交道的同志,在这方面自然考虑更周全。 商量完毕,何玲珑淡定的挂了电话,对洛息渊点头:“你说的是对的。”顿了顿,她看向我,微微一笑:“小卫同志……” 不等她说完,我立刻道:“我明白,您放心,领导,我这次肯定戴罪立功,这个小妖探路的活儿,放着我来。” 老洛语气凉丝丝的,说:“以你的倒霉体质,我觉得你最好放弃。” “老洛……其实很多时候,咱们俩都是在一起的,所以,到底是谁的体质倒霉,我持保留意见。这次你是大功臣,现在你好好休息,其余的交给我们,一切让事实说话。” 洛息渊伸了个懒腰:“确实没我什么事了,那接下来,你们就自己看着办?” 我点头。 老洛于是提醒我:“我的报销费?” “…………”我报,我私人报! 第123章 埋伏 秦岭愁回马,涪江醉泛船。 我开着辆本地大众,车龄已经六年,刮刮蹭蹭,是西安所里一老师的车。老师专心做学问,不讲究车马吃穿,这辆上下班用的旧车,丝毫不起眼。 同时,我也换了身装束,褐色棉夹克,加刻意蹭一层灰的运动鞋。 临时买的新手机放在前胸兜里,我像个回乡中年,开着导航,往二道岗集而去。车辆越行驶,周围人烟越少,我到地方时,已经是下午接近四点的模样。 这一瞬间,外面的情形,让我有种失控穿越之感。 这地方,像是一个,被时间抛弃的集镇,灰色老旧的低矮房屋下,没有一个活人的影子。老旧的木门,被寒风吹得吱呀作响。 不远处有一道往上走的石阶,下面连着一架短桥。 可以想象,曾经这里比较繁华的时候,桥上必然有卖糖人爆米花的,不过现在,桥是空的,桥后向上攀岩的石阶也是空的。 一切都是灰扑扑的,我坐在驾驶位上,隔着车窗望出去,真的如同进入了一个死城。 这和鸽子街不一样,鸽子街再怎么看,是有现代文明迹象的,比如修过的路,比如干净的街道,比如还有人的店铺,即便店铺的营生,千奇百怪了些。 但这里,则一点儿活人的气息都没有,它仿佛被留在了时光里,只留下了灰和斑驳的石料。 这时候,但凡空中飘点儿纸钱,就可以直接作为恐怖片的开场了。 主题就是,主角进入无人集市,里面住着一只千年僵尸。 当然,现实是外面没有飘纸钱,只有枯黄的树叶偶尔被北风卷起。这次我是一个人来的,衣领里藏了定位监听设备,车上也好、身上也好,没有携带武器,只脖子上挂了个望远镜,方便观察。 我将车靠边停下,打开车门走下去,耳朵里塞着蓝牙,传来何玲珑的声音:“找一找周围有没有其余车辆。” 这集市太小了,整体是个t型,一条街道外加一条向上延伸的石阶。 我爬上石阶往下看,这小小的方寸之地,便尽数纳入眼中。 整片地方,只有我开来的那一辆车,黑乎乎的低矮民房,没有一个活人的踪影。 石阶的尽头,以前或许是个小广场,那会儿这上头应该比较热闹,不过此时,只余下枯黄的杂草。 石阶两边,一侧陡峭悬空,一侧依照地势,有零散的低矮商铺,以前可能是卖麻饼、甘糖一类东西的店铺。 大部分都是木门,腐朽后半挂着,直接望进里头,黑压压一片。 “没人。”我说。 耳机里传来何玲珑的下一步指示:“对方可能还没到,你找位置隐蔽。” 我道:“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这条线索,蛟龙提供的这条线索,可能是废的。” 何玲珑道:“我们没有更多选择,只能抓住每个机会,总之等吧。” 我刚要回答,便瞧见远处有两辆车,一前一后,似乎往这边拐过来了。 要知道,这个二道岗集已经荒废,早年的水泥路早就裂了,也没有修整,已经属于荒地,正常车是不会往这边拐的。 道路状况不好,那两辆车很是颠簸,我心中一喜,一边举着望远镜开始观察,一边道:“还真有人来了!看来蛟龙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可用线索。” 望远镜头里,两辆本地车牌的面包车正往这边来。 此时,我躲进了石阶旁的一间商铺里,正从破旧的窗户口偷窥。 一边看,我一边将车牌号报给何玲珑那边。 那头有同志联系交通,很快就有反馈,是套牌车,但有踪迹可循,顺着查,能查出它们的出发地点。 如果说这两辆车的来者,就是那个神秘买家,那么通过追查这两辆盗牌车的原始路线,就可以追查到他们入住的酒店等各方面信息。 这在十几年前,或许很难,但现在,遍布城市各个交通的监控系统,可以让你无所遁形、 “寻找这两辆车出发的源头,需要时间,没法现在反馈给我们。卫无馋,你找地方藏好,不要跟他们正面冲突。” “我知道。”说话间,那两辆车彻底驶入了这片集区,就停在我的车旁边。 两辆面包车打开后,从里头一溜下来十多号人,我观察了一下,没有持枪弩类武器,但腰间明显带了刀。 再将望远镜拉到最近,透过车窗,可以看见里头堆了不少东西,用黑布罩着。 我将人数和武器状况汇报给何玲珑,她松了口气:“那很好,我最担心的是,这些人会非法持枪。” 抓捕行动中,犯罪分子有枪和没枪,完全是两个概念,所需要出动的人手,配备的武器也完全不一样。 “你隐蔽好,我们已经出发了。” 此时,下车的那帮人,似乎对这地方也并不是太熟,张头四望,有些在路边抽烟,显然在等人。 其中有人打了个电话,似乎在联系谁,神色看起来不太好,骂骂咧咧的。 他们有注意到我的车,从车窗往车里看,估计没看到什么有威胁性的东西,很快就转移了视线。 “是不是有人?”之前暴躁的打电话那人,喊了一嗓子。 我躲在小黑屋里不动,探出去的头收回,顺势坐地上,对何玲珑道:“我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这太奇怪了,他们原本的计划,只是交易一卷《归魂音律帛书》,现在我看他们车上,好像还藏着更多东西,而且人多势众,到像在运送什么一样。” 何玲珑道:“运送?他们目前在做什么?” 我探头观察了一下,道:“又在讲电话了,不过都在往西南方向张望。” 何玲珑道:“明白了,他们在等人。” 我道:“他们和弃车的人是一伙的?” 何玲珑道:“应该是,神秘卖家收到消息,知道交易失败后,原本交易地点的车辆立刻离开。为避免被我们追踪到,他们在山区弃车,然后来此地和同伙汇合……”顿了顿,何玲珑道:“万幸洛先生提点,我也没想到,他们人手会这么多。” 此时,那帮人坐在地上等人,有些抽烟,有些啃泡椒鸡爪,风尘仆仆的,看起来短时间里不会闹什么动静。 我的心思全在面包车上,那些黑布下面罩着的会是什么? 第124章 倒药 荒凉老旧的集镇,很快恢复了平静,他们对我的车,透过车窗观望了一会儿,估计没有看到什么不对劲的,便没再多折腾,在下面静候、 不过没多久,其中两人便往石阶上而来,看起来像是在搜查什么,我估计是下头停的车,让他们有了警惕心,心中略一权衡:这地方没什么可以躲藏的,与其被他们找到,不如主动现身。 来之前,我原就准备了一套说辞,应对意外状况,因此这会儿也不慌,假装提着裤子往外走,一上一下和他们照了个面。 “呵,还有人呢?”我先开口。 那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笑道:“兄弟,下面的车是你停的啊。” 我边收拾好裤子,边往下走:“是我的车,半路急,上个厕所。” 其中一人道:“这地方又没其他人,上厕所藏这么高,在下面解决不就行了。”这是套我话来了。 “没人?这地方荒是荒,但还是经常有人来的,弄在下头不好。上面是真荒,全是草,你们几位是来这儿做买卖的?” 那人打量着我,微微点头,问:“你也是?” 我道:“还知道这地界的,都是些老师傅了,我偶尔来一次,帮着上家倒货,今天是路过。” 说话间,我们待要擦身而过,这人很不客气,直接把我肩膀一搭,笑着说:“既然不赶时间,不如坐下聊聊。”说话间,另一人从衣兜里摸出烟,给我派了一支。 我们三人坐在了石阶上,面朝下,下方的短桥对面,就是余下的人,我数了数,下面九个,我身边两个。 我接过烟,就着对方的火点了,装模作样问:“你们这么多人,看来是做大生意的,咱们行有行规,我不方便问诸位太多。” 这话讨了喜,开头说话那人拍了拍手上的灰,说:“看来你是个懂规矩的人,跟懂规矩的人打交道省事,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拦下来了?” 我道:“担心我有问题,要盘问盘问?” 那人道:“如果没有问题,那咱们就是闲聊;如果有问题,那就不止盘问了。” 我吸了口烟,道:“你问吧。” 他道;“倒什么行当的?” 我道:“药。” 他道:“什么药?” “人药。” 他挑了挑眉:“现在还有做这个的?” 我道:“暗地里的买卖多了去了,你们是做什么的,我也同样不清楚,人药我帮着倒一点。” 他道:“我只听说过,从来没见过,那东西,据说得新鲜?” 我道:“都是药,新鲜有新鲜的入药法,不新鲜有不新鲜的入药法,我今天倒的是不新鲜的。” 所谓人药,是以前的东西。 天生万物,各有益害。食即为药,药即为食。不同的肉,有不同的药用价值,也有不同的害处。 比方说穿山甲的壳,用现代科学来说,和人指甲的成分一样。 事实上,在中医学体系中,人指甲本就可以入药,不止指甲能入药,人肉、人血、紫河车、人黄等等都是药材。 建国以后,人药类都被从药典里剔除了,不过,一些人受封建思想荼毒,还是会迷信它们的功效。 这些里面,指甲、头发、紫河车等等,都是比较容易弄到的,但有一味恶俗古方,叫‘生阳包’,这就很难弄了。 生阳包,就是足月产下的死婴,发育完全,但因为各种原因,比如产程过长憋死等,一出生就是死的。 迷信的说法,认为这样的胎儿大补,整个用泉水洗干净,用白布包了,一锅炖,一命吃一命,轻身长寿。 据说早年间有贩子,专门盯着生产的人家,那时候若生出死胎,基本就直接扔周围沟里,小小一团,蛇虫鼠蚁,很快也就处理干净了。 那些贩子跟在扔死胎的人后头,人家前脚扔,他后脚捡,然后倒卖给手里的主雇。 一般人真干不出煲人肉汤这事儿,因此那些主雇,往往是已经有瘾的长期主雇。在药贩子里,倒这种人药的,也会被同行另眼相看。 所以,倒人药,往往倒的就是这类东西,以前民间就一直有,只不过现代绝迹了,当然,或许还有些蒙昧之人在做,但已经不现于世了。 我原以为自己还要对他解释一番,毕竟知道的人不多,谁知这人是听过的,说明见识不浅。 他跟着问:“所以你不是路过。” 我说:“本来想骗你们说是路过,担心你们纠缠不清,现在你们已经缠上来了,我只能实话实说,反正,只要不是条子,不管我们双方是做什么的,都互不干扰,这也是规矩。” 他道:“你这话说到点了,这是个集市,公开交易,只要不是条子,做什么都行,不过,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条子?” “这可没法证明,你看我像条子吗?” 