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 1 重生 “别怕。”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爱云,你等等我。” 不要!不!不要! 林爱云猛地睁开眼,望着天花板,茫然许久。 尚未从悲痛中游离出来,眼眸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喉咙哽得生疼,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扼制住,无法呼吸,也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殉情,这样极其罕见的事情,林爱云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个傻瓜,怎么能跟着她一起死? 萧城喝完药后,抱着病重濒死的她躺在冰冷的病床上,一同等待死亡的降临,他说,这样能一起走黄泉路,一起投胎,还能求求孟婆看在他们老夫老妻的份上,不让他们喝汤,下辈子他就能提前找到她,早些在一起。 这个笨蛋,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股死亡的感觉犹存下,她居然回到了几十年前的旧时闺房,一开始她只当是临死前的追忆往昔,可是这一幕停留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 不对劲,很不对劲。 眼前陌生又熟悉的摆设,鼻尖萦绕的丝丝饭香,指腹触摸到的柔软被单,还有窗外响亮的鸟叫声…… 这一切未免都太过真实了。 良久,林爱云的脑海中轰然涌上一个离谱的念头。 似乎想要验证这个想法的真假,她慌忙从床上坐起身,跑到门后挂着的圆镜前,这一刻她看清了自己的脸,不再是皱纹遍布的老妇,而是肌肤紧致的少女,这是十几岁时的她! 林爱云大骇,脚下一软,抬眼间又看到了墙上的大字报日历上写着的几个清晰大字——1949年3月25日。 她居然回到了过去?那萧城呢?他会不会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林爱云恨不能现在就飞到萧城身边去问问答案,可是现在他们两个人一南一北,相隔千里,在这个通讯和交通都不方便的时代,完全不可能做到。 而且重生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万一他没有重生,她就这样扑上去岂不是会吓他一跳?又或者,会不会被他一拳打死? 萧城跟她说过,他年轻的时候可不好惹,是出了名的刺头。 但不管他此时是什么样子,林爱云早早就认定他了,断然不会轻易放弃这段感情。 可万一萧城没有重生,他不认识她了,年轻的他还会爱她吗? 林爱云没有十足的信心,因为此时,他是京市云端上的天之骄子,而她只是南沟村的小小村姑,这样巨大的背景悬殊下,就连见面都很难,更别提让他喜欢上她了。 前世要不是萧城的热烈主动,他们两个人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这一世…… 但上天大发慈悲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不是让她自叹自哀的,她一定要牢牢抓住机会,早些找到萧城,弥补那些错过的岁月。 这时,从窗外飘进来的一段对话打断了林爱云的胡思乱想。 * 饭点时分,家家户户扬起袅袅炊烟,烟火馨香,身穿蓝布衣裳的中年妇女从厨房出来,将竹篮子里剁碎的烂菜叶一股脑都给倒在鸡圈里,十几只鸡扑腾着翅膀,一拥而上。 “文华妹子,我这儿刚从地里摘了些辣椒回来,你要不要拿些去?” 闻言,张文华循着声音往篱笆外面看去,就瞧见住在前头的李桂娥探头探脑地往屋子里看,那双绿豆大的眼睛滴溜溜转着,不知道在打些什么坏主意。 这婆娘的嘴是出了名的碎,最喜欢议论别人家里的事,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拿了她的东西,指不定明天就在村里传成什么样子了。 一见是她,张文华脸色倏然就垮了下来,语气冷淡:“不用了,咱家不好辣口。” 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谁知道李桂娥却不死心,竟然还开口喊住了她,道出了真正的来意:“哎,你们家爱云丫头真的要嫁去风源村啊?那地方可穷得很呢,姑娘嫁过去是受罪……” 听见这话,张文华便来气,脚下一顿,撸了撸袖子正准备好好教训一下李桂娥,让她知道到底什么叫做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轻轻柔柔的嗓音。 “桂娥婶,这话你是听谁说的?我让我爹找他去!在背后胡乱编排人是非,破坏姑娘家名声,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再说了,谁说我要嫁人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张文华和李桂娥不约而同地偏头朝着不远处的房门口看去,就见到她们口中的主人公正站在石阶上,面带怒气地瞪圆了一双杏眼。 时常待在城里读书,这口音都带上了些咬文嚼字的意味。 十七八岁的模样,蓝色长衫规规矩矩地扎在黑色裤子里,不知道是不是人太瘦了的缘故,盈盈一握的细腰衬得胸前鼓起的弧度有些扎眼。 额前被些许汗珠打湿碎发,贴在白净的小脸上,出水芙蓉般清丽,当真像极了画报里的漂亮女郎,难怪村里那些年轻后生,一个个的跟着了魔般上赶着要跟林家结亲。 “害,我就是在村口听了一耳朵,至于是谁,哪儿还记得清楚?”李桂娥心虚地抓紧了手里的篮子,林爱云她爹林建志可不是好惹的,要是真被找上,家里那口子不得把她皮给扒了? 想到这儿,李桂娥一拍大腿,笑着奉承道:“既然没这事那就好,爱云生得这么俊,哪还用得着操心嫁人啊,哈哈哈,家里还等着我送饭呢,我就先走了。” “……” 看着李桂娥脚下生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小路尽头,林爱云撇了撇嘴,欺软怕硬的主,但凡强势一点她就没话说了。 林爱云才收回视线,这一偏头又跟自家老娘对上了眼神。 “不是说追求婚姻自由,反对包办,死都要嫁吗?今天怎么改口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还舍得从你屋子那三分地里出来了?” 一连三问,直把林爱云给问得抬不起头来,同时她也想起了自己上辈子在这段时间里做的蠢事。 半个月前,趁着天气好,她跟村里的几个女孩一起去河边洗冬衣,没想到一时不察竟踩空从岸边摔了下去,那处水深得很,女孩们不会水胆子又小,没人敢下去救她,你推我让,派了两个代表回村里搬救兵。 但是就林爱云那点体力根本支撑不到救兵赶到,正当她被呛了好几口水,吓得忍不住绝望的时候,幸好有个强壮的男人从旁边路过,放下刚砍的柴火,就跳下河把她给捞了上来。 而这个人就是孟保国。 英雄救美的桥段,无论放在何时何地,都格外令人心动,年纪尚轻的林爱云不可避免地对初见的孟保国产生了好感。 自这件事后,林爱云时常借着去风源村找同学玩的理由,与孟保国偶遇,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稔起来,私下也单独见过两次。 一切都在循循渐进中变得越来越清晰明了,她心中的那层窗户纸也捅破于听到他家中正在为他相看媳妇儿的时候。 她急了,为了嫁给孟保国,她先是在宠爱自己的家人面前撒娇耍赖,见得不到支持,就放狠话,甚至绝食抗议,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怎么也不肯出门,连话都不跟他们说一句。 当时还觉得自己一点儿错都没有,然而这些极端行为,在现在的林爱云看来,简直幼稚极了,这完全是把关心自己的父母往外推,把他们的一片真心放在地上踩。 一想到这儿,林爱云也不顾上张文华手里还抱着竹篮子了,直接大步上前,一把扑进了她怀里。 “娘。” 谁知刚刚开口,豆大的泪珠便控制不住地从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喷涌而出。 见状,故意冷着脸的张文华顿时就慌了,心疼地连忙用手去擦女儿眼角的泪水,一边擦着一边着急道:“傻丫头,你哭什么!你要是真的想嫁,爹娘也不是不能点头。” “我不嫁,我不嫁。”听见张文华松口,林爱云将头摇成拨浪鼓,极度抗拒的模样把张文华看得一愣,这转变实在太大,饶是精明如她,也看不透小姑娘心里头的弯弯绕绕。 咋就不嫁了?明明前两天还要死要活地非嫁不可的,今天怎么就不嫁了? 但张文华怎么猜,也不可能猜到自己的女儿已经是重来一遭的人。 “我想明白了,我才不要这么快就嫁人呢,我要在你们身边多待几年。”林爱云看着面前年轻的张文华,心里感到暖呼呼的,同时也忍不住愧疚。 “救命之恩也不用非得用以身相许来报答。” “娘,对不起,这段时间都是我不懂事,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吧?” 许久没对母亲软声撒娇,“一大把年纪”的林爱云还有些不习惯,脸上浮现出两朵不好意思的薄红。 “你啊!”张文华戳了戳林爱云的脸蛋,竹篮子都掉在地上了,也没有心思去捡,心里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欣慰。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女儿改变了想法,但总归是好的。 2 娇气哭嚷 “想明白了就好,我跟你爹还能害你?放心吧,你爹早就带着康子去孟家送礼感谢了,那些粮食够他们一家吃个一年半载的,从今以后你们也算是谁也不欠谁。” 张文华想到这儿,就更是庆幸林爱云没有一门心思钻牛角尖。 她很感激孟保国救了自家闺女,但是这人啊,都是自私的,一码归一码,她不可能因为救命之恩就随意将爱云嫁出去。 孟家实在不是个好去处,六口人挤在小小的两间泥巴房里,连个落脚地都没有,看上去寒酸极了。 家里来人了,也不知道招待,康子父子两在他们家待了那么久,甚至一口水都没喝上。 风源村一整个村子都穷,更别说在里面讨生活的孟家了,那是穷得叮当响,饭都吃不饱,男的还好,女的一个个瘦得跟猴似的,瞧见他们送过去的粮食和礼品,那两眼放光的模样,恨不得马上抢走,藏起来。 要是爱云嫁过去了,可想而知会过什么样的苦日子。 孟保国这个人,张文华也托人打听了一下,虽说是个老实正直的好小伙,生得高大端正,干起地里的活计也是一把好手,是他们村叫得出名字的出色后生。 但是耐不住家里穷啊,靠着那几亩地,自家人能吃饱都是难事,更别说养活媳妇和子女了。 俗话说的好,女不低嫁,这孟保国属实配不上自家爱云。 爱云打小就生得水灵,皮肤白皙似雪,巴掌脸,樱唇琼鼻,头发跟抹了发油一样柔顺滑亮,十里八村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还是个文化人,浑身的气质不俗,光站在那儿就够赏心悦目了。 不光长得好看,性格也好,鲜少跟人红脸闹矛盾,谁见了,都只有夸的份。 他们林家不说家大业大,也有几十亩良田,每年除了保证自家的吃食,还能卖钱,收益颇丰,存下的银钱够一家人过十分富裕的日子了。 说句实话,张文华就没想着把闺女嫁到村里,那些大字不识的糙汉子怎么配得上! “就知道你们对我最好了。”林爱云将脸埋进张文华的脖颈里,眸底闪过一丝冷光。 孟家那个火坑,这辈子她是再也不会主动往里面跳了。 幸好回来的时间点正恰当,这个时候,她还没有一意孤行,为了恩情和所谓的爱情,违背家里人的意见,倒贴去嫁给孟保国。 只是令她头疼的是,由于她最近在家里闹得有些凶,死活要嫁给孟保国的事情被邻里听到了,在村子里产生了些许风言风语。 虽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只要她不承认,也没有多少人会相信事实的真相,但是这年头,姑娘家的名声比天大,要是被坏了,可是大事。 从刚才李桂娥过来明嘲暗讽,便能看出一二。 想到这,林爱云便把这事给张文华提了一嘴,想要商量一下对策。 闻言,张文华眉头皱起,沉吟片刻道:“这点我也早就想到了,等晚上你爹回来了,我跟他商量商量再做打算,你先别哭了,眼睛都哭肿了,快进来,我给你煮了面条,趁热吃。” “好。”林爱云终于破涕而笑,她没想到居然还有再次尝到张文华手艺的一天。 “以后发生什么,也不能不吃东西,这样伤的是自己的身子……” “我给你倒点儿热水,抹把脸再吃。” 这会儿不管张文华说什么,林爱云都没有不答应的。 * 最是春风吹得远,人间无处不生暖。 院中种了两三棵梧桐树,今年开花尤其早,像是一串串风铃在灰蒙蒙的晨间轻轻摇曳,淡淡的紫,淡淡的香,犹如飘渺的梦境一般,朦胧却清晰。 淅淅沥沥的小雨透过微开的窗,落在白皙的脊背上,曲线优美的肩颈裸露在外,晃晃悠悠,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盈盈如玉的光,不多时,颊边便浮现出丝丝薄红,紧系着心弦。 长长的睫毛忽闪,美目流盼,声音极细又极软,砸在萧城心里,透着嫩嫩的甜意。 可是正当他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面前女人的脸倏然变得模糊,随后一股隐形的大力将他从中硬生生剥离开来,虚幻和现实互相交错,绘就成一幅杂乱的画作。 “妈的。”萧城从梦境中回过神,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手臂搭在额间,上面密密麻麻的虚汗打湿皮肤,令他厌恶地皱起眉头。 缓了好一会儿,才算是真正从梦境当中脱离出来。 活了快二十年,身处于萧家这个大染缸里,萧城什么样的场面没经历过?什么样的烂事没处理过? 可偏偏在面对近来这奇怪又缱绻的梦时,却毫无办法。 梦中画面荒唐,污秽,轻浮,却又宛如亲历,只因里面的人物和场景无一不是熟悉的,除了…… 那个陌生女人。 萧城眯起眸子,扭头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窗边,心中烦躁无比,莫非是预知梦?毕竟在梦里面,他和她都不像现在这样年轻。 可是从连续做梦,发现不对劲开始,他就让人将京市翻了个底朝天,但别说找到那个女人了,竟连个相似的鬼影都没找着。 况且萧城一向对这些神神叨叨的说法嗤之以鼻,派大量人手去找,已是破了底线,没找到便收了手,然而等他放弃过后,春*梦却越做越凶。 近些时日,只要他一闭眼入睡,就是与那个神秘女人缠绵悱恻的绮梦。 晚上睡不好,白天做起事来只觉不得劲。 他接连找了好几个知名的医生,连助眠的药都吃了好几个月,却统统都没有多大的用处。 萧城在枕头边上摸出一盒烟,划开火柴给自己点上一根,背靠在床头,虚渺的烟雾缓缓从口中漫出,飘向上空。 半响,薄唇一张一合呢喃出声:“该找个女人结婚了吗?” 这个想法才刚刚冒出,眼前就浮现出一张如泣如诉的娇美脸庞,那双水雾雾的大眼睛里充满控诉,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一般。 “……”行,等老子找到你,你最好哭个够。 门口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萧城的思绪,他随手捞起床头的白色工字背心擦了擦的脏污,下床去开门。 打着赤膊的男人,浑身上下只着一条短裤,还没完全冷静下去的,异常突兀,背部宽阔厚实,沟壑分明,每一块肌肉匀称得都像是美术家细致雕刻出来似的好看。 小麦色肌肤上有几道狰狞的疤痕,给他平添了几分性感和野性,明明年纪尚轻,算是个半大的少年,眼神中那股嗜血的冷冽却令人不敢小觑。 顺着健壮的身材往上,是一张年轻,并且十分俊气的脸。 没睡好导致他的脾气比之以往更加暴躁,懒懒靠在门框边,吞云吐雾时眉眼间满是不耐烦,嗓音沙哑:“什么事?” “少爷,大房那边让您过去商量有关城西店面的事情。”门外站着的是一位身穿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微垂着头,露出参杂着银丝的乌发。 而在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子,看起来跟萧城差不多大,同样身穿一套中山装,领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面无表情的模样跟他爹如出一辙。 “让他们等着。” 萧城说完,眼睛定定地盯着江堰,瞳眸忽而变得幽深起来,因为几年前的那件事,江过军主动把自己唯一的儿子送去参军了,没想到居然能忍到现在,前不久,才在他的暗示下将人接回来。 嘴里咬着烟,萧城话语含糊不清:“回来了就好好做事,少去小姐面前晃悠。” “是。”摸不清萧城的想法,顿时江过军头垂得更低了,想了想还是道:“以后就让他伺候您。” 闻言,萧城啧了一声,摆手道:“都什么年代了,还说伺候不伺候,要是被旁外人听到了,岂不是要把萧家划到地.主和资.本那块儿去,以后少爷也别喊了,叫名字就行。” “不敢。”江过军一听见这话,惊出一身的冷汗,如今京市风头正紧,外面还在打仗,乱得很,有时候一句话就能要了一条人命,谁还敢跟以前一样咧着嘴随便开口? 而像萧家这样的大家族更是得夹紧尾巴做人,要不然木仓打出头鸟,什么时候木仓抵脑袋上了都不知道。 虽然说,因着那层关系,再大的火也烧不到萧家头上,但小心为上,总没有错处。 “行了,我让你去沪市找的那个老中医呢?”萧城一瞧见江过军这战战兢兢的模样就觉得碍眼,浓眉蹙起,转了话头。 “找到了,只不过……”江过军颔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只不过人现在不在沪市,带着一家老小逃难回了江明省老家。” 萧城抖落烟灰,沉吟片刻:“过段时间我会去拜访,你准备一下。” “是。” 萧城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江过军和江堰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直至再也看不见,没过一会儿他抽完烟也回了房。 庭院之中再次恢复寂静。 3 离开 “爱云,到了你小姨那边,有什么事情就跟她说,千万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照顾好自己,等村里那些闲言碎语消散了,我们就把你接回来。” “顶多就一两个月,最迟也是到夏天。” 县城汽车站里,林建志两口子拉着林爱云的手舍不得放开,旁边的林文康早就转过脸偷偷擦眼泪了,“要不我跟我姐一起去吧,万一到那边被人给欺负了,该怎么办啊?” 林建志拍了林文康两巴掌,下意识脱口而出:“就你小姨那泼辣性子,能让你姐被欺负了?” 说完,才反应过来这话由他说出口有些不妥,果不其然一扭头就收到了妻子的一个白眼,干笑两声,再不敢胡乱说话,闪身躲到了林爱云身后。 其实林建志这话也没说错,张文月性子直,说话做事自有一套章程,脑袋灵活手段强,是出了名的厉害,长相也极其美艳漂亮。 张家的女孩儿就没有丑的,但当属张文月长得最好看。 在县城读书的时候,还结识了现在的丈夫,一个农村出身的嫁到县城里享清福,夫家百般疼爱,帮忙安排工作,每年回乡都是大包小包的,谁不佩服她有本事? 虽然私定终身这一点饱受诟病,但村里那些嚼舌根的,哪个不羡慕张文月的好命? “好了,车也快开了,路上注意安全。”张文华最后抱了抱林爱云,就松开了她。 “你们也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等到小姨那儿了就给你们寄信回来。”林爱云眼眶发红,一步三回头地往班车上走。 分别总是伤感的,直到班车启动,晃悠着往前走了许久,林爱云的心情才渐渐缓过来,靠在车窗瞧着外面出神,时间会消淡所有,先去隔壁县避避风头,等下次再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将回归正轨。 县城之间距离较远,坐班车得要三四个小时才能到,由于昨晚没睡好,林爱云本来想窝在座位上睡一会儿,但许久不曾坐过这种老式班车,头被颠簸得发晕,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再加上不知道谁带了活鸭上车,嘎嘎嘎叫嚷着,吵得头疼,不光如此,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飘在狭窄的车厢里,胸口涌上一股恶心感,差点儿令她吐出来。 