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 1 第 1 章 傍晚,金碧辉煌的会所大堂里,人来人往如潮涌。 只有门边一个扎着马尾,身量细挑的女人呆呆站着,显得格格不入。 来往的人有的随意一瞥,可惜那女人带着帽子和口罩,只能看到一双格外漂亮的眸子,似在放空。 当芮蕤再次恢复意识,耳边一阵喧嚣。 肩膀被人推搡:“让让,喂,让让,别挡路啊。” 所有声音都隔着鼓动的耳膜,听不真切,她只能被迫挪动脚步。 芮蕤犹记得上一秒,自己还身处占领虫族王都的前线,下一秒,旷野里的嘶吼声与血腥气就倏然消失,周围的空间瞬间狭小起来。 断断续续的信息投入脑子:她好像穿进了一本恋爱综艺小说里。 这具身体芮蕊,是文中一个短暂出场的小配角,拥有顶级美貌的女明星,然而设定却是个极端恋爱脑。 每次恋爱都会推掉工作,一心照顾男朋友,毫无理智与独立人格可言,还次次被甩。 没有朋友,没有交际,主动放弃事业,追求无果的爱情,即使是最初被她颜值吸引来的粉丝也都跑光了。 她的作用,只是在这档恋综上无脑出丑,衬托女主。 女主苏盈秀与原主长相有几分相似,打着小芮蕊的旗号出道,却与之相反,努力又上进。 被衬托得格外优秀的女主吸引着男嘉宾们的目光,同时吸粉无数,功成名就。 而原主则在厌恶声中狼狈退圈。 还没回神,手上的手机震了铃。 她只迟疑一秒,摸索着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温柔的声音:“宝贝,不是说到了,怎么还没来?” 应该是原主目前的男朋友。 芮蕤还没说话,那人接着说:“宝贝,你快一点,我的朋友们都等不及见你了。301很好找的,别走错了。” 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芮蕤对原主的男朋友没有记忆,盯着手机的来电显示看了许久。 那是一个系统自带的符号,一只表情可爱的老鼠—— 这人怎么叫这个名字。 身体还沉浸在战场的煞气余威中,她暂且压制住,放眼四周,像是身处什么娱乐会所。 她想了想,先按照电话里说的,朝三楼走去。 她没有坐电梯,出了楼梯,拐角第一间就是301,包厢门正虚掩着。 “哥,都这么久了,怎么人还没来啊?” 里头传来与刚才电话中的声线相似的声音,只是没有那么温柔:“应该快了。” “也不知道这芮蕊长得是不是真有那么漂亮,现在都在吹的那个什么苏盈秀,不就是因为长得像她才火起来的?” 刚才那道话音再次响起,嗤笑一声:“芮蕊啊?看看得了,也就一张脸拿得出手,其他还有什么?” 听到自己的名字,芮蕤缓缓收回推门的手。 “有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还不好?” “长得再漂亮,看久了也就腻了,正常人跟一个草包花瓶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再说了,”他冷笑,“她那些情史这么有名,你们真觉得我傻,会喜欢一个钓小开的拜金女?玩玩而已。” 其他人哄笑着:“才刚交往就这么不满意,那怎么不干脆分手?” “我倒是想,架不住她黏我要我陪着啊。” “跟条狗似的,勾勾手指头就来了。” 只可惜太保守,说什么喜欢他,一起过夜都不愿意,也是因为这点,他才愿意继续吊着她。 但这点他没说,放任周围人暧昧地打趣:“还是我林哥厉害,这么一个大美人都能搞定。” 男人笑:“你们一会儿多灌她点酒……” 包厢隔壁的吸烟角里,隔着一扇门,两个面容英俊的男人正夹着烟,听着里头一群人肆无忌惮的对话。 “啧啧,芮蕊倒也真够可怜的,泊洲,你就不心疼心疼你这位前女友,遇到个渣男?” 提及这个名字,另一人眼中立时闪过一丝厌恶。 好友幸灾乐祸:“至于吗?人家当初对你多好啊,毕竟长得顶顶漂亮,也就是黏人了一点、小性了一点、爱哭了一点、管得多了一点、心思敏感了一点。” “一点?” “好吧,是多得爆棚,不过她有欣赏价值啊。” 他冷眼瞥去:“那你怎么不跟她在一起?” 他讪讪地摸摸鼻子,“我?还是算了,我可无福消受,美则美矣,沾上了就甩不掉可不行。” 想到眼前这位当初的经历,身为黄金单身汉,从那以后却再也没见他身边出现过什么女人,显然是留下了心理阴影,他就打了个冷颤。 刚要开口,眼角看见一个人影推开了包厢门,他一拍手,笑:“哟,这可糟了,女主角也在。” 蔺泊洲别过脸,揉了揉眉心:“走吧。” “不想看戏?” “苦情戏有什么好看的。” “别啊,再等会儿。”他眼睛一转,“你既然也讨厌她,那不是更应该留下来看笑话了?” 芮蕤出现在门口的那刻,包厢内骤然一静。 一圈的狐朋狗友男男女女们看着面前身形纤弱的身影,上下打量一番,尤其盯着她的面容,窃窃私语。 面上先是惊艳,随后化为或是鄙夷,或是幸灾乐祸。 容貌俊秀的男人若无其事走上前去,“宝贝,你终于到了,我朋友都等你很久了,过来,我给你介绍。” 手被芮蕤轻易格开。 他愣住:“宝贝,怎么了?” 芮蕤不跟他废话:“你刚才说什么?” 他一顿,知道她听见了,“宝贝,你是不是误会了,我……”边说边要揽住她的肩。 下一秒,男人一阵天旋地转。 他只觉胸口一阵剧痛,接着连同膝盖肩背也一并疼了起来,懵然之后,发现自己正趴在地上。 后背被压得死死的。 芮蕤眉头一挑:“喊谁宝贝呢你?” 四周再次鸦雀无声,不敢置信方才将一个一米八大男人掀翻在地,还游刃有余踩着他的人,是这个长得柔柔弱弱的芮蕊。 甚至动作快得看不清。 男人忍着痛,扭过头,茫然地看着头顶的芮蕤。 此刻,那张姣好面庞上的表情无比陌生,丝毫不见依恋和爱慕,只有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还有股莫名的匪气与戾气。 一圈朋友也都面面相觑。 这芮蕊,怎么跟传闻中的不一样。 想到刚才他说的天天要他陪…… 陪练? 芮蕤看了眼手机,又确定了一下:“你就是——小老鼠?” 所有人的表情都古怪起来。 而男人更是脸色一变,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芮蕊!你怎么骂人?我是林昊!” “哦,抱歉,记错了。” 芮蕤明白过来,“是小耗子。” “真是人如其名。” 林昊的脸色更难看了。 其他人也茫然对视一眼,这真的是林昊口中的那个舔狗芮蕊?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 他压低声音:“好了芮蕊,别再闹脾气了!再不让我起来,我真的要生气了!” “闹脾气?”芮蕤冷冷抬眼:“上一个说我闹脾气的,现在还在男科医院,治疗不孕不育。” 林昊骤然下半身一紧。 随即软了话:“宝……小蕊啊,你快让我起来,疼。” 芮蕤摇头,“不,还有件事。” “刚才在外面,好像听到你说想灌酒。” 林昊张了张嘴。 “能帮的忙,我尽量都帮。” 没等他继续说话,芮蕤看向离桌子最近的人,又指了指桌上的酒。 那人意会,连忙端起桌上的酒瓶递给她。 酒还未开封,她单手大拇指一扣,“啵”的一声,瓶盖轻快地跃起掉落。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芮蕤缓缓将整瓶烈酒倒在了他头上。 林昊瞬间被呛得撕心裂肺咳嗽起来,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身体却又无法动弹。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 众人不忍直视。 她放下酒瓶,周身的煞气终于缓缓散去。 点点头,她满意道:“好了,还有最后一件事。” “我这次来,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跟你和平分手。” 林昊:“……你他妈咳咳!管这叫!咳咳咳!和平分手??” 芮蕤脸上带了丝笑:“没错,我和平,你分手,都很圆满。” 林昊恼怒,刚一出声,背上力气瞬间加重,大半张脸埋进了地毯里。 “很好,看来你也同意,那就这样吧耗子。” 她站起身,林昊立即虚脱地爬远,真像只逃窜的耗子,话也说不出来了。 芮蕤凝目扫视一圈,看得所有人皮肉一紧。 挡在门口的人识趣地赶紧闪开,她这才收腿离开。 包厢门被她摔上。 里头隐隐传来一声:“牛逼啊。” 门关上的那一刻,“嘶!”芮蕤飞快甩了甩手。 刚才用力过猛了。 不远处一个服务生经过,她立刻站直,收回手,目不斜视欣赏自己的手指甲。 眼前这双手,柔弱无骨,细嫩修长,没有什么美甲,只是上了层透明护甲油,透出原生的,健康的淡淡粉红。 可再好看,这不是用来开星舰,用来格斗搏击的手。 但她也深知,自己不可能再拥有曾经那双布满茧子的灵活双手了。 属于自己的记忆终于全部回归,她已经死了。 死在与虫族十年战争胜利的那一刻,也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芮蕤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目光中已经平静无波。 余光瞥到服务员走了,犹豫了一下,她压低帽檐,接着朝另一边的洗手间走去。 片刻后,门后的吸烟角,西装笔挺的两个男人走了出来,对视一眼,各自怔了神。 “泊洲,你瞧见了吗?刚才那个……真是芮蕊?” 蔺泊洲同样诧异。 但怎么说也曾朝夕相处过,他不可能认不出。 那人分明就是芮蕊。 对面好友突然想到她刚才说的某句话。 接着,蔺泊洲就察觉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最后,若有似无落在了自己皮带以下的部位。 “……” 2 第 2 章 洗手间里,芮蕤定神看向镜子。 很巧,这张脸与她原先的面容有八分相似,只是皮肤更白皙细嫩。 但怎么看怎么别扭。 明明刻意板着脸,可杏核眼框湿润,微红,蹙一蹙眉都好像在哀怨撒娇。 当然,更让她不满的还是这具身体的体质,刚才动手那一下,从胳膊到手腕都在酸痛。 一切都跟从前不一样了。 可话说回来,要是换作以前,那种货色又何须她亲自动手。 芮蕤叹了口气。 但曾经从社会底层走出来的经历,让她习惯快速接受现实。 既然回不去了,就要立足当下。 只能说,如何扮演好这样一个娇娇明星,算是不久前刚被授勋的芮上将,从军以来遭遇的最棘手的事。 好在她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接触过娱乐圈。 怎么说当初也是有导演带着手撕虫族的剧本托人联系她的。 甩了甩头发,重新戴好口罩和墨镜,她刚迈出一步,手机响了。 是原主的经纪人杨尖打来的。 由于芮蕊的恋爱脑,本对她的美貌寄予厚望的经纪人其实已经半放弃她了,这还是这一周以来的第一个电话。 接起电话。 那头懒得跟她废话,开门见山:“你现在在哪儿?” 芮蕤想了想,看了眼洗手间上的牌子,报上了会所的名字。 “你去那里干嘛?”想到什么,他拧眉说:“别告诉我,又交了新男朋友。” 芮蕤没说话。 果然。杨尖的声音有些疲惫,拉长了音调:“那你给我个准话吧,是不是又不打算工作,要跑去跟你男朋友相亲相爱了?” 芮蕤摇头:“不会,分手了,就在刚刚。” 杨尖沉默片刻,不算惊讶,言语间也没多少高兴:“那接下来,我是不是又要给你时间藕断丝连,挽回感情,或者直接快进到失败后治疗情伤?” “你在说什么,”芮蕤挑眉:“没流血,没断臂,这算什么伤。” 这下杨尖愣住了。 回过神来,他不相信芮蕤真这么风轻云淡。 事实上,就在打这通电话之前,他刚被公司叫去谈话。 公司挖来了一个势头正猛的新人,有颜,有实力,也有粉丝。 最耐人寻味的是,这个新人与芮蕊长得有还几分相像——但不恋爱脑。 甚至她的粉丝,也大半曾喜欢过芮蕊,对她失望而转过去的。 公司自然更看好她,也想把人交给他来带。 他在犹豫。 这是他给芮蕤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她还是那样毫无事业心,他将会彻底放弃她,转而投入全副身心去带新人。 “有个新活,是档恋爱综艺,所以,要去吗?” 原主的人生就是从这里彻底走向下坡路,胸腔里似乎涌起了她残留的不甘。 芮蕤拒绝被这种情绪裹挟,蹙眉压下去,定定地说:“去。” 他愣了愣,芮蕤的手机收到了一条聊天消息,来自林昊。 她一眼扫过内容,接着说:“那明天有安排吗?我想请一天假。” 杨尖心中一沉,有种“终于来了”的感叹。 她每次恋爱和结束的时候,都是放鸽子的高峰期。 好事是,她的恋爱期不长,最多也就持续一个月。 坏事是,她特么一年能谈十二段恋爱。 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喜欢谈恋爱的人,他曾一度怀疑她的主业是假扮别人女朋友跟人回家过年。 “去做什么?” 芮蕤老实说:“打算去找一下那个前男友。” 得,是他高兴早了,她到底还是把去找前男友求复合放在第一位的。 刚才燃起的,她能听话认真搞事业的希望再一次破灭。 但杨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失望了,这次仍算是意料之中。 南墙撞够了,他也打算放弃拯救了,老老实实去带新人吧,“算了。” 芮蕤再次瞥过那一大段气急败坏,满是威胁的污言秽语,细细斟酌着。 杨尖捏了捏鼻梁,“这个综艺我还是直接推……” “不,还是半天吧。” 杨尖:“?” “一天的话,可能会把人打死。” 杨尖:“??” “什么玩意儿?打死谁?前男友?谁打?你?” 他顿了顿,意识到:“你们刚才分手的时候,闹起来了?” 芮蕤只说:“我们是和平分手。” 杨尖点头,自觉明白了,严肃道:“但是就算你不同意分手,也不至于要弄死人吧。芮蕊,哪怕你以后不当明星,只做个普通公民,你也得遵纪守法啊。” 芮蕤耐心解释:“我没有不同意,虽然他当众诋毁芮……诋毁我,说我是拜金女,但他和我是和平分手,彼此都认同。” “另外,我有分寸。” “狗屁的分寸,他这么说你?!”要不是刚坐上车,杨尖差点站起来。 说芮蕊是草包、是废物都是夸她,说她拜金那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她哪次不是恨不得把全部身家送出去。 “新综艺那边你要真心想干,我就去回复了,但是明天不许去找你前男友!” “天底下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你去挽留那种男人干什么。”杨尖皱眉,语气中的气愤不是假的。 原主卑微的印象实在深入人心,听出他不信,芮蕤也不再多费口舌强调自己并不是想挽留。 交待归交待,但杨尖倒不是很担心芮蕤真敢做什么。 毕竟原主每次被甩,都是低三下四的那个,他不觉得芮蕤有胆子打人。 什么打死,大概也只是气话。 “你现在的位置发我,我去接你。” 芮蕤从军时没有什么架子,不触及底线的时候,与底下的兵相处也一贯平易近人,没有计较经纪人的语气。 不过待挂断电话,她也确实不打算主动去找林昊了。 她以前教训过的人里,还没有林昊这么弱的,就算只有半天,也怕控制不好。 而且他刚才被她打那么一顿,纾解了她尚未释放的戾气,也算有功。 她走出会所,一边等着杨尖来接,一边思考怎么再一次和平地教训他。 会所的后门倒是不太平。 眼下,一个醉醺醺的酒鬼就被几个壮汉堵在了门口,低声喊着让他还钱,看样子是打算先礼后兵。 芮蕤远远看着,若有所思。 杨尖到得飞快,待芮蕤上车,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有一阵没见了,总感觉,她与上次见面不太一样了。 最显眼的就是坐姿。 她系好安全带后,脊背立即挺直,但看起来又格外自然。 迟疑了一下,他问:“你这段时间,去上体态课了?” 她侧过头:“那是什么?” 看来没有,不过也是,芮蕊怎么可能有那种上进心,他止住话题,“没什么。” “还是说正事吧。” 跟芮蕤大致讲了这档恋综的情况,也讲了最让他担心的一点——目前暂定的五个男嘉宾,有四个跟她有着匪浅的关系。 到现在他都记得,那几段分手的时候芮蕊有多么痛彻心扉,大半夜满脸憔悴地蹲在街上哭,刚好被娱记拍到。 尽管以她的咖位,算不得什么大新闻,但他第二天看到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照片的时候,还是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杨尖观察着芮蕤听完的反应,然而她表情平淡,没有任何波动:“好。” 就像接受一次普通的任务。 这反应不像她,让杨尖有些拿不准了,“你就没什么别的要说的?” 芮蕤想了想,“有。” 还是那个熟悉的她。 芮蕤提高声音:“保证完成任务。” 又不熟了。 杨尖沉默半晌。 实在想不出来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他放弃了,“总之你有意愿最好,那我就去回复了。” 芮蕤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我想改个名字。” 原主身份证上的名字就是芮蕤,不过她嫌这个字不好看,进圈时,艺名改成了芮蕊,现在芮蕤打算改回来。 杨尖再次一怔。 改了名字,就好似一个新开始。 她侧过头,“还有,以后,我也会好好工作的。” 杨尖盯着她,看了许久。 她似乎不像以前那么固执了,也没有随心所欲使性子,没有讨价还价。 刚才几句话谈下来,像在做梦一样。 尽管日积月累的失望不可能因一句轻飘飘的承诺就消磨扭转,但杨尖的语气还是缓和了些:“改名这事我不干预。” 杨尖载着她回到了家。 临下车前又语重心长叮嘱:“你应该知道,节目组能给你机会,就是因为你们几个的关系有话题性,是想让你去做丑角的。但到时候你在镜头前也尽量忍忍,别太丑了。” 芮蕤当然明白。 她也听得出来,眼前这个经纪人,恐怕是这个世界里唯一关心她的人了。 “谢谢。”她郑重说着。 杨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 两人搭档以来,这似乎还是芮蕤第一次对他说谢谢。 心中有了一丝松动。 这一次,他可以相信她吗? 金石真的可以为精诚所开吗? 思及杨尖也是她目前唯一能信任的人,芮蕤有些怅然,低声说:“要是换做以前,你已相当于我的副官……” 副官对武力还是有要求的。 她改口:“相当于我的炊事兵了。” “去你丫的!”他就知道不能对她这张嘴抱有什么期待! 吐出口气,杨尖想到什么,“说到这个,这次恋综的导演以前就拍过军旅纪录片,还做过野外求生节目。” “他挺会折磨人的,对嘉宾的体能要求也高,到时候环境肯定没有在城市里好,你提前准备起来。” 他唠叨:“趁这段时间办张卡,多去健健身,临时抱抱佛脚也好,看你那身板儿,走两步就喘,更不讨喜了。” 芮蕤顺势看了看自己纤细的胳膊,上头没什么肌肉,只有薄薄一层脂肪。 虽然也匀称好看,但看上去一按就折。 对付个林昊都会酸半天,实在有违芮上将的威风。 就算杨尖没提,她也打算练起来的。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件事要做。 原主对那位前男友很是大方,虽然自己没赚到多少钱,却给林昊买了不少奢侈品,现在银行卡里空空荡荡。 回家后,她算了算,这些东西加在一起,是笔不小的钱了,她打算都要回来。 对于分手后找前女友要东西的男人,她很不齿,但对渣男,她心安理得。 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名片——在会所门口拿到的,上面是一家安保公司的联系方式。 她已经问清楚了,这家公司私底下还兼找老赖收账的业务。 电话接通,最开始是个憨厚的声音,然而还没说两句,另一道低沉的男声就响起,似是电话被人拿走了。 声音被电流传送得微微失真,芮蕤听得一阵恍惚。 这声音,竟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但她很快回神,条理清晰说明了自己的诉求。 对面的人似乎要比刚才接电话的男人职位更高,一时没有说话,半晌后才应了声。 芮蕤也爽快地要了账号,先打定金。 想了想:“对了,对面大概率会负隅顽抗,我希望你们在要账的时候能把握好尺度。” 对面的男声顿了顿,“不能造成人身伤害?” 她一本正经:“要是伤及性命就不好了。” 男人轻笑一声。 电话挂断。办公桌前,男人垂眸,看着那部座机良久,才抬头,望向缩成鹌鹑似的人,似笑非笑:“我怎么不知道,公司还开辟了条催账的新线?” 芮蕤没有听杨尖的报什么健身房,晚上就开始在家附近的小公园慢跑。 原主选男人的眼光不行,选住址倒是很不错,小区另一边就是干休所,所以环境布置和健身设施都很齐全。 她在单杠上练了一阵,又打了套拳,直到汗湿全身才回去。 第二天来的时候有些晚了,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跳舞或是遛狗的老年人。 