他打量着我:“不像,像个傍富婆的小白脸。”说完,他和边上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我挺无奈的,出发前,特意把自己脸和头发捯饬了一下,让自己显得油腻猥琐一些,远离伟光正形象,怎么还说我像傍富婆的? 不过,这二人警惕似乎确实松了下来,那人笑完,问我:“那你的货出了吗?我看你下面那车,挺空的。” 我要说自己没出,他们不得去搜车?只能道:“出了。买家先撤,我随后,双方不同路,这也是规矩。”这一段时间追查下来,别的没学会,暗道上的许多规矩,到听了个七七八八。 一支烟到了尽头,那人按灭了烟头,想了想,说:“对不住,保险起见,你得多留两小时,等我们的人汇合了,你再走。” 我问为什么,他道:“不能完全确认你身份,你要是条子,岂不就通风报信了?” “您要是这么说,我无计可施,谁让你们人多呢?我不答应也不行对不对?” 那人笑了笑:“对,这也是规矩。” 我于是起身往下走:“行,我下去等,你们吃的多吗,分我点,我饿了。” 于是,一行人到了底下,众人给我分了些饼干,鸡爪什么的。这帮人好奇心挺重,没接触过过倒人药的,一边吃一边问我这行当如何。 好在我平时功课足,不怕被他们问,半真半编的讲故事,某某暴发户儿子生病,让倒药,一天吃一个,把下面的人跑断腿。 只把这帮人听的咋舌,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其中一人问我:“你自己吃过吗?” 我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我自己可吃不起。” 众人顿时大呼:干死万恶的资本主义。 第125章 意外(上) 在我跟众人讲故事的档口,何玲珑那头息声了,蓝牙早被我摘了,只有藏在衣服里的定位监听装置,还在起作用。 此时我们的对话,何玲珑那头肯定是听的清清楚楚的,我只需要引导话题,把这边的信息,实时传递过去即可,相信她们,是可以根据我提供的情况,调整部署的。 讲了个把小时故事,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假意起身活动,伸胳膊动腿,此时,鉴于我的‘专业’表现,众人对我的怀疑已经减削大半,也没多遏制我的行动。 我往他们的车里瞅一眼,假意惊讶:“嚯,东西挺多的,不愧是做大生意的,这是不是太扎眼了,万一被条子查车怎么办?” ’我没问他们是什么货,往哪儿送,而是将话题引到一个共同点上,但凡做这些的,怎么躲避警察,是很能打开话题的。 果不其然,这帮人又跟我聊了起来,我边听边接话:“你们说的这些,我知道,但都是不起眼的东西才这么干,你看你们车里这货,这么大块头,太扎眼了吧?我看这形状,像是家具,你们倒木头的?” 一些古董家具,或者名贵的拆房老料,也是暗地里交易的常客,特别是一些拆料,往往是忽悠人得来的,欺负一些老乡不懂行,将人老房子拆下来的好料,当普通木料手,说是拿回家打家具,实际上转手就是天价。 我听过最惨的事,是一农村老乡拆老房子,他家好几根梁,都是金丝楠木,老乡不懂行,拆老房子的时候,被同村识货的年轻人,当做家具的木料买走。 老乡以为自己捡了便宜,毕竟要往城里搬了,这老木头拆下来也是扔,临了还能赚一笔钱,自觉异常划算。 后来得知是上百年的金丝楠大料,人倒手一卖,全家搬去省会了,气的直接住院。 这些都是闲话,言归正传,我说他们倒大料,这些人不乐意了,其中一人嗤笑:“木头才值几个钱,又笨又沉。” 我道:“这么说,你们这里头的东西,比木头更值钱?” 那人张嘴到一半,又生生咽下去了,道:“不可说。” 言谈间,坐在面包车顶,举着望远镜观察的人突然道:“来了,老五他们到了。”众人跟着起身,到路边看,紧接着就挥手。 我装作不在意,慢悠悠凑过去,眯着眼看,却见远处有几个人影,目测一共四人,正往这边过来。 应该就是当初接音律书那几人,被发现后,追的弃车了。 我道:“过来那四个人,就是你们要等的人吗?”这话其实是说给何玲珑听的。 十一人,加来的这四个,一共十五人。 “对,唉,你可以走了。”看上去领头那人,对我挥了挥手。 “成,有缘再会。”我回到自己车上,倒车离开。一上车,我将蓝牙重新连上,问:“对方汇合了,你们要多久到?” 何玲珑那头有些无奈:“你撤回来吧,我们去不了。” “…………”顿了顿,我道:“领导,您在开玩笑吗?” 她道:“前方山路,车祸,两头堵,估计得三个小时,我们到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不过好在,你把他们的车牌报过来了,只要他们不弃车,我们就可以道路监控,一路追踪,等他们把货,运到目的地吧。” 我道:“只能如此了,唉,我真有点不忍心,毕竟吃了人家那么多鸡爪。” 何玲珑道:“回来我给你买一堆。” “谢谢领导,对了,我朋友呢?” 何玲珑道:“不清楚,离开考古院后,没联系,可能回去了吧,怎么?” 我道:“没事儿,我就问一问。” 切了何玲珑那边,我给老洛去电话,那头提示无法接通,我心说:难不成他还没买新手机? 我跟何玲珑,几乎同时回酒店,彼时已经是晚上的八点。 这酒店原本是我和老洛一起住,不过我问的时候,发现他已经退房了。 看样子是真回金陵了,十有八九,又要跟我绝交一段时间,得,回去再道歉吧,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谁让咱是男人呢?男人……就要照顾男人,对吧?(或许对?) 洗了个澡,换上睡衣,我琢磨了一下走到了何玲珑门口。 想了想,我先发了条信息:领导,我在你门口,方便我进来吗? 何玲珑:男女有别,有事视频或者电话。 我道:我不是坏人。 何玲珑:除非你能自证。 我道:我喜欢男人。 何玲珑:姐妹儿,等着,我给你开门。 一分钟后,穿戴整齐的老何,将们开了,抬了抬下巴:“进来吧。” “喝什么?”她问。 说的好像有选择一样,经济酒店里不是只配矿泉水么? “领导,我不喝,我主要是想当面跟您聊聊,这个点儿,咱们为什么会在酒店?我们不是应该去交通局,盯着道路监控吗?” 何玲珑道:“我们……或者说你,在这里耽误的太久了。祁院长让我回巴陵山,让你先回金陵,然后,也跟着去,继续参与巴陵山项目。” 顿了顿,她又道:“这里的事情,移交给当地考古院了,这边的同志会负责的,查到确切消息后,再两方协作。” 我想了想这段时间的波折,意识到何玲珑说的没错,这件案子牵扯的面太广,从金陵到景德镇到四川巴陵山再到西安,盗掘分子,文物贩子,到处设点,到处流窜。 不等我开口,她道:“我已经订好了咱们俩明天的机票,先一起回城,然后我后天去巴陵,你的话,看祁院长安排。” 我想了想,问:“领导,订机票这种事,不是应该让我来做吗?您怎么能亲自动手呢?” 何玲珑很忧伤,看着我,神情恍惚,陷入回忆,说:“依稀记得,两个月前第一次遇到你,你是那么与众不同,像明月,像寒霜,一身傲骨,现在我才发现,你就是一和珅,学正经事慢的跟王八一样,学拍马屁,到是两个月什么都会了……出去!”她指着门口。 我想解释,自己不是在拍马屁,只是做好本职工作,不过话没说出口,就被她推着背挤到门外,门咔嚓一声关了。 第126章 意外(下) 我被何玲珑赶出来,回房正打算睡觉,结果刚躺下,门铃就响了,我开门一看,何玲珑在门外。 我道:“男女有别,领导,您这是做什么?” 她语速急切:“快收拾东西,车查到了,吞金和尚现身,他应该是投奔那个买家了。当地警方出动去截,交战过程中,截获一批古巴文物,但是吞金和尚带着剩余人,逃入了秦岭山脉,据传来的消息,他们身上带着剩下三份音律书。” 我纳闷了,说:“这、这逃进秦岭大山里,我们俩现在去,有什么用?这得警察甚至当地林业部门的同志,配合打击才行。”到不是我推脱,而是秦岭深山之中,我跟何玲珑两人,一个是做手艺的,一个做理论研究的,若说去千里追凶,完全不搭调,去了没准儿还给同志们添麻烦。 何玲珑白了我一眼,说:“当时追踪到他们后,我方出动人数是他们两倍,结果让他们一半人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大惊:“两倍,还让人带着东西跑了?这不可能,我们警察同志可不是吃素的,是不是抓捕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 何玲珑示意我赶紧收拾东西,边走边说。 此时我也不敢耽误,收拾了些随身物,就跟着何玲珑打车,一路往一个叫‘行草镇’的镇子而去,那是秦岭山脉脚下的一个小村镇,当时抓捕行动就在村镇外的国道上,交战失败后,吞金和尚那伙人,直接顺着国道边的山地,。遁入了深山之中。 此时上了车,何玲珑才继续跟我说起了情况,我听完,总算知道,为什么两倍的人力,居然让对方跑了。 根据传来的消息,吞金和尚一行人之中,有三个‘屌丝’。 何玲珑打开手机,将那边发来的抓拍照片给我看,我一瞧,认出来,说:“这三个人我知道,当时我在二道岗集跟他们一伙人聊天,就这三个人,有些不合群,一直在边上抽烟玩手机。他们灰头土脸,又勾肩搭背的,看着就潦倒,像是打下手的……他们三人怎么了?” 何玲珑说:“你看走眼了,这三人看着潦倒,其实有绝活,他们手里有剩余的音律书,交战过程中,他们三人在车里演奏了音律书……所以,你懂的。” 我在自擂鼓墓中,尝试过那音律的厉害之处,如同催眠一般,以声音摄人心智,没有防备的人,太容易中招了。 何玲珑说起了后续,那三人的功夫不到家,使用的设备也没有严格按照音律书制定,因此效果并没有我在自擂鼓墓时那么厉害。 但是,即便如此,也让当时抓捕的同志,战斗力大打折扣。用他们反馈回来的说法,就是仿佛吃了安眠药,思维和动作变得迟缓。 三人的音律催眠并没有持续太久,但也足够他们逃离,剩余的同志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羁押了被捕的几人,一部分因为体质原因,对音律催眠反应比较大,头晕呕吐,心脏加快,没法再执行任务,剩下一部分,则携带武器装备,进入山里追踪。 “他们身上的对讲机有定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剩下那部分同志,进入山里二十分钟左右,就突然断联了。