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脉先生》 第一章 拍花造畜 我是个江湖术士,专门给人看外路病的,号称阴脉先生。 人生百样,病万种,至少一半外路病。 失魂,冲撞,附身,血养器,肉生种,人面斑,阴死胎,脑中蛊……千奇百怪,不一而中,离奇古怪,邪门至极。 可要我说,千般外病皆不邪,最邪不过是人心! 人心邪了,才会无中生有地出来这么多外路病来。 而我,也正是因为某个人的心邪不足贪婪无度,才被迫走上阴脉先生这条路,从此四海漂泊,宛若无根浮萍,无家可依。 在八岁之前我本也有家。 记得家门口有一颗糖李子树,一到秋天满树红通通,随便揪一颗,软绵酸甜,直入心底。 这是我对家留下的唯一印象。 那年夏天我被拍花子从家里拐了出来。 拍花子,就是拐子,手上抹着迷药,看到街上落单的小孩儿,过去往脑顶门上一拍,小孩儿立马失了神智,乖乖跟人贩子走,让做什么做什么。 我只记得当时在家门口玩,有个一只眼睛像花玻璃球的老头过来冲我笑了笑,然后就失去了全部的记忆,等清醒过来的时候,被关在一个大铁笼子里,光着身子,满鼻子都是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儿。 两旁都是同样大小的铁笼子,每个笼子里都装着个光溜溜的小孩子,算上我总共有六个。 最大也就四五岁的样子,小的才两三岁。 全都呆呆坐在笼子里,不哭也不闹,好像失了神智的傻子。 一个光着膀子围着条皮围裙的光头男人就站在笼子前,一手拎着把尖刀,一手牵着只黄狗。 皮围裙上血迹斑斑。 黄狗夹着尾巴不停地发抖。 我被吓坏了,想要尖叫,但一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唯一能做的,只有尽量往后,在笼子的角落里缩成一团。 光头男人横了我一眼,说:“别急,明天才到你。你太大了,狗装不下,只能用羊,还得现买。花眼张净给我添麻烦。” 他说完,不再理会我,而是继续打量笼子里的其他孩子。 最后,他选了个大概四岁左右的男孩儿,体形跟黄狗差不多。 好像拎玩物一样把男孩子从笼子里拎出来,放到屋子中央的另一个笼子里。 这个笼子四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尖刺,染满了深褐色的污渍。 光头男人把男孩儿放进笼子,按了个机关,笼子四面的尖刺就向中央合拢,把男孩儿全身扎得直冒血。 一直呆楞楞的男孩儿大声惨叫哭泣起来。 光头男人转身用双腿夹住黄狗,一手揪住黄狗的耳朵,把尖刀从黄狗下巴处刺了进去。 黄狗发出凄厉的哀鸣,却丝毫动弹不得。 光头男人手中的刀刺进去之后,便顺着皮底快速游走。 没多大工夫,一整张黄狗皮就被他生生揭了下来。 没了皮的黄狗却还活着,嗷嗷惨叫不止。 光头男人似乎很享受这种惨叫,也不给黄狗个痛快,哈哈大笑,把浑身冒血的男孩儿从笼子里拎出来,将黄狗皮仔细地贴在他的身上。 没大会儿功夫,男孩儿就变成了一只人头狗身的怪物,四只爪子拼命在身上抓挠不停。 光头男人拿链子把男孩像真正的狗一样拴在角落里,还拿了个装满了米饭和肉的食盆放在他面前。 “乖乖吃饭,这回可不准死了,不然就把你扔去喂狗。” 光头男人拍了拍男孩的脸,转头又瞥了我一眼,就离开了房间。 我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完全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只能缩在笼子一角,把自己抱成团哭泣。 迷迷糊糊地不知哭了多久,又听见门响。 光头男人牵了一只山羊进来。 他打量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山羊,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羊拴在笼子旁边。 角落里的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哭叫,一动也不动地趴在地上。 光头男人过去查看一下,嘟囔道:“真特么晦气,又死了一个,现在的崽子太娇气了。” 他这么嘟囔着,拖着男孩尸体走出房间。 我终于冷静了下来,虽然害怕却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 明天他就会把我变成羊! 必须得逃出去。 我爬起来,抓着笼门使劲摇晃。 铁栏杆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 可是笼门上了锁,我根本摇不开。 我正满心绝望,那只山羊凑过来,突然发出个低沉好听的声音,“想活命吗?” 羊,会说话! 我被吓坏了,连滚带爬地缩回到笼子角落里,满怀恐惧地看着那只山羊。 山羊又转到近处,接着说:“不想死就点点头。” 虽然害怕,但我真不想死,下意识使劲点了点头。 同会说话的羊比起来,那个光头男人更可怕。 山羊一张嘴,将一把短刀吐到我身旁,“他揪你的时候,用这把刀捅他肚脐眼儿!记住了,只有捅肚脐眼儿才行,别的地方伤不到他!不要害怕,我会帮你!” 短刀笔直,雪亮,还闪着淡淡的蓝光。 我哆嗦着拿起短刀,小心翼翼地把它藏在衣服底下。 山羊再没有说话。 我在笼子里缩成一团,又饿又冷又怕,忍不住又无声地哭了起来。 山羊凑过来瞧了瞧我,又用那个低沉好听的声音说:“男儿流血不流泪,你这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流泪会浪费体力,想活下去就不要哭了,把眼泪擦干净,省点力气,明天杀了那畜生!” 我想这山羊说得对,现在我只能靠自己了。 于是我擦干眼泪,不再哭泣,强迫自己闭眼休息。 没过多久,光头男人又进来了,手里还拎着那把剥皮尖刀,身上有浓重的酒臭味。 他的脚步有些趔趄,晃晃悠悠来到铁笼边上,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我,很不高兴地说:“催催催,催个屁啊,呸,就是看不得老子逍遥一会儿,什么玩意!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有本事自己干啊!” 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打开笼门,伸手把我揪了出去。 我瞪大眼睛,握紧刀把,看准他的肚子,一刀刺了下去。 没有任何阻力,刀子直没至柄。 光头男人发出一声炸雷般的惨叫,一抬手就把我给扔了出去。 我撞到墙上,又摔到地上,只觉得全身都好像散了架子,痛得根本动弹不了。 “你个狗娘养的!”光头男人没有去拔刀,而是摇摇晃晃地走向我,“你这刀是哪来的?不说我就把你的皮扒下来……” 他晃动着手中的尖刀,显然并不是恐吓,而是真打算这样做。 我张大嘴巴,努力发出荷荷的低哑声响。 光头男人更生气了,弯腰就来抓我。 就在这个时间,那只山羊突然翻了个身,一个纤细的身影从山羊肚皮里钻出来,闪电般冲到光头男人的身后,一抬手就把个绳圈套到光头男人的脖子上,然后把手中的绳头扔过房梁,重新接住奋力一拉,光头男人就被吊到了空中。 光头男人眼睛瞪得老大,双手抠着脖子,双脚胡乱刨蹬。 那个纤细的身影把绳头系在屋当中那个满是尖刺的铁笼子上,叉腰看着光头男人,扬声说:“解强,让你死个明白,你曾经把一个姓霍的男孩儿造成人头蛇,霍家查到了根底,要你给他家男孩赔命!” 没多大会儿,光头男人就不动了,有恶臭的液体顺着裤子流出来。 “采生折割,十恶不赦,这么死真是便宜你了!” 她又观察了尸体一会儿,这才把他肚子上的短刀拔下来收好,走到我身旁,俯身看着我。 她的眼睛可真大真好看啊! “你先回笼子里呆着,我一会儿去报了警,警察会来救你们。回家以后可好好呆着,别一个人在外面瞎跑了。” 低沉好听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 我想她一定是故事里的仙女吧。 年轻的女孩把我打横抱起来,可下一刻,她却“咦”了一声,又把我放下了。 第二章 阴沟里翻船 “你还记得你家在哪儿?家里都有什么人吗?记得点点头就行。” 我张了张嘴,却发觉脑海中一片空白。 想不起家在哪儿,想不起家里还有什么人,想不到爸爸妈妈叫什么! 甚至连我自己叫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惊恐地看着她,只能发出荷荷的声响。 女孩叹了口气。 她的年纪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但这气却叹得老气横秋。 “你的背上有个铜钱印痕,这是被人劫了寿,所以失去了部分记忆。怪不得要把你送到解强这里来造畜。这是为了斩断你原本的命数,将来不受牵扯。把你送来的人,一定会再来这里确认你是不是变成了牲畜!他应该知道是谁劫了你的寿。” 她有些犹豫,看了看光头男人的尸体,又看了看我,最后又重重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让你帮忙了。想省点力气,却反倒添了麻烦。” 我茫然地看着她,不知所措。 “小子,把你卖给解强的家伙肯定还会过来,能不能找到劫了你寿的家伙,就得着落在这家伙身上了。这回你扮羊吧。” 她这样说着,把我塞进那只羊的肚子里。 我原以为会很腥臭可怕,可实际上里面却是很柔软舒服,羊腿里还有可以伸缩的木桩,帮我保持平衡。 女孩将那柄短刀塞给我,又剥下羊脸,让我的脸露在外面,然后拴上链子,好像牵着只真正的羊般,把我牵出房间。 房间门外又是一个稍小些的房间。 一张单人床,一张方桌,低矮的吊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墙上贴着张女明星的全裸海报。 床上、桌上、地上扔满了杂物,凌乱而肮脏。 女孩把我拴在床边,又返回那个房间。 没大会儿工夫,光头男人居然摇晃着身子走了出来。 我真是要被吓死了! 他已经被吊死了,怎么又活过来了? 光头男人走到桌旁的椅子上,一屁股坐在上面,沉重的身体压得椅子嘎吱吱直响。 我这才看到女孩就站在光头男人身后,手里还捏着一缕细线,细线的另一头则插进了光头男人的背上、颈上。 女孩搓动细线,光头男人就好像活人一样,抬手抓起酒瓶往嘴里猛灌。 不过他到底已经是死人了,没有办法咽下去,以至于酒都从嘴里冒出来,洒了一身。 “这样就行了,足够盖住他那身味儿了。” 女孩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缩在椅子后面。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轻轻敲门。 “进来吧,门没插!” 声音响起在房间中,居然与光头男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椅子后面的女孩慢慢躬起身体,做好了攻击准备。 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头走进来,一只眼睛像花玻璃球一样。 他一眼就看到了拴在床边的我,就笑了起来,“搞好了?不错,不错。” 光头男人抓起酒瓶,胡乱灌了一口,含糊不清地挥手说:“把他带走吧,别在这里烦我。” “好,好,我先把钱付了,说好的嘛,不能差了你的。” 老头慢慢靠近桌子,伸手进怀里掏出个布包,慢腾腾地打开,然后对着光头男人一扬。 一大篷白色的粉末洒出来,笼罩了椅子前后所有的位置。 女孩身子一软,栽倒在地上,虽然眼睛瞪得溜圆,却无法动弹。 老头慢慢走到女孩身前,蹲下来看着她,嘲弄地笑道:“就你这点道行,还想跟我斗?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傀儡术玩得这么溜,你是傀儡刘的弟子?” 女孩瞪着他说:“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太可惜了。就你这小模样,西边大山里那些穷光棍砸锅卖铁也得抢着买。性子野不要紧,挑断手脚筋就好了。” 老头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在女孩脸上摸着,慢慢向下挪去。 我看得心里着急,但被关在羊身里,却帮不上忙,只好努力跺脚把地面踩得砰砰响。 这一下果然吸引了老头的注意力。 “差点忘了你这小麻烦。小美人,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办完正事再回来炮制你,嘿嘿……” 老头恋恋不舍地放开女孩,转身走过来,在羊身上摸了摸,很快就找到关窍,打开羊肚皮,把我拽了出去。 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一看到那张老脸在眼前晃动,就举刀捅了过去。 这一刀,正捅在老头的脖子上。 老头惨叫了一声,松开我,捂着脖子,踉跄后退了几步,似乎想往门口跑,可是没跑几步就抽搐摔倒,血流了一地。 我连滚带爬地跑到女孩身旁,惊恐地推了推她,发出荷荷的声音。 女孩安慰我说:“别怕,我只是中了他的迷药,一会儿就能缓过来。这次是我小瞧人了,花眼张横行北方,作恶多年,还能逍遥法外,果然有过人之处。” 我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坐在女孩旁边,担心地看着她。 女孩躺着也没事,就跟我说话。 她告诉我这个叫花眼张的老头是北方最大拐子帮的头头,有一手拍花迷魂的绝活,不知拐了多少人家的孩子,要是被抓到的话,肯定要被枪毙。他也知道自己罪大恶极,所以向来行踪诡秘,行事谨慎。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死在我这样一个八岁小孩的手上,正应了八十老娘绷倒孩儿这句话。 大概十多分钟后,女孩缓了过来。 她起身先去查看了一下老头的情况,收回短刀,转过来拉着我说:“花眼张死了,线索就断了,我没办法帮你找劫寿的人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等警察来,他们会帮你找家在哪儿,实在找不到会送你去福利院或者孤儿学校。第二个是跟我走,我教你些本事,等时机到了去把命讨回来。但跟着我走,会很辛苦。” 我听不懂她说的这些,但就觉得她更能带给我安全感,而且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应该先表示一下感谢,就跪下给她磕了三个头。 我隐约记得谁说过,磕头是最大的礼,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拜祖宗长辈才行。 女孩瞪圆了眼睛,显得有些生气。 第三章 外道三十六术 “你磕头干什么,我不会收你当徒弟。” 我不知道什么是徒弟,看她生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呆呆看着她。 女孩跟我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表情软了下来,很无奈地抬手揉了揉我的头,“算了,拜都拜了,总不能再拜回去,那不成拜天地了嘛,更麻烦。你这个徒弟我认了,但在外面你只能叫我妙姐,不能叫我师傅。” 我只听懂她让我管她叫姐,开心的连连点头。 从这一刻起,我就正式跟了妙姐,这一跟就是十年。 妙姐说她这一门的学问叫阴脉术,专门给人看外路病的,属于三十六外道术之一。 清朝乾隆年间编着的《御纂道统正宗》里,将天下术法分为正外两道,并将三十六种外道术中的三十五种列为邪术,一旦发现有人使用,严惩不怠。 像那个光头男人做的,就是三十五种外道邪术之一的采生折割中的造畜法门。 把拐来的幼童全身割伤,再把新剥下来的牲畜皮趁热贴上去,等到冷下来,就会牢牢粘长在表皮上,看起来好像人头牲畜一般。 在明清时使用采生折割术害人,一旦发现,要凌迟处死。 三十六外道术,实际上一多半只有邪,没有术。 而阴脉术则是唯一有术无邪的外道术。 正所谓,拍花劫寿续命,采生折割造畜,迷神种念控识,藏器埋物镇魇,外道三十六术,唯正阴脉一支。 不过妙姐懂的可不仅仅是阴脉术。 三十六种外道术她都懂。 我不止一次看到她使用外道术,虽然每次惩治的都是那些伤人害命的坏人,但手段的血腥可怖,还是让我不寒而栗。 可妙姐说术没有正邪,邪的是人心,如果我过不了这一关,一辈子也找不到自己的道。所以,她不止教我阴脉术,而是其它外道术也都教了。 十年里,我跟着妙姐走遍大江南北,见识了无数奇人异法,也跟她一起解决了不知多少外路的疑难杂症。 最后两年的时候,她已经不需要出手,我自己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 妙姐说在阴脉术这一门学问上她已经没什么可以教我的了。 当然,妙姐也不光是给人治外路病,她还接一些委托的生意,就像杀光头男解强那样的,但这一路生意她从来不让我接触。 她说这是她的道,不是我的道,所以不能让我沾染。 妙姐心里有一块隐秘的阴影,虽然跟了她十年,我也没能触碰到。 这是她的道的根,也是她十几岁年纪就浪迹天下的因。 听到她说这句话,我就知道我跟妙姐迟早要分开。 因为她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 只是这一天来得比我预料得要早得多。 那是我跟她第十个年头整。 一九九五年。 因为记不得过去的事情,她把我们相识那天确定为我的生日,每年为我庆祝。 她像往常一样在我们临时落脚的出租屋里亲手做了一桌菜,摆了两瓶五粮液,还买了个生日蛋糕。 唱过生日快乐歌,分了蛋糕,妙姐亲自为我满上一杯酒。 在这之前,她从不让我碰酒。 “可以喝酒了,打今儿起你就成年了。” 我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按住酒杯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的缘份就尽了。你还有三年可活,必须在二十一岁生日前找到劫了你寿的人,把你的命讨回来。自己的命自己讨,这条路我陪不了你,只能你自己走!” 妙姐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二两半的玻璃杯,装得满满,一口闷下去,她的脸立时就红了起来。 “你跟了我十年,我会的都教给你了,只差最后一样,今天教了你,以后我们就不再相见了。” 她说着扑了上来,咬牙切齿地把我按倒在床上,然后就亲到了我的嘴上。 混合着体香与酒香的古怪气味充入鼻端,还有丝丝辛辣的柔软滑入口中,一下子点燃了我心中压抑的火焰,把我变成了一只野兽。 我猛得挺起翻转,把她反过来压到了身下。 如野兽般嘶吼。 不真实的,仿佛是一场梦。 等醒来的时候,妙姐已经不见了踪影,我独自躺在床上,全身都失去了知觉,甚至连移动一下手指头都做不到,偏偏意识却异常清醒。 这种感觉真的非常恐怖。 我就这样直挺挺地躺了七天,身体才恢复知觉。 这时候我已经虚弱得连下床都做不到了,拼尽全部力气才从床上滚下来,然后我看到了一瓶打开的矿泉水,就在床边的地上。 水瓶下压着张纸条,“色字头上一把刀”。 我想哭,又想笑,可最终只是拿起水瓶,给自己灌了一肚子水。 妙姐就这样走了,带走了所有属于她的东西,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但我知道她并不是没有来由的抛下我不管。 因为心底那块隐秘的阴影,她一直想去做一件事情,为我已经耽搁了十年。 如今她终于可以放手去做了。 对于离别,我并没有太多伤感。 只要不死,我们终还会再见面,就算她不想见我,我也会去见她。 但眼下对于我来说,当务之急还是找到那个劫了我寿命的人,讨回我的命,还有我失去的童年记忆。 这十年里,妙姐一直没有停止过调查,而且每年都会独自返回发现我的金城住上一个月。 劫寿术必须劫主和受主当面施展。 所以施术人和受主,必然有一个在金城。 妙姐认为住在金城的,应该是施术人。 因为劫寿是三十六外道术之一的延生续命中最顶尖的法门。 能够使用这种法门的必然是顶尖的高人,满天下数一数,不会超过一巴掌。 这种高人为了显出自己的超然,一般只接受上门求助,而绝不会跑出去给别人提供服务。 经过连续不断的暗中调查,妙姐已经把嫌疑目标缩小到三个人。 我需要做的,就是返回金城,把当年施术劫我寿命的人从这三人中找出来。 耐心等到我二十一岁生日的时候,等那人再次做法为受主固寿的时候,讨还我的寿命。 不过在这之前,我需要一个全新的身份和一张全新的脸。 劫寿讨命斗的是生死。 虽然已经过了十年,但施术人肯定会记得我的长相。 因为我一天不死,就有讨还寿命的可能,这劫寿术便始终差一步不能圆满。 施术人肯定会时刻提防。 这也是妙姐每次返回金城都不带我的原因。 斗法定生死,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能用阴招绝不露面。 隐藏身份,保持敌明我暗最重要。 当面锣对面鼓的摆坛斗法,打得稀里哗啦,是影视剧里演给外行人看热闹的。 真正的斗法,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往往是润物细无声,直到一方死绝,都不知道对手是谁。 第四章 顶壳借神 改头换面,更换身份的方法有很多种。 办个假身份证,做个整形手术,改变样貌,让自己亲爹妈都认不出来。 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但亲爹妈认不出来,不代表术法高人认不出来。 因为他们看人记人跟正常人不一样,看的骨肉皮三相,记的是精气神三征,眉眼嘴鼻这些反倒不重要。 想骗过他们,必须得用外道三十六术中的顶壳借神。 所谓顶壳借神,顶的是身份,借的是精神。 施展此法,必须得跟目标同吃同住同行三十三天,揣摩其言行举止特征习惯,模仿其衣着打扮爱好,最后在三十三天头上,将目标勒死借他的精气神,然后就可以从里到外如一,就算是妻子儿女都识破不了。 但这法子不能持久,最多十二个月,借来的精神气散掉,就会打回原样。 施展这顶壳借神的,多半是为了图谋别人家产。 将一家之主的身份顶了去,再与同伙合谋,借着做买卖失败、狂赌败家等等由子,把原本的家产快速散了去,再将家里人发卖的发卖,打死的打死,由此不动声色间就能害得人家破人亡。 在明清时顶壳借神的,抓到斩立决,都不用等秋后。 为了选择顶壳的目标,我去当地最大的医院蹲了半个月,最终选定了一个叫周成的男人。 这个男人二十七八岁,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得了绝症,最多还能活半年。 要是手术的话,能多活几年。 他没那个手术钱,只能靠定期从医院领止痛药熬着。 不过,他的情绪非常平静,一点也没有正常绝症将死者的绝望激动。 心如死灰的人才会有这般表现。 但周成却每天坚持服药,不像要放弃的样子,而且精神状态也一天比一天好。 这说明他心里有件事情要办,绝症帮他下定了决心。 这件事情,多半是要复仇。 这也是我选择他做目标的原因之一。 只有复仇,才舍得以命换命。 只有无牵无挂,借了身份才不会有不可控的麻烦。 跟踪五天之后,我拦住从医院里出来的周成。 周成此时虽然身体虚弱,但精神状态却比正常人还要好,甚至有些亢奋。 他很警惕,不想跟我这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多聊。 但当我说出来可以帮他报仇的时候,他立刻就同意跟我聊了。 我们就近找了家茶馆,开了个单间,又上了壶好茶。 等到茶博士退出去,周成便迫不及待地问:“你能怎么帮我?” 我取出两枚莲子放到一个空着的茶盏里,倒入热水,盖上盖子,这才说:“我是个江湖术士,能够杀人于无形。” 周成变得有些失望。 在民间的口碑里,江湖术士往往是跟骗子划等号。 他大概以为自己遇上了骗子,就说:“我除了这条还剩半年的命,别的什么都没有了,你在我这里弄不到钱。” 我笑了,揭开茶盏盖子。 水汽蒸腾中,两朵鲜艳的莲花开在茶盏中。 周成眼神变得愕然惊异。 这一手叫瞬间种莲,哪怕到了三十年后,依旧能骗倒不少人,更何况在这网络未普及民智方初开的一九九五年。 可事实上,这并不是真正的术法,而是一种骗人的小把戏,唬人的花架子。 事先将莲子掏空,塞进通草做成的小荷花及荷叶,再用胶水将莲子粘合在一起。这样遇热胶水溶开,通草吸水膨胀,浮出水面,就成了绽开的莲花。 真正的术是没法表演的。 但想取信于人,必显技于前。 于是江湖前辈就搞了这些专门用于表演的花哨把戏。 这些把戏本来只是办正事的敲门砖,可悲的是有些不肖弟子只学了这些花哨把戏就出去招摇撞骗冒充大师来骗钱,偏世人还就吃这一套。 如果我也只想挣钱的话,只需要靠这些花哨把戏就可以演个气功大师,办班讲学卖教材,赚个盆满钵满。 我做了两手准备,如果这手瞬间种莲术不能说服周成,那就再给他表演个空盆变蛇,必然能取信于他。 事实上,只这一手就足够了。 周成相信我是个有本事的,但情绪反倒有些低落,“我真的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有了,不能给你任何东西。” “我要的就是你这条命。你要是答应,从今天起,我们就同吃同行同住,三十三天,我帮你报仇偿了心愿,你自杀,把命给我。” “我的仇人,有钱有势,身边总是跟着保镖。” “我说过了,我可以杀人于无形,只看你信还是不信。” “好,我答应你,如果你能杀了他,我把命给你!但我要亲眼看到他死!” 周成重重地拍着桌子,两眼血红,下定决心。 第二天,我便搬到了周成的出租房内,开始了与他同吃同住同行的生活。 这是顶壳借神的第一步。 不仅仅是要通过这种近距离接触,模仿他的行为特征,还要沉浸代入他的心情,同喜同乐同悲,由此来形成同步的神气特质。 周成的仇人叫王斯万,老家县城的首富,早年间靠着敢打敢拼,拉拢一帮手下霸了菜市场攒下了第一桶金,又借着县里企业破产出售的东风成了知名企业家,如今已经是身家亿万的大富豪。 这人生平有三大好:钱,酒,色。 尤其是在色一项上,堪称色中恶鬼,但凡看中的,千方百计都要弄到手上,不知祸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 周成的老婆就是其中之一。 她被王斯万凌辱之后自杀了。 周成要告王斯万,结果反被逼得家破人亡,连老家县城都呆不下去了,只能逃到金城栖身。 知道自己得了绝症之后,周成买了把西瓜刀,本想着去拼死一搏,杀不了王斯万就自杀,给他栽个杀人的罪名。 但他心里也清楚,这样做根本就伤不到王斯万的毫毛。 我是他绝望人生中最后的希望。 而对于我来说,杀王斯万只是举手之劳。 所以我问周成,“你想王斯万怎么死?” 周成咬牙切齿地说:“我恨不得他千刀万剐!” “好,那就千刀万剐吧。” 第五章 斩草还要除根 王斯万这种人作恶多端,自知仇家遍地,肯定会请人保护自己。 不仅要雇保镖,还会请术法中人护身。 在我跟妙姐游走四方的那些年里,但凡见过的土豪老财,没有一个不供奉真正有本事的术法中人。 妙姐说这些人的钱上都沾血,比常人更怕那些杀人于无形的阴邪手段。 王斯万供奉的是县城本地最有名气的阴阳先生,花名赵黑子,自称摇卦推命阴阳宅地看事破灾无所不通。 据说早年王斯万能够发家,就是因为请赵黑子给挪了祖坟。 在对王斯万下手之前,我去看了赵黑子一回,心里有了底,回来便开始着手做事。 先从医院的出生记录拿到王斯万的生辰八字,然后刻一个木头小人,将写了生辰八字的王斯万照片贴在木头上人后背,用周成妻子遭到凌辱时穿的衣物灰和周成血调成的墨汁沾了银针,刺遍木头小人全身后,将银针钉在小人胯下位置,最后用写满咒文的白棉布将小人包好。 这是施展外道三十六术之一的镇魇术所需的魇物。 一般镇魇术所用的魇物并不需要这么复杂,只需要埋些小型棺材、带血的瓦刀,甚至破鞋、残镜、旧衣服等等,都可以起到不同的作用。 但我这次用的是元时经喇嘛教改良过的镇魇术,施展更加复杂,效果更加恶毒,在《御纂道统正宗》中被列为外道三十六术阴毒第三。 抓到就要被凌迟的采生折割也才排在第十七位。 准备好魇物之后,我趁夜在王斯万家宅子西南角外的路边大树上挂了面小镜子。 第二天早上,就有过路的司机在拐弯的时候打了个迷糊,撞在王斯万家宅子的围墙上。 人没事,车损了,墙塌了一块。 不是很大的事情,王斯万家里马上就找熟悉的包工头组人,把那段围墙全都刨了重建。 他们忙活的时候,我就揣着手凑过去,假托家里要装修,打听瓦匠活的价钱。 几个瓦匠来了兴致,一边干活,一边问我这装修多大的房子,在什么位置,准备大装还是小装。 我蹲在旁边,跟他们搭着话,悄悄对着最近的瓦匠师傅使了个迷神术,趁他打迷糊的工夫,把魇物放到地基坑里。 接下来就是等待收获的时间了。 我每天都带着周成去监视赵黑子的动向。 围墙建好的第五天晚上,赵黑子被王斯万的手下接走。 我把周成打发回去,自己潜进赵黑子家里,拖着把椅子,找了个不见光的旮旯坐下来。 赵黑子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回来。 他摸黑进了屋,没有打灯,而是坐到桌边,先摸着茶壶,给自己咕嘟嘟灌了一大口。 这一口冷茶灌完了,他长长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转头四顾,然后目光就钉在了我坐着的角落上,整个身子都变得僵直,颤声问:“谁?” 我轻声道:“天高水阔山头多,各路神仙显真灵,出门在外礼先行,不才拜了葛仙师,不知尊驾拜的是哪座山哪座庙哪位老仙师?” 这是探问道术门路的切口。 清末民国世道混乱,江湖由此兴盛,上下九流,三门五派,各个圈子的门人弟子入世奔走四方,或求财,或求权,每个圈子都分支众多,为了避免起纷争时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便各自形成了一套探问身份的切口。 不过这套东西经过建国后数十年的清洗,早就失传得七七八八,江湖上已经基本没人会讲了。 但所谓虽然不在江湖,但江湖上依旧有传说。 但凡在江湖中打混的都知道,见面能讲出切口的,必然是有来历有根底,绝不是单打独斗的孤狼,轻易不敢招惹。 妙姐会的也不多,但唬人足够了。 我这话的意思是先向他亮明身份,然后问他是哪一道统的。 阴脉术这一支拜的是东晋葛洪仙师为祖师爷,理由是葛仙师在《脉象杂说》中,第一次明确将脉象分为阴脉和阳脉,各自陈述其中奥妙。 所以我说“不才拜了葛仙师”,懂行的就知道我是阴脉先生正传,外道术一支。 赵黑子没有马上回话,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艰涩地说:“我就是个在本地打混的神棍,不是江湖人,不懂你说的这些。” 我便说:“你进门不点灯,喝水就要走,分明是看出王斯万身上的根脚,想要脱门避祸,懂行得很,还敢说不是行中人?” 赵黑子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再说话时,声音都带着些许畏惧,“我就是跟西山曲大姑学了些粗浅本事,没正式拜过师。” 我问:“王斯万供奉你一场,每年钱不少给,出了事你就想走,对得起良心吗?” 赵黑子道:“能帮我自然要帮,但帮不上我也不能把自己折里。你们外道术的事情,我可不敢参和。” 我嗤笑道:“以王斯万的性子,会让你跑了?他既然找了你,就说明在医院那边解决不了,你要敢跑,他一定拉你陪葬!” 赵黑子沉默片刻,道:“你要我做什么?”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我便道:“我要你给他指点一条明路。这事儿你解决不了,但省城白四爷能行!你帮我给白四爷捎句话,我只要命,不要财,二十一日后听响。这一单大家各取所需,两清不欠。” 省城白四爷,是名动四方的大先生,据说修高速公路都要请他给相看风水路线,确认无碍后,才敢动工。 这人有名有本事,但也是真心黑手狠。 我亮了底,传了话,白四爷不用担心得罪施术人,不把王家那点浮财吃干抹净,都对不起他白四狼的匪号。 外道术的手段,不出手则已,出手则必毁家灭户,绝不给对方留下东山再起的机会。 赵黑子打了个哆嗦,但还是应了声“好”。 等到第二天,赵黑子再登王家门,没多久,王家就叫了救护车,载着王斯万奔向省城。 赵黑子也随车跟去了。 我和周成又在县里呆了五天,这才领着他返回省城。 此时王斯万已经住进了省第一人民医院。 我带着周成冒充医生,去病房查看情况。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王斯万本人,也是最后一次。 这位横霸一县近二十年的豪强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上下皮肉溃烂得不成样子,处处流脓化血,尤其是胯下要害,已经烂得到了根。 宛如,千刀万剐! 王家人好大一堆人都围在病床旁,全都六神无主。 赵黑子也在,正同一个四十多岁的富太女人讲话,“王太太,白四爷那边说了,万爷这还是业力太重,散不掉这缠身的诅咒,让您再捐些钱出去,他已经帮您联系好了,南方那边有名的慈善组织,港岛人来办的,信用极好,也不用多捐,一千万也就差不多了。白四爷他老人家那边已经开始起坛作法,帮万爷禳福,可咱们这边也得使力不是?” 王斯万的老婆哭哭啼啼地道:“捐,捐,只要能救老王,多少钱都行!” 但她不知道,这其实只是开始。 接下来,必然还有各种花样繁多的名目,把他们王家的浮财全数刮走。 到那时候,不仅王斯万活不成,其他的王家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周成在病房的时候还很克制,只是眼圈微微发红,等到从医院出来,他才放声大哭。 这一哭就足哭了半个多点。 等哭够了,他对我说:“我的命是你的了!” 第六章 夜龙探水见江湖 第三十三天整。 王斯万的死讯传了出来。 死前,人已经烂得跟一摊泥差不多,受尽折磨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的两个弟弟,就这么几天的工夫,一个在省城得罪了坐地虎,被打成植物人,一个没了王斯万庇护,过往当街打死人的罪名被掀出来,抓进了局子,少不得要吃一颗枪子。 这都是白四狼的手段。 我要命不要财,白送他财,他礼尚往来,笑纳横财,反手送我王家人的命作为回礼! 消息传回县城,当晚街面上响了一宿的鞭炮声,街坊邻居都说这是驱瘟神。 周成就在这欢天喜地的鞭炮声中上吊自杀。 正常人上吊的时候,因为窒息痛苦会不自觉拼命挣扎,以至面容扭曲,形象可怖。 由此会导致借了精气神的江湖术士变得面目中带上一丝与本人完全不同的狰狞。 这也是顶壳借神最大的破绽。 但周成却一直神情平静,甚至还带着些解脱的释然。 在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后,我照了镜子。 镜子里,是周成的脸。 年轻却又沧桑,两鬓星白,眉眼间带着浓浓的愁苦,却偏偏又有一丝看破红尘的洒脱。 从现在起,我就是周成,周成就是我。 收敛了尸体后,我带着周成的一应证件,踏上了开往金城的夜班火车。 没买卧铺,只买了慢车硬座,需要二十七个小时才能抵达终点站金城。 此时不是旺季,火车上的乘客稀稀拉拉,两三个人一个对座,倒也松快。 上车找到座位后,我掏出软包三五,倒出一支烟,斜放在烟盒上,又用火机压住,形成一个不规则却稳定的三角,然后就抱着膀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这叫压道。 一个小小的技巧。 懂行的一看,就知道我也是江湖中人,不会过来招惹。 坑蒙拐骗偷抢……靠火车发财的各路偏门外道在夜班车上都会活跃起来。 所谓骑龙夜行鬼不知正是横财就手时。 火车上的人员流动性太大,上车行事,得手下车,鬼都不知道跟脚。 我现在是周成,一贫如洗,背井离乡,为了图便宜不得不买夜车硬座票。 不是装的,我现在是真没钱。 原本有些积蓄,但为了符合现在的人设,全都捐给了希望工程。 真正没钱,和有钱装穷,无论是在精气神上,还是行为模式上,都存在巨大差别。 老江湖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这趟金城之行,是生死之斗,任何能想到的细节都要做足才行。 但我也不想在路上平白沾惹麻烦,所以就压上这一道,给自己避个风,以求一路平安。 火车始离起点站的时候,我旁边位置上空的,对面位置上坐了一家三口。 一对穿着打扮时髦又斯文整齐的年轻夫妻带着个不过两岁大的胖小子。 胖小子淘得很,一刻不着消停地在父母两人身上爬来爬去。 他注意到了我摆在桌上的香烟火机,就想爬过来拿,却被那个年轻的父亲给及时制止,并且对他进行了一次现场教育,告诫他不可以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胖小子嗯嗯啊啊,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转头就往年轻的母亲怀里拱。 头三个站点,一路平安顺遂,等到第四个站点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二点,上车的乘客中变得鱼龙混杂。 几站下来,前后上了三波老荣,每一波都至少在六人以上,望下换接搅擦六手齐全,一看就是老赚轮子钱的伙计。 不过他们没在这节车厢开张。 这是因为他们都看到了我在桌上摆的道。 摆道不仅是表明身份,更是标识地盘。 摆出来一般就意味着这节车厢我已经提前占了,准备在此开张行事。 江湖同道,既讲地盘,也讲先来后到。 尤其是老荣们出来开张为的是求财,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与同道起冲突,见到摆道占位,便选择退让。 反正夜龙绵长,哪节都可以发财。 这一车厢的人倒是借我的光,免了破财之灾。 如此大半夜下来,平安无事,待到后半夜三点多钟的时候,在一处小站停靠后没多久,从别的车厢稀稀拉拉过来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在我这节车厢一走一过,就都找空位坐了下来,好巧不巧正散布在我这个位置周边一圈。 然后一个长得富慈祥的老太太坐到了我旁边的空位上。 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善人香! 这是一种迷药。 属于拍花一脉的法门。 以秘方制成药包带在身上,散发出来的药味可以令人不自觉地放松警惕,精神缓弛,陌生人聊上几句也能当成至亲好友挖心挖肺的对待。 我抬眼瞟了一圈,便认出他们的身份。 这是一伙拐子。 坐在我旁边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是“带宝菩萨”,这一伙人的头头,套近乎探话头动手拐拿宝货,就由她来做。 过道对面86号座刚坐下的黝黑男人,长得又高又壮,看着神情憨厚,老实巴交,实则是“护法金刚”,负责拦截横阻护送菩萨带宝货离场。 后一排裹了件破旧军大衣的矮个中年人,坐下后就靠在座位上眯着眼睛,看起来是在打盹,其实是在暗中观察四周环境,分辨人群中有没有危险,适不适合开张摸宝。他是“多目罗汉”,专门管望风示警辨识身份,尤其是确认下手的目标是不是便衣雷子。 再往前有三个三十左右岁的中年女人,都是一副农家主妇的打扮,从打坐下就粗声大气地聊着家长里短,则是“抬轿龙女”,菩萨带上宝货后便会上来起哄架秧子,搅浑场面。 宝货,就是要拐的孩子。 他们盯上了对面座小夫妻带的胖小子。 这胖小子骨肉均匀,气满神完,皮润色丰,正是拐子眼中一等一的极品好货,若是能找到合适的买家,少说也是五万起价。 这年头找葛门挂标买首也不过三万块罢了。 这伙人肯定看到我桌上的摆道,却依然毫不顾忌地当我面伸手办事,又会使用善人香,必然不是普通的拐子,而是传了拍花术的外道术士。 只有怀术在身的术士,才会如此嚣张无忌,看不起普通的江湖人,对于所谓的江湖规矩完全不放在眼里。 若是别的旁门左道在这里开张摸鱼,只要不惹我,我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我只是个江湖术士,不是小说里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侠客。 可这拍花的拐子却是我的心病。 天底下的拐子都该死! 第七章 神仙伸手拜真佛 这光景,胖小子已经缩在妈妈怀里呼呼大睡。 那对年轻夫妻虽然极为困倦,却都不敢合眼,小声的聊着天。 老太太坐下后,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笑咪咪地看着年轻夫妻,耐心地听了一会儿,才找了个适当的时机插话进去。 有善人香的作用,年轻的夫妻对老太太几乎是没有任何防备,几句话的工夫,就被老太太把胖小子的年纪、大小名、平素习惯甚至是生日都套了去。 话套得差不多了,老太太就对两夫妻柔声说:“看你俩口子困的,把孩子给我,我帮你们抱着,你们眯一会儿吧。” 说完,冲两人吹了口气。 那年轻丈夫还有些警惕,迷迷糊糊地说:“不用,我们自己抱着就行……” 可那年轻妻子却是不由自主地把胖小子递给老太太,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大姨,你小心点,大宝快要尿了……” 两人都没能把话说完,就头一歪,靠在一起呼呼睡了过去。 