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族女》 第一章 送别 秋日万物肃杀,树叶凋零,青草干枯,寒气逼人。 范家就是在这种日子里,前往流放地的。 去年年末,范家在宫中的僖妃娘娘还声势浩大的出宫省亲,圣宠之浓,引人侧目。 但是谁又能想到,一年不到,仅仅九个多月,范家就从极盛转为极衰。 还真应了那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俗语。 赵望舒会来城外送范家人,是受人之托。 托她的人是她长兄赵胤,赵胤和范家三房的嫡长女范锦瑶是青梅竹马,两家有意让两人成亲。 只是这议亲才开了个头,范家就出事了,这门亲事自然就不能再继续。 就算赵胤对范锦瑶情深意重,可家中长辈也容不得他任性。 赵胤退而求其次,说是救不了她,准备一些东西,送送她,也算全了这份情意。 不过两人毕竟没的真正定下亲事,他来送她,会坏了她的名节,才转而央求妹妹前来。 赵望舒此时坐在路边的一辆骡车里,旁边还有不知道是来送范家的,还是送其他获罪人家的人。 等了约有一刻钟,外面传来嘈杂声。 “红嫦,可是来了?”赵望舒放下手中的书,问道。 外面的婢女撩开帘子,“姑娘,官差押着人出城了。” 赵望舒从车里钻出来,抬眼看去,一队官兵押解着一百多号人,顶着寒风,朝这边走来。 牢狱之灾,将这群养尊处优的人,折磨的不成人样了。 女子和十岁以下的男子不用戴枷锁,比起成年男子还要稍微好些。 成年男子戴着枷锁,在凛冽的北风中举步维艰。 赵望舒在人群中,找到了相互搀扶着的范家女眷,提起食盒,“红嫦,把包袱拿下来,我们过去。” 送赵望舒过来的车夫,找到带兵的统领,塞了银子给他,又恳求了几句。 那统领收了银子,一脸不耐烦地道:“别耽误太久,说几句话就成了啊。”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通融。”车夫点头哈腰。 其他来送行的人,也给统领塞了银子,说了好话。 押送犯人去北地,是件苦差事,收受这些好处,是朝廷允许的。 范家的人已经认出赵望舒,满脸惊愕,她怎么会来? 毕竟在这个时候,避嫌的人多不胜数。 这世上,从来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 赵望舒走到范老太太面前,“范家祖母。” “小、小月儿,你怎么来了?”范老太太的头发,短短时间内,全白了,苍老、邋遢的模样与从前判若两人。 范锦瑶看到她,立刻环顾四周,应该是在找赵胤。 没能看到想要看到的人,她的眼中流露出来的失望显而易见。 赵望舒全当没有看到,更不会说什么她哥本来要来的话,给范锦瑶希望。 在范家出事后,两人已注定不能走到一起,就不要再起风波了。 赵望舒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打开,“范家祖母,饿坏了吧?吃点东西吧。” 说着,她从里面拿出了包子、馒头、油饼、粥等充饥的食物。 这十天在大牢里,范家人几乎没吃过东西,早已饿得浑身无力。 范家人接过食物,狼吞虎咽,那还有什么用餐礼仪。 赵望舒脑子里冒出一句话来,落魄凤凰不如鸡。 等范家人解了饿劲,范老太太才缓缓道:“小月儿,替我谢谢你祖母。” 她和赵家祖母崔氏,在闺中就交好。 赵望舒让红嫦把提着的包袱给范老太太,“范家祖母,北地苦寒,您多保重,这里面有些衣物和干粮,希望您在路上能用得上。” 范锦瑶终究是不甘心,问道:“月儿妹妹,昌鸣他.....” “范姑娘。”赵望舒打断她的话,“此去北地路途遥远,关山阻隔,后会难期,范姑娘还是想想怎么样才能安然到达北地吧,其他的就不要多想了。” 不是赵望舒绝情,实在是范家就算有能力起复,那也会是个漫长的过程,就算赵胤等得了,家中长辈也绝不会允许。 赵望舒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也是希望范锦瑶不要自误。 “月儿妹妹,你......” “锦瑶。”这回打断她的话的是范老太太。 范家获罪,流放数千里的北地,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从北地回来。 多少原本亲事定下了,都已退掉了。 甚至有的人家为了撇清关系,将已娶进门的范氏女休弃掉。 赵家和范家的亲事,不过是口头上提及了一下,并没有进入到议亲流程。 现在赵家肯让人来送,还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已然是有情有意了,做人不能太奢求。 范锦瑶低头垂泪,赵望舒没有理会她,掏出一个荷包,塞给范老太太,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范家祖母,这里面是银票,以备您不时之需。” “多谢,多谢。”范老太太紧紧地握住荷包,她知道这里面的银票,就是范家在北地安家落地的根本。 这时那位统领扬声道:“行了,行了,都不要说了,该启程了,别耽误时辰。” 官兵们押解着犯人们,继续前行。 赵望舒目送他们远去,而后和其他人一样,准备回城。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赵望舒觅声看去,是一个骑白马的玄衣少年。 他快马急行,披风在身后肆意翻飞。 好潇洒啊! 赵望舒眸光流转,唇角上扬,小声吟了句诗:“金鞭美少年,去跃青骢马。” 只见他直奔到那位统领面前,翻身下了马,朝统领拱手为礼。 那统领也从马上下来,满脸笑容地冲着少年拱手还礼。 赵望舒看着少年的侧颜,“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姑娘,您说什么呢?”红嫦问道。 “没说什么。”赵望舒才不会告诉红嫦,她见色心喜了。 两人交谈了几句之后,少年从马背上拿下一个包袱,走向人群,站到了一个戴着枷锁的男子面前,原来他也是来为人送行的。 赵望舒收回了视线,钻进了骡车,待红嫦也上了车,才吩咐道:“回去吧。” 车夫将骡车赶上了岔道,赵望舒不住在城里,她住在城外的赵家庄。 依照赵家的祖训,父母逝,兄弟分家;三代亡,四代迁庄;九代后,可各奔东西。 赵望舒的祖父病故后,身为第四代的赵父就带着母亲、妻子儿女搬出城中大宅,迁居到了族人聚居的赵家庄。 第二章 家人 赵望舒回到家,看到父亲满面愁容,母亲在垂泪,兄长则脸带怒意,“大哥,出什么事了?祖母呢?” “小妹,你放心,大哥不会卖妹求荣的,我才不去那什么书院,我在族学,也一样能高中。”赵胤认真地说道。 赵望舒茫然,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母亲赵李氏过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小月儿,阿娘的小月儿,阿娘不会让她们带走你的。” 赵望舒更茫然了,她们是谁? 为什么要带走她? “阿娘,您先别哭,您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吗?”赵望舒蹙着眉问道。 不等李氏止住啼哭回答问题,赵望舒的祖母赵崔氏回来了。 她也是一脸的阴沉,让赵望舒心里直犯嘀咕,这是发生了什么天要塌下来的大事了吗? “阿奶,喝口茶。”赵望舒倒了杯温茶,递到赵崔氏手边。 “好孩子。”赵崔氏接过杯子,对她露了个笑脸。 “阿奶,出什么事了?”赵望舒直接问道。 赵崔氏把茶水喝了,才缓缓道:“城里大宅来人了。” 事情其实很简单,嫡支出了位皇后,让某些人觉得找到了家族崛起的捷径。 于是要从族里挑选出十个资质不错的小姑娘,送进大宅,着重培养,日后有大用。 至于有什么大用,族中人都心知肚明。 赵望舒的长辈们不愿让赵望舒成为家族联姻的棋子,刚才赵崔氏去找庄主,就是想将此事推脱掉,可惜...... 泼天的富贵、权势,已将族中许多人的心智都给迷惑了。 “族中那么多孤女,大宅要想养姑娘,大可以把她们接去养啊,做什么要抢我的女儿?”李氏越想越伤心。 大宅嫡支两房没有女孩儿,大房两子一嫡一庶,二房三子一嫡两庶。 “大宅那里是想养姑娘,分明是不怀好意,匡兄这事办得糊涂。”赵父恨声道。 将赵家兴起系于女子的身上,简直是不知所谓。 要知道靠女子兴起的家族,都不能长久,比如范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阿奶,我不去知斋书院,那小妹是不是就可以不去大宅?”赵胤试探地问道。 “大哥,刚阿奶都说了,就算你不去知斋书院,我也得去大宅。”赵望舒倒是比家人更快的接受这件事,“阿奶,我什么时候去?” “五天后,大宅会派马车来接你们。”赵崔氏叹了口气。 “阿奶,除了我,还有哪些人呀?”赵望舒接着问道。 “还有沿河街五嫂子家的十二娘、桑树园皮哥儿家的春娘、鸡场万哥儿家的三娘、祠堂上街柳氏的小女儿淑惠,祠堂下街林哥儿的秀娘、学堂慎先生家的书晴和豆腐坊的英娘。” 一代传一代,人口太多,赵家庄早已发展成为一个小型的城镇,庄主就是镇长,族长仍旧是大宅的当家人。 “阿奶,您不是说有十人吗?”赵望舒算了下,加上她,也只有八个啊。 “还有大宅那边廊上三房的家华和后屋六房的双枝。” 赵望舒挑眉,“怎么不多选两个,干脆凑成十二个。”名头她都想好了,赵家十二金钗。 “说不定以后还会再添人,现在就你们十个。”毕竟现在十个人中,有一个已十四岁,还有两个十三岁了。 养不了两年,就该找合适的人联姻。 “母亲,小月儿去大宅,可以让红嫦跟着去伺候的吧?”李氏抹着眼泪问道。 “除了红嫦,我准备明儿进城去奴市,给小月儿再买三个婢女,小月儿身边有家里安排的人伺候着,我们也放心些。”赵崔氏没说得是,免得大宅那边给安排的人,不安好心,教坏她的乖孙女。 “用不着买人,家里那有那么多银钱。”赵望舒知道家中的日子虽过得比庄上大部分人家要好,但靠得只是地里的收成。 赵父和赵胤都要读书,参加科举,交给书院的束脩,还挺多的。 家中的帮工、佣人,总共也就十人不到。 赵望舒身边伺候的,就红嫦一个。 “昌鸣去知斋书院的束脩以后就由大宅出,省了一大笔费用,那个给你买七八个下人都成。”赵崔氏笑道。 赵胤瞪大了双眼,“我读书,原来这么费银子啊!” “你才知道呀!”赵父冷哼一声,“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有多贵。” “说得好像你知道似的。”赵崔氏没好气地插儿子一刀,不让他说自己的乖孙。 赵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赵李氏和赵望舒相视一笑。 “行了,都别杵在这里了,李氏,你去厨房,看看中餐准备的怎么样了?你们父子俩去书房看书,你们要是官身,小月儿日后才有靠,大宅也没法拿捏小月儿的亲事。” 把人打发走,赵崔氏拉着赵望舒问道:“你去送范家人,她们可有说什么?” “范老太太让我谢谢您,范姑娘......”赵望舒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她想问大哥,我没让她问出口。” “做得对。”赵崔氏赞同赵望舒的作法。 “阿奶,等大哥回过神来,肯定会问,我该怎么回答?”赵望舒略显不安地问道。 赵崔氏屈指在她头上一敲,“坏丫头,你哄你大哥,一哄一个准,你会不知道怎么回答?” 赵望舒嘻嘻笑,伸手抱住她的胳膊,撒娇道:“阿奶。” “小月儿,你是个聪明孩子,你去大宅,阿奶相信你不会吃亏,但是那儿毕竟不是自家,你难免会受委屈,阿奶想到这,就很舍不得。”赵崔氏摸着她的脸。 赵望舒的太祖父这一支,子嗣不丰,连续两代都是独子,到了赵胤这一辈,赵崔氏以为儿媳只会给她添一个孙子,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多了个孙女。 家中虽不及大宅那么富贵,但赵望舒也是娇养出来的,若不是族中闹出这事来,赵崔氏是绝不会把孙女送去大宅的。 她早就想好了,等孙女及笄,就跟她早就相中的隔壁村的那个秀才定亲。 孙女离得近,她也帮衬的到。 可现在这个情况,真是气死人了! “阿奶,我去了大宅,难道就不能回家了吗?”赵望舒皱眉,大宅这是把她们当犯人在关押? “一季回来三天,端午、中秋可回来两天,过年在家中从除夕住到初五,初六就得回大宅。”赵崔氏早就问过了。 赵望舒听到这安排,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干笑了两声。 第三章 路遇 次日,赵崔氏就带着赵望舒坐着骡车,去城里的奴市。 京城里有两个奴市,一个在广渠路上街,一个广渠路下街。 上街的奴市又称东奴市,卖得是官奴,也就是犯事的官员家的奴仆,被重新押送到奴市上来卖。 比如范家被抄家后,府中的奴仆大多数就被送到了东奴市。 下街的奴市又称西奴市,卖得是私奴,就是家境贫寒的人,将自己或被家人卖进奴市,再由奴市将他们卖出。 比如家中的红嫦、细娘子等人,就是赵崔氏在西奴市买下的。 赵望舒以为这回也是去西奴市,却不想赵崔氏带她去的是东奴市。 “阿奶,您不是说这样的奴婢带着原主家的烙印,办起事来,会带着原主家的风格,要纠正她们的恶习,会比较难。” “大宅那边规矩重,寻常人家的女孩儿,什么都不懂,进到大宅子里,万一出了差错,会带累了你。” 赵崔氏为了孙女的安稳,还真是操碎了心。 “这些官奴,只要你使用得当,不比亲自调教出来的差。” “她们也是可怜人,只要她们不背主、害主,能体谅的,就多体谅她们,别太苛待她们。” 赵望舒笑道:“御下之道,恩威并施,宽严并济,有功当赏,有错当罚。” “这话说的没错。”赵崔氏眼中带着赞许,她的乖孙女就是聪明,一点就通。 