纵使这季节还有些冷,她还是伸出手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清爽的冷风徐徐灌入鼻尖,这才好受一些。 就这样煎熬着,总算是在下午到达了兰溪县汽车站,她顺着人流往外走,才刚出站就一眼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张文月,她穿着一身得体的墨绿旗袍,长发盘到脑后,利落又干练,长相和张文华有四五分相似。 岁月没有磨掉她的美丽,反而添了一丝韵味,惹得周围的男人频频往她身上看,被自家婆娘捉到了,自是少不了吵闹几句。 “小姨!” 林爱云唇角扬起一抹大大的微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张文月身边。 “爱云!” 张文月看着出落得越发标志的外甥女,那是越看越满意,同时也想起了上次和姐姐通信时她拜托自己的事情,不由又上上下下把林爱云给打量了一番。 林爱云自然也注意到了张文月的动作,不由咯噔一下,该不会小姨看出什么来了吧?毕竟上辈子经历了那么多事,她现在不可能完全回到十七八岁的娇俏,只能尽可能地装出来。 至于装得像不像,她实在把握不了那个度,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别扭。 但好在一切只是虚惊一场,张文月只是拉着她的手左右看了看,便主动接过她手中的大半行李,带着她往自家的方向走。 “事情你娘都跟我说了,那些碎嘴皮子,真都该拿针给缝起来。”张文月边骂边呸了一口,她护短得很,见不得自家人受委屈。 林爱云垂下眼眸,叹了口气,“也是我自己脑子糊涂,给家里添麻烦了。” 见状,张文月打了打自己的嘴,亲昵地挽上她的胳膊,“哎,瞧小姨这张嘴,提起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做什么,一路上累坏了吧?我让你姨父买了你最爱吃的排骨,等会儿炖萝卜吃。” 两人聊着家常,没多久就到了丁家,这是林爱云第一次来这里,一切都是陌生新奇的,面积不是很大,客厅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窗边还插着一枝红色的山茶花。 三室一厅的屋子,丁家父母住一间,张文月和丁卫东夫妻住一间,还有一间分给了丁荣浩和丁荣春两兄妹。 都说城里日子舒服,但是也有不方便的地方,比如说这里就算再有钱也没办法随意盖房屋,各种手续多到令人头疼,所以住房资源紧张,很多人家都避免不了几代挤在一起住的窘境,甚至还没有乡下富裕家庭日子过的舒服。 可就算如此,也没有几个人会舍弃城镇,转而往乡下跑。 所以丁家这条件都算极好的了。 “随便坐,他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都得等会儿才回来呢。”就连张文月今天也是请了假,才有时间去车站接林爱云的。 说完,张文月手脚麻利地给两人都倒了一杯水,走了那么远的路,口干得很。 林爱云喝了一口,便放下了杯子,伸手从提了一路的袋子里掏出一堆东西来:“小姨,这是我娘让我带过来的。” “人来了就行,还带什么东西?”张文月皱眉,觉得这是见外了,心里有些不舒服。 “我娘说你上次跟她说上班得站一整天,一天下来腿又酸又疼,这是她给你做的新鞋垫,缝上了厚厚的一层棉花,软和。” “还有这个,是我和康子一起去山上摘的金银花,洗干净晒干的,泡水喝最好了。” “弟弟妹妹快要上中学了,我就把我那时候的读书笔记整理出来了,希望能派上些用场。” 这几句贴心的话,张文月听了只觉得暖心,脸色缓和回来,余光瞥到那堆东西里的贵重货,不由暗自叹了口气,她哪能不知道姐姐的用意。 嫁给他人做媳妇儿,就算做的再好,那也是外人。 这两批东西,一批是给她的,另一批才是给丁家人的。 “有心了。”张文月收起了心中思绪,万言化作一声叹息,眼角微红地摸了摸林爱云的黑发,“你就安心在这儿住着,晚上和你小春妹妹一起睡,你们姐妹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她可想你想得厉害。” 林爱云柔柔一笑,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冲着张文月道:“小姨,等会儿我陪你一起去买菜吧,刚好也能认认路,不然平时就我一个人在家,闷得慌。” “行啊,我先帮你把东西收拾了,等会儿就去。”张文月很是爽快地就点了头,她正怕他们都去上班上学了,林爱云待在家里无聊,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她把路认熟了,以后也能自己出来转转。 再者这附近住的都不是省油的灯,等会儿都得跟爱云说说,免得不小心惹了一身骚。 林爱云带过来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礼物,自己的行李就几件衣服和一些私房钱,不用怎么收拾,随手塞到柜子里就行。 她跟丁荣春睡一张床,旁边隔了一个衣柜和帘子就是丁荣浩的床,一间屋子摆了几件大家具,就没剩下多少空间了,多多少少显得比较拥挤,但是出门在外也没有这么多讲究。 “走吧,咱们得赶在别人下班前去买菜,不然还要靠抢。” “来了。”林爱云跑过来,从张文月手中夺过菜篮子,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后者笑眯了眼,由着她去了。 这边大部分都是平房,房子建得比较密集,人口也多,但是并不像是未来那种十几层的高楼大厦和小区,三四层的小楼都很少。 两人相携着出了门,张文月便低声给林爱云介绍了起来:“咱家附近住的大部分都是我公婆的老同事,关系还可以,没有结仇结怨的。” “可爱云你知道的,就算地方再好,也总有几颗老鼠屎。” 说到这儿,张文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情,脸上表情变了变,语气也带上了一丝鄙夷和嫌弃,“特别是住在斜对面的那个苏小妹,如果她跟你搭话,你别理,直接走人就是了,不用怕得罪人。” 闻言,林爱云下意识的抬眼朝着那个方向看去,那是一间只有丁家一半大的平房,此时大门紧闭,估计里面没人在家。 “她男人被调去大西北支援工作,就剩下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日子过得不开心,人也不安分,特别喜欢勾搭男人,你姨父就差点儿被揩了油。” “……”这是她可以听的吗?难怪小姨提起她就一副恨得牙痒痒的模样。 两人继续往前走,张文月也接着话茬道:“万幸左右邻居都是好的,没有啥大毛病,你平时要是无聊还可以问那户的黄大爷借书看,他年轻的时候是教书先生,家里藏书很多。” 她边说,还边给林爱云指了指地方。 林爱云乖顺地点头,默默在心中记下。 这会儿巷子里基本没啥人,直到走到巷口,她们才撞上了一个男人,瘦高的身躯微微弯下,正拿着钥匙开门,听到动静往后瞥了一眼。 只是才刚刚对上视线,张文月就将林爱云往自己身后拉了一把,随后加快脚步离开了那里,甚至连招呼都没打。 出于好奇,林爱云往后看了一眼,谁知道那男人还维持着刚才那个动作,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见她看过来,缓缓勾起一侧的唇角,弧度诡异。 没由来的,林爱云感到一股滑腻的阴森从脚底往上蔓延,竟在这阳光充盈的下午打了个寒颤,慌里慌张地收回了视线。 4 相遇 “别看他长得斯斯文文的,其实老光棍一个,快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听说那方面有问题,越得不到什么,就越想什么,我们这一片无论老少,只要是个女的,都躲着他走。” 张文月语速很快,自顾自说完,后知后觉跟林爱云这个还未嫁人的黄花闺女聊这方面的内容有些不恰当,故而止住了话题,只是简单叮嘱了几句,便岔开了话题。 没多久就到了卖菜的街口。 狭窄的街道两旁零零散散摆着一些小摊,现在还没有实行计划经济,买卖自由,附近乡村的村民会挑着竹筐来城里卖些自家种的蔬菜瓜果,估计都是今早刚摘的,看上去很新鲜。 张文月在讲价方面是把好手,嘴皮子溜的令林爱云自愧不如,自觉跟在后面帮忙提东西。 “这儿脏,你站那边等我去。” 昨晚下过小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避免不了藏污纳垢,林爱云脚上穿着的是前些时候张文华专门给她买的新皮鞋,弄脏了多可惜,张文月便让她提着东西站在干净的大马路边上等她买完菜再一起走。 林爱云拗不过张文月,就只好先行一步往路边走。 这一条街上有很多开店的,人比较多,她不想人挤人便贴着墙边站。 没一会儿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惊呼,林爱云抬起头顺着看过去,就瞧见一辆气派的黑色轿车从身边擦肩而过,吹起她的衣角,发丝随风扬起,迷了眼。 “哟,咱这小地方还能有开的起小汽车的?”这时候张文月正好买完菜,走到林爱云身边,在台阶上蹭去鞋底沾上的些许泥渍,只来得及看清车尾。 “估计是从省城过来的吧。”林爱云挽了挽耳边的碎发,笑着接过张文月手中买的蔬菜,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反正跟我们没什么关系,走吧,前面那条小巷子里有一家卖绿豆饼的老店,去买几斤回去吃。” 两人一起转身离开,拐弯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她们没有想到的是那辆车会掉头开回来,并停在了她们刚才站的位置。 车还没停稳,一道高大的身影就打开车门冲了下来,将周围找了个遍,却一无所获,他捏住鼻梁,紧紧闭上眼睛,平复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 “城哥,怎么了?”江堰从驾驶座上快步跑下来,看了一圈四周,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于是便不解地询问道。 “闭嘴!”萧城缓缓睁开眸子,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不远处那条昏暗的小巷,叫卖声落入耳中,他却只觉聒噪,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兜里掏烟,却恍然想起之前将它放在了车中的外套里。 “是。”江堰垂头应下,没再插嘴。 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萧城敢肯定就是她没错,他一向不会怀疑自己的直觉,更何况夜夜在梦中出现的女人,他早已将一切刻进脑海深处,就算化成灰,他都不会认错。 该死的,到底跑哪儿去了? 萧城捏紧拳头,实在不甘心,于是又亲自把附近所有的店铺都给找了一遍,却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给你三天时间,把人找出来。”萧城打开车门,弯腰从外套里拿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画像,声音紧绷暗哑,甚至从中流露出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 这还是江堰第一次从萧城身上瞧见这样的情绪,不由一愣,但是手中动作没停,恭敬地双手接过那张画像,匆匆打开瞄了一眼,眼睛不自觉地瞪大。 这位不是……城哥在京市闹得沸沸扬扬要找的女人吗? 难不成这次来这里的真实目的不是来看医生的,而是又来找这个女人的? 但显然,萧城不会为他解答。 车子重新启动,行驶没多久停在了一个古朴的宅子外头,萧城让江堰守在车上,自己则熟门熟路地前去敲门,铁环砸在厚重的木门上,发出刺耳的闷响声。 没过多久,一个中年女人把门打开,恭敬地将人迎了进去。 院子不大,四处都摆放着晾晒着草药的簸箕,因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刺鼻上头,令萧城不适地抬手掩了掩鼻子,等适应后才放下。 “今天依旧是扎针加药浴。”身穿黑色长衫的老者站在走廊下,似乎是等待多时,扬手示意萧城跟着他走,两人拐弯进了里间的浴房。 水声徐徐,滚烫又热烈,萧城褪去衣物坐进浴桶里,闭上眼睛,任由老者在他身上各部位落下银针。 直到最后一针完成,老者才开口打破沉寂:“近来还做过梦吗?” 话音刚落,萧城便猛地睁开了眼睛,胳膊搭在浴桶边缘,指腹摁在太阳穴,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嗯,依旧天天做。” 老者一噎,收拾药箱的手抖了抖,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一二,就又听见对方接着道:“但是时长变短了很多,这法子还是有些用处的。” 不然他也不会再来。 “那就好,想来再坚持一段时间,又会好转一些。”刘成章松了口气,差点儿被萧城这说话说半截的行为给吓晕过去。 这位年轻人还真不是好惹的,脾气又臭又古怪,千里迢迢从京市找到这儿来看病,得的病也是奇异得很,他平生未见,本来不想接诊,但谁让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为了逃离沪市战乱,在回乡的这段时间,刘成章将前半生的积蓄都花的差不多了,要是有了萧城给的这笔诊金,完全够他和女儿安安稳稳地在这里过完下半辈子。 所以就算艰难,他还是硬着头皮接了下来,摸索出了一个较为平和的办法,用来调解对方那糟糕至极的睡眠情况,本来他还有些忐忑,但万幸的是,药方起了作用。 “我就不打扰您了。”刘成章说完,安静地退了出去。 等到屋内只剩下萧城一人,他才算是真正松懈下来,长睫微垂,视线落在发绿发黑的水面上,脑海中却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那惊鸿一瞥的侧脸。 与梦中不同,她极其年轻灵动,是个活生生的人。 “你到底是谁?” * “爱云姐,你可算来了。” 娇俏的女声从门口传来,不见其人但闻其声,转瞬间一道身影便动作迅速地扑进了正在厨房帮忙择菜的林爱云怀里。 “小春。”林爱云接住丁荣春,瞧见她,清冷的眉目紧跟着舒展开,杏眼中盛满笑意,温柔又明媚。 “爱云姐。”哥哥丁荣浩慢一步进屋,同样乖巧又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林爱云应声,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头顶,惊讶道:“荣浩是不是又长高了?都快比我高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一天一个样,丁荣浩有些不好意思地捏起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手势,嘿嘿一笑,搞怪道:“就长高了一点点,一点点啦。” 顿时,室内笑成一团。 “这两孩子一直惦念着你呢。”丁卫东手里提着公文包和两个孩子的课本,出现在门口,人到中年有些微微发福,鼻梁上架着眼镜,气质儒雅稳重。 林爱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丁荣春就缠了过来,“爱云姐,我想你给我扎辫子,就上次过年的时候你给我扎的那个,我娘手笨,怎么扎都扎不好。” “扎什么扎,马上就吃饭了,等会儿晚上睡觉还不是要拆,能臭美多久?”张文月可不惯着丁荣春这毛病,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闻言,丁荣春嘴巴翘得老高,都能挂酱油瓶了。 “你爱云姐今天坐那么久的车,肯定很累了,明天再扎吧,听你娘的话。”好在有丁卫东做和事佬。 “我知道了。”丁荣春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听见这话还跑去要给林爱云捏肩膀。 没过多久,丁家二老也下班回来了,互相打过招呼后,就坐在一起吃饭,大伙都没有对家里突然多出一个人表达出什么不满的情绪,反而很欢迎。 林爱云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后来聊着聊着,就渐渐放松下来。 这年头没有后世那么多娱乐项目,基本上都是饭后聊会儿天,便各自洗漱上床休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反倒是舟车劳顿了一天的林爱云失眠了,她帮丁荣春盖好被褥,翻身躺在床上呆愣愣地望着天花板,月光透过窗户钻进来,薄纱似的笼罩全身。 她想要去京市找萧城。 这是自重生以来一直压在心头的执念,时时刻刻都在想。 可是现实条件却不允许她立马去做这件事情,一来,她找不到一个非去京市的合理理由,所以家里肯定不会同意让她一个人出远门,也不会提供经费,而这时的火车票和物价都太过昂贵,要是没钱,可谓是举步维艰。 二来,国内还在打仗,新华国尚未成立,四处都乱得很,江明省作为还没有得到解放的省份,有些地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根本没人管。 就算是再想萧城,她也不能冲动,肯定要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去找他。 林爱云又翻了个身,缓缓闭上眼睛,现在还是先存钱吧。 明天去附近逛逛,看能不能找到招工的,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只能再拜托一下小姨了,不然总不能真在这几个月里荒废度日吧? 5 找工作 小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远的地方林爱云不敢去,就在这两天里把周围都给逛了一圈,能问的地方都问了,可是经济不景气,根本没有招工的,就算有,也早就被熟人给抢先一步塞了自家亲戚进去。 “我们这儿不招人,你去前面问问吧。” “好的,谢谢。” 林爱云从一家面馆里出来,抿了抿唇,面上是难掩的失落,看来只能拜托小姨帮忙问问了,不行的话,再想对策。 倒霉的时候,连喝水都塞牙缝,还没走出去多远,一辆疾驰而过的黄包车碾过路边的水坑,脏兮兮的泥水溅了她满头满脸。 “……”看着为了出来找工作,特意换上的一身较新的行头,林爱云深呼吸好几下,才勉强压下心里的怒火,本来想去追那辆黄包车,谁知道对方没有跑,反而就停在前面等她。 “哎呦,真是对不住了,这泥点子很难洗吧?”拉客的是一位看上去年过五十的大爷,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长褂子,常年曝晒的脸,像是旱地般布满裂痕。 他这会儿驼着背耷拉着嘴角,不知所措地抓紧了掌心。 见状,林爱云涌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能摆了摆手,“没事,下次小心点儿。” “抱歉,你这衣服多少钱,我给赔了,是我着急赶时间,才让他拉这么快的。”就在这时,车上的那位女乘客开口了,一边说着一边还要从包里掏钱。 “不用了,你有事就快走吧。”虽然难洗了一点儿,但是也不是不能洗掉,这年头赚钱不容易,而且他们也都道歉了,没必要让人赔一套新的。 “那你拿这个擦擦脸,小姑娘真是好心肠。”刘惠也没坚持,抬起头,不由多看了林爱云一眼,眸中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丝惊艳,没想到这小地方还能有这样的美人。 “快走吧。” “不用了,哎。” 林爱云往前追了几步,没追上便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黄包车,不由叹了口气,垂头看向手中那条白色的手帕,才发现右下角还绣着一朵淡雅的兰花,色彩丰富,形象逼真。 身为刺绣爱好者,林爱云不自觉在心里暗暗描绘了一番对方的绣法,针法多变,厚实缜密,想必是花费了一些心思和精力才绣出来的。 