老太太抱着孩子,轻哼着拍了几下,又坐了一会儿,等年轻夫妻睡得沉了,要起身离开座位。 就在她将起未起的当口,我抬手往老太太肩膀上轻轻拍了下,道:“挺沉吧,别累着,给我抱会儿吧。” 老太太表情露出一丝茫然,一抬手就把胖小子递给我。 拍花术,我也会。 虽然因为自身经历,对拍花这手段打心底里厌恶,但妙姐说过你越是对什么厌惧惊憎,就越是要去了解它掌握它,这样才能去灭了它! 这一招叫神仙伸手,拍花术中最顶尖的手段。 不用拍脑门,不用吹药粉,只一拍肩膀,就能把人迷了,乖乖听话。 隔道座上的护法金刚噌地站了起来。 护法金刚是团伙里的打手,菩萨带宝出了岔子,就轮到他上,能抢则抢,不能抢就得与抬轿龙女一起掩护菩萨撤退。 我“呵”的冷笑一声,敲了敲面前的小桌,没看护法金刚,而是转头看向后座的多目罗汉,“眼瞎了?” 多目罗汉见露了底,只好站起来,按着帽子,道:“老板,面生得紧,第一次骑这条夜龙?” 我只吐了一个字,“滚!” 对方坏了江湖规矩,就没必要客气。 虽然江湖这种东西,都是下九流在混,真要黑起来,没边没沿没底线,但在明面上依旧要顶个规矩在头上给人瞧着,显示自己这起子人虽然是下九流,但也是规矩人。 这就是缺什么就吆喝什么,便如这拍花拐子,明明做的是十恶不赦的行当,却还要顶个菩萨罗汉的名头,自称送子,不外是脸上贴金,给自己壮胆罢了。 但有了规矩,坎节儿上就好用。 以对方坏规矩的名头出手,将来传出去,也没人敢说我不对。 可要是上来就说什么见义勇为看不惯路见不平拔刀助,那以后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真正的江湖人,从不行侠仗义,冷眼旁观已经是良心上限,偶尔一时犯了傻气想仗义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是打吆喝,是血淋淋的现实。 多目罗汉就变了脸色,目露凶光,道:“兄弟,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头,趟轮子活不拜码头,就想霸道儿,你这一堆一块儿有几斤几两?” 护法金刚上前一步,就要动手。 我拿起在烟盒上架了一路的那根烟,扔进嘴里点燃,深吸了一口,吐出一道长长的白烟,道:“借手送子,万生得福,菩萨驾前,你坐哪列?” 被烟气一呛,多目罗汉和护法金刚都现出呆滞茫然的神情。 我站起来,依次在多目罗汉和护法金刚肩上拍了一下,凑到多目罗汉耳旁道:“这话是给你们老菩萨的,让他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再来找我。我叫周成,会在金城开张露相!现在,你们该下车了!” 多目罗汉呆楞楞地就往前走。 护法金刚如同行尸走肉般跟在他身后。 然后,那带宝菩萨才慢腾腾的站起来。 她显得有些挣扎,但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脸上现出恐惧的神情,看向我的眼神露出恳求。 这是真正传了外道术在身的,所以才能保住一线清明。 可惜也只有这一线罢了。 技高一筹便如山压人,她斗不过我,就只剩死路一条。 我笑着对她说:“大姨,你到站了,下吧。” 带宝菩萨一脸绝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步着护法金刚和多目罗汉的后尘往前走。 那三个抬轿龙女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当带宝菩萨从她们身边一走一过,就都呆住了,然后木楞楞地站起来就走。 这一招叫隔空送客。 她们身上的善人香,既是骗人的靠儿,也是要命的结儿。 烟里的药粉本身没有迷性,反倒能清神醒脑,但却跟善人香犯冲。 我笑了笑,坐回到座位上,一低头,却见那胖小子正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 这一折腾,把他给弄醒了。 他也不认生,见我看他,反倒咧嘴一笑,露出光秃秃的牙花子,啊啊的伸手就要抓我嘴上叼的烟。 我赶忙把烟掐了,架回到烟盒上,然后继续跟那胖小子大眼瞪小眼。 虽然通习外道三十六术,可这哄孩子妙姐她没教过我呀! 也不能怪她,当年她捡到我的时候,才十六,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呢,想也没人教她这招。 胖小子等了一会儿,没得到我的回应,一咧嘴就想哭。 突然,一支拨浪鼓伸到他的眼前,一晃一当啷,登时吸引了胖小子的注意力,他伸着馒头小手就去捉。 我扭头一瞧,见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坐在了刚才带宝菩萨的位置上。 他一身乡镇干部的打扮,肚子溜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戴着副黑框眼镜,手上晃着拨浪鼓,脸上堆着笑,“鄙姓刘,刘爱军,跑夜龙做点小生意,兄弟怎么称呼?” 说着拿着拨浪鼓的手指一搓,便在鼓棒下亮出一张扑克。 黑桃花脸! 这是个老千。 他在十点二十五的时候上的车,看到我的摆道之后,就一直老实坐在斜侧角的位置上,跟同座的几个人甩了几把扑克,输多赢少,没动挂儿,规矩得很。 这是见我露了相,过来探底的。 我横眼看着他,没回他的话。 胖子笑咪咪地也不以为意,道:“兄弟好手段,何必走带宝这种伤阴德的道儿?不如跟哥哥我一起发财。我在金城组了一局,还缺伙计,兄弟要是愿意入个股,我保你拿到这个数。” 他又一翻手,亮出一张红桃十。 老千组局,通常都是用老伙计,他在火车上起意调我,要么是把我当凯子,准备事后顶锅用,要么这一把是临时起章的野局,成事之后,便各奔东西,再不相见。 我还是不吭声,只盯盯看着胖子。 胖子打了个哈哈,道:“成,算哥哥我自作多情,兄弟你歇着。” 起身就要离开。 我低声说:“坐着,别动!” 胖子“啧”了一声,道:“兄弟,买卖不成仁义在,还想挂上我是怎么着?你们老菩萨千面胡我也有几分交情,要不论一论?” 他这话音未落,车厢前头突然生了一阵骚乱,乱哄哄的好些人都在惊叫。 胖子的脸色就变得不太自然,看了看我,挪了挪屁股,到底没动。 不大会儿,有信儿传过来,说是前面车厢有人跳火车,六个人排着队往下掉,有男有女,还有个老太太,少说有三个卷进了轮子底下,没活儿了。 就有人低声叨咕,“别是中了邪吧,哪有排队跳车的。” 一滴汗珠顺着胖子的额角滑落。 我冲他一笑,“你刚才说什么?” 第八章 无中生有 胖子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脸上却依旧笑呵呵,表情毫无破绽。 “小弟有眼无珠,不识真佛,向老哥赔礼了。” 他手一翻,亮出柄雪亮的小刀来,往右手食指上一架,就要往下剁。 老千的功夫一半在手上,没了食指,这一身功夫基本就等于废了。 这是个真正的狠人! 我曲指在他脉门上一弹,“犯不着,唠两句吧。” 胖子手上无力,刀子掉下去,正落在大腿上,虽然冬天穿得厚实,却也扎了进去。 我受了他的赔礼,却不需要赔那么多,露一手巧技,让他见血,也有立威的意思。 胖子一声未吭,脸上笑呵呵的表情依旧纹丝不动,道:“老哥,手指赔您,放我一马吧。” 我当没听见这句话,“你在金城这局,是急就章,漫撒网,还是坐地炮?” 急就章,是碰上肥羊,临时起意组局,宰一刀狠的就走。最常见的就是造假古董字画,一次起码卷个几十万。完事就万万不能在当地再呆下去,因为能出得起这钱的,在地方上都是有势力的人物,呆久了容易被挖出去。 漫撒网,是先把自己的身份伪装宣传出去,比如说装成持金的投资商,自称要搞什么项目,投资多少钱,引得急需投资的厂家和地方来上套,套来什么骗什么。 坐地炮,是常年在本地设局,最常见的就是开赌设档,讲究的是环环相扣,与地方上放高利贷的、专业收账的、开当抵货的,甚至是贩粉的、养鸡的、拍花的种种势力纠缠勾结,讲的是一个温水煮蛙,吃干抹净。 胖子舔了舔嘴唇,老实回答:“急就章。我是跑马的。临时组局,只能夜龙挑灯,是真心嘎伙计,不是要找替死鬼。冲撞了老哥你这尊真佛,实在不是有意。” 千门四行,风麻燕雀。这其中的麻,就是胖子所说的马,跑单帮吃独食,平时不嘎伙计,走一地骗一地,无论得手与否,只做一单就起身走人。 夜龙挑灯,就是在夜班火车上临时选人嘎伙计。夜班车鱼龙混杂,都是为了图财的胆大妄为之辈,最适合急就章选人。 至于说什么真心嘎伙计不找替死鬼这种话,听听就算了,真有需要,就算是老伙计也一样会卖,会不会成替死鬼,那全看个人本事。 胖子虽然现在看着老老实实,那是被我出手要命的手段给唬住了。 江湖人打混都是为了求财,除了吃葛念的那帮子刀尖舔血的短命鬼,一般不取人性命。 出手就伤命的,才能叫真佛。 真佛,都是亡命徒,拿别人的性命不当回事,也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 就算是胆大妄为的江湖人见着了也先胆寒三分,等闲不会招惹。 “我要在金城立户开张,你这局就算了吧。” “您开张,小弟给您添彩头。” “用不着,耽误你发财,我赔你一档生意,你要不要?” “老哥,小弟是拜伏羲圣人的,不是拜韩信那杀胚的。” 胖子额角又有汗珠,可脸上的表情却依旧稳得住。 千门分两派,拜伏羲的讲究取财不害命,拜韩信的却是百无禁忌。 胖子不敢接我这话茬儿,我也无所谓,原本自有打算,只是撞见了,临时起意觉得这胖子更合适一些,“行啊,那你就下车……” “老哥,老哥,别,别,我一跑马的,做不了大生意,我是怕耽误了您的大事!” 胖子的表情绷不住了,终于不再笑。 上一波被我请下车的,跳了六个,稳死仨,他不怕才怪。 “我叫周成,半个月之后,你就能在金城打听到我,想好了就去找我,我等你二十一天。” 我拿过他手上的拨浪鼓,轻轻一晃,就从鼓面里抖出一张白卡片,正落到胖子手里。 卡片上两个字,“周成”。 胖子眼睛立时鼓得老大,“无中生有?!” “想学,我可以教你!” 想要让这种老江湖用心办事,光靠胁迫肯定不行,还得利诱。 妙姐说过,再老的江湖也有价钱,只看能不能出到他心坎儿上。 无中生有是外道三十六术中空空术的法门。 如今所谓的千门,不过是学了空空术一层外技皮的旁传。 空空术是每一个正经有师承的老千的心坎儿。 胖子明显心动了,却没说话,将腿上插的小刀拔了出来。 裤面登时污深了一片。 胖子恍若未觉,双手将小刀奉到我面前,“回头我准点登门拜访。” 这话里也有扣。 如果我不能半个月内在金城打响名声,他也就没法子登门拜访了。 我一翻手掌,隐去小刀,不再同胖子说话,专心晃拨浪鼓逗胖小子。 胖子起身就走,离开了这节车厢,虽然腿上挨了一刀,但走起来却是稳如常人,仿佛未伤。 老千的正经传承,需要练八风不动功,服药护住脏器后,以鞭棍刺冰雪等物对身体进行刺激磨炼,直到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完全控制住表情、动作、神态,随时随地能够生造出与心情状态不符的各种小习惯动作。 胖子能够忍痛不变,说明八风不动功至少是个小成。 这人有跟脚! 我正琢磨着呢,忽觉腿上又湿又热,还有股子骚气,低头一瞧,胖小子冲我露出一个无齿笑容。 他尿了! 我赶紧把对面那俩夫妻唤醒,将胖小子交还给他们。 两人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印象,只是相互埋怨对方为什么也睡了过去,一边给胖小子收拾,一边向我道谢表歉,正乱糟糟地忙活着呢,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乘警跟着列车员从前面车厢过来了。 我不动声色地桌上摆的道收起来。 乘警果然过来询着那伙子拍花拐子刚刚在这边坐着时的情况。 我只说那老太太坐得好好的,突然着急要走,就把孩子交到我手上。 倒是那对年轻夫妻因为跟老太太唠得多,被多问了几句。 但也就是这样了。 邻近座位上倒还有几个乘客,但那伙拐子准备下手的时候,把他们都给迷住了,只以为自己睡了过去,什么都说不清楚。 那乘警临走的时候,细看了我两眼,说了句话。 第九章 定风波 “小冯,给这小兄弟找地方换换裤子,这大冬天的再拔出毛病来。” 老乘警这样对跟在他身后的列车员说。 列车员是个三十出头的丰腴女人,胸前极为壮观,看着我裤子上的那一大滩湿迹,嘴角弯了弯,却没说什么,让我带上行李跟她一起走。 两人把我带到列车员的休息间。 女列车员躲了出去,老乘警却坐在一旁没动弹。 我刚脱了湿裤子,没等换上,老乘警突然说:“刚在前面车厢捉了两伙扒手,都交代说这边车厢有人摆道霸位。” 说这话的时候,乘警虽然脸上带着笑,可眼神却在审视着我。 我茫然地回望他,用神情表明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老乘警也不以为意,笑眯眯地继续说:“刚才有六个人跳了车,至少当场压死了三个,剩下三个也不见得能落好,扒手说咱们这趟车上出了真佛。小伙子,你认识这位真佛吗?” 我无奈地说:“同志,我听不明白你说的这些,我不认得什么佛,我也不信这些。” “不信好啊。你还年轻,这些封建迷信,邪门歪道的东西,离得远远的才好。”老乘警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叫高全有,以后坐这趟车,有事尽管找我。” 这种老警,在火车上干了半辈子,江湖道上的东西怕是比那些自称的江湖人还懂得多。 不过他拿不准我的身份,没法随便拉人,只好拿话点我,示意我在车上安份点,不要惹事。 “谢谢高同志。”我瞄了老乘警的脸色一眼,便问,“高同志,你最近是不是总感觉腰痛背痒,去医院还检查不出毛病?” 高全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呦?看不出,你还是个医生?” “我不是正经的医生,就是学了些看外路病的本事,这次去金城,就是想凭这本事挣钱立足。你这毛病是冲了风邪,要是信我的话,我可以给你处理一下,减缓症状。” “你要怎么给我处理?这火车上可是要什么没什么。” “有白酒就行。” “有点意思,你小子这眼睛,比扒轮儿的偷儿都贼。” 高全有从内兜里掏出个扁酒壶来,拧开抿了一口,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跟车的时候不让喝酒,就只能寻空偷偷抿一口,跟特么的做贼似的,挣这几吊破钱也是不容易啊。省着点用,没多少了。” 我接过酒壶,轻轻晃了晃,又对着壶口闻了闻,赞道:“好东西,正经的纯粮酒,劲大,烧口,但不上头。” “识货啊,小子。”高全有嘿嘿笑道,“这是金液酒厂窖藏三十年的原酿,一般人想买都买不着。” 我把酒倒在手心,两掌一搓,掌心处便晃起蓝幽幽的火焰,“转身低头,把脖子露出来。” “有点门道!” 高全有眯了眯眼睛,转身低头,大大方方地把脖子露出来给我,完全没有防备的样子。 可事实上,他在低头的同时,右手却伸进衣兜里。 那里面有一把手枪,制式五四,从痕迹重量来判断,满舱压膛,枪口正对着我,随时可以击发! 如果我有什么不轨企图,就算可以伤了他,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遭到他的致命反击。 这个老警察比亡命之徒还亡命之徒。 可也只有这样带着五分匪气的乘警才能镇得住夜班列车上的鱼龙蛇鼠。 我抬掌拍在他的大椎穴上,轻轻一揉,掌心的酒焰便呼啦一下顺着穴位钻了进去。 然后,抬手,退后。 “哎哟?哎哟……哎哟!” 高全有连着哎哟了几声,动了动背,伸手掏了掏,又捶了捶腰,转身看着我,露出佩服的神情。 “小子,咳,小先生,有真本事啊!我这背不痒了,腰也不疼了,啧啧,神技啊!这毛病都好几个月了,跑了好些家医院,喝的抹的扎的开了一大堆,一样也不好使。你这一下就好了。就凭这手本事,你在金城立足扬名绝对没问题。” “这只是治标,想要治本,回家之后,取三两香油,晚间睡前摆在房间的西北角,早起用这香油煎鸡蛋,不要放盐,空腹趁热吞服,感觉到烫喉咙最好,这样连服三天,就可以痊愈。等好了之后,检查一下西北角,应该有个漏风的孔洞,把洞堵了,以后就不会再犯。” 这种老警察看着不起眼,但在系统内勾联关系极广,要是被他给盯上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干脆显露一手真本事,表明我阴脉先生的身份,也省得以后麻烦。 正经的阴脉先生治阴阳,救邪疾,手上肯定不会染人命,怕遭缠,坏了立身的本事。 高全有继续活动着肩背,笑道:“成,我回去试试,要是好使,回头我去金城登门拜谢。你在金城住哪儿?到时候多给你介绍点人过去。” “我以前没去过金城,还没有落脚的地方,不过以我的本事,相信用不了多久,您去金城一打听,就能知道我在哪儿了。” “你小子还挺自信。放心,就算你没闹出名声,我想找你也一样能找到。” 我麻利地换好裤子,同高全有告辞,推门离开。 那列车员还站在外面,一脸好奇,见我出来,就问:“你真会看外路病?” 我打量了她两眼,道:“你又没外道毛病,问这个干什么?涨奶我治不了。” 列车员脸孔微红,下意识按了按胸口,道:“一岁大的小孩子到半夜十二点就哭闹不睡觉你能治吗?医院也看了,家跟前的先生也问了,就是弄不好。” “小儿夜惊的原因很多,得具体看才行。”我仔细看了看列车员的眉眼,问,“是你女儿?” 列车员惊诧地问:“你怎么知道是女儿?” 我没回答,又问:“孩子是在你男人去世后多长时间开始夜里哭闹的?” 列车员一脸见鬼的表情,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你,你怎么知道我男人没了?” 我摊手说:“要是这点小事都看不出来,怎么能治外路病?有个治标的办法,晚上睡觉前,拿件孩子的衣服,包上荞麦枕头,放在客厅门口,应该可以保睡个好觉。” 列车员犹豫了一下,低声问:“是我男人回来闹她吗?” 我摇头说:“你的眼鼻周没有阴青,不是这个原因。但孩子哭闹应该跟这事有些关系。这个得具体看才能说准。你给我留个电话,等我在金城找到地方落脚告诉你,你带孩子过来我看一下。” 列车员从兜里掏出个小本,撕了一页,写了个电话号,想了想,又写下“冯娟”两个字,然后才塞给我,“打这个号,我叫冯娟。” 纸条上的字迹娟秀漂亮。 字如其人。 我接过纸条叠好,揣进兜里,对她说:“积郁伤身,你最近胃疼跟情绪压抑有关系。为了你女儿也好,为了你自己也好,看开点吧。我听说金城的大医院现在有心理科,你要是实在憋得慌,就去看看,应该能有些用处。” “知道了。”冯娟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明显没把我这话放在心上。 我也就没再劝。 这段插曲过后,一路平静,直到金城,都没有再发生任何事情。 下车的时候,冯娟特意跑过来找我,叮嘱我记得给她打电话。 高全有没再出现。 但我知道,火车上这点事儿,在他那里已经算是了了,而且还结了个善缘。 妙姐说过,混江湖的,既要能打敢杀,也要会结善缘,谁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无心结下的善缘就能救你一命。 佛家讲因果,道家论承负。 善恶皆是如此。 第十章 钓鱼 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我特意在站前广场上停了一会儿,把随身的挎包抱在身前,四下张望了几眼,就有个不开眼的小刀客凑过来趟活。 十三四岁的样子,瘦了吧唧,裹了一件脏兮兮的棉袄慌里慌张地揣着手往我身上撞,刚把刀片拿出来就被我揪住煽了七八个耳光。 周围人吓得都躲得老远。 边上人群里几个望风的,换手的,看情况不对就呲牙咧嘴地上来要动手。 都是十四五的半大小子,手揣在破旧的大衣里,可以隐约看到鼓起的痕迹,俨然是揣着刀子呢。 我揪着那被煽得口鼻窜血的小刀客骂道:“哪来的瞎咕眼的小家巧子,跑你祖宗身上趟活,找死是吧。” 那几个半大小子就磨蹭着没敢往上来。 一个靠墙边站着的男人裹着件脏兮兮的军大衣,叼着烟,佝偻着身子,凑上来道:“码里老合,手下留德!” 我嗤笑了一声,把那个小刀客摔地上,抬手一搓手指,搓出根烟来,扔进嘴里,“这崽子你养的?手艺这么潮,就敢让他上街趟活,迟早让人打死。来,拿个火!” 做贼的,不说借,只说拿。 男人扔了个劣质的一次性打火机给我,“骑夜龙来发财的?想在金城开盘子,得先拜老佛爷,不然伸手剁手,飞墙剁脚。” 我点着烟,深吸了一口,道:“挂了脸,不做手艺活啦。兄弟在山上学了点本事,准备来这八方聚财的宝地扬名立万,知道哪有闹宅子不干净犯外病的?” 这个山可不是哪个深山老林,而是指的监狱。 上山坐牢,下山出狱。 男人笑道:“要改行做先生?行啊,开发区边上的大河村就有个院子,谁住进去都犯毛病闹臆症,有个西边来的粉客,以为自己够凶,百无禁忌,结果刚住一晚就发了神经,光着膀子跑到大街上去洒粉,给雷子按住的时候,也不知道跑,就念叨些听不懂的怪话。你要真有本事,就去走一趟,能搞定立马扬名立万,在金城站住没问题!需要抬轿子的,也有介绍,尽管来车站找我安六哥。” “谢啦。”我掏出那半包三五扔给男人,瞟了那小刀客一眼,抬脚就踩在他的右手上。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他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最低一个粉碎性骨折,就算能养好,也一辈子别想再做精细动作。 以后做不了贼了! 小刀客抱着手,发出凄厉的哀嚎。 “我留个德,废他三根手指,省得以后被人打死在街上!” 男人眼中闪过凶厉的光芒,踢了那小刀客一脚,“嚎什么嚎,丢了手艺还有脸嚎?起来谢谢老合赏恩!” 小刀客挣扎着爬起来,疼得满脸是汗,五官扭曲,抱着手,恶狠狠地瞪着我,然后慢慢低下头,“多谢老合赏恩,小五以后一定会报答你。” “想明白了,敢来见我就来。混江湖的,最不怕的就是报答!” 我笑着拍了下小刀客的肩膀,转身离开。 走了大概十多米的样子,便听到背后那起子小扒手问那男人,“老叔,啥来头,牛了吧唧的。” 这么远的距离,又在嘈杂的站前广场上,一般人其实听不到这声音。 可我却是正经练过耳功的。 先听铜钱,再听枝叶,然后听风,最后是闹中取音,听声辨位,十年下来,方圆三十米内,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顺着动静准确地找到掉落位置。 男人嗤笑道:“失风挂脸的老贼,什么不做手艺活了,十有八九是手废了,做不了咱们这行改去做老千了,跟爷们这儿装个屁啊。” 就有小扒手问:“叔,那还忍他干毛?给他添俩窟窿,放放血,让他也知道咱们金城佛爷的厉害。” 啪啪,清脆的两计耳光声响。 男人低声骂道:“厉害你麻啊厉害!毛都没长齐,也特么敢称佛爷!平时告诉你们的三不惹九不偷都特么忘狗肚子里了?让你们看眼神儿,你们就特么知道往兜里打量。他动手的时候,眼睛里一点波都没动,手上肯定有人命,这是个真佛!就你们这几块料不够人塞牙缝的。行了,今儿收吧,真特么晦气!老八,带小五去老柳那看看,要钱就挂着。” 三不惹,九不偷,有这说法的,是正经荣门的传承,虽然基本上没谁真的会遵守。 但我本来只想钓两个金城本地的混子来做事,没想到却钓上了真正的江湖下九流。 随手一钓就能钓上大鱼,兆头真是不错。 在广场边上,叫了个摩的,二十多分钟才到大河村,脸都要吹僵了。 这地方几年前还是农村田地。 因着不远处就是新确定的国家级新技术开发区,大量企业涌入,还有两所大学迁过来,带动的周边地产、轨道交通迅速发展,便好像切蛋糕一样,一点点把四周的农田闲地占了个干净,数条铁路自村周交叉而过,倒好像切蛋糕一般,只把村民居住的屯子给切下来扔掉了。 从铁路桥下的几个涵洞往里一走,就见着一片杂乱的世界。 一条村道,两边有私起的高楼,也有保持原样的平房院子,高高矮矮,参差不齐,能直接逼死强迫症患者。 嗅觉敏锐的村民已经抓紧把自己的平房翻盖成楼房用来出租赚钱,保守而迟钝者却依旧守着自家的老平房不想做变化。 但这种坚持很快就会被邻居大把捞钱的现实所击溃,从而所有的平房都会被改成私楼,最终变成一个九龙城寨般的怪胎。 村口就是警务室,大冷的天儿,依旧开着窗。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警裹着洗得泛白的旧大衣坐在窗前打瞌睡。 再往里走,沿街两边林立着苍蝇馆子、小卖铺、修鞋摊、洗头房、按摩店、洗脚店……横拉私拽的电线如同蛛网般在头顶纠缠着。 男人所说的那个院子在村子的另一头。 这是个在金城小有名气的凶宅。 一提起来,路上那摩的师傅都能说出好几个道听途说的相关怪事。 什么租客半夜听到女人哭啊,什么墙上流血啊,什么镜子里有披头散发的女人啊,什么租房的几天就吓疯一个啊,讲起来比广播里讲的鬼故事可有趣多了。 但这个院子从外表上来看,可是一点凶宅的样子都没有。 三间规整的瓦房,窗明门净,一看就是有人精心打理,完全没有无人居住的衰败气象。 就是小院过于干净,墙角、地缝连根枯败的杂草都没有。 院门上用铁丝绑着块厚纸壳子,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此房出租”醒目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房东在对院”。 我站在院门口正往里打量着,忽听身后有人道:“租房呀。” 一个五十多岁的农村胖大婶就带着扑面而来的热情转到我面前,“大兄弟,有眼光啊,这么板正的院子,在这里独一份儿,别地儿再找不着这么好的院子了。有水有电,水是自来水,电是农业电。一看你是个干净利索的,要不然我都舍不得租。看看,这院子,多干净,我天天都打扫,连个纸棍都没……” 她还没啰嗦没完呢,就见一只肥大的老鼠不紧不慢地在院子里爬过,到了院子中间居然还停下了,立起身子,就那么直勾勾的打量着我和胖大婶。 一对豆眼,血红! 第十一章 柳腰易折,媚骨天成 “这遭瘟的死耗子。” 胖大婶跺脚唬了几下,见耗子纹丝不动,就恼了,脱了脚上鞋就砸。 准头不是很高,离着耗子足有半米远,却把它给吓了一跳,趴地上噌噌地跑了。 “这村里有个把耗子不当事,平时也不见这么胆大,可能是冬天缺吃的,饿急了才跑出来……” 大婶一边解释着,一边推开院门,进去捡鞋。 “多少钱?” 我打断了大婶的喋喋不休。 胖大婶一喜,爽快地道:“一百块一个月,不包水电,三个月起租,付三押一。有事不住,退押不退租啊。” 我摸了摸兜,统共三百零七块八毛一,周成生前所余的全部财产,也是我现在身上的全部现金。 得杀价。 “能便宜点不?” “哎哟,大兄弟,还要便宜啊!整个院子带三间房,你找遍金城都没得更便宜的了。你就是得着这空档了,前个犯事让公安给逮去了,要不然哪轮得上你来捡这便宜?要不你就再去转圈看看?不过我话可说着头,转回来可能就让租走了!” 这老娘们虽然话说得死满,但眼神却不自觉地往右下方偏移,这是说谎心虚的典型表现。 很显然,她是抱着宰到一个是一个的心思,拿我这种外地人当肥羊呢,只要收了钱,住一宿被吓跑,就是我的问题,退押不退租,一宿白赚三个月。 我细打量了她几眼,道:“老婶儿,你最近睡眠不好吧。我帮你解决一下,你给我少算点,当是诊费了!” 胖大婶就是一怔,“你是大夫?” 我含糊地说:“算是吧。” 胖大婶就有点犹豫,“我这都三年了,天天晚上睡不消停,一合眼就觉得后脖子嗖嗖冒凉风,吹得心凉脑袋疼,哪哪儿都看过了,也不见着好,你要是能治好,我让你白住一个月。不过还是得先交钱,付二押一,有事不住,退押不退租。” 好嘛,这是打算少宰点给我当诊费? “先看毛病,有没有效果,今晚就能见着,钱的事儿,明天再说。” “成,那你今晚歇我这边楼上。” 胖大婶就领着我进了道对过的院子。 这院子里起了幢四层高的小楼。 一看就是自家私改的,窗户密密麻麻,少说二十几个房间。 窗外杆上晾着衣服,有花枝招展的,也有粗劣抗造的。 显见得租客身份很杂。 一边走,我一边跟胖大婶套话,进屋的时候,就把想要知道的情况套了个七七八八。 这胖大婶姓包叫包玉芹,就是本屯土生土长的人,有一儿一女,靠着占地和租楼,倒是不愁钱花。 大姑娘现在金城的科技大学读大三,平时住校不回来。 小儿子读书不成器,初中毕业就不念了,整天游手好闲,在外面胡混,也不着个家。 丈夫三年前早上出门溜鸟儿,结果就这么丢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包玉芹的一块心病。 她住的这个改楼的院儿是她自家的,对面那个没改的平房院是邻居的。 这邻居是个老跑腿子,一辈子没结过婚,平时山南海北的乱窜,也不着个家,就把院子托给包玉芹来照看,一间自住的不许动,其它两间可以出租,但不能改,租的钱就归包玉芹,算是托她照看的费用。 私改的小楼,越往上条件越差,包玉芹自己住一楼,把我让进屋里,倒了杯热茶,然后就坐到我对面,问:“咋看,要摸个脉不?” “不用摸脉。”我仔细观察包玉芹的眼鼻周、又看耳后和发根,最后让她平伸双手,看指甲和掌心颜色,心里就有了数,“你称二两门槛土,和二两小米,拌匀了,拿今天的早报包了,压门槛前,今晚保你睡个好觉。” 包玉芹眨了眨眼睛,“你是个先生?” “是,专看外路病的,老婶你要是知道谁犯这些毛病,可以介绍过来,不好不要钱。” 包玉芹就下意识看对面院子看了看,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那个,要是长租的话,可以便宜点,算你九十五一个月,但得付六押三。” “不着急,先看今晚的疗效,明天再说租房子的事儿。说好了,老婶,我现在算是给你出诊,今晚在你这住不能算钱,包晚饭和早饭,这是规矩。” “懂,我懂,一楼还有个空房间,靠里进,挺清静的,也暖和,我带你过去。晚上来我这儿吃,有鱼有肉。” 包玉芹拿着钥匙带着我去房间。 她改的这个私楼格局有点像招待所。 长长的走廊,一侧是临院的窗子,一侧则是一个个房间。 一楼除了她自己住的,还有四个房间。 她给我安排的是最靠里那间,八平方大小,一张单人床,一张小方桌,一个简易衣柜,如此而已。 好在收拾得极是干净。 包玉芹抱了被褥给我,也是洗过的,还带着股子洗衣粉的淡香味。 “你先歇着,要是想办暂住证,就去村口那警务室。别的地方都得去派出所,我们这儿住的外人多,就给开了点,方便着呢。老曹那人也好说话,完事给他扔包大前门就行。想买用的东西,去东头老方家的卖铺,便宜还好用……晚上六点多吃饭,记得回来啊。” 把絮絮叨叨的包玉芹送出去,我把行礼放下,在床边坐下,打量了一圈,这才掏出个小香炉来放到窗前,埋了五个一分钱的硬币在里面,又点上三根线香。 随着香味散开,屋角地缝里跑出好些虫子,急急遑遑地往外逃。 这是驱虫香。 常年在外漂泊,水土不服是一关,蚊虫叮咬又是一关,同样的虫子,当地人被咬一下没事,可外来的被叮一口就可能要发烧生病。 所以落脚第一件事情必须的是驱虫。 除了防止被虫咬外,还可以通过观察跑出来的虫子来做些视线观察不到的区域的判断。 就好像现在这个房间里逃出来的,除了蜘蛛、蜈蚣、潮虫、臭虫等等外,还有一种黑色的小硬壳虫,黄豆粒大小,带须带螯。 这是尸蟞。 人尸才能养出来的东西。 看到这只虫子,之前的某些猜测,便越发确定。 我捉了一只,用火柴盒装上,放到香炉边上,也不在房间中多呆,起身出去,在村子里闲逛了一圈,又到包玉芹推荐的老方家的卖铺买了一包烟、一盒火柴和一小袋粗盐。 转回来的时候,隔壁房间的门开着,包玉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小梅啊,不是婶子不讲情面,你这房钱都欠半个月了!婶子这儿里外住了快二十家呢,要都像你这样光住不给钱,那婶子我不得去喝西北风?实在找不着工作,就回家吧,赚不着好赖不费啊。” 一个细细柔柔的声音响起,“婶子,你再容我两天,就两天,我今天碰见个以前厂里的姐姐,说是要给我介绍个活儿,她当时急着走也没细说,但管我要了地址,说今晚来找我,要是能行,我明天就去上工,挣了钱一定把房钱给你交上。” “行,那说好了,就两天啊,你歇着吧。” 包玉芹一边说着,一边从房间里出来,身后跟着个年轻女人。 我瞟了一眼,心里不由一动,又细细看了两眼。 这女人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单眼皮,杏核眼,鼻挺唇翘,虽然不是那种令人一眼惊艳的长相,但却带着股子诱人的媚气。 这媚气不是来自于浮于表面的表情动作,而是自内而外散发自骨子。 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 这个年轻的女人有一副极少见的天生媚骨。 “呦,周先生,你回来啦,我这饭都收拾好了,赶紧过来吧。” 包玉芹看到我,就热情无比地招呼。 那年轻女人瞟了我一眼,就转身钻回屋里。 一转身间,丰臀若桃,腰细如柳,折荡动人。 第十二章 群鬼叫窗,老鼠叩香 晚饭果然丰盛。 湘式红烧肉和清蒸鱼,另有溜肝尖和尖椒豆干个一盘,还备了白酒,正经的村酿小烧,烫得微热,酒香四溢。 请先生上门看外路病,必须得包晚餐,酒肉鱼俱足,这是规矩。 包玉芹给我倒上酒,就坐旁边看着我喝酒吃肉,嘴也没闲着,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话,先是骂她那小儿子不听话,这么晚了也不着家,等他回头必须得好好收拾一顿,然后又说租房的不易,各种糟心事不断。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刚才那个叫小梅的年轻女人身上。 “说起来也挺可怜的,原来静州纺织厂的,去年厂子黄了,她下岗没了着落,家里老人又生了病,在静州那边找不到活挣不着钱,听人说金城这边活多,就冒蒙跑来打工,可她除了纺织那点活,别的都不懂,好不容易找了个饭店服务员的活,老板又想弄她……” 这些跟我没关系,这边耳朵听,那边耳朵冒,只当听个热闹。 舒舒服服地吃饱喝得,看在如此硬实的酒菜上,我亲自检查了一下包玉芹包的门槛土和小米,又仔细正了正摆放的位置,最后叮嘱包玉芹,晚上睡觉之后,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许开门,确认她确实往心里去了,这才拎着那剩下的半瓶白酒返回房间。 这带回来的酒,不是喝的,而是要用的。 进屋关好门,我把白酒沿着门缝倒了圈,又捏了一把香炉里的香灰洒在门槛后边,重新换了三柱香,这才和衣躺到床上,闭目养神。 不大会儿,听到隔壁房间里有人在说话。 声音带着烟酒过度和长期熬夜带来的粗哑。 “不跟人出台一晚上少说也挣这个数,就你家那点事儿,你干个半年就能解决。 要是愿意下水,就你这小模样,这小腰条,当个头牌没问题,一晚上打底这个数。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往那一躺,腿一掰,眼一闭,享受就行了。 维多利亚那地方都是有钱的大老板,没身家的想进也进不去,起个艺名,妆化浓点,挣够了回家开个小店,谁知道你干过这个? 要是被哪个老板看中了,那可就一下飞上枝头变凤凰,一辈子都不愁了。 都是一个厂里出来的,姐是看你过得难才给你带这么个道,金花、卢姐她们几个要不是做这个,能挣那么多钱? 你看谁说她们闲话?家里爷们不知道?不还是得捧着? 这年头啊,笑贫不笑娼!出来卖怎么了?能弄着钱就是祖宗,不供着就都得饿死……” 只有这个声音在不停说着,那个小梅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这话不是给我听的。 我翻了个身,自动把这个声音屏蔽掉,控制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睡了不知多久,听到有人在砰砰地拍窗户。 力气非常大,拍得又响又急,像是要砸破窗子冲进来。 我起身下床,站到窗前。 窗外泛着灰白的雾气。 雾气当中站了好些歪歪斜斜的影子,看不清具体模样,只大约是面向着窗户。 乓的一声响,一只满是鲜血且残缺不全的巴掌重重拍在窗玻璃上。 紧跟着,一只,又一只,越来越多的手掌拍上来。 这一拍上来就不停了,乓乓乒乒地连续不停拍打。 可那玻璃却好像铁铸的一样,纹丝不动。 突然一张脸贴到了玻璃上。 脸皮上满是尸斑,还有好几个被啃咬出来的窟窿,流着脓血,就那么紧贴在玻璃上,翻着死鱼般惨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然后,一张,一张,又一张。 脸,贴满了窗户。 我漠然与这些死人脸对视着,抬手掐灭了窗台上的三柱香。 灰白雾气消散。 这些死人脸似乎是受到了惊吓,纷纷后退。 他们的胸口全都开了个血窟窿,鲜血淋漓,身上爬满了上下乱窜不停啃咬的老鼠。 房门突然也轰轰响了起来。 门板颤动。 有什么东西在猛烈地撞门,想要冲进来。 我打了个哈欠,躺回床上,重新合上眼睛,在心里默数十个数,然后再睁开。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黑暗的房间里安静异常。 窗台的三点香头红光微微闪烁,空气中充满了令人安心的檀香味道。 一场噩梦罢了。 基本上都在预料之中。 只是这个数量和外观有些超出预计。 不过,对我来说是好事。 不仅扬名金城的时间会大大缩短,而且估计不用再花钱住那院子了。 我重新合上眼睛,这回没再做噩梦,一觉睡到早上四点。 准时起床,先打坐养气一个小时,本来养完气还要打拳拉练筋骨,不过现在这环境不合适,也就没出门。 打开香炉旁的火柴盒,那尸蟞只剩下个空壳。 到了五点,院子里开始热闹起来,楼上的房客纷纷起床,抢着用厕所,打水洗漱,相互之间说笑的争吵的,变得人气满满。 昨晚噩梦带来的最后一丝不属于人间的阴森气息,也被这人气冲得无影无踪。 等到人都出去上工,包玉芹才过来叫我去吃早饭,精神头比昨天差多了,神情带着些紧张。 经过隔壁房间的时候,房门紧闭。 早饭是自家做的烧麦,配了蛋酒,讲的就是个热乎实惠。 包玉芹一直等我吃完,这才说话。 “周先生,我昨晚前半夜真就睡得挺好,后脖子也不冒凉风了,可后半夜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当时睡得迷迷糊糊的,还以是我家老小子回来了,起来就想去开门,可一下想起你的叮嘱,就趴窗户上往外看。可这一看……” 她脸上现出惊悸的神情。 “我看到我们家那口子站在门口拍门呢,胸前老大个血窟窿,身上还爬了老些耗子,在那咬他。我正看着呢,他突然就转脸看我,那脸都烂得全是坑,一看到我就嗷嗷往窗户这边扑,吓得我一下子就醒过来了。后半宿就没太睡着。周先生,这是咋回事,我家那口子是不是死外头了?我之前睡不好,是因为他回来作我吧。” 我看了看她的手心,见泛起一抹淡淡的青色,问:“拌了门槛土的小米还在吗?” 包玉芹说:“报纸咬得破破烂烂,里面的小米都空了,看样子像是耗子咬的。早起的时候,我怕让人踩碎了,就收起来了。” 我抬手在她后脖子上抹了一把,然后摊给她看。 手心里有一些细碎的小米粒。 包玉芹脸色煞白,“我那后脖子冒凉风,是耗子趴上面吹的?” “事情比我想像的要复杂,等我拿点东西。” 我摆出郑重神色,返身回屋,单独的小包里,取了三根红色的线香,转回来叫上包玉芹来到她房门前,先检查了一下门槛前的痕迹,对她说:“一会儿不论看到什么,都千万别出声,要是害怕,就把嘴堵上。” 包玉芹神情紧张,连连点头。 我搓了搓手指,在指间搓出一缕火苗,把手中三根红线香点燃,小心翼翼地插在门槛前的土面上。 看到我露的这一手,包玉芹惊得嘴巴张得老大。 但下一刻,她的嘴巴张得更大了,而且险险没把下巴给张掉了。 成群结队的老鼠自对院跑过来,到了红线香前,纷纷人立而起,对着线香连连叩拜。 没大会儿工夫,黑压压聚了足有上百只。 个个肥头大耳,又长又圆。 我冲着线香吹了口气。 香头忽地熄灭。 正叩拜着的老鼠忽啦一下齐刷刷人立而起,直勾勾地看向我和包玉芹。 上百双血红的眼睛里,满是贪婪和暴虐! 第十三章 九重尸鼎 包玉芹差点没当场尖叫出来。 幸好想起我的叮嘱,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我抬手一扬,呼啦洒出一片泛白的火焰。 老鼠们轰的一下四散奔逃。 大多数顺着原路,逃回了对面院子。 我扯了一把腿都发软的包玉芹,紧跟在逃窜的老鼠后面,眼看着它们都逃到了院中左侧那间房后面。 转过去一瞧,就看到房沿根下有一处鼠洞。 我问:“这间屋以前租给什么人?” 包玉芹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没租过。这是王老棍住的,不让租,平时都是锁着,他都快两年没回来了,怎么,怎么生出这么多大耗子来。” “你男人就在这屋子下面,找人来挖吧。挖之前最好先找派出所的人来。” “在这底下埋着?我家那口子让王老棍害了?” “谁害的不好说,不过他肯定就在这下面,找人挖开看看吧。” “哦,哦,我去喊人!” 包玉芹本来吓得腿软,听我这么一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拔腿就跑,虽然年纪大还胖,可跑得却是贼快,眨眼工夫就没了影子。 我过去抓了把老鼠洞前的土搓了搓,凑到鼻端闻了闻。 一股子虽然浅淡但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腥臭味道。 我从兜里掏出把药粉洒在洞口,然后顺时针绕着三间房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与时辰相对应的位置上,抬头看向太阳。 太阳、房间与我所在位置,恰好形成一个标准的正三角。 