祖孙俩说着话,骡车到了城中繁华的闹市,小贩的吆喝声,混合着各种食物的香味,随风飘了进来。 “阿奶,我可以看看外面吗?”赵望舒满眼期待地问道。 赵崔氏笑笑问道:“就不想下车去买点零嘴吃?” “知我者阿奶也。”赵望舒讨好地笑。 赵崔氏是宠孙女的,从钱袋里掏出十几枚铜板,“挑你喜欢吃的买点。” “谢谢阿奶。”赵望舒喊车夫停下骡车。 她下了车,直奔卖卤煮的摊子。 卤味的香气,太勾人。 “老板,这个怎么卖?”赵望舒咽着口水问道。 “素的是一个铜板三根签,荤的是一个铜板一根签。” “我要两个铜板素的,三个铜板荤的,用芭蕉碗给我装。”赵望舒数了五个铜板给摊主。 买了卤味,赵望舒捧着芭蕉碗,刚转身,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小孩,从她面前飞快掠过。 “哎呀。”赵望舒下意识地捧紧芭蕉碗,“跑这么快做......不对。”低头一看,果然系在腰间的荷包不见了。 “抓小偷啊!”赵望舒随意地喊了声,并没有去追赶那个小偷。 荷包里没有钱,就五颗用来玩抓石头游戏用的鹅卵石,丢了就丢了,赵望舒也不是太在意,她着急回骡车上,吃卤煮呢。 “姑娘,这荷包是你的吗?”清冷的声音响起。 赵望舒看了过去,是那天在五里坡曾远远见过的玄衣少年,今天他仍然穿得是一袭暗纹玄衣。 远观已觉他俊美无双,近看他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双眼,蕴藏着锐利的光。 身材高大,但不粗犷,十分匀称。 年纪瞧着不大,气质却沉稳。 他右手里抓着一个男孩,左手拿着的灰蓝色缎子绣着小兔子的荷包。 “这荷包是我的,谢谢公子,替我追回了荷包。”赵望舒笑,朝他伸手。 “方便说一下荷包里有什么东西吗?”玄衣少年怕荷包里有女孩儿的随身物,礼貌又客气地询问道。 “荷包里没有银子,就五颗鹅卵石。”赵望舒把芭蕉碗放回摊子上,把荷包扯开给他看。 确定里面,就五个鹅卵石,那个小偷无比沮丧,小声骂道:“他娘的,看走眼了。” 偷石头被人抓住,真是倒霉透了。 “我会将他送去衙门。”玄衣少年抓着小偷要离开。 “公子,等一等。” 玄衣少年停步回头,看着赵望舒,“姑娘还有什么事?” “还没请教公子的尊姓大名。”赵望舒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举手之劳......”玄衣少年看面前的人瘪起了嘴,眼眶微红,可怜巴巴的样子,话到嘴边,改了口,“我叫云灏。” “云公子。”赵望舒又恢复了她甜美可爱的笑模样。 “你小心些,我、我先走了。”云灏快步离开,只是怎么看着有点像落荒而逃呢? 赵望舒噗哧轻笑,转身把芭蕉碗端上,快步往骡车走去。 看她回来,赵崔氏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买得人太多。”赵望舒不想她担心,就没有提被小偷偷走荷包的事。 “走吧,把车赶稳点。”赵崔氏让车夫继续前行。 “阿奶,您尝一尝,这卤肉味道挺好的。”赵望舒递了一串荤的给赵崔氏。 “你自己吃,阿奶不爱吃这个。”赵崔氏不肯要。 “阿奶,您就尝一口嘛。”赵望舒撒娇道。 拗不过孙女,赵崔氏到底还是把那一串肉给吃了。 不多时,骡车停在了东奴市外。 东奴市共有五档口,分别卖得是妙龄女仆、成年男仆、幼年女仆和男仆、老年男仆、老年女仆。 赵崔氏带着赵望舒先去的是老年女仆那个档口,说是老年女仆,可事实上,这些女仆大多是三十岁到四十五岁之间,还不算老,还能用。 祖孙俩一走进档口,就有一个中年男子迎了上来,笑嘻嘻地行礼道:“大娘好,小姑娘好,小的给二位请安了。” “东家不必客气,老身今儿带小孙女来,是为了挑两个得用的婆子。”赵崔氏笑道。 “有有有,这几日有好几批新货。”中年男子引两人往栅栏去。 五个栅栏里关着不少人,粗略数了一下,约有三四十个。 人被当成商品售卖,赵望舒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感,正要细看,突听有人怯生生地唤道:“赵姑娘。” 栅栏人太多,赵望舒一下没找到唤她的人,而后又听到一声,“赵姑娘。” 赵望舒看清了唤她的人,是范家的旧仆,拽了拽赵崔氏的衣角,“阿奶,是荞娘子。” 荞娘子以前是在范大太太身边伺候的,是个体面的媳妇子,性格、为人处事都还不错,至少赵望舒对她的印象还是好的。 赵崔氏也还记得荞娘子,便问那个中年男子,“她多少银子?” 第四章 官奴 “大娘要买,就五两银子。”中年男子报了价。 “东家,你做生意不厚道啊。”赵崔氏斜睨他一眼,这是把当肥羊宰吗? “她很能干,是官宦人家的管事娘子。”中年男子解释道。 “我知道她是谁,我认识她,不愿她在这奴市受苦才想买下她,但这么贵的价格买她,就太不值当了。”赵崔氏讥笑道。 中年男子闻言,知道赵崔氏不会花大价钱买人,报了实价,“大娘,您要买,就给三吊钱吧。” 依照本朝钱庄兑换了比例,一两银子大约可换一千五百文铜钱。 一吊是一千文铜钱,三吊钱也就是约二两多银子,这是实价。 “她一个,我再挑一个。”赵崔氏的目光扫过栅栏里的其他妇人。 那些妇人都眼含期待地看着她,在奴市里,吃得差,睡地上,像猪一样活着,她们都盼着赶紧被人买走。 赵崔氏很快就做了决定,她指着一个穿着灰色打满补丁衣裳的妇人,“就她吧。” “两个人,大娘就给我五吊半钱就行了。”中年男子说道。 “行。”赵崔氏爽快的付了买奴的银子。 中年男子安排人写卖身契,“大娘,是写活契还是死契?” “活契吧,日后她们要有了好前程,想要赎身,我不会拦着的。”赵崔氏淡然道。 中年男子看了赵崔氏一眼,没有说什么。 赵崔氏没有让荞娘子和另一个叫魏娘子的留在档口,而是带着她们一起去了另一个档口。 “阿荞,我记得你有一个儿子,他多大了?还在奴市吗?”赵崔氏问道。 “老太太记性真好,奴婢是有一个儿子,今年十七了,还在奴市。”荞娘子眼中带着希冀。 赵老太太问她的儿子,是不是打算把她的儿子也买下来? 若真的母子不用分离,她肯定更好的当差! 赵崔氏没有让她失望,的确花了四吊钱,把她儿子阿胜给买了下来,“你大哥要去书院读书,身边得有一个书僮。” 荞娘子当即就拉着儿子跪下给赵崔氏磕头,“谢谢老太太,谢谢老太太。” “不必这个样子,以后好好伺候姑娘就成了。”赵崔氏说道。 “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好姑娘。”荞娘子立刻道。 魏娘子见状,嚅嚅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 在买阿胜的档口,赵崔氏还买了个会赶车的车夫阿蔡。 大宅里的人,都长着双富贵眼,她不能让其他人小瞧了她的乖孙女,欺负她的乖孙女。 真当老太太手里没银子呢? 当年她也是十里红妆嫁进赵家的,富贵着呢。 迁居族中后,不想摆那些没必要的排场的,才节省些过日子。 现在为了孙女,该摆的排场还是要排的。 “小月儿,现在去买在你身边伺候的两个大丫鬟,你要好好挑哟。”赵崔氏笑道。 “阿奶不帮我挑吗?”赵望舒觉得赵崔氏也太信任她了,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挑选婢女。 “是伺候你的,当然得你挑,万一阿奶挑得你不喜欢怎么办?”赵崔氏故意逗她。 “阿奶挑得什么样的,我都喜欢。”赵望舒娇声道。 话是这么说,但赵崔氏仍然让她自己作主选婢女。 卖妙龄女仆的档口里的女仆是几个档口里,人数最多的,就像西奴市那边,卖女孩的就比卖男孩的多。 她们身上穿的衣裳,也比其他档口的要好。 当然她们的价格也比其他的要贵,一个就要六吊钱。 赵望舒从栅栏前走过,那些少女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观察了一会,赵望舒看中了一个穿着蓝衣的少女,“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以前在哪个府上做事?都会什么?” “回姑娘的话,奴婢春芬今年十四岁,以前的主家是原来的礼部侍郎曾家,奴婢以前是在曾三姑娘的院子里伺候,会做针线活。” 这听着像是懂规矩的,而且赵望舒看她把自己打理的很干净,“阿奶,我觉得这个可以。” 赵崔氏点了点头,“再挑一个。” 赵望舒又从一堆人中,挑选出一个来,问了她相同的问题。 “回姑娘的话,奴婢绿枝今年十五岁,以前的主家是原忠顺侯府,奴婢以前是在江二少奶奶院子里伺候的,奴婢也会做针线活。” “阿奶,这个也行。”赵望舒都是瞧好了,才问话的。 赵崔氏没有异议,给了银子,写好卖身契,又拿出半吊钱来,递给阿蔡,“去雇辆车。” “是,老太太。”阿蔡高兴地双手接过钱。 在等他雇车时,赵崔氏带着人在旁边的茶摊坐着等,点了三壶茶,又要了几碟糕点,“你们也吃吧。” “谢谢老太太。”荞娘子几人感激地道谢。 她们的衣裳有些单薄,在这暮秋时节,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能有杯热茶暖一暖身子,再好不过。 茶摊的老板娘是有些嫌弃荞娘子她们,要不是赵崔氏点了茶和糕点,她早就赶人了。 绿枝不等吩咐,就提壶为赵崔氏和赵望舒倒了两杯茶。 赵望舒捧起茶杯,暖着手,正要低口抿口茶水,茶摊前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年纪与赵崔氏相仿的贵妇人,她径直走到了赵崔氏面前,“我还以为我眼花看错了呢,不想还真是你呀。” 赵崔氏神情冷淡地道:“难为你这么大年纪了,才长出眼珠子来。” “嗬,你说话还是这般的不中听。”贵妇人翻个白眼道。 赵崔氏嗤笑,“谁能比得过你舌灿莲花。” “当年锦衣玉食的瑜姑娘,如今沦落在这简陋的茶摊,喝难以下咽的粗茶,这境遇还真是令人唏嘘啊。”贵妇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养尊处优的贵夫人不在府中避风寒,亲自出门,不知道是找尊夫还是令郎?”赵崔氏讥笑问道。 这话应戳中了贵妇人的痛处,她不悦地道:“看来我是不该过来,打这声招呼的。” “你是不该过来,又不是多好的关系,遇到了,当不认识挺好的。”赵崔氏不客气地道。 贵妇人被这话怼得,面露恼色,冷哼一声,转身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正看得津津有味的赵望舒见贵妇人战斗力这么差,还有点意犹未尽之感,“阿奶,她谁啊?” “一个不知所谓的人。”赵崔氏连喝了几口茶水,“她是我舅母的侄女钟瑶,从小就爱攀比,不服输,处处要争抢。” 赵崔氏想了下,又补充了句,“哦,她嫁的是河间伯的三子,人称王钟氏,以后说不定在那家的宴会上就会遇到,你别搭理她。” “知道了。”赵望舒笑应道。 第五章 接人 一杯茶还没喝完,阿蔡雇的骡车来了,赵崔氏让阿蔡他们坐上雇来的车上,她带着赵望舒上了自家的骡车。 “阿奶,我们还不回去吗?”赵望舒发现骡车的方向不是出城。 “去西奴市。” “还买啊?”赵望舒惊讶了,她阿奶这是被大宅给刺激的疯了?以后的日子不过了? “大户人家的姑娘,一步走,八步迈,你身边伺候的才几个啊。”赵崔氏摸摸她的头,“别担心银钱的事,阿奶心中有数。” “哦。”赵望舒乖巧地应了声。 “等丫鬟买齐了,你就给她们改个名字,方便使唤。”赵崔氏又开始教孙女。 “绿枝的名字不用改,和红嫦挺相配的。”赵望舒笑道。 “行啊。”赵崔氏放手放得很彻底,一切以赵望舒的意见为主。 在西奴市,赵望舒一共挑选出了四个被家里卖出来的小姑娘。 最大的也不过十一岁,再大点的,家里不会卖了,十三四岁可以许人家,直接收彩礼了。 带着这么一堆下人回到家中,赵父、赵李氏和赵胤都惊呆了,阿娘(阿奶)这是被大宅给刺激的疯了?以后的日子不过了? 赵崔氏无视三人那震惊的目光,淡定地道:“今天家里添置了这么多人,这规矩得说一说,首先就是称呼,以后就称呼我老太太。” 指着赵父,“这是老爷。” 指着赵李氏,“这是太太。” 指着赵胤,“这是大少爷。” 指着赵望舒,“这是大姑娘。” 荞娘子很机灵地拽了下儿子,母子俩齐声道:“奴婢见过老爷、见过太太、见过少爷、见过姑娘,给老爷请安,给太太请安,给少爷请安,给姑娘请安。” 其他下人回过神来,也赶紧依葫芦画瓢,给赵家人行礼请安。 赵崔氏看着荞娘子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在谁家当的差,有多风光,如今进了赵家,就得按照赵家的规矩做事。” 训了话,赵崔氏安排人手,“启山家的,你是我的陪嫁,办事办得都不错,以后这个家,你要管起来。” “谢老太太信任,老奴一定会好好当差的。”启山家的满脸喜色地道。 “启山,你就跟着老爷进出吧。” 等赵崔氏安排完,令下人吃惊的是,大少爷身边就只跟着阿祥这一个书僮。 反而是大姑娘赵望舒身边,除了荞娘子、红嫦外,新买来的婢女六个婢女,有四个都跟着她。 另外两个婢女,一个跟着赵崔氏,一个跟着赵李氏。 以前的旧仆,也各有了去处。 赵望舒身边的婢女,红嫦和绿枝沿用原名,春芬改名蓝芬,来娣改名白蓉,小五改名橙香。 本以为赵崔氏买一堆下人,就会收手,谁想到,赵崔氏又喊了村里成衣铺的来给家中上下人等裁衣裳。 “我家月儿的衣裳,你这两天赶紧做出来,这几个丫头的,你先做出两套来,供她们换洗,其他人的衣裳,你慢慢做,不着急。” “七阿奶,您放心吧,这两日就做月儿妹妹的衣裳。”成衣铺也是赵家族人开的,依族中辈份称呼赵崔氏。 接下来的几天,赵崔氏让荞娘子和魏娘子教红嫦几个规矩,她则和赵望舒说一些大宅里的情况。 到了十月初二,赵父和赵胤把赵望舒主仆送去了祠堂,说好了在这儿集合的。 赵望舒到时,赵淑惠和赵秀娘已经到了。 看到赵望舒,两人都起身行礼,“舒姐姐好。” “惠妹妹好,秀妹妹好。”