她没舍得弄脏这么精致的手帕,随意用手抹了两把脸上的泥水,想着时间不早了,便按照这两天的记忆,在心中摸索了一下路线,迈步往丁家的方向走。 晚上张文月最先回来,林爱云斟酌再三,还是跟她说了自己想找事做的想法。 “怎么才跟我说啊?这一片可不好找事做。”张文月放下手中的杯子,认真想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等我明天上班问问我那些老姐妹,看他们知不知道哪儿招人。” “谢谢小姨。”林爱云眼前一亮,有希望就是好的。 “跟小姨别这么客气。”张文月想起什么,看着林爱云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试探性问道:“想找事情做,是不是想留在城里啊?” 林爱云不知道为什么张文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没有人是不想留在城里的吧?”只不过不是留在这座城,她想的那座城太远,暂时还是她遥不可及的存在。 “哈哈哈,那倒也是,如果你能留在城里,你娘指不定多开心。”张文月话里有话,但是才起了个头,她就转了话题:“晚上吃番薯,我去把皮削了,放锅里蒸。” “我帮你。”林爱云接话。 人多好办事,这句话还真没说错,隔天张文月只是在单位里问了一圈,很快就有了音信,同一个科室的同事说他家隔壁有一户人家正在招工做杂活,每天就帮忙扫扫庭院,擦晒东西,工作简单易上手,开的工钱也高。 但是要求也多,只要女人,还得手脚利索,爱干净,最重要的是得会识字。 张文月一合计,这要求她外甥女都符合,只是……这里面会不会有个大坑等着人往里面跳呢?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同事看出她的疑虑,嗤笑道:“就一个老头和妇人,两父女能干什么啊?听说人女婿和外孙早年出意外都死了,心灰意冷,又加上打仗才逃难回老家的,我也打过照面,不像是坏人,要不是我女儿大字不识一个,我早就把她塞进去了。” “那行,明天放假我领着我外甥女过来,你给搭个线,下回请你吃饭。”都是朝夕相处的同事,知根知底的,张文月也不怕他坑自己,于是一咬牙给应下了。 林爱云也没想到这么快工作就有了着落,一晚上激动的差点儿没睡好。 知道雇主喜欢爱干净的,她将长发梳成两个辫子,然后盘到脑后固定住,又换了一身长衣长裤,才出房间。 “这打扮倒是稀奇,显得人精神,但小姨还是喜欢你穿裙子。”张文月拉着林爱云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但这样也好看,做事方便。” “我也是想着穿裙子不方便做事,所以就没穿。”林爱云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碎发挽到耳后,秀气的柳叶眉弯了弯。 “嗯,我们吃完饭早点去,别让人等。”她们起的早,还在睡觉的也不打算叫起来了,自己匆匆吃完后,又在锅里留了吃的,就赶紧出门了。 淡青色的天边漫上一层粉红,阳光渐渐冲破云层,开启崭新的一天。 出了小巷,来到街口,这里已经聚集了一些人,大多都是老人和小孩,三五成群坐在石阶上聊着天,时不时瞧一眼自家的孩子,免得一个不注意就闯了祸。 只是日日都凑一块儿聊八卦,再多的新鲜事也不够他们聊的,大部分人兴致缺缺,没心思再去反复炒冷饭。 这冷不丁地瞧见同住一条街,名声还不小的张文月领着个陌生的小姑娘出现在巷口时,大家伙都不谋而合地将视线牢牢钉在了她们身上。 “丁家媳妇儿,你这一大清早的是上哪儿去啊?”一个抱着小娃娃的大娘率先开口,这一下子仿佛打开了好奇心的阀门,大家你一嘴我一嘴的开始了询问。 “旁边的这位是谁啊?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你家亲戚吗?我瞧着长得还怪像嘞。” 招架不住这如火般的热情,张文月只能拉着林爱云给大家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我外甥女,从来没来过,所以我接她过来玩一段时间。” “我猜对了,我就说长得跟你一样俊,不是你亲戚是谁,小姑娘嫁人了吗?” “没有,哈哈哈,今天有点事儿要去办,改天再找你们聊哈。”张文月撂下这句话,拉着林爱云穿过人群直接走了。 “一定要来聊啊。”肖菊目送两人离开,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嗒啪嗒响,老二婚事不顺,最近相看了几个丫头都不满意,说瞧不上人家长得丑。 要是丁家媳妇儿这个外甥女能成,倒也不错,只是丁家媳妇儿这脾气够火爆,也不知道这个丫头性格怎么样…… 算了,回去再打听打听,要是没有合适的,再找过来也不迟。 这边,林爱云可不知有这一茬事,她刚跟着张文月找到了那名同事的家,含蓄了几句就准备前去面试了。 说起来,这算得上她第一次正式找工作,前世大半辈子都待在农村里,后来跟着小辈进了城,又被萧城好吃好喝地捧在掌心里宠着,哪有机会工作? 但她一大把年纪了,也是见过世面的,不至于面个试还像小姑娘一样紧张局促,整理好表情,勾起一抹得体的微笑乖巧站在张文月身边。 随着门被缓缓打开,林爱云唇边的笑容却一下子僵在了脸上,略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人,没想到这个世界这么小,这家雇主居然就是上次坐在黄包车里的那位乘客。 她给自己的那条兰花手帕还放在衣柜里呢。 “是你?”对方显然也认出了林爱云,冲她柔柔一笑,弯了眉眼。 “你们认识?”张文月看看林爱云,又看看刘惠,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产生交集的。 见状,林爱云哭笑不得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大家一听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一番缘由,不由纷纷感叹了一下缘分的奇妙。 同事搭桥牵线完毕,找了个借口就先走了。 “进来坐吧,寒舍简陋还请不要介意。”刘惠邀请张文月和林爱云进门,穿过小院子,来到一楼大厅坐下,她又给每人倒了杯茶水。 “我父亲是一名大夫,平时倒腾草药比较多,所以家里很杂乱,我们找人做工主要也是为了帮忙收拾屋子,然后有时候需要帮忙区分药材,抄写药方和磨药粉,不过这些后续我都会简单教一下你。” 刘惠抿了一口茶水,近日慕名来看诊的病人增多,她一个人负责这些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才想着招一个人来帮忙。 特别是那位用来药浴的药粉是万万耽误不得,上次她急着回家也是因为要赶回去磨药粉,准备药材。 听见这话,林爱云眸光闪了闪,开口道:“常见的药草我大部分都认识。” “哦?”刘惠有些惊讶,张文月明显也没想到,两人刷刷都看向了林爱云。 林爱云也不慌,笑着解释道:“我是从乡下过来的,平时有空就往山上跑,听老人念叨多了,也就认识一些。” 她自然不会说,这都是因为前世在风源村积累下来的经验,所以才认识那么多的药草。 “这感情好啊。”刘惠没有怀疑里面的真实性,听她这么说了,随机指向木架子上的药草问了几句,见林爱云都能答得上来,顿时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暗自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刘惠放下茶杯,“会识字吗?” “会,这孩子中学都是读完了的。”张文月原本还在打量这屋子的布局,一听到刘惠的问话,连忙开口回答道。 屋子里摆放了很多草药和书籍,医者仁心,总不会是太过刁钻的人,再者说,刘惠说话温柔又文雅,也不像是会为难人的人,张文月一直悬着的心便落下了几分。 “哦?那是极好的。”刘惠多看了一眼林爱云,那是越看越满意,沉思片刻后,直接道:“工钱你们应该也知道是多少,每月月底按时给你,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明天早上可以过来吗?” 林爱云与张文月对视一眼,颔首点头:“可以。” 6 想他 从刘家出来的时候,林爱云脚下都是飘飘然的,落不到实处,她没想到居然会这么顺利就定下来了。 “还真是歪打正着找到了个好去处。”张文月松了口气,面上也带上了一丝喜色,这下好了,有了工作,对以后留在城里也是有帮助的。 “是啊,谢谢小姨,要不是你我找不到这么好的事情做。”林爱云是真心实意感谢张文月的,前几天她找工作的时候也来过这一片地带,但是却根本没有听说过这家招人。 所以有些信息差,还真不是她一个外地人能打破的。 “那还不是你自己条件好,不然人家还看不上呢。”话是这么说,张文月唇边的笑意却是又加深了一些,摆手谦虚了几句,就搂着林爱云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两人闷声干了这么一件大事,丁家其他人都惊讶极了。 晚上两夫妻躺在床上的时候,丁卫东放下手中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翻身抱住张文月,嗓音闷闷:“你真的想好了?” “这用的着想?我姐早就拜托了,我也答应了。”张文月睁开眼睛,斜了一眼动手动脚的丁卫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后者根本不怕她,知道这只是虚张声势,手又往里面伸进去了些,低声笑道:“那选好哪家了吗?” 张文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记得你领导有个小儿子还没结婚吧?” 闻言,丁卫东一愣,随后点了点头,犹豫道:“你想给他和爱云说媒?但是两家条件会不会差距太大了?” “这有啥的,试试看才知道能不能成啊。”张文月对这方面倒是没有多在意,毕竟…… 她伸出手抓住他已经伸到自己锁骨下方的大掌,似笑非笑:“男人都一个德行,好色!你当初不就是看上老娘的脸吗?” “放屁!我是跟你相处久了,才渐渐地发展出了超越革命友谊的感情。”丁卫东翻身撑在她上方,挑眉:“张文月同志,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肤浅吗?” “嗯,对啊。”张文月毫不犹豫地点头。 “……”丁卫东一噎,酝酿半天,也没能憋出一句反驳的话,下一秒就听见张文月继续开口了:“反正你明天帮我去打探打探情报,要是可行的话,约个时间让两孩子见一面。” “行,家里的大领导发话了,我还能拒绝不成?”丁卫东本来也打算改天帮忙问一下的,只是他到底是做人姨父的,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现在由张文月这个当小姨的先说出口,那就顺理成章多了。 “就你贫嘴。”张文月笑着笑着,后面的声音就消失在了唇舌之间。 “小声点儿,隔壁还睡着人呢。” “知道了,你小声点儿才对。” “你给老娘滚出去。” “……我错了。” * 夜空渐渐镀上一层暖黄的光,小心翼翼浸润着一片浅蓝色,与晨曦融为一体,阳光顺着敞开的窗户洒进室内,让整个空间变得越发明亮宽敞起来。 林爱云穿好衣服,又整理了一下床上的被子,就跑去厨房帮张文月做早餐了。 两人手脚利落,没一会儿就做好了一家人的早餐,中途丁卫东起床,收拾好了屋子,还把外面院子里昨晚落下的树叶和杂枝给清扫干净了。 等差不多可以开饭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起床,苞谷粥色香味俱全,口感软糯,让人食欲大开,食不言寝不语,大家全都默默埋头吃着自己碗里的。 粮食珍贵,这年代更甚,别说剩饭了,就连碗里最后那粒米都吃得干干净净。 “路上小心,别迟到了。”因为不顺路,张文月也只能多叮嘱林爱云几句,没办法陪着她一起去。 “小姨你就放心吧,我可以的,路都记熟了。”林爱云拍了拍自己的挎包,让她放宽心,“中午我就不回来了。” 两家距离不说远,但也说不上近,一来一回要耗费太多时间,那边说可以包一顿中饭,所以她就带上了饭盒,吃完饭再在那儿随便找个角落趴着午休一会儿,晚上再回丁家。 “行,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我们就先走了。” 在巷口分别,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林爱云往前走了两步,莫名觉得背后还有一道炙热的视线注视着她,还以为是张文月没走远,于是就笑着往后看去,刚想开口再安慰几句,但没想到巷口却空无一人。 “错觉吗?”林爱云摸了摸后脑勺,疑惑地皱起眉头,但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继续快步往前走,她得快点儿了,第一天上班总不能迟到。 林爱云没注意到的是,在她走后,从巷子里走出一个人影,毫不避讳地牢牢盯着她。 昨天来的时候,林爱云没有仔细打量过周围的环境,今天她才发现这附近大部分都是带小院子的房子,独栋独院,小二层的偏多,刘家也一样。 围墙旁种了几棵紫藤,紫穗悬垂,一簇簇小花繁茂生长着,花苞在风中摇曳,带来阵阵香气。 到了刘家敲门后,很快刘惠就过来开门了,才进院子,便看到墙角站着一位老人,正拿着水盆给紫藤树浇水,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了她们一眼,长相慈祥,笑容温柔,微微点头视作打过招呼后,就自顾自又去继续做他自己的事情了。 “这是我父亲,你叫刘大夫就行。”刘惠领着她走到一楼大厅,“你年纪这么小,喊我一声惠姨吧。” 林爱云也不扭捏,直接脆生生地开口喊道:“好,惠姨。” “哎。”刘惠眼睛笑成月牙状,自从丧夫丧子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这么亲近了,貌似感觉也不坏。 “今天你就帮忙把这些磨成药粉吧,晚上有病人要用。” “好。”林爱云顺着刘惠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到了一堆整整齐齐码放在竹架子上的药草,大多都是晒干了的,用舂桶和碾槽很好捣碎,难度并不大。 “按照从上到下的顺序开始磨,必须磨成细粉,然后装到这个木盆里,明白吗?” “明白。” 刘惠又交代了几句,就没再管林爱云,而是坐到一旁的书案前执笔抄写着什么东西。 庭院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零星的几许悉悉索索声,林爱云坐在椅子上,一开始不太顺手,磨起药粉来很是缓慢,但渐渐的找到一些用力窍门后,就加快了速度,直到午休前,已经磨完了大半。 而一旁的刘惠,看似在认真写着手里的东西,实则是在细致观察林爱云的一言一行。 见她没有跟之前的一些雇员一样偷懒耍滑,而是老老实实地做着手里的工作,磨的药粉也非常不错,不由赞赏般点了点头,但这只是第一天,并不能说明什么,要是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做到这样才是真正的颇佳。 “吃饭吧。” 林爱云揉了揉酸涩的肩颈,将磨好的药粉都倒进了木盆里,才起身拿着自己的饭盒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今日的饭菜倒出乎了她的意料,居然有荤腥。 这待遇放在现在可以说很是可以了。 风辣肉浇头吃进嘴里泛着微微的甜辣,不仅有红辣椒爽洁的辣度,也有剁椒的香和豆瓣酱的温和,开胃又好吃。 除了这道菜,还有一道炒南瓜,撒上一些葱花,别提有多么软糯可口了。 味道不错,再加上上午做了那么久的事,林爱云吃得很香,一碗饭很快就见了底,吃完又借用了刘家的水槽洗了饭盒,才窝在角落里想闭眼休憩一下。 刘惠洗完手从厨房出来,见到林爱云蜷缩成一团靠在墙角,有些于心不忍地皱起眉头,沉思一下后,才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你这样不舒服也休息不好,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去厨房旁边的那间房躺一会儿,我给你拿一套干净的被子。” “那就太感谢了,惠姨你真好。”闻言,林爱云眼前一亮,也没扭捏,连忙坐直身子道谢,笑靥如花。 “不客气。”刘惠同样也笑了笑。 那间屋子不是很大,就放了一架木板床和一些杂物,平时没人睡,林爱云简单地收拾一下,就盖着被子睡了过去。 下午的工作同样枯燥,把剩下的一些药粉磨完后,林爱云主动把屋子里的药材残渣清理干净,又去把院子里的地扫了一下,将落在地上的叶子和紫藤花扫到树根下,这样腐烂后会是最好的肥料。 “今天是第一天,就早点回去吧,明天早上再按时过来。” 林爱云拿着扫把的手一顿,扭头看过去就瞧见刘惠站在屋檐下,脸上挂着柔柔的浅笑。 能早点下班,林爱云也没有过多推辞,拿上自己的东西便离开了刘家,一整天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磨药粉,令她此刻全身都有些不得劲,揉了揉腰,又捏了捏手腕,重重叹了口气。 当初这个年纪,在孟家时上山下地干活都没有喊过累的,现在只是坐着干了这么一点儿活,就有些受不了了。 还真是越来越娇气了,当然这不能怪她,要怪也要怪萧城,谁让他后来把她惯得无法无天了?就连简单的家务都不让她沾手,每天只需要花钱买闲情和快乐即可。 想到这儿,林爱云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随即眸中的光渐渐黯淡下去。 萧城啊,再等等我,等攒够了钱,我就来找你了。 7 找到了 天空昏沉,乌云翻滚,突如其来的暴雨砸在街道上,驱赶了人群,略显清冷,纷纷扬扬的雨丝落在青石板铺就而成的路面,积攒出小水洼,一双精巧的布鞋踏上去,溅起朵朵水花。 石墙缝隙间生长着斑驳青苔,在雨水的拍打下变得愈发碧绿。 林爱云提着裙摆,略微狼狈地小跑在宽长的巷子里,转了一圈都没看见有可以躲雨的地方,便只能硬着头发继续往前跑,心里无比后悔没有带雨伞。 但谁能料想到好不容易放晴的天,会再次黑云遍布? 在刘家工作了三天,连着下了两天的雨,每天上班除了拿饭盒和水杯,还要多拿一把伞,两只手都没空,非常不方便,但幸好昨晚雨终于停了,今早上还冒出了罕见的阳光。 都说不会再下雨了,所以不光林爱云,丁家所有人出门都没带伞,估计这会儿也跟她一样被淋成落汤鸡了。 眼看着拐个弯就能看到刘家的大门,林爱云松了口气,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些,谁知道还没有走几步,就瞧见了眼前暴力的一幕。 “三天又三天,你觉得老子的耐心很长吗?” 伴随着这句话落下,一道闷哼声响起,林爱云眯起眼眸,抬头朝着前方看过去,就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而在车的旁边一站一跪着两个人。 前者举着一把黑伞,瞧不清面容,夹烟的手一下又一下拍在后者脑袋上,丝毫不顾上面的火星会烫伤对方的脸,发出不小的动静。 雨雾模糊了视线和听觉,但林爱云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险,看着眼前突发的一幕,她倒吸一口凉气,倏然停下脚步,多管闲事并不是她的作风,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两个高大强壮的男人。 林爱云几乎没有过多犹豫,正准备当作没有看见,贴着墙角快步朝着刘家大门走去时,那两人却几乎同时向她看来。 那一刻,她紧张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深吸一口气,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越过他们后,她松开了紧捏着裙角的手,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忽然后背一凉,一只有力的大手像毒蛇一样缠上她的肩颈。 寒冷的气息席卷她,雨伞上滑落的水滴和他指尖烟蒂的烟灰,顺着微微张开的领口滑进胸前的皮肤,刺激得她打了个哆嗦,却因为见识过对方的狠厉,不敢妄动分毫,她缓缓扭头朝后面看去。 