现在这边已经重新调集人手,并且携带了耳阻,准备进山追踪+救援。此时,我们不能一走了之。” 我道:“这案子,虽然是在他们的地界,但牵连甚广,说到底是我们起的头,如果这些同志真的遇险,这种时候,不管能不能帮得上忙,我们确实不该一走了之。” “你们在讲故事?”在我跟何玲珑同时沉默间,开车的司机突然来了一句。 刚才的话题没有什么好避讳的,所以我跟何玲珑也没有顾忌司机,可能是音律催眠这事儿,太像电影,他开玩笑来了这么一句。 不等我回答,司机又道:“我老家就是行草镇的,这个时间点,那边车少,我速度快点,开过去两个多小时吧,到地儿得晚上十一点了,要不是我老家在那边,这么远的单我可不接,正好顺道回去看看我妈,你们刚才说的是真事儿?” 我道:“原来这么巧,当然是真事,你家在那边,那附近的山里你熟吗?” 他道:“南山熟,北山不熟。” 何玲珑觉得奇怪,问他南北有什么差异,是不是一近一远,因为根据我们的情报来看,吞金和尚那帮人是往北跑的。 司机道:“南边靠城,越往南越文明,山里已经没有凶禽猛兽了,而且地理落差不大。北边的话……越往北越是没开发,而且据我们当地老人说,里头落差很大,还有野猪,凶兽猛禽都有。你们刚才不是说断联吗?我想起个事儿,以前有搞地质科研的人,进去调研过,在我们村儿住过,听他们提起,里面有些地方,有磁矿还是什么,反正设备啊、手机啊,进去就不灵了。” 我跟何玲珑对视一眼,心头都明白了,不是那队同志出事,十有八九,是受里面磁场影响,设备失灵,没法联系我们了。 “师傅,你这可帮了我们的大忙。” 司机道:“你们是做什么的,警察?感觉不像。” 我道:“我们是考古院的,你们当地的警察同志,在协助我们,追捕一批文物贩子。那帮贩子逃进了北山,我们的同志追进去,失联了,我们以为他们是遇险了,现在看来,应该只是磁场引起的断联。” 司机一听,说:“原来是这样?那些文物贩子够傻的,看来对那片不了解,我们村镇的人,祖祖辈辈生活在那儿,旧时候,打柴、打猎,都是往南,没人往北,里头太危险了,何况现在天还这么黑,嘿,够呛,要我说,你们找到自己的同志就行,不用追那些贩子,他们自己能把自己作死。” 何玲珑皱眉,问:“如果只是猛兽凶禽,应该不至于,哪里那么容易遇到。” 司机道:“最危险的是地形,秋冬一到,树叶落了一层又一层,将那些岩石缝、地坑,遮的严严实实,白天都容易踩到雷,更别说晚上。” 何玲珑道:“你对里面的情况那么了解,你去过?” 他道:“我没去过,我听我二姥爷说的,他年轻时胆子大,想进去采灵芝换钱,去了一天,回来身上到处都是伤。” 何玲珑道:“我们要进山找人,能不能请你二姥爷给我们当向导?我们会付酬金。” 司机笑了:“您会不会算辈分?我二姥爷要活着,今年都九十八了。” 第127章 先头部队 司机将我们送到地时,有同志来接我们,准备进山搜救或者说抓捕的同志,暂停在公路边一户人家里,以这里作为大本营。 先头部队因为是从周边就近调的人,所以已经先进去了,留守的是两名同志,一直和前面的队伍保持联系。 我跟何玲珑站在门口,望着北山,接近凌晨十二点,山路国道上也没有路灯,极目四望,处处都是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便是作为大本营的这户民家。 我跟何玲珑,将从司机那儿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两位同志,让他们给先走一步的队伍传讯。 由于刚进去没多久,所以先头部队的手机信号通畅,并没有断联,我们将里面可能有的危险和磁场干扰转告众人,示意他们多做警惕。 那边传来消息,说之前追击吞金和尚的同志们,虽然失联了,但他们沿途留下了很多记号,现如今,队伍正沿着这些记号追踪,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我们应该也会进入磁场区,如果失联,等候消息,不要轻举妄动。”传消息回来的,应该是这支先头部队的领导。 何玲珑给小同志打了个手势,示意要跟电话那头的人交流,那小同志于是将手机递过来。 手机开的是外放,对话众人都能听清楚。 何玲珑道:“辛苦各位同志们,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对方能使用音律催眠,你们要当心。”那边表示有所准备,携带了阻音设备,让我们不用多虑。 阻音设备,说白了跟蓝牙耳机差不多,一方面削弱外界的声音,一方面播放其他音源,使得对方在使用音律催眠时,节奏旋律受到干扰,以此破坏催眠的效果。 但是,这东西不能一直开着,否则一行人,在黑暗而危险的深山里,失去了对周围环境的听觉判断,只能听见设备里的音源,无异于一个聋人,行走在虎啸狼嚎的山谷里,危险靠近而不自知。 挂完电话,留守的小同志道:“他们携带了夜态监视器,在没靠近磁场干扰区前,咱们都能看到他们的行动,只是声音没法传过来。你们要来看看吗?” 这么高级?当然要看。 我跟何玲珑立刻到了里屋,里头的饭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另一个小同志,正专心致志盯着其上的画面。 我跟何玲珑一左一右,站在这同志身后,跟着去看,视线便被吸引住了。 夜视器的画面色调黑暗,拍摄距离有限,携带夜视器的同志,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后,设备应该是安装在他胸口的位置,因此,视屏里,是其余同志们的背影。 此时应该是下坡路,看起来路不太好走,得攀藤抓木,由于声音传不过来,因此也听不见什么动静,如同在看一部老式的,黑乎乎的哑剧。 我注意着显示器右上角的时间,上面是十五分钟四十八秒,数字一直在前进。上一支追着吞金和尚等人进去的队伍,是在进山后二十多分钟左右失联的。 此时,我们眼前这支队伍,进山时间已经十五分钟了。 便在此时,队伍停了下来,似乎有什么发现,前面的人围着一棵树,似乎在研究什么。 这时,携带夜视器的同志上前,镜头中,便见那树上有个白色的肩头,不是刻出来的,而是喷上去的。 坐着看显示器的小同志主动解释道:“是前一批同志留下的记号。” 我道:“这批同志有先见之明,居然还特意留下信号。” 小同志道:“不是留给我们的,是留给他们自己的,山里地势落差太大,容易迷路。” 镜头中,一行人围着信号,确定了前进方向后,便继续行动,大约几分钟以后,屏幕突然变得卡顿起来,甚是一闪一闪的。 这时,旁边同志的手机响了,他接起后外放,是山里的队伍打来的,说话声音断断续续,表示他们已经感受到磁场干扰,手机信号不稳定,接下来可能会断联。 手机里的声音断断续续,时大时小,不过根据反馈来看,沿途只发现了追踪痕迹,暂时还没有看见正面交战的痕迹。 便在此时,闪烁的显示器里,镜头的黑暗处,似乎有个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那影子太快,没等我看清,突然,整个显示屏变成了一片黑,上面出现一串英文字母。 我国学可以,英语不太行,也看不懂什么意思,那小同志叹了口气,道:“断联了。” “你们刚才有没有注意到,最后的画面里,好像出现了一个人?”我试探着问道。 何玲珑和小同志面面相觑,说没注意到,问我是不是看花眼了。 我回忆着刚才的情形,突然觉得那个黑影的身形有些熟悉,而且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挡着。 我猛地想起了洛息渊当初假扮的蒙面人,心理不禁咯噔一下:难道是他?不会吧,他应该已经坐飞机,会金陵了。 我心里打鼓,嘴上说自己可能是看错了,暗地里,借口上解手,躲到了民户的厕所里,拨打老洛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手机里传来提示音。 若老洛真回了金陵,按时间算,他这会儿,应该躺在自己的豪宅里,有哪个市区豪宅,信号这么差劲的? 越想越觉得不对,我心里暗骂:洛息渊这小子,一直免费给我们考古院做义务劳动,嘴里说是要找冯显的场子,现在看来,又和长生蛊的事儿一样,谎话一个套一个。 上次那个大忽悠局,是为了阻止蛊虫暴乱,那这次是为了什么? 还有,如果刚才那个黑影不是我眼花,真是老洛,那他是如何得知,吞金和尚逃进山了?他这次出现,是会成为我们的帮手,还是会跟我们对着干? 这事儿我憋着,没跟何玲珑说,但凡何玲珑知道,事情的意义就不同了,在不知道老洛这次是好是歹前,我还是先瞒着吧。 我下到堂屋时,两个同志,外加何玲珑一人坐一把椅子上,一脸沉思状。 我走旁边坐下:“接下来,咱们就等?” 何玲珑点头。 我道:“你们觉得,大概多久会有消息?” 何玲珑道:“吞金和尚那批人,不熟悉地形,他们是在前面开路,危险大,意外多,速度肯定会受到影响。追上去的同志,留下了记号,这样,我们的人再追踪时,可以避免很多危险和冤枉路,我算了算,他们时间差,可能三十分钟左右。”说话间,她看了眼手机,道:“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五分,算上各方面差异,凌晨两点左右,应该就会碰头,当然,前提是,第一支队伍,没有将吞金和尚他们跟丢。” 小同志接话,琢磨说:“在没跟丢的情况下,凌晨两点碰头,算上搏斗抓捕的时间,再算上回程,快的话,五点左右我们会收到消息,慢的话,早上七八点,也该有消息传回来。如果超过这个时间,那就不妙了。” 第128章 搏斗无踪 时间:下午4点。 天气:阴。 林木茂密,遮天蔽日。 一行十人,连带着我与何玲珑,剩下八人皆是配枪的便衣,领头的队长四十来岁,与何玲珑同姓,叫何远坤,我们都叫他何队。 昨晚,我、何玲珑以及那两个小同志,先是等了半宿,等来了考古队的同志,接着又是天亮,没等到该回来的人,反而等来了另一个消息。 冯显死了。 死在家里,死因是吃安眠药自杀,在他临死前三个小时,接到过一个来自皇城的一次性电话。 电话只用了一次,便直接废弃,无法查到出处和使用人。 但可以预见,冯显的死,和那个电话有关。 他是否真的是自杀?或者说,那药物,是他自己吃下去的,还是别人强制他吃下去的?目前还不知道,尸体在法医处,目前得到的情报有限,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以冯显的生活姿态,实在没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他的死,会不会和这次交易有关?