阳光差一线,没能落到那个房间上。 灯下黑。 至阳一线是至阴! 不是炼尸,是制丹! 这金城还真是个邪门的地方。 上次在这里被发现,遇上了采生造畜,这次再来就遇上了采生制丹。 我和这鬼地方还真有孽缘。 正琢磨着呢,就见远处路上呼呼啦啦来了好大一队人马。 包玉芹当先打头,左边跟着村口警务室那个老警察,右边跟着披件袄子的花白胡子老头,身后则是一大帮绑着红袖标的棒小伙子。 她这是把联防队给拉来了。 到了近前,包玉芹就给我介绍,“周先生,这是警务室的老曹,正经有编制的老公安,这是我们村里支书陶大年,你说咋挖吧。” 支书陶大年有些怀疑地打量着我,“你就是何家的请来的先生?挺年轻啊。” 包玉芹当时就不乐意了,“老陶你啥意思,年轻咋了,有本事就行呗,我家那口子都给我托梦了,你赶紧让人挖,不然今晚让我家那口子找你说去。” “哎,哎,别介,我又没说不挖,就是跟周先生打个招呼。老曹,你说句话啊。” “啊?啊!这个王老棍不在,也没个证据,就随便挖人房子,这个不合规矩。” “我家那口子托梦都不算?那今晚让他去找你说……” “挖吧,挖吧,当我没说好了。” 俩老头退避三舍,明显不想见包玉芹家那口子。 包玉芹大获全胜,转头看着我,“周先生,你说咋挖就咋挖。” “先不用动房子,就从房后那个老鼠洞,斜向下挖。” 包玉芹当即大手一挥,那帮联防队的就举着锹镐开挖。 斜着向下挖了能有四五米的样子,就在挖穿了个地洞。 一股子无法形容的恶臭自洞中窜了出来,熏得那帮联防队员全都趴在地上大吐。 本来眯着眼睛,神神在在的公安老曹闻到这味儿,突然间睁大了眼睛,瞪着地洞仔细瞧了瞧,道:“不要再挖了,这是尸臭,里面有尸体!陶支书,看好了,不要让任何人碰,我去给所里打电话。” 说完转身就跑。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带来满满两面包车的警察,整个派出所的人倾巢而来。 这动静太大,把村子好些人都给惊动了,扶老携少的跑来看热闹,围得人山人海。 警察把无关人等全都给隔到了外面,只留下那帮联防队员打下手。 这次大刀阔斧地挖下去,很快就将那个挖穿的地洞完全打开。 浓烈的尸臭味儿弥漫空中。 众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这是个狭窄的地窖。 里面整整齐齐地摞着九具尸体。 每三具搭成一个三角形,摞了三层。 尸体表面呈现出古怪的蜡化,布满了啃噬的痕迹。 四周满满腾腾地聚着人立而起的肥大老鼠,也不怕人,就那么瞪着血红的眼睛,与众人对视。 这是一群吃人尸体养肥的老鼠,所以才不会怕人。 人,在它们眼里,不过是一种食物。 所长脸有些发白,让所有人都不要再动,准备往上打电话汇报。 我就凑到老曹旁边,说:“曹同志,让你们所长再往下挖挖,应该还有尸体。” 自打派出所大队人马到来,老曹就靠边站了,叼着根烟,跟围观群众一起抄着袖子在那看热闹,听到我的话,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道:“地窖下面还有?” 我肯定地说:“至少还有两层!沿着水泥层,像刚才那样斜着往下挖就行。” 老曹把烟扔到脚底下踩熄,走到所长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那所长往我这边看了一眼,皱眉又问了几句,然后便回到地窖旁,指使联防队伍按我说的方法继续斜着往下挖。 果然又挖出两层地窖。 每一层地窖里都有九具叠成三角状的三层尸体。 一共二十七具。 惊天大案! 在场的所有人脸都白得跟鬼一样。 所长立刻打电话向上汇报。 这个电话上去,又来了三车人外加一卡车的武警,将现场围得严严实实,连打下手的联防队员都给赶了出来,拍照的拍照,采证的采证,忙得不可开交。 一个穿着皮夹克的中年男人开着辆捷达最后赶到,听了现场的汇报,又去看了地窖里的尸体,转头找到老曹唠了两句,然后就跟老曹奔着我过来了。 “周成先生是吧。”这中年男人长了张不怒自威的国字脸,但说起话来却是极为客气,主动向我伸出手,“刑大,张宝山。” “张队长,你好。” 我同张宝山浅浅握了下手,等着他的下文。 按常规道理,我其实算是重点嫌疑人之一,弄不好会被拉回去讯问。 但出乎我意料,张宝山却说:“没想到,刚听说周先生的大名,这么快就能见到你本人,还真是缘份呐。” 我不由一挑眉头,问:“高同志说的?” 张宝山道:“我以前在铁路公安干过,老高是我师傅。他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介绍我找你来看一看老毛病。” “还要看着我点,别让我惹事是吧。” 我微笑着如此说,心里却暗暗庆幸与高全有结了个善缘,要不然今天这张宝山可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 张宝山哈哈一笑,“哪能呢,我师傅那意思是周先生是高人,别让那些不识趣的宵小冒犯着你,平白生事。听他说,那趟车上出了真佛,连跳了六个人,当场死了三个。” 我不动声色地说:“我也听说了,也不知道什么事情那么想不开,就跳车了。” 张宝山掏出盒大前门,递给我一根,又给自己叼了一根,正要掏火机,我一搓手指,搓出股火苗来,递到他面前。 张宝山怔了一下,旋即笑着把烟凑上来点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周先生,你是昨天才到的金城,这案子跟你没关系,我就是想请教一下,你怎么知道这底下有尸体,而且连有几层都知道。听说你使了手段,让死者给家属托梦了?” 他这样说的时候,明显是不相信这个说辞,看着我的眼神明显带着怀疑。 显然,他嘴上说案子跟我没关系,但实际上并没有真就把我撇出嫌弃人的行列。 第十四章 制生丹,活肉芝 “那老鼠,眼睛是红的。”我指了指地窖里聚着不跑的那群肥老鼠,“陶景弘在《集金丹黄白方》里说过,兽食人而目赤。” 包玉芹不在旁边,我便直说最初做判断的依据,这样才能取信这种专业人士。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混江湖的基本修养。 张宝山追问:“那也最多只能判断出有尸体,不可能判断出有三层吧。” “本来我也不知道下面有多少尸体,不过看了第一层地窖之后,就可以做出准确判断了。这是外道邪术采生折割的一种法门,叫做制生丹。三层为炉,九重为鼎,最下面那层尸体的中间肯定有个装血的坑,那就是制丹的鼎眼,以血为养丹海,聚尸体阴气为炼丹焰,以焰熬海,熬干九次,就可以制成生丹,整个过程大概需要三年左右。这里的尸体损坏严重,说明炉鼎没人看守,生丹应该已经制成取走,所以遗弃了这处尸鼎丹室。” “制生丹?制什么生丹,用来干什么的?” “吃什么补什么,听说过吧。最早这个说法,可不是说吃牲畜身上的部位。而是来自于殷商时期的巫术,指的是吃人身上的部位,可以补养自己损坏的相应部位。不过不能直接吃,得需要使用巫术祭炼之后才能服用,后来就逐渐发生成制生丹术。这些尸体应该都缺少同样的一个器官,生挖下来的。” 张宝山听了之后,表情就有点不对。 这种内容明显超出了正常人能接受理解的范围,就算是这位见惯了黑暗场面的刑侦大队长也有点受不了。 “炼出来的这玩意,真能补养相应的部位?” 我不由失笑,“张队长,古代人还相信能炼出仙丹吃了长生不老呢。” “是啊,是啊,这要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张宝山嘟囔了一句,对我说,“听说周先生来金城要扬名立万凭本事赚钱,短期内不会离开吧。” “我会住在大河村,如果可以的话,等过后就住这院子,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来找我。” 张宝山不由一怔,下意识瞟了一眼那九层尸体,“你要住这个院子?不害怕?” 我说:“我要是害怕这个,哪能做阴脉先生,给人看外路病?住这个院子,宣扬出去,不是更显我有本事,方便我打名声嘛。做我们这行,最重要的就是名声,有名就有财啊。” 张宝山似乎很随意地问:“以你的本事,在哪儿都可以扬名立万发大财吧,何必跑到金城来,在老家做不是更方便?” 我盯着张宝山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自失一笑,“不怕张队长你笑话,我在老家被人害得家破人亡,前些日子事情了了,不想再在那里呆下去触景伤情,这才出来讨口饭吃。” 张宝山神情就是一滞,但还是又问了一句,“以你的本事,还能让人害得家破人亡?” “那时候,我还没学会这些本事。” “那就不要多想,往前看吧,以你现在的本事,将来前程肯定差不了。今天不合适,等回头我再过来一趟,请你给看看老毛病。到时候再帮你宣传宣传……” 正说着呢,忽听尸窖那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哭嚎。 “老何啊,你怎么就让这遭瘟的给害了啊……” 哭嚎的是包玉芹。 她一边哭,一边想扑进地窖,被身边的的警察死死拉住。 老曹嘟囔了一句,“何家的男人还真死在里面了。” 张宝山紧皱眉头,就要往那边走。 我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张队长,想抓到凶手吗?” 张宝山立刻停住了脚步,“周先生有办法?” “我能把凶手钓出来,你要是信我,现在就得安排。” “怎么钓?” “用尸鼎制生丹会有百万分之一的机会生出活肉芝。这种东西传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只要把消息传出去,做这尸鼎的人一定会回来拿这活肉芝。” “要是他不回来呢?” “他一定会回来!能用这种外道邪术制生丹的必定心邪贪不足,不可能忍受得了活肉芝的诱惑?” “这活肉芝,普通人听都没听说过,光靠空口白话传说他不一定会相信。” “要是有电视节目播出来呢?这东西我可以帮你们仿造一个,还可以上电视介绍。” 张宝山看着我,突然笑了,“周先生,你跟高师傅说用不了多久就能扬名金城,这要上了电视可不就真扬名了?难道你还能掐会算?” 我摊手说:“能掐会算,那是神仙手段,我一个凡人可不懂。不过想扬名就得自己抓机会,我在金城下了车,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听哪里有凶宅阴邪外路病。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张队长不会舍不得给我这个机会吧。” “哪能呢,等回头我来找你,具体商量怎么办,现在那边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移走尸体后,最下面那层中间会有个挺深的小坑,装做发现了奇怪的东西,遮起来,封锁现场,先把场面做出来,明天早上再来,看到东西,就找人起走。” “妥了,我去安排。” 张宝山转头走了。 没大会,警察开始驱赶老鼠,一具一具地往外抬尸体,另有一波人过来劝说现场围观群众离开,不要再看了,省得吓出个好歹来。 这场面也确实挺让人不舒服的,已经看过热闹的人群三三两两散去。 突然,坑底的警察起了一阵骚动,张宝山带着一群人下去查看,然后就让人找东西把坑底围挡遮掩好。 这么一折腾,本来打算散掉的人又来了兴趣,纷纷转回来,伸长脖子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场戏算是成了。 我没再往下看,扔掉抽到头的烟卷,踩熄转身,离开现场,返往房间。 路过隔壁门前的时候,房门虚掩,小梅坐在床边捂着脸低声啜泣,她身边紧挨着个顶了头爆炸黄毛的年轻男人,十八九岁的样子,眉眼与包玉芹有几分相似。 “小梅,你别急,房租我帮你想办法,工作慢慢再找,可千万不能去维多利亚,那就是个鸡窝,昨晚上也就你之前叮嘱过,要不然我非得出来收拾那女人,她那是害你呢……” 语气无比温柔,跟他那杀马特风格严重不符。 外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居然跟没听着一样,完全不想理会。 “可我能怎么办?家里也在急着要钱,昨天打电话,我男人说了,要是再不往回寄钱就要打死我……” “你别怕,他要敢来,我弄死他!” “别,小何,你可千万别这样,要是害你出事,我可怎么活啊……” 小梅一边哭着,一边微微侧过身子,给人一种无依无靠的楚楚可怜感,似乎想要倚到黄毛身上。 黄毛激动了,伸手就想去搂她的肩膀。 我轻轻撇了撇嘴,原想当没看到就这么过去。 可小梅却突然抬头往门口这边看了一眼,便立刻像受了惊吓的小兽般弹起来,离开黄毛身侧,紧紧靠在墙上,双手抓着胸口,惊慌地看着我。 黄毛没搂成,全身都透着失望,一扭头,看到我,张嘴骂道:“看你麻的看,滚!” 我眉头一挑,站住了,看着小梅,“掌头燕?” 第十五章 燕掌头,佛点痣 “你麻的,找抽是吧!” 看到我不仅不滚,还站下了,黄毛当场就炸了,跳起来奔着我,上来挥巴掌就煽。 小梅弱弱地喊了一句,“小兵,别……” 我一抬手,抓着黄毛的脸,把他脑袋按在墙上。 黄毛后脑勺撞了个结实,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炒你麻的,你特么放开,放开!老子弄死你……” 黄毛还不服,一边叫唤,一边从后腰拔出把小刀来,没头没脑冲着我就乱捅。 我抬手抢下小刀,反手一巴掌,把黄毛煽得原地转了半圈,整个人都有点懵。 “你爹在对面被挖出来了,你娘在那哭,你还在这里钓马子,可真够孝顺的,还不滚去看看!” 我冲黄毛吹了口气。 黄毛呆了呆,然后拔腿就往外跑。 这个变化明显出乎小梅的意料,以至于她楚楚可怜的表情都有那么几秒变得僵硬。 我走进房间,反手把门关上,坐到床边,看着缩在墙角的小梅,说:“燕行最基本的规矩,不搭无名桥,你连我是什么人都不清楚,就敢随便拿我搭桥过梁?难道没人教过你,横梁做桥打死活该?” “大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小梅带着哭腔开口,眼里含泪,楚楚可怜,散发出来的媚气简直能让太监回春。 这不是靠后天能练出来的,而是胎里带来的天赋,老天赏的饭碗。 像她这样的,演戏唱曲,必是一等一的明星,当小三外室,绝对可以反杀原配。 好莱坞大名鼎鼎的玉婆伊丽莎白·泰勒,就是天生媚骨,一举一动,风情无限,哪怕上了年纪容颜不再,靠着骨子里的媚意风情,依旧能迷倒无数男人。 这样的天赋,却做个掌头燕,骗骗城中村土财主家的傻儿子,要么是刚出道,在磨刀练骨,要么是连环扣,后面有大图谋。 这女人我能用得上。 原本打算处理完对面院子的事情再来处置她。 可既然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先验验成色。 合适了就收下,就像火车上遇到的胖子刘爱军那样。 妙姐说过,江湖九流,对于我们这样的外道来说,都是臣妾奴仆之流,用得上收了,那是给他们脸面。 至于她背后的牵扯,收下了,自然要全都斩断。 “不想说,那就不要说了。” 我抬手在空中一搓手指,凭空搓出一根点燃的烟卷,扔到嘴里,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小梅。 小梅双臂抱膀,缩着身子,紧贴墙面,尽显无助害怕。 她这样撑了大概能有十分钟,就撑不下去了。 千门燕行是以色为底腕不假,但需要互动来为色增彩。 实际上很多能顶尖的燕子颜色并没有多出众,却能迷倒惯女无数的花丛老手,凭的就是互动间的风情。 不能互动,就不能发挥风情诱人的优势,只靠脸和身材,便欠缺许多。 这种沉默的对峙,优势在我。 小梅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做了主动出击的决定。 她轻轻往前挪了两步,柳腰轻摆,便显风情。 但下一步,她就僵在当场。 因为当她张嘴的时候,没能发出哪怕一点声音。 她看着我,满眼满脸惊恐,却又带着别样弱气诱人的味道。 我说:“让你变哑不是目的,是防止你一会叫得太大声,把楼上楼下的邻居都给招来。你现在,身上很痒!” 这个痒字一出口,小梅的脸色就变了。 她不安地扭动着身体,最开始还想克制一下,但很快就不管不顾地伸手在衣服底下四处抓挠。 抓得是如此用力,隔着衣服都能听到指甲磨擦皮肤的嗤嗤声。 尽管如此,依旧不能缓解她身上的痒意。 很快她就痒到站不住,软倒在地上,拼命的蹭着挠着,衣服也穿不住了,一件件的扯开扔到地上,变得完全赤裸。 白嫩的皮肤上布满了指甲划出的血凛子,好些地方已经破损渗血。 她脸涨得通红,涕泪齐流,嘴巴张得老大,偏却哪怕连个哼声都发不出来。 我冷冷地看着她,心中毫无波澜。 技如雷。 用出来,要么炸人,要么炸己。 她借我搭桥,就要承受来自于我的反噬。 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小梅就完全崩溃。 她在地上扭动着蛇一样柔软的白嫩身体,艰难爬到我脚下,连连磕头。 我把目光落到她后腰下三寸的位置,一对腰窝正中,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在一片雪沃沃的肥白间分外抢眼。 这叫燕头痣。 入门时由授艺师傅点上,反手就能摸到。 做掌头燕,搞色诱,迟早免不得要用身子来勾人。 这个关口迈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可言,只能在色诱这条路上走到黑。 这颗痣就是一个提醒。 不破身子,痣就在,就还有回头的机会。 我把手按在小梅的后颈上,顺着滑腻光润的后背轻抚过去,最后按在那颗燕头痣上,轻轻一点,“给你个回头的机会,想好了再来找我。” 紧绷着不停扭动的身体突然就停下来。 两腿间有淡黄色的液体汩汩流出。 痒虽然止了,但身体在过度刺激后突然放松,以至于失禁。 她把身体蜷缩成一团,无声痛哭。 “离开大河村五里就可以说话。记得把房租给结了。” 我抛下这句话,起身离开房间,出门后,贴心地帮她把房门带好,免得泄了春光。 越是燕子,其实越是重视身体的隐秘。 上来就脱的,那不叫燕子,叫鸡。 等到包玉芹来房门叫我去吃晚饭的时候,隔壁房门大开,已经收拾得整齐。 见我往里看,包玉芹说:“刚找我结了房租走了,说是以前厂里的姐姐给介绍了个包吃住的活儿。” 包玉芹的声音沙哑,眼睛红肿得厉害,说话的时候,不时还会抽一抽鼻子。 这是刚才哭得很了,估计得明天才能缓过来。 不过,她没说发现男人尸体的情况,我也就没问。 晚餐依旧丰盛,炒腊肉、小炸鱼、汤、凉拌笋、吊子汤,温好的小烧也不缺。 包玉芹还是守在旁边看我吃饭,只是这回什么话都没有。 直到我吃饱喝得,她才问了一句,“今晚我家那口子还会再来吗?” 第十六章 引鼠养蛊种肉芝 “你是想他来,还是不想他来?” “人都死了,就消停的吧,别再来了,我这受不住。活着的时候总不着家,这死了一个劲往家里跑算怎么回事?” “就没什么话想跟他说了?” “没啥可说的,没他,我们娘仨过得也挺好的。”包玉芹倒挺看得开,显然对男人的死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短暂的发泄之后,终于归于理知,“这么多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总挂记着是个事。今儿总算见着人落了底,就行啦。老话说得好,阴阳各走一道,这人死了,跟咱活人就不是一道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要真不念他,晚上他就不会来了。” “那,那我这后脖子吹凉风也不能犯了?要不要您再给弄弄?” “不用了,安心睡觉,我晚上给你家这一片清清阴气,保你以后平平安安。” “哎,哎,那敢情好,周先生,你再喝两口?我再给你添俩菜去。” 包玉芹喜得搓了搓手,就要去添菜。 便在这当口,就见那黄毛急冲冲跑进来,冲着包玉芹就吼:“妈,小梅呢,你把她赶走了?不就差那么点房租吗?她一个女孩子,大冷天就这么赶出去,让她怎么活!你也太缺德了……” 包玉芹大怒,抓起条帚对着黄毛劈头盖脸就打,“我缺你麻的德啊,我特么养你这么大养出你这么个缺德带冒烟的没良心玩意,你爸死那么惨,你还特么惦记小娘们,我特麻的抽死你……” 黄毛被打得抱头鼠窜,叫道:“妈,小梅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你特么现在去死!何强兵,你特么的出息了啊,为了个嫁人的娘们跟我这要死要活的,你特么的要死现在就跳楼去,你麻的没良心的缺德玩意!” 包玉芹根本就不怕黄毛这一套,把条帚舞得呼呼生风,噼哩啪啦地打在黄毛身上。 黄毛哎哟哟惨叫着逃出房间。 包玉芹把条帚一扔,气呼呼地道:“我怎么养了这么个没良心的玩意。周先生,您先歇会儿,我再添俩菜去啊……” “不用了,我这吃得挺好的,先回去养养精神,晚上别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千万别出来。左右邻居,还有那些租房的,也都跟他们交待清楚。出来冲撞了,可别找我治!” “知道,知道,我一会儿就挨屋告诉去。” 包玉芹是个麻利人,天刚一擦黑,就挨个屋去通知一遍。 租房的也知道白天对面挖了好多尸体出来,正觉得瘆得慌呢,对包玉芹找先生来清场都很理解和支持,早早就都收拾好关门熄灯。 我在半夜十一点的时候,从屋里出来,站到院中,点了一红两白三柱香,插在地上,然后退回到屋门口。 不大会儿工夫,就有红眼肥老鼠从四面八方呼啦啦聚过来,到了香跟前,围着团团乱转,转了两圈,便有一只老鼠耐不住,人立而起,去够那黄香的香头。 它这刚一起来,边上的一只老鼠突然就扑上去,狠狠咬在它的脖子上,一口就咬得鲜血飞溅。 这个小小的变故,仿佛打开了某种魔盒的开关,所有的老鼠瞬间变得疯狂起来,相互之间拼命撕咬。 尖利的吱鸣响彻在安静的黑夜,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凄惨绝望。 红香引生,黄香养蛊。 这是养蛊术,采生折割最顶级的法门之一。 蛊,不仅仅是普遍认知那种湘西养虫子的蛊术,所有以养蛊术养出来的东西,都叫蛊。 可以是虫蛇蚁,可以是鼠犬豚,也可以是……人。 我要伪造活肉芝,这些吃过制丹腊尸的老鼠,正是最好的材料。 不大会儿工夫,聚过来的老鼠死了一多半,黑压压铺了一院子,只剩下十几只最肥最壮的还在鼠尸之间撕杀。 我又掏出一根红香,点燃了捧着就往外走。 那十几只壮老鼠停止争斗,忙不叠地跟在我后面。 我出了院门,正要过横道进对面的小院,忽见路上来了个里倒外歪的身影,晃晃荡荡的,离老远就吼,舌头老大,“特么的谁啊,大晚上不睡觉,折腾你麻了隔壁的……” 那十几只老鼠受到惊吓,立刻停在原地,人立而起,血红的豆眼直勾勾看向来人。 我缓缓转身,将捧着的香举到两眼之间,隔着那一点红亮的香头,向来人看过去。 是那黄毛。 不知喝了多少酒,满脸通红,斜斜歪歪,一脸凶意地奔我冲过来。 只是刚冲到近前,他突然呆住了,脸上慢慢现出恐惧的神情,嘴唇哆嗦了两下。 “妈呀,耗,耗子……” 他嚎叫着,转头连滚带爬地往自家院子里跑,结果刚一进院,就被绊了个前爬子,摔在一地的老鼠尸体里,打着滚说什么也爬不起来了,一时尖嚎连连。 “妈呀,救命啊,妈,救命啊……” 房门关得死死的。 包玉芹显然记得我的叮嘱,哪怕听到亲儿子的叫声,也没有来开门。 大约是以为什么妖魔鬼怪伪装的吧。 我转过身,捧着香,继续领着老鼠进了对面小院。 经过房前时,窗玻璃上,倒映出一个捧着一点红光的鼠头人身怪物,尖尖的嘴巴上长长的胡须如同触手般在蠕动。 这就是黄毛所看到的情景。 养蛊香有毒,会导致人产生关联幻觉,哪怕是施术人也不能例外。 心志不坚定,光是这幻觉就能吓到发疯。 我只当没看到那窗上的影子,稳稳绕到房后那个挖开的大坑边上。 尸体都已经搬走,但警戒带还留着。 当然就算没警戒带,也没正常人胆大到敢夜闯曾经堆过几十具尸体的地方。 我带着老鼠,来到最底层的地窖里,将黄香扔进地当中那个人头大小的深坑里。 剩余的十几只老鼠跟着香火纷纷跳进去,在充满乌黑腥臭淤泥的坑底展开了新一轮撕杀,很快就只剩下了一只。 这个最后的胜利者,站在成堆的鼠尸上,冲着我发出尖锐的鸣叫,血红的眼睛充满了狂暴凶恶。 我洒了一包药粉。 被浇了一身的老鼠变得更加暴躁,疯狂地吞咬身下的鼠尸。 没大会儿工夫,它吃光了十几只跟它一般肥大的老鼠尸体,撑到腹部开裂,最后一只死鼠甚至都咽不下去,脑袋从它的嘴里伸出来,仿佛一只无比怪异的双头鼠。 撑动这种程度,老鼠已经无法动弹,四爪朝天地躺在污泥中,发出有一声没一声的断续低叫。 此时,恰至午夜十二点。 月光斜斜落下,正好照进这窄小深坑中的老鼠身上。 老鼠身上的皮毛脱落,露出鲜红的血肉。 血肉中有东西在蠕动生长。 种子已经种进沃土,明早就会发育成熟。 我不再盯着,转身返回。 包玉芹的院里,黄毛还在地上滚动嚎叫,满身血污和死鼠。 嚎叫声在村子上空盘旋。 不过无人理会。 甚至原本亮着灯的窗子都相继熄灭。 嚎叫声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才停止下来。 这时候,我已经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听到叫声停止,便闭上眼睛,默数九个数,进入睡眠状态。 不知睡了多久,听到有轻轻的敲窗声。 我睁开眼睛,看到弥漫在空中的灰白香气,翻身下床来到窗前。 窗外,整齐的站着二十七个模糊身影,虽然依旧残缺不全,但身上已经没有老鼠在爬咬了。 看到我出现在窗前,这些身影默默向我鞠躬行礼。 我不由一笑。 本地的鬼魂还挺有礼貌。 第十七章 坐诊开张小抬轿 早晨四点,准时起床。 这次没打坐养气,只是简单站桩松了松筋骨,为这即将到来的忙碌一天做好准备。 四点刚过没多大会儿,天边擦亮,屋门就被急促敲响。 敲门的是包玉芹,一脸焦躁惊恐。 “周先生,我家强兵出事了。” “我昨天晚上说过什么?” 我也不问她出什么事,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包玉芹张了张嘴,脸涨得通红,但还是哀求道:“强兵还小,不懂事,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求您给他治治。” 我故意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儿子冲撞的东西不同寻常,非得起场法事才能治好,我昨晚给你清场,元气消耗过大,得半个月才能起法事。我特意叮嘱你,原因就在这里。老婶儿,我不是不想帮你,实在是现在有心无力。不如这样,我给你儿子开副药,你每天给他灌一副,先镇着,别失了魂。这半个月呢,你可以找本地的先生帮忙看看,要是能解决最好,解决不了,就等半个月后我给他起法事来治。不过,法事不可轻起……” 包玉芹咬牙道:“周先生,我听你的,只要能治好强兵,多少钱都行。” 我说:“这不光是钱的事。做我们这行,其实最不愿意的就是起法事,麻烦,事多,还得消因果,免得被缠上。不说这些,先去看看你儿子的情况,把药开了喝着,你多在本地找几个先生来治治看,要是能治好,大家都省事。” “哎,哎,那就麻烦您了。” 包玉芹忙不叠地应声,赶忙领着我往外走。 走廊上、楼门口已经聚了好些人,都对着院子里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看到包玉芹过来,就赶忙闭嘴。 院子外面也同样站了好些看热闹的人,虽然脸上都带着些惊悸,但却也舍不得就这么离开。 我一眼看到了老曹。 他依旧披着那件老旧的警用大衣,抄着手站在人群最前面,皱眉板脸,显得挺不开心。 院子当中依旧鼠尸遍地。 老鼠血虽然少,但死得多了,依旧流得满院都是。 黄毛就坐在血污与鼠尸之间,缩着脖子躬着背,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看看,满脸满眼的惊恐,时不时发出一声低低的吱吱叫唤。 像极了一只大老鼠。 我仔细观察了黄毛一会儿,又看了看四周,对包玉芹说:“老婶儿,他这是冲撞了,你先找人把这院子里的老鼠都弄走,清出个场子来。我先把他的魂儿稳住再说别的。” 包玉芹连忙应了,一张嘴就要扯嗓子唤人。 我扯了她一把,“没说完呢,别急。动手之前,我先给大家伙做个仪式,免得清场的时候也被沾惹犯了毛病。不过做仪式就等于是正式开张接诊,可我现在连个固定地方都没有,就这么开张等于是摇铃卖药,对以后不吉利,我需要先有找个至少能住上一年的稳妥地方做道场,得独门独院才行,还得请些乡里老人见证,搞个简单的开张仪式。” 包玉芹看着黄毛,急得是六神无主,我说什么她都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熬到我一说完,她就大着嗓门把支书陶大年和几个村委员会成员从围观人群里给喊出来,把我刚讲的那些说了一遍。 陶大年为难地看着我,“小周先生,见证开张这事好办,我们几个老家伙都在这儿,村里能有个先生也是好事,就是这住的地方,你要独门独院,满村就王老棍那一个院子……” 没等我说什么,包玉芹先对着陶大年开喷,“老陶,给不给村上一句话的事,我儿子等救命呢,你特么别在那装别咕眼,我们家老何就这么一个香火,他要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拽你一起给他赔命!” “你急啥子个,我又没说不给,我是怕小周先生觉得俺们心不诚,把个刚闹了死人的院子给他,心里不舒服。再说了这还有两个麻烦。一个是刚生了这么大的事,公安局那边还把院子封着呢,再一个王老棍回来,家被人占了,总得有个说法吧。” “呸,王老棍那个咽气儿连个打棚烧香都没有的外来老骨碌杆子,你还怕他?” 包玉芹上来就扯陶大年。 陶大年赶忙往后躲,“哎,哎,别扯吧,这么多人呢。” 我示意包玉芹不要动手,说:“陶支书,我表个态啊。我来金城本就是想找个地方开张立业,靠自己这身本事讨口饭吃。当初来这儿,就是看中了这个院子。死没死过人,不要紧,我什么身份,还会怕这个?公安那边,我保准今天他们就能把封撤了。至于你们说的王老棍,我也不占他便宜,这房子算我租的,他真要回来,我把租金给他,但这一年期不能动,行,咱们现在就开始,不行,也让老婶儿尽快找本地先生来救人,再耽误一会儿,走了魂儿可就救不回来了!” 陶大年背着手,拧着眉,在那琢磨。 包玉芹不干了,又来扯他,“老陶,你特么倒是放个屁啊,又不是让你收农业税呢,装个老别眼样儿咋唬谁呢?” “别扯,别扯,那就这么着。”老陶无可奈何,只好对那几个村委会的老头说,“就这么办吧,大伙都来做个见证。” 支书在村里基本上都是熊瞎子打立正,一手遮天,他既然同意了,别人也都没意见。 于是陶大年就对围观的众人把事情一讲,就安排给我张罗开张庆祝。 事急就章,只能因陋就简,买上两挂鞭炮,点了扔在王老棍门口噼啪一炸,找来大开纸和笔墨,我亲笔写了招牌名,往硬木板上一糊,拿铁丝绑到院门架子上。 三脉堂。 看到这三个大字,一直看热闹不出声的老曹便抢先喝了一声“好字”。 我虽然没上过学,但跟妙姐学的东西一点也不少,这字也是正经临褚遂良雁塔圣教序练出来的,讲究的就是个端庄规整,刚劲有力,相当适合写匾碑文字。 有这笔好字撑着,哪怕招牌简陋了些,但挂在门上,也就有了几分气势。 我往门口牌匾下一站,冲着围过来的一众大河村民拱手道:“鄙姓周,名成,平子山清老河人,在家遭难,出门学了身本事,今儿来到金城这一方宝地,坐诊开张,一为父老清静,二为一报所学,若是各位亲朋好友邻里客人有冲撞迷登、不明疼痛、性情突变、体生赘物种种外路毛病的,尽可介绍过来诊治,治不好不要钱。” 说完,把预先印好的名片,一一散给村民们。 简单的白纸卡片,正面印着三脉堂和周成的大名,背后面印着经营范围:“专业解决撞邪、压惊、梦魇、失魂、赘生诸般疾症。” 一边发名片,我一边叮嘱,“一定收好了,这卡片是开过光的,走夜路带在身上可以防冲撞,睡觉压在枕头底下不作噩梦,要是介绍亲戚朋友过来,凭此卡片可以免费赠送压惊手绳一条。” 听我这么说,接了卡片的村民就都仔细地揣起来,没接到的都凑上来抢着要。 手头三十三张卡片,眨眼工夫就散得精光。 我对村民们抱拳说:“没了,就准备了这么些张,开光不易,实在装备不出更多的。我这先去看看何强兵的情况,大家伙要是没事,都过去帮个人气,镇一镇精魂。” 回到包玉芹家院里,我先沿着四周洒了一圈药粉,让包玉芹拉人把院子里的鼠尸都装袋拿到村口焚烧,又叮嘱他们烧的灰千万不能随便扔了不管,必须得埋在村头那个大槐树底下。 这鼠尸一收,坐在地上的何强兵就不再左顾右盼的不停晃动了,而是好像脱力般软倒在地上,只时不时的还发出一两声吱吱叫唤。 我点了两个强壮的村民上前把何强兵扶起来,扒了上前,一左一右地挟住,将后脊梁对着我,然后从行礼取来一束线香点燃,反手握着在空中挥动,淡淡烟气随着香头的划动,在空中组成一道复杂的符,凝聚不散。 围观的村民们登时发出一片低低惊呼。 不待惊呼声落下,我抓着那束线香猛得戳在何强兵背上。 何强兵登时打了个激灵,拼命挣扎惊叫:“妈,救命啊,耗子,大耗子!” 那两个村民依着我的吩咐,牢牢夹住何强兵,不让他挣脱。 包玉芹一脸心疼,却也不敢上前。 我挥着线香,一下接一下地戳下去,连戳了九次,在何强兵背上留下一片密密麻麻的香头烧痕。 有黑色的细线自烧痕处缓缓流出。 何强兵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那两个村民的胳膊上,艰难地抬头看了包玉芹一眼,有气无力地道:“妈,我冷,还饿。” 包玉芹见他恢复了神志,喜极而泣,抹着眼泪说:“行,妈去给你做饭,给你做水盆羊肉,你最喜欢吃的。” 虽然这样说,可她却先看向我。 “行了,把衣服穿上,扶屋里歇着吧,我再给你开一副药,每天晚上睡前给他喝一遍。这段时间,不能给他吃荤腥,只能吃青菜喝白粥。老鼠嘴馋,要是喂得刁了,缠着不想走,就麻烦了。这些天留意着点,不要让他再看到老鼠,再犯病可就不好弄了。” 包玉芹忙不叠地答应,一面让人把何强兵扶屋里去,一面掏出个红包来塞给我,“周先生,这是一点孝敬,您收着。这两天还是先住我这儿,赶明方便了,我帮你把院子拾掇一下,你再住进去。” 我也不推让,接过红包,轻轻捏了下厚度,一千整。 这年头普通工资才二三百块,农村人家更是钱紧得厉害,能一下拿出一千来孝敬先生,称得上是家底丰厚。。 怪不得何强兵会被小梅那掌头燕子给盯上。 这一场把戏,看得一众村民意犹未尽,陶大年连吆喝了好几嗓子,才算把人都给赶走。 眼见着人都散了,我转身正要回屋,却见老曹揣着手走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坐诊开张小抬轿,真是好手段!” 第十八章 青云直上大张弓 小抬轿是个江湖套路,分为两类,一个是找托,一个是设事。 找托就不必多说了,新店开张雇一堆人排队消费或者找人敲锣打鼓上门送匾道谢,这都是常见的找托套路。车站那老荣说的寻抬轿的可以找他,就是指他有专业的抬轿人选。 设事则是准备好麻烦和解决手段,到了地头,选择好目标,把麻烦抛出去,待目标被缠得痛不欲生,又解决不了,再出手相助,一扬名,二得好。 杀软公司先编病毒传播,再更新杀毒软件来杀病毒,就是此种套路。 至于江湖术士的设事,则更要恶毒。 江湖术士到了一地,先寻个目标,使手段让其在公开场合当众犯病,而且是那种病征明显强烈的,比如冲撞、失魂、上身之类的,突然发病,倒地抽搐或者发疯,这时再出手相助,将其治好,借着围观者口耳相传,慢慢打响名声。 但这处手段,往往会给目标人物造成无法恢复的终身隐患,所以向来被人不齿。 老曹显然以黄毛犯毛病是我设的事,所以才会上来找我说话。 这金城还真是藏龙卧虎,处处惊喜。 这老曹就算不是江湖中人,也肯定熟知金城江湖中事。 我也不急着解释,说:“曹同志,屋里说话吧。” 老曹却摇手道:“不用了,就两三句话的事情。这里是我的管片,又刚出了那么大的案了,你想开张就老老实实的做,只要有手段,不愁没名气生意。要是设事,我拉你进去好好松松筋骨!” 这是直接摆公家身份说话,一是以势压人,二是摆明自己不是江湖人的底。 我不由挑了挑眉头,说:“曹同志,你小瞧我了。我已经准备好大张弓,哪会再用小抬轿?” 所谓大张弓,是相对小抬轿而言,也是扬名的套路。 只不过大张弓的做法大开大阖,会借助官家的力量来宣扬自己的名声,在最短时间内把名声传播的最广最大,如张弓射箭青云直上一般,所以又称搭青云梯。 行走江湖讨生活的人,少不得跟乱法之事沾边,向来最忌讳同官家扯上联系。 敢于搭青云梯大张弓的,要么是身家清白有跟脚,不惧与官家打交道,要么就是要做大买卖,不仅要借官家之力成名,还要借官家之力行事。 搞水变油的王洪成,练气功的严新、张宝胜、田瑞生,用的都是大张弓,闹得沸反盈天,短时间内声名雀起,甚至连高层都被惊动。只是他们都犯了个贪字,不懂见好就收,翻车在所难免。 听我这么一说,老曹的右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那个位置,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差一点点就会直接伤到眼球。 一听大张弓,这个位置就不自觉的抽动,说明他在类似事件里吃过亏,所以条件反射。 “来根烟吧。” 老曹没再说别的,摸出包烟来,散了一根给我,然后又抽出根火柴,没有擦着,依旧慢吞吞地伸向我。 拿柴不拿火,这是送客烟。 这人当警察前必定是江湖中人。 从他的年纪来判断,大抵是解放前。 那时候底层人想挣钱出头,最快的办法就是混江湖入帮派。 老曹解放前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正是入行的最佳年纪,就算建国后摆脱江湖道统,走了公家正途,也一定对金城江湖典故很熟悉。 这人,对我有用。 我笑了笑,把那根烟扔进嘴里叼着,慢慢凑到那没有擦着的火柴头上。 明明没有火儿,可凑上去的烟卷却冒起烟来。 无火生烟,神仙手段,人不留天留! 老曹的眼角又微微跳了跳。 我深吸了口烟,道:“曹同志,有话直说吧。” 老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说:“上一个在金城显技,大张弓登青云,做大买卖的,还是建国前的常老仙,四九年的时候给逮起来毙了,可在这之前不知害多少人家破人亡。如今还有弟子在金城地界仗着他的那点人头手段在摸鱼猎雀,号称常仙门。我看得出,你有真法,是个能耐的,混进来跟常仙门抢食,肯定要夺命搭台,斗法唱戏,住在哪儿都别想消停。我今年五十九了,一辈子什么乱头都经过,活到这太平岁月不容易,眼下还有十个月就退休。这十个月,别的不求,只求个平平安安。” “常老仙,我听说过。不过,我是个阴脉先生,凭本事治病吃饭,跟他那一门不是一个路子,不犯冲,你就放心吧。” 何止听说过。 他那个如今仍在金城打混摸鱼的弟子,就是妙姐圈定的三个嫌疑人之一! “常老仙刚到金城的时候,也打的是治病袪害的名头。你要不走,我会盯死你,十个月内,不要犯在我手里。等我退休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我也管不着了。” 老曹盯盯看着我,混浊的老眼中,闪过一道凛冽的光芒。 看人先看眼。 这老曹必定身怀杀技! 我微微一笑,摸出张名片塞到老曹手里,“曹同志你人面广,也帮我扬扬名声,有知道谁犯这外路毛病的,都可以介绍过来。” 老曹接过名片,仔细摸了摸,才揣进兜里,说:“老何家的不容易,不要拿她儿子做筏子了。” “那是意外,我现在治不了他。我跟老婶儿说了,让她先在本地找先生看看。既然老婶儿不容易,掌头燕盯上她儿子,你怎么不管?” “那小子不走正道,吃点教训是好事,我盯着呢,吃不了大亏。” “你要是想管那小子,我可以帮忙调教一下,给他个饭碗。觉得可以,有时间我准备点酒菜,咱们爷俩唠唠?” 老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警服,说:“我儿子在深圳,房子都给我买好了,等退休我两口子就过去享清福啦。人这一辈子,说破天,图的不也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嘛。常老仙当年在金城多风光,呼风唤雨,使唤大员军将跟奴仆一样,号称再怎么改朝换代一样还是爷。可最终了怎么样,大军一到,一个小班长带俩人就拿了,一颗花生米爆了头,什么狗屁仙气都没冒出来,临刑前倒是尿了裤子。人啊,得知足识天命……” 他这么念叨着,揣着手,慢吞吞向院外走,刚走出院门,就迎面撞上了风风火火赶过来的张宝山。 “哎哟,老曹,这么早啊,那边你不用过去了,回去歇着吧。” 张宝山冲老曹打了个招呼,就走到我面前,道:“我们人来了,今天怎么个章程?” “东西我准备出来了,你们拿个瓦盆装,拿红布盖上,端走就行,到时候怎么操作,你们比我懂,我保证只要我和那东西一起在电视上露面,一定能把搭这尸鼎的人调出来。” “这么简单?行,那我就拿东西。对了,这个给你。”张宝山说着掏出个信封来塞到我手里,“咨询费,别嫌少啊,这还是我磨破嘴皮子才申请下来的。” 我哭笑不得,推托道:“这个真用不着。我给你们帮忙,不是为了这个。” 张宝山却道:“你们这规矩我懂,多少是这么个意思。怕是回头少不得还要麻烦你。” 他顿了顿,说:“我以前办过类似的案子,当时折进去三个兄弟。这把只靠我们自己弄不好要有伤亡,我们这帮兄弟虽然干这行免不了要冒这风险,但我还是希望能够他们每次都能平平安安的。这案子已经在部里挂号,上了省督,不破不行。我知道做你们这行的不愿意跟我们打交道。这样,你帮了我们这一把,别的不敢说,以后你在金城,只要不犯大事,保你平安。” 