果不其然,是那位手持雨伞的男人。 明明是很正式端正的衬衫西裤,可不知道为何,穿在他身上就多了几分流里流气,胸前琥珀色的纽扣被解开好几颗,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大片胸膛。 视线顺着往上面瞧去,林爱云看见了一张非常年轻且英俊的面孔。 可随着看清他的脸,林爱云嘴唇缓缓张大,瞳孔猛缩,愣愣地盯着他看了两秒,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萧城?” “呵,找到了。” 几乎同时,两人一起开了口。 虽然那软软的嗓音很是轻微,但是萧城本人还是听清了那两个字,他危险地眯起眼眸,目光瞬间从好奇的打量变换成审视和警惕,手里的烟蒂被掐灭,落在地上,很快被雨水包裹浸湿。 面前的小女孩,不,也不算是小。 至少比他小不了几岁。 却穿着一袭老气横秋的深蓝色长裙,领口略高,但仍旧盖不住那修长的天鹅颈,白皙纤细,似乎他只要轻轻用力扭动一下就会失去呼吸。 同色系的腰带将腰束得纤纤一握,更衬丰挺。 杏眼瞪圆,无辜又清澈,格外惹人注目。 宽大的雨伞盖在两人头顶,阻绝了周围的一切嘈杂,那一刻,时间的流动仿佛变缓,天地间只剩下他们。 但是只一眼林爱云就明白了过来,对方跟自己不一样,他不是他,或者说,这只是年轻时候的萧城。 在这时,他不爱她,也不认识她。 意识到这点,林爱云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渐渐湿润起来,眼圈发红,晶莹的泪水在里面不停打转,顺着脸颊无声地滚动,在粉嫩的脸颊上留下一行浅淡的痕迹。 幸好满头满脸都是雨水,令人看不出她的狼狈。 明明知道不应该,可是在不甘心的促使下,她没忍住出声又唤了一声:“萧城。” 萧城微微挑眉,好久没有听见有人连名带姓地叫过他了,今天一下子就听到了两次,还是同一个人。 该说,无知者无畏吗? “你认识我。”虽然是句问话,但是里面却含着浓浓的肯定。 这句话也掐断了林爱云仅存的侥幸心理,她苦笑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才放松的掌心又收紧,捏住了腰边的布料,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在这种情况下她不该认识他,也没机会认识他,可是刚才却准确无误地念出了他的名字,按照萧城的脾性,估计已经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他大伯那边派过来勾引他的坏女人了。 毕竟这种事情,在他年轻的时候可没少发生。 想到这儿,林爱云不由皱起眉头,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就听到他再次开口道:“你做梦吗?” 他看上去,似乎并不在乎她能不能说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只是无头无尾地问了一个令人出乎意料的问题。 “什么?”闻言,林爱云皱起眉,想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察觉到他的手倏然抬起,滚烫的指尖落在她锁骨的位置。 那是刚才被烟灰划过的地方,此时留下了一道发红的黑色印记。 “我说,你做梦吗?”萧城眼皮未掀,一字一句地将自己的话重复一遍,耐心极好。 同时指尖勾住她的衣领,只差一点儿就能看到最后的烫伤,但是一旁突然打开的大门打断了他的动作。 “啧。”萧城收回手,兴致减半,懒洋洋将伞往她的方向又偏移了两分,看向来人。 “萧先生。”刘惠打着伞,在这个点儿见到萧城虽有些诧异,但也没忘立马挪开视线,不敢与其对视,那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令她感到不适。 谁知这一扭头,又瞧见站在他身边显得小鸟依人的林爱云,惊得呐呐道:“爱云?” “惠姨。”林爱云也有些讶异,没想到刘惠会认得萧城。 刘惠看了看林爱云,又看了看萧城,见两人之间的距离挨得格外近,心跳都快了几分,干巴巴解释道:“我看你许久没来,担心你出事,就出来看看。” “谢谢,这雨下得太急了……”话语未落,脊背上传来一股不重不轻的力道,将她往前推了推。 通过一来一回的对话,双方的关联显而易见。 “进去待着。”萧城显然没有听她们两聊天的闲情逸致,率先迈步往前走去,伞面移开,还在下的雨砸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林爱云咬唇,委屈瞬间从心底蔓延开来,要是放在从前,萧城这个狗男人怎么可能舍得让她淋雨? “爱云,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啊。”刘惠冲林爱云招了招手,连兀自感伤的时间都不给她留,便将人给拖进了屋檐下。 “哎呦,这是发生啥事了,咋在雨里跪着呢?” 闻言,林爱云顺着刘惠的视线往不远处的轿车方向看去,那里跪着一个男人,脊背挺直,就算是越下越大的雨也没有将其压弯一点儿。 “可怜见儿的,别人的事情咱也不好插手,快进去,别看了。” “嗯。” 穿过院子,进了大厅,就瞧见萧城坐在主位上,双目从她进来开始就毫不掩饰地定定望着她,眸光灼灼,像是寒潭般深沉,里面犹带一抹探究。 一瞬间,林爱云只觉得自己好似被他从头到尾看穿透底,没有一丝秘密尚存。 “萧先生喝茶。”刘惠上前几步,拿起放在案桌上的茶壶,很快茶香四溢,沉默片刻,她犹豫着说道:“我爹昨晚去找旧友喝酒,现在还没回来,您有什么事情吗?我现在去找他回来。” “不用,我等着。”现在找到病的源头了,还着急找大夫干什么? 萧城看也没看那盏茶,长指轻敲桌面,那双手很是好看,掌背很大很宽,漂亮又骨感,薄薄的皮肤下是脉络分明的蓬勃青筋。 眼尾尖锐,不笑的时候寡冷又凉薄。 被他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林爱云莫名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萧城的时候,那时他见着猎物,还知道收敛…… 可现在明明看着是个矜贵的富家少爷,可骨子里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流.氓。 对初次见面的姑娘家都能如此直白地盯着瞧。 “那您还需要别的什么吗?”刘惠平时很少跟萧城打交道,大部分时间都是由刘成章与之交涉,所以对他的了解也少之又少。 但是他给她的感觉就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年轻人,以至于现在相处起来都格外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弄不好就惹了这位金.主不快。 “不用了。”萧城摆了摆手,只觉刘惠话多聒噪,眉头轻蹙,视线仍旧落在林爱云身上,默了片刻后,施施然道:“叫什么名字?爱云?” 8 坏心思 听见这话,林爱云站在走廊拧干裙摆积水的动作一顿,蓦然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轻声细语回道。 “林,爱,云。” 原本被扎成辫子的长发被解开,湿漉漉的披在肩头,发梢扫过面颊,带着股楚楚动人的清冷感,平白扫得心发痒。 “是个好名字。” “谢谢。”林爱云颔首,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便转过身弯下腰清理鞋面上的污渍,纤腰玉臀,尚且稚嫩的曲线展露无疑。 皮肤白得发光,裸露在外的一节小腿,匀称又笔直。 萧城从兜里摸出烟盒,半阖下的眉眼模糊在指尖升起的雾色当中,思绪渐渐空荡,不明白自己何时有了这么好的耐性,竟能安然待在这小破地方浪费时间。 时间,最昂贵的东西不是吗? 眼尾微微扬起,瞧见那抹深蓝色跟在刘惠身后上了二楼,两人有说有笑,她唇角飞起的弧度格外扎眼,原来真有人笑起来是这么好看的。 可是萧城现在只想瞧瞧她哭起来是什么样子,毕竟哭起来才更有味道不是吗? 想到这儿,他悠悠然起身,打着伞回到了门口,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冲不远处跪着的江堰招了招手。 由于久跪,江堰跑过来时踉踉跄跄,险些栽倒在地,嗓音发哑:“城哥。” “最后一次机会,给我查清楚。” “是。” 江堰垂着脑袋,自然明白他指的是谁,直到萧城再次进了门,他才缓缓抬起头。 * “你穿这套吧,统共没穿过几次,别嫌弃。”刘惠从衣柜里翻出一套米白色上衣和黑裤子递到林爱云手里。 “我感谢您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林爱云感激一笑。 闻言,刘惠脸上的笑意加深,正准备离开把空间独留给林爱云换衣服,可想到什么,又连忙转身,扭头看向她,有些欲言又止。 “惠姨,怎么了?”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林爱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于是又补充道:“您想说什么,就说吧。” 刘惠犹豫再三,望着对方真挚好奇的目光,终究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你跟楼下那位萧先生之前认识?” “不认识。”林爱云摇了摇头,他们的确“不认识”,但不代表接下来会继续当彼此的陌生人,萧城这人一如既往“爱色”,嗯,准确来说是爱她的色。 不论在哪个年龄段相遇,萧城都会看上她。 按照她对萧城的了解,她有这个自信。 用后世比较流行的说法,那就是一见钟情,非她不可?只要她再加以撩拨,不怕他不上钩。 “嗯嗯,那位可是从京市来的大人物,咱这种普通人招惹不起,我看他……”刘惠是过来人,活了大半辈子,嗅着味都能猜到萧城的心思,更何况他从未多加掩盖,便更好猜了。 无非就是见色起意,想找小姑娘玩玩。 林爱云这种长得好看,又涉世未深的乡下姑娘,在他们眼里,好骗得很。 本想直接点破,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便叹了口气道:“总之,咱们离远点儿就行。” 林爱云听出刘惠口中的言外之意,心里很是开心她为自己着想,只是,那可是萧城,让她离他远点儿,这怎么可能呢? 原本以为要许久之后才能找到他,但或许是老天怜惜,才让他们现在就碰到了。 她一直以来都将重生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当作上天对她的恩赐,如今能够和萧城再续前缘,她只想好好珍惜相处的时间,又怎么会主动去疏远萧城。 可刘惠的一番话却让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按理来说,这时萧城应该待在京市才对,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兰溪县? 思及此,林爱云故作好奇道:“京市来的?怎么跑这么远?” 刘惠没听出其中的不对劲,压低声音道:“还能是为什么?治病呗。” 可到底是什么病,林爱云再问,刘惠就不再回答了,只是叮嘱了一声让她快点换完衣服下楼研磨药粉,便打开门径直离开了。 “治病?”林爱云喃喃重复道,指尖不由抓紧了手中的衣服,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大病吧?毕竟前世萧城身体一直很好,到了老年也很少进医院。 反倒是她,由于年轻时在田地里太过劳累,后期一直小病不断。 想到这儿,林爱云紧绷的神情暂时得到了松缓,但不弄清楚其中真正的缘由,她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尽管有了刘大夫这层羁绊,可还是不能保证萧城什么时候会回京。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想个法子,将萧城留下来,让他不那么快回京市,一旦他回了京市,下次再见就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意识到这点,林爱云加快了换衣服的速度,但是下楼后却不见了萧城的身影。 “说是有急事,走了。”刘惠见到林爱云四处找人的眼神,开口解释了一句。 “他是每天都来吗?怎么前几天没见过呢?”林爱云坐到自己往日经常坐的位置,拿起了药材放进碾槽当中,佯装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 刘惠正在收拾茶盏,听见这话头也没回道:“一般晚上来,人家可是大忙人,白天哪儿有空啊。” 晚上的话,她都下班很久了,难怪从来没见到过。 林爱云垂下眼眸,那岂不是两人刚好错开,能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雨拍打在紫藤花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直到临近下班,林爱云也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她总不能蹲在门口等到晚上萧城来,再假装偶遇吧?这样的伎俩太过刻意,也很容易被看出真实意图。 万一被当成想“傍大款”的不正经姑娘,那可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大门被敲响,林爱云举着伞穿过细细的雨雾,刚打开门就瞧见张文月站在门外,手里拿着几把伞。 “小姨,你怎么来了?”这个时间点,她应该还在上班才对。 “请了半天假,给你们送伞……你换衣服了?”张文月明显来得匆忙,说起话来有些气喘吁吁的,注意到林爱云穿着的不同,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这雨下得太突然了,我还在路上就被淋湿了,还好惠姨给我借了她的衣服穿。”林爱云接过张文月递过来的伞,解释了几句。 “那就好,等晚上回去煮姜汤喝,别感冒了,我现在得给你弟弟妹妹送伞去了,你自己等会儿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张文月交代了几句,又马不停蹄地走了。 “小姨,你也要注意安全啊,路滑你小心摔倒。” “放心吧。” * 晚上大家伙围在一起喝姜汤,浓郁刺鼻的味道从厨房弥漫至整个客厅,丁荣浩丁荣春两兄妹捏着鼻子,怎么也下不去嘴,缠在丁卫东身边撒娇商量着可不可以不喝。 丁卫东被逗得没了法子,尝试性地开口道:“反正也没淋到多少……” 谁知道才刚开了一个话头,一道凌厉的眼风就飞了过来,直直扎进他的嘴里,成功截断他后面的话。 “少废话,都要喝,就你们两个矫情是不是?要是感冒了,那药比这个还苦,到时候我看你们怎么办。”张文月翻了一个白眼,眉头都没皱一下地将自己碗里的姜汤全部灌了进去。 “你们老娘都能做到的事情,你们做不到?说出去别给我丢脸。” 见状,两个孩子不敢再开口,只能乖乖地小口小口喝着碗里难喝至极的姜汤。 林爱云也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咬牙一口气把姜汤喝了个干干净净,等喝完,胃里一阵翻滚,差点儿把全部吐出来,但幸好只是干呕两下,这下她真的不由佩服起从头到尾都面不改色的张文月了。 “爱云,你喝完了先去洗个热水澡吧,我得盯着他们三个把姜汤喝完。”张文月将空碗收进厨房里,扭头冲着林爱云说道。 “好,那我先去了。”林爱云点点头,回房去找了一套衣服才提着热水去浴室。 脱衣服的时候,布料磨得胸口有些发痛,这时她才发现早上被烟灰烫伤的地方破了一点儿皮,不是很严重,过段时间估计就好了。 等洗完澡,又把刘惠借给她的衣服洗干净晾好才出来,本来想帮忙收拾厨房,但是却被张文月给赶了出去。 “明天还要上班,你就早些休息吧,这儿我和你姨父三两下就搞定了。” “对啊,我们来收拾就行。”丁卫东点头,出声附和,家中向来是张文月说什么是什么,他不会有别的意见。 既然这样,林爱云也没有再坚持,就回房先行睡下了。 见林爱云远去,张文月把丁卫东拉进了厨房,开门见山直接低声问道:“前几天让你打听的那件事,你给我办的怎么样了?一直拖拖拖,你是不是不想办?” “媳妇儿你可冤枉我了,哪是我不想办啊,人领导母亲生病,请假回去照顾了几天,我都找不到人,上哪儿办去?”丁卫东摊手,脸上尽是委屈。 “那确实也没法子。”张文月皱了皱眉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丁卫东话锋一转道:“但好在今天销假回来了。” 9 肌肤相触 闻言,张文月咬牙,冲着丁卫东的胳膊就狠狠打了一巴掌,气道:“能不能一次性说完?说半截是想恶心谁?” “哎呀,我错了。”丁卫东嬉皮笑脸地捂着胳膊,凑到张文月耳边又说了几句好话,才将话题转到正题上:“我打听了,他们家小儿子确实还没结婚,也没谈对象,跟爱云同岁,今年才从省城读完书回来,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小伙。” “听起来倒是不错,你见过吗?长什么样啊?”太磕碜可不行。 “这倒是没见过,但我见过他和他媳妇儿啊,两口子都不丑,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再怎么样也生不出来太丑的吧?”丁卫东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 “有道理,那人家有没有想找结婚对象的打算啊?”张文月摸了摸下巴,她也见过几次许家夫妇,确实长相不差,而且人也很谦虚守礼。 要不是这样,她不会首先考虑这一家。 但是她看上许家了,许家瞧不瞧得上她又是另一回事了,毕竟是城里人,家里条件也很好,眼光高无可厚非。 说实话,张文月也没指望许家能点头,这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看待这件事情,万一成了呢? 人都是视觉动物,美貌是女孩子拿得出手的必杀技之一,张文月自己靠这个拿捏住了丁卫东,让他不顾门第之差,说服家里人心甘情愿娶了她,所以在她看来,比自己长得更好看的林爱云根本不怕没“行情”。 许家看不上,还有张家、李家……总能留在城里过好日子。 要是这件事办成了,也算是给张文华一个交代了。 可是没想到,丁卫东居然嘿嘿一笑,“肯定有啊,他说早就想问问你家那边有没有适龄的亲戚了。” “啊?”张文月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在原地。 丁卫东啧了一声,解释道:“荣浩和小春小时候,我不是经常带他们去我单位玩儿嘛,洪建兄喜欢的很,一直念叨着想要个这样的孙子孙女,我还以为他开玩笑的,结果居然是真的,哈哈哈。” 这么一说,张文月就明白过来了,丁荣浩和丁荣春两兄妹长相大半都随了她,长得漂亮又精致,那时候没现在这么爱玩,皮肤白得发光,就跟年画上的福娃娃似的讨人喜欢。 附近的邻居争先恐后地排队要来抱抱他们,这是出了名的。 生了两个好孩子,也算是她彻底在丁家站稳脚跟,获得掌家权的契机。 “那感情好啊,既然他们愿意,我们也不算上赶着。”张文月拍手,思索片刻道:“刚好这个周末大家都有时间,干脆直接安排两孩子见个面。” “这会不会太快了?” “快什么快?要是合适就处,不合适就拉倒,别浪费彼此时间。” 说完,张文月转身出了厨房,没走两步又回头道:“你把锅碗都洗了,我要洗澡去了。” “哎,这么多,我一个人洗?”丁卫东看着堆成山的碗筷,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说好的他们两一起洗呢? 张文月挑眉:“下午是谁给全家人送的伞?” “媳妇儿你快去洗吧,我可以的。”丁卫东脸上的笑容灿烂起来,推着张文月往浴室的方向走,“放心吧,我肯定把碗洗得干干净净。” “这还差不多。”张文月得意勾唇,说完扭着杨柳腰离开了。 * 隔日天气放晴,阳光穿过高大的树木在尚且潮湿的路面上形成奇形怪状的斑点,极具迷惑性,但是大家都吃了昨日的教训,哪还敢不带伞出门? 林爱云走在路上,心里装着事,一时不察,差点儿被迎面飞过来的雨伞来了个当头暴击,幸好她及时伸出手挡了一下,才免于这场祸事。 