本来在暗地里稳妥的交易,被我们,或者说被我给拽了出来。 从景德镇开始,冯显的好事,被我和老洛,破坏了一次又一次,用老洛的话来说,冯显遇上我,是他倒霉。关键是,我不仅让他倒霉,我还一直躲在暗处,到处跑,到处窜,让冯显想快速收拾我,都没机会。 如今,一个不可能自杀的,在从警局被保释出来的第二天,就这么死了。 若说和这案子没关系,怎么也不可能。 彼时,我跟何玲珑,正因为追击进山的队伍,没有在最晚的时间点回来而眉头紧皱时,接到这个消息,我俩完全懵了。 这事超出我们的干涉范围之外,实在是有心无力,只能当个消息听。相比之下,第二批人彻底失联,反到是我们目前最该关心的。 不过有比我们速度更快的,那两小同志汇报情况后,上面这次怒了,心说这么多人,还能让几个连枪都没有的文物贩子给坑了? 当即调了眼前这支队伍,都是长期与歹徒搏斗过的老警员,办案多,经验丰富,配枪。 这种阵容,要再失手,那就是再打警务系统的脸了。 事实上,我跟何玲珑也想不明白,里头究竟是个什么状况,能让两拨警力,连着有去无回? 因此,当何队带着的这第三批人进山时,我主动请缨,表示要助一臂之力,毕竟吞金和尚那帮人身上还携带有文物,搏斗逃跑过程中,不知有没有受损,我随行,到时候可以负责文物运输。 这个理由没毛病,何玲珑夸赞我觉悟高,本来她没打算亲自上,听我这么一说,便表示作为领导,她不能躲在后面,得身先士卒,不顾我劝阻,也跟着上了。 天知道,护送文物回程只是其一,其二,我是想看看,这里头有没有洛息渊在捣鬼。 何玲珑跟一路,就有些不方便了。 我们十一点出发,进山到现在,已经五个钟头,山间穿行的辛苦且不说,众人一路沿着先头部队留下的信号标记,如今已经到了正北两点钟方向的位置,地势低洼,山石罗列,环顾四周高山悬崖,层林尽染,秋意浓重。 地面的山石上,全是或黄或红或焦的落叶,如同那司机所说的一般,形成了许多看不见的陷阱,行走期间,很容易踩空,崴脚是轻的,骨折都有可能。 此时,我们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先头部队留下的记号,到此为止了,似乎在这里发生过什么状况,让他们无暇再做记号。 “看,有血迹。”分散在周围搜索的众人,其中一人有了线索,众人围过去,发现这里有搏斗的迹象,枯叶间,有比较深的脚印,像是两方搏力时,大力施加下形成的。 何队等人经验丰富,在周围勘察一翻下来,立刻有了推论:第一队、第二队,在此地,与吞金和尚那伙人对上了。这里多山石,林木不像上坡处那么茂密,因此不容易躲藏,再加上时间,三方人马,再此追击上,产生搏斗,是很合理的。 正常情况下,我方两支队伍,无论是人手还是装备上,都占了优势,这场搏斗,按理说,应该毫无意外的,由我方胜出。 并且,在胜出后,押解人员及被盗卖文物返程。 但现在很显然,出了意外。 我方人员没有回程,吞金和尚那伙人也不见踪影。 这个意外究竟是什么?三拨人加起来,得有小二十号人,就这么没了?何队等人顺着血迹和搏斗的痕迹,判断出了一个大致路线,说情况不妙,看路线,是继续往前,没有回转。 但这片片区域呈水滴形,我们下来的地方是最窄处,相当于单行道,可继续往前,面积却开始拓宽,一百八十度敞开,任何一个方位,都有可能是他们前进的方向。 不管是厚实而蓬松的积叶,还是坚硬的岩石,都没有留下他们的痕迹,前路有先头部队的记号,使得我们一路,安全无误的追踪到此处,但此时,没有了记号,我们要选出一个正确的方向,就显得并不容易。 像是知道我跟何玲珑,在这种环境中并不能发挥什么作用,因此,何队等人虽然对我们很客气关照,但商量策略的时候,却是八人凑在一处,你一言我一语,让我跟何玲珑丝毫插不上话。 就在我做岩石上歇气,脑子里转着无数念头时,忽然,我听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似乎从左侧传来。 那声音很细微,夹杂在呼呼的穿山风中,不仔细听,几乎很难听到。 我下意识的看向左侧,那边有山壁蛇形遮挡,看不太全。旁边的何队等人,专注着商量策略,显然并没有留意到这点动静。 我竖起耳朵,皱眉仔细辨认:似乎是男人的声音,说不上是呻吟还是什么,总之不是兽类。 “领导,你听。”我提醒何玲珑:“是不是有人声的动静,我不太确定。” 何玲珑跟着辨别,那声音太小,再加上凛冽的穿山风,刮动山体孔窍,异响频频,实在很难定论,于是她摇头:“不好说,保险起见,去看看。” 说着,她打算了何队等人的谈话,示意先去声音传来的位置瞅瞅。 “没听到什么声音,是风声吧……你们耳朵这么灵的吗?”队伍里一个稍胖的同志琢磨着,看他很努力听,似乎也没有分辨出什么来,我只能说人的耳里不同,不能强求。 好在众人目标统一,再加上前两支队伍的古怪遭遇,都比较谨慎,当下,也无二话,便先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第129章 异响 “卧槽!”那位胖同志几乎跳起来,接着道:“全在下面,当耗子呢这是?”不怪他如此惊讶,我们在蛇形般起伏的山崖下活动,顺着往前走,声音越来越清晰,到头时,脚下落叶没那么多,裸、露的岩石与其间的孔窍一览无余。 只见声音是从前方一个岩石地洞里传来的,说是地洞,其实高度只有四五米左右,不过面积挺大,被横生的石棱石锥,切割成很多块。 我们站在高处,从上往下看,就像在俯视一块跳棋的棋盘,而离奇失踪的同志们,此刻,就以一种离奇的状态,处于这个地坑棋盘里。 为什么说离奇呢?首先,整体看,没有外伤,没有流血,衣服除了脏一点,或明显的被树枝一类钩挂出来的破损外,并没有与恶徒或猛兽搏斗留下的迹象。 按理说,他们的状态应该很精神,然而此时我们看到的人,却跟喝醉酒似的,有四仰八叉在下面睡着的,或许是昏迷?有在地上躺着自言自语,目光涣散的,有蹲在一边呕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喝酒喝大了。 我们刚才听到的声音,其实是有人干呕的声音。 何玲珑立刻反应过来,说:“他们还是中招了,看来被那三个人,用音律书给坑了。”何队几人只听过,没见过,我确是真实体验过的,知道厉害,只得苦笑:“看样子耳阻并没有什么用,吞金和尚那伙人,现在是兔子进山,别指望找着了。” 何玲珑叹了口气,道:“先把他们弄上来吧,看看情况再说。” 十五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将十五个醉汉一般的人,从下面搬上来,挺费力的,人弄上来时,众人都出了一层热汗。 我们先检查了他们的身体状况,没什么大碍,就是如同醉酒,要么昏睡,要么意识迷蒙,要么反胃呕吐,都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了,还一个劲儿干呕。 何玲珑想了想,说:“刚才东边有水,把他们搬那边去,用水浇一浇。音律催眠主要干扰大脑,身体没事,把他们从催眠中叫醒才是最重要的。大冷天,没什么比冰水更醒神了。” 得,我们一帮人,于是又将这十五人往东抬,在约摸五六十来米开外的低谷处,乱石堆里,有一条水少的可怜的溪流。 或许可以叫溪流?总之,水浅的只没过我的手指,没有汇成一股,而是在石缝间流动,连鱼都养不住的那种溪沟。 我们搬开几块石头,挪出个脚盆大小的坑,很快汇聚了脚盆大小的一汪水。深秋山谷里的泉水,冷冽袭人,不多时就冻的人一双手通红。 何玲珑拧了随身的手帕,就着冷水,按着其中一个不停干呕的同志,往脸上一盖,那同志顿时一个激灵,不呕了,神情慢慢从一种远游天外的状态中收回来。 何玲珑见这方法有效,直接将帕子往我手里一丢,说:“交给你,给他们头脸都洗一遍。” “……谢谢领导,给我这个表现的机会。” 她坐一旁歇着,鼓励我:“好好干,升职的队伍中,从来不缺少勤劳踏实的人。” “好的。”我撸起袖子,开始洗头生涯。 所幸何队手下的人都挺靠谱,虽然搬人搬累了,歇息片刻,也都过来帮忙。这十五人,被我们头脸脖子洗了个透,缓了有半个小时,总算都清醒过来,只是看起来有些虚。 用中医的说法,是伤了神,神伤气滞精怠,回去得好好补补,喝点灵芝水,吃点薄荷叶啥的。 十五人太多,选出了一代表,也就是当时胸前装着夜视器那个,比较年轻,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精神状况这会儿也相对其余人好一些。 其余人虽然清醒了,但个顶个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这人叫庞晓龙,众人叫他谐音‘小龙’,民间有蛇是小龙的说法,因此又有老同志,开玩笑叫他‘小蛇’。 小蛇同志跟我们跟我们说起了事情的始末。 他们追踪着前一批人留下的记号,虽然夜深路黑,但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险境。 在那个过程中,小蛇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总觉得,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人,在监视着自己这支队伍。 这种感觉,仿佛只是他的错觉,灯光往周围扫去,四下里都是树木山石,人兽无踪。他以为是自己吓自己,因此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就跟何玲珑当初预测的时间差不多,约两个多钟头后,众人之间的距离就缩短了,彼时便展开了一场黑暗中的山林逐鹿。 在这种情形下,吞金和尚那伙人完全处于下风,他们再次利用音律催眠。 第一批同志有之前的教训,用东西把耳朵堵了,将催眠的影响降低了一些,而紧随着的小蛇一行人,则带有耳阻,完全不受音律影响。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波人近身搏斗,很快吞金和尚一行人就被制服了。之前我们所看见的血迹,就是来源于那场搏斗。 正常情况下,他们在制服这帮人后,就该铐了、绑了往回押解,然而,没等他们有多的动作,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种沙沙沙的诡异声响。 