不过这些人平时不怎么看娱乐新闻,更不认识原主,她乐得轻松,没再乔装。 跑完步,路过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下棋,两边还围了几个,她瞥了一眼棋盘,凑近站定。 在她刚才跑步之前,就看到了这几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在打太极。 她倒是有点兴趣,这东西在她以前的星际世界没有。 而且看形体动作,几人并不像其他来这里锻炼身体的普通老人。 联想到附近的干休所,芮蕤猜测,他们大抵都是部队里的退休干部。 放眼望去,附近只有她一张年轻面孔,而她又看得仔细,面上时不时琢磨什么,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所以格外显眼。 左手边的老人落了下风,思虑许久,刚走出一步,就听她轻轻咦了一声。 他忍不住抬头打量她,称奇道:“难得遇到会下象棋的年轻人,觉得我这步走得不对?有什么高见?” 芮蕤若有所思开口:“原来,这叫象棋。” 身旁几人:“……” “合着搁这儿站半天净想这个了?”老人无言片刻,拂袖不满:“那你咦个什么劲。” 到头来是故弄玄虚。 芮蕤摇头,微笑:“倒也不是,我只是觉得,如果是我,这步会动馬。” 她刚才停下来,其实是因为瞥见棋子上的字——兵,帅……熟悉的字眼。 这种棋模拟了战场,每枚棋子都有限定的路线,很有意思。 虽然是第一次见,但看着看着,结合几个回合的吃子与走势,对规则理解也差不多了。 “不是不懂象棋?”老人狐疑,“瞎比划……” 等再低头看向棋盘时,却眼睛一亮——果真从馬看出条生路来。 3 第 3 章 老人接着将刚才的車返回,转而弃車跳馬。 对面的人连忙制止他:“哎,老陈,你可不能悔棋啊!” 但老陈已经赖皮地按住了棋,他也只好作罢。 过了半晌,老陈翻盘赢了。 他激动得一拍大腿,下一刻,想到刚才的芮蕤,连忙去找,人却已经不见了。 对面的老人吹胡子瞪眼,“遇到那小姑娘,算你走运。” 说完,几人都思索起来:“也不知道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还是真有本事。” 可惜人已走了,尽管心里痒痒,也得不到答案。 在他们寻找芮蕤身影的时候,她已经去了公园的另一边练拳。 天气炎热,一整套练下来,她衣服几近湿透,但捏了捏胳膊,要想练到以前的程度,任重而道远。 第二天,几个老头提前到了公园。 这次他们没下棋,四处溜达,很快便在一处僻静地方守到了正打算开始练拳的人。 刚要说话,老陈看着前面人不同寻常的起势,拦住了话头。 几人在后头静静地看。 几乎是立刻,小芮将军就察觉到自己被数道视线围观了,但她脸色不变,继续心无旁骛地练完,拿毛巾擦了擦汗,依旧立如青松。 老头们这才走出来,更加稀奇:“小姑娘,年纪轻轻,拳脚也不错啊。” 这么一看,昨天那一出指点似乎也有点门道,不是运气。 明明不懂棋,竟然光靠看个十分钟就能看出生路,也算是天纵奇才了。 得了称赞,芮蕤却心如止水,她如今力气虚浮,按原主的身体素质,只能说花拳绣腿,并不满意。 仰头喝了口水,她看到几个老人低声交流着什么。 他们对芮蕤的好奇比昨天更甚。 她刚才打的那套拳,形式有那么点像军体拳,不过招式有很大出入,看着更轻盈。 忍不住问她是跟谁学的,芮蕤但笑不语。 他们便也不多追问,接着不好意思地相互看看。 最后还是老陈厚着脸皮,问这拳法是否独家。 芮蕤明白过来,也不藏私,重新放慢速度打了一遍,让他们看得更清楚。 但她不白教,相应的,她也跟着他们学了太极,并且很快上手。 “怎么样?” “能练心性。” 她很有受益,两相结合,改进成了更适合她如今体质的拳法。 经此,几人对她的天赋认知更上一层楼。 一来二去,没几天两拨人就逐渐熟悉了起来,几乎成了忘年交。 他们也确实是退休老干部,看芮蕤是个好苗子好后生,起了爱才之心,格外关照。 又观她长相年纪不大,半开玩笑问:“有没有兴趣参军?你这个年纪不算晚,还是有很多正规渠道入伍的。” 彼时芮蕤坐在石凳上,看着来来往往祥和的老人们,没有说话。 星际时代,与虫族连年交战,普通人参军是寻常事。 而这个国度和平稳定,没有虫族入侵,不需要浴血奋战,老人们得以享受天伦之乐。 身体里仿佛还残留着操控星舰的肌肉记忆,可再看看一双嫩豆腐似的手心,没有一颗茧子。 曾经的经历仿佛都是一场大梦。 几个老人看她面上与年龄不符的沉着表情,再次对视一眼。 芮蕤笑了笑,缓缓摇头。 来了一段时间,她逐渐熟悉了环境。 在这里,国家与群众对军人的尊敬与照顾都远胜她那时候,干休所的配套设施很好,除了环境优美的公园,还有游泳池,图书馆等等。 虽然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不如星际时代,但文化却更繁荣。 这两天回去的时候,她还从地摊上买了好几本书,又在网上买了不少。 她身份特殊,不像同僚军校出身,没有正经上过学,升衔全靠实战,现在才终于有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几个忘年交知道后,大方地将自己的借书证借给了她,又给门卫打了招呼,芮蕤拿到了干休所的通行证。 图书馆不算大,但书架摆放紧密,芮蕤走了几圈,里头的书大多是关于军工器械的。 是与星际时代的技术完全不同的,新世界的大门。 这些当然不是什么机密,但她查了查,很多在外头都已绝版,很可贵。 接连几天,芮蕤除了锻炼就是泡在图书馆。 杨尖白天总找不到她,险些以为她是跟前男友私奔了。 好不容易联系上她,是为了综艺官宣。 除了嘉宾们的官宣,一并传出的,还有芮蕤与男嘉宾们错综复杂的关系。 芮蕤生疏地打开社交账号,研究了一番,按照他给自己的文案转发。 之前的动态几乎都是暗戳戳的秀恩爱,而从她来之后,这个账号就没再发过什么东西,原主因为太过作死,粉丝不多,隔了一会儿,底下才稀稀拉拉有了评论。 她随意一扫,没看见一句好话。 【居然还能接到工作,芮蕊还没糊啊?太出乎我意料了,话说她是改名了吗?怎么账号名字变成芮蕤了?】 【最有名的恋爱脑要上恋综了,好家伙,这是找到组织了吧。而且听说有四个是前男友啊,真的假的,这她也真敢去,按照她的作风,我打赌,到时候见到前男友第一面,未语泪先流,然后跪求复合。】 【我赌她还是会矜持一点,高低得等两天再跪求吧。】 【一点都不想看到你好吗,也不知道这次资源是从哪个男朋友手里漏出来的,交了这么多有权有势的男朋友,捞了这么多资源,各种炒作营销美貌都没火,难怪总是被甩,哪个男人能看上废物啊。】 但除了嘲讽,更吸引她注意的是一条粉丝留言。 或许也不是粉丝了。 【大概是最后一个脱粉的粉丝了,真的很失望,不过你应该也不在乎吧。以前真心实意喜欢过你,你的起跑线本来已经比别的女明星远出一截了,但这几年你错失了多少好机会?努力是什么,演员需要什么,你根本就不去了解。不知道你一个人的时候有没有回想过,浑浑噩噩进圈几年,现在却好像还是新人,一切都是空。】 芮蕤有些动容,叹了口气,关掉页面。 陈建设哼着歌回到家里时,大学放暑假过来看他的孙女正仰面躺在凉椅上,抱着手机,乐得没个正形。 他难得没有罚她站军姿,反倒呵呵一笑,“潇潇,看什么呢?” 陈潇一个鲤鱼打挺,板板正正坐了起来,将手机藏到背后,“没什么。” 陈建设横她一眼,“就你那点道行,还想瞒我?八成又是看你喜欢的那个小明星吧。” 他知道孙女追星,而且靠着在机场给明星拍照拍得好,似乎在网上还小有名气。 她嘿嘿一笑,“爷爷您真厉害。” 陈建设看着她偷偷松下来的背,就下意识想到了公园里遇到的那个姑娘。 看着倒比眼前的孙女更像军人家庭出来的。 “不过,我不是在看我喜欢的那个明星,是在看笑话呢。” 陈潇幸灾乐祸:“有个女明星,名字您肯定不认识,唯一出名的就是恋爱脑,平时戏拍一半能罢演,动不动就玩消失,也从来不维护粉丝。进圈好几年,作品没有,恋爱谈了不少。” “她现在要去参加一档恋爱综艺,结果里头的男嘉宾都是她前男友。” “网上都说,她其实就是奔着前男友才去的,我也这么觉得,这下是真·恋综了。” 陈建设听得眉头紧锁。 他对明星没什么偏见,但对不务正业的人有偏见。在他眼里,干一行就要爱一行敬一行,有所提升才算没白干。 “这人之前分手的时候就被拍到过当街买醉,这次还不知道要怎么出洋相呢,我都不忍心想象了。”陈潇啧啧两声。 陈建设越听就越是摇头:“这也太离谱,你可别学她。” “那当然不会了,我喜欢的明星跟她正相反呢。” 她凑上去:“对了,爷爷,你刚才回来的时候怎么这么高兴?” 说到这个,陈建设又笑了起来,“我跟你林爷爷他们几个,前段时间结识了个忘年交,是个姑娘,特别优秀,跟你刚才说的那个只会谈恋爱的明星可完全不一样。” 能得到他们几个眼光毒辣的老头的夸奖,陈潇顿时来了好奇心:“谁啊?住在附近吗?多大了?” “年纪应该不大,不过也参加工作了。” 陈建设回想:“长得倒是跟明星似的好看,但最好的还是性子,稳,又不死板。聪明,还好学上进。不仅棋下得好,还会打拳,而且非常有军事天赋,就是可惜,她对当兵不感兴趣。” 说完,他意犹未尽:“回头介绍给你认识,你跟人家好好学学。” 陈潇听得一愣一愣的:“真有这么厉害的人?而且还很年轻?” 陈建设不高兴了:“我说的话还能有假?” 陈潇半信半疑。 但她对老人们眼中的“好看”持极大的怀疑态度,立刻就叫着要看看对方长什么样。 陈建设摇摇头:“那姑娘最近说是要出差,得有段日子回不来。” “好吧。”陈潇只好作罢。 她重新躺回去,继续在手机上啪嗒啪嗒打字,用自己的站姐大号回复脱粉芮蕤的粉丝:【姐妹别难过,来粉苏盈秀啊!小苏长得有点像芮蕊,哦,现在是芮蕤了,有她的美貌,但是努力又上进!这不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吗!】 想到刚才爷爷说的话,又加了一句:【我刚才还听说了一个特别特别厉害的人,世界上优秀的人这么多,当然要粉最优秀的那个啊!】 4 第 4 章 时间很快到了即将出发录制综艺的日子。 杨尖从很早就开始催她准备,除了行李,还有心态,就怕她临门一脚又反悔,也是从芮蕊那里吓怕了。 好在芮蕤看起来一直很轻松,并没有反悔的意思。 恰巧在出发的前一天早上,她收到了快递送上门的一大箱东西,寄件方是先前选的那家安保公司。 在芮蕤查到的资料里,让老赖还钱是一场持久战,没想到安保公司的效率这么快。 打开来核查,跟她事先列出的清单无异。 她又打听了一下,据说林昊先是半夜喝醉酒,掉到了河里,第二天又不小心摔断了胳膊,第三天跌进坑里,连腿也一并摔断了,吃尽了苦头,这才消停。 更神奇的是,在这几天里,林昊没有再给她发消息或是打电话质问,不知道安保公司的员工做了什么。 她很满意,虽然已经做好了被缠扰的准备,但能既拿回东西,又不用面对那幅嘴脸,当然最好。 于是芮蕤立刻付了尾款,随即再次打了客服电话。 这次接起电话的,是昨天一开始听到的那个憨厚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电话,飞快跑上顶楼,敲开门,朝里面的人讨好道:“老板,不愧是您亲自出马,昨天那位芮小姐说要给您打五星好评呢!” 吃过饭,芮蕤拿着那几张借书卡,愉快地在干休所的图书馆呆了一下午,走之前将能借的书都借了。 她对恋爱不感兴趣,什么恋综节目,想必会很枯燥,就靠这些打发时间了。 背包里装着慢慢的书,等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她掂了掂背包重量,顺势打算来场负重跑。 跑了没多久,体力已消耗大半,芮蕤逐渐慢下速度。 到桥上时,却发现前面的路被堵了大半。 她皱眉上前,刚想穿过人群,就听其间乱哄哄地喊:“怎么了?” “有个小孩儿不小心溺水了!” “报警了吗?” “已经报警了,不过不知道能不能撑到警察来,有会水的吗?” 周围大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下水还不知道谁救谁,芮蕤早已停下脚步,她没有多想,放下背包就朝桥边走去。 众人只看见一个纤细的背影脱了鞋,接着利索地翻过桥面一跃而下,“好像有人下去救人了!” “看着是个女孩儿!能行吗?” 直到芮蕤碰到水面,才想起她还不知道原主的这具身体会不会水。 只是早已养成的军人天性让她没有过多思考就跳了下去。 好在上一世的本能还在,她很快适应了水,朝河中央那挣扎动作越来越小,快要沉没的孩子游去。 她速度不快,但好在河不宽,她摸到了他的胳膊,朝岸边拽去。 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小孩的力气也下意识大了起来,救生本能让他拼命抱住芮蕤不放,却也加重了芮蕤的负担。 芮蕤有些后悔,刚才负重跑实在耗费了大量力气,她这时已经觉得有些吃力了,好几次几乎要被他的力道拽下水去,呛了好几口水,岸边的人也随之数次发出惊呼。 等她浮浮沉沉,有惊无险将孩子托到岸边,桥上的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朝下头赶去。 下来的所有人围住了孩子,准备急救措施。 芮蕤慢慢爬上岸,精疲力竭之下在一片黑黢黢中大口喘着气,听着他们喊“人没事”。 那边孩子的家人听说了事故,也刚好赶过来,妈妈模样的女人跪在地上,抱着孩子痛哭起来,不住地检查,好在没有什么事。 等一家子想起来跟救命恩人道谢,芮蕤已经重新拿上包,默默离开了。 “哎!这边地上掉了张借书卡,好像是她的!” 芮蕤等到力气回归,就快步跑回家,立刻洗了个澡。 然而原身的体质比她想象的还要差,在这大夏天里竟然还是感冒了。 浑浑噩噩,半梦半醒到了天明,杨尖过来送她去机场,听到她瓮声瓮气的说话声才觉不对。 “感冒了,没有大碍。”她轻描淡写说。 杨尖看着她,突然想起那天她说过的“没流血,没断臂,这算什么伤”,终于慢慢确信,芮蕤是真的不一样了。 换做以前,她大概已经哭哭啼啼要推掉一切工作,请长假休息。 但看她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自己下楼去药店买了药回来,絮叨:“别不当回事,我看你情况还挺严重的,再说还要上节目呢,还是得有个好点儿的精神面貌。” “不过好好的,怎么会感冒呢。”他嘀咕着,看芮蕤吃了药,又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芮蕤指了指角落里的两只大行李箱。 他望过去,便猝然皱眉:“你带的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多?” 芮蕤小心翼翼地打开行李箱。 象棋,保温杯,书。 杨尖:“……”怎么会有人,年纪轻轻就退休了。 又扫了一眼那堆书,他重新抬头,神情更是复杂。 他实在不记得,芮蕤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这种书了,与她的草包气质完全不搭,“你能看得懂?” 芮蕤想了想,“有的不是很懂,不过挺有意思的。” 杨尖半点不信。 但就算是装装样子,也总比以前脑袋空空不求上进来的好,便没再说什么。 “到了那边,什么人对你冷嘲热讽都不用管,也不要去看网上的言论。” 他不忍心说,随着苏盈秀声名渐起,大众将她俩放在一起比较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有比较便有伤害,她被批得一无是处,曾经说过的每句话都拿来深度剖析写小作文,现在网上人人是黑粉,就差喊着让她滚出娱乐圈了。 推着箱子到了楼下,他刚要把箱子放进后备厢,芮蕤已经气沉丹田,拎起箱子。 杨尖第一次觉得自己毫无用武之地。 但又欣慰,至少芮蕤看上去开始有了独立的能力,他也能稍微放心一些。 他只送她到机场就走了,回去还要开会,告知高层自己要推掉带苏盈秀的计划。 芮蕤模仿着别人一道登机,一切安定,看着舷窗外的风景,她目光放空。 难得以乘客的身份上天,有些新奇。 不过,她目光短暂划过驾驶舱的位置,如果可以,她还真想试试,开这个世界的飞机是什么感觉。 到了地方,拿回托运的行李,芮蕤也跟前来接她的工作人员碰上了面。 按照节目组的安排,她要首先出场,所以是第一个到的。 杨尖交待过她,见到导演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毕竟郑重是被她放过鸽子的一员。 他算是年轻有为,家里也有背景,所以爱憎分明,从来不给别人面子,更不会怜香惜玉。 虽然那个时候,原主还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配角,但不妨碍她上郑重的黑名单。 这次她来这档节目,郑重一开始是极力反对的。 但有这么个能挑起节目效果的丑角,不要实在可惜。 芮蕤客气地跟郑重打了招呼。 因为重感冒的缘故,她脸色苍白,没有休息好的眼眶红着,郑重看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板下了脸,率先强调:“在我这里,不能容忍为了谈恋爱而请假的情况!” 芮蕤点头:“我知道。” 本来看见她就不喜,再看到芮蕤手上的两只大箱子,郑重的恼怒便不再掩饰:“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不要带太多东西,我们不是出去郊游的!” 《心如擂鼓》已经播过一季,上一季的配置是男明星与女素人,这次相反,女嘉宾一方全是明星。 因为上次合作的一个富家千金,自己带了妆造团队,每天要花大量时间打扮,又是迟到又是早退,扰乱了拍摄安排,所以这次节目组提前打了招呼,只让轻装上阵,无关的物品和助理一律不许带。 芮蕤眉心微蹙,还有这条规矩?杨尖或许是忘了告诉她了。 在场所有人也不约而同看向芮蕤。 他们对芮蕤的印象都很负面。 娇气,爱哭,没实力,不敬业,无敌恋爱脑。没人喜欢无脑花瓶,自然也没人为她说话,大都隔岸观火。 更何况,这么多人里,唯独她的行李最多,也更印证了对她的娇气印象。 不过被这么当场教训下面子,芮蕤恐怕是要哭的。 察觉到第一个冲突的素材来了,镜头也悄悄对准了她。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芮蕤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坦然承认:“抱歉,郑导,我不知道不能带太多东西。” 见她没有反驳,还主动承认错误,郑重的心气总算稍顺:“过会儿就要出发去酒店了,车小,不方便,你现在就收拾出来。” 在他还没开口的时候,芮蕤就已经自觉蹲下,将箱子打开。 “节目组里都有化妆师,东西都齐全。” 芮蕤从箱子里往外拿东西。 “我知道你们女明星爱美,但是除了随身的必需物品,其他杂七杂八的,什么化妆品……” 芮蕤拿出一本《冷兵器进化史》。 “裙子……” 又拿出一本《战争科技的演变与创新》。 他愣愣闭嘴,再看箱子里,入目全是厚厚的一摞书,《军事工艺与发展:机械制造的历史研究》,《运输机设计加工与装配指南》…… 刚才数落的话好像会烫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旁边所有人都呆住,空气寂静了下来。 芮蕤收到一半,抬头问:“郑导,真的一本都不可以带吗?” 因为感冒而拖着的鼻音,郑重甚至仿佛从中听出了委屈:“……” 这,这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 5 第 5 章 郑重对上芮蕤无比诚挚的目光,万分尴尬。 但是话都说出去了,无关的东西不能带,他总不能打自己的脸。 只好磕磕巴巴说:“一本,还是可,可以带的。” 芮蕤点点头。 所有人眼看着她犹疑片刻,最后将冷兵器那本留下了。 忍不住交头接耳:“芮蕤平时居然会看这种大部头?还是关于机械武器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对,那些书肯定只有封皮正经,底下肯定包着什么带颜色的言情小说!这才像她!” “就是,而且我记得芮蕤被扒出来高考落榜,别说大学了,大专都没上过,怎么可能看得懂那玩意儿。” “我知道了,多半是经纪人给她安的新人设,毕竟恋爱脑不讨喜。” 这个解释立刻赢得了所有人的赞同,“不过,敢立这个人设,胆子也太大了。” 交谈间,芮蕤已经收拾好了当前箱子里的东西,又打开了另一个。 于是一个个都抻着脖子去看那只箱子,希望从里面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抓住她的纰漏。 乍一看,这个箱子的东西更杂一些,除了衣服洗漱用品,也有几本书,其他还有象棋,收音机等等不该出现在花季女星行李箱里的东西——甚至还有一柄太极剑。 