她皱起眉头,看了眼手中破破烂烂的雨伞,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抱歉。”耳畔传来好听的男声,尾音微微上扬,像是春日拂过湖面的清风,有着别样的温柔。 林爱云抬起头,对上一双圆眼,大得惊人,微微凹陷的眼窝显得整个人很没有精神。 声音和长相完全不符合,说的便是眼前之人。 他长得很高,目测快一米九,可偏偏又很瘦,乍一看只觉得像是竹竿,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短褂和长裤,也不知道是不是找的裁缝不好,裤子短了好长一截,露出发黑的脚踝和早已看不出颜色的布鞋。 林爱云想起了他叫什么名字——牛文山。 小姨说遇到他,得躲着走。 察觉到自己盯着别人看了良久,林爱云颇为尴尬地收回视线,将手中的伞递了过去。 “对不起。”再一次的道歉伴随着收伞的清脆声。 “没事。”林爱云颔首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加快脚步离开了巷口,直到走出很远,才敢停下来往后面望上一眼。 要不是那处是必经之地,林爱云都想绕道而行,因为每次经过,她都会感到一股湿滑粘腻的不适感从脚底蔓延全身,久久不散。 勉强收起思绪,朝着刘家而去,意料之中,并没有碰到萧城,昨日的一切都像是恍如梦寐,极其不真实。 “爱云,趁着今天天气好,咱们抓紧时间把这些回心草给晒了。”刘惠端着簸箕从库房里走出来,招手喊了一声林爱云,后者赶忙从堂屋里搬了好几把椅子放在院子里。 前世因为在风源村待了那么久,老了又小病不断,常年与医院打交道,她多多少少学了一些药草方面的知识,所以林爱云还是知道回心草是做什么用的。 做草药入药,其味微苦,性平,具有清肝明目、养心安神、消炎镇静、益肾的作用。 晒干后还可以泡水喝,对失眠之人有很不错的效用。 也不知道是给谁用的。 两人忙活了许久才把所有的回心草整整齐齐铺在簸箕里,保证每一面都能受到阳光的照射。 “这年纪越来越大,腰就越来越不行了。”刘惠扶着腰,在走廊的木椅上坐下,微微眯起眼睛,笑着调侃道。 “可不是嘛。”林爱云深有体会。 这话说完,林爱云一愣,察觉到话中的不妥,接着补充道:“我娘也是这样的。” “哈哈哈。”好在刘惠并没有多想,歇一会儿后,就让林爱云帮忙一起抄写药方。 脊背挺直如松竹,一笔一划皆风骨,娟秀小字又不缺大气,行云流水,字字珠玉,上一世老后就喜欢做一些文艺的事情,请了位书法大家给她教学,萧城也没少指点一二。 可她嫌累,通常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偷懒的时间比学的时间还长,所以也只堪堪学了个皮毛,比不得那些系统学过的人,但是跟普通人比起来,却是好了不只一星半点儿,毕竟钱花了,还是有所收获的。 “字不错。” 低醇的嗓音缓缓荡至耳边,却比任何事物还要令人心悸,林爱云笔尖一抖,差点儿毁了一页纸张,还好有人及时握住了她的手腕。 粗砺的指腹贴紧掌心,肌肤相触让心跳骤然加速,沉默缱绻的气氛渐渐升温。 “谢谢。” 林爱云按捺住脑海中不断突破禁锢的小鹿,并未第一时间挣脱开他的手,而是微微侧过头,抬起下巴对上他的视线,从这个角度她能清晰瞧见他完美的下颌线。 肤色匀称,脖颈修长,虚虚环住她,空气中萦绕着一股好闻的淡淡香味。 直到萧城不自觉再凑近一些,才发现那是她的发香。 “不客气。”萧城望了一眼正盯着这边,欲言又止的刘惠,主动起身松开了林爱云,皮鞋砸在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好像在宣泄主人的情绪。 “萧先生先坐着休息一会儿,我马上给您安排药浴。”刘成章出声打破了沉默,这时她们才发现两人是一起进来的,难怪没听见敲门声。 由于家里都是老人和女人,刘家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会将院子门锁得紧紧的,只有透过门缝瞧见熟人的面孔才会开门。 只是这两人走路都是没声的,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 “慢慢来,今天我都待在这儿。”说这话时,萧城明明没有看林爱云一眼,但是莫名的,她觉得他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闻言,林爱云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重新执笔在纸上落下线条,过了许久,才借着将碎发挽到耳后的动作,躲在掌心后勾了勾唇角。 萧城大爷般窝在主座,坐没坐相,大长腿磕放在矮凳上,手肘撑在木椅扶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下巴,一张俊脸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似已将脑子放空。 刘惠给他倒的茶,一口没动的放在手边。 林爱云知道是他那挑剔的老毛病又犯了,从小尝遍了好茶好酒,一般货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倔脾气上来了,那是宁愿渴死也不愿碰这些一口。 但是要说他矫情,在与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一起吃饭喝酒时,几角钱一斤的自酿白酒也能往嘴里灌。 矛盾二字出现在萧城身上,她一点儿也不奇怪。 “上过学?跟谁学的字?” 萧城也许是待得无聊了,竟主动起身走到了案桌前,随手捞起一张她刚抄写好的药方,只是仔细看了一会儿,浓眉便下意识地蹙起。 这里面为什么会有他的影子。 10 心头躁动 林爱云抬起眼睫,缓缓开口道:“只是在县城里读过几年书。” 言外之意,便是没有跟谁笼统地学过。 萧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眼,指腹轻轻摩挲着略微粗砺的纸张,话锋一转道:“谈对象了吗?” 这话一出,林爱云手中一直稳如泰山的笔锋终于歪了,她唇角抽了抽,虽然早就知道他是个无赖,但没想到萧城这家伙会这么的开门见山,以及不要脸。 哪有人一上来就问姑娘家有没有谈对象的?这简直……纯纯流氓行为。 心里这么想,但她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萧城乐了,翘着嘴角,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笑意,带着丝丝恶劣,磁性的闷笑声从喉咙间溢出,他撑在案桌前,长臂环住像是要将她拥入怀中。 “我也没有。” 当然没有,这个时候萧城忙着搞事业,根本没有闲情逸致去谈对象。 这些事情,林爱云心知肚明。 她假装诧异地抬起头,迎上了他目光灼灼的视线,歪头浅笑道:“萧先生看起来……” 尾音停顿,成功勾起了萧城的好奇心,他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可是她却抿唇不再开口了。 “我看起来如何?”萧城开口追问,可是她显然是存心不想让他如愿,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还想再问,可是这时刘成章走了过来,看到他们两人靠得过近,怔愣了一下,才提醒道:“萧先生,药浴准备好了。” “嗯。”萧城直起身子,扬着的唇角意味不明:“林小姐是个有趣的人。” 话音刚落,人跟在刘成章后面走向浴房。 林爱云望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指骨托住下巴,喃喃道:“有趣的人?” * 兰溪县北面有几座山全种着枇杷树,每到春夏都有吃不完的美味,枇杷味道甜美,润肺止咳,用井水将表面的泥巴和杂枝清洗干净,再一个个剥掉表皮,露出里面光滑水嫩的奶黄色果肉。 入口细腻,汁/水丰富,口感甜美,酸酸甜甜最是开胃。 林爱云坐在院子里和刘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她手边的碗里已经剥好了大半枇杷,个头大,看着就好吃。 听着不远处浴房里时不时传出的水声,林爱云指尖动作未停,语气平缓:“萧先生用来药浴的药粉是我平时磨的那些吗?” “嗯,是啊。”刘惠颔首点头,嘴里含着枇杷说话有些模糊不清。 闻言,林爱云回想了一下所用的药材,眉头微蹙,虽说种类繁多,但是它们全都有类似的功效,那就是补气安神,养心益智,改善睡眠。 萧城睡不好?可什么样的失眠竟严重到需要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来寻医? “爱云?爱云!” “啊?”刘惠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这时她才发现身边不知道何时已经多了抹身影,他面容冷冽,卓然而立,整个人仿佛置身在自家后院般安然自若。 他低垂着头站在她面前,阳光融进枝叶间,给他狭长深邃的眼眸染上一层温柔润泽,中和了些许狠厉和锋芒。 黑色衬衣贴合住皮肤,勾勒出完美的身躯,宽肩窄腰,无不吸引人。 额前漆黑的碎发还沾着点点水珠,眼尾向下,似乎有些困倦,模糊了与生俱来的攻击性,也是这时她才注意到他眼下有很重的黑眼圈。 林爱云捏紧手中握着的枇杷树枝,她口口声声说这一世要弥补萧城对自己的好,结果却粗心大意到连他身体出现问题都没有关心到,明明那么明显…… “想什么呢?”萧城弯下腰,从她手中将那颗快被捏烂的枇杷解救出来,随后塞进了嘴里,颊边鼓起,伴随着咀嚼的动作,多了股人气儿。 “在想这枇杷好吃吗?”林爱云扬了扬手中的枇杷枝。 萧城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道:“好吃,很甜。” 说完,转身从走廊里搬出一张躺椅,直接大咧咧地放在林爱云旁边,半躺了上去,时不时抓一颗碗里面的枇杷扔嘴里,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我去帮我爹清理一下浴房。”刘惠压低声音,看了一眼闭着眼睛躺在竹椅上面的萧城,对林爱云交代道:“萧先生要什么,直接给他就是了,不用问我。” “好。”林爱云点头,目送刘惠离开,随后将视线转到萧城身上,抿了抿唇:“萧先生要喝水吗?” “不用,吃这个就挺好。”说话间,没半会儿功夫,林爱云刚才辛辛苦苦剥好的枇杷已经没了大半,她无奈勾唇,刚想继续坐下剥,就看到面前多了一颗饱满的枇杷。 修长笔直的手指,尖处弧度微向内收,弯出一个月牙的轮廓,修剪整齐的甲床泛着透明光泽,顺着布满青筋的强壮手臂朝上看去,对上一双注视她良久的黑色眼眸。 “你也尝尝。” “……” 见她不吭声,也不接过去,萧城浓眉一挑,以为她是害怕被刘家人责骂吃主人家东西了,于是出声解释道:“老子花钱买的,你尽管吃,没人会怪你。” 听见这话,林爱云噗呲一笑,清冷的眉目也跟着舒展开来,像是石子投进池水里,脸上荡漾开欢快的波纹,好听的柔柔笑声似一串银铃在风中飘扬,余音袅袅。 见状,萧城长睫颤了颤,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真是见鬼了。 “笑屁笑,给老子吃。”他耐心耗尽,长手一伸,直接将枇杷塞进她的嘴里,指腹擦过柔软的唇瓣,染上一丝香气。 那颗枇杷个头很大,猝不及防被塞进来,差点呛到她,林爱云捂着唇勉强才把枇杷给吃下去,眼眶生理性泛红,在凝脂雪肤上透出薄薄胭脂色,几滴泪珠挂在睫毛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可怜感。 萧城呼吸骤然一滞,脑海中想起些不合时宜的画面,心头莫名躁动。 “是很好吃,谢谢萧先生。”软糯糯的一句“萧先生”落入耳中,令人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好吃就多吃一点儿。” 林爱云眼尖,瞥见他耳际那抹薄红,嘴角上扬,故意掐着嗓子娇滴滴道:“嗯,多亏了您,才有这么美味的枇杷吃。” 这话一出,先不管萧城怎么想,她都快把自己给恶心吐了,但是显然萧城很是受用,半躺在竹椅上,长腿翘成二郎腿,眼眸眯起,里面浮现的笑意,暧昧非常。 “这个拿去涂。”他随手将一个小盒子扔过来,在空中形成漂亮的抛物线,最后精准无误地落到她的怀里。 或许是看出林爱云的不解,萧城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她瞬间明白过来。 就破了一点儿皮,今天早上她换衣服的时候专门看了一眼,不认真看根本都瞧不见伤口在哪儿,完全用不着涂药,但没想到萧城居然将其放到了心上,还专门给她带了药。 这玻璃瓶一看就价值不菲。 林爱云没有道谢,因为烫伤本来就是萧城突然抓住她才造成的,而依照他的脾气,道歉?呵呵,想都别想,至少刚认识的时候,别想。 能给她带药过来,已经算是变相的道歉了。 她也不会跟萧城客气,直接大大方方将药瓶收进了衣服口袋里,然后继续剥着枇杷。 清风徐徐,不多时,身边传来沉稳平缓的呼吸,竟是萧城平躺在竹椅上睡着了,他的脸庞隐没在树荫间,眉目舒展,是难得的平和。 怕扰了他好不容易的清梦,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 “萧城,萧城,萧城……” 一片昏暗的黑色空间,虚幻的声音渐渐化为实体,熟悉的祖宅里,他窝在后院的石凳上,手里剥着荔枝,视线却全然没有落在指尖,而是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不远处。 在那里站着一位正在执笔写字的女人,身穿素雅长衫,姿势认真,却不难通过她时不时停顿的动作和飘忽的眼神看出她的心思根本没在这上面。 “今天写几个字了?” “在写了。” 她那副神情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神色淡淡,似乎听进去了,又好像是打定主意非要与他阳奉阴违。 见状,他无奈起身,拿手帕擦了擦手,端着满满一碗荔枝走向她,拿过来后,又偏偏放得离她极远,是绝对不可能伸手就够得着的距离。 “说过几次,要手腕用力。”他在桌上铺开一张大纸,用镇尺压住,左手撸起右手的袖子,右手拿起一枝毛笔,蘸了一下砚台里的黑墨。 龙飞凤舞,恣意泼洒,不多时,一行飘逸灵秀又不失刚劲的字呈现在纸上。 看着他轻轻松松写出这么漂亮的字,她似乎有些泄气,视线也从白软的可口荔枝身上收回,开始耍赖:“我学不会,不可能学会。” “不喜欢就不学了。”他倒也是爽快,直接应了下来。 “……”反倒是她被激起了胜负欲,咬牙道:“不行,交了那么多钱怎么能说不学就不学了。” 他挑眉,明显是在问:那你想怎么样? “你教我好不好?” “好。” 或许是早就想要这么干了,他搂住她的腰,将人拉进怀里,粗壮的胳膊牢牢控制住她的身体,炙热呼吸喷洒在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大手握住小手,轻轻落在空白的纸上,一开始有些轻微的颤抖,字写得七扭八拐的,后来渐渐收敛心神,才像个样子。 字如其人,他的字跟他的人一样,张扬跋扈,丝毫不受束缚。 可是美人在怀,才写了没一会儿,他就动起了歪心思。 “想吃荔枝吗?” “嗯?” “我喂你。” 后来,荔枝的酸甜,铺满了整张白纸。 11 他要回京市 天空被霞光整个染成通红,太阳西沉,光线慢慢变淡,一天即将结束。 望着天边那抹夕阳,萧城眯起眼,脸色无波无澜,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一双大长腿随意伸展着,从兜里摸出一根香烟点上,薄雾从唇瓣间缓缓吐出,姿态慵懒,却又带着生人勿近的冷酷。 又做梦了。 只是这次的梦…… 他抬了抬眼,看向前方走廊里正跟刘惠说着话的女孩,神色复杂。 江堰交给他的资料里面显示,别说跟京市的人有所牵连了,她甚至从未离开过广坪县,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 只是,她来这儿的原因,为什么令人这么不爽呢。 萧城的眉心浅浅皱起,眼底爬上一丝深沉幽暗,在疏散的冷光下,好像流淌着光华的寒玉。 这时,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身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紧接着眉眼变得生动起来,唇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向上的弧度迅速划过脸颊,最终在眼睛里凝聚成两点闪亮的星火,转瞬又消失在瞳孔深处。 “萧先生醒了?” 屋檐下,一束暖黄的光落在她脸上,让萧城想起了京市卧室外种的梧桐花,含苞欲放,很是招人喜欢。 刚睡醒,萧城浑身松散,抖落烟灰,声音寡淡带着一点儿鼻音:“嗯。” 末了,眼神微动,补充道:“过来扶我一把,腿麻了。” 听见这话,林爱云身体比脑子转得快,下意识地迈下台阶,朝着萧城所在的方向走去,直到快走到跟前,才反应过来这样有些不妥,于是扭头冲着刘惠不解道:“惠姨?” “啊?哦。”刘惠回过神,快步小跑过来。 “……” 萧城看着前方弯腰收拾满地枇杷残渣的林爱云,笑了,忽略掉刘惠伸过来的手,自己撑着木椅扶手站了起来。 刘惠看了眼萧城的腿,讪讪收回了自己的手。 “萧先生,今天睡了一个下午感觉如何?”刘成章从大厅里走出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喜色,天知道他看到萧城在院中睡着后有多兴奋和欣慰。 这代表他的药方起了效用。 “还不错。”萧城伸出手揉了揉后脑勺,如实回答,他的确很久都没有在白日里睡这么熟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待在这儿会感觉到安心。 不,准确来说…… 萧城眼珠子转了转,用余光瞥了一眼那道纤瘦的背影,是在她身边感觉安心。 “那就好,那就好。”刘成章松了口气,又问道:“明日您是白天来,还是晚些?” “不来了,我要回京市。”萧城话语刚落,前方突然传来簸箕砸在地上的闷响声,虽然很轻,但还是在寂静的院子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哎呦,我来帮你抬,这么重你一个人怎么抬得动。”刘惠上前帮忙抬起一角。 “谢谢,明明看上去没多重。”林爱云敛起面上的惊慌失措,勉强扯出笑容,心中却跟住了一匹脱缰了的野马似的混乱不堪。 萧城要回京市了?怎么这么快,快到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他们才只见了两次,话都没说过几句,她拿什么留住他? 不光林爱云,刘成章也很是惊讶,呐呐道:“才刚有所好转,就这么中断治疗,可能会适得其反。” 萧城咬着烟蒂,懒洋洋从林爱云身上收回视线,似乎不是很在意,“到时候再说吧。” 说完,转步往大厅走,拿了来时穿的外套就离开了。 “有钱人的想法还真是捉摸不透。”刘惠颇为感叹了一番,才对着林爱云说:“快回家吧,早就到了下班的时间了,难为你还留下来帮我抄了那么多的药方,真是有心了。” “也没多少,那惠姨我就先走了。”林爱云抓着提包的手收紧,快步朝着大门走去。 余晖散去,天这会儿已经灰蒙蒙一片了,她的呼吸不自觉加重,目光四处搜寻着,想要快些找到想见的那个人,可最终还是无果。 他的车早已经不在了原位。 * 接连好几天,萧城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再也没有来过刘家,一切都按照往日的平淡继续前行,唯有林爱云的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整个人都有些提不起劲来。 但为了不让别人看出端倪,她伪装得很好,同时心里的阴霾也渐渐散开,要是现在没有缘分,那就等到她去主动创造缘分,他们总会有再见的那天。 到了周末,本来想着去邮局给家里人寄信,但是却被张文月给拦了下来。 “哎,明天再去也行,今天有别的重要事情要办。”张文月兴致勃勃地拉着林爱云选了老半天衣服,最终选了一条浅色长裙和腰带。 “小姨,这是干什么啊?”直到林爱云被张文月推着换衣服,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给她选衣服,于是赶在门被关上之前,不解地开口道。 