赵望舒客气地还礼。 赵淑惠的父亲已亡故,弟妹年纪尚小,仅靠着母亲柳氏纺布养家,日子过得艰难,她身边没有婢女。 赵秀娘家的条件虽比赵淑惠家好些,但家里人口太多,也没有多余的钱给她买婢女。 见赵望舒身边带着一个媳妇子,六个婢女,两人眼中都流露出艳羡的神色。 紧随赵望舒之后到的是赵书睛,她带了一个媳妇子和两个婢女。 其他的姑娘陆续的来了,身边都带着一到两个婢女。 人到齐后,又等了约一刻钟,大宅来接人的马车才到。 大宅这次派了五辆马车来接,八位姑娘被安置在前两辆马车上,下人和行李,则挤在后三辆马车里。 姑娘们临行前,庄主还特意叮嘱她们,“你们要牢记,只有家族兴旺,你们才会有好的将来。” 这话是没错的,但家族兴旺若是以牺牲她们终身幸福为代价,就未免太令人心寒。 马车离庄越来越远,赵秀娘突然哭了起来。 她是八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特意将年纪最大的赵十二娘也安排在这辆马车上,就是为了照顾她。 赵望舒和赵英娘也在这辆马车上,赵英娘就比赵秀娘大几天,见秀娘哭了,她也红了眼眶。 赵望舒揽过赵英娘安抚她,十二娘则哄赵秀娘,“庄子离城也不远,你想家就多回来几趟。” “不是说不让随便回家嘛?”赵秀娘声带哭腔地道。 “话是这么说,但你想回来,大宅难道还能不让?”十二娘爽朗地说道。 “就算大宅不让我们随意回来,你也别害怕,还有我们这么多人陪着你呢。”赵望舒赶紧帮十二娘圆场。 “对啊对啊,我们到了大宅,吃住都在一起,有什么事,也能够相互帮衬。”十二娘柔声道。 在十二娘和赵望舒的宽慰下,两个小姑娘总算没有太难过。 马车快进城时,停了下来。 赵英娘撩开帘子,探头出去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前面好多人啊。” “英娘妹妹快放下帘子,被人瞧见不好。”赵十二娘说道。 “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在这天子脚下,还有人敢强抢民女不成?”赵英娘撇撇嘴道。 “我听说有纨绔公子调戏人。”赵二十娘看了眼赵望舒,这个族妹,美得太过惊人,可她从来不做遮掩。 赵望舒看着面露惊恐之色的赵英娘,淡笑道:“十二姐姐,你当风纪军是吃素的吗?” 本朝律法颇有古秦之风,较为严苛,风纪军是专门负责城里治安的,比京兆府的捕快权利更大,遇反抗者可当场格杀。 纨绔公子在勾栏院,如何放荡形骸,如何纸醉金迷,风纪军不会管,但是不能骚扰良家女子。 若言语调戏,依律褫衣杖五十。 要是敢当众强抢民女,依律徒三年,父母同罪。 若是民女受辱而亡,那就是最严苛的剐刑。 有勾栏院的美人,纨绔公子犯不着跟良家女子过不去,这也是本朝女子出门不用戴帷帽的原因之一。 第六章 改名 “不过天气这么冷,还是把帘子放下来吧,风一吹,热气都没了。”赵望舒不想让赵十二娘下不了台,又多说了句,毕竟赵十二娘也是好意。 “是啊,把帘子放下吧,好冷。”赵秀娘双手抱臂。 “好。”赵英娘放下了帘子。 就在帘子垂下那一瞬间,一队人马从车边经过,领头之人正是身穿玄衣的云灏。 赵家是京里的老世家,虽前两代没落了,但底蕴还在,大宅在内城的东南边,占据了大半条巷子。 马车是从角门进去的,走了约一箭之地,就听外面有人道:“姑娘们,请下马车吧。” 后面的婢女已下了车,赶上前来搀扶。 大宅的人四时八节,会回庄祭祖,赵望舒认识说话的妇人,她是府中大太太方氏身边的蝉娘子。 她未语先笑,“奴婢给姑娘们请安了,请姑娘们随奴婢进去吧。” 从外院到内院是有一段距离的,按理说,得安排小车或轿子让姑娘们坐。 大宅让她们步行进去? 赵望舒眉尖微蹙,没想到刚到大宅,大宅就给她们一个下马威。 大宅此举是什么意思? 是想要锉锉她们的“娇气”,好让她们更服管教? 这让本就对大宅印象不好的赵望舒,更加厌恶大宅里的人了。 “有劳了。”十二娘客气地笑道。 在蝉娘子的带领下,她们走了一大段路,才到垂花门前。 进了垂花门,就看到了抄手游廊。 游廊直到穿堂,在堂中摆着小叶紫檀多宝玉镶玉屏风,绕过屏风,就是三开间的小厅。 在厅后是五间上房,蝉娘子对众姑娘说道:“姑娘们请稍稍等一等,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赵望舒等人只能站在那里等着,大冷的冬天,一阵北风吹过,刺骨的寒冷,让体弱的赵书晴不由得将身上的斗篷拉拢。 大约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蝉娘子才从房里出来,对众姑娘笑道:“姑娘们请进来吧,老太太正念叨着你们呢。” 进屋,就感觉到一股夹杂着檀香的热气扑面而来,让赵望舒鼻子发痒,赶忙抬手轻揉了揉。 姑娘们赶忙解下披在身上的斗篷,交给婢女。 在屋里等着各位姑娘是赵家女眷们,赵皇后的生母赵老太太杨氏、大太太方氏和二太太钟氏。 “给老太太请安,给大太太请安,给二太太请安。”十二娘领着姑娘们行礼。 “好孩子,快不要这般多礼。”赵老太太笑容可掬,看着慈眉善目,一团和气。 但赵望舒从赵崔氏那知道,这位老太太是个颇有手段之人。 已故的赵老太爷的身边共有六个妾室,可这六个妾室无一生育,阖府皆是杨氏的血脉。 在赵老太爷亡故后,尚在世的三个妾室皆进了家庙。 赵老太太的长子赵匡在户部做官,是三品侍郎,次子赵匮在大理寺任职,是五品左侍丞。 长女进宫为后,次女嫁给了吏部孙尚书的次子。 赵老太太关心地问了几句后,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赵来,都是一家人,你们住下不必觉得拘谨,想吃什么用什么,尽管去找你们大伯母要。” “你们就把这当成自个家一样。”赵大太太笑着附和道。 姑娘们乖顺地应了声:“是。” “你们可有带伺候的人来?若没有,就让你们大伯母给你们添置。”赵老太太问道。 “有的,我们有带伺候的人来。”十二娘答道。 赵望舒看到赵老太太微皱了下眉头,眸光微闪,她阿奶说得还真没错。 大宅怕是早就预备好了伺候的下人,等着安插在姑娘们身边,名为伺候,实为监视。 “唤进来瞧瞧,看看可还行。”赵老太太说道。 蝉娘子忙出去把姑娘们带来的下人给带了进来,赵老太太一看这么多人,眯了眯眼,“都是哪家的?” 在知道赵望舒带了七个人,赵老太太脸上的笑容都有几分勉强了,“七弟妹做事还是那么的周全。” “这么多人搬到府里来住,都需大太太安置,已够麻烦人的了,这等小事,就不劳烦大太太操心了。”赵望舒笑道。 赵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正要说什么,婢女进来禀报,“老太太,勤三太太、路六太太带着姑娘来了。” “让她们进来吧。”赵老太太说道。 族中选出来的十位姑娘,这下就全到齐了。 赵老太太便道:“大太太,你领着她们去院子里安置吧。” “是,老太太。”赵大太太站起身,“走吧,十二娘。” “等等。”赵老太太皱着眉。 “老太太还有什么吩咐?”赵大太太问道。 “十二娘这名字,听着就不像大户人家姑娘该取的名儿,我看以后,你就叫玉真吧。”赵老太太说道。 “谢老太太赐名。”被改名叫赵玉真的十二娘行礼道。 “老太太索性也给春娘她们另取一个好听的名儿吧。”赵大太太笑道。 赵老太太正有此意,“你们把你们家中给取的名儿报一报。” “我叫春娘。” “我叫三娘。” 赵望舒没吱声,她的名字很好听,她很喜欢,她才不要另外取名字呢。 赵淑惠见她没出声,也没报名字,她的名字是她已故父亲取的,她也不要另外取名字。 同样没出声的,还有赵书晴。 赵英娘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叫英娘。” “我叫秀娘。” “你们三个怎么不报名字?”一直没说话的赵二太太开口问道。 “我的名字是长辈取的,甚好,就不劳老太太为我另取了。”赵望舒不卑不亢地道。 赵淑惠和赵书晴的理由,与赵望舒差不多。 赵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更淡了,显然是对三人不喜了,不过她并没有坚持要改三人的名字,“春娘就叫玉燕,三娘就叫玉芳,英娘就叫玉英,秀娘就叫玉秀,赵家的姑娘如珠似玉,尊贵着呢。” 被她改了名字的姑娘,都欠身道:“多谢老太太。” “去吧,安置好了,再过来用膳。”赵老太太笑道。 赵大太太行了告退礼,领着姑娘们往外走。 从赵老太太的院子后门出去,往东转弯,经过一个小花园,绕过一座太湖石叠成的假山,穿过一个东西穿堂,再往南行一箭之地,就到了一处大院子外。 赵家为表示对姑娘们的重视,特意收拾了五进的大院子给众姑娘住。 第七章 入住 赵大太太让赵玉真、带着赵玉英住二进院子。 赵望舒被分到了第三进的正厢房,与她同住一进的是赵家华和赵书晴,赵家华住东厢房,赵书晴住西厢房。 赵玉芳、赵淑惠和赵玉秀住在了四进院子,赵玉燕带着赵双枝住五进院子。 以前和大宅这边的姑娘,只是点头之交,并不怎么熟悉,现如今要朝夕相处。 “这房子瞧着不怎么宽敞。”红嫦边解包袱,边嫌弃地道。 “有粮千担也是一日三餐,房子再宽,也是睡床一张。”赵望舒坐在椅子笑盈盈地道。 “姑娘想得通透。”荞娘子恭维道。 “一会让绿枝和白蓉陪我去上房,荞娘子,你领着红嫦她们把房子收拾出来。”赵望舒简单的做了安排。 “是,姑娘。”几个下人忙应道。 这时听外面有人问道:“舒姑娘,奴婢能进来吗?” “姑娘,奴婢去看看是谁。”荞娘子放下手中的东西,去门口撩开帘子,“是蝉姐姐啊。” “请蝉姐姐进来吧。”赵望舒出声道。 荞娘子这才侧身,让开路,蝉娘子目光闪了闪。 蝉娘子带人来送了烧红的炭,以及两个小丫鬟,“舒姑娘,大太太怕姑娘不够人使唤,特意让奴婢送来两个供姑娘差遣。” 那两个小丫鬟给赵望舒行礼,“奴婢见过舒姑娘,给舒姑娘请安。” 赵望舒没想到她已经带了七个人进府了,赵大太太还是要往她身边安插人,“大太太有心了,劳烦蝉姐姐替我向大太太道声谢。” 拒绝无用,赵望舒干脆就收下了。 蝉娘子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明显呆愣了片刻,“奴婢不打扰舒姑娘了。” “荞娘子,送蝉姐姐出去。”赵望舒吩咐道。 “蝉姐姐请。”荞娘子客气地将人送出了门。 赵望舒很和蔼地问那两个小丫鬟,“你俩叫什么名啊?” “还请姑娘给奴婢赐名。”略高一点的丫鬟说道。 赵望舒笑,这是欺她不懂规矩吗? “你们的卖身契不在我手上,算不上是我的丫鬟,我就不越俎代庖了,你们继续沿用你们现在的名字。”赵望舒眼中有一丝厌烦。 那两个丫鬟听她这么说,才不得不说出她们的名字,略高一点的名叫豆花,另一个名叫桃子。 “你们可会打络子?”赵望舒问道。 “回姑娘话,奴婢和桃子都会打络子,府里的人就没有不会打络子的。”豆花语气带着骄傲。 “会打络子就好,那你和桃子一人给我打一百条不同花样的来。”赵望舒随口就给两人安排好了差事。 “不知道姑娘要这么多络子,有什么用?”豆花问道。 赵望舒看了眼荞娘子,荞娘子脸一板,“姑娘吩咐你们做事,你们听从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 “想来是不愿意伺候我这从乡下来的姑娘吧。”赵望舒冷冷地道。 “奴婢没有不愿意。”豆花和桃子异口同声道。 “没有不愿意就好,那就十天之内各打一百条不同花样的络子。”赵望舒不想让她们盯着自己,只能用这法子将她们拘在房里。 “是。”豆花和桃子无奈的领下了这份差事。 赵望舒让红嫦拿了半吊钱,“你们是这府里的人,想来找人买线也是件容易的事,我就一事不烦二主,你们自己找人买线吧。” 豆花和桃子也不敢有什么异议,接过了那半吊钱。 赵望舒在房里坐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就有人来请她去上房用午膳。 出去看其他姑娘身边都带着面生的奴仆,赵望舒没有感到一点意外,就连她身边都塞了两个,其他人身边塞得只会更多。 再次回到赵家的上房,赵老太太换了身衣裳,这回是姜黄色团花纹大袖长袄,藏青洒金裙。 头上的首饰也换了一套,抹额从万字纹变成了回字纹,圆髻上的衔珠凤首簪的珠子,从珍珠变成了翡翠。 这些细微的变化,其他人看不看得出来,赵望舒不知道,但她一眼看出来了。 至于赵老太太为什么换衣裳换首饰,赵望舒懒得去想这其中的深意,左右不过是展现富贵的把戏。 “都坐吧。”赵老太太坐在上首位置上。 姑娘们依着年龄大小落座,赵望舒坐在赵老太太右手边第二个位置上。 食不言,寝不语,菜饭上桌,大家沉默着用餐。 赵大太太和赵二太太坐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 发现除了给赵望舒、赵家华、赵双枝三人布菜的婢女,是她们带来的,给其他姑娘布菜的,都是大宅安排的婢女。 姑娘们用餐礼仪,最好的是赵家华,而后就是赵望舒。 相貌中,赵望舒最为出众,她肌肤似雪、眉目如画、清丽绝俗。 尤其是那双眼睛,晶莹澄澈、灵动之极。 其次就是赵书晴,五官精致、娇娇小小,柔柔弱弱,十分惹人怜爱。 膳罢,赵大太太和赵二太太就先行离开了,让姑娘们陪着赵老太太说笑。 赵望舒没有彩衣娱亲的兴趣,坐在椅子上,捧着杯子,有一口没一口地浅啜。 庄里来的姑娘都拘谨,赵家华一脸傲气也不愿吱气,只有赵双枝笑道:“我前儿听到一个笑话,老祖宗,我说给您听。” “好好好,你说来听听,要是好笑啊,老祖宗有赏。”赵老太太乐呵呵的。 “我说笑话给老祖宗,只盼能得老祖宗一个乐,可没想要老祖宗的赏。”赵双枝虽是十人中最小的一个,却很会说话。 “老祖宗知道枝枝是好孩子。”赵老太太拉着赵双枝的手,笑着轻轻拍了几下。 “有一个人,性格极其吝啬,出门遇到溪水上涨,他为了不出渡钱,就涉水而过,走到中间,被急水冲倒,随波漂流了半里多路。