这就是江湖人不愿意跟公家打交道的原因,沾上就不好脱身。 金城本地手段高明的术士不是没有,至少我知道的顶尖术士就仨呢,可为什么找我这么个外来人?还不是不愿意跟他们搭上关系! 可这时候要是说不帮,以后出了事,就等于是得罪死了张宝山,想在金城地界上混那就千难万难。 好在既然想要大张弓,我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更何况对尸鼎这事我也不打算真就什么都不管了。 拍花拐子该死,采生折割更该死! 第十九章 净宅生花 我轻轻拈了信封一把,三百块钱,确实不多。 “行啊,这回这档子事,就当是我跟张队长结个善缘,别的也不用你帮忙,我这人凭本事吃饭,奉公守法,你要真想帮我,就替我宣传宣传,多介绍点病人给我。那院我已经租下了,打今天起,就开始接诊了。” 我把信封揣起来,摸出张名片来递给张宝山。 张宝山接过名片,瞄了一眼,失笑道:“我说刚看到门上挂了纸牌子,字还挺好看的。行,回头我给你做块漂亮牌子,再让兄弟们都给你宣扬宣扬。做我们这行的,总能碰上差不多的事情,都介绍你这来。你别砸了招牌就行。” 他把名片揣起来,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来,扭头似笑非笑地说:“我昨晚给清老河县的伙计打了个电话,王斯万死了!” “我知道。” 我面色平静地回答。 这都在预料之中,他要是不摸我底那才叫怪事。 张宝山哈哈一笑,这才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我回到屋里,翻出茶叶包和一袋槽子糕,沏了两杯热茶,坐到桌前,开了**,慢慢嚼着糟子糕。 一块吃完,张宝山就进来了,脸色有点发白。 看到桌上两杯茶,他就是一愣,旋即一笑,上前端起一杯,一饮而尽,冷热正好。 一杯茶下去,他的脸色好多了。 “好茶,比我们局长那茶叶都好,回头给我点,我拿去给局长上供,再给你申请点顾问费。周先生,那就请吧!” 我微微一笑,起身将自己面前的茶水饮尽,又仔细将槽子糕袋口系紧,拿了茶杯盖压上,这才跟张宝山出了屋子,来到王老棍的小院。 尸坑边上已经围了一圈人,全是便衣,没个着装的,一个赛一个的脸色难看,还有两个蹲在一边吐呢。 张宝山就说:“这玩意有必要弄得这么吓人吗?” “活肉芝就是这个样子,不弄得像点,怎么能钓出行家来?” 我来到那个人头大的深坑边,探头看了一眼。 坑底血污中,有一个人头大小的不规则球状物,通体血肉模糊,还长满了眼睛,不停的开合着。 经过一晚上的时间,那只最后胜出的老鼠长成了肉芝。 只不过,它这个是死肉芝,而不是活肉芝。 单从外表上来看,活肉芝和死肉芝没什么区别,就算真正的大行家,也得上手才能判断出来。 可就功效而言,两者恰好相反。 活肉芝吃了,能活死人肉白骨,死肉芝吃了,神仙来了也救不不活。 “我们刚才其实都把这玩意抬上来了,结果一没留意,又掉下去了。”张宝山凑到我身边,往里看了两眼,突然脸色有些古怪,伸手按了按胸口,颇有些诧异地看向我,“你那茶里放东西了?刚才多看一眼都想吐,这会儿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是自家配的顺气茶,平时喝着养生的。这东西外观太过丑恶,正常人近距离看了都会逆气,觉得恶心难过,有顺气茶压着就不会吐了。” 我从张宝山手里接过铁锹,把肉芝从坑里挖出来。 这往上一挖,就看到肉芝下面还淋漓地长着好些肠子般的东西,向下不停滴着腥臭的黄绿色黏液。 转圈那帮便衣又都捂嘴转脸,不敢多看。 这就是他们一不留神,把肉芝掉回去的原因。 只有张宝山没事,帮忙把瓦盆拿过来。 我把肉芝放到瓦盆里,又从坑底挖了两锹血泥填进瓦盆,最后在上面覆上普通的泥土,只将这肉芝露出半截,拿红布盖好,叮嘱张宝山,“带回去,搁阴凉不见光的地方,每天浇一小碗血,随便猪牛羊都可以,不能用狗血和鸡血,这样可以维持活性十三天。过了这个时间,就会枯萎。” 张宝山问:“要是那人这十三天内不来的话,不是还得重做?” “不能重做。每个肉芝都不相同,行家一眼就能认出来。不过,相信我,只要把这事宣传出去,那人十天之内一定会来!” “成,那我这边抓紧安排。这边院子的封就撤了,你随便布置吧。” 张宝山亲自捧着那盆肉芝,带着手上挤上个破面包,风风火火的走了。 我回到屋里,洗了手,检查了下桌上的槽子糕,这才坐回桌边,又慢慢吃了两个。 正准备吃第三个,包玉芹却过来。 “哎哟,周先生,你怎么吃上这个了。快放下,我给你弄早饭了,过来吃吧。” “不用了,我这已经差不多了。” “那成什么话了。快放下。”包玉芹上前,强行抢下我手里的糟子糕,推着我就往外走,“要是不嫌弃,以后你这早晚饭我都包了,我天天给你端过去。” 早餐依旧很不错。 金黄的小米粥,拳头大的菜肉包子,还有拌得油亮的小菜。 虽然已经吃过三块槽子糕,可我还是又喝了两大碗小米粥,啃了四个大包子。 刚刚吃完饭,陶大年就过来了,一脸佩服地说:“小周先生,刚张队长跟我交待,那院子的封撤了,你看要怎么收拾,我找人过来。” “帮我找人把那坑填了,再买些东西就行。”我掏出一小把拴着铜钱的细红绳,“这是压惊绳,男左女右,系在手腕上,能够压惊镇魂,大人小孩都可以带,来帮忙的,每人一条,支书你帮我散一下。” “这哪能成。”陶大年连忙推辞,“小周先生你住进那个院子,满村的人都能心安,这是你帮我们,我们哪能还要你的东西。” “拿着吧,法事不轻起,唤人不白使,这是规矩。” “哎,规矩啊,那成,我先代大家伙谢谢你啦。” 陶大年捧着红绳,兴高彩烈的走了。 没大会儿,就带了一帮人回来,扛锹拿镐开拖拉机,热热闹闹地把院子里的大坑填得实实承承,还压得平平整整。 趁着他们填院子的工夫,我进到三间屋里转了一圈,便找几个人陪我去买东西。 在附近足转了一上午,才算把所需的东西全部买齐,先不进院,只堆在院门前。 这当口,房后已经平整完, 一堆人都围过来看我布置。 我取了水果五种洗净,又拿了杂粮五种,取出大钱五枚,分别装了十五个盘子,每个房间的四角和屋中央各置一盘,然后画了净宅符,在铝盆里烧了,接满自来水,用带叶树枝掸在屋里屋外的地上,边掸边念了净宅咒,掸完后再用新买的扫帚挨屋像征性的扫了扫,这净宅的流程就算是走完了。 妙姐说过,租屋不净睡不安。 虽然我们在每一个到过的城市只呆三个月到半年,但每次租到房子,她都会搞这一套净宅仪式,然后细细布置,把房间布置得温馨舒适。 妙姐说,这净的不仅是宅,也是心。 哪怕只住三个月,布置好了也可以是家。 人生短暂,要学会享受生活,报仇讨命不是全部。 整天苦大仇深,那是折磨自己,便宜仇家。 所以,就算三年后讨命失败,这三年我也会让自己过得安心舒适,到时就算死了,也不会觉得后悔。 我把水果和杂粮给大家分了,独留下大钱,埋在进院的门槛下,这才开始布置房间。 中间房做了诊室和会客室。 墙上挂了我自己手写的一副对子,“脉有阴阳二分明,人无善恶两重天”。 这是阴脉先生的山根。 敢挂这副字,证明我是一脉正传。 左边房做卧室,所有被裖用品都是新买的。 右边房做客室,方便有半夜或者远道来的病人住下调养。 有新到手的一千三百块钱,兜里充实,我花起来底气也足。 在众村民的帮衬下,到了傍晚间的时候,全都布置完毕。 最后,我沿着院子围栏的内边,种了一圈新买来的花种。 这个举动,引发了村民们一阵善意的哄笑。 陶大年瞪了他们好几眼,把哄笑压下去,自己却有些憋不住笑,上前小声说:“小周先生,这都入冬了,零下五六度,种了长不出来,一冬天都粉了,还是等来年开春再种吧。” 我笑了笑,道:“花开富贵,讨个好口彩。新住不种花,总觉得缺点什么。长不出就长不出吧,就是个意思。” 陶大年才不再说话。 但村民们免不得还是要背后念叨几句,什么小周先生有点傻之类的,自以为出了院子再说够远,其实我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 当天的晚饭,是包玉芹做好送过来的。 切好的酱猪头肉,油炸花生米,辣椒豆皮,一碗小白菜豆腐汤。 温好的小烧照例少不了。 吃饱喝足,出去在村子边上走了一圈,消食散步,返回屋里,做晚课,把早晨落下的养气功夫做完,便早早躺下休息。 一夜好睡,什么梦都没做。 四点半准时起床,打坐养气一小时,然后洗脸刷牙。 外间突然响起一片哗然惊呼。 “真开了!” “卧槽,神了啊。” “这小周先生真厉害啊。” 我微微一笑,擦干脸上的水,整齐挂好毛巾,这才走出房间。 昨夜下了霜,地面微微泛白。 呼吸带着白气,透着冷意。 可这小院的围栏脚下,却开满了怒放的鲜花。 宛如春天重来。 院外站满了闻讯而来的村民,对着那些鲜花指指点点,看到我出来,便纷纷闭了嘴。 我冲众人抱了抱拳,“各位,早上好啊。” “早上好。” “小周先生,早上好。” “早,早!” 声音与眼神中,都带着敬畏。 显技于前,方能取信于人。 从今儿起,至少大河村上下是绝对信我了。 第二十章 接诊 张宝山的动作比我预计得要麻利的多。 挖走肉芝的第四天,他就开着那辆老捷达来拉我去录节目。 “先上省台新闻,再往总台报个片段,夹到新闻里出个镜。不过你的镜头只能上省台,不能上总台。就这还是因为这案子太骇人听闻,部里给通了关系才能报上。” “怎么都可以,我听安排。” 虽然说得无所谓,其实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最初的预计是上金城本地台就挺好,能上省台实在是意外之喜,至于上总台,那却是万万不能,就算让我上我也不上。 大张弓也要有个限度,搞得太大,很容易像严新、张宝胜、田瑞生他们那样没法收场,最终翻车,里子面子全都丢个精光。 节目是在金城生物研究所录的。 省台派了个叫陈文丽的大眼睛女记者来采访录制。 她天天在各种社会新闻里露面,单论脸熟度,远超一般明星。 整个节目录制分好几个环节,先录肉芝,再采访各路专家,我做为特邀的民间民俗学者和肉芝的发现者被安排在最后,采访过程也特别简单,统共录了十分钟。 因为事先已经被叮嘱过,所以陈文丽没问是怎么发现的,只问了一些关于肉芝的内容,然后就忙不叠的收摊走人,整个过程都绷着脸,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把女记者等人送走,张宝山回来笑着对我说:“陈文丽自以为见多识广,非要先看肉芝,再做采访,统共看了一眼,吐了三回,去录你之前,刚吐完,从厕所出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我说:“正常人近距离看一次,最多也就吐一回。她看一次吐了三回,说明往前最多半个月,被阴死气息当面冲过,在身体里留下了内虚阴疾,要是不尽快解决的话,后半辈子都会体虚气弱易生病。” 张宝山有些诧异地问:“真的假的?这么严重?” 我说:“做我们这行,症不轻断,既然说了,那就是真的。不信你可以查查,看她最近是不是只要一吃鱼肉就会吐,牙龈每天都会无故流血,去医院检查还查不出任何毛病。寇谦之在《九属青律》里提过,鳞属泛死之律,冲阴死衰败,不得相容。” 张宝山眨了眨眼睛,明显没听懂这句话,“等我问问她,要是真犯这些毛病,让她来找你看看。” 这回轮到我感到诧异了,“你跟她很熟?” “还行,我跟她爸很熟。” 张宝山说的很含混,我也就识趣没再问。 录完采访,接下来就要做好捉人准备。 既然要钓鱼,那就得准备好结实的渔网,不然鱼太大容易走脱。 整个布置过程,按我的要求,严格保密,现场只让张宝山留下来做见证兼帮忙。 张宝山本来撸胳膊挽袖子,做好了出力准备。 可我只在存肉芝的房间地上洒了一层糯米粉,就告诉他布置完了。 张宝山当时的表情就很精彩。 等送我回到大河村,临下车的时候,他倒底没忍住,在我身后问:“周先生,你那布置真能稳捉住那人吗?” 我摆手说:“你要不放心,可以加点手段,但那房间里的糯米粉不能动。” 张宝山问:“周先生,你这是什么原理,能给我透个底儿不?用你的办法,我可是打了保票的,要不然也不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连总台都给插了节目。” 我说:“张队长,你放宽心点,往好了想,你们本来也没把希望全都寄托在我的办法上,正常该怎么调查,不也还在进行吗?派出所的人在大河村挨家调查走访,我可是看到了。” 张宝山就嘿嘿一笑,“这不是得保个底嘛。” 说完,又掏了个信封给我,“新请的顾问费,等捉到人了,我请你喝酒,正经的金城窖藏,一般人想买都买不着。” 我接过信封一捏,还是三百。 到了晚上的时候,我去包玉芹家蹭电视。 黄毛也在,蜷着双腿蹲缩在墙角不动弹,两手握拳放在膝盖,眼睛瞪得老大,左顾右盼。 包玉芹给他端了碗小米粥。 他两手捧着,嗤溜嗤溜地喝着,喝两口警惕地抬头左右看看。 “昨天我请三里河的老杜先生来给看了,也说是冲撞,又跳又唱,还烧了一碗符水给灌了下去,可却一点也不见好。最后他没收钱就走了,临走说强兵冲撞的不是一般的小灰,是个有道行的仙灰,让我去关东地界请个出马先生来给看看。” 包玉芹愁眉苦脸地絮叨个不停。 我说:“我这几天听人说金城有位姚大仙,看这方面的毛病挺有名气,算得上是金城第一,要不去找他试试?” 包玉芹叹气说:“姚大仙我也知道,不过人家现在只给有钱人看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最多打发徒弟过来。他那些徒弟水平怎么样不知道,要钱是真狠。三年前隔壁村刚动迁的时候,老洪太太不知犯了哪路大仙,天天趴在村口挡推土机,不让拆村子,一到晚上还偷生肉吃。家里找了一圈人也没用,最后还是管拆迁的给点明路,去求姚大仙帮忙。姚大仙派了个徒弟来,出门车马费就要了一个整数,到了地头给老洪太太治好,又要了五个整数,这还是看那管拆迁的黄老板面子收,要不然得一块头才能答对下来。”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嫌太贵,想再拖一拖,看一看。 我劝她说:“虽然现在稳住了魂,但也不那么保准就一直没问题。要是中间受了什么刺激引诱,难保不会再发作。到时候怕是神仙也难救,姚大仙那么大的本事,徒弟应该也差不了,该请就请吧。” 能被掌头燕盯上的人家,别说一块头,就是两三块头也肯定能拿得出来,不然也不值得燕子筑一回巢。 包玉芹就支支吾吾的不吭气,转话头道:“省台新闻开始了。” 我录的那个节目在省台新闻之后,叫做奇趣城市谈,主打报道日常生活中发生的稀奇古怪事情,收视在全省排行第一。 这一期就是做了肉芝的专题。 开篇就是肉芝的远距离镜头。 本来当时还打算拍近距离特色的,不过陈文丽和摄影师吐得厉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即使只一个远距离镜头,却还是引起了观众的强烈不适。 包玉芹按着胸口呃了几下,骂道:“这破玩意长得真特么恶心。” 缩在墙角的黄毛也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好在这个镜头只是一扫而过,最多不过二十秒,然后就是各路专家出镜,各种科学分析,认为这玩意是一种大型的菌类集合体,看着像眼睛的地方,其实是聚生分泌的黏液。 直到最后才轮到我出镜,打的名头是请了本地民间民俗学者来讲一讲,跟专家的分析做个对照。 “这玩意是个死肉芝,有毒有害,我都跟公安局提过好几次,不能摆这里,让他们交给我处置就行,我们三脉堂就是专业做这行的。对了,各位电视机前的观众,要是家里有人犯外路病或者遇上类似的不明物件,都可以来找我们三脉堂来解决。我们就在开发区大河村……” 我说过的那一大堆话,统统给剪没了,就给留下我事先要求必须保留的两句。 好在镜头角度比较不错,把我拍出几分民间高人的气质来。 尤其说话时,我搭在身前的双手,拍得清清楚楚。 两手食指曲节相对,拇指搭上,余三指交叉。 这叫搭明扣。 给正经懂行人看的。 意思是肉芝我已经圈下了,别来动它的脑筋。 这才是真正引那搭尸鼎人出来的钩子。 省台收视最好的节目效果真是不错,播出第二天下午就有人上门求诊了。 来的是个打扮整齐的老太太,抱了个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胖小子,脸红扑扑的,蔫头巴脑靠在老太太怀里,说是连着烧了快一个星期了,打针吃药也不见好,请我给看看是不是冲撞了什么。 我把老太太请到诊室坐下,摸了摸胖小子的尺脉,见尺脉闭合,再摸手心,食指和中指交会处的下方位置跳得厉害,就问老太太,“大姨,七天前,是不是带他出过门?” “哎,对,礼拜天嘛,正好他爸妈都有空,就带他去跟前公园玩,回来就有点蔫,本来以为是累着了,可傍天黑就烧上了。我说找先生看看,人家两口子倒好,一口一个封建迷信,儿子把我一通好训,说什么传出去影响不好,不让我找先生。不就当个副教授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老关教授还院士呢,家里有事,一样找先生……” 老太太说话都这样,絮絮叨叨的不着边际。 我赶紧打断老太太,“从公园回来,经过几个路口?” 老太太皱眉想了半天,“五个吧,要不就是六个,也不知道他们走的哪条道。” 我说:“他这是在路口受惊丢了魂儿。你回去问一下,那天出去经过的路口,哪个生了事,或者是有烧纸的,拿他那天穿的外衣,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去路口叫三次,回来把衣服给孩子盖身上,明天早上烧就能退。我再给你开点稳神固魂的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每天晚上睡前给他喝一钱杯,连喝七天,中间不能停,否则发烧会反复。” 老太太认认真真记下了,又收好药方,这才问:“周先生,您看我这得孝敬多少合适?” 我笑道:“随缘就行,你先带孩子回去,效果好了再来给钱。” 这老太太开了个头,紧接着就又有病人陆续上门,都是看了省台新闻过来的。 这一天统共接了四诊,两诊当场收拾完就利索了,一家孝敬了二百,一家孝敬了三百,走的时候千恩万谢。 接诊的时候,我特意问了他们之前有没有找过其他先生。 除了先头老太太,其他三家都找过,还全是口碑相当不错的,结果折腾一通,都是没什么效果。 我就对金城看外路病这一行的底有了个大概了解。 估计用不了半个月,借省台新闻扬起来的名头,就能稳下来,金城这一行的圈子必然有我一席之地了。 第二十一章 柳条驱邪 把第四诊打发走,这天也就傍黑了。 往常这个点,包玉芹已经送晚饭过来。 可今天她却没来。 我没等她,出门在村子里溜达一圈,找家小面馆,叫了碗浇头面吃了,转头去村委会借电话,按着冯娟留下的号打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冯娟本人,听到是我,声音里透着惊喜。 “周先生,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本来想直接去开发区找你,可又想你没给我打电话,可能还有别的打算,就没敢去。” “前两天一直没定下住的地方,才算安置稳当。你有时间,随时可以带孩子过来了。” “一会儿就过去行吗?我用了你给的法子,孩子晚上倒是不哭闹了,就是没什么精神头,总是蔫蔫的样子,吃东西也吃得特别少,这两天脸都瘦尖了。” “既然晚上过来,那就带着行礼,今晚住这边观察一下。” “哎,我马上就收拾出门。” 冯娟声音里透着急迫,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从村委会出来,往回走,碰上了陶大年,披着袄子,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踱着方步。 老支书跟我打了个招呼,说:“小周先生,老何家的去请了姚大仙的徒弟过来,我过去瞧瞧。” 我问:“是何强兵犯病了?” 陶大年道:“白天的时候,跑进家一只耗子,把强兵给吓到了,又变得跟个大耗子一样,吱吱叫唤,还一个劲想往墙洞里钻,钻不进去,把脑袋撞得哗哗淌血。老何家的没办法,只好找村里帮忙,先把人给捆上了,拿钱去请姚大仙。不过只请动了姚大仙的三徒弟,这会儿在家里看着呢。这大仙的架子就是沉,个徒弟出门费就要了一个整数。” 我说:“有本事能救命就行,老婶就这一个儿子,人要没了,钱还有什么用?” 陶大年叹气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老何家的抠了一辈子,一下出这么大的血,怕是要心疼死了喽。我还劝她找人看看老何家的祖坟呢,男人刚挖出来,儿子又犯了毛病,十有八九是祖坟有毛病。小周先生,你说是不是?” “支书,我是阴脉先生,看外路病的,风水阴宅这些不懂。” 我跟陶大年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没大会儿工夫,就到了包玉芹家。 院子地当中,停着一辆黑色的小汽车。 一个穿着黑皮夹克的壮实中年男人,靠在车上,抱着膀抽着烟,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我不禁多瞟了他两眼。 步似扎根靠如山。 这是个手上有硬功夫的练家子。 一个徒弟就能配这样一个硬实护法,姚大仙的实力可见一斑。 “妈,妈,救命啊,疼,别打了……” 杀猪般的惨叫断断续续从屋子里传出来,间中夹着“啪啪”脆响。 有个尖厉的声音在大喝:“去,去,去!” 还有包玉芹呜呜的哭叫声,“强兵,你再忍忍,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几个站在屋外的村里人都是皱眉咧嘴,一脸的不落忍。 “这咋闹这么大动静?” 陶大年眉头紧皱,瞟了我一眼,嘟囔着就往屋里走。 我不动声色地跟在他后边。 一进屋就见黄毛被扒得精兴,双手倒剪,赤条条吊在空中,双脚脚尖勉强能点到地面。 一个穿着身精致中式对襟褂子的秃顶男人正围着黄毛转圈,嘴里连声大喝着“去”,手上挥着根指头粗的柳条枝,不停抽打在黄毛身上,每抽一下,就挥手从腰间的小布袋里抓出一把粗盐扬到黄毛身上。 黄毛全身上下都被抽得血痕累累,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 鲜血顺着身体滴答流到地上。 扬一把盐就是一阵抽搐。 怪不得黄毛叫得那么惨。 这跟受刑也没什么大区别。 包玉芹缩立在屋角,哭得痛不欲生,可却不敢上前,只能在那里不停地叫着,“再忍忍,马上就好,乖啊,强兵,你再忍忍。” 看到这场面,陶大年吓了一跳,连忙喝道:“停手,赶紧停手,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就要上前拦住那秃顶男人。 包玉芹赶忙上前拦住陶大年,“老陶,小丁仙在给强兵驱邪呢,你别打搅他。” 陶大年大怒:“老何家的,你特么瞎了,再这么打下去,命都没了,还驱个屁邪,赶紧停手,不要你儿子命了!” 包玉芹疯了一样把陶大年往外推。 “你别管,小丁仙说了,强兵这是被灰仙绞了身,必须得把灰仙抽走才行。这看着强兵伤得挺重,其实都是打在灰仙身上,现在不是强兵在喊痛,其实是灰仙在喊痛,只要灰仙受不住跑掉,强兵就好了!” 我见陶大年扭头要对我话说,立刻转身出屋,不给他张嘴的机会。 可这一出来,就见老曹正揣着手站在窗户外头,脸色相当难看。 我就上去打了个招呼,“曹同志,这么晚了还没下班?” “闹成这样,我敢下班吗?出了人命,还不是我遭罪?”老曹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转过来就问我,“他这法子对路吗?” 我淡淡地道:“治外路病,各家有各家的巧妙,我不好说。不过柳条鞭邪,也是正法。这位小丁仙有真本事在身。” “闻声避三丈,见面不点破,是吧。” 老曹一口就尽显老江湖本色。 我说:“曹同志,你既然知道,就别为难我了。我初来乍到,不好得罪姚大仙这种本地把子。” 老曹沉默片刻,道:“明晚我请你喝酒。” 听到这句话,我就是一笑,散了根烟给他。 “尝尝,自己配的料,顺气化痰,提神醒脑。” 老曹接过烟,叼在嘴里,见我没有上火的意思,“嘿”的笑了一声,掏出火柴,擦着了递给我。 之前那根没点的火柴,算是点着了。 我就着火头把烟点上,冲着老曹一点头,挟着烟卷,转头回到屋门口,正见陶大年落败,被包玉芹给推了出来。 他还不服呢,扯着嗓子道:“老何家的,你不听我的,可别后悔……” 我一伸手把挡门这两人给拨拉到一边,抬腿进屋,道:“老同参,点扎冲了西北天,不走清明道,不淋杏花雨,还是歇吧。” 第二十二章 劫血术 行内规矩,相见留一面,看破不点破。 但真到坎节儿上,用行话提醒也是一种好意。 我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同行兄弟,这人是犯了冲撞,不是外邪附身,你现在的方法不对,赶紧住手。” 正常来说,听到我这句话,就算不认同我的判断,也会停下来辩一辩。 可秃顶男人扭头瞧了我一眼,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点唤我?” 手中柳条狠狠抽下去。 “去啊!” 这一下正抽在黄毛的要害部位。 本来已经叫得有气无力的黄毛嗷地尖叫起来,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八度。 正在门口与陶大年推搡的包玉芹身子一哆嗦,忙不迭地回头看情况,“小周先生,怎么了?” 我没搭理她,双手掐了个法字势,冲着秃顶男人一礼,“脉有混沌气,葛祖分阴阳,明传三十八,今日道我身。” 同道报底,以先为礼。 他问我算什么东西,我以礼回报,场面不缺。 秃顶男人眯起眼睛,看着我,“小子,到金城地界来,不先拜仙门,就开张立号,谁给你的胆子?” 我撤了法字势,微微一笑,“礼让二分,事不过三,你是不懂,还是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需要讲?” 秃顶男人一抖柳条,冷笑道:“哪个裤腰带没扎结实,把你给露了出来,你特么的……” 话只说到这里,突然声音就没了,只剩下嘴巴不停开合。 秃顶男人抬手摸了摸嘴,转而指着我,怒目而视,嘴巴开合得更急了。 “言而无礼,祸从口出,大家算是同道,我代你师傅教你一教。” 我抬手抓住秃顶男人指着我的手指,轻轻一掰,食中二指贴到了手背上。 秃顶男人眼睛嘴巴同时张得老大,看上去是在痛苦尖叫,只是发不出丝毫声音,以至于显得无比诡异。 我顺势曲指在他眉心一敲,道:“把我的底报给你师傅,敢接就来找我讨回你的声音和性命!” 秃顶男人神情变得呆滞。 我把着他的手臂道了声“走吧”,轻轻一拽,他就顺从无比地跟我一起出了房间。 原本挡在门口的陶大年和包玉芹被吓到了,慌忙躲到一边。 靠在车上的皮夹克男人看到我拽着秃顶男人走出来,眼神就是一凝,将手中烟屁股往地上一扔,一个弓步冲拳,人方在车边拉架势,下一刻便冲到近前,左手去扯秃顶男人,右手一拳向我面门打过来。 拳未到,风先至,凛冽急迫,竟压得我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一拳索命! 拳出毫不收力,打中了,最次也是个脑震荡。 观下而探上。 徒弟嚣张跋扈,护法毫无顾忌,那位名闻金城的姚大仙怕不只是个看事先生那么简单。 我向后退了一步,同时手上轻轻一拽,秃顶男人顺势挡到我面前,瞪眼张嘴,骂道:“找死啊!” 骂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大约是没想到能发出声音。 他这一骂,大出皮夹克男的意料,以至于动作出现了一丝迟钝。 我立掌成刀,自秃顶男人腋下戳出,正中皮夹克男的左胸下位置。 皮夹克男毫无所觉,伸手把秃顶男人拉到自己身后,旋即垫步上前,双拳贯耳,势如雷霆。 这次,我没躲,站在原地,叼起手上夹的烟卷,深吸一口,默默地看着皮夹克男。 凶猛无比的两拳在距离我不足五公分的位置变慢,停顿,最后悬在空中,微微发颤。 皮夹克男的鼻子嘴巴耳朵同时有血流出来。 “好拳手,可惜了。”我缓缓吐出烟气,将烟头按在面前的拳头上,“你要是拉了小丁仙就走,而不是心怀恶意,想要打死我的话,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害你的,是你自己!从今以后,你再也别想动武了。带他回去吧,以后本事不够,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好,你这句话,我会带给姚大仙。” 皮夹克男一张嘴,血就不停地往外流。 秃顶男人道:“不用你说,我带给师傅。” 皮夹克男看着秃顶男人就有些狐疑,但没再多说,拽着他上车扬长而去。 见徒知师。 这个小丁仙的本事最多只是学了点皮毛,而且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姚大仙居然就让他出来看事断诊,自家的水平大约也不怎么样。 包玉芹一脸遑急地上来问:“小周先生,这是怎么话说的?” 我说:“这人水平不行,用的方法不对路,再抽下去,你儿子就算死不了,也会元气大伤,一辈子体弱多病。” “这遭瘟的玩意,没能耐出来看什么事?”包玉芹当即开骂,“真特么不要脸,光是出门费就要了我一个整数!这缺德带败家的损玩意骗了钱拿去买耗子药吃啊!小周先生,那我家强兵可怎么办呐!” 我说:“先把人放下来,我开副药,赶紧去配了煮水,给他清洗伤口。清洗的时候千万注意,一定要所有伤口都洗到,千万不能留下柳枝皮渣,会导致严重溃烂。” 包玉芹赶忙让屋外站着那几个村里人帮忙把何强兵放下来,陶大年自告奋勇去帮忙配药。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我和老曹。 老曹看着我,沉沉叹了口气,说:“我后悔了。” 我笑道:“曹同志,你有什么可后悔的?救了何强兵一命,难道不值得高兴?” “就算我不救他,他也不一定会死。可是跟你搅和到一块,我想安稳退休都难了。”老曹摇头说,“你们这些学外道术的,一个个都把血学冷了,出手就要毁家灭门,比常老仙这种纯粹求财的神棍可凶险多了。你刚才伤人那一招是什么术?”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我说:“劫血术!打在他的胸下侧那一下,破坏了他的心跳规律和血流速度。如果他能保持安静,不做剧烈运动,再用适当的方子调养,养上三年能恢复正常。可他心怀杀意,全力来打我,气血剧烈涌动,一下就鼓破了受损的血管,造成内脏出血,以后别想再动武了。” 不过,我没把话说全,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也没说必须实打实的有什么说什么。 对于夹皮克来说,不能动武,其实只是开始。 他身体内的血管会顺着血流方向持续爆裂,无法逆转,直到全部破碎,才会停止。 整个过程会持续半年左右,中术者将受尽痛苦煎熬,凄惨无比。 这是外道三十六术阴脉化生中最残忍的杀法。 在《御纂道统正宗》中被列为外道三十六术阴毒第五。 阴脉术被认为是外道法术,不是没有原因的。 老曹盯着我的眼睛说:“你骗我。这一招,我以前见过!” 第二十三章 求诊 “曹同志,我跟你见过的那些人都不一样。” 我将夹在指上的烟卷举起晃了晃、 “明天晚上,我备菜,等你好酒。听说金液酒厂有三十年的窖藏原酿,一般人想买都买不着,我在来时火车上闻了闻,确实是好酒,可惜没捞着喝,你一定能弄到吧。” “说过的话当然要算数,我请!” 老曹摇了摇头,背手走了。 包玉芹慌慌张张从屋里跑出来,“小周先生,你快来看看强兵,想想办法吧,他这个样子可怎么是好啊。” 我进屋一瞧,就见黄毛像只大老鼠一样蹲在墙角,缩着脑袋,吱吱乱叫,谁上去就都连挠带咬。 那几个来帮忙的村里人,都被他挠得手上脸上尽是血凛子,一时间不敢上前。 “这次不要紧,只是邪气加重,排不出去,迷了眼,影响了神智,问题不大。” 我安慰包玉芹一句,便向黄毛走过去。 “小周先生,小心啊,他凶得紧。” “小心他咬人,老狠了。” 几个村人同时出声提醒我。 “不妨事,这点邪气,不配在我面前逞凶。” 说话间,我已经走到黄毛身前。 黄毛眼中泛起血光,面色狰狞地跳起来,张嘴就向我咬过来。 我抬右手按住他的头顶,把他按回到地面。 黄毛老老实实地蹲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几个村人都发出惊讶的抽气声。 我把右手袖子挽起来,道:“帮我端一碗盐水过来,刚能尝出咸味就可以。” 包玉芹忙不迭地转身跑进厨房端了一碗淡盐水出来,递给我的时候,忍不住心疼地说:“要往身上浇吗?他身上都是伤,那得多疼啊!” “不用,治外路病的根本也是奔着治好去的,哪能像那个小丁仙一样,把人治到半死?凡是像那样治病的,不是学艺不精,就是纯粹骗子!” 说话间,我抬起右手食中二指往碗里轻轻一沾。 黄毛失去束缚就要往起跳。 我及时回手快速弹了两下,把沾在指尖的盐水弹到他的眼睛里。 黄毛仰头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睛变成了正常颜色,也不再吱吱乱叫。 “好了,好了!” 几个村人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 “行了,抬床上去吧。” 我一声招呼,几个村人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把黄毛抬到床上。 过了一会儿,陶大年提着抓好的药回来了,张罗着煎水擦伤,又对我说:“小周先生,有个女人抱着孩子在你门口,是来看病的吧。” 我一听,就知道是冯娟赶到了,交代了一句,便转身往外走,包玉芹赶忙上前拽住我说:“小周先生,你啥时候能恢复好?我也不找别人,就指你了。” “大概还得十天吧。” “还得十天啊,那这中间强兵要是再犯病了,得怎么办?” “只要别让他再看到老鼠,就不会犯病。” “小周先生,你给我想个招呗,这耗子钻来钻去的,我也没法不合眼地看着。” “你把他那一头黄毛剃了,然后来我屋取样东西,保这十天平安应该没有问题。” “哎,哎,我这就去剃。” 包玉芹说着,掏出个纸包来硬塞到我手里,“小周先生,你别嫌少,先拿着,等回头强兵好利索了,我一定再孝敬。” 我轻轻一捏,五千! 这应该是原本给小丁仙准备的。 果然,想要挣得多,还是得靠名气才行。 我虽然靠大张弓在金城扬了名,但想多赚,还得把这名气夯得更实更高一些。 好在,我已经准备好了垫脚的台阶,只需要等着自动送上门就可以了。 等在门口的果然是冯娟。 怀里抱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孩子。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院子里还停着辆美佳。 驾驶位上坐着个四十左右岁的男人,长得白白胖胖,头发梳得整齐光亮,大冷天只穿了件毛衣开衫。 他隔着车窗,专注地看着冯娟,眼神里满是贪婪。 看到我进院,冯娟欣喜地迎上来,“周先生,你回来了。” “在对门那帮忙处理点事,怎么不在车上等着?” 我应了一声,上前开门。 “刚下车敲门,正好有位老爷子路过,告诉我你就在对院,我想着上下车太麻烦,就没再上。” 这车不是她自己家的,也不是她借的,否则不会说上下车麻烦这种话。 所以,是开车男人主动来送她的。 车门声响,男人下了车,被冷风一吹,就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抱着膀,小跑着过来,连声道:“别多说了,赶紧开门,别冻着孩子。” 我没言语,倒是冯娟轻声道:“老高,你别催了,周先生这不是在开门嘛。” “我这不是怕冻着小樱桃嘛。” 老高嘿嘿笑了一声。 眼睛就在冯娟的脸上转,一次都没看过她怀里的孩子。 我不动声色地开门,把两人让进门。 “屋里热,把大衣脱了,省得捂出汗,一会儿出门吹风闪到。” 冯娟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到诊室床上,麻利地摘下围巾,脱掉羽绒服,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襁褓。 她里面穿着件白色的薄毛衫,下身是一条紧身牛仔裤,腰间紧紧系着宽腰带,衬得腰细的一巴掌就能握过来。 冯娟弯着腰在那里摆弄孩子,越发将身材的优点凸显出来,显出惊人的诱惑力。 老高的呼吸变得急促粗重,不自觉地舔着嘴唇,喉结上下滚动。 襁褓里的女宝儿干干净净,白白嫩嫩,一看就照顾得极好,没有暗疾,只是神情厌厌的,精神头不是很足,躺在床上有些不安的左右扭头,直到冯娟把她抱起来,这才变得安心,把头靠在冯娟的胸口,眯着眼睛打盹。 我照例先摸脉再捏指看掌。 尺脉未闭,指间不跳,不是冲撞失魂,掌心未见暗青,不是阴幽作怪,掌背没有血丝,不是家宅有缺。 小孩子闹夜,不是缺乏照料短了营养,就是大概齐上述几个问题。 从孩子的状态来看,肤润血足,不说掉福堆里,也一定是被家里当成宝来捧着,不会短了照看缺了营养。 问题不是出在孩子身上。 我让冯娟坐正,脸仰起来冲着灯光,仔细观察她眼耳鼻嘴四周,又看了一回手心手指,心里大概有了数,就说:“行李带了吧,今晚住这儿,观察一下。隔壁屋是客房,东西齐全。晚上有什么不对,随时叫我就行。” 这是事先说好的,冯娟当即就答应下来,抱着孩子跟我去了客房。 老高屁颠屁颠地随在冯娟身后,寸步不离地来到客房,又殷勤地去车上把冯娟带的东西拿下来,帮忙整理安置东西。 小孩子出门过夜就是麻烦,冯娟带了满满两大包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布出来,老高在冯娟身前身后转悠,说是帮忙,却尽是添乱,还不时撞到冯娟身上。 第二十四章 梦魇 被连撞了几次后,冯娟无奈地说:“老高,你先回去吧,嫂子在家怕要等急了。谢谢你送我这一趟。” 老高搓着手说:“我跟卫革啥关系,哪用得着说谢?我跟你嫂子说一声,今晚在这儿陪你一宿。你这一个人带着小樱桃,要是有什么事,我也能帮着忙活忙活。” 他说着,一撩衣襟,从腰带上挂着的手机包里掏出个小巧的直板手机来。 刚上市没多久的诺基亚2110。 他炫耀般地晃了晃,就开始按键。 冯娟连忙拦住他,“不用,老高,我自己能照看得来,你回去吧。再说这屋里也没有多余的床,你住哪儿啊。” “孩子要紧,我在椅子上将就一宿就行,有事随时能帮上忙。” 老高死皮赖脸的就开始拨号。 我说:“高先生,你不能住这屋里。我让冯大姐晚上带孩子住在这儿,只要是为了观察毛病的起因,你在旁边会有影响。要住的话,住诊室那边吧。” 冯娟顺势说:“老高,你看,周先生也说了,你在这儿不适合,就回去吧。” 老高瞪了我一眼,对冯娟道:“那明天我来接你……和小樱桃。” “不用,我这不一定什么时候走,你生意也忙,我到时候叫个出租车就行。” “出租车多不方便,这样,你要走之前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们。娟子,你得多为小樱桃考虑。” “那行吧。” 冯娟看着床上的孩子,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老高磨磨蹭蹭,还是不想就这么离开。 我道:“高先生,我送你。” 老高不爽地瞪了我一眼,又说了句,“娟子,我走了啊。” 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我目送老高开车出了院子,仔细关好院门,将埋在门槛下的净宅大钱挖出一枚来,拿到诊室清洗干净,又取了一根黄色线香,这才转去客房,进门的时候,悄悄将大钱搁到门框上方。 冯娟已经收拾完了,正坐在床边哄孩子,见我过来,就要起身。 “坐着吧,我在窗台上点柱安眠香,拉窗帘的时候不要烧到。房门里面有插销,你自己锁好就行。孩子闹了就去西头那屋叫我。” 我交代完,点着香,插在窗框边沿上,也不多停留,直接离开房间。 冯娟把我送出门,返身转回屋里,就传出插上插销的动静。 我回到诊室,取出笔墨和白纸,画了只黑猫,等包玉芹上门来,就把这黑猫画连同三柱线香一并交给她,叮嘱道:“把画挂在你儿子屋里,把线香点在画前面,再供点鱼肉之类猫爱吃的东西。” 包玉芹小心翼翼地接过画,问:“我看客房灯亮了,明天早上的早饭用多备点吗?” 我说:“多准备一个人的吧,是个女同志,孩子闹夜,住一宿,观察一下。还在喂奶,别弄太燥热的东西给她。” 包玉芹应了一声,捧着画赶忙回家去了。 我看了下时间,坐回到桌前,继续提笔练字。 跟着妙姐的时候,别管白天有什么事情,晚上睡前一定要做晚课。 前些天事多而杂,作息有些混乱,心思难安,我就把晚课停了下来,只站桩练气,今天难得心静如水,想是时机正好,便把晚课重新恢复起来。 晚课有两项。 一是练字,养气。 二是练拳,养生。 练字,每天晚上必写三篇,不少于五百字。 妙姐说等到哪怕天马上要塌下来,我依旧可以气定神闲地临一篇兰亭序,一笔不乱,这养气的功夫才算练到家。 三篇字一口气写完。 最后一百余字的时候,明显见出心急,结构有些松散变形,笔画不时有走样。 大概两年前,我就可以写到近四百字而不变形,但这剩余一百字却始终不能一气呵成,两年来未有寸进。 妙姐说我还需要历事练心磨性,才能突破这剩余一百多字的极限。 我也不纠结这一点,收拾东西,换上练功服,来到院子里。 今晚是个大晴天,老大的一轮明月高挂夜空,将院子里映得一片雪亮,让人心情大好。 我在院中站定,拉开架势,缓缓打起来。 妙姐教我的是内家拳,没说是什么来路传承,只说是养生用的,招法大开大阖,沉稳刚猛,感觉用来打架也一定好用。 不过我从来没试过,不是不想试,而是妙姐不允许我用这拳法打架。 