想到张文华的交代,张文月眸光闪了闪,模糊着说道:“你姨父有个领导晚上请吃饭,你跟我们一起去,动作快些。” 林爱云看着被猛地关上的房门,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也想不到别的地方去,便将疑虑暂时压了下来,换好衣服,又被拉着编头发,不知道还以为她等会儿得上台演出呢。 “小浩他们不去?”临近出门,林爱云看着还在院子外玩耍的两兄妹,皱起眉头。 “他们不去,就我们三个去,小孩子调皮捣蛋到时候别得罪人了。” “就是,刚好也能让爱云你多认识认识人。” 张文月和丁卫东两个人一唱一和,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林爱云也没有别的意见。 约定好吃饭的地方离丁家不远不近,走过去还是要耗费一些时间,路上张文月简单给林爱云介绍了一下对方的情况。 “你叫许伯伯和伯母就行,他们家有两个儿子,都比你大,但也没大多少,就几岁,这次不知道会不会带来一起吃饭,如果来了的话,叫哥哥。” “尽量表现得正常自然,大大方方的,别太害羞了。” “他们家都是好相处的人,各方面都不错,在城里有两三套房,光许伯伯每个月的工资至少都是你姨父的两倍。” 说到这,张文月啧啧了两声,很是羡慕,多出来的钱都够她买多少好看的衣服和鞋子了? “听起来确实很不错……”林爱云附和地点了点头,这条件放在普通人家里算是能过得非常滋润的家庭了。 张文月跟丁卫东对视一眼,默契一笑,又说了一些有关许家的事情,不知不觉地就快到了饭店门口,这是一家开了十几年的老店,因为味道好,所以在县城里小有名气。 当然价格也稍稍偏高。 远远便瞧见一个身姿挺拔的小伙站在门口,穿着得体的白衬衫和黑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带着稚气的俊美让他有些雌雄莫辨,最出众的还是那通体的气质,谦逊温和,没有一丝攻击性。 春日暖阳般的男生,儒雅端正。 欣赏美好的人和事物是人的天性,谁见了都得多看上几眼,林爱云也不例外。 “这就是许家那个小儿子吧?长得跟他爹有点儿像。”张文月偏头凑到丁卫东耳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末了没忍住又补充一句:“还挺俊气的。”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丁卫东看着身边两个女人都移不开的模样,嘴角抽了抽,但好在对方率先给了他们答案。 男人迈步快速朝他们走过来,颔首打招呼道:“请问是丁叔叔和张阿姨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男人抿唇笑了笑,“你们好,初次见面,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许峰阳。” “好孩子。”丁卫东拍了拍许峰阳的胳膊,豪爽一笑:“麻烦你特意在这儿等我们,真是不好意思。” “不麻烦,我们先进去吧。”许峰阳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只是到底还是年轻,又早知道了此行的目的,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站在张文月身后的林爱云身上。 后者若有所感,抬起头,皮肤白皙,巴掌大的小脸,弯眉下是一双漆黑澄澈的杏眼,微微一勾唇,更显得朱唇皓齿,眼神迷茫一瞬随后化作友好的光芒,那刻让许峰阳愣了愣,随之回了一个同样和善的微笑。 因为避开了饭点,饭店里人不是很多,一进门就看见了早早等候在座位上的许家长辈。 “我们来晚了。” “哪有,是我们来早了才对。” 双方站在一起握手叙旧,反倒是两个年轻人站在一旁比较尴尬。 “这就是你们家外甥女爱云吧?哎呦,长得真水灵。”许母齐淑红一瞧见林爱云就挪不开眼,下意识地将她和张文月进行对比,两位都是美人,但是气质类型却全然不同。 前者是灿若春华的白蔷薇,后者是骄阳艳丽的红玫瑰。 要她来说,她更喜欢看着就温柔内敛的林爱云,也跟自家峰阳比较般配,这不他们两站在一块儿怎么看怎么搭,说是金童玉女也不为过。 “哈哈哈,爱云你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许伯伯,许伯母,峰阳哥你刚才见过了。”张文月性子风风火火的,一点儿也不怯场,就算关系没那么熟,但脸上的笑容那是一点儿都不带落下的。 齐淑红也不相上下,两人此刻跟世交一般拉着彼此的手不放。 “伯伯,伯母,峰阳哥。”林爱云顺着张文月的话往下接,眉眼弯弯,笑容灿烂。 “快坐下,我们坐着聊。” 12 相亲 “快看看想吃什么?”齐淑红将菜单递给张文月,后者也没推辞,大大方方点了几个菜,就又将菜单还给了她。 在等菜的空隙,几人闲聊了几句,不知道为什么就扯到了林爱云的身上,被提到的时候,她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爱云感觉咱们兰溪县怎么样?在这边待得习惯吗?”齐淑红坐在林爱云斜对面,问话时眸光闪闪,瞧起来很和蔼。 饭店是方方正正的大木桌,单人单椅的配置,林爱云挨着张文月坐着,对面是许峰阳和齐淑红,两家的男人长辈个头较大,单独面对面坐着。 听见这话,林爱云笑着回答:“一切都很好。” “哈哈哈,那就好,对了,城东面还有好大一片湖呢,那边风景才叫好,以后有空了可以带你去逛逛。”齐淑红话里有话,边说还边用胳膊碰了碰身边坐着的许峰阳。 林爱云敏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但是张文月紧接着就接了话:“哎呀,得有空才行,这孩子刚找了个班上着,平时只有周末才有闲。” “哦?有工作了?”闻言,齐淑红眼前一亮,唇边笑意加深,还没见面的时候,她对对方农村出身的背景还是有些顾虑,怕是个没文化没素质的花瓶。 结果却出乎了她的意料,林爱云不光长得好看,那通身的气度也是没话说,而且才来这么短的时间,就在城里找到了事做,可见不是个安于现状的懒惰姑娘。 虽说结婚讲究门当户对,但是关键还是得孩子们互相喜欢才行。 想到这儿,齐淑红瞥了一眼身边的许峰阳,就瞧见他正拿着水壶和杯子给所有人倒水喝,可那一双眼睛却是时不时落在对面之人的身上,作为他的亲娘,她还能不明白他的心思? “对,在一家药房帮忙抄抄药方之类的。”张文月接过许峰阳倒的水,笑眯眯转移话题道:“没峰阳厉害,年纪轻轻就进了报社当记者,真是优秀。” “谢谢阿姨夸赞,我才刚进报社没多久,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许峰阳谦虚地扶了扶镜框。 但在场的都是明镜人,哪里会不知道进报社工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现在局势尚未稳定,每天都有大事发生,每家每户谁不会买份报纸看看,生怕错过大消息。 报社赚得盆满钵满,里面的员工工资能少到哪儿去?工资高了,职位自然也是香饽饽,没点儿真才实学,光靠关系都进不去。 “话都让我们说了,哈哈哈,你们年轻人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不妨多聊聊,就当交个朋友了。”张文月在桌子下拍了拍林爱云的手,暗示她主动开口。 林爱云轻咳一声,想着多个朋友多条路,再加上对方也是姨父领导的儿子,打好关系总没有坏处,便冲他微微一笑,语气平缓:“你好,我叫林爱云。” “你好,林小姐。”第一次跟她面对面交流,许峰阳莫名有些紧张,之前在外面见到的时候,他就觉得林爱云长相出众了,没想到现在这么近距离看,还要好看几分。 过去的几年里,他一直在省城读书,平时接触的大部分都是生硬只知道死读书的男同学,讨论的也是学术相关的话题,很少遇到这样生动灵气的姑娘,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将天聊下去。 更何况只要一想到如果顺利的话,她会成为自己的妻子,他的手心就止不住地冒出一层又一层的虚汗,心也越跳越快。 刚开始听到父母说要给他介绍对象,他是极度反对的,身为接受了新思想教育的青年,他幻想的爱情和婚姻是顺其自然的,而不是古旧死板的包办,没有感情基础的男女因为父母之命就捆绑在一起生活一辈子,还要孕育子嗣,光是想想,就足够窒息了。 后来还是母亲说只是见一面,并不是直接定下了,对方的家庭条件没有他们家好,是乡下农村人,估计两人成的概率不是很大。 再加上看着母亲为了自己的婚事焦急不已,在他耳边念叨了无数次,实在被磨得没法了,他才勉勉强强答应下来。 若不是父亲跟女方的姨父关系特别好,他们又恰好提起这件事情,想着见见又损失不了什么,就当是互相送个人情,不然根本不会有这档子事。 可没想到万分不情愿要见的人,会是这么的漂亮。 许峰阳这时才惊觉自己原来也是个以貌取人的俗人,明明只见了一面,他甚至已经在心里将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确定下来了。 耳尖爬上一丝红晕,同时气氛也莫名陷入阵阵尴尬当中,好在旁边坐着的都不是死人,张文月适时开口解围道:“叫林小姐也未免太生疏了,我看就叫名字吧。” 许峰阳深吸一口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将称呼喊了出来:“好的,爱云。” “这就对了嘛,你们继续继续。”张文月欣慰地点了点头,转而拉着其他人继续聊家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故意在给他们两个年轻人留空间单独交流。 林爱云心里一直犹存的疑虑在这种氛围下越放越大,可是还没等她把不对劲的地方想明白,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思绪。 “爱云,你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 抬眼望去,就瞧见面容羞涩的许峰阳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自己,那种表情令林爱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眼下的情况像什么了。 相亲!!! 但如果是相亲的话,小姨又为什么不跟她说清楚,反而是找别的理由来瞒着她呢?没道理啊。 会不会是她太敏感了? 但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不管事实真相到底如何,林爱云现在是浑身不自在,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抿着唇角回答道:“没事的时候,喜欢看看书,帮家里人干活。” “看书?”听到这话,许峰阳眼中的光芒明显又闪了闪,欣喜道:“你看过什么书?” 林爱云哪儿还记得这时候的自己都看了些什么书,只能干笑一声道:“都是些杂书,上不了台面。” “哦,这样啊,我那儿倒是有很多书,各式各样的都有,要是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借给你看。”提到这个,许峰阳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先是说起了他近来在看什么,然后从剧情说到作者的奇思妙想和惊奇文笔。 侃侃而谈,话语幽默,将林爱云逗笑了好几次,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融洽,没了一开始的拘束和尴尬。 毫无疑问,许峰阳是个有真实才情的,谦虚礼貌,长相优越,性格好,这样的人,放在哪儿都不缺姑娘喜欢,怎么可能还用得着相亲。 林爱云松了口气,放下了心中的戒备,从他的话中,也想起了一些模模糊糊的书本内容,并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同道中人,哈哈哈,我们的想法差不多。”许峰阳点了点头,手捏成拳头放在唇边,掩盖住那克制不住一直往上扬的弧度。 “是啊,好巧。”林爱云捧着水杯喝了一小口水,微微张开的薄唇染上水渍,看上去润泽透亮,像是上好的暖玉。 许峰阳的视线触及到那处,迅速移开,动作不自然地扶了扶镜框,好在这时及时来上菜的服务员解救了他,他起身忙里忙外帮众人拿碗筷,添水,很是殷勤。 就连齐淑红都诧异地挑了挑眉,跟自家男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当中获取了同一个讯息——他们家白白嫩嫩,漂漂亮亮的乖孙算是稳了大半了。 “来,吃菜,这家的红烧肉做的可是一绝。”齐淑红笑得合不拢嘴,给林爱云夹菜。 “谢谢,大家都吃。”林爱云受宠若惊地抬起碗,接住她夹过来的一大块肉。 “对,大家伙都吃,别客气。”许洪建开了一瓶白酒,给丁卫东满上,“来,老伙计,这么高兴的日子,咱两今天肯定要喝一杯。” “哈哈哈,是啊?”丁卫东接过酒杯,却先是看了张文月一眼,语气有些迟疑。 “喝吧。”张文月很是爽快,乐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状,她又不傻,从进饭店的门开始,她就一直在对许家三人进行观察,自然没错过他们的一些小动作。 更何况他们根本也没端着,有什么就说什么,有什么就做什么,明摆着都对林爱云很满意,眼看着一个顶顶好的婚事即将办成,同意让丁卫东陪着喝两杯酒算什么,就算是他们今天要一起上天摘星星,她都给批准了。 “来,今天不醉不归。”丁卫东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地眼冒金星,鬼知道他多久没喝过了,时间长了差点儿连酒是啥味道都忘了。 因为他酒量不是很好,喝多了又容易发酒疯,张文月明令禁止他喝酒,自家媳妇儿立下的规矩他哪儿敢违抗,只能乖乖照做了。 眼下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明目张胆喝酒,他可不得喝个尽兴? “你家这位可是被你吃得死死的了。”齐淑红给张文月偷偷递了个佩服的眼神,但是一边又想着,万一她外甥女的脾气跟她差不多,那峰阳以后岂不是事事都要被管着,那日子可不好过啊。 思及此,齐淑红将视线转到林爱云身上,后者正在埋头吃着碗里的菜,看着乖乖巧巧的,倒不像是火爆性子。 “害,还不是他愿意顺着我,不然哪儿能是这样啊。”张文月摆了摆手,但眉间涌上的得意和甜蜜做不了假。 齐淑红还没来得及接话,一旁的许峰阳便开口道:“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这表明叔叔阿姨感情好。” 这话把张文月逗笑了,“你这孩子以后肯定是个疼媳妇儿的。” 闻言,许峰阳看了一眼林爱云,可是她还在吃饭,根本没有接收到他发出的信号,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但面上却不显。 看着儿子那一副不值钱的样子,齐淑红扶了扶额头。 13 萧城是疯子 从饭店出来,丁卫东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晕晕乎乎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光靠张文月和林爱云两个瘦弱的女人根本拿他没办法,但好在有许家父子帮忙把人送到家门口。 丁家客厅里,许洪建虽然也喝了不少酒,但是人还算清醒,喝了几口水靠在沙发上休息,齐淑红则在旁边跟丁父丁母聊天,时不时参杂着两个小孩儿的笑闹声,气氛融洽。 许峰阳靠在厨房门口揉了揉酸涩的肩膀,抬眸看向正忙着给众人倒水的林爱云,刚才一路上都没机会跟她说话,现在贸然开口会不会不太好? 踌躇片刻,还是不想错过,便主动上前道:“下次我把那本书给你送过来?” 闻言,林爱云倒水的动作一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但她哪来的时间和闲情看书,于是委婉拒绝道:“大家平时都要上班做事,就不麻烦你跑一趟了。” “不麻烦,一点儿都不麻烦。”许峰阳急切打断林爱云的话,话毕又懊恼自己的语气太过直白,轻咳一声补充道:“顺路的事情。” “谢谢,但真的不用了,你快喝口水吧,我去看看我小姨那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林爱云匆匆将一杯水递给许峰阳,紧接着快步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这么明显的态度和话语,她要是再看不出来对方的心思,那岂不是白活了那么多年,可她真的没有跟除了萧城以外的男人发展旁的关系的想法。 要是做不成朋友,那么以后还是不要再接触了。 “小姨。” 屋内丁卫东刚刚躺下,林爱云给张文月递了一条湿毛巾,后者欣慰一笑,接过来擦了擦汗湿的额头,看着床上跟一滩烂泥似的男人,咬牙无奈道:“早知道就不松口让他喝那么多了。” 这话林爱云不好接,只能笑了笑。 张文月眼珠子转了转,侧身看了眼门外,随后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进来了?跟许家小子聊得不是挺开心的吗?” “啊?有吗?”林爱云皱眉。 听见这话,张文月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抿了抿唇试探性地问道:“他做了什么事情,还是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啊,他人挺好的。”就是他好像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好感,弄得现在很尴尬。 见林爱云神情不像作假,张文月又换了一个问法,这次说出口的话可就干脆多了:“既然挺好的,你对他有没有继续发展下去的想法啊?” 一字一句传入耳中,却像是一道惊雷炸响,林爱云脸色变了又变,之前的想法在这一刻得到印证,她万万没想到,今天的饭局,居然真的是一场相亲宴。 “许家的条件放在县城里都算是数一数二的,峰阳自己也是前途不可限量,长得眉清目秀,性子又好,可以说这门亲事打着灯笼都难找。” 许久没听到林爱云的回答,张文月有些急了。 想到张文华的叮嘱,怕她是因为还放不下风源村那个穷小子,所以在犹豫,于是又火速补充道:“你可别傻啊,这小许不比那姓孟的强?人家也是带着诚心来相看的,看那态度,八九不离十能成。” “这关孟保国什么事啊,我现在对他完全没想法。”林爱云摇头,转而问起自己一直疑惑的事情:“小姨,所以今天就是专门为着相亲去的?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瞒着她算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个,张文月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在,“这个是你娘叮嘱我先别说的,怕你为了那个姓孟的不同意。” 那的确是会不同意,但是理由却根本不是为了孟保国啊! “爱云呐,你也是小姨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聪明懂事理的好孩子,肯定能理解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心思,我们不都是盼着你好?别人家的你看我多不多嘴。”张文月拉起林爱云的手,叹了口气。 “我跟你说句贴心窝子的话,在你来之前,你娘就拜托我在城里帮你找个好人家了,她不想你留在乡下做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丫头,以后再嫁到差不多的家庭里,做一辈子地里刨食的婆娘。” “在这里住着干净的砖房,再干个体体面面的工作,怎么着也比在农村里风吹日晒的强,你说对不对?” 这些道理,林爱云比谁都明白,上辈子她就是不信邪,铁了心嫁给孟保国,结果被欺压了大半生,差点就落了个凄惨结局,后面要不是儿女争气和萧城的宠爱,她恐怕就那样浑浑噩噩,一直麻木至死。 所以这辈子打死她都不会再选择走类似的老路,谁爱吃苦谁去。 要是没有萧城的存在,她可能会顺着母亲和小姨的意思,选择许峰阳,两个人好好经营小日子,这一生不说过得顺遂美满,细水流长是肯定的。 