那响动,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朝着自己等人爬过来一样,四面八方,无处不在。众人大惊,以为是有什么猛兽。 现在回忆起来,更像是蛇爬行的声音。 “现在是深秋,其实没有蛇了,但那声音,很像是有大量的蛇,总之很不对劲。”小蛇继续往下说。在听到那诡异的异响后,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灯光四射,试图寻找到弄出响动的东西来,然而那东西就像会隐形似的,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戴着耳阻的众人,突然觉得耳朵里奇痒难忍,像是有小虫子在里面又爬又挠似的,直痒到人大脑和喉咙里。 那种无法忍耐的瘙痒,让他们不得不取下耳阻去掏耳朵,但离奇的是,吞金和尚那伙人却不见有意,也就是众人掏耳朵的功夫,吞金和尚那帮人借机挣脱,掌握了主动权。 一瞬间,没有耳阻的众人就中招了。 艰难挣扎的关头,小蛇似乎看见光暗交界的黑暗中,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在居高临下的窥视着所有人。 第130章 他的目地? 那个人影究竟是谁,小蛇无法辨别,甚至他以为这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随后,他的意识就开始陷入了另一片迷幻的场景中,如同在做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梦,至于梦境究竟是什么,就不必多描述了。 按理说,事情发展到这儿,吞金和尚一行人,再次利用音律催眠,将众人给制服,如果我是他们,我肯定会使绊子,即便不敢袭警杀人,至少也得卸下小蛇等人的装备武器,让他们即便清醒,也无法再做什么施展。 然而,离奇的是,小蛇等人身上携带的武器,全都在,任何损失店都没有。 那情形,就仿佛吞金和尚等人,在控制了众人后,将催眠的众人,引到了那个坑里,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然后就飘飘然走了。 这简直不符合常理。 说到最后,先头部队的老同志气喘吁吁道:“都怪耳朵里那阵奇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些人就不痒?没准儿,就是他们使坏。” 何玲珑听到此处,对离的最近的一位同志道:“我看看你们的耳朵。”那位同志很配合,侧耳让何玲珑观察。 她打着手电筒,提着对方的耳朵,眯眼细看,嘴里便发出嘶嘶的抽气声,并示意我过去瞧。 我跟着过去一看,只见这同志的耳道里,起了一些像丘疹般的小红点,像是皮肤病,又像是被什么虫子爬了。 “你现在还痒吗?”我问。 他回答说不痒,有轻微的疼痛感,不过这种疼痛可以忽略不计,应该没有伤到耳鼓膜。 当下,我们又查看了其余人的耳朵,几乎都是这般情况。便在此时,在其中一位同志的耳朵里,我发现了一个黑色的东西。 因为担心前两批队伍受伤,所以我们这一批进山,携带的装备里有急救医药,当下,我用棉球,小心翼翼将那黑色的,芝麻大小的东西给弄了出来。 这玩儿有些不成型了,但用放大镜一看,隐约可见,是个被压瘪的虫子,长得有点儿像跳蚤,具体是什么说不上来,主要已经是不成型了,应该是手指去掏时弄死的。 队伍里一个同志像是想起了什么,说:“这种虫子我知道,学名我说不上来,不过土话叫‘黑屁股’,山村里常有。它屁股大,会分泌一种东西,爬到人身上,路过哪儿,哪儿就起疹子。我们耳朵发痒,会不会是这虫子干的?不对……这种虫子,有点儿像蝉,秋冬入土,来年再活,这个时节,它们不该出来才对。”他自言自语,显然也不确定。 秋末冬初,万物开始蛰伏。 这种虫子,怎么会在这个时节出现?其余人因为这种反常现象,大多否决了这位同志的推测,我在一旁沉默不语,心头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东西:长生蛊。 长生蛊,可以号令虫蚁之流,而那东西,被洛息渊拿去研究了。 鬼知道这个研究,是怎么个研究法? 而偏偏,我和小蛇,都看到过那个黑影。 若是我一人看见,可能是眼花,但再加上小蛇的话佐证,我几乎可以肯定,洛息渊来了。 并且,这一次,他又蒙面出现,显然是打算隐瞒身份做某些事。 如果说,这些虫子犯下的事,是洛息渊利用长生蛊干的,那么,他为什么这么做?坑我方同志,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总不至于,他跟吞金和尚同流合污了吧? 这些念头在我脑子里打转,让我有些走神,此时,何玲珑突然拍了我一把:“你想什么呢?” “我、我……没想什么,现在同志们找到了,好在大家都没事,不过吞金和尚他们,估计抓捕无望了,咱们是撤还是?”我没将老洛的事说出来。 这事儿,从两个方面来思考,都不宜说。 于公,我指认洛息渊是蒙面人,这个指认要成立,就必须将他抓到现形,否则空口白牙,既无人证,也没有物证。老洛这人,表面温良恭俭让,内里满肚子黑水,心机深沉,滑的跟泥球一样,太难逮了。 于私,相交一场,我更愿意相信,洛息渊是有其他原因,才如此行事,觉不相信,他会与吞金和尚这些人勾结在一起。 这些原由综合起来,让我无法将脑中念头,宣之于口,只得暗自琢磨,等洛息渊露面,再问个清楚。 这头,何玲珑抿了抿唇,说:“人是追不到了,撤吧。” 我看了看队伍里的人,我们这一批还好,但前两批,刚缓过劲,看起来有气无力,不太能折腾的样子。 我道:“要不歇一个小时?” 何队道:“这里没信号,断联,拖得太久,外面担心,又得调人,不知道要折腾出多少事。不能休息,大家伙儿听我说,都起来,坚持坚持,尽快出山,回去好好休息。” 一番鼓励,坐在地上,垂头丧气的诸人,都强打着精神起身,勾肩搭背,三三两两互相扶持着,打算走回头路。 也就在此时,一声大叫,突然从远处传来过来。 这声音,吸引的众人齐齐回首,远远一望,是从水滴尽头处的石木带离传来的。 因为水滴区多石头,所以树木少,水滴区的山石带之外,则树木茂盛。 深秋五彩缤纷的树林,地势一路高低起伏,其实是一大美景,只是我们没有心思欣赏。 然而此时,从那处传来的人声,却让我们瞬间提起了精神。 在这地方,此时除了我们,就只有吞金和尚那伙人。 他们居然还没有远遁?居然还在附近? 这声音……听起来怎么不对劲?怎么像是遇见什么危险,很狼狈的模样? 何队当机立断,对两支先头部队说:“你们没有体能,原地留守,其余人,跟我上。”说话间,还嘱咐了一句,让我跟何玲珑也在原地待着,毕竟我俩是‘文人’。 何玲珑在专业方面,素质过硬,但在自己不擅长的地方,并不会瞎逞能。因此,对于何队让她留守的指示,她二话不说就点头同意了。 何队等人奔跑着迅速朝林区而去,我看的着急,心说:这变故,会不会和老洛有关? 看了何玲珑一眼,我嘴里迅速道:“我去帮忙!”边说边狂奔而出,主要怕何玲珑阻止我。 果然,她在后头抗议:“你去干什么!你那双手,保养的比我还细致,文文弱弱的,去绣花吗!你给我回来!!!” 我边跑边喊:“我是男人!我要去战斗!” 何玲珑怒道:“要是敢受伤,你这个月的奖金就没了!” 我追着前方的何队等人,闻听此言,心中发暖:瞧瞧我这嘴硬心软的领导,多关心我。 “腿断了不要紧,手不能断,院里还压着一堆活等你干呢!”如果她不加这一句就好了。 第131章 神秘攻击 抛开何玲珑毫无人性的叮嘱不提,我在最后,何队一行人冲在最前头,二十来米左右的距离,不算远,也是我体能不错,进入密林后便追上了队伍。 刚才那声大叫,一直没停,这给我们指引了很准确的路线,才进入密林没多久,就见一个人影,慌慌张张朝我们冲了过来。 这人一米七左右的个头,不胖不瘦,其余人都不认识,但我认识,是之前和我在二道岗集,一起啃鸡爪,听我编故事的人。他具体叫什么我不知道,没问,不过记忆中,这小子话比较多,听故事过程中,发言最活跃。 我喜欢他。 不过,他现在状态不太对劲,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不管不顾往外冲,猛然扎进了我们的队伍中。 何队等人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迅速将人给制住,压倒在地。这人挣扎间,认出我来,双眼瞪大,惊恐道:“是你,你是条子的人!” 我道:“谢谢你的鸡爪。” 这人似乎想怒骂,但很快,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愤怒的神情猛然一收,挣扎着,语速急切道:“别、别停在这儿,快跑,快跑,后面有东西!” 后面? 众人也惊讶究竟是什么情况,逼的他如此,顺势看去,后面空空荡荡,也没见有什么猛兽凶险之流。 我蹲下身问:“什么东西?其余人呢?” 那人道:“在后面,我们逃命的时候,跑散了。” “逃命?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 “有个神秘人,一直跟着我们,他看得到我们,但我们没办法发现他,他好像、他好像会操控什么东西,不管我们往哪儿跑,都会有那种、那种虫子,对,虫子……太可怕了,我们不得不分开。”说着,他突然停了下来,虽然被压制着,却努力回头,似乎在寻找什么,旋即一脸惊异:“咦……明明之前追着我的,怎么现在……好像没了?它们走了?” “虫子?什么虫子?会让人发痒的虫子吗?”何队急切的问。 在这个时节,这个经纬度,虫蚁蛰伏,深藏于地,若是在南方,到有可能出现群虫涌动的场景。 但是,在这里,出现大量的虫子,就太不正常了? “发痒?比发痒恐怖多了,会咬人,往人七窍里钻,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什么?死人!”我大惊,忍不住出声。 事实上,从老洛现身,到不正常的虫子活动,我就在怀疑,是不是老洛利用长生蛊,做什么勾当了。 但无论如何,我相信老洛,即便他有什么隐秘的目地,一直也来,也一直坚守法律的底线。 他利用虫子办事儿无所谓,但我不信,我不信他会用那些东西杀人。 如果之前的猜测被推翻,虫子并不是由老洛控制,那么他此刻,是否也处于危险之中? 