几人的表情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郑重缓慢出声:“这些是……” “是我的,”芮蕤想了想,继续说:“装备。” “啊,挺特别的。”一些可以直接拎包去敬老院参加文艺汇演的装备。 听出他语气不对劲,芮蕤又抬头,瓮声瓮气问郑重:“这些,也不能带吗?” 东西都是几个老干部送她的,她很喜欢,尤其那柄太极剑,属于老物件了,贵不贵另说,心意重。 郑重看着她抚摸那柄剑身,似乎极为爱重不舍的样子,艰难说道:“……这剑虽然没开刃,但还是有点危险,不能带。” 芮蕤理解地点头服从。 精简过后,她的行李便只剩下了一个小包,一下子成了所有人中最少的。 上车的时候,郑重忍不住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芮蕤。 她察觉,侧头望去,眼中带着问询。 这幅明艳动人的长相,分明就是他印象里的那张脸,全娱乐圈找不出另一张。 可是喜好变化怎么会这么大? 他陷入沉思之时,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被上车的台阶绊了一下,瞬间朝前扑去。 郑重咬牙:今天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 刚才已经丢了脸,现在还要当众摔倒出个大丑。 然而下一秒,一只背包带子勒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姿势定格在了半空。 背包带紧了紧,是身后的人微一用力,将他朝后扯去,又动作流畅地抵出手背,让他稳稳停住。 有惊无险。 郑重缓缓回头,看着芮蕤:“谢谢。” 脖子上还套着黑色的包带。 “没事。”她帅气地甩手一勾背包,包重新回到了背上,言简意赅:“郑导,注意看路。” 说罢,直接绕过他上了车,没有邀功,仿佛不值一提。 郑重站在原地,脸黑了又红。 看向最后的摄像机,低声问:“刚才那个,也拍进去了?” 摄像小哥憋着笑,点点头,“嗯,没想到,芮蕤身手还挺好的嘞。” “删掉删掉,都给我删掉!”郑重连连摆手,摆到一半,又停下,恨声说:“算了,还是留着吧。” 扯了扯衣领,他重新上了车。 只是,刚才那种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感觉,似乎还萦绕在周围,挥之不去,“反应怎么这么快……” 汽车载着众人朝郊区驶去。 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录制地点临湖,在无人到访的悬崖密林里。尽管上节目是要吃苦头的,但因为嘉宾们非富即贵,拍摄开始之前下榻的酒店倒是豪华的星级酒店。 算是艰苦之前的狂欢。 因为酒店方对节目有冠名赞助,为了上镜宣传,特地派出了最强大的服务阵容。 从站在门口的迎宾门面,到芮蕤接连看到的服务生,不论男女都是一身职业西装,身高腿长,长相不俗,即使进娱乐圈也绰绰有余了。 拍摄花絮素材的摄像机还在运转,跟着她回到了酒店房间。 尽管有些不习惯将她一举一动都录入的摄像机,但芮蕤还是默默适应着。 放下包,她先去看了酒店的健身房。 面积不大,风景倒是不错,大面积的落地窗外就是碧蓝的湖泊,但她还是不习惯在封闭的小房子里训练,于是出了酒店。 每到一个新环境,她的习惯都是侦察一遍,尽管现在身处太平盛世。于是干脆环岛跑起了步。 《心如擂鼓》的节目形式是男女嘉宾依次出场,女明星这边,最先出场的会是芮蕤。 而第一个出场与之相处的男嘉宾,是芮蕤经纪公司的总裁,蔺泊洲,不是明星却胜似明星,因其俊美的外貌与不菲的身价,在网上拥有无数迷妹迷弟。 也因此,芮蕤跟他交往的那段时间被骂惨了不配。 蔺泊洲刚到酒店。 郑重定下的规矩对他无效,他还是带了个助理,不过只是专门处理工作上的事,眼下,助理回车上拿文件,他抱臂站在门口等着。 他跟郑重关系不错,这次愿意来,也是受他所托,刚才见过对方,已经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芮蕤就在酒店里。 只是他提醒完,还加了一句:“泊洲,听说你最近身体出了点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隐晦地看了一眼他的下半身。 “有问题得抓紧治,可千万别讳疾忌医,有的病不能拖。” 蔺泊洲的指节咯咯作响。 这也是他不太想进去看到芮蕤的原因。 就因为芮蕤上次那句男科医院的话,以及对待前男友让人瞠目结舌的表现,韩高卓那家伙接连几天都以一种奇怪的目光飘过他的下半身。 欲言又止,但又偏偏不说,所以他也不好主动反驳什么,显得欲盖弥彰。 后来韩高卓实在憋不住,结果也没问蔺泊洲,而是找了两人的另一个共同好友:“跟你讲个事儿,不过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 说完他是舒坦了,好友圈里也都传遍了。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她。 当初分手是他受不了先提出的,只冷酷地发了条信息就不再理会,给了个不错的资源作为弥补,不过被芮蕊自己搞砸了。 后来芮蕊也找过他很多次,有一次甚至直接闯进公司的高层会议,当着所有人的面泪如雨下。 被缠得最烦的时候,他甚至考虑过直接安排雪藏。 当然,后来他还是熄了这个想法。 因为发现根本用不着他出手,她自己就能做到。 最后是芮蕊投入了下一段恋情,他才得以消停。 芮蕤保持匀速跑着,后头的摄像小哥气喘吁吁地追。 她停下,好心道:“其实我只是来跑个步,应该没什么素材值得拍,要不你还是回去吧,别太累了。” 摄像小哥一向被业内同行称赞体力绝佳,更是郑重最为满意的跟拍选手,合作很多年,不愿让她看轻,“我没事儿,一点都不累。” 一直咬牙跟着。 芮蕤并不总是沿着平坦的道路跑,也时常跑过有坡度的草丛,或是树林里,不知道到底想去哪里,好像毫无目的性。 她身轻如燕,后面跟着的人心里叫苦连天。 直到后来提醒她该回去吃晚饭了,她才停下,居然只是微喘,气息未乱。 回头的时候,芮蕤一脸赞许,淡声说:“你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语气就是让人觉得,被她夸奖是一种莫大的荣耀,摄像小哥下意识挺起了胸脯。 回酒店时,门口除了一开始的门童,还站着另一个戴着墨镜的人,一席合身的西装将身板衬得挺拔。 摄像小哥停住了,那是蔺泊洲。 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听芮蕤的话回去,不然一定会被郑重批评出现重大失误。 谁能想到,这两位前任之间的第一面,会在酒店门口就猝不及防出现。 他将镜头转向芮蕤,咳了咳,暗示:“要不要去打声招呼?” 芮蕤看着门口那两个一左一右,站位对称的西装男人,心底对他的提议划过一丝疑惑,但没有表现出来。 来之前杨尖交待过了,一定要听从节目组安排,不可以使小性闹脾气不干,而芮蕤也擅长服从命令。 在摄像小哥看来,从碰面开始,芮蕤就表现得与传闻大不相同。 但在别的事上可能会有出入,感情的事却很难造假。 她以前喜欢过蔺泊洲,也努力挽回过,曾经狼狈得任人嘲笑,现在的心情不可能完全平静。 果然,芮蕤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轻声说了句你好。 蔺泊洲却毫无反应,就像没听到似的,墨镜下的眼睛也没去看她,直挺挺一动也不动。 与预料中一样,并不搭理她。 反观芮蕤,直到进入了旋转门,还不住地回头去看蔺泊洲。 摄像头给了她一个特写。 她的神情动容,显然大为触动。 看来她确实没有放下这段感情,虽然没有发生什么激烈的冲突,但这表情,就已经足够讲述未被道出的一切。 摄像小哥心中甚至闪过一丝不忍。 尽管蔺泊洲没有回应她,但实际脑内已经拉起了一级警报。 芮蕤方才说你好两个字的时候透着鼻音,就像刚刚才哭过。 呵,看到他就哭,还是分手时的那个她。 所以他肌肉绷紧,防备她突然扑过来。 直到听见身后的芮蕤有些感慨似的低声说了句:“现在的社会保障做得真挺不错的。” 大堂空旷,尽管音量不大,但这句话还是清晰可闻。 闻言,在场的两人均是一愣。 其实来到这里之后,芮蕤就很能体会到国家对一些特殊群体的关照,现在更甚。 见摄像小哥疑惑地看着她,她停下脚步,解释道:“我是说这家酒店,应该是为了响应政府保障残障人士就业吧——” 摄像小哥心中突地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接着,就见芮蕤指向蔺泊洲,温声说:“你瞧,还聘了个视障人士当门童呢。” 说完回头,又看了一眼,再次感慨:“真的,挺好的。” 摄像小哥:“……” 蔺泊洲:“……” 6 第 6 章 芮蕤知道,根据国家政策,企业聘请残障人士是有税务上的优惠的。 不过这样一家高星级酒店,应该不会在乎那么一点优惠,能让他直接当门面,可见其企业良心。 她搜寻了一番,没有在大厅里看见意见箱,不然她还能当场写封表扬信。 摄影小哥逐渐回神。 夭寿了,站在金字塔顶端,被万千少女追捧的高富帅总裁,在镜头前被前女友称为视障人士——发音乍一听还跟智障似的。 他在一旁朝她挤眉弄眼,试图唤醒芮蕤对自己前男友的记忆:“姐,您再好好看看啊,真觉得那位只是个视障人士吗?” 芮蕤一怔,重新去看门外的男人。 “你这意思是——”回想他刚才的表现,她终于意识到什么,在小哥认同的目光中恍然道:“还有听障?” 她鼓了两下掌,更动容了。 摄像小哥:“……” 蔺泊洲:“……” 他一抹脸,已经不敢去看蔺泊洲是什么表情了。 最初还觉得,芮蕤是在故意挤兑前男友,然而仔细观察后,不得不得承认:她是真心的。 他憋了半天,也只吭哧吭哧憋出一句:“你还怪有礼貌的。”没直接说瞎子。 犹豫了一下,如果这个时候点明,芮蕤尴尬,蔺泊洲尴尬,他也尴尬。 于是他紧闭口舌,假装门口站着的真的是两个门童,赶紧跟着芮蕤走了。 当助理终于找到掉到缝隙的文件赶到的时候,瞬间察觉到了蔺泊洲通身弥漫着寒气,心情似乎很不妙。 蔺泊洲的情绪在一众霸道总裁里算是稳定的,毕竟事业上一路顺风顺水,手下人更是都很得力,基本没有发怒的契机。 助理跟了他这么久,此前唯一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还是那年,为了躲芮蕊,他匆忙坐飞机飞去国外,结果发现隔壁坐着芮蕊。 从那以后,他只坐私人飞机出行。 这次的程度竟不亚于上次。 除了芮蕊,到底还有谁,竟然这么有能耐把他给气到? 一进套房,蔺泊洲就立刻摔下墨镜、脱下身上的西装、重重丢到了床上,压得低低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芮、蕤!” 高级定制的羊绒西装都看不出跟普通西装的区别,到底谁是瞎子! 他勉强平静下来,给助理打了电话,语气冰冷:“给我重新买件外套。” 这里靠近山林,晚间温度还是有些低的,穿单衣不太行。 小助理正在猜测总裁为什么突然发飙,回想一番,记得他的西装并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老板的话不容置疑,只是谨慎提醒了一句:“您带来的行李中,还有三套深灰色的西装。” “不,重新买,什么衣服都行,”他一字一顿:“除了西装!” 谁知道芮蕤又分不分得清黑色和灰色。 “好的,我现在就去。” 出去的时候,恰巧遇到跟拍摄像小哥去吃饭,对方拉住他咳了咳:“蔺总现在心情还好吗?” 小助理:“不太好呢。” 发现对方似乎知道蔺泊洲发火的根源,他追问了一句:“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 摄像小哥也无法原样复述,只说:“是芮蕤,惹他生气了。” 小助理一惊。 芮蕤可真是厉害!蔺泊洲唯二的两次大火都给了她! 这里毕竟算是偏僻,经济推动全靠旅游业,虽然时值旅游旺季,不过附近都被节目组包下来了,没有游客,自然也没什么店开着。 蔺泊洲身材又高大,普通尺码的衣服也不行,助理开着车跑遍了有人烟的地方,最后只买到了一件,就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蔺总,这个,您看行吗?”他轻声说。 蔺泊洲看着那件时尚的红色蝙蝠袖防晒服,张了张口。 “您说什么衣服都行。” 他又闭上嘴,半晌没说话。 最后还是找身高差不多的郑重借了外套,又联系外面的人加急寄了外套过来。 郑重送走满头大汗的小助理,继续蹲阳台上抽烟,又看了一遍摄像小哥从前方发来的录像回放。 “郑导,你说这段儿要删吗?” “删?”他吸了口烟,神清气爽地笑了,“删什么删?留着,都留着。” “哎对了,芮蕤人呢?” “去餐厅吃饭了,我快吃好了,可以继续拍。” 掐灭了烟,郑重施施然出门。 径直到了顶楼的总统套房,等门开了,他道:“泊洲,一起吃饭去?” “好了,别再麻烦你助理了,人为了给你买衣服在外头奔波这么久,你也得体恤一下下属,走吧,去餐厅,顺便给他也带一份。” 酒店的餐厅是网红餐厅,整体在楼中悬空架着,尤其是自助餐区域,底下是全透明的夹层钢化玻璃,网上的打卡胜地。 不过现在只有寥寥几个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在,大多数人都不敢来,去了隔壁。 芮蕤跑完步出了汗,感冒似乎稍微轻了些,食欲也回归了。 虽然她不挑食,哪怕干噎压缩饼干也吃得下去,但也乐于享受美食。 郑重和蔺泊洲到的时候,就看见芮蕤端着餐盘在柜台间穿梭。 踩在一尘不染的玻璃上,就像凌空行走于数十米的高空中,寻常人一低头,恐怕就要两股战战,她却看不出丝毫畏惧。 长长的睫毛微垂,堪堪坠着橙红晕染的落日余晖,嘴角因见到食物时的浅淡满足勾起。 像是仕女图中走出的主角,安静美好。 不带偏见地说,她这张脸确实优越过头,如果没有整出这么多幺蛾子,她在圈内完全不会是现在这个地位。 蔺泊洲也有些晃神。 曾几何时,他是真喜欢过这张脸。 这份追忆,直到与芮蕤的视线对上戛然而止。 芮蕤微微蹙眉。 尽管少了墨镜,衣着也不复西装,但她还是认出了对面的男人,正是门口的那个残疾门童。 但此刻,他深色的瞳仁炯炯,哪里有视障的痕迹。 脑中立即闪过了看过的新闻:不法分子假装残疾人乞讨。 二人对视间,郑重推着蔺泊洲上前,主动开口:“芮蕤,听说你下午跟泊洲已经见到面了?” 芮蕤一愣,听到郑重的称呼,这才意识到,对面这位正是原主第一个出场的前男友。 从理论上讲,视力正常,听力也正常。 那么下午那番话还真是冒犯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她思索,应该没有听见,毕竟听到那种话,脑子正常的人会立即反驳。 “原来是蔺先生,抱歉,我当时没认出来。”芮蕤态度很好,客客气气地喊人,一点也不像是面对曾闹得不愉快的前男友。 也并不像旁人猜测的纠缠不休。 蔺泊洲不知道有没有信,只逸出一声冷哼算作回应,离她一米远。 郑重左右看看疏远的两人,坏心眼地建议:“一起吃吧。” 芮蕤敏锐察觉,郑重的心情比来时好了。 对上她时虽然称不上多和颜悦色,但也不至于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于是她表示同意。 蔺泊洲是一点都不想跟芮蕤同桌的,但按理说,藕断丝连的该是芮蕤,他坦坦荡荡,要是拒绝,反倒显得心虚怕她,于是也点头。 “这儿的龙虾和膏蟹都不错。”郑重提了一嘴。 芮蕤将手头的盘子放下,又去拿了个空盘子。 站在一片蔬菜台前,看着上头绿油油的菜色,芮蕤突然目光放空,记忆中闪过一些片段。 多年以前,在她还是个小兵的时候,曾经短暂养过一条军犬。 一条古怪的,相比肉罐头更喜欢吃蔬菜的军犬。说起来,那也是她从戎生涯中最幸福的时光。 郑重和蔺泊洲只简单夹了点餐就回来,坐着淡淡聊起了天。 “一会儿多吃点,明天开始可就吃不到了。”郑重笑着说。 他其实并不乐意拍什么恋综。 因为本身就是硬汉一派,节目风格自然也更偏向硬汉,这还是第一次尝试之外的题材。 毕竟这年头,纯男性化的节目实在没什么出路,总要有点噱头。 不过即使拍摄恋综,他也维持着自己的风格。 “有多艰苦?”蔺泊洲说。 “早提醒过你了,比你想象的苦,你还敢只带西装过来,纯属预判错误。” 郑重又看向不远处穿梭的芮蕤,“你有没有觉得,芮蕤不一样了。” 蔺泊洲闭上眼,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沉声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看她能装多久罢了。 郑重一乐:“她今天还跟我说,早上有晨练的习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刚才倒是去跑了个步,听说是四处乱窜。” 他又一顿,因为发现芮蕤并没有去拿贵价的龙虾膏蟹,盘子里倒是多了不少无人问津的清煮西蓝花。 “泊洲,我记得,你是不是喜欢吃西蓝花来着?” 他看向蔺泊洲的盘子,里头确实有一半都是西蓝花。 蔺泊洲望过去,也有些意外。 自然而然就想起了过往。 两人还没闹翻那阵,一同出去吃饭的时候,芮蕊总是照顾,或者说是迁就着他的口味,点的都是他爱吃的,说要把他养胖。 郑重端起杯子,一贯的大老粗难得有了些感慨:“其实一个人的心意,总是会从细节里透出来,表面上装得不在乎,实际还是放不下你,冷不丁就会记起你的口味。” 蔺泊洲眼帘一掀,芮蕤不知何时看向了窗外,脸上的神情怅然,似乎也在回忆往昔。 但这并没有打动他,依旧冷冷道:“像她这样,只会给人带来困扰,更让人反感。” “啧啧,你还真是无情。” 但郑重也赞同。 分手后还纠缠不休,的确让人生厌,而这种事,芮蕊做过不少了,只希望她现在能按捺住那颗不安分的心。 回来的时候,郑重瞥了一眼她的盘子,主动搭话:“怎么拿了这么多西蓝花,怪寡淡的,你这么瘦,总不至于是减肥?” 芮蕤坐下,“没有减肥。” “那就是爱吃?”话题开始心照不宣起来,蔺泊洲冷淡地皱起了眉。 果然,她又摇摇头,低声说:“是爱吃,但不是我爱吃。” 对面两个男人同时抬眼看她,目光中带着复杂而了然的意味。 “很早以前养过一条狗,其实是它爱吃。” 蔺泊洲:“……” 郑重:“……” 蔺泊洲的脸色已然变得不好看起来,但芮蕤偏偏这时抬头,看到了蔺泊洲的盘子,礼貌一问:“蔺先生,原来您也爱吃?” “真巧啊……” 显然,她还想继续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收回了。 但两人都已在她眼中看到了一句话:真巧啊,狗爱吃,您也爱吃。 7 第 7 章 蔺泊洲胸腔里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凝似冰:“不、巧。我不爱吃。” 芮蕤看着他,虽有疑惑,但能感觉到他似乎不太高兴,没有继续问。 郑重掐着自己的大腿,死死压抑住嘴角的笑,脸皮却也因此而抽搐着,蔺泊洲甩给他一个眼刀。 郑重开始努力回想别的事情,希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想着想着,又想起了刚才蔺泊洲与芮蕤在酒店门口碰面的情景。 憋得更难受了。 好在芮蕤已经迅速将盘子里的食物都吃光了,看了眼时间,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便与他们告别,打算先回房去。 郑重点了下头,难得关心了一句:“你那个感冒,好点儿了吗?” 蔺泊洲的手微微一顿,感冒? 他立刻想起了芮蕤与他说话时的轻微鼻音,起初还以为是见到他之后哭的,原来只是他单方面臆想。 他的脸更黑了。 芮蕤也是一愣,反应过来,回答:“好多了,谢谢郑导关心。” 郑重话锋一转,严肃道:“既然如此,那明天给我按时起床,不许赖床。” 芮蕤乖乖点头。 就在她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后,郑重才骤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笑声:“哈哈哈哈泊洲,你刚才说得没错,她这样可太能给你带来困扰了哈哈哈哈!” 好在周围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没人听见他豪爽的笑声。 蔺泊洲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看他,“我虽然答应了你上节目,但也随时可以退出。” “哎!别!”他笑容戛然而止,看了眼周围,懊恼摄像小哥不在,刚才那一幕没拍到,真是遗憾。 不过,他已经开始期待明天的正式拍摄了。 还有,也似乎越看芮蕤越顺眼了。 如果她心底真的旧情难忘,他倒很想看看她能憋多久,毕竟除了开头的蔺泊洲,后头可还有三个。 第二天,综艺正式开拍。 