但是她心里已经装了人,再也腾不出多余的位置给别人了。 * 京市。 夜晚降临,春夏交替的季节有些凉,朦胧的月色下没有星光,纯黑天空中带着一抹深蓝,无限往远处延伸,直至再也看不见。 乔二麻子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不时往后望一眼,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明明是走了成千上万次的道儿,今天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 他深吸一口气,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加快了前行的脚步,终于在快窒息的那一秒进了自家房门。 锁好门闩,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这会儿不免开始嘲笑起了自己的大惊小怪,只是唇角才刚刚往上扬了扬,后背就抵上来一个冰冷坚硬的家伙。 “乔茂。” 猛地听见大名,乔二麻子瞪大双眼,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抽搐着,最后变成一片惨白,再也笑不出来,直到被一股大力揪住后脑勺处的衣领往地上一摔,他才看清来人。 嘴皮子上下触碰,但是却发不出一个音节,他吓得瘫软在地,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两眼发黑,心里直打鼓,这个阎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最快也要等到月底吗? 难不成是事情败露了? 想到这儿,乔茂咽了一下口水,颤颤巍巍壮起胆子抬起眼眸往主座的方向看过去。 那处,一个身穿黑衣的强壮男人此刻正擦燃火柴将煤油灯点上,作为屋内唯一的光源,它足够让人看清个大概。 未灭的火柴半道转了个弯,移到一旁,强壮男人恭恭敬敬弓腰替坐在木椅上的人点烟,幽蓝色的火焰在俊脸上跳跃一瞬,他顺手将烟从唇口拿下来,白雾徐徐出现在清冷轮廓前,给其染上一丝妖异。 他就这么坐在那儿,许久不发一言,屋内静得可以听见风声。 “城哥,您什么时候来的,小的这儿也没准备个好茶好酒,怠慢了。”乔二麻子勉强堆起满脸笑,可是软掉的双腿却怎么也使不上劲道,站不起来。 萧城没有这么好的脾性跟他纠缠,递给江堰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直接攥住乔二麻子的胳膊,随意一掰,只听见咔嚓一声,乔二麻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软绵绵的垂在身侧了。 他刚想张口呼痛,嘴里就被塞进来一团布条,将一切堵了回去。 “货在哪儿?”江堰开门见山,扯住他的短发,砸向地板,这可不是什么泥巴地,这两年乔二麻子跟着萧城,捞了不少好处,原本破破烂烂的房子被他翻新了好几道,就连外面的小路都铺上了青石板水泥路。 所以这一砸可想而知,没多久就见了血。 “货在哪儿?” 乔二麻子似乎想要证明这事跟自己无关,拼命摇着头,但是下一秒他的瞳孔突然放大,不敢置信地看着江堰将那把黑乎乎的大刀别在腰后,然后从那里又掏出来一把尖锐的小刀,几乎没有停顿,径直摁住他受伤的右手,在肌肤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啊!” “货在哪儿?”这句话像是催命符,才刚落下,又一道血痕就出现在了旁边。 疼痛袭来,让他下意识地挣扎扭动,只是才刚刚有所动作,那可怕的年轻人就踩断了他的左腿,乔二麻子毫不怀疑,如果他还敢反抗,下一次就不是断腿那么简单的了。 萧城是个疯子,他身边的人也照样是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货在……” “我说,我说,我说!”生怕晚了一秒,手臂都要被切没,乔二麻子急忙含含糊糊地说道。 见状,江堰收起手中沾满鲜血的刀,看向萧城,等待他的指示。 房间昏暗,萧城半阖下的眉眼模糊在指尖升起的烟雾里,他先是瞥了一眼江堰,随后双手手肘撑在大腿上,俯下身子,一字一句地说道:“给你机会好好说,我不喜欢假话。” 闻言,乔二麻子倏然一惊,双目猩红,青紫面庞上忽地掠过一抹凝重之色,眉头蹙起,眉宇间的恐惧和害怕渐渐浓重,浑身渗出汗珠,打湿衣衫,手脚发抖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嘴里的布团被扯出来的瞬间,乔二麻子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喊道:“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说,我都说,呜呜呜。” 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脏污不堪。 萧城面色不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黑色皮鞋砸在地板上,发出不重不轻的闷响声,最后停在乔二麻子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黑眸微眯,眼神变得探究玩味起来:“知道叛徒的下场吗?” 14 不正经 “知道,我错了,城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被猪油糊了心眼,我不是人,还请您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别那么对我。” 话语未落,皮肤上传来的灼伤感令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一股肉熟透了的臭味弥漫至房间内,烟头杵在上面,捻了两下才彻底熄灭。 场面一时寂静无比。 紧接着一盆冷水浇在乔二麻子的脸上,将陷入半昏厥的人再次唤醒,诸如刚才的情形再来了几遍,才打算让人开口。 萧城立在窗前,听着身后传来的答案,眼梢之下是暗藏嗜血戾气的狂暴,额上的青筋狠狠跳了跳,最后化作舒展的笑意,无情下了命令。 “干干净净地处理了。” “是。” 从乔家所在的那条胡同出来后,借着月色将手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上的血色蹭到衣服上,黑色和红色交错在一起,完全看不出违和。 顺着衣服往下是一双有力的长腿,主人随意迈步跨上后座,就着未关的车门冲外面的人招了招手,后者乖顺地半跪下来。 萧城拍了拍江堰的肩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嗤笑一声,“干得不错,跟你那软蛋老爹一点儿也不像。” 说完,细细打量起对方的神情,见没有变化,唇边笑意更深,只是接下来吐出来的话却令人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老子说过吧,不许你去小姐面前晃悠,怎么就是不听呢?” 原本一直面无表情的江堰这会儿犹如冰面破了洞,逐渐皲裂,他抿唇皱眉,不发一言,没有解释,更没有辩驳。 见此,萧城也不恼,对方知道自己的耐心最多只有三次,敢不敢挑战底线,他心里门清。 “开车。” 坐在前面的司机打方向盘,将车驶上马路,没过多久便掩入黑暗之中,瞧不见具体的踪迹。 * 繁星点点黑沉沉的夜里熠熠生辉,弯月如钩,静静地挂在树梢枝头,风轻拂而过,窗帘也随之起舞。 张文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最后猛地坐起身来,惊得躺在身边的丁卫东也紧跟着撑起了身子,拉亮灯光,睡眼惺忪,迷茫地左顾右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顺着头顶那盏灯散发出的昏黄灯光,丁卫东看清了妻子焦虑的面庞,随即搂了搂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嗓音混沌:“怎么了?” “你说这些年轻人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我是越来越搞不懂了。”有人关心,张文月像是打开了桎梏的阀门,情绪激动地拍手道:“女人不都是要嫁人的,早嫁晚嫁有什么区别?” “小许条件这么好,人又上进,体贴孝顺,家里也同意,多好的一门婚事,只差我们这边点头答应了,结果……” “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张文月叹了口气,心里憋着一口气,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不少,她实在不能理解林爱云的决定,甚至是极其的恨铁不成钢。 把话说难听点儿,本来就是林家高攀了许家,而且还是他们先提了相看这件事,现在好了,对方愿意,他们反而不愿意了,这不是遛人玩儿呢吗? “会不会是爱云这丫头突然知道了这件事,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弯,咱们总得给她一点儿时间。”丁卫东挠了挠头,跟张文月一样也无法想明白林爱云为什么会拒绝,只能呐呐道:“瞒着她直接带去相亲,确实是咱做的不对。” 张文月也觉得这一点有些不妥,但是…… “有什么不对的啊?人父母自己拜托的,现在反而怪起我来了,忙里忙外还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的结果,我图啥啊?而且万一许洪建因为这事在单位给你穿小鞋怎么办?” 越想越委屈,张文月的声音也控制不住地放大了些,丁卫东连忙捂住她的嘴,“哎哟,媳妇儿!” 过了一会儿,见她情绪渐渐冷静下来,丁卫东才收回手,转而握住了她的手背,语气轻柔:“洪建兄不是这样的人,你就放心吧。” “这事我还要好好想想怎么跟他提,关键是用什么理由拒绝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这儿,张文月又想起了林爱云前几天说的话。 “小姨,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也知道你和我娘都是为了我好,但是我暂时没有想要结婚的想法,这对我来说太早了,我目前只想先做好现在的工作,给自己一些准备时间,才更有底气去面对婚姻。” 后面她又劝了很久,林爱云依旧坚持不想相亲,还表明一两年内没有结婚的打算,人家都这样说了,她这个做小姨的总不能赶鸭子上架,绑着人嫁娶吧? “不行,你先别跟许家坦白,我得让她娘再劝劝。”张文月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被子下床,跑到桌边翻出纸笔,开始写信。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林爱云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她不甘心。 “你真的还要管?”丁卫东瘫坐在床上,无奈地揉了揉额角,但也知道多说无益,依照张文月的性子,她只要参和进一件事情里面,肯定是要管到底的。 “这可是我亲外甥女,现在就待在我身边,我不管谁管?”张文月头也没回,在心里琢磨着用词,该怎么跟张文华说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 俗话说的好,普通女人这一辈子有两次逆天改命的机会,第一次是出身,这是老天爷安排的,无法自己选择,第二次就是嫁人,鲤鱼跃龙门都摆在眼前了,谁不选谁是傻子! 但偏偏林爱云就要当这个傻子,她没看见还好,这会儿看见了肯定是要阻止的。 “行,都听你的,我现在能睡觉了吗?明天还要上班呢。”丁卫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倦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睡你的吧,我写完就睡。”张文月也没指望丁卫东能陪着她,摆了摆手就让他去睡了。 心里装着事,张文月一晚上也没怎么睡着,干脆早起把屋子里里外外都给收拾了一遍,刚把红薯粥给煮上,正准备去上个厕所,刚走到门口就跟第二个起床的林爱云撞到了一起。 “小姨,早上好。” 张文月猛不丁瞧见林爱云,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天晚上写的那封“告状信”,面上难免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笑着回道:“早。” 林爱云揉了揉眼睛,余光瞥到厨房升起的炊烟,惊讶道:“今天起得好早啊,是有什么事情吗?” “哈哈哈,也没什么,醒了就起来了。”张文月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尖,快步进了厕所,“我先上个厕所,你等一会儿。” “好。”林爱云点了点头,随即皱起眉头,直觉告诉她今天的小姨很不对劲,但是具体哪儿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早上吃过饭后,林爱云跟往常一样去上班,走到巷口,竟看见一个女人和牛文山站在一块儿,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前者眉开眼笑,很是开怀。 这可太稀奇了,居然会有女人不避着点儿牛文山的。 但林爱云诧异归诧异,面上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正想直接越过两人出巷口,却被人出声喊住了。 “你的饭盒忘记拿了。” 闻言,林爱云下意识地看向手中,除了一个装满桑葚的袋子,再无其他,果真忘了,但是…… 如果不是长时间观察,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每天必定会带饭盒去上班? 想到这儿,林爱云只觉得细思极恐,一股寒意涌上脊背,令她顿感汗毛倒竖,紧咬着牙,手指蜷缩,这会儿才发现手心里早已布满细密的汗水。 勉强勾起一抹笑,回头道谢:“谢谢你啊,我现在就回去取。” “不客气。”牛文山同样回了一个微笑,只是眼圈发灰,显得莫名阴森。 “你就是丁家媳妇儿那个从乡下来的外甥女吧?”女人看起来很年轻,环胸懒散地站着,手指缠绕在垂在胸前的长发上,直白的眼神不加掩饰地上上下下打量着林爱云,很没礼貌,那样子看上去也很不正经。 “嗯。”别人对待自己是什么态度,林爱云就回以什么态度,敷衍地应了一声,就加快步子离开了这里,等取完饭盒,才出家门,就又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正在拿钥匙开斜对面房屋的门,两人背对着,所以她没瞧见林爱云。 望着那道丰满的背影消失在门缝里,林爱云将她和一个名字成功匹配上——苏小妹。 也是需要远离的人。 左右不可能产生什么交集,林爱云没有将苏小妹放在心里,但是对牛文山却有些上了心,只是这个“上心”却是害怕,恐惧。 再次经过巷口,她依旧心有余悸,埋着头快速穿过,一口气走到了人多的大路上才松了口气,看来以后还是得跟小姨他们一起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牛文山给她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特别是他的眼神,里面藏着的,是压抑的掠夺。 15 害怕 紫藤开了又谢,花期绚丽又短暂。 宽阔的街道上,一个身穿暖黄色上衣的女人脚步匆匆地往前走去,直到拐弯,看见熟悉的大门方才慢下脚步,呼吸也变得平缓许多。 只是抬手敲门的瞬间,身后突然有人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啊!” 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响彻原本安安静静的空旷街道,惊起在屋檐上休憩的鸟儿,纷纷展翅飞翔,逃离原地,这同样也把身后之人吓得不轻,差点儿踩空从台阶上摔下去。 “爱云,怎么了?”刘惠捂着胸口,连忙抓住林爱云的胳膊,将人的思绪给唤回来。 看清来人,林爱云才重重松了口气,脑海中紧绷的弦猛地断裂开来,“原来是惠姨你啊,我没事,我就是有些……没事。” 听着对方语无伦次的话语,刘惠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回头朝着四周看了又看,但是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能牵着她先进去,等锁好门,才温声道:“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闻言,林爱云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没有人关心还好,一有人关心,所有憋在心里的恐惧全都一股脑倾泻而出,脸色由青变红,最后化为苍白无力。 “我在这儿呢,到底怎么了?”刘惠愣了一会儿,才一边上前拍了拍林爱云的肩膀,一边出声又问了一遍,平时后者都是一副文静懂事的模样,坚强爱笑,无论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很好,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林爱云慌乱成这样。 别说刘惠了,就连林爱云都惊异于自己的反应。 “我可能是因为最近没有休息好,所以产生了错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爱云捂住脸,不想刘惠看见自己的狼狈,觉得有些丢人。 都多大年纪了,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惊慌失措成这样。 但是不论遇见多少次,说不害怕,是假的。 由于生得白净好看,从小到大,不管是在村里,还是在城镇里读书时,就少不了某些恶臭男自以为是的打趣和调戏,但大部分人都是有贼心没贼胆,顶多在言语上占些便宜,要让他们真正上手还是怂的。 可这一次,与以往的经历全然不同,诡异得很,而一切都要从几天前开始说起。 萧城的离开,突然的相亲,父母信中的责怪……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堆积在一块儿本就让她心力交瘁,而近来的莫名遭遇更是令人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整日胆战心惊,生怕下一秒就出事。 丁卫东的大伯突然去世,方方面面都需要人打理,丁父和他兄弟情深,连夜带着一家老小赶去帮忙,所以整个丁家就只剩下了林爱云一个人。 虽说张文月拜托了隔壁邻居帮忙照看林爱云,可是平时都没说过话,关系不亲密,真正遇到事情,她根本不好意思去麻烦别人,而且邻居时不时要回乡下看望亲戚,经常不在家,她找不到人,也麻烦不了。 丁家平时热热闹闹的,蓦地变得这么冷清,还怪瘆人的,更别提早就习惯了身边时时刻刻有人的林爱云了,好在前两天还算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她独自在家也称得上清净。 但直到丁家人离开的第三天下午,她下班回家的时候总感觉身后长了个尾巴,偏偏回头去看又没人,刚开始她还觉得是自己太过于敏感了,可是随着这种莫名的感觉出现的次数逐渐增加,她再也无法骗自己,那根本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真的有人在悄悄跟踪她。 虽然对方暂时并没有做出伤害性的举动,只是在阴暗处默默跟着,可就是这种无论怎样都抓不到人的情况,才是最折磨人的。 才过了没几天,但林爱云都觉得自己快疯了,距离彻底奔溃只差一步之遥。 到底是谁?男人还是女人?陌生人还是熟人? 敌在暗,我在明,一切全都是未知的,万一某天那人不想再跟她玩躲猫猫的游戏,直接动手了,她该怎么办?