拳势初时缓慢舒展,随着一招招打下来,筋骨拉伸开来,速度便越来越快,待到最后三招,几乎同时打出,在空中砸出一连串鞭炮般的炸裂脆响。 我缓缓收招,双手捧至腹部,张嘴吐气,一条白气如同利箭般无声射出,直到三米开外才散开。 妙姐能吐五米,还伴有鸣响。 所以我打不过她。 整套拳练下来,出了一身透汗,说不出的轻松爽快。 一转头,看到冯娟正站在窗前看着这边。 我冲她笑了笑。 冯娟有些不好意思地离开窗前,却也没把窗帘拉拢,而是留了一条一掌宽的缝隙。 缝隙正中,安眠香的火头微微闪亮。 我回到卧房,用冷水擦洗全身,上床睡觉。 睡到半夜,我突然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呻吟声。 克制而压抑,痛苦中带着欢愉。 我睁开眼睛,先看时间。 十二点整。 这是一天之中阳气尽退,阴气至盛的时刻。 也是最适合阴幽宵小作祟的时刻。 我翻身下床,披上大衣,走出卧房,来到客户窗前,顺着那个窗帘缝隙看进去。 黑暗中,一个白生生的身子正在床上不安地扭动着,两条修长的大腿死死绞在一起。 大冷的天,不着寸缕,也没盖被,皮肤表面却泛起一层燥热的嫣红,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她紧咬着嘴唇,发出低沉婉转千折百回的呻吟。 双眼依旧紧闭。 眼皮下,可以看到眼珠正快速转动的轨迹。 明显是被梦给魇到了。 我轻轻敲了下窗框下沿。 窗内的香头微微一闪,熄灭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门框上的那枚大钱翻转坠落,砸到门槛上,发出一声闷响。 床上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用ai画了主要角色的形象图,感兴趣的可以去看一看 第一期两个:1.主角化身的周成;2.冯娟」 第二十五章 帮我一次 扭动的身体猛地停下来。 挣扎着醒不过来的冯娟一下子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抱起孩子就想喂奶。 我敲了敲窗子,沉声道:“别喂她,越喂闹得会越厉害。” 冯娟吓了一跳,抱紧孩子,抓起被子盖住身子,惊恐地向窗子这边看过来。 “别怕,我是周成。冯大姐,你把窗口的香重新点起来,抱孩子到香前来,轻轻晃一一会儿,等她重新睡过去你来诊室这边,我有话对你说。” 说完这话,我也不在窗外停留,返回诊室,拿出两道符放在桌面上,又烧开水沏了一壶茶。 隔了大约半个小时,冯娟过来了。 明显简单收拾过,脸净发齐,只是眉梢眼角还带着残留的一抹春意,低着头,不敢看我,只低声问:“周先生,是找出什么原因了吗?” 我示意她坐下,倒了杯茶推给她,“先喝点水,稳稳神,我们再说。” 冯娟捧着茶杯,小口啜饮,喝了几口,情绪明显缓和下来,梦中残留的萌动春意完全消退。 我这才问她,“那样的梦,你做了有多久了?” 冯娟不安地挪动了身子,明显不太好意思说,但扭捏了一会儿,还是低声说:“快半年了,我男人刚过世也就一个月,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做,开始的时候还隔个三五天才做一回,最近这一个月越来越密集,基本上每天晚上都做。” 我追问道:“梦里是你丈夫,还是有其他人?” 这次冯娟沉默的时间更长了,“最开始是我男人,后来就多了其他人……” 她耳根通红,说不下去了。 我说:“我替你说,说得不对,你打断我就可以。多的人是送你来的老高,一开始他出现的时候只是在旁边看着你们两个做事,后来参与了进来,变成了三个人一起。你用了我的法子,孩子睡得安稳后,你这个梦就会做得特别完整,甚至醒来的时候会发觉身体同样有高度兴奋之后的反应!” 冯娟脸红得要滴血了,双腿不安地绞在一起。 我观察着她的反应,继续说:“而没用我的法子之前,每次你都是被孩子的哭闹声惊醒,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全身都是汗,而且腰酸无力,手脚发软,为了安抚孩子,会第一时间喂她喝奶,对不对?” 冯娟低声问:“樱桃是被我吵醒的吗?” “不,她不是被你吵醒哭闹,而是为了保护你才哭闹。母女连心,她感应到了你的不妥当,通过哭闹把你从梦魇里拽出来,保护你的心智不会彻底沉沦,完全被欲望所支配。但你身体里带着的燥热会一起喂给她。她年纪小,消解不了,所以才会导致精神萎靡,食欲不振。” “啊?”冯娟有些傻眼,“她哭闹,是为了保护我?我只是做噩梦……” “是春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会思念死去的丈夫,可会想要跟老高发生点什么吗?” “当,当然不会。”冯娟连声否认,“我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我男人才死了半年多,我哪可能会想那种事情,何况还跟老高。” “所以,你这个梦不是正常的梦,而是有人借着你对丈夫的思念下了念种。” “什么念种?”冯娟一脸茫然。 “一个小小的念头种子。这个种子会悄悄引导你的思绪,成为供养它的养分,最终成长为可以主导你思想的参天大树,让你完全被这个种子所带的念头所控制,无法自拔,最终顺从这个念头。你现在梦到的是三个人一起,再过一段时间,你丈夫就会退出,由你和老高在一起,这样一夜接一夜的梦下来,最终你的理智会被梦中产生的欲望所控制,投入老高的怀抱。” 这是种念术。 外道三十六术之一,迷神种念的一个法门,可以遥控人的思想,让人做出与本性相违背的种种疯狂行事。 但这个法门需要定期施法维护,否则最多一个星期就会消散。 冯娟脸色变得煞白,“老高,想占我便宜?” 我微微点了点头,“你最近这半年会定期做一件事情,最多间隔一个星期,会让人接触你的身体,对不对?” “我前几个月腰疼得厉害,老高给我介绍了女中医,推拿按摩很厉害,我每个周末都会去一次,连按摩带针灸,大概得一个小时左右。” “针灸位置是不是在后腰?” “是!” “你回去可以自己照镜子看一下,那里应该有一片很浅的血点,这其实就是借机施法留下的痕迹。” 我把桌上那两道符推给冯娟。 “左边这道,睡觉的时候放在枕头底下,持续半个月,可以保你不再做类似的梦。右边这道,做个小的红布袋装着,挂在脖子上,会击伤那个意图借这种外道术占有你的人,让他下半辈子都不能再做男人。回去之后,不要再去见那个女医师了。” 冯娟愕然,看着那两道符,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老高跟我们是通家之好,他跟我男人一直合伙做生意,我们……” “冯大姐,我只管治病,不问缘由。”我打断了冯娟的话头,“药医不死病,法传有意人。用是不用,想怎么用,你自己决定。回去休息吧,今晚不会有事了。明天你就可以带孩子回家。” 冯娟仔细收起那两道符,默默起身往外走。 我看着她走路时,腰身扭得厉害,两腿有些迈不开,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个念种,种得比我估计的要深,要是不彻底解决,后患无穷。 “冯大姐,你回去之后找个男人行一次房,做事的时候带着第二道符,这样可以彻底除去那个念种,不会留下隐患。” 冯娟僵立在原地,沉默片刻,没有回头,然后有些狼狈地逃出诊室。 我收拾好东西,熄了诊室的灯,返回卧房,接着睡觉。 睡了不知多久,突然听到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我立刻清醒过来。 脚步声在门口停顿片刻,跟着房门被推开,轻轻的脚步声来到床边。 我躺在床上没动,也没睁眼睛,心里有些疑惑,不知她想干什么。 下一刻,一个温热柔软的身子钻进了被窝,紧紧地抱住我。 “我男人刚死没多久,我没处去找人行房,也不可能去找。要是被别人知道,我也就没脸活了。周先生,你是高人,帮我一次。就这一次,以后我绝对不会缠着你。” 第二十六章 春梦无痕闲无事 鱼龙翻舞汗如雨。 尽情宣泄过后,冯娟没有留在我的床上过夜,而是挣扎着起身,披上衣服,就像来时那样,又轻悄悄地离开了,甚至还很贴心地把门仔细带好。 我躺在床上,只觉神清气爽,通体舒泰,有种想去把冯娟按住,再来几次的冲动。 妙姐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而且亲自让我体会到了这把刀的厉害之处。 可是,我有件事情没搞明白。 是所有的女色都是刀,还是只有像她那样的女人才是刀? 冯娟跟妙姐完全不同。 妙姐精壮得像一头豹子,满身没有一丝赘肉,极度兴奋的情况下,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充满了令人畏惧的力量感,仿佛在拼命与敌人作战。 而冯娟的身子却是软得跟面团一样,似乎没有一点肌肉,越是兴奋越是软得厉害,最后整个人都好像没了筋骨一样瘫在那里。 我通习外道三十六术,精修阴脉法门,隔空杀人不见血,抬手救人不留痕,搁到什么时代的江湖中,都是一等一的顶尖术士。 可是我不懂女人。 只是觉得,就算色字头上都是刀,冯娟与妙姐也是完全不同的刀。 就很想多试试每种刀的不同之处。 好在,理智最终克服了欲望带来的冲动。 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也不是禽兽。 冯娟是无可奈何之下才选择与我激情一度。 我不能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刚刚那一场,尽管回味无穷,却也只能算是在治病。 人家是把我当药来用了。 放开一时的执念冲动,心态很快就恢复平静,默默计息十数,安稳入睡。 虽然这一宿折腾了两回,基本没怎么睡好,可到了四点,我依旧准时睡醒起床做早课。 先在床上打坐养气,再到院里站桩健体。 站桩的时候,我注意到冯娟也起床了,披着羽绒服,站在窗前,隔着玻璃看着我。 羽绒服下,是一片无遮无挡的白腻,两点嫣红分外抢眼。 发现我注意到她,便冲我笑了笑,笑得坦然大方,然后拉上了窗帘。 我继续站桩,心如止水,并不因为她那一笑而有任何扰动。 等我完成早课返回卧房的时候,收拾利索的冯娟已经等在门口。 “周先生,一会儿我就带孩子回去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没什么了,该说的我都说过了,怎么办你自己决定。回去之后,要是有什么不妥,随时过来找我。一会儿吃了早饭再走,我让邻居婶子带了你的份儿,别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包玉芹送过来了两人份的早餐。 羊杂汤,炊饼和香油拌的小菜,喷香扑鼻。 冯娟也没客气,喝了一大碗羊杂汤,啃了两个炊饼,这才抱着孩子离开。 临走前塞了个红包给我。 五百块,金城这一行的正常行价。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也没再提昨晚的事情。 仿佛只是一场了无痕迹的春梦。 当天上午再没有上门求诊的病人。 我把那枚大钱重新埋回院门槛下,呆到十点左右,便简单地收拾妥当,又去对院包玉芹那里交代了一下,便离开住处,四处闲逛。 前几天我已经把大河村里外逛遍,基本环境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所以就直接出了村子,沿着路在大河村周边的溜达,一会凑到街边老头堆里听他们扯闲篇,一会转进台球厅里看热闹,还在百货商店买了个双卡的收录机外加两盘王杰的专辑磁带,最后在一家做麻面的街头苍蝇馆子解决了午饭,买上烧鸡、熟牛肉、熏豆干再加油炸花生米,左手提溜熟食,右手扛着收录机,晃荡了回去。 走在道上,远远就瞧见院子里已经有人在等着。 来的是一家三口,上小学一年级的孩子最近整天喊后背有针扎,去医院检查不出毛病,找了邻近街面上的先生治了一气也没效果,正急着没招没落,看到电视节目,一商量就带孩子过来瞧一瞧。 我把三口让进诊室,照例先沏了三杯茶给他们暖身子,然后才给孩子检查。 摸脉看指掌,都没人问题,让他撩起衣服,瞧了瞧后背,不红不肿没纹路。 我细瞧了瞧孩子的眉眼四周,伸手在背上随意按了一下,孩子就哇哇大叫,直喊疼,说有针在扎。 那一对夫妻都心疼得不得了,当妈的眼里含泪,当爹的原地直转,叼上根烟却忘了点。 我微微一笑,伸指头在孩子背上轻轻点了一下。 孩子本来张嘴又要喊疼,但没等喊出来,眼睛猛地瞪得老大,嗷的一声尖叫起来,一个人从凳子上跳起老高,眼泪鼻涕全都冒出来。 这一下,把那对夫妻吓得手足无措,慌里慌张地想去抱那孩子。 我拦住他们两个,抬手按在孩子肩膀上,说:“这才是真正针扎刺痛的正常反应,如果再骗你爸妈,你会一直这样疼下去。” 那熊孩子哪经得过这般吓,立马就承认,他只是因为不想上学才装的病。 刚刚还急得团团乱转的两夫妻当即暴怒,按住自家儿子就要来场混合双打。 我拦住他们说:“二位,要教育孩子回家教育吧,这里不方便。” 两人这才暂时饶过儿子,向我连连道谢,又要掏钱孝敬。 这钱我没要。 送走了这一家,下午就再没有人来求诊。 我也没再出去溜达,接好收录机,放上磁带,按下播放键,王杰略有些沙哑的沧桑声音便响了起来,“云里去,风里来,带着一身尘埃……”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 我就这样靠在窗边的躺椅上,听着王杰的歌,闲闲无事地呆了一下午,直到傍黑,房门被重重推开。 “你会治外道病是吧,我这几天有点不舒服,过来给我看看。” 随着跋扈嚣张的粗暴声音响起,进来一个留着半长头发的男人,穿着件皮西服,大冷的天,里面只穿了件花衫衬,领口散开,露出前胸纹着的狰狞虎头。 他横着膀子逛进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将腋下夹着的手包往茶几上一扔,发出咣的一声闷响,一截黑色的枪柄自敞开的包口滑出。 我打量了他几眼,微笑着问:“姚大仙安排你来探我底的?” 第二十七章 赔礼 长发男人脸上现出错愕的神情。 显然没有料到刚一进门,就会被我直截了当地拆穿底细。 但他马上就恢复了正常,往沙发靠背上一倚,翘起二郎腿,道:“行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昨天伤了小丁爷和我兄弟,今儿我来给他们两个讨个公道。你自己剁一手一脚赔罪,这事儿就算了了。不然的话,就把小命交代出来吧。” 话底无根,话面无隐,这不是个真正的江湖人,应该只是个街面混子。 他们没有传承,只是靠着好勇斗狠,敢打敢杀,在街面上拉帮结派圈成势力,自称是江湖儿女,但实际上不懂真正的江湖手段和典故。 我不禁有些失望。 原以为小丁仙回去之后,姚大仙就算不亲自下场,也会再派个弟子过来,哪知道他却派了个棒槌过来送死。 “这些话,想讨公道,得姚大仙自己亲自来,别派你这样的傻缺来送死。” “你特么的说谁傻缺呢?我特么的废了你!” 长发男人目露凶光,伸手就把包里的手枪掏出举起。 但下一刻他的动作就僵住了。 然后慢慢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脸。 “法术,你会法术?” 长发男人满脸惊恐,低声叫了出来。 “既然进了我的门,还想在我面前逞凶?姚大仙让你来的时候,难道没告诉过你我是什么来头?” 我翻身坐起,推开手边窗子,探手在房檐下折了一根细长的冰溜子。。 “仿54式的老黑星,做得这么糙,化隆货吧。你不是吃噶念的,一个混子,光是争胜抢地盘,老喷子就够了,用不着化隆造。你是开道、带货还是吃横?” “有种你杀了我,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我特么的不怕你!” 长发男人满头满脸大汗,扯着嗓子发出嘶哑的嚎叫。 我微微一笑,双手在冰溜子上一搓一转。 指头粗细的冰溜子变成缝衣针般的细长冰针。 我拈着这根冰针在长发男人面前晃了晃,然后手起针落,干脆利索地刺进了他的后脑勺,连针尾都没进皮肤,入针处连个血点都没留下。 长发男人目光变得涣散,张嘴慢吞吞地说:“我们兄弟几个是给大仙开道的。” 外道三十六术,傀儡控识之控识术。 这一针下去,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比种线做傀儡更方便更隐秘,缺点是扎了这一针,脑组织被破坏,他只能再活十个小时。 “他为什么要开道?” “姚大仙治好了一位贵人,这位贵人赏了大仙一个坐地盘阴货的饭辙,可原来做这行的几位爷不服大仙,坏了他一场生意,害他赔了一百多万,还丢了贵人的脸。所以大仙要重开金城阴货道,最近正跟马侯田三位坐地老爷斗得正凶。” 开道,就是靠暴力打进原本的地下生意圈,抢地盘抢份额。 但凡见不得光的货品都叫阴货。 金城地处中原要害,南北通衢关窍,南上的走私品,北下的文物,西来的粉货,东去的窑货,都会在此汇聚集散,由此催生出复杂的地下世界。 所谓坐地盘阴货,就是做个大中间商,坐地收买打此经过的各类阴货,通过种种程序将之洗白转手,而那些带货的走路客为了减少麻烦,也愿意把东西处理给可靠的中间商。如此一进一出,转手就是几倍的暴利! 这种生意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黑白通吃,手眼通天,心黑手狠,才能做大做长久。 姚大仙一个看外路病的江湖术士,就算傍上大靠山,想要在这个圈子里硬吃下一块生意,也得拼杀一番才成。 怪不得姚大仙连徒弟出事都不露面。 看外路病挣到的三瓜两枣在坐地盘阴货这种泼天的横财面前,根本不够看! 所以,这男人不仅仅是来送死的,还是来递话的! 小丁仙的事情,姚大仙认栽,承认小丁仙无礼在先,错在己身,送这一条命来做赔礼。 但他也要借长发男的嘴把认栽的理由说清楚。 不是怕了我,而是他要做更大的事业,已经不在乎看外路病这种仅能小富的行当了,所以不愿意节外生枝。 这才是正经外道术士的手段。 所以,长发男在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要死了。 我把手按在长发男的后颈上。 受了这赔礼,按规矩,之前的事情就算了结。 过后双方不能以此为理由再起争斗。 至少在眼下,姚大仙诚意实足。 可是,这赔礼我不能受。 “咳,小周先生,忙着呐?” 老曹的声音响起。 他拉开房门,却没有往里走,侧身靠着门板,背对着院角的压水井,冲我晃了晃手中拎着的一对酒瓶。 “金液三十年窖藏原酿,我可带来了,今晚不醉不归!” 背井负门,手留一分。 这老头在以公家身份警告我不要搞出人命呢。 我哈哈一笑,啪地拍了长发男后脖子一巴掌,“行了,今天就到这里,你可以走了。” 长发男如梦方醒般扑楞一下站起来,往身上摸了摸,掏出一叠老人头来,双手奉给我,“多谢周先生,这是孝敬。” 我接过钱,轻轻捏了一把,整三千。 长发男又冲我鞠了一躬,这才转身打老曹身前走出门。 只是在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没摔个狗抢屎。 “悠着点。”老曹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带上房门,“酒我带了,菜呢?” “一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老过来了。” 我不动声色地长发男落下的那把仿五四塞进手包里,领老曹去后进屋。 老曹仿佛没看到那把手枪。 后进屋里,圆桌上已经摆好切得整齐的熟食。 老曹满意地点了点头,二话不说,抬手就把两瓶酒都给开了。 浓郁纯厚的酒香瞬间充满房间。 我不由赞了一声,“好酒!” 赶紧取来酒壶倒酒温酒。 “酒是好酒,菜也不错,但喝酒之前,有些话要先说明白。” 老曹一手按住酒瓶口,混浊的老眼中闪着锋利的寒意。 “今天这酒,好拿,不好喝,” 第二十八章 对饮 “您老准备怎么跟我说?要不要先亮个底?脉有混沌……” 我冲着老曹一抱拳,就准备报号盘底。 “别跟我扯这些。”老曹没好气地打断我,“我当了一辈子警察,不懂你们这些春典黑话。” 我说:”那您老是准备用公家人的身份来跟我唠了?“ “我还有十个月退休了。”老曹一屁股坐到桌边,“谁不让我安稳退休,谁就别想好过。” 我哈哈一笑,“那就边喝边唠?唠不好,这酒我原封还你。” 老曹冷笑,“我怕你还我吗?温上!” 我应了一声,将两瓶酒都倒进酒壶里,搁开水里烫上,坐到老曹对面,问:“您老这又听说什么了,上门就跟我使这么大劲儿?” 老曹一拍桌子,喝道:“小丁仙回去进门传底,说完就当场拔了自己的舌头!你之前说过,姚大仙能接你的底,就来讨回小丁仙的声音和性命。可你这分明是夺命搭台,逼姚大仙露面与你斗法!什么丁勾凭本事吃饭,你是不是当我说过的话是放屁!” 我坦然说:“他学艺不精,姚大仙放他出门问病,就是在害人。姚大仙弟子治死人,坏的是我们整个行当的名声。我现场点他,他却执迷不悟,收了他的声,代姚大仙教他一教。这是行内规矩,姚大仙不可能不懂。” 老曹道:“规矩是里子,声名是面子。姚京华成名时间比你岁数都大,你这么公开收他弟子的声,他要是不找回来,面子掉成底子,还怎么在金城混?周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这手段是当年常老仙的套路。开张小抬轿,扬名大张弓,斗法夺头筹,三步走完,在圈内立了柱,圈外扬了名,接下来就要显技信人当神仙,要用不知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做你的大买卖!你是看着张宝胜、田瑞生他们黑心钱挣得盆满钵满,耐不住性子,也想在金城立柱,刮一层地皮是吧。” “江湖术士,都是那么些个套路,不能说他们用了,我也用就是跟他们一个想法。” 我试了试酒壶温度,提起来给老曹满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上一杯,举起来道:“我周成,是正经的阴脉先生传承,来金城虽然是为了立柱,但只会靠自己的本事治病救人扬名,显技是为了取信于人,绝不会当神仙收弟子。这话我今儿放在这儿,要是哪天我吃了回去,便和这酒一起,由着您老讨回去!凭您老的本事,只要想讨,轻而易举。” 说完,我抬杯扬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五十度的窖藏陈酿,入口绵软,但落肚如火,不由自主地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不是江湖人,不犯在我手里,我也管不着。早些年学的那点本事早就都还给祖师爷了。”老曹爱惜地用手抚了下警服上的褶子,“新世道好,我这么个没底根的漂子都能做上这等差事,正经的公家人,走到哪儿都顶天立地光明正大,人人都得敬三分。如今儿女双全,家庭完满,知足啦。” 他端起酒杯,冲着我微一示意,“十个月!你让我安稳退休,这招我传你。” 一手抬杯饮酒,一手按着桌面,待酒饮尽,抬手将酒杯往按过的桌面上一放,看似完好无损的桌面却连个小酒杯都承不住,无声无息地压出个洞,掉了下去。 我在桌下轻轻抬脚一踢,酒杯原路自小洞内飞回来,提壶斟满,捏住送回到老曹面前,“那我就先谢过前辈了。” 轻轻一晃酒杯,杯中酒液便腾起一股幽幽蓝焰。 老曹一笑,接过去将杯中酒连着火焰一并喝下去,赞了一声,“好酒,好手段!” 他挟了两颗花生米扔进嘴里,香香地嚼了,道:“你这本事,不比当年常老仙差。想当年,常老仙四五年进金城立柱扬名,四六年显技称仙,大开山堂,广收弟子,最兴旺的时候,大半个金城都信他常老仙,一声令就能围了衙门,逼得堂堂国府大员当众跪地奉茶。他是有真法,我亲眼见过,不是技,是术。” 我又给老曹把酒倒上,问:“常老仙是什么根底?” 老曹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他是拜无生老母的,正经的花莲嫡系,掌着三莲秘法,早些年只在下边村子里传教,能进金城站稳,靠的是给老袁爷续命。” “三莲秘法里,可没有正经续命的手段,他用的是外道劫寿续命的法子吧,三年一续,四轮固命,常老仙让大军给毙了之后,老袁爷下场怕是不会太好。” “嘿,可不是嘛,那老几把灯五零年被抓起来,没熬到公审枪毙,就死在狱里,外面看着皮肉完好,可肚子里都烂成泥了,惨着呢。” “都这样了,常老仙的徒弟还能在金城混得开?” “有什么混不开的?就算最后出事,那不也多活了那么些年?这帮子老几把灯,黑心烂肝的,能多活一年,吃屎都愿意啊。” “常老仙那徒弟还在做劫寿续命这勾当?” “这我可不知道。我就是一小片警,除了管片这一块,别的什么事都不知道。不过啊,这劫寿续命的法子太损,肯定要招报应,就看报应在谁身上了。” “您还信报应呢?” “我信个屁,喝酒!这两瓶可是我舍了老脸去跟我当年的徒弟讨来的,可不能浪费了。” 老曹再不肯说常老仙的事情了,只聊些大河村的闲嗑。 我也不再多问,只陪他喝酒。 这一顿直喝到傍七点才算完事,两斤酒点滴没剩。 老曹喝得尽兴,将剩下的熟牛肉打包拎了,临出门的时候,到底还是对我说了一句,“你真叫周成?” 我反问:“您老真姓曹?” 老曹哈哈大笑,重重拍了我一巴掌,哼着小曲,晃晃荡荡地走了。 我回屋收拾桌子,顺便看了看酒杯压出来的窟窿,然后正常做晚课,写字,打拳。 做完晚课,回到房间洗漱上床,闭眼眯了一个点,起床出门,经过村口警务室的时候瞧了一眼,屋里灯火通明。 大晚上的,老曹裹着大衣,坐在窗口,垂头打着瞌睡。 当我看过去的时候,他突然抬头睁眼,恰好与我对了个眼。 我冲他一笑,轻轻挥了挥手,便走出村子。 村口路旁,长发男人正靠在车边,见我出来,也不说话,立刻上车发动。 第二十九章 天发杀机 车子停在一家名为乐世王朝的娱乐城对面。 姚京华今晚约了原本坐地盘阴货的三家老大在这里谈判。 他这段借着傍上贵人的路子,召集了一批长发男这样的亡命之徒,又不惜工本地从化隆进货,对马、侯、田三家同时开战,最猖狂的时候组织数十人当街砍杀甚至开枪,以至于震动全省,警方大规模排查,抓捕了四方大量手下。 在这种背景下,哪怕四家都各有靠山,却依旧不敢再斗下去,相约谈判解决争斗。 到这一步,姚京华实际上是赢了。 只要上桌谈判,其他三家必要让他入圈捞钱。 今晚是姚京华与三家的话事人首次碰面。 除了长发男外,姚京华调动了全部弟子和手下来此站场面。 另外三大家也是如此。 大部分人都没资格进场,只能留在外面。 娱乐城外街两侧站满了剃着近乎光头的小年轻,多数都裹着绿棉大衣,手揣在怀里。 这大衣是街头混子冬天打群架的神器,刀棍家伙往大衣里一揣,谁都看不出来,而且还足够厚实,可以挡一挡刀。 我把装着化隆造的手包塞给长发男,掏出两枚大钱,在他手掌上划出一道浅口,染上一抹血迹,然后将其中一枚递给他。 长发男接过大钱塞进嘴里,提着包开门下车,大踏步向娱乐城走去。 西北角一帮小平头便呼啦一下拥上来,围着长发男说话。 长发男板着脸,根本不搭理他,径直走了进去。 我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长发男吸引,开门下车,左右扫了一眼,顺着街边绕到娱乐城后巷,找到后门走进去,顺手在门框上放了面小镜子,然后穿过后厨狭道,来到音乐震耳欲聋的大厅,找了个黑暗的角落卡座坐下。 舞台上乐队还在演奏,穿着件吊带超短裙的女歌手也在唱歌。 可气氛却异常冰冷。 大厅里分阵营坐了四波人,壁垒分明。 当中则有四人各据一个沙发软座,身后都站着满身凶悍的手下。 长发男此时正站在其中一人身后。 这人五十多岁的年纪,穿着对襟的唐服,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的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很有几分儒雅气质。 这就是治外路病号称金城第一的姚大仙姚京华。 真是可惜了。 如果一切顺利,我本应该用他做垫脚石,斗法夺筹,一举站上金城江湖术士圈子的顶端,从而接近我要查证的那三个目标层级,为下一步行动奠定基础。 姚京华正与其他三个男人激烈争吵,没有工夫理会本不应该活着回来的长发男。 我拿出染了长发男血的另一枚大钱,曲指弹到空中,往手背上一拍,默念,“字,天生杀机!” 长发男突然拔出手枪,抢上一步,举枪对着正与姚京华当面开喷的光头男就是一枪。 光头当场扑倒。 在场众人大惊,舞台上的歌女和乐手尖叫着往后台逃窜。 另外两个谈判的男人二话不说,跳起来就往后跑。 他们两个身后的手下纷纷掏出砍刀手枪,奔着长发男冲上来。 长发男冷静无比地抬枪就打,正中其中一个六十多岁老头的背后,同时一脚将桌子踢出去,砸中另一个胖男人的后背。 老头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胖子则被桌子砸了个前趴。 长发男旋即上前,踩住胖子后背,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两枪。 一众手下冲至,围着长发男,举刀就砍,抬枪便射。 长发男连中数枪,又被砍得血肉模糊,可身子却摇都没有摇一下,沉稳无比地走到还在惨叫的老头身旁,咣咣补了两枪。 一个老头的脑袋上纹了只下山虎的光头手下红了眼,咆哮一声,一跃而起,挥刀奔着长发男的脖子就砍。 老打架的混子都有分寸,能砍不捅,能砍身不砍头颈,这样就算砍得血赤糊连,也不会出人命。 可现在这位显然是激了杀心,要取长发男的性命。 这一刀又狠又快,长发男正全神补枪,根本没躲,当场被砍了个正着,噗一家伙砍进了半个脖子。 长发男抬头看了眼这个头纹下山虎的猛人,咧嘴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抬起枪顶在他的脑门上射击,当场将光头的后脑勺掀了个大窟窿,脑浆鲜血喷涌而出。 光头身子一软,跪到长发男身前。 长发男一脚将光头踹倒,也不理会脖子上的片刀和嗤嗤喷涌的鲜血,慢慢转身扫视三家手下,嘴角依旧噙着那丝僵硬的笑容。 众人吓得一片哗然,惊恐不已地连连后退。 长发男再次转身,看向姚京华一帮人。 姚京华坐在沙发上没动,脸色铁青。 倒是他身后的一众手下,吓到脸色发白,看到长发男转过来,下意识就往后退,但在看到姚京华纹丝没动之后,又赶忙站回来,掏出藏在身上的家伙。 长发男扑通一下跪倒在姚京华面前,扬声道:“大仙,弟子走啦,祝您日后大展宏图,独霸金城!” 说完,磕了个头,然后起身,一手揪着自己的头发,一手握住刀把一旋,就把自己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无头的身子一手持刀,一手拎头,迈步就往外走,断颈里的鲜血嗤嗤喷射。 那三家的手下没能顶住,惊恐尖叫地向外逃去。 姚京华猛地站起来,转头四顾,怒吼道:“出来,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啊!” 那帮子已经吓得脸无血色的手下面面相觑,不明白他在吼谁,纷纷四下张望。 我坐在角落里没有动弹。 “出来啊,姓周的,你出来啊!我已经认了,也给你赔礼了,你还想怎么样!姓周的,你出来!” 姚京华疯了一样大吼。 摸不着头脑的手下缓过神来,纷纷上前。 “师傅,赶紧走吧,雷子一会儿就到了。” “大仙,快走!” “走个屁!我还能往哪儿走!”姚京华绝望地抓着头发吼叫,“姓周的,有来有往,这事我接下了,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既然你不接赔礼,那就去死吧!” 我挪开按在手背上的手掌。 沾血的大钱,字朝上。 天发杀机,皆死! 第三十章 死了 我站起身,将大钱扔向姚京华。 姚京华一抬手抓住大钱,摊开一看,脸色大变。 就在同时,还在一步步向外走的无头长发男突然反手将手中砍刀抛出,越过十几米的距离,正插在姚京华的后心上。 姚京华身子摇了摇,一头栽倒。 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那枚大钱。 那班手下爆发出慌恐的尖叫,乱成一团。 可惜了。 好端端的先生不当,非要去当什么坐地分脏的把子,害得我白费了一翻心思不说,还得专门跑一趟收拾手尾。 我摇了摇头,依旧顺原路从后门离开娱乐城,过门的时候,顺手把门框上的小镜收回。 转回到娱乐城正门时,街上一片兵慌马乱。 那些裹着棉大衣的混子没头没脑的乱跑着,也有好些东一堆西一伙地聚着。 无一例外都满脸惊恐。 娱乐城门前台阶上,跪坐着无头的身子,手里还提着他自己的脑袋。 金城大概会从此多了一个恐怖的都市传说吧。 回到大河村的时候,已经接近半夜十二点了。 警务室的灯已经熄了。 进屋简单洗漱,躺到床上,突然觉得被窝有些冷。 就很怀念昨晚的温软。 早上按点起床,练气,站桩,洗漱,一如平常。 包玉芹送了早餐过来。 暄乎的大馒头、糊米酒、香油拌小菜、油炸丸子。 水准一始即往,只是态度变得很微妙。 送完早餐后,她没有离开,也没像往常那样很随意的寻地坐下,而是袖着手站在一旁看着我吃饭,局促中带着敬畏。 被大好几轮的老太太这么看着,我实在是有些吃不下,干脆放下筷子,问她还有什么事情。 包玉芹这才说:“那猫大仙画底下多了三只死耗子,我想问问得怎么处理。” 我不禁一笑,说:“还是埋村头树底下吧。” “那猫大仙,还有供奉点什么不?” “照旧就可以。” “咳,那个,小周先生,等强兵好了,这猫大仙也留我家行不?我三时四供绝不会短了它。” “回头再说,先去收拾了吧。” “哎,哎,知道了。” 包玉芹不敢再多说,赶忙的走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 这一手本来是准备接姚大仙回招时在人前显技用的,现在却是浪费了,只糊弄了个农村老太。 还是妙姐说得对,人算不如天算,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尽人事和因势利导。 打发走了包玉芹,原以为可以消消停停地享受早餐,可刚喝了两口糊米酒,张宝山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打了个招呼,刚要说话,结果一眼看到我面前的大馒头,毫不客气地抓了一个就往嘴里塞。 我看张宝山神情有些萎靡,眼周带了阴影,便问:“张队,你昨晚没睡好?” “我是压根没睡,从昨天晚上一直忙活到刚才,水没喝,饭没吃。” “取肉芝的人来了?” “可不来了嘛。早上三点多的时候,把我安排在那布控的几个兄弟全都给迷倒了,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进的屋。这回本来露个脸,哪知道脸没露成,反倒把屁股给露出来。让我们局长和市局刑支的把我给好顿数落。好在周先生你洒的糯米粉起了效果,那家伙进屋粘上了糯米粉就全身滋滋冒烟,躺地上直叫唤,动都动不了。” “有别的事儿牵扯了?” “呦,周先生你这不光会看外路病,还能掐会算啊。昨晚上有个叫乐世王朝的娱乐城发生了大案子,市局一个电话把我调过去,一直跟着忙活到后半夜,要不是那边捉住了人,我现在还回不来呢。这一晚上,觉没睡成不说,水米没打牙,全靠烟吊命了。哎,小周先生,你还有烟吗?给我来一根,我的这一晚上全抽了。” 我掏出包三五来,扔给张宝山一根,又把火供上。 张宝山深深吸了一口烟,整个人都有种活了过来的感觉,看着手指上那一口吸了半根的烟卷,摇头笑道:“都说吸烟不好,可要没这烟,人可是真难熬啊。” 一口烟,一口馒头,吃吃抽抽特来劲儿,连菜都不就。 “乐世王朝在别的区吧,怎么把你给调过去了?” “死的人里,有个家伙平时在我们这区活动,还挺有名气,叫姚大仙,你听说过吗?” “姚大仙死了?”我一脸惊诧,“之前他徒弟来给我对院邻居家儿子看外路病,本事不清,差点把人给治死,被我教训一顿赶走了。我这边还准备迎接这位姚大仙过来理论呢,他人怎么就死了?” “跟人谈判,结果出了岔子,连他在内,死了四个坐地盘货的老大。算了,这事儿跟我们没大关系,你也不用担心姚大仙来报复你了。” “他不是治外路病的先生吗?怎么变成坐地盘货的老大了?” “这说来就话长了,你要有兴趣,回头我给你细讲。我这大早上过来可不是为了说这个事。我们早上抓住那家伙后,连夜突击审讯,可手段上尽了,他是一句也不交待,最后说想让他开口交待也可以,但要先见一见你。我这就赶紧过来请你走一趟。不让你白忙,要是他见了你之后能开口,我再跟局长那申请那笔咨询费给你。” 我轻轻拍了拍桌子,“破规藏头,他是行家,不会要见我,张队长你们中计了!” 张宝山一呆,赶紧把刚咬进嘴里的馒头硬咽了下去,“中计?什么中计?中什么计?” “他是用这句话来试探我在不在附近!你过来找我,间隔的时间太长,他既然知道我不在附近,肯定要逃。” 张宝山哈哈一笑,自信满满地道:“周先生,这你可就想多了。他现在看守所关着呢,单人独间,还带着脚镣手铐,插翅难飞。” 结果他这话音未落,腰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张队吗?你赶紧回来,昨晚抓的那个家伙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送回去的时候可活蹦乱跳的,怎么就死了?你们看守所干什么吃的,是不是拿人好处帮忙灭口了。” “哎呀,我的张队长,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再这么胡扯我可去局长那告你了啊。反正人是死了,你赶紧回来看看怎么办吧!” 第三十一章 专治各种不信邪 电话的动静很大,我听得清清楚楚,等张宝山打完,就立刻问:“肉芝那边还有人看着吗?” “抓住人手就撤回来了,把东西移交给了研究所那边……” 张宝山说到这里,猛地醒悟过来,立刻往研究所打电话联系。 肉芝果然不见了。 墙上留了四个大字,“物归原主”。 “特么的!”张宝山叮嘱研究所那边保密消息,暂时不要外传,挂上电话,狠狠骂了一句,顺手把手机扔到桌上,然后马上又捡起来,心疼地蹭了蹭,塞回腰上的手机包里,看着我,“那死在看守所里的是哪个?” 我摊手说:“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 “跟我一起去看看?”张宝山问,“回头我再找局长给你多申请一份咨询费。” 我哈哈笑道:“干一份活就申请一份钱,这可有点费,倒不如给我弄个编制,固定给份工资,打包给你张队干活。” 张宝山若有所思,“有点道理啊。” 我赶忙摆手,“张队,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我懒散闲人一个,给你顾问咨询没问题,正式干活可受不了你们那约束。” “先去帮我看看情况,这些回头再说。” 张宝山把剩余的馒头往嘴里一塞,又抢了我面前的糊米酒仰脖喝了个干净,扯着我就往外走。 我们赶到的时候,死人的监舍里外已经聚了乌泱乌泱的一大群人,拍照的,取证的,检查尸体的,个个忙得不可开交。 张宝山让我在外面等着,自己挤进人群,跟一个高大魁梧的黑脸胖子嘀咕了几句,又跑来把我带进去。 这黑脸胖子是区公安局的局长包建国,本来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但对着我的时候,表情却舒展开,主动与我握手,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简单寒暄几句,就让张宝山带我进去,还让看守所长跟着介绍情况。 死者是个秃顶的老头,相貌普通,就是瘦得脸都凹了下去,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皮肤透着铁青色。 这就是那院子的原主,王老棍,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老头。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古怪的腥臭味,熏得人直个劲儿想吐。 先进来勘查现场的女法医戴了三层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和一对如男人般笔直的剑眉,一说话闷声闷气,简单介绍说初步判断是突发心梗导致死亡,但具体还得解剖确定。 看守所长姓郝,是个白胖的中年人,介绍情况的时候,满满都是委屈。 “昨晚上人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提前通知是部挂省督的重案犯。我专门安排的单人号子,手铐脚镣也都上了,门口还安排专人换班守着,就怕出事。傍快天亮的时候,他突然很大声的叫唤,连拉带吐的,弄得一屋子都是味。我叫了所医给他检查,说是肠胃感冒,吃药挂了吊瓶。我挂吊瓶都没让他去医务室,就在这号子里挂的,又叫了个老号给清理一下。那老号是个惯偷,隔三岔五进来一次,已经收拾得老实了,而且今天就能出去,用着放心。他干活手脚麻利,不到二十分钟收拾干净就走了。这之后一直挺消停的,谁知道今早送饭的时候,发现人躺床上死球了!这哪能怨我们呐。” 我一面听,一面伸手在老头的脸上按了一下,心里便有了数,转头对张宝山使了个眼色,说:“出去说吧,这屋里味儿太大了。尸体暂时不要动。” 张宝山心领神会,拉着还在喋喋不休的郝所长出来,跟包建国说了一声,由郝所长单独安排了个办公室,等只剩下我们四个人后,我就说:“想重新抓住这个人很简单,但我需要你们相信我。” 包建国爽快地道:“能抓到这家伙还多亏了周先生你帮忙,这次我们全听你的,只要能把他抓回来,我这个局长位置都可以让给你。” 我笑道:“这我可不敢,您这位置,没那福分,哪怕坐一分钟都得招灾惹祸。