他的儿子在岸上,到处找船救他。船夫向他儿子要钱,一钱才肯去救,但是儿子只肯出五分,双方讨价还价很长时间也定不下来。此人快要被淹死了,还回过头来对他儿子大声叫道:‘我儿我儿,五分便救,一钱莫救。’” 赵双枝说得绘声绘色,把赵老太太给逗乐了,“哎哟,你这促狭的丫头,这又是在编排谁呢?” “老祖宗别管是编排谁,就说这笑话好不好笑吧?”赵双枝撒娇道。 “好笑,好笑。”赵老太太自己笑就算了,还非得拉同伴,“你们说好不好笑?” “是挺好笑的。”赵玉真附和道。 其他人也捧场地笑了起来,赵老太太满意了,“喜鹊,去把五立柜上的红漆匣子捧出来。” 第八章 闲谈 喜鹊进去把匣子给捧了出来,匣子里装的是簪子,赵老太太告诉姑娘们,“这是十二花卉簪,枝枝,你挑两枝喜欢的。” 赵双枝喜滋滋地道:“谢谢老祖宗。”拿起两枝簪,细看,“这些花卉簪枝枝都好看,我都不知道选那两枝好。” “慢慢挑,不急。”赵老太太扫了眼其他的姑娘,情况让她有些许失望,只有三个流露出艳羡的神色。 不过有三个,赵老太太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枝枝是六月生的,这莲花儿就很适合枝枝。” “老祖宗的眼光好,我听老祖宗的。”赵双枝听从她的建议,选了六月的莲花簪,而后又挑了十一月的山茶花簪。 簪子赏出去了,赵老太太也困乏了,喜鹊很有眼力地过来道:“老太太该歇午觉了。” 赵老太太就顺势将姑娘们打发走。 姑娘们出了上房,赵双枝提议道:“如今昼短夜长,歇了午觉,晚上就不好睡了,不如我们去园子里赏花吧。” “天寒地冻的,我可没你那么好的兴致,我不去。”赵家华第一个拒绝。 “我身子骨弱,受不得风吹,我也不去了。”赵书晴也找了正当的借口推辞。 赵双枝小脸一沉,“你们呢,去不去?” 语气不是太好,让本来无所谓去不去的赵望舒,生出了逆反心理,“天太冷了,花木凋零,没什么可赏的,我也不去。” “你真不去?”赵双枝沉声问道。 赵望舒挑眉反问道:“我不去有什么问题吗?” “随你。”赵双枝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赵玉真等人看了赵望舒三人一眼,忙追着赵双枝而去。 走在后面的赵玉真走了几步,又停步回头道:“舒妹妹,来大宅了,还是合群一些比较好。” 赵望舒微微笑道:“谢谢十二姐姐的好意,我喜欢独美。” “噗哧。”赵家华轻笑出声。 见三人都看着自己,赵家华挑眉道:“我也觉得众星朗朗不如孤月独明。” 赵玉真还要说什么,赵书晴却抢先开口道:“十二姐姐,你快跟过去吧,她们都要走远了。” 赵玉真咬了咬唇角,快步往赵双枝她们离开的方向追赶过去。 三人见状,不约而同地嗤笑了一声。 笑罢,赵家华说道:“我从家里带了龙井茶来,舒姐姐,晴妹妹,去品茗一下如何?” 赵望舒笑道:“西湖龙井,茶中之美,多谢华妹妹邀请,我就却之不恭了。” “天寒茶暖,一品醉春秋,多谢华姐姐相邀,我也却之不恭。”赵书晴细声细气地道。 “你们真是太客气了,走吧。”赵家华笑道。 三人住同一进院子,赵家华在东厢房,就中午用餐这么短的时间,她的下人已把小会客厅收拾出来了。 “舒姐姐,晴妹妹请坐。”赵家华客气地道。 赵望舒和赵书晴在椅子上坐下,赵家华吩咐婢女把茶具端上来,“你们是喜喝煮茶还是泡茶?” “我不挑,都行。”赵望舒随和地笑道。 “泡茶吧。”赵书晴身体弱,很少喝浓茶,但她又喜欢那茶味,平时喝的都是清茶。 “听晴妹妹的。”赵家华提壶洁具。 喝茶适合闲聊,赵书晴率先开口,“华姐姐,大宅这边请了多少人来教我们,你知道吗?” 赵家华嗤笑一声,“请了六个,据说有一个是在端康皇后身边伺候的嬷嬷,是来教我们礼仪规矩的。” “六个这么多啊,看来以后的日子不会过得太轻松。”赵望舒屈指轻叩桌面,表示感谢赵家华的茶。 “要学琴棋书画、女红针黹、制脂调香。”赵家华勾着手指数着,“十几种技艺呢,轻松不了啊。” “我这身子骨,可经不起这么劳累。”赵书晴蹙眉道。 “身子骨要紧,你别太拼命,能学多少是多少,反正学会,也没什么好处。”赵家华直言不讳地道。 低头在喝茶的赵望舒,抬眸看了赵家华一眼。 虽然大家都知道大宅把她们接进府中教养,打得是什么主意,但赵家华在两个只能算是陌生人的面前,把话挑明。 实在是有点交浅言深,让人没法不多想。 而赵家华说完后,也在观察两人的反应。 赵书晴满脸忧色地道:“若是不好好学,只怕老太太她们会不依的。” 赵望舒则神情淡然的喝着茶水,似乎没有听到她说什么。 赵家华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伸出一双细长白嫩的手,“十指有长短,有些东西就是学不会,这是没法子的事。” “华妹妹说的没错,你对自己要求别太高了。”赵望舒浅笑道。 赵书晴叹了口气,端起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茶 沉默了一会后,赵家华笑问道:“舒姐姐、晴妹妹,你们爱听戏吗?” 赵书晴笑道:“爱听,我最喜欢戏文里的词,真真是惊艳四座。” “我喜欢那句‘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赵望舒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说了句唱词。 赵家华双手捧心道:“我喜欢的是‘去时陌上花似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到如今。’” 赵书晴想了想,道:“我喜欢的词有很多,最喜欢的是‘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 三人皆是有感而发,只是赵望舒话中隐晦的深意,她们是无法体会的。 任谁也不会想到赵望舒会有前世的记忆,三岁后,赵望舒脑海里常会模糊闪过一些奇怪的人和景象。 九年的时间,足以让她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那应该是她前世的记忆,记忆中的她生活在一个男女平等的,女子不需要依附男人生活的时代。 那里的房子很高,地上跑的是汽车,天上还有飞机,人已经登上了月球,那里并没有嫦娥和玉兔。 她应该是死后,投胎转世了吧? 至于为什么还能隐约记得起前世的事,大约是孟婆汤没喝够。 休恋逝水,过去的已然过去,她也回不到前世去了,再留恋也是无用的。 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今生虽不及前世那般好,可也有疼爱她的家人,她该抛开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崭新的人生。 第九章生病 赵家华提戏文,为得引出:“江南一带有名的戏班子下个月会在城里的吉庆戏院,唱一个月的大戏,到时候我们去听啊。” 她住在城里,知道的事要比两人多。 赵望舒挑眉,“老太太会让我们出去吗?” “可以说服她,让她带我们去啊。”赵家华说道。 “我们刚来,和老太太不熟,万一说不好,得罪了老太太就不好了,这事还要靠华妹妹。”赵望舒笑道。 “华姐姐拜托。”赵书晴配合默契。 “我一个人怕是成不了事,你们也得见机行事。”赵家华慎重,没有大包大揽。 赵望舒笑,“这个我们会的。” “我听两个姐姐的。”赵书晴一副乖顺听话的模样。 这时,屋外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是那一群去园子里赏花的人回来了。 初冬时节,花木凋零,北风凛冽,刺骨的寒冷,是真不适合赏花。 三人不约而同地端起了杯子,沉默地喝茶,没有出去跟那些人打招呼。 而赵双枝她们也没进来,找她们仨。 到了酉时初,又有婢女来请姑娘们去上房,陪老太太用晚膳。 入夜后,天气更冷,赵书晴不仅穿得厚实,还揣上了暖手炉。 赵家华看她这样,蹙眉道:“现如今还是初冬,你就这般畏寒,到了严冬,你该怎么办?” “她往年入了冬就在家里不怎么出门的。”赵望舒在庄子里,虽和赵书晴接触不多,但赵书晴病弱之名,众所周知。 赵书晴苦笑,“我能撑得住。”这里不是家里,没有人会那样细致地照顾她,她也只能一一受着。 众位姑娘顶着寒风,到上房吃晚膳,而后又顶着寒风回来。 夜半,赵望舒被外面的声响给吵醒了,她躺着没动,听到守夜的绿枝起床的声音。 过了会,绿枝回来了,赵望舒翻了个身,问道:“绿枝,外面出什么事了?” “姑娘被吵醒了啊。”绿枝走到床边,“是晴姑娘生病了。” 赵望舒愣了一下,真没想到赵书晴的身体差成这样,“我得去瞧瞧。” 绿枝点亮蜡烛,伺候她穿上衣裳。 主仆俩刚一出门,就遇到同样被吵醒过来看情况的赵家华。 相互打了招呼,就一起进了西厢房。 “晴姑娘怎么样了?”赵望舒关心地问道。 “我家姑娘浑身滚烫,人都烧昏迷了。”赵书晴从家里带来的婢女含着泪道。 这是高烧了! 赵望舒着急地道:“赶紧去请大夫啊。” “她们不肯,说是这么晚了,街上已经宵禁。”婢女悲愤地道。 这也是她们吵闹起来的原因。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敢这样磨蹉主子。”赵家华指着那几人,“且等着,丰玲,去找大太太,告诉她晴姑娘病得很重。” “是,姑娘。”丰玲领命而去。 赵望舒和赵家华没有离开,就坐在西厢房的小会客厅里等着。 过了会,赵大太太赶来了,赵望舒和赵家华忙站起身,“大太太。” “你们也在啊。”赵大太太来得急,有点气喘。 问过情况后,赵大太太道:“我会照顾书晴的,你们都回房歇着去吧。” “是。”赵望舒和赵家华听话的离开了,毕竟一会大夫来了,她们也是要回避的。 赵书晴这一病,就病得起不了身,接连五天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药味。 和她同住一进院落的赵望舒和赵家华还没嫌弃药味熏人,住在五进的赵双枝却跑过来嚷嚷,“为什么要在院子里熬药?” “在我们这一进的熬药,碍着你什么事了?”赵家华翻着白眼道。 “气味这么难闻,你是闻不到吗?”赵双枝高声诘问道。 不等赵家华说话,她又接着道:“风吹一吹就病倒了,怕是个纸糊的灯笼吧。” “赵双枝,你说话过份了。”赵家华不悦地皱眉。 “我是实话实说,她这病病歪歪的,要是传了病气给大家,害得大家都生病,那才是真得过份了。” “你怕被过病气,就别来这进院子啊,走走走,赶紧走。”赵家华毫不客气地撵人。 “这又不是你家,你凭什么赶我?”赵双枝不肯走。 “我住在这进院子里,我就有资格赶你走。”赵家华说着随手拿着撑灯笼的木叉,就要动手打人。 “赵家华,你这个野蛮人!”赵双枝趁婢女们拦着赵家华,赶紧跑走了。 “算你滚得快。”赵家华任婢女将木叉抢走。 把赵双枝赶走,赵家华就进屋去看赵书晴,就见赵望舒在劝垂泪的赵书晴,“......生小病是福气,能长寿。” “晴妹妹,你别在意赵双枝说的,她从来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刻薄的很。”赵家华也出言相劝。 赵书晴情绪低落,“我真的很没用,动不动就生病,拖着这破身子,惹人厌,还不如死了算了。” “晴妹妹,蝼蚁尚且贪生,那些闲言碎语,你别往心里去,身体不好,就好好养着,会养好的.......”赵家华长篇大论地劝说着。 赵望舒则只有一句话,“父母尚在,你怎敢轻言死?” 人活着,不能不想自己,但也不能只想到自己。 赵书晴的眼泪落得更急了,一滴一滴往下掉,梨花带雨的。 “多思多虑易伤身,凡事看开些,日子才会好过。”赵望舒往她手里塞了块手帕。 “晴妹妹,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赵家华洒脱地说道。 在两人的劝说下,赵书晴总算是止住了泪。 次日,她说什么也不肯留在房里休养,到一进院落,和大家一起上课。 一进东厢房布置的十分雅致,放了十张几案,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 教她们《千字文》的是一个姓莫的女先生,是赵家花重金请来的,三十五六岁的样子。 今天她穿着素青色直缀长棉袄,头发梳成道髻,用一根青玉兰花头簪挽着。 看到空了五天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病弱的少女,莫先生淡然道:“这五天,她们已经学了十句了,我不会为了你一个,重新再教,耽误她们的时间,你先跟着学,不懂的,稍后我单独教你。” “是,先生。”赵书晴起身,恭顺地应道。 她没说的是,她的父亲是庄子学堂里的先生,《千字文》她七岁时,就已能全文背诵。 第十章 学习 莫先生教的是《千字文》中:女慕贞洁,男效才良。知过必改,得能莫忘。罔谈彼短,靡恃己长。信使可覆,器欲难量。 先教姑娘们识字,再讲解这几句话的意思,“女子要仰慕那些持身严谨的贞妇洁女,男子要仿效那些有才能......” 除了讲解意思,莫先生还说了两个贞洁烈女的故事。 一个是“陈节妇,安陆人。适李姓,早寡。孑然一身。临终,谓其婢曰:‘吾死,慎勿以男子舁我!’.......” 一个是:“康烈女乃商人之女,许配贫家之子张京为妻。可尚未过门,张京病死。康烈女以张氏媳自居,决然上吊殉夫。” 这两个故事听得赵望舒毛骨悚然,又觉得好笑之极。 在这个时代谨守男女大防没错,但陈节妇这样,显然已是病态。 至于康烈女,为了一个可算得上是陌生的男人去死,让辛辛苦苦养育她的父母遭受巨大的痛苦。 这是大逆不道的忤逆行为,根本不值得提倡。 最重要的是,大宅把她们召集来的用意,是以女色媚人啊,这跟贞节烈女是背道而驰。 跟着莫先生读了半时辰的《千字文》,又描红写了半个时辰,这节课才上完。 