蔺泊洲生活自律,按时起床,处理了公事,便下了楼。 摄像机开启,他来到营地的时候,芮蕤已经站在一堆圆木前了。 她正观察着四周。 他们身处的地方已是密林边缘,林木稀疏,不远处是一个面积不小的湖,湖边还停着一艘褪了色的渔船。 明明周围环境杂乱,她的衣服也几乎与树林融为一体,但蔺泊洲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在曾经交往的半个多月里,他都不知道她的体态有这样好,像棵笔挺的小青松。 当她转过脸,小青松又变成了娇艳的太阳花。 尽管昨天的重逢实在算不上愉快,但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他已经可以不动声色地与芮蕤握手。 呈现在镜头里,颇有尽释前嫌的意味。 按照流程,两人按部就班地进行了自我介绍。 郑重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好了,可以开始今天的活了。” “活?” “是啊,这片地方就是你们日后的活动营地了。” 两人环顾这除了几棵树空空如也的地方。 “节目组除了会提供流动厕所,其他全都需要你们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建造,首先就是住的地方。” 蔺泊洲皱眉:“你是说,自己建房子?这难度是不是太大了?” “怎么会?”郑重眉峰一挑,“所有需要的东西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就在你们身后,合适的地址也选好了,地基都帮你们弄好了,你们要做的不过是按照给你们的图纸搭建,还不够简单吗?” “怎么,小时候没玩过扮家家酒吗?” 蔺泊洲摇头,芮蕤也跟着摇摇头。 郑重一噎,“那现在就是帮你们弥补童年的遗憾了。” 两人回头望去,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堆木料,还有一只巨大的工具包。 即使是芮蕤也觉得有些棘手,她从小就自己生活,足够独立,但也没做过木工。 蔺泊洲思索片刻,“规则不公平,我和……芮蕤第一天就到这里干活,其他人来了之后只需要享受我们的劳动成果?” “当然不会完全公平,但是放心,房子不是一天就能建好的。根据我们的估算,后面加入的嘉宾都需要参与,进度才刚好,等到建好了营地,咱们才能进入下一个阶段。” “当然,节目组对你们两个也有特别优待,今天是干活第一天,体谅到你们将是所有组别里最累的,所以我们会给你们提供三餐,酒店打包的餐点,不错吧?” “当然,优待仅此一天,后面就要你们自己解决了。” 规则讲得差不多了,蔺泊洲便不再多问,做好决定之后,他行事作风一向干脆。 直接脱下了外套,随手丢到一边。 他清楚,这种体力活,是不能指望那个弱不禁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芮蕤的。 他动作流畅地解开袖扣。 另一方面,就算再讨厌她,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至于心安理得地把活推给她。 他一圈圈将衬衫袖子撸到结实的小臂之上。 好在,他工作之余也不忘健身,应该可以应付得来。 蔺泊洲活动了一下修长的手指,终于,刚才的精英人士有了可以干活的模样。 他沉着冷静转过头,芮蕤肩头已经扛着第二根原木朝这里走来。 看向他时,目光有些微妙,但还是善解人意道:“你继续,我自己就可以了。” “……” 见他不动,又看一眼,了然:“哦,没衣服可脱了。” “……” “嗯,要不你把扣子扣上,再来一遍?” “……” 蔺泊洲深吸一口气,冷着脸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圆木:“你去看图纸,我来搬。” 芮蕤见他打定主意,便也不跟他争,仔细看了看图纸,分辨完全之后,在木料上比比画画,准备切割。 蔺泊洲其实只是随口一说打发她走,并不觉得她能看懂什么木工图纸。 然而接手圆木后,发觉分量实在不轻,他这样的成年男子都觉得吃力,可她刚才似乎很轻松就抬起来了…… 他有意再去看她画的记号,很精确,动作也很利索。 他敛去眼中的疑惑。 无意间瞥过芮蕤的脸,她正垂眸看得很认真。 一颗细小的汗珠沁出,落到白皙挺翘的鼻头。 明明五官从没有变过,可莫名觉得,改了名字之后,她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了。 画面外,工作人员抱怨:“郑导,你也太变态了,咱们这是恋爱综艺,又不是荒野求生。” 郑重哼哼了两声:“你们懂什么。” 他指着画面:“瞧瞧,就是得这么设计,才能增进感情,这俩人现在关系不是挺好的?效率也高。男女搭配,工作加倍。” 他又嘟囔了一句:“不过话说回来,芮蕤的表现还真是出人意料。” 两人虽然都没做过这种活,但先从简单的做起,渐渐的倒也熟能生巧。 芮蕤拿着绳子将细细的木头绑在一起,绑到最后,却发现绳子少了一根,不知道是不是她刚才数错了。 她皱眉。 节目组刚才好像说了,材料都是规划好既定的,不能补。 看了眼正认真干着苦力活的蔺泊洲,她也不好麻烦他,只好自己想办法。 溜达到了河边,看到了小渔船绑在木桩上的麻绳,已经足够长了。 刚才节目组也说过,渔船已经买下,可以随他们处置的,她心中一动。 解下绳子,砍了一截,刚要继续将剩下的系上去,蔺泊洲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她堪堪绕了两圈,忙跑过去。 好在没什么大事,只是让她帮忙搬东西。 一天下来,确实如郑重所说,进展缓慢只凭他们两个不可能完成,但蔺泊洲心底里开始对她刮目相看。 时间到了晚上,吃过晚饭,芮蕤看了眼时间。 她有自己的一套生活习惯,当兵的时候是,现在来了这个世界也是,固定下来轻易就不会改变,平时这个点…… “郑导,请问这里有线路可以看电视吗?”她仰头对着摄像机问。 斑斑点点的星光倒映在她眼中,让人心旌荡漾。 但蔺泊洲却忍不住皱眉,有些无语。 看来就算改了名字,芮蕤本质也还是那个看不懂环境,喜欢不合时宜提出过分要求的芮蕊。 郑重:“看电视?你自己听听过分吗?” 芮蕤抿了抿嘴,白皙的脸颊陷出两个小小的漩涡,立刻承认错误:“抱歉,因为之前一直有这个习惯,不过现在提确实有点过分。” 虽然道了歉,但耳麦里还是传来郑重的冷笑,毫不客气:“我之前不是说过一遍了,你们来这里不是郊游的!觉得无聊想看电视就给我回家……” “那我这段时间还是先不看新闻联播了。” 蔺泊洲:“……” 郑重:“……”他刚才是不是语气太重,格局太小? 这该死的,浓浓的负罪感,导致郑重后来一直没说话。 蔺泊洲明明刚才没有出声冷嘲热讽,竟然也连带着有了负罪感。 住所还没有造好,根据坏心眼郑重的指示,节目组只给了他们一顶小帐篷,由他们自己安排。 两人看着那只能容下一人的帐篷,犹疑了一下。 一起住,当然是不可能的。 芮蕤突然看向了湖面,出声:“我去睡船上,这帐篷就由你来住吧。” “那船能住?” 芮蕤点头,渔民驾船出去捕鱼,有时离得远了不能立刻回家,就会在船上休息的。 那艘船也称得上宽敞,铺盖铺厚点,睡一个成年人绰绰有余了。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误会,抑或是迟来的绅士风度,蔺泊洲心软了:“你睡帐篷,我睡船上。” 她立刻道:“那好。” “……” 躺上小船,仰望夜空,感觉倒是新奇。 蔺泊洲思维发散,当初父母给他取名泊洲,恐怕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如此贴切。 白天还好,入夜,林里起风了,山间昼夜温差大,帐篷里都有阵阵凉意透来,蔺泊洲那里恐怕更冷。 芮蕤有心想出去看看,但也知道他忌惮与她同处,更何况还是夜深人静时。怕他误会自己纠缠他,又歇了心思。 横竖最厚的被子都已经给了他,应该不会有事。 只是,芮蕤迷迷糊糊间,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忘了。 她敲了敲脑袋,一阵头疼,大概是被风吹的。 雾蒙蒙的清晨,清脆鸟鸣在山间回响,微风徐徐,水波荡漾。 蔺泊洲就是被荡醒的。 虽然昨晚在船上摇摇晃晃很不适应,但因为白天搬木头太累,这一夜倒也睡得极沉,只是生物钟还是早早叫醒了他。 于是他掀开被子,起身,一抬头——四目环水,一眼望不到岸。 “……” 营地里,芮蕤同样早早醒了,出来晨练,摄像小哥打着哈欠,在后头懒洋洋跟着。 二人无意间朝湖边一瞥,都停住了动作。 “蔺,蔺泊洲人呢?船呢!” 芮蕤也是眉心一蹙,迟疑着,按住耳麦低声说:“郑导,蔺先生他好像……不告而别了。” 8 第 8 章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营地里的红外摄像头给了他们答案。 看完监控,芮蕤的那段解绳子的记忆也终于回归。 郑重咳了咳:“这还真是不巧。” 她沉默半晌,缓缓开口:“蔺先生,会水吗?” 他点头:“游泳他还是会的,而且游得不错。不过这湖的面积这么大,也不能指望他自己游回来。” 会游泳,至少也能有自保的能力,芮蕤松了口气,感受着渐小的风速,突然问:“湖的另一边是什么地方呢?” 郑重徐徐回头:“哎哟,那可都快到国界了。” 两人对视一眼。 郑重当机立断:“现在赶紧先回酒店去借艘快艇吧。” 再晚一点,人就出国了,蔺泊洲漂流记也够拍完了——开头是清清白白,结局是非法入境。 另一方面,节目组虽然事先考察过这片区域,附近没有什么大的危机,但也不能保证不会出意外,总之还是得尽快找到他人。 作为罪魁祸首,芮蕤也主动请缨一同前往。 郑重思索两秒,答应了。 虽然芮蕤大概率起不到什么实质性作用,但这种突发事件在拍摄中很难得,她一起去也算没有浪费掉镜头。 路上,郑重看了看芮蕤。 突然想起,她这两天把蔺泊洲气得好几次说不出话来,现在更是直接把他送走了。 他极力憋住了笑,只是哼哼了两声。 她也是挺有能耐的。 芮蕤莫名地看了郑重两眼,不知道他与蔺泊洲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让蔺泊洲失踪后他都憋不住高兴。 到了酒店,郑重立刻找到了负责人说明来意。 “酒店后头现在倒是停着艘小型游艇,其他更大规格的都送去维护了。” “小的就够了,那咱们赶快吧。” 对方却有些为难:“可是,平时开游艇的师傅回老家休假了。” 现场一时沉默起来。 身后,芮蕤突然开口:“钥匙在哪里?给我。” 郑重摇了摇头,瞥了她一眼,没放在心上:“行了,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芮蕤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他却挥挥手止住,接着继续问:“那还有别人会开的吗?” “现在酒店里没人会开。”经理也知道事情紧急:“要不,我现在就叫他回来?” 郑重一愣:“大概需要多久到?” 酒店经理估算了一下:“他家远着呢,估计至少得明天吧。” 芮蕤也算了算,点了点头:“那好像还是等蔺先生被抓起来然后遣送回国更快点。” 郑重:“……都说了别添乱了,哪儿凉快呆哪儿去。” 只是毕竟他们先前包场的时候说了,用不到这些娱乐设施,没有准备也怪不得他们。 他挠了挠板寸,思索着是否要叫外面救援,时间要花多久,身旁的芮蕤收起了笑容,站直了,看向经理,再一次出声:“钥匙给我,我来开。” 经理这才看向眼前这个久负盛名的恋爱脑花瓶,眼神充满了怀疑。 郑重也同时看向她,“怎么?别告诉我你会开?” “钥匙先给我。”她收起了表情,看向经理,下了命令,语气严肃。 经理一怔,芮蕤一眯眼,他不知怎么就下意识一路小跑去取了钥匙,气喘吁吁交给她。 “带路。”她又下了第二道命令。 接着一行人就迷迷糊糊跟在了芮蕤的身后前往码头。 “燃油加满了吗?”她边走边问。 他紧张道:“还剩一多半,只要不是开到湖的尽头,够是肯定够用。” “好。” 希望蔺泊洲还没出国。 说完,几人已经来到了酒店后的小码头,这里连接的水域正是那片湖。 郑重停下脚步,眨了眨眼,狐疑的目光从芮蕤的头发根打量到脚底板,又问一次:“芮蕤,你真的会开游艇?” 可按理说,以她的咖位和经济条件,根本买不起游艇才对。 芮蕤没有答话,已经大步踏上了艇,他与摄像小哥也赶紧跟上。 “揽绳。”她朝下方的经理抬了抬下巴。 经理忙不迭把缆绳解开。 干完才回过神来,自己刚才怎么跟个跟班儿似的。 更不知道怎么明明刚才的话事人还是郑重,不知不觉就成了她了。 游艇上的三人快速套好救生衣。 郑重和摄像小哥看着芮蕤一副沉着冷静,胜券在握的模样,虽然不可思议,但也渐渐接受了她会开游艇的设定。 甚至有点兴奋起来:“行啊你,芮蕤,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还挺厉害。” 芮蕤插上了钥匙,然后站在控制台前,抱胸不动,目光炯炯。 等了一会儿没动静,郑重疑惑:“芮蕤,怎么还不开啊?泊洲那边正急着呢。” “再等会儿。” “等会儿?等谁啊?” “等我。” “?” “等我先研究一下怎么开。” “……”郑重双眸瞪大,立马转身:“不好了小卢!大事不妙!赶快跟我一起下去!” 然而紧接着伴随“轰”的一声,发动机已经启动,一股巨大的推力让他毫无防备往前扑去,差点就要翻出栏杆。 芮蕤好像后脑长了眼睛,向后随手一抓,抓住了他的救生衣领,让他没有翻下艇去。 郑重再一次感受到了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感觉。 芮蕤单手转了转舵,舷外机的喷口倏然转向左舷,艇身立即剧烈摇摆起来,郑重随之摇晃,两手抓着勒住脖子的救生衣艰难大喊:“你快松手!你管我干什么!你特么管方向盘啊!” 下一秒,他没了支撑,如愿一头栽到了地上,倒吸一口凉气。 摄像小哥倚着栏杆,极力扶住设备,靠着平时练出的稳定下盘,总算没有他这么狼狈。 同情地望着他,拍拍胸口:“导演,你放心,我知道你就喜欢这种镜头,像刚才这么有戏剧性和冲突性的画面,我都给你拍得全全的。” 听到他这么一说,郑重心底升起竖起中指的冲动,又强忍住。 芮蕤松了些油门,轰鸣声减弱,游艇也稳定起来。 她又接连尝试调整,确定了引擎转速,才再次推开油门,全速前进。 郑重忍着疼,拉着摄像小哥勉强站稳了,好像重新认识了一遍芮蕤,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只怪兽。 他咬牙大喊:“芮蕤!你特么根本不会开你拿什么钥匙啊!你想吓死谁啊?!” 芮蕤只是淡声说:“事急从权。” “还从权,你到底知不知道危险啊!万一翻船了怎么办!” “我会开。”她转动方向盘,“只是时间问题。” 郑重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居然还挺有道理。 “你,你特么是不是有那个……”大病二字还在口中,芮蕤瞥了他一眼,轻飘飘的,却又极有分量。 “……有那个开游艇的天赋啊。” 说完他别过脸去,不敢相信自己怎么就屈服于芮蕤的一个眼神了。 他静下心来去看芮蕤。 这两天的她已经与传闻中的大相径庭了,此时的她却与前两天还要不同。 他也说不清,就像是进入了某种奇异的状态,周身有着强大的气场。 总之,他的阅历不少了,却从没见过像芮蕤这样的人。 太阳逐渐高升,碧绿的湖中央,孤零零一只小渔船漂着。 蔺泊洲躺在其中,半阖着眼。 泊洲,泊舟,一字之差,却代表着他落入了几乎是一生最落魄的光景。 待在这里,孤立无援,体会着被全世界遗忘的感觉。 他再一次面无表情思索,父母当初给他起名时,到底怀揣着怎样的愿景。 突然,远处隐隐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 他抬眸,猜测应该是郑重他们来了。 倒是比他想象的快。 果然,很快他就听到了郑重的声音从喇叭里透出:“泊洲!蔺泊洲?你在这儿吗?!” 只是远处有薄雾笼罩,还看不太清来人。 他提着音量应答后,判定了一下方向,尝试徒手朝那边划去,但效果不佳,于是放弃,低头等待。 恰巧在某个时机,他抬起了头,也恰巧在这个时机,芮蕤那张仕女图般美好的脸从雾中显现出来。 英雄救美,实际上是吊桥效应的一种体现,很容易让身处其中的人陷入美好的幻想。 反过来也一样。 她出现的契机也确实精妙。 芮蕤在同一时刻看到了他。 游艇停靠得很稳,她无师自通,船艏与渔船头接近齐平时,发动机关闭,余力让游艇轻轻触碰到船身便停下。 他这才讶然注意到,竟然是芮蕤在驾驶游艇。 长发被风吹得飘扬,偶有水珠顺着发梢溅起,姣好的脸庞上,明亮的眼眸微眯,形状优美的红唇紧抿着。 眉眼间似乎能看出一丝焦急,但在见到他时,又悄然散去了。 幸好人还没出国。 下一刻,芮蕤起身,走了出来,弯下腰,朝他伸出了手,“上来吧。” 饶是蔺泊洲也不得不承认,仰头的这一秒,他的心脏重重跳跃了一下。 这两天见到了她的很多不同面,比如现在,他从不知道她还会驾驶游艇。 他甚至心头下意识浮想:她刚才的表情看上去这么急迫,这么担心,见到他安然无恙才放松,或许都是因为…… 芮蕤张口:“抱歉,都是因为我绳没栓好。” 蔺泊洲:“……” 9 第 9 章 蔺泊洲与芮蕤对视两秒,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黑着脸,刚才的动容缓缓收起。 芮蕤见他不动,又晃了晃手,示意他赶快上来。 身后,郑重也摇摇晃晃走了出来。 这一路风驰电掣,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晕艇。 摄像小哥紧随其后,却一脸兴奋地挤开了他,势必要抢到最佳机位,拍到二人牵手的镜头。 蔺泊洲的眼中平静无波,也没有去抓面前的手,径自跃上了艇。 芮蕤叹气,猜他大概是还在生气,没有多想。 郑重才刚站稳,还没来得及骂摄影,又被朝他走来的蔺泊洲撞了一下,差点翻到湖里去,罪魁祸首还好像根本没看见他似的。 摁了摁额角的青紫,又托了托酸疼的腰,他暴躁叫着:“我特么招谁惹谁了!” 芮蕤也回到了艇上。 郑重骂骂咧咧一阵,刚才的晕艇都好了,坐好,舒了口气:“好了,走吧。” 芮蕤却没动作。 “又怎么了?” 芮蕤下巴一抬,指了指那条小渔船。 还要把船系上一起带走。 郑重迟疑地眨了下眼,看看摄影小哥,他正扛着摄像头,拍了这么多镜头,很辛苦,表示爱莫能助。 而蔺泊洲,他的漂流记刚刚结束,还要治愈心理创伤。 芮蕤更是为游艇的发动和救援做出了巨大贡献—— 还真就属他最多余,来这一趟也不知道是干嘛来了。 他又骂骂咧咧一瘸一拐跳到了船上,将缆绳系好。 回去的时候,芮蕤开游艇的技术已经娴熟许多了,要不是郑重见证了她摸索的过程,真要以为她是个老手。 蔺泊洲跟郑重并排坐着,向前看,目光所及之处都避不开芮蕤。 他默默侧过头,又对上郑重那张摔得青青紫紫的脸,干脆闭上了眼。 “怎么的,我丑到你了?”郑重阴沉沉说。 回到码头的时候,经理正翘首以盼,担心客人在酒店出事,结果远远就看见飞速驶来的白色游艇,心下安定,又有些惊奇:“还真把人给带回来了。” 因为这次突发事故,芮蕤和蔺泊洲又蹭了一天酒店的餐点,算是因祸得福。 不过祸的只有郑重。 芮蕤再次认真向蔺泊洲道了歉,他摇摇头,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对她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事实上,蔺泊洲在船上的时候状态还好,知道总会有人来找他,所以并不慌乱。 反倒重新站到陆地上后,他变得敏感多虑起来。 复盘了一下这几天的经历,蔺泊洲怀疑,芮蕤是在针对他。 而且处处是证据。 对此,郑重拍了拍蔺泊洲的肩:“瞎想什么呢。人家针对你不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别担心,这个问题好解决。芮蕤的第二位前男友嘉宾今天已经到酒店了,明天就会过来陪你了。” 将痛苦转移到别人身上,郑重就舒心了:“她或许对你是没多少感情,但对沈沂清说不定还旧情难忘呢。” 不知为何,蔺泊洲对他的这个猜测有些不舒服。 不过他并没有什么立场不舒服,何况与芮蕤见面之前,他也确实希望其他几个前男友赶紧到来分担火力。 只是芮蕤的火力输出点,好像跟他一开始想的有点不一样。 郑重突然出神,掐指一算,“咦”了一声,“这个沈沂清,看名字跟你一样,命中缺水。” “……” 他一拍大腿:“我可得把这船给栓好了。” 按照流程,在每次新嘉宾到来之前,都会有个简短的例行采访,这晚也不例外,是关于芮蕤和蔺泊洲对于彼此的看法,后期会根据两人的回答评分心动值。 两人分开接受采访。芮蕤细细想来,她对蔺泊洲并没有什么看法,只觉得船的事挺对不起他的。 “经过两天的相处,你觉得蔺泊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想了想,温和道:“蔺先生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 “那他有什么比较特别的地方吗?” 她想了想,“他比较不太爱说话。” “……那他有什么优点吗?” 这次她没想:“优,有点不太爱说话。” 郑重从蔺泊洲那边回来,一本正经问了这边的进展:“评价怎么样?” “郑导,这很难评。” 芮蕤不知道蔺泊洲是怎么评价她的,也无暇顾及,因为她同时得知了第二位前男友即将来临的消息。 这位前男友职业是医生,不过出身医学世家,家中的私人医院已经上市。 不必说,在外人看来,原主也是根本配不上他的。 且芮蕊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比跟上一位霸道总裁还要自卑。 只是两人的相处细节并不在她的记忆中,她也琢磨不出原因。 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第二位女嘉宾,叫许长久,不过对这个女嘉宾,芮蕤倒是没有什么印象。 这一晚,芮蕤主动让蔺泊洲睡了帐篷,自己则睡到了小船上。 睡前确保了绳子绑好,所以无事发生。 凌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芮蕤就已醒来。 她的睡眠不是很好,觉也一直很少。 已经睡不着,她干脆早起去晨练,出去时注意着动静,没有吵醒其他人。 进了林子,寻觅到了一棵大榕树,她后退两步,像前冲刺一跳,借着树干的力,抓住了头顶粗壮的树枝。 接着身体上下起伏,开始做引体向上。 只做到二十个,身体就已经接近极限,她没有下来,只是抓着树干,闭目缓缓呼吸。 当第一缕阳光刚刚照进树叶间隙,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林间几不可闻。 “现在时间还这么早,咱们就悄悄进去营地,把他们吓一跳好了。”许长久笑着放轻了声音。 可惜身后的男人只是垂眸戴着手套,根本不回应她。 想到接下来会遇见的人,他眉头深深皱起,内心一阵烦躁,将手套又拉高了些。 许长久没得到回应,背对镜头,无趣地撇了撇嘴,也不再说话。 虽然不喜欢芮蕤,但她对这个沈沂清同样没有好感。 百无聊赖一转头,远远的就看见树上吊下来一双晃晃悠悠的脚,上半身被树挡着,一时看不出男女。 许长久的瞳孔一缩,捂住了嘴,堪堪将尖叫堵住,接着一把拽起沈沂清就朝身后跑去。 沈沂清毫无防备,被扯得踉跄。 她慌乱之中力气也大,他看着胳膊上的手,心中翻涌一阵不适,等到好不容易挣脱,她已经横冲直撞跑到了节目组的营地,惊慌失措地大喊:“快来人啊!刚才那边树上有个人上吊了!” 芮蕤在她转身的时候就听到了身后有动静。 树上的身影缓缓下降,接着跳了下来,朝后面看去,只看到一男一女狂奔的身影,后面还跟着摄影师。 好像是沈沂清和许长久。 茫然之际,很快耳麦里传来郑重焦急的声音:“芮蕤,你现在是在外面晨练吗?” 她应道:“是。” 郑重长长地松了口气:“太好了,你没事吧?先回营地。许长久刚才跑回来跟我们说她在林子里看到了一具尸体。” 芮蕤面上立即惊疑不定起来:“什么?有尸体?” 说完警惕地望了一圈,“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郑重回过头问了问,过了一阵才继续道:“她说是在湖边一棵特别大的老榕树上吊着。” 隐约还能听到许长久惊魂未定的声音:“你们都没看到,太吓人了,对了,沈沂清应该也看到了吧?” 芮蕤转身,视线定格在眼前这棵附近唯一的老榕树上,又顺着树干向上看了看。 郑重:“我刚才一数人,所有人里就你不在,血都冲到脑门上了。” 他的声音带着懊恼,以及劫后余生般的庆幸:“这块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会出现尸体,这都什么糟心事儿,不过幸好那具尸体不是你,也算是个好消息。” “郑导,还有个更好的消息你想听吗?” “什么?” “那具尸体好像就是我。” 10 第 10 章(一更) 郑重沉默半晌,想明白了,没忍住说她:“你怎么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花样。” 但他好歹是松了口气。 真要出了人命,这节目也别做下去了,前期这么大投入都玩完。 回头又跟惊魂未定的的众人说:“好了,没事了,不用担心了,是芮蕤,她早上挂树上晨练呢。” 其他人听到是芮蕤,愣了一下,但有这两天她各种出人意料的表现打底,很快接受了。 唯有沈沂清和许长久置身事外。 尤其是看其他人一副习惯了的表情,就更是不明所以。 许长久狐疑道:“这个芮蕤,这两天到底干了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这个表情?” 有工作人员听到,神秘兮兮地笑了:“等你跟她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事实上,在芮蕤来之前,绝大部分人对她抱有偏见,但这两天她干活时的主动,与极高的效率,让他们逐渐改观。 尤其是回看了她无师自通开游艇那段视频,英姿飒爽,镇定自若的神情,更大大让他们惊艳。 独自站着的沈沂清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冷冷勾起,充满了不屑。 蔺泊洲看了他一眼。 他知道沈沂清的内心在想什么——耍这些小花招,恐怕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毕竟以前的芮蕊就是这样干的。 作为芮蕤的前男友之一,二人的想法高度一致,所以即使换成是他,也会这么想。 如果他没有与芮蕤相处两天的话。 但他什么都没说。 许长久更迷糊了,又问了一个刚刚才注意到的问题:“那郑导的脸,为什么变成那个样子了?” “撞的。”工作人员一顿,又说:“他自己要求的。” “?” 不多时,芮蕤一路小跑回来了。 郑重看着她的跑步姿势,那像是丈量过的步距,神游了一会儿。 虽然他知道绝对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问:“芮蕤,你以前当过兵吗?” 芮蕤一顿,没说话,转过脸去看他。 他立时摆摆手:“没什么,我瞎说的,我知道,这怎么可能。” 芮蕤的人生履历在网上能找得到,虽说不是一清二楚,但几岁上学,上的什么学,还是有个七七八八的。 尤其是跟当红影帝交往的那段时间,她被他的粉丝们扒了个遍,黑料包括但不限于同学说她假,邻居说她傲,还有路过小狗踹一脚。 绝对不可能有一段空缺时间去当兵。 但他拍纪录片的时候接触过不少军人,她的作风,真的很像训练有素。 芮蕤见他自己回答了,收回了视线。 许长久还是无法相信:“刚才那个树上挂着的,真是你?” 她点点头。 “可是有正经人会大清早的挂在树上做引体向上吗?” 芮蕤:“有啊,我。” “……” 她终于开始体会到芮蕤的不一样了。 既然是虚惊一场,摄像头便重新开启,刚才暂停的节目录制也继续。 沈沂清和许长久对着镜头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身份信息。 除了与芮蕤的第一面,后面沈沂清眼皮都懒得掀,就没有正眼瞧过她,站位也是离她远远的,生怕沾到边。 不想见到她的决心溢于言表。 而许长久倒是盯着她看了很久:“芮蕤,一直没能跟你合作,但是我是知道你长得好看的,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没想到你还算是不上镜的,真人居然更好看。” 芮蕤觉得,对方似乎是个话痨。 而且就在摄像机开启之前,她清楚地看到许长久翻了个白眼。 不过当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许长久的话痨也止步于此了。 “自己造房子?郑导,你没搞错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许长久有点后悔接下邀请了。 郑重却一脸理所应当:“这难度已经很低了好吗,你们回头看看,芮蕤和蔺泊洲这两天已经给你们打下很好的基础了,他们刚开始那会儿才是最艰难的时候,感谢他们吧。” 两人这才有心思仔细去看那座搭建了小半个框架的木屋,还有旁边垒成一摞摞的木材。 下意识惊叹,不知道蔺泊洲这两天得有多累。 毕竟芮蕤看上去白白嫩嫩身娇体弱,哪像有什么力气和心性干活呢? 建造家园的每一步对于沈沂清来说都是个大难题。 因为他有严重的洁癖,生理和精神上的都有。 在崭新的棉线手套里又套了副医用橡胶手套,看着沾到衣服上的木屑和枯草叶,他的皮肤都仿佛开始痒了起来。 在木头上做好标记,一抬头,却看见对面的芮蕤似乎在盯着他看。 眼波流转,好像想对他说些什么。 然后抬手指了指他,张口。 看口型,是在说:你小心点。 呵,他立刻垂眸,嘴角拉直,立刻拿起了锯子。 相比于芮蕤的注视,脏乱的环境都没有这么难忍了。 摄像机的画面后,看着这一幕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芮蕤的目光。 郑重洋洋得意:“你们看,我就说嘛,她肯定是对沈沂清念念不忘的,泊洲还不相信。” 他又去看蔺泊洲,他正背对着所有人钉钉子,似乎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接着说:“瞧瞧芮蕤这眼神,是不是满眼都写着担心?” 身旁人有志一同:“确实,简直是毫不掩饰。” “肯定是知道沈沂清有洁癖,干不来,怕他不舒服呢。” “都直接说小心点了,明明是担心他的安危。” 头顶的视线越来越炙热,沈沂清烦躁得唇角逐渐抿起,神经也绷紧,手中的锯子一偏。 落下之前,下一秒就听到芮蕤清脆喝了一声:“别动!” 他停下,才发现刚才差一点就据到了手。 同一时刻,前方芮蕤朝他奔过来。 摄像小哥眼睛一亮,马步一蹲,等着拍到她扑进沈沂清怀里的一幕。 沈沂清顿时如临大敌,可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芮蕤奔到面前,然后抢走了他手下的那截木头。 再抬头,她一脸严肃:“就知道你不靠谱,幸好我一直盯着,不然好好的木头就毁了。” “……” “你没看图纸吗?切割点根本不在这里,我看你,你转头,我叫你,你低头,怎么,你做贼心虚吗?” 沈沂清:“……” “还是你也视障?” 竖起耳朵的蔺泊洲:“……” 大家齐齐看向郑重,他咳了一声,低头去数茶杯里的茶叶。 沈沂清看着芮蕤离开的背影,脸色还是铁青的——看来她现在引人注意的手段改路数了。 许长久凑到芮蕤身边:“小芮,你刚才好有气势,居然能把他说得没话讲,连我刚刚也不敢说话了。” 称呼都改了。 再看她一脸淡定地搬运木材,许长久更佩服了。 她从来没有干过这么多这么重的活,才过十分钟就已经快要累趴下。 一转身,芮蕤却依旧挺直着背。 即使已经看多了她独自扛起一截腰那么粗的木头,许长久还是会感到恍惚,整个上午不知道夸过她多少次。 等郑重终于宣布可以休息,蔺泊洲跟沈沂清都停下动作,去湖边洗脸,沈沂清板着脸,将手套摘下。 许长久则跑到芮蕤身边,几乎半瘫在地上,仰视她一截扎在裤腰里的细腰,有些羡慕:“你怎么这么瘦,该有肉的地方还有肉?皮肤也这么好,还很白。” 她在现实中的身材也属于正常范畴,不过上镜后却被网友归类为微胖女演员。 她翻起身:“是不是因为你那个上吊式练引体向上?” 芮蕤顿了顿,“可能算吧。” 说完她胳膊一抬,蹭了蹭额头的汗。 许长久又盯着她看,“真没想到。” “什么?” 她直接说:“没想到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样,一点都不婊哎。” 芮蕤挑眉,惊诧于她的直言不讳。 毕竟她们现在都戴着麦,说的话都会被录进去。 许长久却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跟其他人呆在一块儿的时候,都得时时刻刻注意,免得同框的时候被比下去,你知道的吧,有的演员很有心机,合照按下快门的时候会故意往别人后头躲,这样显脸小。” “我可吃过不少亏,最烦这种人。” “但是你就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形象,虽然随便擦擦汗也好看。” “是吗。”芮蕤接触到的有心机的人不多,没放在心上,又劈下一块木头。 许长久看不下去了:“好了,你也休息一下吧,我看一上午就属你干的最多。” 说完强硬地拉着芮蕤坐下,芮蕤被她用力拽得往前,没稳住,不小心撞上了身后的沈沂清,还碰到了他的手。 沈沂清停下脚步,脸色死白。 众目睽睽之下,他拿出一张酒精湿巾,将每根手指都细细擦了一遍。 顿时,周围一片寂静。 当着镜头,在所有人面前被这么嫌弃,是个人都要觉得难堪的,更何况还是前女友。 大家心有不忍,恐怕要见证她经历上节目以来第一次落泪了。 许长久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呆呆地站起来,尴尬地望向芮蕤。 芮蕤看看沈沂清,又看看正面机位的镜头,刚才许长久控诉同行的话在脑中闪过,若有所思,随后眉心微蹙,缓缓朝他伸出手。 沈沂清面露不耐,想起她每次扑过来索抱的情形,正要躲开—— “也给我一片啊。” 他愣住。 芮蕤目露谴责:“一个人偷摸讲卫生,显得你上进了是不是?” 11 第 11 章(二更) 他的脚步退到一半,不可思议地抬头。 芮蕤满脸都写着一句话:沈先生,你可真是好心机。 沈沂清顿时血气上涌。 人家根本没想抱他,自作多情尴尬也就算了,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心机,“我没……” 芮蕤一脸了然的模样,手掌竖起,让他止声:“算了,不用解释了,这也是你的自由,我无从干涉。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用这种让别人衬托你的手段了。” 前后的路都被她给堵死了,沈沂清竟有些百口莫辩,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蔺泊洲在一旁抱胸站着,嘴角极浅地勾了一下。 许长久悄悄朝芮蕤竖了个大拇指。 郑重吭哧吭哧憋着笑,打断僵持中的两人:“好了好了,我提醒你们,午休的时间可不多,你们还要准备午饭呢。” 这是他们开启自己做饭的第一天,得知芮蕤和蔺泊洲前两天吃的都是酒店特供饭菜,许长久一脸羡慕。 好在节目组还没丧心病狂到什么都交给他们自己做,至少锅碗瓢盆和食材还是提供的。 也是怕他们自己找吃的被毒死。 郑重表示,一起做饭,是男女感情升温的重要环节。 厨艺这点,终于触及到芮蕤的盲点了,她以前忙起来的时候都是直接吃营养液,不需要自己做饭。 许长久家里宠着,也不会,至于霸总蔺泊洲,也没有需要学做饭的时候。 出人意料的是,沈沂清会。得益于严重的洁癖,他吃不了外面的饭菜,出国留学的时候都是自己做饭。 得知他会做饭,刚才还横眉冷对的芮蕤目光都柔和了不少。 许长久注意到了,“看来郑导说得对,做饭是加分项和优势,也是感情滋养的温床。” 她笑了笑,“你现在是不是看他顺眼点了?” 芮蕤赞同地点头。 她对炊事兵一向是另眼相看的。 四人分工明确,蔺泊洲升锅起灶,沈沂清负责加工,芮蕤和许长久处理食材。 但显然,沈沂清的洁癖已经渗透到方方面面。 两人洗过的青菜,他接到面前挑拣,总能挑出肉眼几不可见的毛病来,只得重新洗。 洗了几次他还是不满意后,许长久有些生气了,上前一步:“沈沂清,你是不是故意找茬啊?” 芮蕤拦住她,平静道:“没关系,我再去洗一次。” “你都不生气吗?他也太龟毛了,简直就是折磨人,谁能受得了他啊。” 沈沂清眼皮子一搭,抿了抿唇。 “你俩分手,真是分对……”许长久赶紧停住话音,“咳,那什么,我是说,你的情绪还真是稳定。” 芮蕤只是摇头:“没关系,吵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不喜欢吵架。” 沈沂清闻言看了她一眼。 下意识想起了以前的芮蕊。 那时候她的情绪可并不稳定,不过,虽然经常会哭会闹脾气,但她总是先低头的那个,所以两人也没有真正地吵过架。 芮蕤拿着菜盆离开,许长久跟上去,还是心气难平:“你的脾气怎么这么好。” 她摇摇头:“倒不是脾气好,我只是担心他受了刺激,亲自去洗。” “为什么?” “我怕等他洗干净,我们已经赶上晚饭了。” “……你还怪有前瞻性的。” 芮蕤一寸寸地洗,这一次回来,终于在沈沂清那里过关了。 他一边翻炒,一边回想刚才的芮蕤——她居然没有潸然泪下,而是选择一次又一次地努力达到他的要求。 简直难以置信。 被三双眼睛盯着炒菜,沈沂清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尤其是芮蕤,刚才被她下了一城,现在当然不能丢脸。 沈沂清的厨艺还不错,勉强打消了许长久被他洁癖折磨的气性。 下午又是一阵忙碌,有芮蕤起到带头作用,其他三人也越发卖力,尤其是沈沂清,全副武装之后,洁癖也不是不能忍。 晚饭同样是中午的配置,四人分餐,许长久与芮蕤一起吃,蔺泊洲与沈沂清则是分散开来。 许长久只觉得自己一天干完了这辈子的活,锤着酸软的腿,哑着嗓子直接吐槽:“这什么破恋综啊,累都要累死了,哪来的心情谈恋爱,郑重到底怎么想的。” 想起上午那个工作人员说他撞到脸,还是主动要求的,又加了一句:“他脑子进水了吧?” 她瘪瘪嘴:“我感觉我们现在就好像是在劳改一样,唉,跟监狱里的劳改犯也就差一个晚上组织看新闻联播了。” 芮蕤看她一眼。 吃过饭,四人发现在帐篷外突然多了一台老旧的小电视。 许长久有些惊喜:“这是?” 郑重两手背在身后:“是应芮蕤之前的提议,节目组商量过后,决定每晚组织你们看看新闻联播,陶冶情操。” “……”这下劳改犯必备都齐全了。 许长久大为不解,挡住耳麦问:“小芮,你经纪人到底给你立的什么人设?” 然而更令她不解的是,芮蕤居然看得十分认真。 好像这提议是真心的一样。 尤其是当放到一条空军新闻:“……df-37战斗机于今日完成首次试飞任务……” 芮蕤看得近乎出神了。 许长久看了一会儿,只觉得无聊,望着屏幕中那架在空中进行高难度大坡度盘旋的白色战机,笑了,随口一说:“小芮,你不会也想去开飞机吧?” 芮蕤的眼神重新波动起来,摇了摇头。 她只是觉得,刚才镜头里一闪而过的试飞支持团队里,有个背影有些眼熟。 但不可能是那个人。 新闻联播放完了,没有电子产品可以打发时间,几人都早早睡下。 节目组又发给了他们一顶小帐篷,四个人,两顶帐篷,芮蕤和许长久表示可以睡一顶。 但小小的帐篷当然容不下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蔺泊洲看了一眼沈沂清,沉声说:“你睡船。” 沈沂清敏锐地感觉到,他这三个字意味深长,只是不知道蕴含了什么深意。 不过对于他来说,睡在湖上,倒是比睡在这白天被几人翻来覆去脚踩过的地上更容易接受点。 四人再次分开。 许长久习惯了晚睡,在脑袋清醒的情况下,嘴也停不下来,闲聊着,突然问起芮蕤:“对了,你为什么要改名字呢?” “因为想改。” “……”把天聊得死死的。 她仔细打量起闭着眼睛的芮蕤。 她原本设想中的芮蕤,是娇滴滴,麻烦,爱哭,事多,整天追着男人跑,一定是她最不喜欢的那类人。 可是这第一面看下来,与她设想的完全不同。 她的眼睛竟然出人意料地干净,至于对蔺泊洲和沈沂清,甚至有那么点不待见的感觉。 但另一方面,人都是会装的,身处鱼龙混杂的大染缸里,这种人她见得多了。 尤其是芮蕤名声糟糕,显然还等着这档综艺翻身,更有理由刻意把自己的性格包装得讨喜。 像她,不就是刻意将自己塑造成有话直说,没心眼的傻大姐。 粉丝也吃这套,即使得罪了人,也会积极为她开脱。 但话说回来,哪怕是装的,她对芮蕤也确实有点好感。 郑重看着镜头里的营地空下来,困顿地伸了个懒腰。 然后拿过小药瓶,照着小镜子给自己的脸上药。 有人掀开帐篷帘子,探进头来:“郑导,第一期节目的先导片已经准备就绪了,明天就会放出,宣发都就位了,你还要再看一遍吗?” 他顿时精神一振。 郑重对这档综艺有很大的期待,在开始录制之前,想着收视率,想着口碑,想着未来的转型出路,心头堵了好一阵。 但录节目的这几天,他的心态逐渐起了变化,再也为这些东西而感到心堵了。 变成了为芮蕤而堵。 起初,他给她的定位是丑角,而现在,芮蕤成了他的大杀器。 他已经可以预想到,当观众看到一个与想象截然不同的芮蕤,会爆发怎样激烈的讨论。 郑重用力摁着伤口,最好他打过的脸,他们都被打一遍。 入夜,万籁俱寂,劳累了一天的三人都已睡着,只有芮蕤走出帐篷。 白天郑重的那句突然的问话,让她有些睡不着了,脑中不断回想过去的事情,辉煌与落寞。 