我先问郝所长几个问题,然后你们确认一下情况,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然后咱们再说怎么办。您看怎么样?” “行,周先生你问吧。老郝,如实回答啊。” “哎,局长,我哪敢不如实回答啊,这要说不清楚我可就完了。周先生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我也不客气,问:“那个老号今天早上是不是已经放出去了?” 郝所长道:“手续昨天就办完了,今早放的,没安排早饭,这是惯例。这老小子有问题?没事,这好抓,我都知道他在哪片混,一抓一个准。” 我没接他这话,又问:“昨晚他进号子里清理的时候,你们有没有一直在近处盯着?” 郝所长偷偷瞄了包建国一眼,支支吾吾地说:“盯是盯着了,我当时也在场,就是味儿太冲,离着远了点,不过那号子就那么大,打开门一览无余,远近没多大关系。清理完了,我还进去看了一下,人躺那虽然虚了点,但肯定活着。” 我点了点头,客气地说:“郝所你这里有那老号的照片和资料吧,能麻烦你给我拿过来瞧瞧吗?” 郝所长识趣地道:“我这就去取。” 二话不说,转头就出去了。 我对包建国说:“问题就出在我刚才问的环节,里面的人已经调包了,死的是那个老号,放出去的是王老棍。” 张宝山道:“不可能,两人差得远了,所里人又不是瞎子,哪可能放错?再说了,王老棍是我昨晚亲自送过来的,就是里面那个人。” 我说:“清下场,我给你们看看是怎么回事,具体情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包建国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二话不说,立马安排。 等我们再过去的时候,无关人等都已经清走,只剩了法医和拍照取证的警察在场。 我掏出包三五来给每人散了一根,道:“一会儿场面可能会有些让人不舒服,都来一根,自己加的药料,平气顺逆,提神镇恶。” 包建国干脆地接烟点着,吸了一口,赞道:“周先生,你这烟有点意思,很清爽啊。感觉……哎,跟宝山给我拿的茶叶味差不多。” 张宝山嘿嘿笑道:“那茶叶也是我从周先生那顺的。” 法医却只接了烟不点,道:“我不抽烟,放心吧,做我这行的,什么场面都见过,不至于受不了。” 我笑了笑,掏出个火柴盒般大小的铁盒,拈出三根黄色短香,拿打火机点着了,插在尸体脚底下约五公分的位置,又在尸体脚底板上各戳了个小洞。 片刻之后,尸体表皮突然蠕动起来。 仿佛有无数小虫子正在下面游走爬行。 下一刻,噗的一声闷响,尸体头顶皮肤裂开,血肉模糊的无皮身体就那么顺着裂口滑了出来,青筋红肉上的粘液里爬满了蛆一样的白色小肉虫。 强烈刺鼻的腥臭味充满了狭小的号子。 女法医捂着口罩掉头就跑了出去,刚出门口就再也忍不住了,扯掉口罩,剧烈呕吐起来。 外道邪术,专治各种不信邪。 第三十二章 大佛降世,寸草不留 这场面委实太过骇人,屋里剩下的几个人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好在有烟压着,不至于当场吐出来。 “这是什么鬼玩意?” 张宝山有之前肉芝的经历,最快恢复过来。 “人皮活衣。看过射雕英雄传吧,黄老邪戴的人皮面具跟这玩意是一个性质,面具只剥脸皮,这活衣要剥全身的皮,而且必须得活剥,才能保证穿上去之后跟活人皮肤一样,不露破绽。这从人皮活衣里出来,就是那个本应该今天出去的老号。昨晚王老棍伪装生病,借机剥了老号的皮,把自己的皮脱下来给他,穿着老号的皮光明正大的走出了看守所。” 这是顶壳借神术的法门。 我化身周成,用的是借神,先夺命再借神。 王老棍用的是顶壳,只顶壳,不夺命,看上去似乎相对温和,实际上更加残忍。 被活剥了皮的人生不如死,可为了保证人皮活衣的活性,就要尽可能长时间维护被剥皮者的性命。 王老棍只是要借皮逃狱,所以没用别的手段,老号半夜就死,其实是幸运,不用再持续受苦。 唐高宗时宫中发生的伪妃案,顶壳的术士将被活剥皮的妃子用种胎术装坛藏在地窖里养了三年,直到案发才算痛快的了结性命。 我虽然讲得简单,但还是听得在场几人脸色铁青。 张宝山跟包建国对视了一眼,还是由他继续发问:“活剥人皮是个工夫活,郝所他们一直在盯着,王老棍是怎么做到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楞了一下,然后骂道:“卧槽,这王老棍也不是王老棍。那王老棍还没死?” 这话一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表情。 “就叫他王老棍吧。”我拈起无皮尸身上的一只小白虫子,“这叫尸囊虫,噬食人皮与肌肉之间的粘连部分,在皮肤表面上划个小口,把这玩意放进去,数量足够剥一张人皮一分钟时间也就够了。而一分钟,只需要一个短短的掩饰。” 我把号间门推上。 门背上赫然印着一对血淋淋的手印,还有清理过后的呕吐污物残疾。 “这是外道邪术,防不胜防,不能怪郝所他们。当时呕吐物带的臭味肯定掺了药,对人产生强烈刺激,本能会厌恶离近。这人怕是动手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脱壳逃狱的准备。” 谁能想到,有人可以短短一分钟内完成活剥皮大换人。 “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包建国脸沉如水,“不把他缉拿归案,我们所有人都可以扒皮摘帽了!宝山,这事儿你配合周先生,只要能把这人捉回来,要人有要,要钱拿钱,要装备什么都可以!” “是,局长!”总是吊二啷当的张宝山啪地站直敬了礼,转头对我说,“周先生,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这件事情要保密,对外要公开承认王老棍的死。这样一来,他就会以为我跟你们警方没有太深联系,这样他才有胆量回来找我!” “他还敢回来?” 张宝山和包建国都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他要回来找我泄愤!他杀人炼生丹是为了给人治病,可再好的生丹也比不上可以活死人而肉白骨的活肉芝!所以,他冒险来取肉芝,肯定也是要给什么人用。不过个肉芝是我伪造的,实际上是死肉芝,真要吃了必死无疑。敢服生丹食肉肉芝,能是什么良善角色?那人用错药,害死这样的主家,不公坏了名声,更会被追杀,只能远远跑路,从此隐姓埋名。这么大的仇恨,他在跑路之前肯定会来找我报复泄愤。张队,你只要安排人在我住处守着就可以等到他来!最多五天,他一定会回来!” 包建国有些迟疑,“这样的话,不是让周先生你处在危险中了吗?有没有更稳妥的办法?” “不要紧,只要做好准备,以他的本事伤不到我。”我掏出身上带的火柴盒,拈了一只尸囊虫装进去,“有这东西在,他只要靠近,我就会发觉,到时候以有心算无心,我稳赢,更何况不是还有你们支援我嘛。” “那就这么定了。宝山,你安排具体行动,务必要保护好周先生的安全。” 包建国一锤定音,做出决定。 从号间里出来,女法医还扶着墙吐个不停呢。 这玩意的后劲委实是有点大。 我从兜里翻出一个参丹滴丸的小瓶递给她,“吃一粒可以止吐,不是丹参滴丸,我自己配的药。” 女法医接过小瓶,却没有立即吃,只拿在手里,接着吐她的。 与张宝山从看守所里出来,依旧由他载着我返回大河村,在村口下车的时候,张宝山突然问:“周先生,这是你设计好的吧,你早就预料到那家伙能从看守所里逃出来,对不对?” 我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张宝山自言自语道:“制生丹的不是东西,买生丹治病的能是什么好鸟?所以你设了这个局,借王老棍的手杀那个买家,等王老棍回来找你泄愤,你再收拾王老棍,正好可以一网打尽!” 我说:“张队长,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个治外路病的阴脉先生,没你想象中那么大的本事。” 张宝山却说:“我师傅,老高跟我说过,江湖中为什么人人都畏惧真佛,就是因为他们出手就要伤命。但真佛也分大小,小佛露相,伤命夺魂,大佛降世,寸草不留!” 我摇头说:“我不信神佛。” 张宝山拍了拍我,说:“我回头给你申请点防护用品以防万一。” “那就先谢过张队了。” 我冲着张宝山拱了拱手,转身就往村里走。 张宝山在后面问:“周先生,你来金城是为了什么?” 我哈哈一笑,冲着他竖起两个大拇指,“金城咽喉要害,龙蛇草莽汇聚,能在这里开张立柱,很快就能扬名全国,到时候我也是知名大师,想挣钱还不容易?” “就这?” “就这!” 张宝山摇头笑了笑,掉头离开。 我不紧不慢地踱着方步穿过铁路涵洞,进村里。 村头警务室的窗子开着,老曹裹着大衣,跟个坐佛似的守在窗口后,看到我就招手示意我过去。 “曹同志,有什么指示?” 老曹从大衣里掏出个信封扔给我,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大佛降世,寸草不留。行啊小子,我到底还是小瞧你了。” 第三十三章 只叫人求我 “没先探清底,挂了脸,总不能不让您老安稳退休不是?” 我一摊手,满脸无奈。 “你特么的还怨上我了!”老曹心情不错,笑骂了一句,点了点那信封,“耽误你斗法夺筹,赔你个机会。以后遵纪守法,好好当你的先生,别跟姚大仙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了。” “曹同志,我一直都遵纪守法。姚大仙我可是都没接触过,他自己命不好,谈判的时候让人砍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别得便宜还卖乖,看东西吧。” 信封里是一份传贴,邀请有法在身的术士前去帮忙治疗。 但治疗谁和治什么病,都没有在传贴上说,只给了个地点。 传贴这东西大概相当于古代的悬赏告示。 但与公开的悬赏告示不同,传贴只在真正的圈内人士手中流传,可以最大限度上防止没本事的江湖骗子上门。 不过这东西现在已经有些落伍了。 南方几个省的术士圈子两年前就开始用bp机短讯来发布传贴内容,更具快捷时效,也更加精准。 我和妙姐在南方曾借这种电子传贴拿下了好几桩生意。 “这是捷速运输集团老板吴学会发的贴子,他孙子得了怪病,国内外跑遍也治不明白,请高人给看了,说是外路病,吴学会就找人发了这个传贴,重金悬赏。说起来这贴子已经发出来快一年了,也上门好些人,结果都治不好。你要是能去给治好了,别说在金城,就算在全省坐把子也没大问题。” 我弹了弹那张传贴,将它塞回信封里,放到桌上,说:“多谢您老好意,不过这传帖我不会去应的。” 老曹一挑眉头,“怎么?怕治不好丢名声?” 我笑道:“您老不用激我,这天下没有我治不了的外路病。不过我只接求诊,想让我上门,三礼六品不能少。有人说过,只有没本事不值钱的才会主动上门搞毛遂自荐,求人给个治病的机会,像我这般有真本事的,从来只叫人求我!” 当初跟妙姐隐姓埋名,漂泊四方,为了挣钱,自然可以接传贴。可如今我要在金城扬名立柱,自然不能像那些游方术士一样接贴赚钱。 想立柱得先立架。 这家上门,别家也得上门,不然就是得罪人。 这贴子接了,就算能治好扬名,在有钱人那里也是可以使唤的下等人。 谁家都不去,只等人来求,一家打头,所有家就都会认这个规矩。 请上门的,才是真神,得供着! 老曹嗤笑道:“跟你说话的那个人有没有说过,没有足够的名气,就算本事再大,像吴学会这种富贵人家也不会看个电视就冒蒙上门求诊?你想让人求你,怎么也得先寻个机会真正露露你的大本事才行,捡钱还得弯个腰呢,上门看诊,显名扬声,不寒碜!当年常老仙在进金城之前,就被人尊为活神仙,可为了进金城扬名,还不是主动上老袁爷的门看诊?你这小子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拉不下脸的?” “我不做神仙收弟子,可不代表我不是真神仙。您老这份心意我领了,回头吴家上门来请,我再答谢您。” 这是个打入金城本地上层术士圈子的好入口。 没有圈里人接引,想找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老曹这份人情我得承。 “用不着答谢,你别闹事就行,十个月!” “回头我做个倒计时牌搁家里挂着。” “滚,你特么给我数日子送终吗?” 我哈哈一笑,冲着老曹摆了摆手,将衣兜里的那半包三五扔到桌上,转身返回小院。 先去包玉芹那里,问了下上午有没有来看诊的,又检查了下黄毛的情况。 现在不能这么叫了。 他那一头黄毛被包玉芹得精光,顶着个泛青的脑壳蹲在墙角,盯盯看着挂在墙上的那幅猫画,老实得不得了。 包玉芹说:“可多亏了您呐,自打把这猫大仙请回来,强兵就好多了,就是东西吃得少,也不言语。能不能想个招让他多吃点东西?” “我说的话忘了?” “没,没忘,怕吃太好勾得不肯走。我就是怕他饿坏了。” “饿不坏。他每天不着家,在外面晃荡惹事,也是吃太饱了闲的,饿一饿对他只有好处没坏处。” “那再少给他点粥,是不是对他能更好?” “不用了,再少就真要饿坏了。听我安排就行,别自己整天瞎琢磨。” “哎,我听您的。那个,我老舅家的妹子的老姐妹的孙子最近总是发烧,能请您给看一看不?” “坐诊开张,来就是了。” “那我给她打电话,让她一会儿就抱孩子过来。” 包玉芹这个老舅家的妹子的老姐妹来得很快,而且不是自己一个人抱孩子来的,呼呼啦啦跟了一大帮人,包括但不限于孩子的父母、爷爷、姥姥姥爷、三个姑姑,两个叔叔,还有一帮从四五岁到十七八的大小姑娘。 一家伙涌进屋里,那叫一个人气满满。 我这辈子都没经过这么热闹的场面。 好在这家人挺有教养,虽然来得多,却也没有七吵乱嚷,只安静围观,倒是难得。 “小周先生,麻烦您给瞧瞧这孩子倒底犯了什么毛病。去医院瞧,只说有炎症,挂了五天消炎药也不见好,转了几家院都是这个说法。我们老朱还托人找了省儿医的专家,也没说出什么原因,只让再多观察一阵子,还说最近这种不明原因发热的情况很多,大部分在持续低热一周后会自然恢复。” 包玉芹这老舅家的妹子的老姐妹长得富太,打扮得整齐,戴着眼镜,显得有些古板,一看就是个文化人,说话条理清楚,客气中带着股子习惯性的威严,显然在这一大家子里是个掌大权的,她家老头就坐在旁边,一看打扮和精神就是个退休干部,却是老老实实一声不吭。 孩子才三岁,收拾得干净齐整,手腕上还戴着个绞丝的细银镯,就是没什么精神头,用手一试,额头温热,依旧在发着低烧。 小孩子闹病不怕发烧,就怕没精神头。 摸脉捏指看掌心背,一套流程下来,我心里就有些犯嘀咕,又让脱了鞋袜,捏着胖乎乎的小脚丫看了一回,见左脚背上有一块指头大小的淤青,就问:“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老太太回头扫了一眼,站在后面的孩子妈妈就赶忙说:“十天前发现的,去医院看过,说是硌到了,缓几天就能好。” 我又问:“发现这淤青后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孩子开始发烧?” 孩子妈妈说:“第三天,跟这有关系?” 老太太说:“别乱说话,听先生问!” 孩子妈妈就不敢再吱声了。 我就指着后面那一排大小姑娘道:“都把右脚鞋脱了,我看一看。” 老太太回头扫了一眼,那一帮大小姑娘,加一加足有九个,齐刷刷脱了鞋,把白生生的脚丫子在我面前摆了一排。 我挨个看过,让她们穿回鞋,问老太太,“家里这一辈,就这一个男孩,没再要?” 老太太道:“就这一个,国家有政策,我们这一家子都是吃公家饭的,得守规矩。” 我思忖片刻,问:“省儿医的专家说过,最近出现这种情况的很多?是不是全都是男孩?” 老太太立马扫了身边老头一眼。 老头其实有些漫不经心,显然是不信我这套路子,但慑于老太太的淫威,不敢发表意见,眼下被老太太一扫,赶忙坐直身子,不紧不慢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摆足气势,才道:“这个事情嘛也不是很清楚,我们是去看病的,也没打听那么多……” “不知道你就问呐!三儿,把手机给你爸!” 老太太一声吼,吓了老头一跳,顾不上摆架子了,赶忙接过后面孩子爸爸递过来的手机,拨了个号打过去。 “喂,杨教授吗?我是朱正民啊,哎,哎,哎,打扰你了,现在方便说话吗?啊,我就是想跟你打听个事,你之前说像我小孙子这样的最近挺多的是吧,是不是全都是男孩?哦,这样啊,谢谢了,等回头我找老葛约个时间,咱们一起聚一聚,哈哈,我家里还有几瓶老原浆,以前去京城的时候,从老首长那里顺来的,一直没舍得喝,等我带着,咱们一起尝尝。哦,回头我跟你细说,你先忙吧。” 挂了电话,老头的表情有些微妙,先看了老太太一眼,再看向我的时候,就变得郑重许多,“杨教授说,他接过的,全都是男孩!” 第三十四章 麻烦事 这答案,让满屋子的人一下子都紧张起来。 老太太忙问:“这是什么毛病?传染的吗?” “这不是毛病,先抱里屋来,我给孩子把问题解决了再细说。” 我心里已经有数,也不多说,只让两人带孩子进层。 妈妈抱着孩子,老太太跟着,其他人都只能在外面等着。 孩子爸爸也想进来,但被孩子妈妈横了一眼后,就没敢进。 敢情这惧内也能遗传。 里屋开了小太阳,热得跟夏天一样。 我先取了道黄符纸,压在桌角,然后点了根蜡烛竖在桌中央,又燃上一柱香插在窗台的香炉里,做完准备工作,就让老太太把孩子衣服都脱了,放到床上,道:“老婶守在门口,要是有风吹进来,你就骂一句滚,凶一些就可以,不用多说别的。” 老太太为难了。 “我一辈子没骂过人,让我们家老朱来行不,他当过兵,打过鬼子,上过朝鲜,嗓门大,会骂,够凶。” “也行,那就让老叔站在门外,感觉到有凉风就骂,老婶你站门里,不要动。孩子妈妈站窗前,看着香,要是火头闪起来,就招呼孩子的名字,我不说停,不能停。” “老朱,门口来!” “来了,来了,老柴你放心啊,有我在,这门口守得严实的。” 孩子妈妈往香前一站,全身绷得紧紧的,还没怎么样呢,就满头大汗。 所有人全都就位,我先净面净手,左手拿了个小钱杯,右手牛了根针在烛火上烧了,轻轻在那块淤青上刺了一下。 孩子不安地缩了下脚,咧嘴啊啊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扭动身子,眨眼工夫就满身大汗。 窗前香头突然闪动。 孩子妈妈大叫:“小宝,小宝,小宝……” 她刚叫了三声,门口的老头就爆发出一声怒吼:“滚!” 这一嗓子,当真跟炸雷一样,震得挡门的布帘都晃了三晃。 我立刻将小钱杯在烛火上一撩,反手按在那块淤青上。 一条灰色的细线顺着针口被吸出来。 待针口见红,我立刻拔起小钱杯,将杯口朝上。 那一线灰色落到杯底,却是一些细碎的粉末状物是。 孩子脚背上的淤清,只留下一个小红点。 本来正咧嘴哭的孩子眨了眨眼睛,蹬了蹬小短腿,咯咯地冲我露出一个无齿地笑容。 小孩子也知道好赖,这是向我表示谢意呢。 我回以笑容,表示接到了他的谢意。 然后,一道水柱突然冲天而起,奔着我的脸就过来了。 好在我身手灵活,虽然这水柱来得毫无征兆,却依旧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后一闪。 虽然浇了一大襟,但总算把脸躲过去了,不幸中的大幸。 屋里两个女人齐声惊呼。 孩子咯咯大笑,手脚乱刨。 小孩子果然都是小恶魔! 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让这些小恶魔尿到我身上! 我顾不得理会湿淋淋的大襟,先检查小钱杯,确认里面没有浇上尿,这才松了口气,仔细放到桌上,拿桌角符纸盖上杯口,对两个女人说:“好了,可以给他穿衣服了,你们收拾完,把孩子抱出去,屋子里的东西都不要动,我先去换件衣服。” 交代完,我就赶紧逃离现场。 顾不得屋外众人好奇紧张的目光,返回卧房去换衣服。 正换着呢,就听到诊室里响起乱糟糟欢呼声。 “不热了,退烧了!” “哎哟,看小宝这精神头,这是大好了。” “这周先生真行啊。” “这些先生也不都是骗人的,有点门道。” “什么有点门道,这是大本事,都放尊重点。” “我同事儿子也是这么一直低烧不退,回头让他带过来瞧瞧。” “对,对,都介绍过来。” 我却毫无喜悦之意。 孩子虽然好了,可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换好衣服回到诊室,老太太喜滋滋地对我说:“周先生,孩子不烧了,精神头也起来了,是不是就好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没有?” “回去之后,一周之内不要带孩子出门,也不要见外人。晚上睡觉的时候,让老叔睡门外。有事随时带孩子过来找我。” 我交代完,又拿了一条红手绳交给老太太,“到家给孩子带上,一年之内不要摘下来,洗澡也要带着。” 老太太一一应了,郑重地收好手绳,掏出个信封来递给我,“谢谢周先生。” 我接过来,照例捏了一把,一千整,够大方。 一大家子便纷纷起身簇拥着老太太往外走。 老头刻意落在后面,等其他人都出门了,才低声问:“小周先生,我那还有一把当年用的刺刀,要不要睡觉的时候带上?” “老叔也懂这个?” “我哪懂这些,当年在山东打鬼子的时候,队伍里有位出山还俗的大师傅,帮着驻地人家看过小孩子冲撞,请我和班副带着家伙在门外帮着站了一夜岗,小孩子第二天就好了。我琢磨着我孙子这是冲撞了,要我这手上带血的老不死的给护法吧。” “不用,老叔你身上的煞气足够了,你用过的刺刀太凶,容易反惊着孩子。” “哎,哎,那行,那就不拿刺刀。” 把这一大家子人送走,我回到诊室里屋,看着小钱杯里那一抹灰色,思忖了片刻,将小钱杯收进柜子。 我只是个阴脉先生,接诊治病,天经地义,多事就是自找麻烦。 妙姐说过,做我们这行,不怕事多,就怕多事。 这一天,就这么一单求诊。 到了晚间,包玉芹来给我送饭,满脸红光,笑得合不拢嘴,菜也丰盛,半只盐水鸭,清炒瓜片,蒜泥皮冻,还有一小盆白菜豆腐汤。 等我吃完饭,包玉芹才又拿出个红包塞给我,“小周先生,这是老舅家的妹子孝敬您的。她没求诊,不好朝您面,所以托我捎给您。” “又没求诊,有什么可孝敬的,这我不能拿。” “我那老妹子最近在求她这老姐妹家帮忙办件事儿,挺麻烦的,人家不太想管,就一直推,今天您把孩子治好了,人家也承她的情分,回去应了帮她把这事情办了。我那老妹子寻思这是借您的光,所以就想孝敬一下您。” “不用了,开张接诊是本分,与她没有关系,这钱你给她拿回去。” “哎,那,那我拿回去。” 包玉芹也不敢违了我的意思,只好把红包收了起来。 吃过晚饭,休息一会儿,准点开始做晚课,练字,打拳。 正打着拳,就见冯娟一个人走到院门前,低头徘徊着不进来。 我有些疑惑,但还是专心把一套拳打完,这才问:“冯大姐,是孩子又出什么问题了吗?” “是,不是,不是,樱桃没事,我妈看着呢。小周先生,我有点事想问你……”冯娟终于拿定了主意,抬起头看着我,“我能进去说吗?”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眉眼鼻耳,便把她让进诊室,请她在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然后坐到她对面。 冯娟明显极为紧张,脱了羽绒服坐在那里,一直不安地揣着手。 我说:“先喝杯茶暖身子,有话慢慢说。” 听到这句话,她突然就端起茶杯,将整杯茶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重重放到茶几上,说:“回去之后,我后腰那里一直痛得厉害,碰都不敢碰,周先生你能帮我治一治吗?” 我说:“我刚看过,你没有犯外路病,腰疼的话,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冯娟猛地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疼的地方,就是那个女中医给我按摩针灸的地方,肿起来老高一块,而且带的两边屁股肉也跟着疼。一定是她给我使的邪术伤到了身体。” 我仰头向上看。 这个角度看不到她的脸,满眼都只有丰润的圆弧。 我只好仰靠在沙发靠背上,“不会这个原因,病得靠看,不能靠猜,去医院检查吧,我不会治正常的毛病。” 冯娟坚持道:“周先生,我来都来了,你帮我看一下,如果没问题,我也就安心了。” 我无奈地道:“行,去里屋,趴床上,把后腰疼的地方露出来,我帮你看一下。” 冯娟走到里屋门前,又停下来,明显有些犹豫,但也只犹豫那么几秒钟,就掀开布帘走了进去。 我等了一会儿,才从沙发上站起来,先去净过手,这才掀开布帘进到里屋。 冯娟已经趴到了床上,衣服向上撩起,露出雪白纤细的腰肢。 我被那细腰晃得眼有些花,心跳不自觉地快了两拍,定了定神,走到床边,细细观察她的后腰。 一片白腻之上,一片细碎的小红点异常抢眼。 我试探着轻轻按了一下,没有红肿瘀血,很显然这只是个引导的口子,本身并没有其他问题。 可是我这么一按,冯娟身子就颤了一下,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疼吗?”我感觉有些怀疑,那呻吟可不像是疼的,倒是跟那晚上有点相似。 冯娟没有回答我,而是翻身坐了起来,一把紧紧搂住了我。 “我一定是病还没好,回家之后,一直从里到外痒得厉害,满脑子都是和你做那档子事,你再帮我治一回,就这一回,最后一回……” 第三十五章 陆续上门 诊室是问诊看病的地方。 不能做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是对自家职业的起码尊重。 所以我把冯娟抱回了卧房。 她一直像没有筋骨的挂件一样挂在我身上不肯下来。 翻云覆雨不知时辰,就感觉很软,很润。 这次完事,她没有立刻穿衣服就走,而是静静蜷缩在我怀里,好像一只被摸顺了毛的大猫。 光滑的背脊上,全都是汗水。 “我去给你烧点水,冲个澡吧。” 冯娟摇了摇头,把脸贴在我的胸膛上,轻声问:“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我摸着她的头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故欲恶者,心之大端也。人藏其心,不可测度也。美恶皆在其心,不见其色也。欲一以穷之,舍礼何以哉?” 冯娟茫然地道:“你可真有文化,我听不懂。” “这是礼记里的话。你没什么不对,不过为什么找我?我们不熟,总共只见了三次面。” 见三次,做两次,会不会太频繁了一点? 除了妙姐之外,我没跟别的女人打过太多交道,十八岁以前也没有经过男女之事。 练功需要童子身,妙姐看我看得很严。 冯娟轻声说:“樱桃还小,我男人做买卖还行,死前留了些东西。为了樱桃我不能再嫁,也不能在身边圈子里随便找个男人坏名声。下车的时候,老高叔说你是真神仙,下凡只是为了完成执念。我听不懂他那些话,可明白他的意思,说你靠得住。” 我不由笑了,“高同志还懂看相?他这话说得太死了,神仙也分正神外神,而且我答应过别人,不做神仙,只做凡人。” 妙姐说过,学了外道术,手段非凡,生死予夺,久了就会失情冷性,真把自己当成神仙,可做了神仙,就不是人,没了人性,也就什么没底线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她希望我一辈子做人,不做神仙。 冯娟说:“不管你是神仙还是凡人,我都不会缠着你。你是我救命的药,等我病好了,就再也不来讨你的嫌了。” 我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发软,摸了摸她的头发,“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冯娟没说话,只是蹭了蹭我。 我翻起把她再次压在身下。 就越发的软,越发的润了。 被窝里多了个人,果然就不冷清了。 只是太过温柔,以至于到了早课时间,我花了很大意志才准时离开被窝。 我一起,冯娟就醒了,也摸黑跟着穿衣服。 “你多睡一会儿吧。” “不了,今天到我轮班,不能迟到,还得先回去看看樱桃。我以后还能再来吗?” “你随时可以来。”我找出条红手绳递给冯娟,“回去给孩子带上,一周之内不要带她出门,半个月内也不要见外人。” 冯娟揣好手绳,默默穿好衣服,紧紧抱了我好一会儿,恋恋不舍地松开。 我把她送出村,远远看着她拦到出租车,这才转回来。 练气站桩,吃过早饭,就有人上门求诊。 昨天朱家介绍来的,也是孩子持续低烧。 依例摸脉捏指看手心背,最后才看左脚。 脚上果然也有一块青色的淤痕。 我也不多问,照方处置,依样叮嘱。 只是这样没有朱正民那样的百战老兵,我就让他们去请件用过的兵器,刺刀、枪头、匕首之类的,夜里挂在孩子房门上方。 送走这一家人后,我规整了一下手头的红手绳,提前吃了午饭,先去找包玉芹,又去找陶大年,让他安排三个村里像样的有文化的人过来帮忙。 陶大年抓了两个联防队员给我,又把文化水平最高的妇女主任派过来。 很快就有新的求诊人陆陆续续赶过来。 最少也是一家三口,爸妈带着孩子,大部分都是六七口子。 金城这边生育政策执行得严,基本上全是一家一个,可谓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最少六双眼睛见天盯着,这持续发烧不退,全家都跟着揪心。 包玉芹负责烧水倒茶,那两个联防队员维持秩序,妇女主任帮着做登记。 一气接了八家,到傍黑的时候才算没人再来。 这八家都是吃公家饭的,在体制内都是消息互通,所以来得最快,孝敬也一个标准,统统一千。 我估计接下来几天应该都不会得闲,请来帮忙的几个人去街上馆子吃了顿饭,又每赠了一条红手绳做为谢礼,请他们明天再过来。 吃完饭回去,那辆熟悉的老捷达正停在院门前。 张宝山正靠在捷达上抽烟,见我回来,就从车里拎出个袋子,迎上来递给我。 “防弹背心,贴身穿着,对讲机,频道已经调好了,打开放手边就行。人已经安排好了,一天四组倒班,每组两个人,有事随叫随到。哎,我看你这生意挺火啊,下午来过一趟,一院子的人,怎么金城有这么多得外路病的?有两个还是大院的。我怕人多眼杂就没进院。” “都是孩子闹一样的毛病,一直低烧不退,相互之间通气介绍过来的。估计这两天来的人都不会少。” “呦,这外路病还带传染的?” “不好说,具体也得分情况。张队长,进去坐会吧。” “不进了,队里事多,回去了。” “这么晚了不下班还回单位?” “做我们这行的哪有下班这个说法?这两年人员流通越来越大,乱七八糟的事情越来越多,我估摸着弄不好又要严打一轮了。不说了,有烟没,来一包,抽了你的烟,再抽我自己的,总觉得味不对。” “你等一下。” 我拎着袋子回屋,拿了两条烟出来,扔给张宝山,“这个一天最多三根,不能多抽。省着点,配起来麻烦,我现在不得空配,抽了可就没了。” “妥了,有你这烟续命,可就好过了。” 张宝山喜滋滋地把烟扔到副驾驶上,往左右看了看,从后腰摸出根短棒来塞给我,“电棍,警械,不能走公给你,我用自己名领的,你拿着先用。” 目送车子离开,我转回屋里,试了下防弹背心,又把步话机和电棍搁在枕头底下,做了晚课,上床睡觉。 就感觉被窝冷清的厉害,挺想念那种很软很润的感觉。 男女之事,食髓知味,果然不得了。 第三十六章 纸人讨命 睡到半夜,突然听到屋外有沙沙响动。 有人在院子里。 我也不开灯,悄悄披上外衣,从后门出去,绕到房侧阴影里观察。 院子里有两个人,穿着棉大衣,戴着毛线帽子和棉口罩,一手拎着桶,一手往卧房门上快速地刷着什么。 刷了几下后,两人又蹲下往门口地面放了东西,然后就提桶开溜,也不走大门,直接翻栅栏出院子,然后蹲在黑暗角落里不动了。 我借着黑暗阴影,悄悄绕到两人身后,掏烟出来,搓碎一支,将里面的烟草撒到两人身上,拿针在两人后脖子上扎了一针,然后退回院内屋角阴影处。 两人毫无所觉,傻呼呼地蹲在那里,伸着头只顾往院子里张望。 没大一会儿,有蝙蝠飞来,在空中盘旋后,快速降落,撞在门上,发出啪啪脆响,仿佛有人猛烈拍门。 这一招叫半夜鬼敲门。 典型装神弄鬼的显技手段。 用鳝鱼血在门上涂成手印形状,蝙蝠闻到味道,便会来啄食血块,形成敲门声,当屋里人听到动静来开门,蝙蝠受惊飞走,不明所以者就会以为是有鬼在敲门。 我不禁失笑,从后门回到屋里打着灯,拉开房门。 剧烈的拍门声一下子停止。 门板上布着密密麻麻的血手印。 门前地面上站着个纸人,双手向前,托着一张冥币。 我捡起纸人,拈过冥币一看,面额九千万! 这两天我治了九个孩子,收了九千块孝敬。 真币讨情,冥币讨命。 这是在威胁我。 我开张接诊,救治上门患者,天经地义,就算是影响到了对方的计划,他们也应该按规矩先与我讲托,要求我停止继续治疗,这才是正经道理。 可他们什么都不说,上来使纸人讨命这种招法,也未免太没有礼貌了。 这让我不禁想起了小丁仙和姚大仙。 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作派。 金城这地界的江湖术士真是太没有礼貌了,一个个的本事不大,脾气不小,都有种股子天老大他老二的傻缺气质。 我觉得有必要教一教他们什么叫起码的礼貌。 身后的步话机响起低低的呼叫,“周先生,周先生?” 我关好门,将纸人和冥币放到桌上,拿起步话机回话。 “没事,不是那人,这两个不用管他们。” “收到,多小心。” 放下步话机,我仔细地将针头上沾的那点血擦到纸人身上,拿了根暗红色的线香,将纸人、冥币和一枚大钱串在一起,点然线香,插入窗台香炉,然后上床继续睡觉。 早上醒过来时候,香已经燃尽,纸人和冥币烧了个圆窟窿,落到香炉里,洒满了香灰。 做完早课,我带上纸人冥币大钱,又拿了一个装着灰色物是的小钱杯,直奔村头警务室。 时间虽早,老曹却果然在,看到我过来,笑呵呵地问:“昨天挺忙啊,怎么想起来找我了?又反悔想去了?没机会啦,那传贴我撕了。” 我摇了摇头,把小钱杯放到桌上,推到老曹面前,“这是从这两天来看病孩子的左脚皮下取出来的。” “给我看这玩意干什么,我又不懂你们这些江湖术士的道道。”老曹虽然这样说,却还是拿起小钱杯仔细看了看,然后神情就变得凝重起来,“骨灰?” 我点了点桌子,说:“人骨灰!” 老曹呆了一呆,马上把杯子往外一推,嘟囔道:“我还有十个月就退休了。” 我把纸人和冥币放到桌上,说:“听以前给孩子看过病的医生说,最近一段时间,有类似症状的孩子很多,治不好开退烧药回家观察,有的持续烧了半个月都不见退。这毛病我可以治,不过昨天晚上有人搞纸人讨命,您老说这事我管是不管?” 老曹恼了,啪地一拍桌子,瞪着我说:“你几个意思?” 我说:“曹同志,我说话向来算数,既然答应了不惹事,那这口气我就忍了。从今天起我挂牌子停诊,最多半个月,这事就有分晓,男孩里找不到,就会转过来找女孩,反正烧坏多少孩子都与我无关。” 老曹不爽地道:“你惹的祸,来挤兑我是吧!” 我坦然说:“我在这里开张接诊,治病救人,天经地义,理站得住。今天还会有更多的孩子来求诊,接了,今晚就不是纸人上门了。接是不接,您老给我句话吧。” 老曹道:“上门教训一下就是了,以你的本事难道还怕他们。” 我慢慢伸出左手,手掌朝上。 掌心躺着那枚大钱。 大钱一亮相,就自掌心弹起来,在空中翻滚着落下。 右手一挥,啪地将大钱拍在左手背上。 “字,天生杀机!” 我挪开手掌,将大钱亮给老曹看。 字朝上,沾着一点点黑色的纸灰。 “你特么的将我是吧。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套把戏。”老曹往腰里一摸,摸出副铐子来,啪地往桌上一拍,“信不信我拉你回去好好松松筋骨!” 我说:“会用这招,是有真法在身。曹同志,你懂行,你教我怎么办?” 老曹嘴唇动了动,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丧气地说:“早知道就不跟你喝那顿酒了,何小子死活干我屁事。还有十个月我就退休了。老天怎么就降下你这么个丧门星来折磨我。” 我安慰他说:“往好处想,没我这事也会发生,您老见了会不管?没准是老天想让您老安安稳稳退休,才安排我来帮您解决这些,省得您老犯难。” “就你特么会说话。”老曹烦躁地挥了挥手,“东西拿走,别来烦我。” 我一笑,收起纸人冥币和小钱杯,却独把那枚大钱放到桌上。 这一天上门问诊的统共有二十三家,都是一个毛病。 看起来我这里有秘法可以治这个病的消息已经在金城大范围传开了。 傍黑的时候,张宝山来了,没开他那辆老捷达,换了身行头,戴了个帽子,打着问诊的名义进屋。 “昨晚那两人是怎么回事儿?” 我把他领进诊室里屋。 桌子上排着三排装着骨灰的小钱杯。 “这里装的是骨灰,每一杯都是从来求诊的孩子脚里取出来的。这叫骨灰选灵。” 第三十七章 骨灰选灵 “什么意思?不是什么好事吧。” 张宝山眉头皱得老高,下意识伸手去摸烟,摸了一包出来瞧了一眼,又揣回去换了一包,散给我一根,干笑道:“没忍住,一上午就把三根抽光了。对了,你还有没有,再给我来两条呗。” 我有些意外,“张队,你这挺大方啊,两条烟这就散光了?” 张宝山把烟点上,无奈地道:“哪有啊,我拿回去就藏办公桌抽屉里了,结果下午的时候老包去了队里一趟,我也是手欠,给他上一根,他一抽就抽出来是你的烟,马上就管我要。人家那么大一局长管我要烟,我也不能再给一根啊,就开抽屉想拿个整包给他,结果这老小子上来就抢走了一条!我现在手头就剩半条了,存粮不足,心里慌啊。” 我说:“先省着点抽吧,等把眼下这些事解决了,我买药材配点给你。不过烟得你出。” “没问题,我孝敬你黄鹤楼,配好了一家一半。前阵子香料厂的老黄儿子跟人当街打架,给搂了进去,他跟我是同学,找我帮忙讲情捞出来,完事答谢了我几条白壳子黄鹤楼,我一直没舍得抽,全都给你拿来用上。这回我都藏家里,就带一包在身上,看谁能抢得了我。得,说正事儿吧,这骨灰选灵是怎么个意思?” “治白血病移植骨髓需要配型知道吧。这骨灰选灵跟那个类似。有人要找个跟这个骨灰主人能配得上的孩子做件事情,就把骨灰注进孩子的脚皮下,再使了咒,到了选灵的岁数,孩子会突然发烧,连烧九天后,能够配得上的孩子就会把骨灰吸收,在额头中央生成个特殊的印迹。到时候他们就会把生成印迹的孩子带走,去做那件事情。” “带去做什么事情?” “这用途可多了,我哪知道。” “举几个例子嘛。” “可能是像喇嘛一样找转世灵童,带回去供着教本事;可能是搞祭祀,带回去当祭品;可能是给人炼童器丹治疗先天缺陷;可能是给骨灰主人家里替命顶噩;还有可能……咳,大齐概就是这样吧。” 说到这里,我停了一下,把到嘴边的一个可能咽了回去。 “搞这么大的阵势,就是为了找一个孩子拐走?” “不只是一个孩子,有可能要找的是几个甚至十几个。骨灰选灵不是百分之百准确,选中了得带回去养一年,再选一次才能最终确定。” “那没选中的孩子会怎么样?” “少部分会熬不过去,大部分会烧坏脑子,只有少数幸运的,才能安然无恙。” “特么的,无法无天啊!那昨晚那俩小子是不是来威胁你,不让你给那些孩子治疗?今天你又治了那么多,晚上肯定会再来是吧,我这就调人过来,把他们抓回去好好审一审。” “这事你们不能露面。王老棍随时会现身,没准儿现在就已经在暗中观察情况了,你们要是因为这事露面,吓跑了王老棍,以后就别想再捉住他了。” 我拿出记载的接诊记录,交给张宝山。 “这是我记录的孩子情况。这些孩子都是在三四年前出生,生辰集中在七到九月,说明生日是基础的挑选条件。使用骨灰注灵,必须得在孩子刚下生的时候,就把骨灰注进去,到三岁或者四岁才能发作。这事没有医院里的人做内应不可能办到。张队长,你可以从这些孩子出生的医院查起。我这边自己应付着就行。” 张宝山接过记录揣好,道:“我先安排人查着。不过现在警力太紧张,这事儿又没名没份的,我抽不出太多人来办,一时半会儿怕是查不出什么。” 我说:“不要紧,我们两边双管齐下,总能找到迹象。今晚他们要是来的话,我多少能拿到点线索。” “那我走了,你早点歇吧。要是应付不来别硬撑,呼叫支援,命最重要。” “知道了。对了,张队长,在王老棍现身之前,你不要再来了。江湖术士看人不看些伪装,只要看过你一次,任你再怎么装扮也骗不过他们。” “这么厉害吗?那我不过来了。对了,你要不要买个手机?你这电话bp机什么都没有,有事找你太不方便了。” “回头再说吧。” 送走了张宝山,返回诊室里屋,我把所有小钱杯里的骨灰都集中到一个杯子里,取了张符烧了混在骨灰里,再从行李包里取了一个没有面目的小木偶搁在灰当中,然后倒上小烧浸泡,再取一符封在杯口,最后在符面洒上香灰,仔细地放进柜子角落。 既然用骨灰选灵,那这骨灰就是联系事主的关键。 所有的斗法其实都是一个水磨工夫。 从现在起就得预备起来了。 把骨灰处理完,我照旧做晚课。 只是今晚写的字有接近二百个失了常态水准。 骨灰选灵这事还是影响到了我的心境。 最后一个被我咽回去的可能是,劫命夺寿! 我的养气功夫还是不到家。 还是妙姐说得对。 我还需要更多的磨炼才行。 晚上我没有上床睡觉,熄灯之后,和衣坐在诊室的沙发上,打坐养神。 对方今晚一定会来。 每耽误一天,都会被我治好更多的孩子,对他们的选灵影响也就越大。 既然我没被吓住,那就得尽快把我解决。 人是在后半夜一点左右来的。 杂乱的脚步声冲进院子,没有任何遮掩,显然并不怕被我知道,甚至有可能是有意要惊动我。 从脚步声来判断,对方至少来了二十人。 这不是斗法的路子。 而是准备用武力来解决我。 这金城江湖术士的思路还真是跟我不太一样呢。 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通过斗法来解决。 更加隐秘,影响更小,不会牵扯到选灵的大事。 听着脚步声到了门外,我站起来推开了诊室房门。 咣咣两声大响。 两个穿着棉大衣戴着棉口罩的家伙捂着脑袋连连倒退。 垂着的手中,闪着长条状的寒光。 