我心头狂跳,自己安慰自己:不至于,不至于,老洛服食过药墨,一般的虫蚁,遇到他都会自动避让,应该不会攻击他。 相比我过大的反应,何队等人听见死人的事,并没有多震惊,毕竟,这帮文物贩子,让他们的同志吃了太多亏。 因此,何队只是镇定的问道:“死的两人,离我有多远?” 那人结结巴巴:“不、不到一公里。” 何队皱眉:“那么近?你们利用音律,把我们的同志放倒后,中间这么长时间,就在这附近活动?” 那人急切点头,说:“我们是想穿过去的,但是有个神秘人一直盯着我们,音律对他不起作用,他一直用虫子,就像猫捉老鼠一样,戏耍我们,把我们一直拖在这附近打圈子。” 何队道:“你们怎么知道,那些虫子是他控制的?” “肯定是他在控制,否则不会那么巧,我们往哪儿逃,虫子就突然从前方窜出来堵截。后来,我们不得不分开跑,但是分开以后,我和他们两还是被堵住,然后他们死了……” 何队示意将人铐上,让他在前面带路,引我们过去。 这人强烈反抗,被迅速揍一顿,满嘴流血后,就老实了。 过程中,我们让他详细描述所遇到的虫子是什么,听他描述后,队伍里的同志道:“我知道了,是地赖子,这个季节,快要进入冬眠了。” 正常情况下,这种虫子,是不攻击人畜的,它们靠摄取泥土中的腐蚀物营养物为生,也猎取一些更小的昆虫为食。 事实上,它们的口器非常小,人的肉眼,在动态下很难看见,说它们咬人,简直可笑。 不过,蚁多咬死象,如果真的是有什么人,在操控它们,那么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 强制让‘鸡爪’带我们走回头路,约摸一公里前后的位置,便在树下发现两个倒在地上的人。 何队上去一检查,说:“活的,没死。” 鸡爪愣了:“没、没死?我亲眼看着他们被地赖子钻进鼻子里、嘴里,然后很快倒地上不动了,我以为他们被虫子吃了脑子。” 我道:“我看你是没长脑子,他们八成是憋晕过去了。”说这话时,我松了口气,没出人命,看来老洛是有底线的,没有乱来。 除非是正当自卫,否则任何情况下,再大恶疾的人,也该由法律惩治,自己动手杀人,那可不行。 “铐起来。”何队一声令下,晕倒的两人就被铐了,拍了半晌脸,这两人也没醒过来,一时半会儿别指望他们自己行动,于是,何队道:“他们跑不了,让他们在这儿待着,继续追踪其余人。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分开的?带着文物的人,是往哪个方向跑的?”最后一句,他问的是鸡爪。 鸡爪被逮住,又被揍了一顿,估摸着知道大势已去,想戴罪立功了,此时格外配合,相当准确的描述:“前方两点钟方向直行,应该是五百米开外,留有大量攻击痕迹,具体他们往哪个方向跑的,我不知道,但、但你们过去后,应该能找出线索。” 我夸他:“干的不错。” 鸡爪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就差没哭了。 第132章 包围圈 晕倒的两个人没管,铐着放任倒在树下,我们带着鸡爪,往他说的位置走,果不其然,约摸半公里开外,就能看见非常明显的打斗痕迹。地面的落叶,明显有被脚大力蹭出来的痕迹,又有人被拖拽的痕迹,看起来战况激烈。 在这些痕迹中,有两支吸引了我们的注意。 除了我们这个方向的痕迹外,那两支一个继续往北,一个则东南边而去。 往北的痕迹最大,明显是个鞋码很大的人留下的,痕迹单一,我立刻判断,这是吞金和尚留下的。 另外一支印记要多一些,显然人数也多。 根据前一批同志的说法,吞金和尚这支队伍,一共七人。如今,有三个在我们手里,那么就还剩四个,他们分开逃命,吞金和尚单独向北,那么这第二道痕迹,就是那三个音律师了。 之前在二道岗集,被他们极具糙汉气质的外表给骗了,这三人抱团起来,加上《归魂音律帛书》,杀伤力真是非比寻常。 “追哪边?”一直担任总指挥的何队,这时候却开始询问我的意见。 我明白他为何如此,事实上,有了前两批人失联的情况后,何队这伙人进山后的主要目标,已经不是抓捕吞金和尚等人了,而是搜救失联的两批人。 如今,同志们全员,安然无恙,此地情况又复杂,此时撤退回程,并不违背他们的任务目标。 之所以还能顺着追过来,一来,大约是出于责任心,但有余力,便不甘心放任犯罪分子流窜;二来,估计也存了为同志们找回场子的意思。 此时他们问我,是让我做一个判断,哪边更重要。 这种情况下,音律书,在那三个音律师身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十有八九,东西是被他们三人带着,因此我立刻决定放弃吞金和尚,一指东南面:“追这边!要追缴的重要文物,应该在他们身上。” 何队二话不说,便立刻带领我们往东南边追踪而去,而在此过程中,之前吓掉鸡爪半条命的地赖子,却一只都没看见。 鸡爪被铐着,提溜着在队伍中,鼻青脸肿的自言自语,四处望:“奇怪,之前那么多,现在怎么一只也看不见?” 我没搭理他这话,而是问道:“你之前不是说,有个神秘人一直跟着你们吗?怎么这附近,只看得见你们留下的痕迹,那神秘人连个脚印儿都没有,怎么,他飞在空中啊?” 鸡爪刚要说话,便听前方开路的同志突然提醒道:“小心,有情况。”他停下脚步,举着手,做了个警戒的手势。与此同时,前方地面上堆叠的落叶,突然开始动了起来。 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在顶它们似的,紧接着,一条条黑色的,手指粗细的虫子,便自落叶下面穿了出来。鸡爪顿时受了刺激:“来了、来了,快跑,快!”他转身想跑,被押解他的同志踢了一脚,揪着领子,根本跑不了。 老洛!他在附近。 其余人目光都在这些虫子上时,我第一时间搜索四周。 也就在这瞬间,我在远处的树冠上,看见一个黑影。 那人影蹲在树杈上,再加上树冠的枝叶遮盖,不仔细看,几乎根本发现不了, “怎么回事,它们……”鸡爪愣了,喃喃自语。 原以为这些虫子,会攻击我们,谁知它们从落叶下钻出来后,只如散步一般游移着,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大的包围圈,将我们给围住了。 它们并不进攻,原地不动,黑滚滚一条条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鸡爪瞪大眼,说:“这、这么温柔的吗?之前可是很凶残的,它们……” 何队皱眉:“难不成真的是有人控制?想困住我们?” 其中一个队员道:“遇见这帮文物贩子,就攻击,遇到我们就围困……嘶,像是在阻止我们前进,没准儿对方不是敌人?” 何队也反应过来,举起望远镜开始向周围观察,嘴里道:“那个神秘人,一定还在附近。” 事实上,也就在何队举起望远镜的瞬间,那个黑影就失踪了。 确切的说,是消失在了我的可视范围内,毕竟这种环境中,一叶即可障目,要躲起来,简直太容易了。 人既然在树冠上,移动速度和范围都有限,事实上虽然离开了我的视野圈,但我可以肯定,他绝对就在片区域几米的范围内活动。 但我不敢提醒何队,这次众人是配枪的,逼急了出现误伤,比如把蹲树上的老洛,打个脑浆开花可怎么办? 这时,队伍中又有人道:“要不,试着出去?” 何队没发现什么,闻言放下望远镜,示意刚才开口的两人行动。 二人做了准备,迅速扎紧裤口、衣领等位置,试着往包围圈外冲。他们刚往前没几步,趴地上‘休息’的地赖子,就跟跳广场舞似的,瞬间就活跃了,一半贴地,一半身体竖起来,cos眼镜蛇的模样,又黑又肥,圆滚滚的身体,看着别提多少渗人了。 二人脚下一顿,露怯,何队骂了他们一声:“别怂,上。” 两人硬着头皮上,疾步狂奔,然而刚进地赖子的蛰伏圈,周围的地赖子便一涌而上,下面扎紧了,它们不攻击,只顺着衣服迅速往上爬。 这种虫子,表面上看不出它们的足,事实上腹部下方,细线的腹足密密麻麻的,移动起来速度贼快,顺着就从下往上,包裹住那两位同志。 有了鸡爪提醒,二人急慌慌护着口鼻,但那玩意儿数量一多,扎紧的口子就不管用,很快便全松了。 那种情况下,两人根本连眼睛都睁不开,也没法张嘴说话,甚是耳朵边都用虫子要往里钻。 “这边!回来!”无法睁眼视物的两人,在群虫包裹下,难以辨别方向,何队立刻出声提醒,二人狼狈的往回跑。也就在这个过程中,那些虫子仿佛是完成了阻止任务,便趴趴松了腹足,任由自己掉在地上,继续‘休假’了。 “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何队沉着脸,大喊了一声。他们这些老同志见多识广,很多稀奇古怪的事儿都见过,因此对于有人能操纵虫子这事,并不感觉稀奇,一番试探下来,便深信不疑。 也就在他喊完话的瞬间,地赖子的包围圈出现了变化,原本是个圈,此时便迅速爬动,成了一条阻隔在我们前方的横线,明明白白示意着不要过界。 当然,我们的退路,也给留了出来。 要想不和这些地赖子‘作战’,我们只能后退,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第133章 为什么? 天色逐渐暗下来,快要进入黑夜了。 眼前诡异的局势让众人沉默下来,何队看向我,这个眼神我明白,脑子里一串念头翻涌过后,我道:“撤。”这个决定并不草率,也不算丢人,所有人能平平安安的离开,可比我们原先预想的伤亡惨重,要好太多了。 至于音律书,何队等人不知道情况,我心里却已经明白,那东西,十有八九,会落入洛息渊手里。 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别的理由,让他隐藏身份,利用这些虫子,对吞金和尚等人发起进攻,而在那伙人分散后,他放弃追击其他人,选择了音律师三人所在的方向。 此时,他又阻止我们过去。 一切的一切加起来,都显示着,老洛的目标。 他想要那三个音律师身上的东西,他当心何队等人上后,东西会落到警方手里。 若是民间争斗,他有很多可以操作的地方,但如果东西落到官方手上,洛息渊就很难搞其他动作了。 与其跟何队等人,强行闯关,与暗处的洛息渊正面冲突,不如就此撤退。 换句话来说,知道东西最终在手里,总比被盗卖给某个神秘买家强吧?了解对方是谁,以后要想下手弄回来,还是有机会的。 我作为考古方的‘代表’,这会儿表示撤退后,何队等人二话不说就撤了,后方黑麻麻一片的东西,继续在原地‘度假’,大约在我们走出二十来米开外时,虫子开始往落叶下钻,很快隐藏完毕,仿佛从来没出现似的。 