接下去,姑娘们要学投壶。 这是贵公子们爱玩的游戏,姑娘们要投其所好,才能勾引人。 赵家请来教姑娘们投壶的女先生姓郭,她主要负责教姑娘们的六艺。 投壶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射箭,但投壶也很考腕力、眼力,以及身体的协调力。 赵家并非以武传家的,让娇滴滴的姑娘去练武场射箭也不合适,六艺中的射,就由投壶给替代了。 “身体微微前倾。”郭先生讲解投壶的动作,“手持箭的上方,举到耳边......” 学投壶的时间不长,也就两刻钟。 接着郭先生就教她们乐器,“琴与筝并称‘双绝’,琴音空灵悠扬、清越婉转,是百乐之君;筝声清丽优美、悠扬悦耳,亦有众乐之王的美誉。” “琵琶是弹拨乐器,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笛,一般是竹笛,也有玉笛、骨笛...... “箫,又可称为洞箫.......” 郭先生介绍了各种乐器,又表明她最擅长的是琴和琵琶。 琴是所有姑娘们都必须要学的,其他乐器可择一二学。 赵望舒在选择乐器里,脑子里突然冒出几句话:一年琴三年箫,一把二胡拉断腰,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唢呐吹一生。 要是她选唢呐,不知道郭先生会不会当场将她赶出去。 这事想可以想,做却不能做,毕竟在大良,唢呐有着吹人生吹人死的说法。 而且大家闺秀鼓着腮帮子,吹唢呐,在那些高雅君子眼中,那是不雅之举,是断然不能做的事。 “先生,我选笛子。”赵望舒记忆中有一女子,身穿白衣,执翠笛吹奏的画面,很美,很仙,是她喜欢的。 郭先生先教大家抚琴的指法,“右手举指,看清楚,此乃春莺出谷势。” 赵家还是挺舍得投入的,给姑娘们一人配了一架琴,不是什么名琴,就是普通的蕉叶式七弦琴。 郭先生教了七个指法,就开始一个一个指导她们。 见赵望舒练了会,就有模有样的,便问道:“以前学过?” “家母曾教过。”赵望舒答道。 郭先生微微点点头,没有多问,走到别的姑娘琴案前,看她抚琴。 下午的学习是从未时一刻开始,先由莫先生教她们读了半个时辰的《女孝传》 接着第三位姓柳女先生教大家女红,女子无法科举,所学和男子所学是不同的。 柳先生教女红,有别其他先生,她教的不是分线,而是教画画。 琴棋书画,姑娘们都是要学的,画花样子就当学画了,一举两得。 学画先学勾勒线条,赵望舒七岁时,赵崔氏就已教她书法和绘画了,勾勒线条难不住她。 除了她,赵家华、赵书晴和赵双枝,也在家中学过画,有她们在,赵望舒熟练的勾勒线条,就没引起柳先生的注意。 “将图案拓印到布上面去。”柳先生看过大家画的后,说道。 等姑娘们在布上拓印好了图案,柳先生教她们起针。 一丛草,要全绣出来,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即便姑娘们有一点的基础,也没法马上绣好。 “明天上课时,交绣活。”柳先生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姑娘们接下来该学礼仪规矩了,教她们的就是那位在端康皇后身边伺候的魏嬷嬷。 带魏嬷嬷过来的人是赵大太太,可见赵家对这位魏嬷嬷的重视,“这些姑娘们,就有劳嬷嬷了。” 魏嬷嬷年过四旬,体型消瘦,细长眼,穿着银灰素面袄子,头上简单的挽着圆髻,板着长条脸,唇角紧抿,一看就是很严肃的人。 她用审视的目光扫过众位姑娘,“女儿家人品德行最重,举止教养次之,姑娘们都是聪明人,想来不会犯那些愚蠢的错误。” 话中带着敲打之意,姑娘们都乖顺的没有出声,赵大太太见魏嬷嬷脸色阴沉了下来,忙轻咳了一声。 赵双枝抢先道:“我们会好好听从嬷嬷教导的。” 想说话的赵玉真皱眉,眼中隐有不满,她年纪最大,默认由她回话。 姑娘们每天学习时间都安排的满满的,要从辰时正学到酉时初,晚上还得做女红。 身体好的还行,病弱的赵书晴在一天练习走姿时,昏倒了。 “啊!”姑娘们失声尖叫,赵望舒走过去想看她是什么情况,却被魏嬷嬷给拦住,“你们继续练习。” 魏嬷嬷让下人将赵书晴抬回房间,又让人去禀报赵大太太。 赵大太太这时,在看她堂兄送来的信。 三年前,她伯父病逝,堂兄一家回祖籍守孝,如今孝期满,堂兄举家回京,欲起复,寻求赵匡帮助。 自一年前,娘家兄弟外放,她正愁少了娘家的亲戚来往,堂兄回京,真是太好了。 “大太太,奴婢有事禀报。”外面传来婢女的声音。 “进来。”赵大太太将信塞回信封里。 “大太太,晴姑娘刚昏过去了,魏嬷嬷让奴婢来禀报大太太,请大太太赶紧找大夫给晴姑娘看看。” “昏倒了?”赵大太太叹气,“哎呦,她这个身子骨真是太糟糕了。” 赵大太太深深怀疑,这样的赵书晴,培养出来了,就算能嫁得进高门,又是否能为赵家出力? 第十一章 看戏 赵大太太等大夫给赵书晴开了药方,打发下人送大夫离开,她就去见赵老太太了。 “这晴丫头病病歪歪的,怕是入不了那些太太们的眼。”赵大太太将心也不想要一个病弱的儿媳。 “她的身子骨是不好,但她的相貌好,惹人怜爱。”赵老太太顿了顿,“当年宠冠后宫的明肃皇后,就是位病美人。” 赵大太太瞬间明白,这样的病美人,太太们不喜欢,可她能惹来男人的怜爱,笑道:“我那儿有枝人参,让灶上拿来和鸡炖汤给她好好补补。” “虚不受补,别让她那么劳累就可以了。”赵老太太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有好参,居然不孝顺婆婆,可恶。 赵大太太被她那一眼盯的回过神来,知道说漏了嘴,垂首看手中的帕子。 赵书晴再次病倒,请医拿药,院子里又开始飘散着药味。 在赵书晴病倒的第二天,赵老太太故作关心地问赵望舒,“你大伯母给你的两个婢女,你用着可还合意?” “合意,太合意了,我身边就缺做针线活做的好得,她们的针线活,做得真好。”赵望舒笑着起身,朝赵大太太行礼,“多谢大伯母。” 豆花和桃子在打完络子后,就被赵望舒安排去做鞋去了,反正她就不让这两人空闲着到处乱逛。 “你用着合意,就好。”赵大太太假笑道。 婢女给了她,她怎么使唤都成,赵老太太和赵大太太还真不好说什么。 下元节过后,姑娘们的院子里,就通了火龙,外面寒风阵阵,屋内温暖如春。 赵家华说的那个江南来的戏班子已在吉庆戏院开唱五天,观者如堵,还不等三人去说服赵老太太,赵老太太就要带她们出门去听戏。 理由是:“姑娘们上学辛苦了,该歇一日,轻快轻快。” 这理由,赵望舒不怎么相信,等她们在戏院子遇到的平阳长公主一行人,就更证明她想得没错。 平阳长公主是当今的同母姐姐,颇得圣宠,二十岁时下降姚家,育有一子两女。 今天陪她来看戏的,除了她两个夫家妯娌,还有她的次女姚山栀和四个侄女。 “老妇见过长公主。”赵老太太欠身道。 平阳长公主笑着虚扶道:“老太君快别多礼。” 虽然皇上还没施恩给赵家,赵老太太仅是三品淑人,品级没有平阳长公主高,但赵老太太是继后的生母,又年长于她,她得以礼相待。 “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长公主。”赵老太太笑道。 “老太君也是来看戏的吧,一起啊。”平阳长公主亲切地邀请道。 赵老太太来此,就是为了“偶遇”平阳长公主,对平阳长公主的邀约,欣然答应,“那就打扰长公主了。” 进了包间,平阳长公主礼貌的让姚山栀和侄女们过来拜见赵老太太。 赵老太太也让赵家姑娘们来给平阳长公主见礼,看到赵家九个穿着同款各种红色绣花不同的姑娘,平阳长公主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对赵家从族中挑选女孩儿,接到大宅来养,城中各府基本都知道赵家打的是什么主意。 鄙夷者有之,羡慕者有之,无视者有之,不屑者有之......不过忌惮宫中的赵后,市面上倒是没什么流言蜚语。 “老太君真是会调教人,瞧瞧这些女孩儿,个顶个的钟灵毓秀,把我家这个淘气的丫头给比下去了哟。”平阳长公主打趣地笑道。 “长公主谬赞,都是些乡野丫头,难登大雅之堂,不及县主万分。”赵老太太谦虚地道。 在两人虚伪的客套话中,姑娘们都退到旁边的位子上坐下,台上戏开锣了。 “乌兔天边才打照,仙翁海上驴儿叫,一霎蟠桃花绽了,犹难道仙花也要闲人扫。” 戏台上唱的是《枕中记》,这出戏讲述的是吕洞宾度卢生成仙,而使其经历荣华富贵转瞬成空的故事。 不过赵老太太来听这出戏,感觉有点嘲讽啊。 戏唱到一半,赵家华按着肚子,嘴唇发白,小声呻吟,“哎哟,好痛。 赵望舒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东西,肚了好痛,有如刀绞。”赵家华痛得声音都发颤了。 “早膳我们一起吃的,应该不是吃错东西,你要不要去净房?” 赵家华点了点头,“你陪我好不好?” “好。”赵望舒伸手去扶她。 “舒姑娘,让奴婢来吧。”丰玲忙道。 “绿枝,你也搭把手。”赵望舒怕她一人扶不住赵家华。 两人搀扶起赵家华,赵望舒抬腿就要跟上,被赵玉真叫住了,“舒妹妹,你们去哪?华妹妹怎么了?” “华妹妹要去净房,我陪她去。”赵望舒顿了顿,“你要一起吗?” “我就不去了,你们快去快回吧。”赵玉真说道。 赵家华急着上净房,可距离净房还有一段距离,就被拦下了。 “县主在里面,你们稍等。”护卫说道。 特权人士的特权,没法跟人硬杠,赵望舒便道:“华妹妹,你在栏边坐下,等一等吧。” 赵家华要哭不哭的说道:“不坐,站着就行。” 看她这样子,赵望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凑近她小声问道:“你该不会是来信事了吧?”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有东西涌出来。”赵家华还没来过月信,也不是太懂。 赵望舒蹙眉,她该不会是初潮吧?这可麻烦了,“你有准备月事带吗?” “在家里呢。”赵家华的脸都皱成包子状了,谁没事会随身携带那东西啊。 “你先别急,也未必就是。”赵望舒心生侥幸。 这时,宜兴县主姚山栀过来了,看到四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质问的口气,这是把她们当成了趋炎附势之人? 赵望舒欠身道:“县主,我们是赵家的姑娘,我妹妹腹痛难忍,是过来上净房的。” “我们并不知县主在此,冲撞了县主,还请县主如罪。”赵家华忍痛道。 姚山栀见她脸色苍白,不像是在说谎,“行了,你要上净房,就那快去吧。” 赵家华看了赵望舒一眼,想要说什么,可腹内一阵绞痛,她说了句,“谢县主。” 就匆忙往净房走去,丰玲跟了上去。 第十二章交友 姚山栀盯着赵望舒看,看得赵望舒有点不自在,“县主,我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我叫姚山栀,大山的山,栀子花的栀,你叫什么名字?” 赵望舒愣了一下,答道:“我叫赵望舒,谁为须张烛,凉空有望舒。” “好名字!”姚山栀笑得眉眼弯弯,“你长得真漂亮。” 赵望舒又是一愣,哑然失笑道:“县主长得才美。” “我女生男相,长得太过英气了。”姚山栀摸着脸道。 “县主三庭五眼均衡,骨肉匀称,五官线条精致,俊逸中带着飒爽,美得与众不同,美得无人能匹敌。”赵望舒这话不是在恭维,而是实话,姚山栀长得有七分像她记忆中一个明星。 穿着一袭黑衣,虽然戴着面具,但露在外面茂密的眉毛、深邃通透的双眼、又高又挺的鼻梁骨,清爽秀美,仍旧令人移不动双眼。 姚山栀见她说得认真,不像其他人是虚言恭维,不由笑道:“你真会说话,听得我好喜欢。” 赵望舒正要说什么,却见丰玲一脸慌张地过来了,“舒姑娘,能否麻烦您回府一趟?丰收知道东西放在那儿。” 她只是个下人,不敢劳烦赵二太太安排人送她回去,唯有请赵望舒代劳。 “行,我去拿东西,你赶紧回去照顾你家姑娘。”赵望舒说道。 姚山栀插嘴道:“你要回府拿东西,我可以送你。” “不用了县主......” “你别客气,我和你一见如故,我很愿意帮你。”姚山栀不等她再拒绝,抓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往前走。 “县主,我得跟长辈们说一声。”赵望舒被拽得踉跄前行,这位小县主的力气可真大,不愧是将门虎女。 “用不着,有我在呢。”姚山栀说道。 “县主,您慢点儿,别摔着我家姑娘了。”绿枝跟在后面,急切地说道。 出了戏院子,赵望舒并没有回赵家大宅,姚山栀告诉她,在戏院子斜对面的丝洁雅坊有月事带卖。 如是赵望舒就去店里,帮赵家华买了月事带、草纸等物,“县主,东西买好了,我们回戏院子吧。” “出都出来了,不着急回去。”姚山栀手一挥,“让你的婢女把东西送回戏院子,我们去吃好吃的。” 说着,拽着赵望舒就往路边的小摊去。 赵望舒只来得及回头吩咐道:“绿枝,把东西送回戏院子去。” “奴婢一会就回来。”绿枝急急忙忙的往戏院子跑。 “舒舒,我跟你说......”姚山栀自来熟的给赵望舒取了个昵称,“哎,我说你这名字取的很占便宜啊。” 赵望舒哭笑不得,“县主可唤我月儿。” “好啊好啊,我叫你月儿,你也别称呼我县主,你叫我栀子。”姚山栀说道。 赵望舒在她期待的目光中,轻唤道:“栀子。” 姚山栀更高兴了,“爽快,我喜欢。” “我请栀子吃卤蛋。”赵望舒从荷包里掏出几枚铜板。 “好啊好啊,谢谢月儿。”姚山栀笑得眉眼弯弯。 两人随和,就捧着芭蕉碗,站在路边吃了起来。 “月儿,我说的没错吧,这卤蛋味道极好吧?”姚山栀笑盈盈地问道。 “这卤蛋不咸不淡,口感鲜美,的确好吃。”赵望舒赞同地道。 “那边那家的炸鸡腿也很好吃,要不要尝尝?”姚山栀眨巴眨巴眼睛。 “好呀。”赵望舒本就是个爱吃的人,困在大宅里这些日子,别的忍一忍也就算了,嘴亏着了,让她相当不痛快。 “县主,已经出来太久了,长公主该找您了。”姚家婢女提醒道。 “吃了炸鸡腿就回去。”姚山栀拉着赵望舒往前走。 一转弯,浓郁的香味就随风飘来,诱人之极,不用姚山栀拽了,赵望舒加快了步伐。 炸鸡腿的这个店里,除了卖炸鸡腿,还卖炸鸡翅、炸鸡排。 姚山栀熟练地要了两个炸鸡腿,一对炸鸡翅,还帮赵望舒点了同样的一份。 两个姑娘就站在路边啃起了香喷喷的炸鸡腿,一个还没啃完,就听人喊道:“栀子。” 姚山栀抬头一看,“呀,大哥。” 她一个箭步,窜赵望舒身后去了,让赵望舒直面姚家大公子姚圳。 咬着一口鸡腿,还没咽下的赵望舒,一下没反应过来,呆呆地仰面看着面前高大的男子。 姚圳长相肖母,十分清秀,不过身材高大,目测有一米九,压迫感十足。 他低头看着举着鸡腿,有点傻愣愣的少女,微笑颔首。 “不对,我又不是偷跑出来的,我怕什么?”姚山栀从赵望舒身后窜了出来,拦在了赵望舒面前,“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你。”姚圳沉声道。 “我跟母亲出来看戏,看得饿了,就出来找吃的啰,不行吗?”姚山栀理不直,但气壮,抬起圆润的下巴,露出满是油的嘴。 姚圳从袖袋里掏出一块帕子,丢进姚山栀怀里,“擦擦你的嘴,脏的跟花狸猫似的。” 姚山栀抓起帕子,胡乱的在脸上擦了几下,“行了吧?” “你自个胡闹就算了,不要带累旁人。”姚圳又看了眼赵望舒。 姚山栀噘嘴,“我才没有胡闹呢。”说着转身将赵望舒拉过来,“这是我朋友,你就叫她舒舒吧。” 叔叔? 姚圳礼貌的微笑僵在了唇边,赵望舒忍着笑,屈膝行礼道:“姚公子你好,我姓赵。” “赵姑娘,你好。”姚圳拱手还礼。 “真不好玩。”姚山栀没坑着自家哥哥,感觉很遗憾。 “别玩了,我送你们回戏院子。”姚圳给了姚山栀一个警告的眼神。 “不要你送,我们自己会回去。” “你是还想溜到别处去买吃的吧。”姚圳太了解这个妹妹了。 “没有啦!”姚山栀被他拆穿意图,羞恼地跺脚,“大哥,你好讨厌。” 在姚圳押送下,姚山栀和赵望舒往回走。 一路上,姚山栀小声地跟赵望舒吐糟她大哥,“月儿,你别看我大哥他年纪不大,可是做事古板的很,总管着我,这不让我吃,那不让我,还总拉着我骑马、练枪,我是女孩儿,我又不能带兵打仗,练武做什么嘛,好累的。” 姚圳是习武之人,五感灵敏,姚山栀说的话,他一字不差的听见了,无奈苦笑。 “练武,可以强身健体,少生病。”赵望舒皱着眉,“药很苦的。” “这到也是。”姚山栀点点头,“对了,月儿,你在家排行老几?” “我也有一个哥哥。”赵望舒笑道。 “月儿。”熟悉的声音。 赵望舒看到了穿着一袭深青色生员服的赵胤,事情咋就这么巧呢?“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第十三章 来客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赵胤手里拿着几本书。 “老太太带我们来戏院子里听戏,大哥,阿奶、阿爹、阿娘她们可还好?”赵望舒朝赵胤走了两步。 “阿奶她们都好,就是惦记着你。”赵胤打量着赵望舒,眉头一皱,“月儿,你怎么瘦骨伶仃的?可是大宅里的吃食,不合你胃口?” “没有不合胃口,我吃的很好,我没有瘦,你不要乱讲。”赵望舒娇声道。 “是大哥说错了,我家小妹一如既往的漂亮、一如既往的可爱,一如既往的乖巧、一如既往的温柔。”赵胤哄妹妹也是有一套的。 “那必须的。”赵望舒傲娇地微抬起下巴,笑容张扬,如盛开的花儿。 听到兄妹对话的姚圳,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敢情这个美的不可方物的赵姑娘,跟他妹一样这么的自恋。 偏他妹还道:“大哥,看看人家的大哥,你学着点。” 学什么? 夸妹妹吗? 他会,但说不出口。 夸人就算不实事求是,也不能太过虚假。 他妹可爱是可爱,但乖巧?温柔? “大哥,这是我朋友宜兴县主,这是她的兄长姚公子。”赵望舒为双方做介绍。 “小生赵胤见过姚公子,见过宜兴县主。”赵胤拱手行礼道。 姚山栀屈膝还礼,“赵公子好。” “赵公子。”姚圳也拱了拱手。 “小妹,大哥送你回戏院子好不好?”赵胤柔声道。 姚山栀斜了姚圳一眼,瞧瞧人家大哥说话多温和。 姚圳把头偏开,无视她的眼神。 两个哥哥把两个妹妹送进了戏院子,目送她们进去,礼貌地客气了几句闲话,就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离开。 进到戏院子,赵望舒就和姚山栀道别,回赵家的包间。 姚山栀拉着她,依依不舍地道:“月儿,我可以去赵家找你玩吗?” “赵家没什么好玩的,你还是约我出来玩吧,我们可以去找好吃的。”赵望舒不想整日困在大宅里,姚山栀是她出门最好的帮手。 姚山栀两眼放光,“说话要算数,可不能吃着吃着,怕胖,就不肯陪我吃了。” 赵望舒笑,得意洋洋地道:“我吃不胖。” “我吃多了就胖。”姚山栀双手捧着脸,“胖了,我母亲就让我去练武场打拳。” “运动减肥,总比节食减肥好。”赵望舒说道。 闲话几句,两人就分开了。 赵望舒回到包间,刚坐下,赵家华就凑过来道:“舒姐姐,你总算回来了,县主她没有为难你吧?” “县主待人和善。”赵望舒笑道。 “有关县主的传闻,你一定没听过。”赵家华肚子没那么痛了,有精神说八卦。 “愿闻其详。”赵望舒兴趣盎然地道。 “县主性格古怪,喜怒无常,难以相处,一言不合,就会揍人,先前在净房前遇到她,我吓了一大跳,生怕她会责骂我们。” 为了证明所言非虚,赵家华还举了两个例子,“县主就曾把长兴王府的三公子从楼梯上一脚踹下去,还掌掴徐家的五姑娘。” “我看县主不像个蛮不讲理的人,定是那两人做了什么,激怒了县主,才会被县主教训。”赵望舒对姚山栀的印象还挺好的。 赵家华正要说什么,戏台上的戏已唱完,她们该回大宅了。 这次出门看戏的目的,顺利达成,赵老太太是满意了,姑娘们除了赵望舒,其他人都意兴索然。 不过赵老太太也有遗憾的点,“可惜姚大公子没有一起来。”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只要入了平阳长公主的眼,这门亲事就能成。”赵二太太信心十足的道。 “平阳长公主眼光高,怕是瞧不上我们家的姑娘,依我看能嫁给姚家二房、三房的公子也挺好的。”赵大太太更实际。 赵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端杯抿了口茶水,没说什么。 过了两日,赵崔氏来大宅看望孙女。 赵望舒正跟着莫先生在学《声律启蒙》:“挑荠女,采莲娃,菊径对苔阶。诗成对六义备,乐奏八音谐。造律吏哀秦法酷......” 小丫头过来请,“舒姑娘,老太太请你去上房,你家里来人了。” 赵望舒便跟莫先生告假,去了上房。 进门看到是赵崔氏,欣喜地娇声喊道:“阿奶。” “哎哟,我的乖乖。”赵崔氏一把将人搂入怀中。 “看到人,七弟妹这下放心了吧。”赵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地道。 “有三嫂子照顾着,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放心着呢,就是我这孙女打小就在我身边,这冷不丁的,这么多天没见着她,我想得慌。”赵崔氏同样笑的虚假。 当着赵老太太婆媳的面,贴心的话,没法说,等赵崔氏离开时,赵望舒送她出去,祖孙俩才说了几句话。 赵崔氏还塞给赵望舒一个荷包,“别委屈了自己,该花的花,阿奶有空就会来看你。” “您上回给的,我还没用完呢。”赵望舒不肯要。 “阿奶给你,你就拿着,乖,听话。”赵崔氏拍拍她肩。 送走赵崔氏,赵望舒回房打开荷包,里面是两张面额十两的银票和五两碎银子。 赵望舒将银票收好,五两碎银子交给荞娘子,“你找人把银子换成铜板。” 就在赵望舒安排事的同时,赵老太太和两个儿媳抱怨了几句赵崔氏后,问道:“老大家的,你堂兄一家什么时候到?” “收到口信,明儿上午就能进城。”赵大太太答道。 次日上午,赵大太太的堂兄一家就进了府。 姑娘们进来就看到,一个年过四旬的微胖妇人坐在赵老太太的下首位置上,她脸上带笑,看起来端庄慈祥,她是赵大太太的堂嫂方吴氏。 赵大太太和赵二太太坐在她对面,在吴氏的下首坐着两个少女。 年长一点的是庶出的方宝琇,年纪小点的是吴氏亲生的方宝珠。 方宝珠长得人如其名,珠圆玉润,方宝琇的生母已逝,养在嫡母身边,她皮肤细腻如瓷,下巴尖尖,杏眼柳眉。 与姑娘们相互见了礼,叙了年序,方宝琇和赵玉燕同年,都是十三岁,方宝珠和赵淑惠同年,过了年,就满十二岁。 方吴氏留在厅里,继续和赵老太太婆媳三人闲聊,姑娘们把方家姐妹带去了暖阁。 第十四章 下棋 方宝珠挺自来熟,呼姐叫妹,亲近的仿佛她们是她的旧友一般。 “珠珠,能说说你回京路上的见闻吗?”赵玉燕满是期待地问道。 姑娘们从未出过远门,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 方宝珠满足了大家的愿望,“去了黄帝问道于广成子而成仙得道之地逍遥观,那里景色奇丽,怪石嶙峋......” “路过一个小镇时,遇到了耍猴的,那几只猴子极通人性.......” “吃了正宗的黄河大鲤鱼,它的肉质细嫩......” 不知道赵大太太和方吴氏是如何商量的,又是如何说服赵老太太的,反正方宝珠和方宝琇两人留了下来。 她们也住进了姑娘们的院子,跟姑娘们一起学习。 方家其他人没有住在赵家,方家在京里是有宅子的,赵大太太在知道堂兄要回京后,就让人去收拾好了。 赵大太太对两个侄女没有厚此薄彼,都安排齐全了伺候的人。 午后,赵望舒小憩起来,在蓝芬等人的伺候下,净面梳妆,荞娘子捧着匣子进来了,脸色不是太好。 “出什么事了?”赵望舒问道。 “姑娘让奴婢找人把银两换成铜板,已经换回来了。”荞娘子把匣子打开,“一共七吊钱。” 五两银子,能兑换七千五百枚铜板,一吊钱是一千枚铜板。 赵望舒咂咂嘴,“呀,这不是雁过拔毛,这是斩雁头了。” “真是贪得无厌。”荞娘子忿忿地道。 “别生气了,下回再换啊,想法子我们自己去。”赵望舒才不会乖乖听话,老实的被困在这宅子里呢。 方家姐妹和赵家姑娘们相处几日后,就有了亲疏之别,方宝珠和赵玉燕、赵玉芳、赵双枝走得近,方宝琇和赵淑惠、赵玉秀谈得来。 十二个人,隐隐的分了派别。 琴棋书画,姑娘们都要学。 教她们棋艺的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姓郑,头发已然花白,留着长须,穿着宽大的道袍,显得仙风道骨的。 “世间雅事何其多,闲风抚琴、松间对弈、临窗观书、清月酌酒、沉檀焚香、栖霞品茗,今日,老夫要教你们下棋。” 姑娘们两两对坐,和赵望舒对弈的人是赵玉芳。 “棋品如人品,棋品为表,人品为里。”郑老先生拿起棋盘,“棋盘为方,棋子为圆,子覆盘上,寓意天圆地方。” “你们初学棋,当背十诀,一、不得贪胜。二、入界宜缓。三、攻彼顾我。四、弃子争先......十、势孤取和。” 郑老先生详细的解释了十诀,又讲解了规则,“你们可以对弈了。” 赵望舒和赵玉芳猜子赢了,执黑先行,她取一子,啪地一下,放天元上。 赵玉芳抬头看了她一眼,取白子,在边角落下。 赵望舒并非初学,她跟着赵崔氏已学了三年棋,棋风凌厉,出棋快狠准,是进攻型的。 当然这并不表示她不会防守,她不过是以攻代守了。 赵玉芳连规则都没弄太明白,自然不是赵望舒的对手,一下就输了。 只是她不知道,还是赵望舒告诉她,“不用下了,你已经输了。” 赵玉芳茫然,“我输了?可是这棋盘还有空啊。” “下棋,不是把棋盘填满。”郑老先生走过来道。 他看着赵望舒,“你的棋艺不错,以前学过?” 赵望舒起身,恭敬答道:“随家祖母学了三年。” “难怪。”郑老先生微微一笑,“可愿与老夫对弈一局?” “还请先生赐教。”赵望舒笑道。 赵玉芳起身让位,郑老先生坐下,两人猜子,赵望舒再次胜出,执黑子先行。 她毫不犹豫的,在天元上落子。 郑老先生可不是赵玉芳,他的布局缜密稳健,织了一个大的网,罩住赵望舒那如猛虎般冲出来的棋子。 那怕赵望舒天姿过人,但三年的棋艺,是怎么也比不过沉浸在棋盘数十年的高手的。 赵望舒输了,而且是惨败,郑老先生却笑道:“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谢先生夸奖。”赵望舒浅笑道。 姑娘们在各位先生的教导下,努力的学习着,就这样过了半个月,赵家收到平阳长公主府送来的请柬,赵老太太等人欣喜若狂。 等发现请柬是姚山栀下的,而且只请赵望舒一人,她们又觉遗憾。 赵大太太叹道:“可惜了,望舒才十二岁,和姚大公子的年岁差了七岁,不相配啊。” “是呀,要是玉真就好了。”赵二太太附和道。 赵玉真过了年,就十五周岁,及笄了就可以嫁人了。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舒丫头能入县主的眼,也是件好事。”赵老太太说道。 “其实可以让望舒带玉真一起去。”赵二太太觉得这主意甚好,一合掌,“姐妹本就该相互提携。” “老太太,您看这事是不是跟望舒说一声,让她带玉真她们一起去?”赵大太太没有直接作主,询问赵老太太的意见。 赵老太太沉吟片刻,道:“这一次就让舒丫头独自去赴宴,她和县主的交情尚浅,不宜多生枝节,等日后再说。” “老太太言之有理。”赵二太太立马道。 赵大太太皱着眉,看了眼拍马屁的妯娌。 三天后,赵望舒要去长公主府做客,她决定带上红嫦、绿枝、白蓉和橙香。 临出门,酝酿一夜的雪,纷纷扰扰从天而降。 赵老太太故意示好,“我记得库房里,有一件大红五彩绣金缎面的斗篷,适合小姑娘穿,喜鹊,你去拿出来。” 赵望舒垂首,“多谢老太太,但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身上这件斗篷也是新做的,能御寒。”