第三十八章 隔空取命 这两个家伙被门板撞得不轻,连退了几步也没站稳,一屁股坐到地上。 门口附近其他几个人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有去扶那两人的,还有伸着脖子观察情况的。 我趁机迈出,反手把房门带上,左右扫了一眼,看清楚院里的情况。 三间房的门外都有人。 一水的棉大衣,毛线帽子,棉线口罩,手里拎着尺长的片刀。 这种打扮,显见的是为了防露相。 但对我这种江湖术士来说,毫无意义。 看不到脸和体形,还有精气神可观,只要被我见过一次,再怎么藏都藏不住。 比如说,昨天晚上来的那两个家伙,虽然打扮得一模一样,身高也不突出,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两个,都站在最前面呢,显然昨晚踩点,今天带路。 我摸了根烟扔进嘴里,只叼着不点,问:“哪路老合,砸窑明场子,不先盘盘户口?” 院子里的人都聚了过来,相互之间瞧了瞧,也不搭话,举着刀就奔我冲过来。 没有壮胆的喊叫,只有闷头冲锋,明显都是砍人的老手。 我笑了笑,拿出那个纸人,凑到烟头前,轻轻抖了下。 纸人冒出一溜火光。 烟点着了。 昨晚那两个家伙突然停步,扔了刀,满身抓挠,不放停惨叫。 有焦臭的浓烟自大衣内滚滚冒出。 这一变故把所有人都给吓住了,纷纷停下来,不知所措地看向那两个家伙。 两人撕心裂肺地叫着,脱掉大衣,又扯掉贴身的衣物。 两人的体表皮肤都出现大面积的烧灼痕迹。 皮焦肉烂,火星点点,青烟直冒。 烧灼痕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眨眼工夫就蔓延全身。 两人变成了两具焦炭,一动就浑身掉渣,露出下面鲜红的血肉,而这血肉紧跟着又烧成了焦炭。 这么一层层地烧着掉着,也就一分多钟的工夫,两人变成了两堆烧到漆黑的炭渣。 这场面太过惨烈恐怖,一院子的棉大衣全都连连后退,聚成一团,不敢再往前冲。 不过我也没小瞧他们。 当着这种手段,还能不被当场吓到丧胆逃散,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说明这帮人不是临时组的队,是稳定的团伙,而且老大威信足够高,当下就在队伍里。 我深吸了口烟,却不过肺,直接吐了出去。 烟气笔直地冲向前方,仿佛一支利箭,直飞出三米远,在那两堆黑炭渣上方散开,化为一团淡淡白气,徐徐散开,渗入那一群人当中。 “把他俩带着回去,告诉你们仙爷,既然搞纸人讨命,那就得做到底,不能只做半截耍个样子货。纸人出了,总要有命讨回去。” 这些人里没有术士,都只是普通打手。 这让我有些怀疑。 骨灰选灵,纸人讨命,都是正经术士手段。 可真到讨命的时候,居然派了一群打手来砍人,简直就是笑话一样。 要说借这些打手来施展手段,看刚才的表现情况,应该也不是。 江湖术士的手段千奇百怪,凶险莫测,但没有真正能隔空杀人的,最不济也得弄到目标的生辰八字、穿过未洗的贴身衣物、暗中摘取的毛发血皮才能施展手段。 我初来金城,没有根脚,在扬名立柱进圈子上是劣势,但在斗法上却是优势,查不到我的根脚,很多手段就施展不了,想要摘取我的衣物毛血不比直接砍我更容易。 如果对方想借打手施展手段,那这些打手就不会退缩,而是会不顾一切地冲上来,至少要冲到我身边才行。 这里面有古怪! 短暂的沉默之后,有几人上前,用掉在地上的棉大衣把那两堆炭渣兜起来。 随后所有人都无声地退入黑暗中。 我掐熄手上烟,转身回屋,拿了事先准备好的同款棉大衣披在身上,从后门转出去,借着黑暗掩护,来到院前的道上,借着烟气留下的味道,很容易就找到了缩在黑暗角落里殿后监视的两人,从后面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 两人同时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冲他们摆摆手。 他们迷迷糊糊地起身就走。 我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出了大河村,又沿路往前走了一阵,有一辆面包车停在路边,过去拉开车门上车。 车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再上三个,登时挤得跟罐头一样,不过没人对多出一个人有任何怀疑。 方一坐稳,车子便发动上路。 车内保持着令人压抑的沉默,直到开出将近半个小时,才有人长长吐了口气。 这一下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所有人都活泛了起来,吐气的吐气,伸腰地伸腰,相互之间散烟递火,我也分到了一根,还借着火点上了。 不过始终没人说话。 车子直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停下来。 我随着众人下了车,就见眼前是一处宽敞的大院,院子靠东侧是一座破旧的厂房。 厂房前有好些拆得七零八落残缺不全的拖拉机、收割机,看起来像是个农机的小厂子。 院子里除了我坐来的这辆面包,还另有两辆面包。 下车的人全都默不作声地进了厂房。 这厂房不大,有五个锈迹斑斑的老旧车床,一看就是已经弃用了。 刚刚去过我那里的所有人都在厂房里。 或是蹲在墙角,或是坐在机床上,或是靠墙依着,一个个脸色惨白,全都默不作声地抽着烟,偶尔抬手比画几下。 我不禁恍然。 怪不得始终一句话不说。 他们竟然全都是哑巴! 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因为哑巴才会被选做了打手,还是被选做了打手才成了哑巴。 不管怎么样,我这把捞到的绝对是一条大鱼! 厂房中央的一台车床上蹲着个格外粗壮的男人,个头不高,满脸络腮胡子,披着件破破烂烂的大棉袄,虽然只是蹲着不动,却自有一股虎踞之势,凶意呼之欲出。 这个人刚才也去了。 一开始站在人群最后面,等那两个家伙被凭空烧死,便混进了人群里,不显山不露水。 他蹲在那里闷头抽烟,不时抬手看一下腕上的手表,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我找了个墙角靠站住,默默抽着烟,耐心等待着。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外间传来车响。 片刻后,一个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这男人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脸白肤嫩,鼻子上架了副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油光锃亮,内里穿着笔挺的西装,外面披着件笔挺的呢子大衣,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散发着一股子有钱人家二世祖的气息。 他一走进来,厂房里所有的哑巴都呼啦一下站了起来,全都显得局促中带着畏惧。 那个如猛虎般的络腮胡子也紧忙按熄了手上的香烟,小跑着迎上去,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然后挥着粗硬的双手一阵比画。 二世祖般的男人看了,便冷笑了一声,抬手一巴掌抽在络腮胡子的脸上。 看着没怎么用力,甚至连声音都不大,但这一掌打下去,络腮胡子的脸立刻肿起老大一个青红肿包! 我不禁眯起眼睛。 这一巴掌,有点意思! 第三十九章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一群没用的东西!” 男人甩着手,细声柔气地说着。 声音动作都带着些女气,好像个电视剧里的太监。 络腮胡子低着头,全身都在发抖。 他明明强壮得可以一手就捏死这个女里女气的年轻男人,可却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愿和勇气。 “算了,这事我也不跟你们计较。” 西装男人掏出手绢擦了擦煽过络腮胡子的手,把手绢随手扔到地上,冲着旁边一个高高大大的哑巴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把手绢捡起来。 高大哑巴赶忙捡起手绢,小意的双手捧着想交给西装男人。 可刚刚托起手绢,他就脸色大变,全身抽搐着倒在地上,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有乌黑的浓血流出。 所有的哑巴都吓得全身哆嗦个不停,显见的恐惧到了极点。 尤其是站在西装男人面前的络腮胡子,更是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下次记住了,纸人讨命,必须得讨到命,要么讨到别人的,要么讨到自己。我再给你们个机会,明天晚上再去一趟,把那姓周的命讨回来,老菩萨那里我替你们说几句话好话,这次的事情就这么过去。明天要是还失败,就都死在这里吧,老菩萨不养废物!” 络腮胡子连连点头,双手在身上摸了摸,掏出包烟来,讨好地递给西装男人。 西装男人一巴掌把烟打在地上,“什么脏东西也配拿给我?” 络腮胡子一哆嗦,直接跪到了地上,不敢抬头。 “狗一样的玩意,也就是老菩萨慈悲,容你们吃这口饭。行了,起来吧,算你们狗运好,今儿接了南边花子帮的一单生意,老菩萨心情不错。下个月交货,现在办了,别耽误明天的事情。把这个收拾了,也别浪费,拿去喂狗吧。” 络腮胡子哆嗦着爬起来,招了招手,然后领着西装男往厂房东南角走。 几个哑巴打手立刻小跑着跑过去。 我不动声色地低头跟在他们后面。 东南角的地面上有个入口,铁板门锁着。 络腮胡子打开铁板门,一股呛人的腥臭味儿立时冒出来。 我不由抽动了一下鼻子,后背有一道凛冽的寒流刷地流过,全身汗毛都倒竖起来。 关这个味道的记忆从深处慢慢翻起。 顺着台阶走下去,是一个宽敞的地窖,当中是两张污渍斑斑的铁台,左侧墙上挂着刀斧锯子,下方是一个四面都是密密麻麻尖刺的铁笼子。 右侧靠墙则是一排三层的铁笼子,每个笼子里关着个孩子,大的不过四五岁,小的两三岁,光溜溜地坐在那里,神情呆滞,不哭也不闹。 唯一例外的是尽头处的一个笼子。 那里关着个梳了两条小辫的女孩儿,六七岁的样子,穿着红色羽绒服,在笼子一角缩成一团,惊恐地看着外面。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这一趟,来对了! “四个缺口,两个半截,都要五岁的,养好了直接就能用。” 西装男人随口吩咐着,走到尽头小女孩儿的笼子外,观察了两眼,冲着络腮胡子招了招手。 络腮胡子赶忙跑过来。 西装男人反手就抽了他一个耳光,“不是告诉你们好好照看着吗?这才几天就瘦了一圈?老菩萨亲自叮嘱的事情,你们特么的也敢当耳旁风!” 络腮胡子急得两手连连比画,却被西装男人一脚踹了个跟头。 “比画个屁,不肯吃你们不会硬塞?我下次来,她要是再瘦了,就把你宰了喂她!赶紧干活去!” 络腮胡子连滚带爬地起来,冲着跟来的几个哑巴一通比画。 那几个哑巴慌里慌张的去笼子前面挑孩子,不大会就从笼子里拽了六个一般大的孩子出来,提溜到那两张铁床边。 络腮胡子到墙上拿了把铁头,想了想,又把锯子摘下来,挥了两下,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转身来到铁床边,瞅了几眼,就把一个长得最壮实的男孩儿抓起来扔到床上,两个哑巴打手按住男孩儿的手脚,又有一个捧着个装满瓶瓶罐罐的托盘站在旁边。 络腮胡子用手摸了摸男孩子的腰部,拿起锯子在手指按着的部位瞄了瞄,先拿起个瓶子往皮肤上抹了药膏,然后就准备据下去。 这是正宗的采生折割! 把拐来的孩子打断胳膊腿,人为造成畸形,或是带着到街上乞讨,激发良善人们的同情心多给钱,或是卖给流动马戏团,给人猎奇围观,或是卖给某些慕残者当玩物。 人一旦成了货物,哪怕是残的损的,也一样抢手好卖。 西装男所说的四个缺口,就是指要四个打断胳膊或者腿的,两个半截则是要两个被切掉下半身的。 前者花子帮自己就能做,但后者却非得懂采生折割秘术的才能保证被切断的孩子存活下来。 能接这种生意,说明他们是专做这个行当的,而且经营多年,便连南方的花子帮都来找他们买生口。 不知多少好人家的孩子坏在了他们的手上。 采生折割,都该死! 我上前握住络腮胡子的手,冲他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西装男人。 外道三十六术迷神种念的迷神术。 早在院子里吐出那一口烟,就已经做好了施术的准备,随时可以施展出来。 络腮胡子看见我的眼睛,就是一呆,眼神失去清明,把手头的锯子一扔,带着那几个哑巴打手奔着西装男人就冲了过去。 西装男人本来正很认真地看那个女孩,听到脚步声一转头,看到络腮胡子他们冲过来,不由愕然,“你们要干什么?” 络腮胡子用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到近前猛得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西装男人痛苦地躬成了一个大虾形状。 也就在同时,络腮胡子的眼睛嘴鼻都流出黑血。 在中拳的一刹那,西装男人也对络腮胡子出手了。 可络腮胡子却仿佛毫无所觉,再一拳打在了西装男人的脸上。 西装男人被打到满脸开花,仰面摔倒,失去知觉。 哑巴打手把西装男人抬到铁床上,七手八脚地扒光了他的衣服。 看到西装男人的下身,我不由一怔,旋即失笑。 「今天只有这两更啦。」 第四十章 慈心善念菩萨心肠 该有某些东西的地方,只有个残缺不全的茬口。 他居然是个真太监。 从茬口来看,他那东西不是被手术摘掉的,而是被暴力打烂。 当时一定很痛吧。 我走到最尽头的铁笼子,蹲下看了看女孩。 这是个富贵人家出身的。 没有被迷了神智,显然是怕用药伤到她的脑子。 这个岁数,还是个女孩,不好卖,不太可能是宝货。 做采生折割的,也不会客串接财神,抓来又要好好养着不能瘦了,十有八九是大品。 “好好睡一觉,这只是一场噩梦,醒过来你会忘掉这里的事情。” 女孩应声软倒,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脱掉她右脚的鞋袜。 脚背上有一块指头大小的青色瘀痕,呈现出蜈蚣样的外观。 怪不得只有男孩发病。 原来女孩已经找到了。 这个骨灰选灵已经持续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了。 如果不是被我发现,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无声无息地滑过去。 毕竟金城是个上千万人口的大都市。 有些许发烧不退的孩子,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哪怕是因病没了,也只有当事家庭才会受到影响,在这种大城市里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我转回到铁床边。 经过的地方,笼子里的孩子相继歪倒。 被提溜出来的那几个也不例外。 站在西装男角度看不到的位置后,我看了络腮胡子一眼。 络腮胡子一巴掌扇下去。 西装男人被打醒过来,茫然而惊恐地看着络腮胡子。 “我问你答,不答或者答错,我就锯你一个部件。” 络腮胡子挥着锯子,一张嘴说话,污血就哗哗淌出来,流了一大襟。 “是哪位老同参!” 西装男人慌乱地左右观察。 目光几次从我这个位置掠过,却无法发现。 “怜人无嗣苦,娘娘授神通,送子满愿心,善念照人间。我坐菩萨驾前金童位,不知尊驾拜的是哪座山哪座庙哪位老仙师!” 菩萨驾前金童位,那就是老菩萨的左膀右臂,拍花术的嫡系传承,整个团伙的核心人物。 自报根底,这是要叙道统,讲关系了。 外道术传承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真想叙总能叙得上。 江湖一脉,术士同道,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报了根底叙了关系,把误会讲一讲,讲清了,一笑泯恩仇,有买卖还可以一起发财。 我又看了络腮胡子一眼。 “答错了!” 络腮胡子回了一句,抄起锯子,按着西装男人的左手就锯。 西装男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别,别,我说,我说,你问什么我都说!” 络腮胡子没有停手,到底还是锯掉了西装男人的左手,然后麻利地拿起个瓶子,掏出药膏糊在嗤嗤冒血的断口上。 血很快就止住了。 西装男人不停哀嚎,涕泪齐流。 虽然被迷了神智,可几个哑巴还是流露出快意的表情。 “名字!”络腮胡子再次发问。 “孙家邦。” “拜的哪个老菩萨?” “千面胡爷,胡宝库。” “胡宝库跟花眼张是什么关系?” “花眼张是谁,我不知道。” 络腮胡子果断拿起锯子对准他的右手。 “别,别,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啊……” 西装男人扯着嗓子拼命嚎叫。 “连花眼张都不知道,也配自称拍花正传?” “我入行十年了,南北拍花子正传都拜胡爷做老菩萨,我都见过,从来没见过有叫花眼张的。” “你们骨灰选灵,要挑什么宝?” “不,不知道……这事只有老菩萨和驾前龙女才知道,他们不说我也不敢问。” “挑几年了,选中了几个宝,是男是女?” “从我入行就在挑了,每年都有,这十年里选中了大概七个,现在关着的是第八人,单数男,又数女。” “你们老菩萨在哪里?” “不,不知道。别,别,我真不知道。从来都是老菩萨联系我们安排事,我们不敢过问老菩萨的行踪,有事都是找驾前龙女,你要想找老菩萨,只能先找龙女。” 拍花子罪孽深重,越是辈分高能耐大的,行踪越是诡秘莫测,谁都不相信。 不然当年花眼张也不会孤身一人死在我手上。 西装男虽然是驾前金童,但不算真正心腹,再问也问不出更多关于老菩萨和龙女的消息。 虽然向哑巴打手们吹嘘可以在老菩萨面前美言,但实际上他只见过老菩萨两次,一次拜入老菩萨座下,一次因为表现得好得了老菩萨传技,每次老菩萨的长相都不相同。再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是龙女居中传话或者下达命令。 而他也不能直接找龙女,现在有事情都是给龙女bp机发消息,龙女会给他回一个见面的地址和时间。 确认这件事情后,我没有再多问。 西装男做了多少恶,不是我该管的。 我只要知道想知道的事情就可以了。 虽然他说不清楚为什么老菩萨会直接安排纸人讨命,但我却知道。 虽然素未谋面,但这是我第二次坏老菩萨的事了。 第一次是在火车上,我占全理,送走六个人,死三残三,捎回去一句话,他没敢接。 这是借着各占一半道理的机会要报复回来。 越是做这种天打雷劈没底线事情的,越是要在别的方面讲究个道理规矩。 我拿过西装男人带着的手机和汉显bp机,让他给龙女发了个求见的消息,理由就是讨命失败,损失惨重。 西装男人乖乖地发了,然后哀求道:“我也是被逼无奈,不按老菩萨吩咐地办,我就死定了。我们无怨无仇,你放过我吧,大家都是江湖术士一脉,多少有个香火情……” “你不算术士。”我从络腮胡子身后转出来,看着西装男人,“你这一手看着唬人,却不过是显技用的把戏,用毒施药不是术,是技!连个求饶的春典不会用,你也配跟我讲香火情?” 西装男人看到我露面,一时满脸绝望。 我不露脸,他还有机会活,可露了脸,他就活不成了。 “放心,你不会死,至少现在不会死。”我朝着西装男人微微一笑,“你不会记得我,但你会记得身上的痛。下辈子,不要再做拍花采生的造孽事了。” 我拍了拍络腮胡子的肩膀。 络腮胡子狞笑着举起了手中的短锯。 四缺两半截,不着落在孩子身上,那就只能落在他身上了。 以络腮胡子的手艺,西装男不会死。 至少现在不会死。 第四十一章 简直不是人 拎着西装男人的衣物从地下室里出来时,所有的哑巴打手都聚在入口处,神情惊恐地向下张望。 西装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不停响起。 一看到我,他们纷纷比画着向我询问是什么情况。 虽然不懂哑语,但我还是朝他们摆了摆手。 一个哑巴突然眼珠充血,猛扑向身边的同伴,狠狠咬在他的喉咙上。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所有的哑巴都失去了理智,疯狂嚎叫着,撕打在一起。 迷神种念有四术,都可以令人产生幻觉,完全失去理智。 论阴毒,它在外道三十六术中排不上名次,但这种迷惑人心的能力却曾是最令封建王朝上下警惕的外道邪术,乾隆曾在长治游方道士妖案中御笔批复总督奏请,“凡借此种外道邪术蛊惑人心意图不轨者,皆归十恶,斩立决。” 我走出厂房,靠在门边的墙上点了根烟,抬头看着天上的星空。 进金城之后的这些天,闲暇之余,我把金城地图印在了脑子里。 结合地图,对照星空,只要还在金城,我就可以确认自己的具体位置。 一根烟抽完,厂房内的叫喊声撕打声归于平静,只剩下微弱的呻吟。 纸人讨命,不讨人,就讨己。 我拿着西装男人的手机给张宝山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这个废弃农机修理厂的具体位置,“这帮拐子分脏不均内讧,打得挺火热,你要是快点,还能多捞几个活人。” “跨区了,过去拉人非得被骂不可,我得拽着**。” 张宝山嘟囔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院子里多了一辆绿色的普拉多,是西装男人开来的。 我上车开走。 反正西装男人就算不死,也不会需要这车了。 出了厂房院子,离开稍远一些,停车在路边等了一会儿,就见一队警车呼啸而来。 打头的,正是张宝山那辆捷达,副驾驶上坐着黑着脸的包建军。 我不由一笑,等车队过去,这才发动车子返回小院。 到地头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四点。 我把车停在院外附近的空地上,进院先在门槛下摸了摸,挖出一枚大钱,仔细搓了搓,确认不是处理姚大仙用过的那一枚,这才装进兜里进屋。 净手净面,点一柱线香插在窗台香炉上,大钱则埋进香炉。 忙活完这些,也就到早课时间,索性直接打坐练气站桩吃早饭。 早早就有人抱孩子过来问诊。 一整天接诊近三十家,其中二十八个是骨灰选灵的受害者,另有两个是普通撞冲。 间中老曹跑过来,揣着手在院子外看了会热闹,没说什么就回去了。 从早忙到晚,中午饭都没能好好吃,随便对付了两口。 登记问诊的时候,从病人家属那里知道,开发区大河村有个看外路病特别厉害的先生,尤其是看最近的小儿持续发烧不退最是拿手的消息,已经在金城全范围传开了。 这从来问诊的家庭情况也能看出来。 不同于前两天多是吃公家饭的,今天来的人家极杂,有做小买卖的,有种地的,有打零工的……给的孝敬也不再统一标准,有给三五百的,也有给一两千的,还有一家近郊农村的,给了厚厚一叠毛票,不超两百,我也照常收了。 忙活到晚间傍七点,才算把最后一家送走。 来帮忙的几个人都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我请他们吃了顿饭,每人封了一个三百块钱的红包。 不是我小气,而是凡事得讲个度,太过滥大方,从来没有什么好处。 几个人,尤其是包玉芹,说什么也不肯要,推推搡搡的,跟打架一样。 我只好告诉他们说,给人治外路病不收钱会惹因果,这一天治的人实在是太多,如果他们不收这钱,也会受到牵连。 几个人这才把红包收下,又答应明天再继续来帮忙。 回到住处,收拾完,正准备开始晚课,张宝山打来了电话。 他的声音有些发涩,隐藏着某种压抑的情绪。 “听老曹说你那小院都快挤不开了,现在闲下来了吧。” “嗯,闲下来了。” “孩子的情况都还好?” “问题都不大。” “昨晚过去的是时候,全都活着捉到了,就是有个叫孙家邦的,让人把胳膊腿都卸了,变成了个人棍,倒是没死。” “可是挺惨的啊。” “再惨一点,我也不会有一丝一毫同情。今天审了一天……这帮家伙,简直不是人,被他们的祸害的孩子……” “拍花采生都是丧尽天良的行径,他们做什么恶都不奇怪。” “像这样的东西,都死光了才好。下次再有这种事情,我一定磨蹭一会儿再去。” “张队长,你想岔了。他们的恶行,就这么死了,其实是便宜了。细查清楚,公开审判,召告天下,震慑不法,才是正理。” “你这觉悟,比我像警察。捉了活的也挺好,查出不少线索,报到了市局,牵头成立了一个专案组,除了办他们的案子,还要顺藤摸瓜去抓跟他们有往来的。我被抽到了专案组,这段时间可能顾不上你这边了。我会再安排个人负责你这边的事情。你以后就用这个号了吗?” “我先用着。” “好,过后我让接手的人跟你电话联系。除了王老棍这事,那个孙家邦交待他上面还有个老菩萨和龙女,都手段毒辣的老江湖。你最近多加点小心。” “张队放心,我来金城是要开张立柱的,对自己的小命可是爱惜的很。” 放在桌上的传呼机嗡嗡震动,窄小的屏幕绿光闪动。 “帝皇娱乐广场,218包,九点十八分。” 这是金城最有名气的歌舞厅,距离大河村正常四十分钟的车程,距离那个废弃的农机修理厂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 现在是八点过五分,距离见面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十三分钟。 我将需要用到的东西收拾一包,又用步话机通知监控的人,让他们不用跟着我,便拎着大包上车,直奔帝皇娱乐广场。 路上我特意开得慢了一些,中间还找地方把西装男的衣服行头都换上,头发也梳得油光锃亮,如此正好花了约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赶到地头。 「今天还是只有两章,让俺调整调整。」 第四十二章 你想错了 帝皇娱乐广场门面极大,霓虹灯光把半条街映得五彩缤纷。 场内分上下两层。 一楼是整个打通的超大迪斯科舞厅。 激烈的节奏和变幻的灯光下,几个穿三点内衣披着薄纱的舞女在舞池中央的台子上随着激烈的音乐节奏扭腰摆胯做出各种奇怪的舞姿。 她们上方的空中则有个大铁笼子,一个什么都没穿的女郎抓着栏杆疯狂摇头扭动。 场中所有的男男女女在她们的带动下,都疯狂跳动摇摆。 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酒精汗臭以及种种老客一闻就能分清却不能明说的奇怪味道。 二楼则是一个个全封闭的包厢。 218包厢位于西南侧走廊尽头的角落。 大概能容纳七八个人。 茶几上有啤酒果盘,k歌机正放着海底城歌舞秀。 我坐到沙发上,点了根烟,默默地看着屏幕上卖力扭动的泳装美女们。 九点十八分整,包厢门被推开,进来个穿着长红晚礼裙、脸上涂着厚厚白粉的中年女人。 “老板,来几个小妹陪陪吧,保你有喜欢的款,还有大学生来崽。” 说完往旁边一让,就呼啦啦进来一群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穿着主打一个少薄透露,肉致光光地拎着小包贴墙站成一排,环肥燕瘦,风情有不同。 我扫了一眼,指了指中间一个穿了条银色吊带大露背超短裙的女人。 这女人也就二十左右岁的样子,身材在一众舞小姐当中也是相当突出。 那个妈妈桑麻溜地一挥手,其他没被选中的整齐安静地排着队离开,只那个银裙女人留下来。 “老板贵姓啊。” 银裙女人带着讨好的笑容坐到我身边,抬手就去开茶几上的啤酒。 我笑了笑,拿过她手上的酒瓶,曲拇指弹开瓶盖,然后把桌上的三个杯子叠成品字形,举瓶倒酒。 淡黄色的酒液顺着杯壁流下,淌满了第一杯,溢出杯壁,却自动汇成两行流入下面的两个杯子里。 “你敢露面,实在是让我很惊喜。” 我将上面的酒杯反手扣过来,杯中酒却一滴也没有流出来。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让走廊里那个带了家伙的护法进来了结我。” 银裙女人就不装了,呵呵笑了笑,翘起二郎腿,拿出个银色的扁烟盒,拿出一根细杆女士烟叼在嘴上,甩着煤油打火机点着,深深吸了一口,道:“只身赴虎穴,你也很有勇气,我该夸你艺高人胆大呢,还是笑话你不知死活呢?” “你们这么个草窝野棚子也配称虎穴?”我斜眼瞧着银裙女人,抬手按在她裸在外面的光滑背脊上,慢慢向下滑去,“靠着你刚才拿瓶子使的那一手五里雾?还是仗着你是外道拍花正传?” 银裙女人的脸上现出惊恐的神情。 她刚坐下拿起酒瓶的时候,就借机使了拍花术中一等一的手段五里雾,当她点着打火机的时候,就会激活五里雾的药性,正常来说我应该僵在当场不能动弹,只剩下神智保持清醒。 可现在,我谈笑动作如常,僵住无法动弹的反倒是她! 她甚至连出声呼救都做不到。 两句话的工夫,胜负已分。 技高一筹如山压人。 她没压住我,就得被我压死。 我把手停在她后腰下一巴掌的位置上,轻轻按了下。 银裙女人的脸上泛起一股嫣红,随即软倒在沙发座上,仿佛没了骨头,身下的沙发湿了老大一片,看着我的眼神,仿佛看到了恶鬼。 “拍花一脉,老菩萨传法,技授金童,术传龙女。授技的时候取金童命根,断了他留下后代的念性,只能忠于老菩萨。而传术的时候,会在龙女身上留下一点春记,以便予取予夺,将来给老菩萨留个种。留了春记的龙女额角会有三重游影,无论怎么改头换面,也会被一眼认出来。” 我拍了拍银裙女人的额角。 “我既然来了,金童有死无生。你要是真聪明的话,其实就不应该在我面前出现。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这样一问,银裙女人就能开口说话了。 “我不会出卖老菩萨,随便你怎么对付我。” 虽然因为恐惧而声音颤抖,但她并没有出声招呼外面手下进来的打算。 “你想错了,我从来就没有想从你这里打听到千面胡的下落。我只是想请你把一件事情转告给你们这位老菩萨。” 我从身旁的拎包里拿出那个装着骨灰的杯子。 经过这两天的治疗,骨灰已经在杯底积了一掌厚,经过小烧的浸泡,宛如灰色的泥浆一般,将没有面目的小木偶双脚完全淹没。 我拿出那张四千万的冥币在银裙女人眼前一晃点燃,然后取下杯口封着的符纸,将燃烧的冥币扔进杯中,再迅速地将符纸重新封好。 冥币落入,立时将混着小烧的骨灰引燃,冒出蓝幽幽的火苗。 小木偶站在了烈焰中。 我问银裙女人,“懂吗?” 银裙女人脸如死灰。 “果然是一道正传,连镇魇压灵也知道。那就告诉你们老菩萨,他有三天时间来求我,不然的话,这骨灰的所有者以及他的所有后人,都会双足溃烂而死!” 我把杯子重新装回包里,又取出一张白纸和一根细长银针。 “敢来见我,虽然蠢了点,但勇气可佳,给你个奖赏。纸人讨命,不是你们那么讨的。” 我用白纸撕了个两手各持一把刀的纸人,拈起银针,扯开她的衣襟,在胸下两指处轻轻刺入,再拔出来,针头沾了一点鲜血。 就在这点鲜血往纸人脸上刺了两下,便点出一对血点。 “画龙需要点睛,纸人也需要点睛。心头血点了睛,纸人沾上一丝活气,才能讨命斩生。” 我沾了杯中酒液,往纸人头上一弹。 纸人倏地弹起,落到包厢门上方,手中纸刀微微颤动。 “叫你的人进来搏一搏吧,没准能弄死我,赢过这一盘。” 银裙女人紧紧闭着嘴,一副坚决不会出声的样子。 可是出不出声,可由不得她。 我在她后颈轻轻一拍,她便应手出声,“再来一箱酒!” 包厢房几乎在同时被重重撞开。 一个满脸横肉的平头男人闯进来,举起手中喷子就要开火。 银裙女人眼睛瞪得溜圆。 门上的纸人飘落到男人的后脖子上,举刀就刺。 小小的纸刀,可能连他的肌肉脂肪都刺不透,可刀一刺入皮肤,男人就腿一软,直接跪倒,然后脸朝地咣当一下摔了个结实。 纸人旋即飘回茶几上,无需支撑扶持就稳稳当当地站住,支着染血的一对纸刀,血染的豆眼盯盯看着银裙女人。 我拍了拍银裙女人光滑圆润的肩头,“你也可以选择不告诉他这件事情,三天后它会讨了你的命。你活,还是你们老菩萨活,你自己决定。” 第四十三章 斗法如绣花 银裙女人身体恢复自由,却没有力气站起来,蜷在沙发上,瞪眼看着我,眼中满满都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我那一按,不仅点活了她身上的春记,让她体内欲望翻腾如海,以至于腿软的无法行动,更借着这春记坏了她所学的术。 这辈子她都别再想使术害人了。 但她不应该恨我,而是应该感到庆幸。 要不是需要她给老菩萨递话,金童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 我伸手把她裙子下的丁字裤头扯了下来,团成一团塞进兜里,起身跨过倒在门口的男人,走出包厢。 身后的包厢里响起了压抑的哭声。 回到大河村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 我没把车直接开进村里,而是停在了铁路桥涵洞外的路边,换下那一身西装大衣,拎着包步行进村。 村口警务室的灯已经熄了。 到了地头,推门进院,踩在门槛上,微微感到有些松动。 我只当未觉,反手关好院门,先进接诊室,将拎包放进里间屋,伸手摸到里面的步话机,轻轻敲了三下,然后转出来,倒了两杯尚温的茶水,放到茶几上,说:“既然进来了,就坐下说话吧。” 屋角暗处就转出个干瘦的男人。 看模样,正是那个被剥了皮的惯偷老号。 他冲我一拱手,左手压右手,拇指蜷进手心,“命分三重天,女娲炼石采,我道得传授,二八不曾绝。” 说完,走到沙发前,大大方方地坐下,却不端茶,只看着我。 采生折割的生丹一派,拜造人补天的女娲为祖师,自认为是经正的神仙传承,所以杀人炼丹毫无压力。 我回了一礼,却不报号。 自家山根在墙上挂着呢,没必要再啰嗦。 “来杀我?” 顶着惯偷老号脸的王老棍坦然道:“技不如人,认败服输。可你不该一开始就用死肉芝来套我,同为外道脉,斗法留一线,把我往死路上逼,也别怪我对你下死手。” 我端起茶,一饮而尽,“我上电视的时候,说得很清楚,那是死肉芝,把你逼上死路的是你心中的那个贪字。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从回来夺肉芝,你就已经注定活不了了。” “我活不了,你也一样活不了。这次回来之前,我给主家留了信,你一个死肉芝害死了主家三辈六口,他们一定会来找你报这个血海深仇。” “你猜我为什么要放你取肉芝回去?” “斩草除根也要看你的刀够不够利,斩到参天树,怕是要折了你的斩草刀。” “我没出刀,你怎么知道我是斩草刀还是开天斧?” “管你是斩草刀还是开天斧,今晚都逃不过一死,没机会斩草除根了。” “你自信能摘我一道命?” “如果你没住进我这房子,我一定有多远逃多远,再不回来。可是你太自大了,就算你真有神仙本事,在我这炼生丹十年的制丹地,也一样要认栽!” 王老棍从怀里摸出一把巴掌大小的弯曲短刀,举刀就在自己左右脸上各划了一道。 鲜血顺着脸颊流下,瞬间把整张脸染得花胡溜哨,跟死人鬼脸一般。 他旋即把刀往自己的左肩一插,探手进怀,又摸出面巴掌大的小手鼓来,从沙发上跳起来,右手举鼓左手拍,一边拍一边踏着禹步一边唱:“祖师赐我三把刀,三把金刀随身带,随身带刀随身斩,一刀斩掉头,二刀斩断身,三刀斩破魂,三刀随身斩下来,魂飞魄散小命丢。” 我好整以暇地靠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叼着,就那么看着王老棍表演。 王老棍连唱了三遍,一遍唱得比一遍急,累得满头大汗,看着我好端端坐着什么事没有,不禁露出惶急的神情。 “坐吧,喝口茶,歇口气,你能搭九重鼎炼生丹,也是有真传在身,给自己留点最后的体面。”我敲了敲桌子,把茶杯往前推了推,“使术不得法,徒惹鬼神笑,经营了十年不代表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只布置了两天就迫不及待的动手,你就失了一个谨慎。斗法如绣花,先手搭局要支架描线,然后才能谈斗生死。我从相中这院子就开始布局应对这一场,看着好像你占地利,实际上这地利在我!你以为我要全力对付拍花子那伙人,可以趁机以有心算我这无心,可事实上我却一直在针对你做布置,有心的是我,无心的是你。” “呀,有请祖师显神威!” 王老棍突然尖声大叫,撇了手鼓,拔出肩上短刀,奋力向我掷过来。 这一刀与这三间房有联系,掷出来就绝对会刺中我,无论怎么躲都躲不过去。 这个院子和这三间房,王老棍经营了十年,要是这点最后拼命的本钱都没有,也对不起他能搭九重尸鼎的本事。 但这一刀掷出来,就意味着他已经无路可走,只剩下这最后拼命一搏了。 我一直没轻举妄动,就是在等他这一刀。 这一刀出了,他也就彻底输了。 我从衣兜里掏出那条丁字内裤,对着飞来的短刀劈手扔过去,正套在短刀上。 短刀立马失了准头,斜斜扎到我身前的地面上。 水磨石的地面,坚实无比,短刀落上去,便崩掉了尖,摔断了柄。 王老棍惨叫一声,转身就往门外跑,看着不快,可一步就出现在门后,也没见他开门,再一步就跑进了院子,仿佛穿门而过。 我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跑到窗台前,从香炉里挖出那枚埋着的大钱,推开窗户,对着王老棍掷过去。 王老棍第三步跑到了院门口,只差再迈一步就可以逃出院子。 可他没能再迈出这最后一步。 大钱飞到,砸在他的后脑勺上。 这是净宅压房钱,焚香祝祷,牵扯了三分地气,只要没跑出院子,砸上就相当于用这三间房连这小院一起砸过去。 王老棍一个踉跄,趴在地上,全身抽搐不停。 院外道上急匆匆跑过来两个人,正是接到我信号赶过来的警察。 他们两个停在院门口,举手电照着趴在地上的王老棍,却谨慎的没有靠近。 「今天还是两更。最近都会保持晚上更新。阳了之后我这思维速度变慢了,等我理顺理顺,下周应该能恢复每天三更六千。」 第四十四章 只问是非 这是在布局之前,我反复交代的。 抓王老棍最大的凶险就在于他可以在短短一分钟内杀人夺皮。 为了保证他们能往心里去,张宝山特意领他们去看了惯偷老号的尸体。 哪怕再见多识广的老警察看到那无皮的尸体都当场吐了出来。 这种阴狠的邪术委实超过正常人能够承受的心理极限。 我端着窗台上的香炉走出房间。 两个警察一手举手电,一手拿手枪,都对准趴在地上的王老棍,看到我出来,其中一个就扬声问:“周先生,没事吧。” “我没事,他没有伤我的本事。” 我回了一声,走到王老棍身旁,也不废话,将那一炉香灰都洒在王老棍的身上。 王老棍立时全身滋滋作响,衣服皮肉冒出焦臭的青烟。 “啊……你好狠……” 王老棍放声惨叫,满身打滚。 白色的尸囊虫哗哗地从皮下掉出来,一沾到香灰就变成炭黑色。 随着尸囊虫的掉落,王棍身上的皮肤寸寸开裂,一块块脱落,露出后方沾满粘稠液体的红色血肉。 仿佛整个人都在遭受千刀万剐的凌迟酷刑。 那两个警察到底没忍住,一扭头,哇哇地吐了出来,倒是手上的电筒和手枪都没有移动,依旧准准对着王老棍。 我摸出半包烟扔给他们两个,“抽上,能压住恶心。他玩不出花样了,叫人来带走吧。” 两个警察忙不迭地点上烟,深深吸了两口,效果可以说是立竿见影,马上就不想吐了。 其中一个细品了品,道:“这不是就张队抽的烟吗?怪不得他看老号的尸体都不吐,原来是从周先生这里得了照顾,还好意思笑话我们,等回头得跟他好好算一算。” 另一个道:“我看他烟都锁在抽屉里,不如去偷来给大家伙分了。” 品烟那个当即赞同,“好主意,明天就办。” 两人说话的工夫,王老棍不再惨叫滚动了。 他全身的衣服和皮肤都变成了碎片,洒了一地,整个人裸着血肉躺在冬天的寒气中,剧烈地喘息着。 “周先生,需不需要直接给他叫个救护车?” 品烟那个警察看着有些担心。 “用不着,别看他现在的样子吓人,但这才是他正常的状态。顶壳术练成,第一件事情就是剥了自己的皮,号称蜕皮囊。” “卧槽,真特么不是人啊。” 我掏出那个装着尸囊虫的火柴盒扔到王老棍身上。 王老棍咧了咧嘴,发出低低的惨笑,“你对顶壳术这么了解,连人虫连心这种关窍都知道,一定也学过吧。死在你手上又有多少人?现在雷子捧着你,是因为用不着你,等没用了,第一个抓的就是你!” “我是阴脉先生,从不直接动手杀生,遵纪守法,行端坐直。” 我回了王老棍一句,在洒了一地的衣服皮肉碎片中扫了两眼,就看到散落在其中的四枚大钱。 这是我净宅压房用的。 他从门槛下挖走才敢进来与我当面拼斗。 我挖一枚留四枚,就是在误导他,让他以为我需要用这大钱去与斗千面胡,这样才会急于趁这个机会来杀我。 钓鱼不能坐着干等,下饵打窝把鱼引出来才是王道。 坐着干等他上门太过被动危险。 妙姐说过,走一步看十步,才能在这吃人的术士江湖中走得远走得开。 “我们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甚至连我叫什么都没有问过!” 王老棍喘息着发问,真心困惑不解。 “行走江湖,不问对错,只问是非。我看中了这个院子,可你在这里摆了九重尸鼎,我想住得安稳,就只能拿你来祭一祭这院子,安抚冤死在这里的游魂。你这话问得太过幼稚了,难道你采生搭鼎炼生丹的时候,想过跟他们无怨无仇吗?” “我死了,你也不会好过,生丹主家一定会来找你。你根本不知道你到底得罪了什么样的人物,本事再大,你也死定了!” “不怕他们来找我,只怕他们不来找我!” 我掏出一柱红色线香,点燃了插在王老棍的脑门上。 “你,你干什么?” 王老棍惊恐扭动。 我没有回答他。 稀稀疏疏的声音自四面响起。 肥大的红眼老鼠从四面八方涌来,扑到王老棍身上就咬。 王老棍再次惨叫起来。 这次叫得比刚才撕心裂肺多了。 左邻右舍相继亮起了灯光。 有人影站到窗前向着声音响起的方向张望。 但在注意到是小院方向后,窗口前的人影立刻消失不见,点着的灯也相继熄灭。 