队伍里一同志琢磨说:“你们看,电视里面,那些苗人操纵虫子,一般不都拿个什么东西吹来吹去吗?但咱这儿,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你说那个神秘人,是怎么控制那些虫子的?” 我心说,那可太多了,用药粉,用香料,或者争对它们的天然去引导,再比如等级压制,像长生蛊这个级别的。 这其中解释起来太复杂,我也是在黑苗寨混的那段经历,才了解的多一些,所以那位同志嘴里各种好奇,我本来不打算接话的,但奈何他自己一个人,嘀嘀咕咕,各种奇葩猜测层出不穷,我觉着耳朵跟前,如同有苍蝇在飞一样。 无奈之下,我正打算跟她解释一下这其中的门道,然而,没等开口,就听后面传来砰的一声响。 我们脚下一顿,回头看,天光已暗,回头没瞧见别的,就远处有棵树,在不同寻常的掉叶子。 鸡爪吸了吸鼻子,说:“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撞树上。”伴随着他的声音,又是第二声闷响传来,远处的树叶,飘飘洒洒掉的更欢乐了。 好像真有什么东西在撞树,而且还是逮着一棵树撞?那个方向,好像是老洛蹲的位置?众人对视一眼,我道:“不行,咱们得过去看看。” 鸡爪道:“别啊,太危险……” “闭嘴!”押解他的同志又踹了他一脚,当下,我们往那处急奔而去,才跑到一半,就听树下传来一声闷哼。 这声音听得我心里头咯噔一下:这不是老洛的声音吗?上次在浮梁,被那帮人揍的时候,这小子就这么叫。 受伤了这是?我们可没对付他! 急奔至跟前,就见一个黑影,突然往地上一倒,猛地在地上打滚。 他叫了刚才那一声,就没再发出第二声,似乎是硬生生的在忍耐什么,但冲那就地打滚的姿势来看,显然在遭受着某种痛苦。 “是他!就是这个神秘人!”鸡爪认出来,立刻大呼指证。 地上的人听到动静,猛地朝我们这边抬头,目光直勾勾与我交汇了。 下一秒,他直接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就往前跑,林木葱郁,一步一个视角,转瞬就没影。 我顾不得那么多,跟何队等人交待都来不及,拔腿就追了上去。 “小卫同志!”何队大叫一声,立刻也带人跟了上来。 我此时顾不上其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洛息渊怎么了?刚才躲在暗处堵我们时,不是显得气定神闲吗?怎么现在好像精神病似的,开始撞树、打滚了? 等等,何队他们追上来了,若当着他们的面儿,捉到洛息渊,对老洛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我心中一打鼓之际,前头逃窜的人影,突然停了下来,脊背瞬间挺直了。 此时我与何队等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些,在老洛停下的瞬间,后面突然传来阵阵惊呼,我回头一看,顿时大怒:“你做什么!”何队等人,被不知何时钻出来的地赖子,几乎爬满了。 与此同时,老洛突然将我衣领一拽,压低声音道:“他们不会有事,跟我来!” 说话间,我就被这小子拽着往前跑。 有洛息渊这话,我知道何队等人无忧,老洛应该是故意用地赖子拖住他们,好跟我单独说些什么。 一口气跑出几百米开外,老洛似乎不行了,喘着粗气,往地上一坐,说:”帮我个忙。“ 我气不打一出来,冷笑:“喲,您哪位?您这蒙着脸我可不认识。” 老洛看了我一眼,拉下面罩,脸白如纸,隐隐发青。 本想好好怼他一顿,但一瞅这脸色,我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能跟着蹲下:“怎么回事,交代清楚,需要我帮什么?违反原则的事,我可不干。” 洛息渊喘着粗气,看了周围一眼,道:“我要他们手里的东西,那三个人,你应该知道了,音律书,我要那东西。” 看来,我猜的果然没错。 “你早就知道他们的交易内容?你是不是一直都……”本想质问,但瞅着小子快挂的模样,我也没辙,只能道:“那是上头要追缴的文物,我就算拿到了,也不能给你,你、你到底想要音律书做什么?那上面的内容,学了可以催眠,你不会是想利用里头的门道,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老洛脸上虚汗不停流,艰难道:“长生蛊,在我身上。” 我道:“我猜到了,否则你没法控制那些虫子。” 洛息渊摇头:“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它,在我的身体里。” 第134章 暗通 “老洛,你没逗我吧?” 洛息渊苦笑一声,喘着气儿,说起了事情的始末。 当初长生蛊被科研所的人弄走,但架不住血脉吸引,长生蛊自己顺着通风系统逃走了,蹦跶蹦跶,找到了洛息渊。 洛息渊本想自己研究,谁知研究过程中,出了变故,这个变故他没细说,总之,长生蛊顺着血肉,进入了他体内,就此寄居了。 随着时间推移,他和长生蛊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感应,那是一种类似于生物电传导的感应,说不清,若要研究出来,老洛得自己躺实验台上,遭一番大罪才行。 也正是因为这种感应,才能让老洛,利用长生蛊来操纵地赖子。 事实上,寄生初期,老洛是没有这个能力的,彼时,他更像是完全受害的一方。如同刚才所见似的,原本他是在打伏击,打算把我们逼退后,好去对付那三个音律师,谁知‘犯了病’,头痛难忍,意识几乎都快崩溃,这才从树上掉下来,被我们发现。 也亏他命大,一来爬的不是太高,二来底下全是厚厚的一层落叶垫底,这才没摔出好歹来。当初被长生蛊入体的人,会变成什么样,我是见过的,老洛因为血脉原因,没有变成怪力金刚,但这些日子,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对劲。 一开始这种不对劲,是缓慢发展的,但时间越久,发展的进程越快。 事实上,我们在村里,偷窥吞金和尚那晚,老洛都还无法操纵蛊虫,否则我们也不至于那么狼狈。 如今,这种能力,随着长生蛊的飞快融合增强,但洛息渊也感觉,自己越来越无法控制自身。 他获得了长生蛊的‘意识’,可以操纵蛊虫,但同时,他也正被影响着,随时都可能失去自我,成为另外一个‘人’。 究竟是成为什么样的人,他也不知道。 “就像人格分裂一样,我被它杀死,而它,会取代我。它会做什么,它会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目前来看,它很疯狂。”老洛说到此处,有些疲惫。 我被他传递的消息惊呆了,愣了片刻,问道:“它做过什么疯狂的事?” 洛息渊嘴角动了动:“那三个人,本来我只想从他们手里拿到音律书,但中途,它侵入了我的意识,我差点儿把那三个人全杀了。好在他们三人机灵,逃走了,我也控制住了杀念。紧接着你们就来了,无论如何,在我没有弄到音律书前,你……还你们的人,离我远点,我随时都可能失去意识。” 我抹了把脸,猜测道:“你非得弄到音律书,是不是因为,音律书可就救你?” 老洛点了点头:“我不知道该怎么驱除长生蛊,但音律书上的东西,可以让它镇静。音律书可以为我带来时间,让我不至于被它控制,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我总能找到,把它弄出去的办法。” 我明白老洛的意思了,他此刻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既可以如现在一般,与我坦诚相见,也可能下一秒,就变成一个不受控制的疯子。他不能露面被何队等人逮住,到时候有理说不清,万一发起疯来,犯下大错,就没辙了。 此时,我必须要将他跟何队等人隔离开,并且在这个基础上,弄到那三人身上的音律书。 “他们在哪儿?” 洛息渊抬手,指向东北方。 我道:“你躲起来,还是躲树上,放了何队他们,我需要他们协助。” 洛息渊点了点头,紧接着,这小子爬上了附近一株大树上,隐藏了身形。此时天已接近全黑了,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立刻大声喊话,吸引何队等人。 他们很快赶了上来,不等他们多问,我便道:“跟那神秘人打了一架,他似乎受伤了,控制不住虫子,往那边跑了!” 何队等人虽然狼狈,但并没有受伤,出于对我的信任,并没有怀疑,立刻带队急追。 顺着老洛指的方向追出去一阵,果不其然发现了一些人活动的迹象,应该是那三个音律师留下的。 何队等人觉得痕迹多了些,不像是一个人。 追踪间,远处一道手电光一闪而过。 “在那儿!” 双方终于汇面,手电光转瞬熄灭。大约是知道距离太近跑不了,黑暗中灯光一灭,没几秒的功夫,便有一阵古怪旋律响起。 我们都带了耳阻,何况这次,没有洛息渊用虫子使坏,耳阻的作用完全发挥,虽然模模糊糊的声音,让人心烦气躁,却并没有影响到我们的行动。 众人一拥而上,便在山石后面,将躲着的三人给逮了。 黑暗中,数道手电照着他们的头脸,这三哥们儿,就跟我上次见面时一模一样,还是那身土啦吧唧的行头,而且更脏了,乱糟糟的头发,拉耸的面皮,一副潦倒的衰样。 估计这三人被老洛折腾的不轻,衣服破了许多处,裸、露出来的手臂上,不少蹭伤刮伤,头脸脖子上,也有许多像是被虫子咬出来的伤口,伤口肿胀后,变成了连成大片的红疙瘩,乍一看,还以为是得了某种皮肤病,有些吓人。 “你们这……比我还惨。”说话的是鸡爪,一直被拖在队伍后头,时不时的摔一跤,本就狼狈,如今见了同伴,便发出这感叹。 一群便衣,七八支枪,三副手铐,这阵仗下去,那三人也知道大势已去,不敢多折腾,拉耸着脑袋任由我们处理。 我立刻去翻他们的东西,他们的乐器不是文物,是新的,而且是特制的缩小版。音律书被一个长匣子装着,我小心翼翼打开,在手电筒下辨认。 上面写的东西我看不懂,但帛书我看得出,和考古院那份材质一样。 将三人搜一遍,身上没别的,就这份帛书最值钱。 我觉得奇了怪了,究竟是什么人想要这东西? “买主是谁?”一边问,我一边将匣子收在身上,琢磨着,得和老洛演一出偷袭的戏码,让他以神秘人的身份,把音律书夺走,如此,我也好顺理成章的交差。 他使用完之后,再找个由头,把东西转给我们考古院就行了。 这么做不合规矩,但我不能看着他没命。 再说了,阻止一个疯子的诞生,那也是为民服务不是? 