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们小姑娘穿得漂漂亮亮的,我瞧着才喜欢。”赵老太太乐呵呵地道。 等了一小会,喜鹊就捧着一个大盒子进来了。 赵望舒微勾了勾唇角,她就知道赵老太太早就拿出来备好了。 “舒丫头,穿上,让我瞧瞧。”赵老太太慈爱地笑道。 斗篷上的五彩绣金纹样,非常精致,赵老太太出手还是挺大方的。 “谢老太太。”赵望舒无奈接受,父兄还是白身,她不能任性毁掉他们的前程。 赵望舒本就肌肤胜雪,穿上大红的斗篷,更加光彩照人,恰似雪中红梅,灼灼夺目。 看得赵老太太两眼放光,这等姿色,就该嫁给皇亲贵胄,为赵家崛起出一份助力。 第十五章 作客 马车驶离赵家,到了吉祥坊,红嫦叫停了马车,“姑娘,奴婢下车了。” “去你亲戚家玩,记得买份礼物,别失礼了。”赵望舒故意说道。 她带的婢女是自家的,可车夫是赵家大宅的,得演一演给他瞧。 “奴婢晓得。”红嫦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下午你要是来早了,就去前面的包子铺等着。” “奴婢记下了。”红嫦应道。 “米叔走吧。”赵望舒拉上车门。 赵望舒被姚家的婢女领进了姚山栀的院子,还没进门,就听到屋内传来的说笑声,姚山栀除了请她,还请了其他人。 “月儿,你可算是来了。”姚山栀见赵望舒进来,就赶忙起身迎了过来,并拉着她,把她介绍给那些贵女认识。 “这是蔺倩怡,她祖父是永安王。” 听这介绍,便知蔺倩怡非嫡长房所出,她纵是郡王府的姑娘,亦没有封号。 蔺倩怡面对赵望舒的行礼,只是很倨傲地点了下头,并没有还礼。 “秦幽姿,谯国公府的。” 两人相对行礼,一个道:“秦姑娘好。”一个回:“赵姑娘好。” “武安侯府的陆文秋,我大姐的小姑子。” “诸思匀,首辅诸大人的孙女。” 诸思匀虽还了礼,然而她上下打量赵望舒的目光里带着审视, “孙妙瑛,孙妙瑜,建威将军的女儿,她们是双生子,月儿,你瞧她们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 “这位是大才女方静姝。” “这是我堂姐姚水芹,堂妹姚木荷,在戏院子,你见过的了。” 介绍完毕,各自落了座,丫鬟们送上暖身的茶。 喝着茶,闲聊了几句,秦幽姿就笑道:“今日天公作美,天降瑞雪,踏雪寻梅是风雅之事。”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红梅俏丽,黄梅淡雅,绿萼梅冷傲,我独爱冰清玉洁的白梅。”方静姝笑道。 长公主府的梅林,本就是京中一绝。 姚山栀邀她们前来,就是为了赏梅,笑道:“赏梅亭中已备清茶,各位请吧。” 姚山栀领着几人往梅林去,长公主府还真是奢侈,走廊上不仅铺了厚厚的地毯,挂着遮风的纱帘,廊柱是镂空的,从里面源源不断的散发着暖气。 外面下着雪,在走廊里行走,却丝毫不觉得寒冷。 赏梅亭四面皆是玻璃窗,透过玻璃看着亭外的梅花,更添几分雅趣。 漫天飞舞的雪花,犹如天女散花,在盛放的梅花衬托下,如同一幅绝美的图画。 方静姝笑道:“当年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今日,好花好景色,再衬着这大雪,若不写几首诗词,就辜负了这美景了。” 她自恃有才,但凡这样的宴会,她都会一展才华,其他人也知道她这性子。 陆文秋便笑道:“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我们都是风雅之人,当然要写诗做词了。” 姚山栀笑道:“那么我们就以梅为题,来做诗好了。” 顿了顿,“就以一炷香为限。” 婢女捧来香炉,点了一支香。 赵望舒无意抢方静姝的风头,沉吟片刻,就去案桌边,提笔写下了一首中规中矩的诗,应付了事。 姚山栀喜武,才学方面寻常,好在自幼平阳长公主就请名师教导她,写一首简单的诗,还是写得出来的。 孙家姐妹对写诗亦没什么兴趣,但也各写了首五言绝句,将诗笺放进了装诗的小匣子里,又坐回原位,喝起茶来。 姚水芹性格比较平和,亦不擅长诗词,香燃完了,她也没能写完整一首诗。 到是她的胞妹姚木荷,有意与方静姝等人一较高下,写了一首七言律诗。 蔺倩怡、诸思匀等人也写好了诗,将诗笺放进小匣里。 诗写完了,就该评诗。 赵望舒看了众姑娘的诗,皱了下眉。 久困内宅,眼界不够的女子,又没有易安等人的才学,写出来的诗,让人一言难尽。 可方静姝觉得她得挺好,对姑娘们的评点不满意,对姚山栀道:“我来时,遇到大公子回府,不知可否请大公子来点评一二?” 闻言,赵望舒抬眸看了眼方静姝,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请我大哥来点评啊?”姚山栀目光扫过众女,“你们觉得呢?” 赵望舒没有急着出声,她对姚圳虽无倾慕之意,但瞧瞧帅哥也不错。 蔺倩怡等人皆道:“大公子才华横溢,若能得大公子点评,是我等的荣幸。” 姚山栀一合掌,笑道:“去请大公子过来,就说我有要事找他。” 婢女领命而去。 过了约有一刻钟,赵望舒就看到穿着一袭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头戴白玉冠,眉目含笑,俊秀不凡的姚圳,大步朝这边走来。 “大哥。”姚山栀扬声唤道。 姚圳看到亭内坐着诸位姑娘,就站在亭子外没有进去,“栀子,你找我有什么事?” “大哥,我们赏梅,写了诗,你给点评一下吧。”姚山栀坑的一手好哥。 赵望舒看得出,姚圳明显愣了一下,而后就婉言拒绝,“这不合适。” “大哥,你才思敏锐,长于品鉴,你就评一个嘛,只要说出前三甲就成。”姚山栀走到亭外,要强行将姚圳拖进亭来。 “姚山栀。”姚圳低头看着姚山栀,表情严肃,“别胡闹。” “我才没胡闹呢,我话都说出口,也把你请来了,你要不评,我还有什么面子?”姚山栀噘着嘴,小声道。 姚圳明知妹妹在装可怜,却也心软了,无奈地道:“下不为例。” “大哥最好了。”姚山栀喜笑颜开。 被姚山栀拉进亭来的姚圳,礼貌地给了各位姑娘满是歉意的微笑。 姑娘们的诗作,在姚圳看来,并不出彩。 方静姝喜用典故,一首诗里就用了五个典,尺素、疏影、咏絮才、寻梅、一枝春。 不是说用典不好,典故运用的好,能让诗作更加精练,言简意赅,辞近旨远,而方静姝运用的生硬,是在堆砌典故。 这样的诗,要姚圳点评,他还真不知道如何点评。 要真实话实说,都是些娇滴滴的姑娘家,他怕她们接受不了,哭起来,他可不知道怎么哄。 让他虚言夸奖,身为诚实君子的他又说不出口,正为难的看第二遍诗作,姚山栀催他了,“大哥,快点评啊,大家都等着呢。” 第十六章 敲打 姚圳这下是真后悔先前的一时心软,害得自己骑虎难下,瞪了姚山栀一眼,灵机一动,从诗作里挑出姚山栀写的诗,“就我小妹的诗评第一吧,省得没如她意,又闹腾。” 听这话,方静姝等人都面露失望。 姚山栀笑得眉飞色舞,“这才是我的好大哥。” 赵望舒唇角微扬,眼中划过一抹笑意,是她误会姚山栀了,姚山栀不是坑哥,是在帮哥。 长公主的女儿,就算不是人精,也不会是单纯小白兔。 “我还有事要忙,你陪你的朋友赏花。”姚圳起身离去。 花赏了,诗写了,也没必要继续坐在赏花亭里了,这里到底没有屋内暖和。 回到屋里,婢女重新给几人上了新茶和点心。 闲聊了一会,就有下人来禀报:“县主,宴席已备好。” “今儿有新鲜的鹿肉,我让人就在廊上烤好了送进来,你们就等着吃吧。”姚山栀笑盈盈地请众人移步。 “有新鲜的鹿肉,自个烤着吃,才得味呢。”孙妙瑜笑道。 姚山栀摆手道:“不成啊,上回我们自个烤,肉里面没熟,还有血水,外面却烤糊了。” “那是肉切得太厚了,我会烤,我教你们。”孙妙瑜说道,孙妙瑛在旁边,直拽她的衣角。 姚山栀想了想,“这样吧,想自个烤的,就跟妙瑜学,不想自个烤的,就让下人烤,如何?” “行啊。” 答应归答应,动手的人只有孙家姐妹、陆文秋和姚木荷。 赵望舒不想被油烟熏,坐在那等着吃现成的。 人啊,总爱得得陇望蜀,陆文秋光吃,觉得不尽兴,“吃烤肉,最好是喝点酒才够味,栀子,让人上一壶果酒吧。” “你想喝酒,回你家去喝,我可不敢再给你酒喝,上回你喝醉了,耍酒疯,把我给害惨了。”姚山栀一副心有余悸的样。 陆文秋脸一红,倒是不好意思吵着要酒喝了。 虽没酒助兴,但大家还是吃得很愉快,长公主府的厨子的厨艺,相当不错。 申时初,俱欢而散,姚山栀还准备了梅花糕,让大家带回走。 赵望舒等人都笑着道了谢,一直矜持沉默的秦幽姿,笑笑道:“县主真是太客气了,让我们连吃带拿。” “就几屉糕点,没什么的。”姚山栀大方地说道。 说话间,马车来了,姑娘们上了马车离开了长公主府。 雪虽停,但路上依旧满是积雪,马车行进缓慢。 赵望舒依先前所约,去包子铺接上红嫦,一起返回赵家大宅。 回到赵家大宅,赵望舒依礼数,先去上房见赵老太太。 刚到院外,要进门,就见一人从院子里出来,急匆匆的。 赵望舒忙向后退了一步,才不至于与对方撞上。 “唉呀。”一声惊呼,来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打了个趔趄,抓住门框才稳住。 “表少爷,您没事吧?”一个丫鬟急切切地问道。 “没事没事。”少年看向赵望舒,见是个长相绝佳,气质出众的少女,忙长揖一礼,“在下杨浩,莽撞失礼,还望姑娘勿怪。” 姓杨,那就是赵老太太的娘家人。 赵望舒屈膝还了一礼,“是我走得太急,惊着了公子,还请公子勿怪。” 言罢,赵望舒让开路,“公子请。” 初次见面,杨浩纵然想多说几句话,也不合适,只得拱拱手,“谢姑娘。” 他从赵望舒面前走过,赵望舒抬腿往院子里走去。 赵老太太尝了一块赵望舒带回来的梅花糕,“味道不错,不甜不腻,只是我年纪大了,不爱吃这个,你拿去分给你那些姐妹们吃吧。” “是。”赵望舒也不是小气的人,再者梅花糕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她不需要留着给家里人尝。 接着赵老太太就详细的询问了赵望舒在长公主府的事,赵望舒除了隐瞒姚山栀找姚圳来评诗的事,其他的事都如实回答了。 知道赵望舒私下并没和姚山栀说话,她有些失望,“难得县主愿意宴请你,你该好好和县主相处。” 赵望舒愿意与姚山栀结交,是觉得两人性情相投,并不是要去巴结姚山栀,赵老太太的话,令她厌烦。 “县主是主人家,那好撇开别人,单独与我闲聊,县主愿送我梅花糕,想来对我今日的表现是满意的。” 赵老太太皱了下眉,“县主身份尊贵,你殷勤点也是应当的,太过倨傲对你没有好处。” “赵家是名门望族,做任何事,都不该辱没门楣,岂能做这等阿谀谄媚小人行径?”赵望舒正义凛然地用这个借口堵赵老太太的嘴。 “我何时让你做小人行径?”赵老太太顿时大怒,“你真真是块朽木,不堪雕也!” 赵望舒皱眉,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想着父兄还要科举,此时还不能得罪大宅。 赵望舒忍着心中不悦,垂首认错,“望舒出言无状,还请老太太莫见怪,老太太教导,望舒记住了,日后会多跟县主来往的。” 赵老太太目光不善地盯着她,久久不语。 半晌,才缓缓道:“你要真这么想才好。” “望舒年幼,家中长辈教导,不可口出谎言。”赵望舒说道。 赵老太太想起了精明的七弟妹,一阵的气闷,“你出门一趟,也累了,回房歇着去吧。”不愿再与她多言。 “望舒告退。”赵望舒起身行礼,离开了上房。 回到院子,赵望舒没有打扰在柳先生指导下,绣荷包的姑娘们。 到了房间里,赵望舒让绿枝把梅花糕送过去给姑娘们,她留红嫦说话。 红嫦从怀里掏一个小玉印章和一本小册子,“姑娘,您画的三张图纸,奴婢交给周掌柜了,这个月的分红,已存进钱庄了。” 赵望舒收起玉印章,拿过小册子翻看了一下,“居然有一百七十两银子的益利,看来店里的生意相当不错嘛!” “姑娘画的首饰图那么好看,买得人多,生意当然好啦!”红嫦说道。 “这趟辛苦了。”赵望舒从抽屉里拿出个素缎荷包给她,“赏你的。” “谢谢姑娘。”红嫦喜滋滋的收下了荷包。 “好好当差,这是你应得的。”赵望舒对身边人挺大方的。 第十七章 冬至 过了一会,姑娘们的课结束了,赵家华和赵书晴过来找她。 赵书晴进来就先道谢:“舒姐姐,梅花糕的味道不错,多谢啦。” “县主送的。”赵望舒笑道。 赵家华则关心地问道:“今儿去长公主府,还好吧?” 毕竟赵望舒虽是赵后的族人,但她父兄皆没有出仕,她只是个民女,会被人看低很正常。 赵望舒笑道:“挺好的,见到了好几位贵女,和她们相谈甚欢,一起赏了花,写了诗。” “舒姐姐写诗了呀,不知可否拜读一下舒姐姐的佳作?”赵书晴笑问道。 “我写了一首应景诗,称不上佳作,就让我藏拙吧。”赵望舒笑着婉拒了。 就着雪梅入诗这个话题,聊了几句后,赵书晴突然道:“明儿就是冬至了,不知道大宅放不放我们回家去过节?” 赵家华冷哼一声道:“过节了,凭什么不让我们回家?我们又不是来大宅坐牢的。” “你家就在这里,你要回去,跟大太太说一声就成,我们家在庄子上,怕是不会让我们回去。”赵望舒冷静地分析道。 赵书晴声带哭腔地道:“我想回家,我想我爹娘了。” “你要真想回去,等会吃晚膳时,你跟老太太说。”赵望舒给她建议。 “老太太不会答应的。”赵书晴眼中已含泪。 赵望舒微皱了下眉,正要说话,却被赵家华抢先道:“说了,老太太有可能会答应,不说,你就不可能回去。” “我......”赵书晴绞着手中的帕子,“我跟老太太不熟,又不会说话,万一说得不中听,老太太恼了怎么办?” 说着,她眼泪汪汪看着赵家华,一副可怜兮兮样。 赵望舒微眯起了眼,看赵书晴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 相处了这么久,她发现赵书晴遇事喜欢逃避,总爱撺掇着别人出头。 “这事我来说,冬至大过年,我就不信,老太太不答应。”赵家华将事揽上身。 “华姐姐,那一切就拜托你了。”