她静悄悄走到湖边,拿上了唯一被准许带来的书。 看书可以让她内心平静。 这本冷兵器制造她已经看了不少了,虽然这里没什么冶炼的条件,但她还是很想实践一下。 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白天她就特意留了块边角料木头,去拿了柄小斧子,开始做手工。 只是这柄斧子白天的工作量太重,刀锋已经不快了,做这些精细的活就更吃不上劲。 于是芮蕤又去翻出了磨刀石。 重新坐回去,她刚一动,突然觉得水面有些不对劲,下方隐约有一抹深色掠过。 湖畔,沈沂清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中惊醒。 他睁开眼,见到不远处,一个人影正坐在那里,缓缓动作。 天边月凉似水,泼洒到石头旁,一只手电筒竖起亮着,白光照亮了那人影的脸,显得阴森鬼气一片。 他心头一提,抬头仔细看去,是芮蕤。 皱了皱眉,又躺下去。 感觉不对,再仔细看去,发现她在磨斧头。 心再次提起,沈沂清一个翻身坐起,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她午饭时的那句“吵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不喜欢吵架”。 是了,她喜欢直接灭口。 12 第 12 章 沈沂清起身的动作让船身一荡,在湖面泛起了阵阵波纹。 声音虽然不大,但石畔,芮蕤正朝磨刀石上泼水的动作停了,似乎抬头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沈沂清的心一跳,下意识又躺了回去,假装还在熟睡中。 只是刚一躺下,他就后悔了。 怎么好像他做贼心虚似的。 而且这样看不清芮蕤的动态,他心里更没底了。 正犹豫,耳边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似乎是芮蕤走了过来。 他终于忍不住,抬眼看去。 月光下,一道纤细的人影朝他走来,自然垂下的手中,有什么东西反射着寒光。 他眯起眼,大脑高速旋转。 这时,对面清脆的女声被刻意放轻,问道:“沈先生?你醒了吗?” 不得不醒了。 沈沂清干脆坐起,反客为主:“醒了,被你磨刀的声音吵醒了。” “哦,不好意思吵到你了,不过我不是在磨刀。” 他质疑地望过去。 “我是在磨斧头。” “……有区别吗?”他声音不咸不淡:“如果要砍断大动脉,都只需要0.1秒。” 芮蕤一顿,“你怎么这么血腥。” “不然你做什么拿斧子?”他反问。 芮蕤这才意识到他想歪了,觉得好笑,“你在想什么?我只是在做手工。” 沈沂清愣了一下。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芮蕤会做什么手工,随即轻笑一声,带着些微嘲讽。 而且用斧子做手工,还真是特别。 但理智回归,沈沂清也知道自己刚才那个突然升起的灭口的想法不靠谱,放松了下来。 毕竟以她的智商和胆量,灭什么口,确实也只会做些幼稚无害的小手工了,他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骄矜地望过去,“大半夜的,你在做什么手工?” “做一把长刀。” 沈沂清:“……” “木头的。” 说到这个,她眼角带笑,话也多了起来,举起手中扁扁的木条:“现在还只是雏形,等削好了,还要在剑脊刻上两道血槽。” “你知道血槽吗?” “虽然有种说法是,刀上的血槽会加快血的流速,古人刻血槽是用来放血提高伤害的,不过书上说,这种说法有争议,更多情况还是为了减轻刀身的重量。” “其实有机会的话,我倒想试试。” “……” 沈沂清有点想问什么时候叫有机会,但他没说话。 因为担心她下一句话是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但她讲起来刀时的眉眼飞扬,倒是让他大为意外。 他抓住了一个关键词:“书上说?” 芮蕤将那本书拿给他看,沈沂清看完书名,狐疑地瞥她一眼。 芮蕤会看书就已经是天上下红雨的事了,更别说看的还是这种对普通人来说晦涩的书。 可她刚才的侃侃而谈,以及手里的这份手工作品,又证明她确实不是假把式。 沈沂清忍不住仔细端详起芮蕤。 她给他的感觉,好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一个人要经历什么才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旋即敛下眸子,“说完了吗?时间不早了。” 芮蕤停下话头,也发现自己说的有些多。今天晚上,她的情绪有些上头。 同时还意识到了一点:夜深人静,孤男寡女。 营地公共区域里的红外摄像头还开着,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剪进正片里去。 芮蕤刚才还半蹲在岸边兴致勃勃介绍,想到这里,一下子跳了起来,瞬间就距离他两米远,警惕道:“抱歉沈先生,刚才打扰你了,那你继续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走时还捎上了那块磨刀石,什么都没落下。 真是有条理。 湖边瞬间空荡下来,好像刚才无事发生。 明明是他主动提醒,不想跟她过多待在一起,现在来这么一出,好像是她嫌弃他一样。 沈沂清一阵憋闷,难得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艹。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弹跳能力这么好。 天边露出一线白,刚给手头一个小新人拉完关系的杨尖疲惫不堪,倒在椅子上,给自己滴了两滴人工泪液,开始闭目养神。 这一大盒还是芮蕤走之前送他的。 一闲下来,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芮蕤已经走了有几天了,也不知道在综艺上表现得怎么样。是不是还是这么讨人嫌,会不会讲话做事。郑重一个大老粗,不给人留面子,会不会刁难她。蔺泊洲被她惹急了,会不会封杀她。 上了节目后,几个嘉宾就处于全封闭的状态,无法与外界联系。 他心里悬着,但也不好意思去问郑重,怕芮蕤表现不好,撞到枪口上。 想到芮蕤,就想到了另一个人。 苏盈秀的路线与芮蕤有所重合,二人之间的微妙联系,也注定了他不可能同时带这两个,只能舍弃一个。 所以推掉带苏盈秀的安排,他给出的理由是没有多余精力,公司高层对此一直隐隐有些不满。 毕竟在他们看来,芮蕤的价值与能力跟苏盈秀完全没有可比性,是枚弃子,带她属于浪费资源。 而接下了苏盈秀的新经纪人,又是跟他关系一向不好的死对头。 从前他们是势均力敌,互不相让,这几天与对方相遇,那头话里话外却都是优越与嘲笑。 笑他放掉了个潜力股,跑去带一支垃圾股。 等着看笑话的不止他一个,全公司上下都觉得杨尖是被猪油蒙了心。 他面上淡定,打太极似的一一打回去了,只是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心里也没底。 就为了那天她一句“我以后会好好工作的”,就心软走了这一步棋,到底值不值? 想着,他睁开眼,随意翻看着社交平台的热搜榜单。 有寻找拯救溺水儿童的好心人的,有关于苏盈秀的生日庆祝会的,有祝贺df-37试飞成功的…… 她上一次沾上热搜的边,还是被人拍到在深夜街头,为失恋痛哭。 什么时候也能有关于芮蕤的正面热搜呢? 随手点开《心如擂鼓》综艺的官方帐号,他停了一下。 节目的播出是边拍边播的形式,所以很紧凑,而今晚,节目组毫无征兆地放出了第一支宣传片花。 杨尖这下倒是真的心如擂鼓了。 毕竟第一期节目,理论上会出场的是芮蕤和蔺泊洲。 蔺泊洲对她能有什么好脸色?剪出的片子不知道会有多尴尬。 他定了定心,还是点开了视频。 宣传片事先没有预告,在放出之后才铺开宣传,很快就上了热搜。 在节目开始录制之前,关于芮蕤最终到底会拜倒在哪位前男友、或者说几位前男友的西装裤下的话题就炒得沸沸扬扬,不少营销号还发起了投票。 在这种“宣传”下,不了解芮蕤的人也知道了她的光辉事迹,于是一提到这个名字,大家最先想到的都是舔狗恋爱脑,对她不屑,又好奇。 于是抱着开开眼界,看看笑话的心态点开了视频。 视频的时长很短,开头是第一期两位嘉宾的分别采访。 先出场的是芮蕤,镜头拉近,照出一张白皙恬淡的脸。 “经过两天的相处,你觉得蔺泊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开屏,真是一张即使脱粉也让我不忍心回踩的脸啊,而且奇怪,她怎么好像比脱粉前更好看了,我又蠢蠢欲动了。】 【一张口就毁了,我恨,别人是德不配位,她是脑不配脸。】 【居然问芮蕊对前男友的看法?好家伙开场暴击啊,这不得一脸甜蜜扭扭捏捏夸上一千字小作文顺便暗戳戳求复合?】 芮蕤开口了。 “蔺先生,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 【?】 “他比较不太爱说话。” 【??】 “有点不太爱说话。” 【???什么?我猜错了?就三句话就结束了,居然不是小作文!】 【笑死,不是,小蕊啊,怎么跟你的亲亲前男友这么生分了啊?我可是赌了你最舔蔺泊洲的,别让我输啊。】 【我突然懂了,意思是这两天人家蔺泊洲根本没有搭理芮蕤啊!八成是上赶着倒贴,把人给整烦了,想想就知道有多尴尬。还蔺先生不太爱说话呢,说得倒是委婉哈。】 画面一转,屏幕中又出现了蔺泊洲的脸。 同样的采访话题:“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你觉得,芮蕤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那边,蔺泊洲一阵长久的沉默。 【差点以为是视频卡了,蔺总的沉默真是震耳欲聋。】 【哈哈哈这芮蕤到底是有多难评多烦人啊,都给人整无语了,心疼帅哥。】 【深有同感,真的很讨厌芮蕤那种不知分寸的牛皮糖!】 【我看芮蕤不是无脑,反倒有脑子得很,蔺泊洲可是站在娱乐行业顶尖的男人,她当然得死命扒拉住不放,大概率一见面就去抱大腿了。】 在弹幕议论纷纷时,屏幕边缘打出一串字幕:到底芮蕤做了什么,让蔺泊洲如此沉默? 画面暗下,再次亮起时,是蔺泊洲一身西装站在酒店门口,气质冷冽,旁边配字:初见。 不多时,芮蕤接着小跑出现,奔向酒店门口。 与他擦肩时,轻声说了句你好。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向前走,一步三回头。 目光动容。 【真卑微。】 【好尴尬。】 【要哭了。】 下一秒,芮蕤笑了,笑容温暖。 “现在的社会保障做得真挺不错的。” 【什么玩意儿?】 “哦,我是说这家酒店,应该是为了响应政府政策,保障残疾人就业吧——” “你瞧,这还聘了个视障人士当门童呢。” 弹幕空了一瞬。 与此同时,背景音里,在采访中一直沉默的蔺泊洲终于出声了: “芮蕤是一个……有礼貌的热心人。” 13 第 13 章 宣传片结束了。 直到屏幕上一片黑暗,英俊的脸孔消失,映出杨尖自己的脸,反差太大,他这才反应过来。 芮蕤刚才都说什么了,做什么了?脑中竟然一片空白。 他努力回想一番,终于确定了:她没有出丑! 不仅是没有出丑,还相当淡定! 激动与雀跃的情绪在胸腔弥漫。 刚才看视频的时候他特意关掉了弹幕,怕自己被气死,但现在,他挺起胸膛打开了评论区。 【哈哈哈芮蕤怎么回事啊,视障人士,我真的要笑死,关键被她这么一说,真的很像啊!越看越像!她好会形容!】 【又看了一遍,她好像真的连人都没认出来,靠,到底是谁骗我说蔺泊洲是她最意难平的前任的?害我输了赌注。】 【确实有礼貌,也确实挺热心的,她笑得我心里都透着一股暖流哈哈哈哈,那种“世上还是好人多啊”的语气哈哈哈!】 当然,嘻哈之余,大部分人还是觉得,这只是节目效果,并没有将真正的芮蕤展现出来。 毕竟曾经芮蕊的所作所为深入人心。 【不可能,我不信,她说气话。】 【不是,你们都没注意到吗?蔺泊洲对她的评价居然这么正面哎!我还记得以前有一次娱记在哪次发布会上提到芮蕤,他直接黑脸把记者请出去,冷冰冰说芮蕤发生任何事都与他无关。】 【也正常,毕竟现在是一起上节目,导演是他朋友,芮蕤又是他旗下的员工,只要不是情商太差,也不好闹得太难看吧。】 【我知道了,剪辑师是大佬,看看其他综艺,白的都能剪成黑的,把芮蕤剪成毫不在乎的样子也正常,毕竟只是宣传片,总要有点噱头和反差的。但是,好,我上这个当,我打算去看正片了,所以几号几点播出第一期?】 【日久见人心,这么一个两分钟的小视频我才不信,本来对芮蕤没兴趣不想看的,现在我倒要看看,芮蕤是不是在嘴硬,哼。】 等到了第二天,宣传片的热度已经到了前排,提前安排的话题都有不俗的讨论度。 但最热门的话题却是他们没有安排的#蔺总视障人士#,甚至一度高居榜首。 【蔺总别看,是恶评。】 杨尖划过屏幕,想了想,前男友的黑热搜,那也算是关于芮蕤的正面热搜吧。 他高兴了。 目前的宣传效果已经完全达到了郑重的预期,引起了无数网友的兴趣,他看看网络上的话题度,再看看监控器上,对于外界纷扰还毫无所知的芮蕤几人,长叹一声:“爽。” “那个,郑导,蔺总的助理刚才打来电话了。” 郑重扬眉:“说什么?” “说让转达一下,问蔺总要不要紧急公关,挽回形象。” 郑重看着那条高高挂着的蔺总视障的热搜,嘴角再次咧开,大手一挥:“你跟他说,蔺总不拘小节,觉得根本不需要撤热搜不需要公关。” “您是说就不问他了?这,这好吗?” “怎么不好了,以前他在外头的形象是高岭之花,可远观不可亵玩,现在给他添点儿人气,不一样了,对他有好处。你瞧着吧,回头公司股票都得升。” 是不一样了。 以前是外人远观,现在是芮蕤亵玩。 没过多久,另一条#芮蕤有礼貌的热心人#也爬上了话题榜。 【看了好几遍,蔺总的表情越看越想笑,怎么突然发现,芮蕤还有点子搞笑天赋和洞察力在身上的?而且很关心残疾人呢哈哈哈!】 【对她好感度+100了!现在的好感度提升到-9900!】 【多少年了,从没见芮蕊的超话这么热闹过。】 【而且还不是嘲讽和谩骂,难得的平和。】 【好歹曾经爱过,还是希望节目组能手下留情,正片也别给她剪得太难看吧。】 沈沂清几乎一夜没睡——做了一宿的梦。 梦里,一会儿是成年版的芮蕤抱着洗衣盆站在湖边,说要给他看个宝贝,然后弯腰从盆里摸出一把斧头。 一会儿是幼年版的芮蕤背着小书包,非要给他看自己的手工作品,说完微笑着从身后抽出一把四十米的大砍刀。 沈沂清白天干了一天的活,晚上又玩了一夜的大逃杀。 这什么破烂日子。 许长久出帐篷的时候还在抱怨:“睡了一觉,感觉胳膊腿更酸、更累了,还不如昨天肌肉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呢,你们是怎么挺过来的。” 边说边转头,就看到沈沂清一脸死气沉沉踏出小船。 “……他怎么搞的,这幅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夜里也爬起来干活了。”许长久冲着芮蕤吐槽,接着引用了芮蕤的名言:“显得他多上进似的。” 芮蕤的视线落到沈沂清身上,发现他刚才似乎也在看她,只是现在眼神立刻抽离,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刚晨跑回来,擦了擦汗,并不在意:“可能只是没睡好吧。” 蔺泊洲也走了过来,几人互道早安。 吃过早饭,就又开启了疲惫的一天,因为没有休息好,几人的效率不如一开始,只有芮蕤的节奏一如往常。 许长久大为震惊:“我的小芮,你居然不累吗?你是铁打的吗?!”明明看上去是他们之间最娇弱的一个,身体里却好像有用不完的能量,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芮蕤却说:“累。” “不过也还能坚持。” 三人顿时一愣。 郑重再次盯着芮蕤出神了。 真是奇了怪了,越看她越有军人作风。 上午的活才干了一半,郑重就突然出现,“大家这两天都辛苦了,中午给大家加餐。” 久违的声音透露着愉悦。 几人都听出来了,“郑导的心情好像很好啊?很开心?” 他笑了笑。确实,得益于宣传的初战告捷,他今天心情极佳。 许长久第一个欢呼:“哇哦,没想到郑导一开心,人性都生出来了,昨天的午饭晚饭,还有今天的早饭吃的都一样,我都腻了。” “所以加什么餐?” “鱼。” 虽然不是想象中的山珍海味,但许长久也满意了,“那在哪儿呢?” “在湖里。” “……郑导,下次别开心了。” “这叫什么话,”几人对他接下来说的话有所预料,果然,郑重接着说:“你们喊着干活累,从现在到中午,大家都不用干活,可以去钓鱼了,难道不好吗?” 蔺泊洲淡声问:“这里的鱼可以捕?” “放心,我们已经拿到许可证了,足以覆盖你们的活动范围。” 沈沂清:“钓具呢?” “你们自己准备。” 许长久:“……现在办综艺,都挺省钱的哈。” 刚才默不作声的芮蕤突然开口:“可以借助通行道具吗?” 所有人望向她。 “比如游艇。” 沈沂清诧异的眼神投向她,许长久更是直接叫出了声:“小芮你难不成会开游艇?” 她谦虚道:“也是来到这里之后才学会的。” 两人眼神复杂:“你之前在这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郑重冷笑一声。 他们应该问问蔺泊洲还有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想了想,他同意了:“可以,好了,那现在就行动起来吧。” “小芮,为什么钓个鱼还要乘游艇去啊?”许长久好奇。 “湖边几乎没有多少鱼。”这一点说起来也有些奇怪。 在脑中理了一遍,他们手边没有尼龙也没有替代品,无法做渔网,只好用钓鱼竿了,芮蕤便朝湖边的竹丛走去。 许长久瞪大眼睛,“你还有观察过湖里的鱼?” “嗯。” 许长久连忙跟上她,“哇,你居然连这个都会观察啊,真的好细致。” 芮蕤顿了顿。 夸得她也不好意思说其实早就想加餐了。 眼见芮蕤操起那柄小斧子——贯穿沈沂清梦境的那柄,他别过眼去,小腿肚有了开始抽搐的错觉。 这里的竹子形态长得不太好,芮蕤勉强挑选了几根,又回到帐篷前的火炉,坐下慢慢烘烤,一节一节捋直。 三人在她旁边落座,静静看着。 今天的天气阴沉沉,炉里跃动的火光在这角林下的昏暗中,撑起了一小片天地。 芮蕤视线低垂,专注于手中的竹子,侧脸也被映得温暖而耀眼起来。她时而表现得勇敢英武,却也可以精细致密。 好像每每觉得芮蕤足够出人意料了,每每她还能更出乎意料。 烘烤足够了,芮蕤开始细细地锉竹节。 几人自然不能让她一个人把活都干了,于是蔺泊洲和沈沂清给她打下手,做鱼钩,许长久则主动去挖蚯蚓。 四人合作,好像第一次这么和谐。 郑重满意地点点头。 待一切准备就绪,几人出发去码头。 许长久和沈沂清不错眼看着芮蕤老练地启动发动机,终于确定了,她是真的会开,心里再次惊叹。 游艇停在靠近湖中央的位置,熄火。 几人也拿出钓具,分散在游艇上开始钓鱼。 许长久长叹:“我感动得都要哭了,没想到居然还能这么悠闲,在游艇上钓鱼,度假一样,明明这才是我本来幻想的恋综生活啊。” 她现在只希望时间无限延长,再也不要回到那个小破木屋前,鱼钓不钓得上来倒是其次了。 芮蕤低头笑笑。 等待笨鱼上钩。 很快,蔺泊洲那边的鱼竿有动静了,他起身收竿,几人也一并站起,都有些高兴。 毕竟从鱼竿到鱼食,全都是他们自己准备,算是真正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鱼虽然不大,但是真正的劳动成果。 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蔺总嘴角都浅浅勾起。 芮蕤一抬眼,发现沈沂清没有过来,而在游艇最边沿的甲板,倚着栏杆出神。 她皱起了眉。 “沈先生,还是不要离湖面太近为好。”芮蕤扬起声音提醒。 昨晚在湖边做手工的时候,她就总觉得这湖里有些古怪。 那边没应,她刚思索要不要走过去提醒,沈沂清倏然看过来,“知道了。” 见提醒到位了,她便转头,继续守着自己的钓竿。 可惜自蔺泊洲钓上来一条鱼后,湖面就没有了动静。 不过他们也知道急不来。没有娴熟的技巧,没有诱人的鱼饵,不菲的装备,唯有拿出所有耐心,静静等候了。 气氛宁静下来,碧绿的湖泊,远处的墨色丛山,近处的四人。 这时,沈沂清的钓竿也动了,底下似乎是条大鱼,正拉扯着钓竿。 郑重看着监控器,欣慰地笑了,往椅背一靠,两手一摊:“你们还说我设置这个环节是刁难他们呢,明明就可以拉近他们几个的关系嘛。” “现在你们再看看这幅画面,多么和谐,多么悠然,多么美好,多——” 话音未落,只听“扑通”一声,沈沂清的人已翻出栏杆,消失在艇上。 “多么突然。” 14 第 14 章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郑重“腾”得跳了起来,凑到屏幕前:“这怎么回事儿啊?!” 