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要怎么样才能保护自己? 林爱云倒是有怀疑对象,那就是牛文山。 因为她才刚到兰溪县没多久,人都不认识几个,所以除了他,她想不到别人。 但是林爱云专门去牛文山工作的机械厂打听过,门卫说下个月厂里有个大单子,所以这段时间大家都在加班加点赶任务,像牛文山那种老技术员工别说请假了,一天连觉都睡不了多久。 这样一来,牛文山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跟踪她。 排除了他,她又想了一圈,猜忌了一圈,完完全全猜不到是谁。 平时她故意打扮得朴素老气,浑身上下都掏不出几块钱,看上去就不像是有钱人,为财?大部分人又不瞎。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对方为色,毕竟林爱云自认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说完自己的猜疑,林爱云忐忑地望着刘惠,不知道她会不会相信这种没有证据的事情,但还好她信了,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语气担忧。 “你现在一个人住,可能就是有坏人瞄准这一点儿,所以想对你下手,难怪我说这两天你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原来是遇上这档子糟心事了。” 林爱云苦笑道:“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去报警的话,警察根本不会管。” 哪有警察会管还没有发生的案件? 刘惠也明白这个道理,看着吓得浑身打哆嗦的林爱云,思索片刻后,沉吟道:“要不在你小姨他们回来之前,你先住在我这儿,也好有个照应,不然你每天一个人来回,太容易出事了。” 经过这快一个月的相处,林爱云的人品有目共睹,就算住在家里也不怕产生矛盾。 “那真是太感谢惠姨你了。”林爱云拉紧刘惠的手,逐渐松了口气。 “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等会儿中午吃完饭,我陪你回去拿些换洗衣服,你就安心在这儿住下。”刘惠看着跟自己孩子一般大的林爱云,唇边勾起一抹向上的弧度。 午后,阳光刺眼,两人带了把钥匙就出了门,往丁家的方向走去,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平时她中午都不出来的缘故,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没有感受到那股如芒在背的视线。 林爱云摸了摸后脖颈,那里汗湿一片,黏黏糊糊的。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这是刘惠第一次来丁家,难免有些好奇地看了一圈周围温馨的布置。 “没多少东西,你先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好。”林爱云给刘惠倒了一杯水,然后就去阳台把干了的衣服收进房间拿袋子装好,在整理柜子的时候,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条手帕。 素净的兰花摇曳生姿,美轮美奂。 这是跟惠姨第一次见面时,她送给她的。 林爱云将手帕塞进衣服口袋里,想了想,又翻出纸笔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的去向,将其放进了张文月卧室里的书桌上。 最后再检查一遍房屋里外的门窗有没有锁好,水电有没有关上,发现没有遗漏,才提着背包袋子往客厅里走去,刘惠见她出来,连忙放下水杯站起来迎了上去。 “收拾好了吗?” “嗯,好了。”林爱云点了点头,话罢想起什么,从兜里献宝似的掏出那条手帕,笑着说:“惠姨你看这个。” 刘惠接过,上下看了看,只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的针线,随即想起当初的事情,眉开眼笑道:“你还留着这个呢?” “是啊,我都舍不得用这么好的帕子,烂花绒的布料可不便宜,还有这绣法复杂,得耗费不少时间才绣得出来。” 闻言,刘惠诧异地抬起头看向林爱云,微微一怔才弯唇道:“你认识这布料?还懂刺绣?” “认识,前年跟着我娘在县城逛集市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卖,不过那人说这是用来做旗袍的,没想到会被您用到做帕子上。”林爱云神情不慌,冷静叙述了一个不会被拆穿的谎言,她忘记了这会儿不像后世那样信息发达,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烂花绒布料,更别提还知道它的名字了。 果不其然,刘惠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颔首点头道:“确实很多人都拿它做旗袍,只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穿旗袍的人变少了,就连卖这种布料的商贩也紧跟着不见了踪影,就这个还是我在沪市的时候,老朋友送的一匹,我拿边角料裁剪的。” 谈起旧事,刘惠抿了抿唇,眸中带上了浅淡的星光,但也只是一瞬,那些美好的时光都随着战乱在时光的长河里渐渐模糊,留给尚存于世间的人也只剩下回不去的记忆。 “总有机会再回去看看的。”林爱云拍了拍刘惠的肩膀,沪市解放重建后,只会越来越好,毕竟后世国际魔都的称号不是白叫的,而只要它存在,那么总会有回到那里的一天。 “是啊,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去我的小院子喝茶,尝尝梨膏糖和五香豆,啊,还有擂沙圆,你肯定不知道这是什么,赶明做了给你吃。”聊起这个,刘惠有说不完的话,脸上的笑容如同江南缠绵的春雨,让人忍不住仔细聆听她的故事。 林爱云默默听着,时不时问答两句,气氛融洽。 聊着聊着,两人走到了刘家门口,才刚进门,刘惠想到什么,话锋一转道:“爱云,你是不是会些刺绣啊?” 16 出事被绑 “我就平时绣着玩儿的,哪里谈得上是刺绣啊。”林爱云可不好意思把自己的那点儿小爱好搬到台面上来说,含蓄地连连摆了摆手。 “看把你吓的,这有什么好谦虚的,最近刚好没什么事干,你绣一个花样给我瞧瞧?”刘惠今天兴致高,说干就干,直接从二楼房间里的箱子里翻出针线和布料,摆到了林爱云跟前。 “回来的匆忙,很多东西都没拿回来,就这些了,你将就着用。” 林爱云瞪大眼睛,看了看满脸嫌弃的刘惠,又看了看跟前集齐各种色系的线圈,以及各种大小和形状的针,这叫将就着用?! “你慢慢绣着,我就不打扰你了。”刘惠拍了拍林爱云的肩膀,关上门就走了出去,虽是一时兴起,但边走边忍不住想如果她真的绣得不错的话,倒可以介绍给那个人认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林爱云最后呈现出来的绣品得过关。 窗户开了一条缝,清风顺着吹进室内,带来阵阵爽利,林爱云坐在椅子上望着这么多的工具,反而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深吸一口气,静默思考片刻,才开始挑选针和线。 上辈子昏昏碌碌,人到中年她才有闲心去捣鼓这些东西,知道她喜欢,萧城专门准备了一间大屋子用来收集全球各地的刺绣作品,见得多了,也渐渐培养出一些有关这方面的品味和独到见解。 她没事也喜欢自己绣些东西来打发时间,年复一年,她的绣品堆满了家中各地,萧城还开玩笑说要给她举办个人作品展,如果不是她极力阻拦,他恐怕真的说到做到。 想来,现在京市萧家的那片梧桐花定然开得极好。 思及此,林爱云忍不住弯了弯眉眼,脑海中也有了一些想法,开始在白布上落下针线。 手中有活儿干了,林爱云暂时将那些烦心事抛诸脑后,一绣就是一下午,直到饭点才停下了动作,晚上光线不好,要是还像白天那样绣,对眼睛不好,刘惠拉着她和刘成章说话,不让她再碰。 月亮高挂枝头,困倦的人们各自回房休息,或许是知道身边有人,林爱云感到很安心,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此时丁家的床上,原本该是她睡觉的地方,竟躺着一个黑影,手里还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那人贪婪地嗅着床单被套上残留的香味,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 在刘家安心住了两天,无事发生,林爱云悬着的心降下了不少,于是在刘惠邀请她一起去附近的菜市买菜时,她没有拒绝。 而且她也想着用自己上个月的工资买点糕点和水果给刘家,毕竟在人家家里住了那么久,不买点儿东西实在过意不去,小姨经常带她一起去买的那家绿豆饼就很不错,再看看有没有卖桑葚的,之前从家里带了一些桑葚给惠姨,她说好吃来着。 心里想着这些事,林爱云也就开始留意周边摊子上卖的东西了。 “我看那儿有草鱼卖,晚上吃顿好的,葱香鱼怎么样?”刘惠眼前一亮,偏头冲着林爱云说道。 “都可以。”林爱云不挑食,见刘惠去买草鱼了,她原本想跟上去,可是余光瞥到不远处的摊位上有卖桑葚的,脚步一转,往那儿去了。 “你这鱼咋卖的?”刘惠蹲下来,用手扒拉了一下鱼的鳞片,听到商贩说的价格,眉头就是一皱,“这么贵?便宜点儿卖啊,我就住在这附近,以后我常来照顾生意。” “老妹儿,现在鱼可不好抓,便宜不了啊,就这个价格已经很实在了。”商贩一拍大腿,一脸苦相,很是为难地摇了摇头。 刘惠撇了撇嘴,起身就要走,嘴里还嘀咕着:“那就算了,还不如买斤肉尝尝。” 还没走出去几步,身后就传来了无奈的喊声:“哎,这样吧,看你也是诚心想买,我少赚点儿也没关系。” “谢谢大哥了,要是鱼好吃,下次介绍老姐妹来你这儿买。”刘惠笑得灿烂,指向早就看好的那条肥鱼,“我要那条。” “嘿,那就先谢谢你了哈,眼光真好,这条保管肉嫩!” “爱云,快帮忙提提袋子。”刘惠咧着笑脸往后一看,哪儿还有人?顿时她面色一僵,也顾不上那条鱼了,提高音量喊了好几遍林爱云的名字,但是都没有人回应,反倒引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全好奇地望了过来。 “坏了,坏了。” 刘惠将菜市从头到尾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人,心里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再找了一遍还是无果后,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林爱云会不会提前回去了,便跑回了家。 可是家中除了正在看药方的刘成章以外,再无旁的身影。 * 头晕眼花,浑身乏力。 林爱云缓缓睁开眼,失去的意识逐渐回笼,她发现自己正躺在潮湿的地板上,嘴巴里塞了破布,外面还缠了一圈胶带,只能用鼻子呼吸,除此之外,手脚都被牢牢绑住,动弹不得。 她连忙垂下头看了眼自己,还好还好,虽然有些凌乱,但是衣服和裤子都完好的穿在身上,□□也没有奇奇怪怪的肿胀和疼痛感。 看来对方还没有对她实施实质性的侵犯。 松了口气后,她尝试挣扎却越发感到胸闷和发昏,想必是药效还没有完全消散,她只能暂时打消反抗的念头。 室内昏暗,只有不远处墙上的一扇小窗透进来的一丝光线,能让她勉强看清周围的摆设。 类似地下室的狭小空间里,摆满了各种杂物,除了她这个人,还有一个盘腿坐在门口玩弹弓的矮小身影,在看清对方的脸后,林爱云瞳孔猛缩,下意识地咬紧了后槽牙,气得恨不得冲过去打他两巴掌。 同时也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在菜市,林爱云买完桑葚就准备去找惠姨汇合,但是这个时候一个小男孩却跑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哭着说他妹妹在前面的巷子里被一群调皮捣蛋的孩子脱掉裤子打,求她帮帮忙。 顺着小男孩指的方向,林爱云看见了一个蹲在角落里光着屁股的小女孩,由于害怕,她浑身都在瑟瑟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怜极了。 “你爹娘呢?”林爱云被小男孩牵着往那边去,别看他瘦瘦小小的,力气却大得很,她还没反应过来,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拉到了巷子口。 小男孩没有理会她的问话,时不时往某个方向看一眼,语气直愣又带着一丝急切:“姐姐,你帮忙看看我妹妹吧,她腿上是不是流血了?” 见状,林爱云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小男孩的语气并不像是在关心他妹妹,反而像是在完成任务般念出台词。 到底是年纪小,还不能完全藏着自己的情绪,见林爱云突然停在原地,盯着他不说话,小男孩慌了,直接用力把她往前一推,想将人推进巷子里,可是早有防备的林爱云哪会让他得逞,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马上逃离此地,拔腿就跑。 可是才刚迈出脚步,从身后突然伸出来一双有力的大掌扼住了她的口鼻,男人手劲大得惊人,两人力量悬殊,无论怎么挣扎都是徒劳,伴随着刺鼻的气味越来越重,她的精神开始涣散,眼前阵阵发晕。 “早就让你出门多穿点儿衣服了,现在好了,发烧成这样还要老子出医药费。” 耳边传来雄浑的男声,林爱云心中发凉,因为这是完全陌生的嗓音。 在彻底昏过去之前,她能感受到自己正被人往巷子深处拖,等再次醒来,就出现在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真是畜生,连小孩子都能利用。 林爱云垂下眼睫,也怪她蠢,要是没有“善心大发”,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正当她暗暗腹诽时,突然前方发出了一阵脆响,是小男孩没拿稳小石头让它掉在了地上,他沉默着站起身,走到窗户下捡起了小石头,阳光落在他脸上,轮廓和五官越发分明。 看着看着,林爱云越看越觉得眼熟,总感觉之前在哪儿见过对方,可是翻遍脑海,也无法立马把他跟记忆里的某个人对上号。 17 羞涩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17 羞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8 韵味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18 韵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9 洗澡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19 洗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0 单手拎着她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20 单手拎着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 摸她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21 摸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2 撒娇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22 撒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3 吃醋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23 吃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 亲密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24 亲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 嫉妒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25 嫉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 暧昧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26 暧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7 害臊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27 害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8 开窍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28 开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9 热吻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29 热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0 非要一起睡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30 非要一起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1 放肆逗她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31 放肆逗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2 青筋凸起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32 青筋凸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3 喉间发涩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33 喉间发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4 在车内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34 在车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5 摸腹肌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35 摸腹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6 呼吸滚烫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36 呼吸滚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7 斯文禁欲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37 斯文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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