赵书晴语气里满是对赵家华的依赖。 “放心,一切有我。”赵家华义气上头。 赵望舒垂睑,默然无语。 入夜后,天又下起了雪,寒意料峭。 身子骨弱的赵书晴穿着厚棉袍,裹着加绒的斗篷,在北风中瑟瑟发抖,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透着淡淡的紫色。 “这么冷的天,又下着雪,路上也滑,为什么不让我们留在院子里用晚膳呢?”赵玉秀不满地小声抱怨。 “玉秀,别说了,晨昏定省是规矩,我们去陪老太太用膳,是孝顺。”方宝琇轻扯了下她的衣角。 赵玉秀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但显然打心里,不怎么乐意如此孝顺老太太,她自有祖母要孝顺。 进上房的院子,发现多了不少婢女,却原来是大宅两房的五位公子回来了。 大房的嫡子名叫赵赫,庶子名叫赵闻。 二房的嫡子名叫赵昌,两个庶子一名赵茂,一名赵盛。 赵赫最大,十九岁,赵闻最小,刚满十三岁。 嫡子和庶子年纪相差这么大,可见赵大太太的手段。 二房中赵茂比赵昌大一岁多,有十六岁了,赵盛则比赵昌小半岁。 赵二太太家世不显、地位不高,让二房的庶出比嫡出大。 与赵家五位公子见了礼,五人就退了出去。 用过晚膳后,赵家华就在赵书晴期盼的目光中,向赵老太太提出,“明儿就是冬至了,我们想回家和家人一起过节,还请老太太应允。” 赵老太太目光扫过众女,“你们想回家吗?” 这话问的,真是令人很不舒服,逢年过节,谁会不想回家呢? 赵望舒见不仅赵玉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就连赵书晴也低下了头,仿佛这事与她无关似的,皱了下眉。 要不是她也想回家,还真不愿多嘴,“老太太,常言道冬至大过年,我们进城也有些时日了,我们惦记着家里人,家里人也想着我们,还请老太太允许我们回家过节,与家人团圆。” 同样挂念家中寡母的赵淑惠趁机道:“老太太,下元节我们没有回去,冬至节还请老太太准许我们回家。” 尾音带有哭腔,可见她思家心切。 前朝时,冬至是要贺冬、祭天、祭祖、迎神的,因本朝太祖是正月初一生人,如是就将正月改成岁首,祭祖也相应改在了除夕。 虽说这天不祭祖了,但冬至节这天,还是讲究阖家团圆的。 赵老太太轻笑一声,“我若是不让你们回去团聚,岂不成害人骨肉分离的罪人了。” “老太太,双枝不回去,双枝留在大宅里陪老太太。”赵双枝说着走到赵老太太身边坐下,抱着她的胳膊,讨好卖乖。 赵老太太乐呵呵的笑,“也就是你不嫌老太婆无趣。” “老太太才不是无趣的人呢,老太太慈爱又可亲。”赵双枝娇声道。 “你这丫头,就是嘴甜,会哄人。”赵老太太轻拍了拍她的脸。 “我不会哄人,我说的是实话,老太太就是很好嘛。”赵双枝持续说讨好的话。 两人祖慈孙孝了一番后,赵老太太说道:“明儿你们愿意回家过节的就回家去,想留下来的就留下来,冬至节,这城里可要比庄子里热闹,只怕宫里娘娘也会传话出来,要见见你们呢。” 话里充满了诱惑,赵望舒不为所动,但有人被吸引了。 第二天回庄子的,只有赵望舒、赵玉嘉、赵淑惠、赵书晴和赵玉秀。 赵家华不用出门,她家就在城里,其他人都留在大宅过冬至。 坐着马车离开大宅没多远,赵书晴就忧心地道:“我们执意回家过节,只怕触怒了老太太,我真担心以后的日子。” 车内众女表情各异,赵望舒轻笑一声道:“此处离大宅还没多远,晴妹妹现在返回还来得及。” 赵书晴表情一僵,低下头去了。 一路无话的往城外去,离城约十五里路时,路过一个杂姓村,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赵玉嘉撩开窗帘,“为什么停车?” “前面闹哄哄的,出事了,路不通。”旁边护送她们的家丁答道。 “好多人围在那儿,我们也下去看看吧。”赵玉秀把头探了出去。 她年纪小,本就是爱看热闹,被困在大宅这么久,今日难得回家一趟透气。 “还是不要了吧,这里这么多人,万一有人心生歹意怎么办?”赵书晴惊恐地问道。 “那你别下去好了。”赵玉秀不高兴地噘嘴道。 “坐在车上,万一闹起来,惊了马,会很危险。”赵望舒分析道。 “就是,舒姐姐,我们一起下去。”赵玉秀挽起赵望舒的胳膊。 赵玉嘉也道:“还是下马车吧,我们站远些看就是了。” “还是下马车吧。”赵淑惠也这么说道。 赵书晴咬着唇,低下了头。 第十八章 出事 《世家族女》第十八章 出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九章 救人 《世家族女》第十九章 救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章 冬至 《世家族女》第二十章 冬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一章 傲气 《世家族女》第二十一章 傲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二章 字帖 《世家族女》第二十二章 字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 晚归 《世家族女》第二十三章 晚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 亲事 《世家族女》第二十四章 亲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庆生 《世家族女》第二十五章 庆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六章 议亲 《世家族女》第二十六章 议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七章 孙媳 《世家族女》第二十七章 孙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 元宵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感染风寒,卧床多日的赵书晴,病愈被送回了大宅,如是傍晚就和大家一起去游灯市。 袨服华妆着处逢,六街灯火闹儿童。 长衫我亦何为者,也在游人笑语中。 赵望舒正如诗中所写,和赵家的姑娘们提着灯笼,游走在街市,欣赏着路两边悬挂的各式花灯。 正月十三到正月十六,城里都没有宵禁的,不仅城里人会出来玩耍,就是城外邻近的村落里的人也会进城,街上是人山人海。 人多是非多,风纪军的也有看顾不到的地方,赵望舒就瞧见一个妇人抱着个昏睡孩子,匆匆忙忙地往漆黑巷子里钻。 那妇人身上是粗布麻衣,孩子穿着大红锦缎绣团福纹袍子,大户人家伺候主子的下人的衣着,最差穿得也是细布衣裳。 可想而知,这是个什么情况。 赵望舒指着那妇人,急切地道:“红嫦,快去把那个孩子抢过来,那女的是拐子。” 红嫦天生神力,还学了点拳脚功夫,让她去救人,肯定能成功。 赵望舒还想跟赵家华她们说一声,大家一起去救人,人多势众能震慑住拐子,谁知这一眨眼功夫,她们被人群不知挤到那去了。 “风纪军的来了。”赵望舒见红嫦已夺过孩子,怕对方还有帮手,红嫦会吃亏,虚张声势。 绿枝也机敏,配合地朝那边挥手道:“大人,这边,这边有拍花子,您们快过来啊。” 那妇人一时之间难辨真伪,不再跟红嫦纠缠,没再抢夺孩子,拔脚就跑了。 “红嫦,别追。”赵望舒拦下红嫦,“我们去前面的茶楼。” 留在这里,万一那妇人找来帮手,她这个小身板可抗不住。 到了前面的茶楼,赵望舒要了壶冷茶,浸湿了帕子,擦拭小家伙的额头、脸颊、脖颈等地方,不多时,小家伙就醒了。 “啊!唔。”小家伙看到抱他的人是陌生人,刚要叫,就被赵望舒捂住了嘴。 “是我们从拐子手里把你救下来的,你保证不乱喊乱叫,我就松手,听懂了吗?”赵望舒简单又快速的把情况说明。 小家伙眨巴眨巴漂亮的双眼,哼唧了两声。 赵望舒松开了手,“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怎么跟家人走失的?” 大街上一堆人,要找他的家人不太容易,还挺麻烦,不如直接送他回家,把人送去衙门也可以。 送衙门不行,现在的衙门,可不是现代的警察局,不会二十四小时接警,而她又不愿意带他回赵家大宅,必须找到他的家人。 “我叫阿擎,今年五岁了。”小家伙伸出肥嘟嘟的巴掌。 “全名,你姓什么?” 小家伙偏着脑袋想了想,“凌擎,我姓凌,凌云志的凌。” 在大宅住了几个月,赵望舒只对朝中四品以上官员有所了解的,知道姓凌的就两位。 一个是礼部尚书凌则,一个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凌柱,希望这小家伙是这两家之一的孩子,要不然,就只能带他回大宅,请赵匡他们帮忙。 “家里长辈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赵望舒温和地问道。 “晚辈焉能直呼长辈名讳。”凌擎板着小脸,老气横秋地说道。 赵望舒轻捏了下他的胖腮,“没让你直呼长辈名讳,我是在问你问题,你要是不回答,就是失礼。” 凌擎想了想,答道:“家父凌眠,家母姓王。” 赵望舒嘴角微抽,还是换种问法好了,“你祖父是凌则,还是凌柱?” “家祖父凌则。” “很好,走吧,小家伙,姐姐送你回家。”赵望舒心情愉悦地道。 凌擎噘嘴,“我不是小家伙,我是阿擎。” “好,阿擎。”赵望舒笑着改了口。 带着小家伙出了茶楼,发现从这里不管是去尚书府,还是去衙门,都有点远。 临时也雇不到轿子和骡车,抄近路,大晚上的,不太安全,赵望舒正蹙着眉想法子,就看到两个熟人朝这边过来了。 赵望舒面露喜色,牵着凌擎迎了上去,“姚公子。” 姚圳看到是她,笑着道:“赵姑娘。” “我有点事想请姚公子帮忙。”赵望舒直接地道。 “赵姑娘请说。”姚圳礼貌地笑道。 “我刚从拐子手中救下这个孩子,询问后得知他是礼部尚书家的,人太多了,我找不到他的家人,想请姚公子护送他回去。” 看着她身边的孩子,陈霄讶然道:“赵姑娘的胆子不小啊。” “主要是拐子落单,救人并不危险。”赵望舒解释道。 “虽是如此,可这么多人,却只有赵姑娘愿意出手。”陈霄对赵望舒的义举,很有好感。 “我心善啊。”赵望舒笑,眼波流转,灿若星辉。 这句自夸之言,让姚圳莞尔,赞道:“姑娘高义。” 陈霄则道:“赵姑娘为了救人与家人走散,不如由我们顺道送姑娘回家。” “多谢两位公子。”赵望舒没有拒绝,这本就是她和他们打招呼的用意。 凌擎也道:“多谢两位公子。” “哟,小家伙还挺懂礼的。”陈霄打趣地笑道。 “我不是小家伙,我是凌擎。”凌擎板着小脸,认真地纠正他的说法。 在陈霄和姚圳的随从的护送下,一行人往尚书府所在的那条街去。 路上经过卖糖葫芦的,赵望舒轻轻拍拍凌擎的头,“小家伙,还想吃吗?” 凌擎抿抿唇,闷声道:“不吃,以后再也不吃了。” “你被拐,不是糖葫芦的错,这糖葫芦还是能吃的。”赵望舒笑眯眯的又问陈霄和姚圳,“两位公子要是吃糖葫芦吗?” 姚圳笑拒,“我不喜甜食,谢谢。” “我去帮你们买。”陈霄走过去,买了两根糖葫芦,递给赵望舒和凌擎。 两人乖巧地道了谢,接过糖葫芦,就咬了一口。 糖葫芦酸中带甜,甜中带酸,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味道,吃得两人都眯起了眼,嘴巴鼓鼓的,显得十分呆萌可爱。 而赵望舒更有着,女孩儿特有的娇俏。 陈霄看着她,眉梢微动,隐忍地搓了搓手指。 赵望舒可不知道陈霄想捏她的脸,乐呵呵的吃着糖葫芦。 第二十九章 《世家族女》第二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 食材 《世家族女》第三十章 食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一章 分享 《世家族女》第三十一章 分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二章 买椟 《世家族女》第三十二章 买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 吃面 《世家族女》第三十三章 吃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 讥讽 《世家族女》第三十四章 讥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掌柜 《世家族女》第三十五章 掌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 考试 《世家族女》第三十六章 考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七章 收留 《世家族女》第三十七章 收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 皇子 《世家族女》第三十八章 皇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九章 行令 飞天,在佛经中名乾闼婆,她是美丽的满身香馥的菩萨,飞舞在空中,奏出美妙的音乐,洒下美丽的鲜花,是天界不食烟火的乐神,因此被称为“香音神”。 飞天神女形态各异,有弹琴的,有打鼓的,有吹箫,有散花,四周天花旋转,云气漂流,衬托着飞天迎风飞翔。 春嬉园里这尊飞天神女雕像,是持花蕾飞天,她双手高 《世家族女》第三十九章 行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