游艇上,刚才沈沂清落水的声音格外明显,三人还有摄像小哥都立刻反应了过来,连忙赶到他落水的地方朝下望去。 好在湖水中,沈沂清正好端端地漂着。 “你还好吗?” 沈沂清的表情很不好看,但应该没什么事,只是猝不及防被拉下湖,呛了两口水。 对于有严重洁癖的他来说,这就是最大的事了。 他勉强忍住胃里的翻腾,抹了把脸,僵硬地摇摇头,解释:“我没事,刚才有条大鱼扯钩,没防备,把我拽下来了。” 许长久咋舌:“嚯,都能把你这种体格给拉下水,这鱼得有多大啊?” 说着就兴奋了起来:“那足够我们吃几顿了吧?” 芮蕤挡住她因为兴奋而过于靠近栏杆的身体。 她继续向下看去,第一眼没看见什么大鱼,倒是沈沂清的手里还攥着那根钓竿。 “你还是先上来吧。” 蔺泊洲这时也朝他伸出了手。 沈沂清点点头,刚拿着钓竿打算游过去,随着他游动的动作,湖水略微翻涌,水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横挡在他与游艇之间。 他立刻停了下来,警惕地望过去。 这黑影应该就是刚才把他拉下水的那条鱼,几人在艇上看着,都一怔。 这鱼的长度,估摸着能有将近两米了。 许长久看着那团长长的未知的影子,下意识放轻了声音:“这鱼看着这么这么大,居然能被一条小小的蚯蚓吸引来?” 芮蕤认真分析:“蚯蚓或许不能,但沈沂清能。” 沈沂清:“……” 抬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果然,她不管变成什么样,招人讨厌的程度都是有增无减的。 正说话间,湖下黑色的身体在水中快速游动,逐渐向水面浮去,露出了一部分前端的身体。 鱼头部分尖而长,有些像鳄鱼,刺开湖面时,一双眼显得格外阴冷凶悍。 “这是什么怪鱼啊!怎么长得这么可怕?”许长久惊呼。 蔺泊洲眉宇一紧,最先认出来:“这是鳄雀鳝。” 这个名字在芮蕤脑中快速过了一遍。 她来之前,在图书馆借过的书五花八门,不记得在哪本里看到过鳄雀鳝,这是外来入侵物种。 难怪她在湖边一直没有看到鱼,鳄雀鳝的习性,是在夜晚的时候,喜欢到岸边捕食。 昨晚看到的湖下的阴影,也大概就是这一条。 那条鳄雀鳝并没有咬钩,但似乎是在追逐沈沂清的鱼竿,浮动间,隐约能看到鱼嘴中的两排尖利牙齿,密密麻麻。 许长久缩了缩脖子,担忧道:“它的牙看起来好可怕,这是食人鱼的一种吗?会不会吃人啊?” 芮蕤内心判断着那前突长嘴的咬合力,应该不强,边说:“这确实是肉食类鱼,不过平时大多吃些鱼虾,人类的体积太大,超过它的二分之一,所以不在它的食谱上。” 她舒了口气:“那就好。” “但是,如果激怒了它,或者食物实在匮乏的时候,鳄雀鳝也是会攻击人的。” 芮蕤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等说完,她看着那模样怪异的鱼,突然出了神。 沈沂清也知道情况紧急,于是按住不动,一人一鱼暂时僵持着,看向艇上,低声说:“你们也别过来。” 许长久有被芮蕤刚才的描述吓到:“那现在怎么办啊!” 她虽然对沈沂清没什么好感,可也不想看着他命丧黄泉,尤其还是当面。 就在烦躁时,她感到脸颊上落了几滴水,以为是错觉,但接着有多了几滴,“怎么下雨了。” 雨水在湖面泛起涟漪,湖中的那条鳄雀鳝似乎有些焦躁,游动的速度逐渐快了起来,也开始试探性地朝沈沂清的方向靠近,只是碍于对方不小的身形,没有进一步动作。 另一边,营地里的郑重已经听见几人的话,早就叫了人一起过去救人。 又一边赶紧通过耳麦冲他们喊:“你们可千万别轻举妄动,也别下水,小心搭上自己。” 不过没人应答。 好在酒店里的其他游艇已经结束保养送回来了,休假的师傅也刚好归来,叫到了人,众人连忙一齐朝湖中央赶去。 但距离他们到,还有一段时间,沈沂清不可能长时间在水中泡着。 先不说身体吃不吃得消,那鱼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起攻击,沈沂清虽然还算健硕,但一直泡在水里,体力也会逐渐丧失,到时候更没有一搏之力了。 许长久下意识看向芮蕤,想问她知不知道怎么办,却发现她一脸的神不守舍。 轻轻推了推她:“小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芮蕤的视线缓缓从水中的鳄雀鳝上脱离,“没事。” 曾经,她在战场上也遇到过类似形态的虫族。 当时的时机同样是猝不及防,它们数目更多,一起从背后偷袭。 那些虫族的咬合力,要比眼前这只鳄雀鳝强得多,跟了她几年的狗也是为了救她才…… 她一阵恍惚。 刚才那几点雨势如注倾斜,又变为瓢泼,在湖面升腾起水雾,渐渐模糊了视线。 蔺泊洲皱着眉,俯下身,正丈量着与沈沂清之间的距离,余光里,身旁的一个人影已经纵身跳下了水。 余下二人顿时骇然:“芮蕤!” 蔺泊洲下意识挥手去抓,手却只擦到了她的一点发梢,芮蕤已经一个猛子扎进了湖中,势不可挡。 许长久跺脚,扒着栏杆:“芮蕤!你要干什么呀?!你快回来!很危险的!” 芮蕤打斜里入水,身体刻意下压,将跃入水中的动静尽量制造得大声,敏锐的鳄雀鳝果然立刻被她那边的动静吸引了,甩了甩尾,掉头朝她游去。 这样一来,沈沂清与游艇之间便没有了障碍。 “喂!鳄雀鳝走了!你快上来啊!”许长久这时反应过来,立刻叫着他的名字,一并挥舞着手臂。 沈沂清大半身体都置于水中,视线被大雨遮盖,雨水打得他几乎睁不开眼,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只是感觉到刚才头顶有什么影子闪过,紧接着,那条守着的鳄雀鳝就游走了。 他不确定是不是鱼的陷阱,来回试了试,发现对方确实离开了,于是立即拖着身体朝艇上游去。 蔺泊洲将他拉上去时,沈沂清全身都淌着水,大口喘着气。 一抬眼,很快发现了不对劲,游艇上现在只有蔺许二人加一个摄影师。 他愣了愣,问:“她人呢?” 许长久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啊?小芮刚才为了救你跳下去了!要不你以为鳄雀鳝为什么突然走了?还不是被她引走的。” 他一惊,立刻转身,果真在湖面上看见了已经往前游了一段的芮蕤。 他重新默读了一遍许长久的话,颠倒的思绪回归正常,喉头一阵干涩:“她怎么……” 几人很快重新打起精神来,高声喊着芮蕤的名字,想确定她的状态,但显然,身处风雨中的她根本听不见。 不知为何,她游起来的速度并不快,动作也有些奇怪,似乎有一只手隐在水下,身体偶尔翻转。 “她不会是受伤了吧?”几人的心一下子揪到了极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很快就被后面的鳄雀鳝追上了。 芮蕤的身材纤细,与身后的巨大黑影比起来更显得渺小。 这条鳄雀鳝似乎也被她惹怒了,两排尖利的牙齿在水下若隐若现——冲刺上前就朝芮蕤的腿重重咬去。 艇上的人看不真切其中细节,但能看见一块巨大的黑影径直覆盖住前方的人影。 “芮蕤!”这一声不知是谁喊出来的,穿透雨幕,竟隐隐传入了芮蕤的耳中。 在鳄雀鳝即将触碰到她的下一刻,芮蕤的腿快速一蹬,身子转了个弯,潜入水中,恰好躲开了那排利齿。 电光火石间,一直在水下动作的另一只手骤然腾出,借着水力反手将短短的一根竹竿竖起,穿破水流,准而狠地插.进了身后将将扑空,还没来得及收口的鱼嘴中。 她刚才跳下水的时候,特意摸到了被沈沂清扔在湖面上的鱼竿。 不过费了点功夫,才在最后关头将韧劲十足的竹子折断。 好在时机刚刚好。 鳄雀鳝的上颚被竹竿卡住了,疼得在湖中不住翻涌,再也顾不得眼前的芮蕤。 艇上的人屏住呼吸,看着那道黑色的影子翻开,终于露出了下方安然无恙的芮蕤。 芮蕤在原地歇了歇,深呼吸一口,扎入水中,重新朝小游艇游了过来。 见她应该是没事,几人全都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懈下来,身体几乎虚脱。 直到这时,他们才有心情去想更多。 比如,芮蕤刚才跳下去的时候有多出人意料,意志有多坚决。 可是,她为什么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沈沂清呢? 他们的过往可并不愉快,沈沂清对她的态度也一直是厌恶与敬而远之。 蔺泊洲与许长久虽然对他也有担心,但绝不会把他放在自己的安危之前,这是人之常情。 芮蕤的举动反倒违背了人类趋利避害的天性。 还是说……她真的对沈沂清念念不忘?她最喜欢的人,还是沈沂清? 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游艇上见证了刚才那一幕的所有人都这么想着,甚至有些心酸。 沈沂清眼也不眨地看着湖面游动的身影,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蔺泊洲敛眸,抬头看了一眼,雨势已经越来越大了,大得几乎要看不清芮蕤的影子。 那边的芮蕤游到一半,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下水之前没有热身,刚才又耗费了太多体力,身体也紧绷着,这会儿脚突然抽筋了。 前行时风雨的阻力太大,她本就有些吃力,只是勉强支撑,缓了缓,放慢了速度。 就在快要到游艇跟前的时候,一阵大雨被风裹挟着刮来,犹如滔天洪水将芮蕤一下拍进了湖水中。 湖面上一度有好几秒都见不到她的影子。 许长久急得眼睛都红了,探出身大声喊着:“芮蕤!芮蕤你没事吧?!” 好在芮蕤还是艰难地从水面冒了头,停在那里不动。 蔺泊洲与沈沂清不再耽搁,动作一致,都准备下水接应。 就在这时,轰鸣的引擎声从大雨中传来,是郑重那边的快艇到了。 风雨太大,艇不太好停,好在芮蕤还是抓住了抛到湖面的救生衣和泳圈,刚才一歇,抽筋也好多了。 终于,芮蕤顺利就近返回了游艇下。 她看着上方几人绷紧的脸,如临大敌的表情,仿佛她命不久矣,脸上也有了劫后余生的笑意。 刚才的情况比不得以前百分之一凶险,她又哪有这么容易死呢? 许长久看到芮蕤过来,眼睛一亮,眼泪也立即落了下来:“你总算回来了!快上来!” 不只是她,另外两人也同时沉默着朝她伸出了手。 许长久边哭边哽咽着说:“小芮,幸好你还活着!” 芮蕤的眼睛弯了弯,也伸出手去:“好了,别哭了,我当然会一直好好活着。” 现在的这个世界很棒,她还没有体会完呢,以后还要经历很多美好的事。 许长久去拉她,同时下定决心大喊:“小芮,你放心!等你上来,我怎么也得逼着沈沂清对你以身相许!” 刚一说完,她伸出的手就捞了个空。 她茫然地往下看看,是芮蕤的手缩了回去。 “算了,活着也不是什么好事。” 15 第 15 章 游艇上顿时陷入一阵死寂。 沈沂清眯起了眼,一字一顿:“以身相许?我答应了吗?” 说完收回手,面无表情往后退去。 许长久不自在地咳了咳,她怎么总是随口一句话就会把事情推向尴尬的境地? 不过,看芮蕤刚才避之不及的反应,她去救沈沂清,似乎真的不是因为还喜欢他。 可要是这样,就更不可思议了,没有爱意为动力,真的有这样不顾自己安危还不图回报的人吗?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小芮你快上来吧,我刚才开玩笑的呢。” 芮蕤这次没再多说什么,借着她和蔺泊洲的手上了艇。 “你没事吧?”许长久关切地问。 因为下了这场大雨,湖水的温度还是很低的,芮蕤的脸色有些失温的苍白,不过身上露出来的皮肤不见伤口。 “没事。” 她接着扫了眼沈沂清,他自己就是医生,应该也没有伤。 此刻正静静地站在栏杆前,看着外面的雨,像是有什么心事。 她看着他,叫了一声:“沈先生。” 她的声音有些低,夹杂在琳琅雨声中,不是很明显。 但沈沂清还是听见了,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才问:“什么事?” 她幽幽道:“别离栏杆太近。” “……” “我早就说过了。” “……” “可你没听。” “……”沈沂清的脸皮立时染上一抹薄红,咬牙回她:“这次真的知道了!” 说完大跨步回到了座位上。 芮蕤两手环胸,摇了摇头。 蔺泊洲也坐到了座位上,心情似乎不错。 这时,许长久的肚子叫了一声,一拍脑袋:“这都过去多久了,咱们可连饭都没吃上呢。” 紧张过后,几人才感觉到胃内饥饿。 不久前蔺泊洲钓上来的那条小鱼——他们此趟唯一的战果,还在刚才风雨飘零翻了桶时趁机逃回了湖里。 他们出来钓鱼,阎王出来钓命,都空手而归。 郑重的那艘快艇已经靠近,谁也不放心让芮蕤继续开游艇了,于是拿着牵引绳,拉着游艇回到了岸边。 直到踏上地面,才真正有了逃过一劫的实感。 而酒店里,医生已经就位,给他们做了检查,都没什么问题。 郑重的一颗心总算归位。 他叹了口气:“幸好你们都没事,说来也怪了,怎么录这么一档轻轻松松的恋爱综艺,出的状况比我以前录荒野求生的时候还多呢。” 几人一同默默望向他。 许长久不可思议:“轻轻松松?你还好意思说?” 她刚才喊得太多,嗓子也哑了,这会儿尾音扬起差点劈叉。 郑重心虚:“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确实也不难嘛,只是钓个鱼而已,正常人怎么会恰好碰到一条饿了的鳄雀鳝呢,你们这运气也太差了。” 不过到底是在节目中出的事,为了给他们压压惊,郑重让他们先在酒店住下了。 “刚好赶上下大雨,新嘉宾本来今天该到的,现在据说航班也晚点了,那咱们这边的录制就先暂停两天,随便拍点花絮,你们在酒店里歇一歇吧。” 换好衣服出来,讲到那条鳄雀鳝,几人猜测:“这种外来入侵物种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估计是被不知道谁买来,又养不了,才偷偷放生到湖里的鱼。” “淡水恶魔名不虚传。” 许长久翻了个白眼:“那种人可真是害人不浅,放生之前也不了解一下到底能不能放生,这不是破坏生态平衡嘛。” “一会儿还得联系有关部门,处理掉这湖里的鳄雀鳝。” 蔺泊洲淡淡说:“希望只有那一条,鳄雀鳝的繁殖能力很强。” 芮蕤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看着落地窗外,大雨仍在继续,不过似乎比之来时小了一些。 “我们的木屋……” “哦,这个不用担心,我们都给你们好好保护起来了,不会淋湿的。” 郑重看看时间:“好了,不早了,都去餐厅吃饭吧,这都已经下午了。” “能住回酒店,真是因祸得福啊。”许长久觉得自己现在幸福得要命。 当然,祸是都让芮蕤和沈沂清受了。 下午,四人回到各自的酒店房间休养,时间一下跳到了晚上。 吃过了饭,一人抱着一杯姜茶,齐聚棋牌室,等着一会儿的新闻联播。 摄像机也跟到了这里。 “能泡澡真是太好了,身体也没这么累了。” 许长久回味着在湖上的惊险:“对了小芮,你那会儿在湖里勇斗鳄雀鳝的样子特牛逼!等节目播出去,粉丝肯定刷刷地涨。” 芮蕤笑了笑。 沈沂清的视线从她带笑的眼睛上掠过。 在看新闻联播的间隙,几人被一一叫了出去。 刚好趁着这个时候,节目组进行了第二次例行采访。 芮蕤是最后一个去的。 问话的还是上次的那个主持人:“你觉得,新来的男嘉宾身上,有什么地方是可以打动你的?” 新来的男嘉宾,也就是沈沂清了。 芮蕤想了想,认真答话。 镜头后,郑重特意前来看她的采访,听完沉默了。 出来的时候,芮蕤意外看到蔺泊洲就在门外,似乎有话要说。 “有事?” 高大的身躯倚着门,“在湖上跳下去之前,想到什么了?” 拐角处,另一道身影停下了脚步。 沈沂清踌躇站定。 他虽然没有看见,但从湖上回来的时候,许长久一直在念叨,芮蕤下水去救他的时候有多义无反顾,有多英勇。 他的心情很复杂,既不希望那个花痴的芮蕊对他余情未了,却又似乎隐隐有些期待。 而艇下芮蕤的反应着实让他打脸。 可如果不是因为旧情难忘,他倒想知道是为了什么。 对于蔺泊洲的问话,芮蕤起初有些诧异,不是因为内容,而是诧异他能如此心平气和地与她对话。 想了想,大概是觉得她喜欢沈沂清,自己安全了。 芮蕤没有立刻回答,思绪好像又回到了游艇上。 蔺泊洲垂下眼看着她。 角落里的沈沂清同样凝眸等待,伴随着她的沉默,心不自觉跳得快了起来。 她这么犹豫,她是不是想到…… 芮蕤:“也没什么,就是想到我的狗了。” 拐角的沈沂清:“……” 蔺泊洲也是怔了下。 他一直以为,那条狗只是她的说辞,是在餐厅里戏谑他的道具。现在看着芮蕤脸上怀念的表情,看来,好像是真的。 她的眼里也看不出对沈沂清的爱慕。 蔺泊洲的观感有些复杂。 片刻后,沈沂清板着张冷脸,转身回去了。 芮蕤朝身后看了一眼。 回到棋牌室,许长久正等得不耐烦:“你们怎么一个个的出去了就不回来了啊?” 回来的时候倒是扎堆。 “对了,你们被问的是什么问题?” 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回她,她只好自己说:“我的问题是,觉得哪一位男嘉宾是理想型。我说都不太行。” 看来每个人被问到的问题都不一样,芮蕤想。 交谈间,突然,房间的灯光骤然熄灭,整个空间都暗了下来。 四人茫然抬头:“怎么了?” 芮蕤打开房门,发现走廊里的灯光也是灭着的,“好像是,停电了?” “那可能是因为这场暴雨吧。” 蔺泊洲:“这种规格的酒店一般都有备用电源,应该没事。” 然而他们等了一会儿,电还是没来,也没有人通知他们是否真的停电了。 几人去问后头的摄像小哥:“郑导有联系你吗?” 他惜字如金,摇摇头。 “要不,我们一起去前台问问?真没电的话就拿些蜡烛来好了,现在时间还这么早,我可不想直接睡觉。”许长久建议。 几人都同意,于是一起出发。 这个月,整栋酒店里入住的客人只有他们节目组一行人,所以格外空荡。 两个男人主动走在前面。 黑暗的走廊里,除了四人的脚步声便是一片寂静,本就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廊,现在更是好像走也走不尽。 许长久摸了摸胳膊上浮出的鸡皮疙瘩,“怎么感觉,这里有点恐怖呢。” 她左顾右盼,总觉得两边的门随时有可能打开,然后跳出来一只怪物。 直到躲到芮蕤后头,才有了些安全感。 芮蕤抬眼,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停下来了?” 她好像看见,窗外站着一个黑影。 只是沈沂清停下时恰好挡住了视线。 芮蕤上前一步,下意识想将沈沂清拉开仔细查看。 他低下头,看着差一点就触碰到他衣袖的手指,然后低声说: “芮蕤,现在又是想到谁了?” 芮蕤一愣,莫名其妙地向他看去。 沈沂清的声音平时清润,此刻听起来却怪里怪气,“是想到你养的猫了?” 芮蕤:“?” 沈沂清嗤笑一声:“它怕黑?所以你来拉我?” 芮蕤顿了顿,缓缓收回手。 沉默了几秒,她又开口,话题却一转:“我记得,沈先生之前介绍过,你是专门给病人看脑子的?” 沈沂清不明所以,但颔首道:“可以这么说,不过确切地说,是主诊神经内科。” 随后警惕道:“怎么了?” 她这时候突然提起,准没有好事。 芮蕤望着长廊,声音悠远:“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一句很悲伤的话。” 沈沂清的心随之咯噔一下。 他知道,那一定不会是什么好话,闭嘴不想搭腔。 然而许长久已经好奇地问了出来:“什么悲伤的话啊?” “医者不能自医。” 