我问完,三人互相面面相觑,不回话。 何队道:“带回去再审吧,这案子折腾的够呛,赶紧出山,天太晚了。” 我们押着人往回走,二十来分钟的功夫,我听到一声猫叫。 这是我和老洛约定的暗号,我知道他要动手了。 队伍里的小同志嘀咕:“这山里还有野猫?”说话间,地面上的落叶,突然突然潮水般被掀起,何队忍不住骂了句娘,喊道:“那王八蛋又来了!”大量地赖子出现,使得落叶被带起,如同一场大风似的。 紧接着就是群虫出动,我在听到猫叫后,就放慢脚步,让自己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此时,在众人被虫袭击,爬的满头满脸,眼睛都睁不了时,我安然无恙,在队伍最后,从兜里掏出了东西。 洛息渊猛地从旁边一棵树上跃下,我将东西给他,压低声音:“你先撤,回头用完了,把东西弄到市面上,我们去缴。” 老洛没多说,压低声音道:“不跟说谢了,等我把自己处理干净,咱们再聚。”说完,收了音律书就要撤。 然而,他跑出十来米开外时,忽然之间,整个人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不动了。 我一愣,心说:莫非还要交待什么事? 这念头刚一闪过,老洛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带着面具,只能看到一双眼睛,此时,那双眼睛,变得通红,黑眼珠子都快瞅不见了。 “他大爷!”我忍不住爆粗口。 这小子,被长生蛊控制了。 完了! 第135章 结束和开始 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我没退,而是懵扑上去,直接将人扑倒。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反应,是因为我知道,如果让他利用长生蛊攻击,我们在场的人,都有性命之忧,我只有先制住他,或者说打散他的注意力,那些地赖子没有人操控,何队等人才有生还之机。 洛息渊所在的地方,靠右侧是个地势向下的斜坡,确切的说,是大大小小,高低不平的石块,组成的一个石坡,和土坡不一样。 土坡滚下去,大不了吃一嘴土,蹭一身草浆泥土,但从石坡上滚下去,擦伤是轻的,不摔的头破血流,或者弄成骨折,就谢天谢地了。 我记忆里,还清晰的记着,当初被长生蛊寄身的人,是如何变得力大无穷的,因此不敢留手,心一横扑过去,一个翻身带着人往有滚,从那石坡上摔下去。 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摔头碰脸,其间苦痛就不必说了,我隐约便听见上方传来何队等人的呼叫声,看样子,地赖子撤退了,否则他们根本张不开嘴。 停下来时,我整个人动不了,右手手臂,一阵剧痛,眼前血糊糊的,我可以确定,手应该骨折了。 旁边倒着的洛息渊,被这么一折腾,到是清醒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刚要凑过来,便猛地抬头往上看。 我一惊,忙道:“快跑,我们带枪了。”在这种情况下,何队等人一发现老洛,肯定会射击。洛息渊再厉害,还能在七八支枪下活命? 老洛一顿,嘴里说了句对不住,立刻矮身,贴着石坡跑了。 上面不停有土渣掉下来,是何队等人在往下活动。 一行人下来的快,但洛息渊动作更快,几人下来时,他已经没影了。 何队受此波折,估摸着是怒火中烧,示意两个人留下看我,便让其余人跟着他冲。我担心他们追上老洛,立刻发挥出超常的演技:“哎呦!不行,我要死了,疼死了。” 何队脚一顿,先来查看我情况,他们都是老同志,有基本的医疗知识,检查片刻得出我只是手断了,其余地方都是磕碰的皮肉伤。 我又道:“那个神秘人,把东西抢走了。” 何队道:“他往那边跑了?” 我道:“没看清,他本想杀我,幸好你们来的及时。那些虫子太厉害了,万幸咱们没有人员伤亡。”最后一句话,我是故意说的,意在提醒何队,别被废奴冲昏头脑,得想想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 果然,何队愤怒的神情,慢慢和缓下来,估计是想到了什么,最后没再带人追,只让队伍里一小同志扶着我,我们迅速撤退汇合。 此时天已经黑了,跟何玲珑等人汇合后,我将情况交待了一番,何玲珑不疑有它,只是对我断手没断腿的行为,表示了强烈谴责。 也是,断腿可以坐轮椅干活,断手得歇俩月。 万恶的领导阶层,对此十分痛恨,在何玲珑对我的谴责声中,我们一行二十多号人,打着手电筒,走着夜路,离开了危险的北山。 回城后我直接去了医院,第一次骨折,打了石膏,反正接下来是确定不能折腾了。 那三个音律师被逮了,有搞音乐那老师,协助审理,将被老洛盗走的音律书中的内容给写了出来,虽然原本丢失,好在内容并没丢失。 后来的事儿,是在半个月后我才知道的。 这次抓住的主要人物中,那三个音律师是关键,鸡爪等人反到交待不出什么内幕,他们也只是替人办事,并不知道神秘买家的身份。 那三个音律师,却可以说是神秘买家的嫡系,按他们的说法,东西原本是要走内蒙那条线的,但事情败露后,买家那边就开始清理外线。 冯显的死,和那神秘买家脱不了干系,对方担心警察通过冯显盯住他,所以警察还没下手,冯显就离奇死亡了。 吞金和尚,在身份败露后,跟音律师一行人行动,相当于递投名状了,如果音律书安全的到达内蒙,那个神秘买家手里,吞金和尚以后,应该就会在内蒙,替那个神秘买家行动,我们也别想再找着他。 若不是出了洛息渊,也就是众人口中的神秘人变故,他们的计划已经得逞了。 “那个神秘买家的身份,到底查出来没有?”我手上戴着石膏,问刚从四川回来的何玲珑。 她道:“那三人说了地址,说了身份,说了名号,不过那边的同志们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撤了,身份是假的。” 我苦笑:“果然没那么简单,能把冯显这种人,无声无息的做掉,那个神秘买家,势力不可小觑。” 何玲珑叹了口气:“是啊,对方全身而退了,清理的干干净净,你知道吞金和尚怎么样了吗?” 我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说:“他应该是投奔那个神秘买家了?” 何玲珑摇头:“十有八九,投名状没送出去,那神秘买家,把他也一起清理了。当然,这是我的猜测,他的尸体,前天发现的,死在一个宾馆里,死因和冯显一样。” 我顿时觉得遍体生凉:“是什么样的势力和人,这么手眼通天,这些嚣张?” 何玲珑分析说:“吞金和尚,可能自己联系过对方,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和情况,才让对方,有了清理他的机会。那个神秘买家,下手太黑了。”估摸着是看我沮丧,何玲珑振作了一些,道:“不过,也有好消息,至少,这次抓了大批盗卖贩子,从他们嘴里,还供出了不少上下线,现在,我们和西安,联合行动,追回了不少被盗卖的文物,接下里一段日子,院里有的忙了。” 我道:“这么说,咱们这些日子,也没白折腾。” 何玲珑笑了笑,道:“当然没有,追缴的这批东西,放市面上,好几个亿了,再算上这些被打掉的上下线,绝了许多祸害,所以你只手,断的值,放心,给你记大功了。” “功不功的无所谓,主要喜欢为人民服务。” 我休息了十天,其实就正式上班了,手头上的活没法做,去了,也就主要是喝茶、看资料。 这期间,洛息渊断联了,我不知道他情况怎么样,暗地里在古玩圈打听,也没听见金陵洛家,有什么不对劲的消息,似乎一切都挺好。 那小子……没疯吧?那帛书什么时候还我? 怀着重重疑惑,又过了两个多月,有一天院里突然传来消息,说有个神秘快递寄到考古院,拆开一看,正是消失了三个多月的帛书。 查监控,一神秘快递小哥送的,明显伪装的,电驴拐进监控死角,没了踪迹。 没人知道帛书是被什么人送回来的。 我知道,但我得假装不知道。 彼时我手已经好了,就是逢阴天就痛,要不怎么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当天正好赶上周五,下班后,我搭了半小时公交,照着当初老洛提过的地址,溜达到了洛家老宅。 这地方我很早就知道,但从来没上门过,宅子挺老,外表看起来特别低调,跟老洛日常做人的风格挺像。 没见着有什么人,里头亮着一些孤灯。 我在爬满藤蔓类植物的大门口张望,正琢磨着按门铃时,门自动打开了。 一抬头,原来墙头上有监控,白色的监控器,镜头对着我,感觉不太舒服。 我预计此间主人,已经知道我来了。 我也不客气,径自往里走,没见着什么外人。自大门口一进去,目光便不自觉往左移,原因无它,右边没灯,左边最亮堂。 我一看左边的情形,乐了,道:“嘿,这顿家宴,总算是等到了,欠了我好一阵子了。” 洛息渊围着个哈士奇围裙,端着一大盘葱油蟹,说:“我临时学的,这是我欠你的。” 我道:“没其他人?” 老洛道:“爱清静,本来就没两个人,给他们放假了。” 我伸手去拿蟹,被这王八蛋用筷子打了:“洗手。” “你就这么待客的吗?” “要么洗手,要么看着我吃。” 我道:“洗就洗。” 我俩开了几瓶酒,边吃边聊:“帛书今天收到了,看样子,你的事儿解决了?” 洛息渊道:“解决了一半,另一半还在想办法。” 我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吗?这是客气话,请你拒绝我。” 洛息渊笑了笑,神情有些诡异,镜片后的一双眼睛,透着奸猾,我脑子里顿时闪过一念头:不好,这眼镜蛇又要坑我了!这顿饭忒贵! "…………当年,清军入关……在内蒙东北部……”他压低声音,缓缓道来。 “…………” “所以,这件事情,咱们得一起……”洛息渊目光炯炯。 “…………” “你别走啊!”他拽了我一把。 我看着他,忍不住问:“你和那个神秘买家,有没有关系?” 洛息渊眯眼,最后说:“没有,不认识。”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就在刚才,他给我讲了个很离奇的故事,也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要不要去?我得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