16 第 16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16 第 16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7 第 17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17 第 17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8 第 18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18 第 18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9 第 19 章(三合一)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19 第 19 章(三合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0 第 20 章(二合一)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20 第 20 章(二合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 第 21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21 第 21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2 第 22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22 第 22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3 第 23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23 第 23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 第 24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24 第 24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 第 25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25 第 25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 第 26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26 第 26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7 第 27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27 第 27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8 第 28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28 第 28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9 第 29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29 第 29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0 第 30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30 第 30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1 第 31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31 第 31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2 第 32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32 第 32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3 第 33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33 第 33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4 第 34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34 第 34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5 第 35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35 第 35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6 第 36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36 第 36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7 第 37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37 第 37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8 第 38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38 第 38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9 第 39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39 第 39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0 第 40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40 第 40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1 第 41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41 第 41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2 第 42 章(一更)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42 第 42 章(一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3 第 43 章(二更)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43 第 43 章(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4 第 44 章(一更)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44 第 44 章(一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5 第 45 章(二更)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45 第 45 章(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6 第 46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46 第 46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7 第 47 章(一更)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47 第 47 章(一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8 第 48 章(二更)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48 第 48 章(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9 第 49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49 第 49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0 第 50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50 第 50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1 第 51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51 第 51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2 第 52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52 第 52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3 第 53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53 第 53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4 第 54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54 第 54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5 第 55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55 第 55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6 第 56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56 第 56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7 第 57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57 第 57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8 第 58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58 第 58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9 第 59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59 第 59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0 第 60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60 第 60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1 第 61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61 第 61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2 第 62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62 第 62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3 第 63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63 第 63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4 第 64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64 第 64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5 第 65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65 第 65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6 第 66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66 第 66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7 第 67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67 第 67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8 第 68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68 第 68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9 第 69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69 第 69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0 第 70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70 第 70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1 第 71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71 第 71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2 第 72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72 第 72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3 第 73 章(一更)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73 第 73 章(一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4 第 74 章(二更)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74 第 74 章(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5 第 75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75 第 75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6 第 76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76 第 76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7 第 77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77 第 77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8 第 78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78 第 78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9 第 79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79 第 79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0 一更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80 一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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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5 第 95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95 第 95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6 第 96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96 第 96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7 第 97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97 第 97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8 98 一更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98 98 一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9 99 二更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99 99 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0 第 100 章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100 第 100 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1 结局(上)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101 结局(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2 结局(中)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102 结局(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3 结局(下)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103 结局(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4 番外一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104 番外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5 番外二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105 番外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6 番外三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106 番外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7 番外四(完) 《沙雕不入爱河,爆红势在必得》107 番外四(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