连死了二十七个人的凶宅,没人敢在这大晚上来过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鼠咬上一口就立两腿一蹬死在当场。 但后面的老鼠依旧前赴后继地扑上来,仿佛王老棍在它们眼里是什么无上的珍羞美味,哪怕死也要尝上一口。 这一幕把两个警察看得目瞪口呆,脸都白了,幸好有烟镇着,要不然又得吐出来。 “周先生,他都这样了,还有必要再弄他吗?” “他们这样的,都有两层血肉,为的就是方便金蝉脱壳,既可以装死,也可以找替身,不把这外层血肉消掉,你们关不住他。” 那两个警察就不吱声了。 很快就有大队警车赶到现场。 包建国亲自带队。 这时候已经没有老鼠再冒出来了。 地面上死了半院子的肥老鼠。 王老棍整个人缩小了一圈,全身血肉模糊。 警察们忍着强烈的不适把王老棍抬上担架,送进车里。 包建国没跟我多说什么,只重重握了握我的手,许诺道:“周先生帮我们这么大一个忙,我回去之后一定积极向上汇报,给你请功。” 我说:“包局你不用这么做。抓了这凶手,我以后也以在这里安稳住下来,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对我也是大好事。” “那不成,有功得请,要不然以后哪好意思再见周先生?就等着吧,保证不会亏了你。” 包建国带队押着王老棍风风火火的走了。 至于王老棍真名叫什么,哪个出身来路,我毫不关心。 我把五枚大钱重新埋回门槛下,捧着香炉放到诊室门前,插上三柱新香,然后便净面洗手,回到卧房收拾睡觉。 这会儿已经接近凌晨三点。 但这一觉必须得睡。 第四十五章 祭鬼 默数九数,进入沉睡状态。 迷糊中听到了呜呜哭声和细碎密集的咀嚼声。 我翻身下床,走到窗前观望。 院中泛着灰白的雾气。 残缺不全的身影趴在地上,大口咬噬着地上的鼠尸。 眼泪沿着脸颊落下,鲜血顺着嘴角流淌。 当我看出去的那一刻,仿佛受到了惊吓,所有的身影齐齐回头,血红的眼睛瞪着我。 空气中都弥漫着凶残暴虐。 “不白受你们那一礼,吃了仇人血肉祭,该散就散了吧。这地方打今儿起归我了。” 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再次响起。 以人血肉祭鬼是邪法。 但在适当的时候却可以起到理想的效果。 就像妙姐说的,邪的是人心,从来不是术。 我心无邪,则术无不可用。 四点整准时起床。 虽然只睡了一个小时,但精神却毫无疲倦,反倒觉得神清气爽。 净宅后残留不去的阴寒气息一扫而空。 这院子不能再被称为凶宅了。 打坐炼气之后的站桩是在屋里完成的。 收尾整理的时候,屋外陆陆续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当我收拾妥当,走出去的时候,院外已经挤满了人,惊疑不定地看着满院鼠尸。 冬日的低温下,只不过两个多小时的工夫,鼠尸已经全部高度腐烂。 但空气中却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腐臭。 反倒弥漫着令人无比舒适的淡淡馨香。 诊室门前的三柱线香已经燃烧殆尽。 “周先生,这是怎么了?” “周先生,昨晚谁叫得那么惨啊。” “周先生,用我们帮忙收拾不?” 乱七八糟的询问声响起。 所有人都在殷切地等着我的回答。 “昨晚王老棍回来,被埋伏的公安局同志给抓走了。我顺便又清理了一下。从今往后,这院子随便谁来住都不会有事了。还麻烦大家搭把手,帮我把院子清理了,再耽误一会儿就该有病人来问诊了。” 众村民立刻回家取了铁锹胶丝袋子,把一院子的鼠尸都装袋,照例拿到村头烧了埋在大槐树底下,又开着拖拉机拉土把院子地面全都垫了一遍。 所有帮忙的村民,我每人赠送了一条压惊红手绳,这一次就把所有存下的红手绳都送了个干净。 把鼠尸清理干净没多大会儿,就陆续有问诊的人上门。 这一天来的人明比昨天要少了一半。 这个骨灰选灵影响的人群比我推测的要少许多。 据此来看,他们应该是能够确定一个较小的范围,每年都可以在不长的时间内,从这个范围内的选出需要的目标。 但经过这件事情,我的名声成功在金城打响。 今天骨灰选灵之外的问诊人来了七家,其中两家甚至是从金城另一侧的区过来的,横跨了整个金城。 问诊人数少了的好处就是早早就可以收拾休息。 我照例请帮忙的四人吃了饭,这次却没有再给钱,只是在吃完后,对包玉芹说:“老婶,你今晚回家给你儿子用淘米水洗个澡,再备上八仙贡品,四色肉食,四色蔬菜,四色水果,再加上四种不同的酒。明天我去你家里,起坛开法,把你儿子治了。” 包玉芹喜出望外,连声应了,一溜小跑地回家准备。 我闲闲无事,一路溜达回去,特意绕到村口。 老曹还没下班,依旧跟个佛爷般披着大衣揣手坐在窗前,看到我过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哼了一声,转头不看我。 那枚沾了纸灰的大钱,依旧摆在桌面上,连位置都没有变。 我不由一笑,趴在窗口对别过脸去的老曹说:“昨晚我做了两件事情。后半夜捉了王老棍,了结了他这炼生丹的事情,让他那院子不至于以后变凶宅。前半夜惩了老菩萨驾前龙女,限老菩萨千面胡三天之内来求我放他一马。” 听我这么一说,老曹立马转过脸来,皱眉盯着我,“事情了结就得了,你为什么要让千面胡上门来求你?” “我在金城的名声已经起来了,但还欠缺点同行的敬畏。本来是打算拿姚大仙垫个脚,可他自己作死了,既然千面胡自己撞到我手上来,用他垫脚也一样。” “这回我垫脚能成吧。” “滚,我又不会掐算,哪知道你能不能成。” “那您老是希望我能成,还是希望我不能成呢?” “千面胡不会来见你。这老家伙贼得很,一辈子从来不跟陌生人打交道,也没听说他跟谁斗过法。” “驾前金童说他是拍花正传,全国的拍花拐子都认他这个正宗,真的假的?” “拍花正传有两支,南有千面胡,北有花眼张。不过十年前花眼张阴沟里翻船,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金城,千面胡打着为本家同传报仇的名义北上来到金城,然后就在这里留了下来。上面听说这个南方大拐子落脚金城,明里暗里搜了他好几回,也没找到他的根脚。” “拍花拐子薄情寡性没人味,能为了个本家同传大老远跑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冒着被抓的风险留下来?” “这我哪儿知道。我下班了,快滚,别耽误我回家。” “骨灰选灵是借寿续命的法门,可不应该是个拍花拐子能懂的。千面胡这十年买卖做得不小,两个传人,得技摘根的金童搞采生折割卖人命,得术点春的龙女开场子搞黄赌毒刮人财,可不像来寻仇,倒像是要在金城扎根。他们拍花拐子最讲究熟盘,所谓宁舍宝货不离熟盘,怕的就是人生地不熟失风挂脸丢了手艺。是什么让千面胡放弃那在南方的生意,跑到花眼张的死地来经营?” “你屁事怎么那么多呢?拍花拐子是下九流,就算沾了个正传,在术士圈子里也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金城里能支使得动他的一抓一大把。” “可能借寿续命的人绝对不会太多,您老说对不对?” “屁!这种事情你特么的别傻打听,小心惹祸上身。信我的,千面胡那绝以对不会来见你,大河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你以后消停地好好上班挣钱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王老棍虽然受了法,可却留了后手,要不了几天肯定会有人上门来找我讨个说法……” 我微笑着把桌上的那枚大钱翻了个个,推到老曹面前。 第四十六章 不速之客 老曹看着那枚大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怎么才肯离开大河村?” 我摊手说:“您老要真这么不待见我,我这就搬走。” 不信他不知道我用王老棍血肉祭鬼的事情。 我要走了,那些食了血肉的恶鬼就不会走,院子将变成真正的凶宅。 那些恶鬼甚至有可能扩散出去,影响到整个大河村。 世乱,方有妖孽横行。 如今的太平年月,绝大多数人并没有见过真正的恶鬼肆虐。 但像老曹这种从战乱年代活过来的当年一定见过。 老曹一瞪眼睛就要骂人,可运了半天气,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下去,又看着那枚大钱发呆。 我说:“曹同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王老棍在这里用了十年搭尸鼎炼生丹,你就在旁边坐着,却一无所知,难道会是个巧合?这样,我们打个赌,就赌这一个大钱。你说千面胡不会来见我,我说他一定会来见我。我输了,这大钱我拿回去。” 老曹没反应。 我也不催他,依旧把那枚大钱留在桌子上,溜达着往回走。 远远就瞧见院门前有个穿着黑白格子大衣的女人,正来回踱着步。 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跑来? “周先生你好,我叫杨晓雯,是……” “区局的法医嘛,我们在看守所见过,有话进来说吧,外面怪冷的。” 我打断了她的自我介绍,开了门领她进了诊室,倒了一杯热茶给她。 杨晓雯捧着热茶慢慢喝了两口,神情有些犹豫。 我也不催,只微笑看着她喝茶。 “周先生,我这次来是想请教点问题。” “请教不敢当,我就是个看外路病的先生,懂得不多。” “其实我不是很相信你们这行的人。以前我也见过几个自称可以看外路病的先生,但多数都是没有真本事的骗子,全靠一张嘴骗人。可张队长说你是有真本事的能人,让我来寻你问一问,所以我就过来了。” “真本事这东西得分怎么看。要说行内的事情,我自然是懂的。可行外的事情我多半不懂。隔行如隔山,就像杨同志你的法医本事,我可就一窍不通。” 听我这么一说,杨晓雯反倒笑了起来。 她剑眉英目,棱角分明,可一笑起来眉眼弯弯,竟然显得极是温柔亲和。 “周先生,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你法医方面的问题?” 我摊手说:“我们萍水相逢,只在看守所见过一面,而你又气匀色正,没有什么外路病,在晚上下班之后来找我,显然是工作中遇到了无法解释的问题,想来想去,就想到了我这个看外路病的家伙,可又拿不太准,就给张队长打电话侧面打听我这人,得了准信儿,才拿定决心来我这里寻个答案。所以我要先把话说在前头,省得你太过失望。我这种乡野外路子的江湖术士,懂得其实很少。” 杨晓雯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一张张铺放在茶几上。 照片里是个男人,从皮肤的皱褶干枯程度来看,没有七十也得八十了。 “这人是昨今天送去做解剖的。从解剖检查结果来看,他应该在八十岁以上,属于自然衰老死亡,无疾而终,也算是一种福分。如果他真有……” “如果他真有八十岁的话。”我接下杨晓雯的话头,选了一张眼皮扒开露出双眼的正面照,点了点瞳孔已经扩散的眼睛,“人老眼必浊,这人眼清底澈,轮纹方显,最多只有二十三岁,不是八十岁。” 杨晓雯露出惊异的神情,“没错,这人只有二十三岁,一个星期前还在金城医学院上学,今天早上被环卫工发现死在公园的长椅上。我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快速衰老成这样。我做法医快四年了,超过我理解的事情,只有两次,一次是看守所,一次就是这具尸体。” 我摊手说:“杨同志,我只是个给活人看外路病的先生。人死了,想知道真正的死因,要么靠你们公安来查清真相,要么就是找走阴招魂的直接问死者本人,你来找我是问道于盲了。而且破案调查也不属于你的职责范围吧。” 杨晓雯抿了抿嘴唇,问:“外路病是真的吗?” 我不由失笑,“你到底想问什么,可以直接说,没必要绕圈子。” 杨晓雯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起身说:“冒昧来打扰你,非常抱歉。我先走了。” 说完,就往外走,显得异常惶急。 “杨同志,请等一下。”我叫住她,掏出一张名片,在上面写下新得的手机号,递过去,“晚上睡不好的话,把这个放到枕头底下,可以稳一稳神,让你睡个消停觉。” 杨晓雯接过名片,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两遍,问:“你是怎么看出我失眠的?” “你不是失眠,只是梦多睡眠质量差。”我纠正了她话里的小陷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少思虑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晚上就能少做很多梦。你这个问题来源于你自己,外在手段只能治标缓解,不能治本。” “谢谢。” 杨晓雯将名片揣进兜里,急匆匆离开了。 我笑了笑。 如果没料差的话,最多三天她一定还会再来。 目送杨晓雯出了院子,转回茶几旁坐下。 那几张照片她没有拿走。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但我对此并不感兴趣,把照片收起来,只等她再来的时候还了就是。 这一晚休息得格外安宁,无梦无扰,闭眼再睁就是早课时间。 包玉芹比往常早了足有半小时就把早饭送了过来。 豆腐脑、大肉包、四样小咸菜。 守着我吃完,收拾了碗筷,她才问:“小周先生,今天什么时候去给我家强兵起坛作法?还需要我准备什么东西不?” 我粗略算了一下,说:“下午四点十八分,你准备三斤小米和一只公鸡,再找九个二十到三十之间的男人,亲戚朋友都可以,只不要属鸡的。今天不要给你儿子吃东西喝水,提前一小时给他洗干净头脸。今天你不用过来帮忙了,专心做准备吧。” 包玉芹一一应下,收拾东西小跑着回家。 这一天来问诊的人越发少了,只有九家,其中三家还不是骨灰选灵的受害者,到了下午两点就没人再来了。 我就告诉妇女主任和那两个联防队员明天不用再过来帮忙了,每人又给他们封了五百块钱的红包,既是答谢,也用来洗因果。 将三人打发走,离着给何强兵解决问题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也不急着先做准备,照旧放了王杰的歌,躺在窗边躺椅上,享受热洋洋的冬日光芒。 刚躺了没多大会儿,就听到了院子里有脚步声向诊室接近。 这脚步声急促沉重,透着股子愤怒焦躁。 听声闻心意。 这人不是来问诊,而是来找麻烦的。 第四十七章 教授,你怎么可以这样 愤怒焦躁的脚步后面,还有另一个同样急促却透出慌张的脚步声,离得稍远一些,刚刚到院门口。 这个脚步声属于包玉芹,最近每天都听到。 房门被重重拉开。 一个高挑的身影闯了进来。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羽绒服红围巾单马尾,还戴着幅圆圆的眼镜,青春中透着几分学生特有呆气。 “你就是周成?” 就奶凶奶凶的,好像张牙舞爪的小猫。 我没忍住,哈的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女孩子大怒,“是不是你不让我妈送强兵去医院的?生这么重的病,不去医院治疗,你是让他在家里等死吗!如果强兵出了什么事,我一定跟你没完!” 我问:“你打算怎么跟我没完?” 这个反问让女孩子呆了一呆,下意识道:“我报警抓你!” 我说:“老曹就天天在村口警务室坐着,你现在就可以去找他。” “芳儿,芳儿!”包玉芹急惶惶地跑进来,一把拽住女孩子的胳膊焦急地说,“你怎么能这么跟小周先生说话!” 转过头来对我说:“小周先生,你别往心里去,我女儿读书读傻了,她不是有意冒犯你的。我代她给您赔不是了。” 女孩子恼怒地叫道:“妈,你跟这么个骗子赔什么不是!我这就去找老曹大爷来抓他!” “你胡说什么!”包玉芹大怒,声音变得尖厉起来,“你个败家玩意,赶紧给小周先生赔不是!不然我打死你个败家玩意!” 手都举了起来,但在空中摆了摆,终究没打下来,只拽着她说:“小周先生不是骗子,是真正有本事的先生,这些天治好了好些人……” “妈!这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相信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强兵那是病了,得赶紧送医院,可不能让这些骗子瞎折腾,要是强兵有什么好歹,就算杀了他也赔不起啊。你听我的,我们现在就带强兵去医院,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女孩子对包玉芹的威胁毫不畏惧,反而瞪着她,一脸怒容。 倒是包玉芹显出几分畏缩,嗫嚅着道:“强兵是冲撞了,小周先生一会起坛作法就能治好他,你别瞎折腾了,有什么话跟妈回家说去,别打扰小周先生!” “妈,你这让这个江湖骗子给迷了心窍。不行,今天这事必须得听我的。”女孩子转头怒视着我,“等回头再跟你算账,你要有本事,就使出来拦着我啊!” 我摇了摇头,不想跟她争执这些,对包玉芹说:“要不你先带儿子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情况,起坛作法的事改天再说?” “不,不去医院,就今天请您给他治治吧。他都遭这么多天罪了,不能再拖了。”包玉芹慌忙说,“小周先生,你大人大量,别跟她小孩子一般见识。” 转头又扯着女孩子,“芳儿,你先跟妈回家,话回家细说!妈求你了,妈给你跪下还不成吗?” 我看着就觉得有趣。 这老太太对儿子和女儿简直就判若两人。 “不行,就算你给我跪下,今天强兵也得去医院!他要真有本事,就拦下我啊!” 女孩子怒视了我一眼,态度无比强硬,扯着包玉芹就往外走。 这回轮到包玉芹死扯着她不走了。 看样子是真怕她把何强兵带去医院。 正僵持的工夫,就见一辆出租车停在院门口,呼啦啦下来三个人。 其中抱着孩子的老太太,正是那天看了电视节目后第一个过来问诊的。 身旁跟着的两人,一男一女都是三十多岁,打扮神态,文质彬彬,虽然神情焦急,但举止仪态依旧极为端正。 三人下了车,抱着孩子急急跑过来,看到门口这一幕,就是一怔。 女孩子也是脸色一变,也顾不上拉扯包玉芹了,赶忙松手,有些局促不安地叫道:“杜老师,黄老师,你们怎么来了?” 那一对中年男女的神情就变得有些尴尬,相互对视一眼,还是女人说话了,“何同学,你怎么在这儿?” “我家就住对面。啊,这是我妈。妈,这是我们学校的教授,都教过我课。” 包玉芹更慌张了,忙拍打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不安地招呼,“老师好,我们来邻居这里串个门……” “不是串门,是我妈被搞封建迷信的骗子给骗了,我弟弟生病了绑家里不送医院,非要等这个骗子施什么法来救!老师你们说说,哪能生病不送医院。” “啊?啊,是,是,生病是得赶紧去医院检查才行。” 女人神情越发尴尬,可女孩子却没有那个眼力劲儿。 “妈,听到了吧,我们大学教授都这么说,你是信我们教授还是信这个骗子!” “小周先生不是骗子,芳儿,你别乱说话啊。” 包玉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抱着孩子的老太太一脸不乐意地开口了,“人小周先生是个有真本事的,你哪能红口白牙一张嘴就说人家是骗子?行了,你们要不是来问病的,就麻烦让个道,孩子烧着呢。” 包玉芹一看这是来问诊的,赶忙拉着女儿让到一旁。 老太太抱着孩子风风火火地冲到我面前,“小周先生,麻烦你再给孩子看看,这又烧起来退不下去了。” 怀里的孩子蔫蔫的一点精神头都没有,脸孔烧得通红,双眼紧闭。 我摸了摸孩子的手指,原本跳得厉害的位置已经不跳了,就问:“既然叫过魂了,怎么没有按时喝药?” 老太太回头瞪了那个跟在身后的中年男人一眼,转头又说:“我看孩子烧退了,也精神了,就寻思他好利索了,是药三分毒,怕对身体不好,就把药给他停了,哪知道这停了两天,就又烧起来了,怎么都退不下去。小周先生,千错万错都是我不对,麻烦你再给孩子治治。”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当口还注意给儿子留面子呢。 站在旁边的女孩子震惊莫名,看着中年夫妇,说话都结巴了,“教授,你们是来找这骗子给孩子看病的?” 中年男人不自觉地干咳了一声,但还是说:“家里孩子一直退不了烧,听说周先生对这方面的治疗很有心得,所以就来看看。” 女孩子,“……” 就一脸世界观崩塌的表情。 第四十八章 兼容并蓄皆为我用 我给孩子简单检查了一下。 问题不大。 主要还是固魂汤没有按疗程服用,导致魂魄归体后不能牢固稳定在体内,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不自觉离体夜游。 人的魂魄脆弱,没经过特殊法门锻炼,离开身体庇护,无论风吹月照遇事惊吓都会变得衰弱。 大人身体强壮,轻来轻去的梦游离魂休息几天就能缓过来。 可小孩子身体魂魄都没发育完全,本身魂魄就弱而不稳,身体又不能提供足够的庇护滋养,一旦离魂少则三月多则一年才能完全恢复,其他间症状多见嗜睡、体虚、盗汗、易怒,偶尔会间歇性低烧。 而这家孩子刚刚才因为惊吓失魂,再梦游离魂,症状加重,才会导致高烧不退。 这时候就不能用药来慢慢治疗,必须先固魂退烧,以免伤了身体根本。 我请老太太把孩子抱进里屋放到床上脱掉衣服。 那教授两口子不放心,也跟着进来,被老太太瞪了一眼又一眼,就是赖着不走。 我也不管他们,将窗台上的香炉移到孩子头顶位置,点起三柱绿色线香,倒了碗小烧,搓指引火点燃,伸手沾着蓝色酒焰快速在孩子手脚心和顶门处搓了三下,然后轻轻揪了孩子的后颈大椎穴位置。 所揪位置现出一个紫到有些发黑的豆子印。 孩子的额头立马就见了细碎的汗珠。 我让老太太给孩子穿好衣服,然后依旧放到香前。 “这是安魂香,让孩子在香前睡半个小时,魂稳了,烧完全退下来,你们再走。我重开一副药,煎法照例,但要连续虽然半个月,这次一定要坚持按疗程来喝,要是中间再停的话,就算再治好了,也会留下一辈子的病根。” 老太太连连点头应是,教授两口子的神情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带着些期盼。 我也不与他们多说,给他们一人倒了杯热茶,便从里屋出来。 包玉芹娘俩还在屋里站着没走呢,我不由笑道:“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包玉芹拉了拉何芳兵,见女孩儿绷着脸不动弹,便对我说:“小周先生,芳儿这孩子性子急,又没什么见识,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我代她给您赔不是。” 说话就要跪下。 我赶忙上前拉住她,“老婶儿,你这就过了,不是什么大事,你姑娘关心弟弟也没什么错,犯不着这样。” 可包玉芹却执意要跪。 何芳兵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开了口,“对不起,周先生,是我错了。” 话说出来,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 我笑道:“我知道你们有学问的都相信科学,觉得我这一套都是骗人的封建迷信。可这些东西既然流传了几千年,总归是有几分道理,尤其是人害病的时候,多一条路子就多一分希望,只要好使,管他科学还是玄学都试上一试,没有坏处,不能因为招摇撞骗的人多,就把这一整门的学问全都否了。你弟弟的毛病也不急在这一会儿,下午我给他弄一弄,要是还不见好,你送他去医院也来得及。你现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指斥老婶儿不对,多让老婶儿伤心,那是你弟弟可也是她亲儿子,难道她不心疼?话再说回来,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不让送你弟弟去医院的话。我自己要是生了病,也是要去医院诊查对症治疗的。固执己见偏听偏信可不成,兼容并蓄皆为我用才是正道。” 里屋传来老太太惊喜的声音,“下来了,你们摸摸,大宝体温下来了,哎哟,老天保佑,不对,不对,呸,呸,是周先生保佑……” 何芳兵看着里屋方向,怔怔出神,没再说话。 包玉芹又赔了好一通不是,总算是把何芳兵拉走了。 我到桌旁,开了安魂固体的方子,仔细想了想孩子的情况,略做了增减调整,这才拿着进屋,交给老太太,又对那对教授夫妇说:“两位都是有大学问的,应该也认识医术大家,不放心的话,可以把方子拿去验看一下。这是葛洪老仙师记在肘后备急方里的验方,根据孩子的情况做了些增减。记得在每天上午七点喝,喝完多晒太阳,晒出汗最好,夜里孩子睡觉的时候,拿件妈妈的贴身衣服放到头顶上,可以辅助安魂。” 两人认真听了,又仔细把那方了收好,男教授握着我的手说:“多谢周先生,你刚才对小何同学说的话我听到了,真是受益匪浅呐,我们这做学问的,反倒钻了牛角尖,以自己的过往经验来判断自己不了解的领域,简直是大错特错。” “小心一些也没错,毕竟做这一行有真本事的少,招摇撞骗的骗子多,遇到了多加小心也是应该的。但凡那种说起话来玄天舞地,不让人好好听懂,使起手段来故弄玄虚,花里胡哨的,多半是没真本事,要靠伪技唬人。” 我说着掏出两张名片,给两口子一人一张,“我初来乍到,在金城这里人生地不熟,也没什么名气,两位要是知道有稀奇古怪病症找不到根由治不明白的,可以介绍来我这里看看,能不能治好,也是一条路子。晚上要是睡不安稳,把名片放到枕头底下,能够稳神助眠。” 那位女教授仔细看了看名片,问:“周先生,你有手机吗?这样有事咨询的话比较方便。” 我把新得的手机号写在名片上,说:“打电话问诊可以,但我不随便上门看诊,这些得跟人讲清楚。” 这次走的时候,老太太给了孝敬。 一千元整。 很显然,这两位教授肯定是听说了一些事情,才会同意再来我这里看病。 现在的名声既然已经初步传开取信,那就可以开始进行下一步了。 送走了教授一家三口,我转回卧房,从行李里取出两个指头大的没面目小木偶,每个上面各粘一根头发,一根短粗硬的,一根细软条的,用符纸包卷好,各压一枚大钱,埋在香炉里,点上香,郑重地拜上三拜。 第四十九章 不踏葛家门 四点零十分,我拎着提包来到包玉芹家院子。 大冠子公鸡绑着脚和小米放在地上,九个村里的壮实男人站在一旁。 何强兵依旧蹲在墙角,但洗得干干净净,换了身衣服。 村子里的人听说我要起坛作法给何强兵治冲撞,都想来看热闹,被陶大年都给骂了回去,但陶大年自己却没有走,披着袄子在旁边围观。 我对包玉芹和跟在她身后的何芳兵说:“昨天公安局抓住了王老棍,那些他用人肉养出来的老鼠死得干干净净,缠着何强兵的东西没了根基底气,又被猫盯了这么久,已经变弱,驱起来容易,一会儿你们两个可以在旁边看着,但无论看到什么,都千万不要出声。” 包玉芹赶忙应了,又拉何芳兵一把。 何芳兵没吭声。 我也不跟她计较这些,转过来对帮忙的九个人说:“今天要借各位的阳壮人气来镇一镇这缠了何强兵的东西。这东西危害不小,不能让它跑了,一会儿请各位在门窗各站三个,背对屋里,别管听到什么或者感觉到什么,一定不能回头。” 分派安置完,我让包玉芹搬了张桌子靠南墙放好,从包里拿出一张手绘的太乙救苦天尊画像挂在墙上,再取香炉红烛放在桌上插香点烛,将包玉芹准备的八仙贡品和四色酒水摆好。 一应准备齐全,写誓神文、念净心净口净念净天地咒,将四色酒水,每杯饮一半留一半,这法坛算就算是起完了。 起坛完毕,我抓了那只大公鸡抹脖子,把鸡血淋在小米上,再拿出张纸符来晃燃成灰,一并洒进去,搅拌均匀,然后一手端着碗小烧,一手抓着小米往何强兵身上砸。 何强兵被砸的缩头蜷成一团,不停吱吱乱叫,叫了几声,便突然一张嘴,哇的吐了出一滩清水出来,然后人就软倒在地。 我当即大喝一声“孽畜哪里逃”,抓起桌上只剩半杯的酒水,便往空中扬洒。 洒的时候故意往挂着的那张猫画上多洒了些。 不大会儿工夫,画上多出一只老鼠来,四脚朝天,被黑猫踩在脚下,嘴角还有鲜血流出,显见的是活不成了。 看到这一幕,包玉芹吓得死死捂住嘴巴,何芳兵也是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效果达成! 真正给何强兵解决冲撞,其实用不着这么花哨麻烦。 这些都是给外人看的。 施法治疗只有显出神异,才能让人主动去传播讲述。 看外路病最重要的一点,技术并用,以术治症,以技显神。 时时刻刻不忘显技于前,才能让人敬畏信任。 就算没能借着何强兵这事找到立柱用的垫脚,可也得趁机显显神通。 画上老鼠显出形迹,这将作法就算完事了。 我特意停了一会儿,让那九个帮忙镇场的村民看到画上的情景。 这自然引起了一阵低低惊呼。 看向我的眼神就越发敬畏了。 我这才摘下猫画递给包玉芹,“把画放灶坑里烧了。” 包玉芹有些畏惧地不敢接,问:“画烧了,这猫大仙不也没了吗?” “只是为了驱邪画的画,算不了什么仙,你要不烧,让这老鼠跑出来,以后家宅不宁可别后悔。” 听我这么说,包玉芹赶忙抱着画去烧。 那边画刚烧完,这边蹲地上不动的何强兵就哎哟一声跳起来,抱着膀叫道:“特么的冻死我了。哎,你们围着我干什么!” “好了,真好了!” “小周先生神了啊!” “太厉害了。” “小兵子你可真是走大运了,要不是小周先生,等死吧。” 众人欢快地对着光着膀子的何强兵指指点点。 还是何芳兵这个亲姐姐上去给他披了衣服。 事情办妥,我也不多呆,收拾好东西,返回自家小院。 傍天黑晚饭的时候,来送饭的不是包玉芹,而是何芳兵,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刚大哭了一场。 我也不多问,只专心吃饭。 梅菜扣肉、葱烧鱼、菜苔炒腊肉外加一份排骨藕汤。 我胃口大开,将菜饭汤一扫而空。 何芳兵老老实实在坐旁边看着,等我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却没立即走,给我倒了杯茶水,说:“刚才我妈把我爸的事情告诉我了,谢谢周先生。白天是我错了,对不起。” 我端着茶杯,回味消食,不在意地道:“不要紧,做我们这行的,被人误会是常事,说到底还是世上骗子多真人少。不过,以后不要这么莽撞了,我不计较这些,不代表别人不计较。碰上小心眼的,暗中使个坏,可能坑你一辈子你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何芳兵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问:“周先生,这世上真有鬼吗?” 我笑道:“没有鬼,我这一行好多治病的依据可就都没有了。不过我自己是从来没有在现实里见到过真正的鬼。” 何芳兵反应很快,“那梦里呢?我妈说她梦到了我爸回来找她。你能让我在梦里见见他吗?” 我摆手道:“我只是给活人看病的阴脉先生,死人的事情不懂,也没有那个本事。不过人死之后,跟活人就不是一路的,阴阳各分一边,有些事情跟你想象的也不太一样,所谓相见不如怀念。不见,对你好,对你父亲也好。” 何芳兵没再提这事,拎着东西沉默离开。 我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按部就班地做了晚课,转回卧房,见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便取出那两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小木偶。 粘了短头发的,用小烧浸泡,装罐密封后,埋在床脚下的地里。 粘了长头发的,只有用清水掸了几下,拿麻绳拴了吊在衣柜里面。 这也是压灵术,与骨灰的处置大同小异。 那两根头发都是我早就顺手准备下来的,短的是车站小五的,长的是掌头燕晓梅的。 收拾妥当,我便和衣躺到床上,闭眼入睡。 午夜时分,我听到门外传来沙沙两声轻响,便立即睁开眼睛,翻身坐起。 “既然来了,就进来说话吧。” 沙哑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不识仙家面不进灵台门,咱拜了送子菩萨,不踏你这葛家门。都是老同参,咱请个五指天,都是这飘眼子,何苦挡咱风冒口?” 第五十章 地仙会 “礼让二分,事不过三。火车上,我摆明道,你手下当看不到,这是失礼第一,我取三条命,算是小惩。这次骨灰选灵,我开张接诊,治病救人,天经地义,占着地道,你直接搞纸人讨命,这是失礼第二,我取你龙女金童,算是打个响呼,照个仙面。你要不服,要么再斗一斗,要么请同参聚理,评它一评。” 我不跟他套春典,直接推窗亮话。 春典既是隐语,也是礼貌。 但失礼在先,也就没必要讲这些了。 “都是小辈不知纸人讨命的轻重,既然失礼在先,得惩咱也认了。可你镇魇压灵,就过了。孙猴子捅破了天,祸也不及师门。这理,你不在,我在!” “好,你想论理,那就请这金城同参论一论。我初来乍到,场面你立,我奉陪。压灵三日,阎罗无救,你还有两天时间!” “论理压命,你一没护法,二没弟子,三没龙女,难道要压自己的?” “好说,我周成全家死绝,无牵无挂,就压我这一命!你也不能拿三替小鬼来充数,就压你的命!” “都是同参兄弟,道无三路,法无先后,不过是小辈撞脸,何必要闹到这个地步?”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周成来这金城要的就是开张立柱,今日不讨回这个脸面,要命有什么用?我老家平子山清老河,什么根底,你可以去打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可以要脸不要命,你呢?” “不论理,你要寻什么头?都是同参兄弟,以和为贵,这头我接了!” “不论理,你摆头认错,传贴张名。你选灵这生意的道理,我要占五分!” “你没根底,想要选灵的好处,主家不会同意。” “那就让他们一起下去团圆。” “镇魇压灵,也不是破解不了,我是看在同参兄弟的份上,不愿撕破脸面,才让你一道,得礼让三分才是正,你这样不好做。” “破镇魇压灵有三法,主家添命,担家削头,你能行,我认命。” 门外沙的一声响。 我跳下床,在窗台香炉里抓了把香灰,推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 门口地上有一对浅浅的脚印,脚尖朝外脚跟朝门。 刚刚那人一直背对着门! 我仔细看了片刻,然后把香炉扬在脚印上,再拿宣纸墨尘,将脚印完整拓下来,拿回屋里收好,然后上床继续睡觉。 第二天,全天清闲,只来了三家问诊的。 我照旧下午关了门,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买了两瓶酒,切了点猪头肉,拎着转到警务室,先把酒肉给老曹奉上,然后掏出张拓了脚印的纸放到桌上。 老曹叹了口气,问:“你们怎么唠的?压命论理,还是摆头传名?” 我笑道:“他一个拍花拐子,也敢跟我论理压命?当然是摆头传名了。我还管他要了骨灰压灵的五分道理。” 老曹抿了口酒,用手拈了片猪头肉扔进嘴里,慢慢细嚼着。 我也不着急,耐心等着。 “金城这地界,四通八达,咽喉要害,自古以来就是龙蛇混杂,想要开张立柱,打前清那会起就是一选京师二选金。最后一个在金城立柱当神仙的,就是常老仙。在那以后,就没什么神仙了,再怎么神,在那位五千年一出的猛人面前,也是个孙子。三十年啦,神仙也断了档,如今还能在金城坐住称个爷的,有那么五位,风水第一徐五,勘相点命老龙,请仙问阴韦八,驱鬼养灵魏解,制丹长生葛修。” 老曹举起酒瓶子冲我示意了一下。 我跟他碰了碰,也跟了一口酒,拈片猪头肉吃了,“他们有想当神仙的?” 老曹嘿嘿笑了两声,又抿了口酒,嘶得抽了口气,道:“不提眼前正红火的那位李大师,连严新、张宝胜这样的都赚得盆满钵满,他们能不眼红?谁想当神仙?你得问谁不想当!不过他们五个都是逃过五几年打击的,尤其是韦八,常老仙的弟子,经过两轮打击,哪还敢随便伸头,最多就是暗地收些富贵人,借法敛财,公开做神仙,有那贼心没那贼胆。” “骨灰选灵这事儿能是他们中的哪个指使的?” “不好说。82年他们五家搞了个地仙会,虽然转年开始的严打把他们又吓缩回去了,但如今在金城这地界上,起了像你和千面胡这样的纷争,要是闹到收拾不了,都是要找他们来说和。他们要是出面的话,千面胡就死不了,死了就是打地仙会的脸。”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地仙会终究只是地仙,保不住千面胡的。不过,这个地仙会我有兴趣见一见。我回啦,改天再来找你喝酒。” 我拍了拍手,收起那张脚印纸,拎着自己的那瓶酒就走。 老曹在后面问我:“周成,你来金城倒底是为了什么?” 我头也不回地答道:“这话张队长也问过我,我回的是开张扬名挣大钱。您老是真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回您一句真话,我来金城一趟,为的是开张立柱,建个传家的买卖,从此就在这里扎根了。” 老曹重重啐了一口,道:“你真叫周成?” 我哈哈一笑,反问:“您老真姓曹?” 老曹立眼骂道:“滚犊子!” 骂完,却失声笑了出来,又补了一句,“你特么消停点,我看风头不对,弄不好又要严打,这些城狐社鼠别看现在闹得欢,一拉清单全都瞎!” “您老放心,我只想开张立柱治病救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啊……” 我把酒瓶抬起来冲他晃了晃,把最后一句话咽了回去。 人若犯我。 斩草除根! 到了晚间,千面胡又来了。 依旧是隔着门说话。 这回是他主动先开的口。 “添你一命,摆头认错,传贴张名,再补你五十万做伐基,选灵的五分道理就算了,你要同意,明天见分晓。你想借我做垫脚扬名,我认了。” “选灵的道理,要是没得商量,我在金城一天,你就不能再选!” 第五十一章 是你心生杀机 “你用了大张弓,想要扬名立柱,不好牵扯骨灰选灵。添命补基,我诚意实足,不能可能再退让。” “那就压命论理吧,你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 “江湖混迹,求的不外是名利,就算你是真佛,也没必要动不动就压命。我再补一番,两命一百万,你要不接受,我安排压命论理。” “我选压命论理!” “明天晚上八点,木磨山南天阁,我包一场子,请金城同参聚理,你我各压一命!你要带着压灵骨灰一起去。” 啪的一声大响,门板被拍得直颤。 我照旧抓了把香灰,开门查看。 门上有个血手印。 地面一对浅浅脚印。 这次的脚印却是脚尖朝门。 撒上香灰,拿纸墨拓下来,取昨天晚上拓下的脚印仔细比较对照。 两晚来的是同一个人。 敢当场订下压命论理,肯定是千面胡本人! 终于,抓住这个狐狸尾巴了。 转过天,我一早就去见老曹。 老曹坐在窗口,哈欠连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曹同志,昨晚怎么不睡觉?” “睡个屁,你这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说吧。” “我跟千面胡定了压命论理,今晚八点,木磨山南天阁。明天早上要是不回来,麻烦您老找人给我收个尸。” 老曹长了个长长哈欠,把那枚大钱掏出来扔给我,“昨天有人洒了大云招,请吃葛念的办宴,论理的传贴倒是没听说有,可能是今天传吧。” 我抬手把那枚大钱按在手背上,却不掀开,顺着手背滑到桌面,依旧用手盖着。 老曹看着我的手背,“字!” 挪开手。 大钱印在桌面上。 字朝上。 我笑道:“天生杀机。” 老曹摇了摇头,说:“这不是天生杀机,是你心生杀机。你有真法,但心火太旺,杀意太重,不是正经混江湖的样子,想在金城立柱,得改!” 我说:“太平年月,哪来那么多打打杀杀?放心吧,我是阴脉先生,手上不沾血。” “就怕你这样的。”老曹把那大钱又揣回兜里,“我是片警,只管大河村治安,收尸的事不归我管。” 转回来,先去包玉芹那里告诉她不用给我准备午饭和晚饭。 说话的时候,何强兵一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却没见到何芳兵。 包玉芹有些忧心地问:“小周先生,强兵昨天晚上一合眼睛就梦到一群老鼠围他,吓得不敢睡觉,天亮了才算安稳合上眼,不是有什么事情吧。” 我说:“这是被缠得魂弱了,给他找个和尚或者道士拜个师,念两年经,稳魂定心,就没问题了。” 包玉芹赶忙问:“小周先生,让强兵拜你做师傅行不行?我看谁都不如你保佑他实在。” “老婶儿,我不收徒弟,而且你儿子心浮性躁,也不是这块料。你给他拜师傅的时候,找个根底厚的,庙大观正,靠着庙观背景压也能压住他的魂。这个晚上睡觉的时候压枕头底下,能让他睡个好觉。” 我掏了个名片给包玉芹,又问:“你姑娘这就回学校了?” 包玉芹忧心忡忡地说:“说是学校有事,提前回去了。打从知道他爸的事儿后,就整天魂不守舍的,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大学生能有什么事。”我笑了笑,见包玉芹愁眉不展,就管她要了张白纸,拿笔写了几笔,将白纸叠成平安扣状,“你要实在不放心,就把这个给你姑娘送去,让她贴身带着。” “哎,那可太好了。”包玉芹欢天喜地接过去,便往兜里掏,“小周先生,这点心意是您拿着……” “不用了,当是酬谢你这些天的饭菜,收着吧。” 我没要包玉芹这钱。 回到院子,写了个“有事外出,问诊请明早”的招牌挂在门上,收拾齐整东西,出门先奔附近的杂货店买了些东西。 这一转悠就觉出有人在后面跟梢。 我只当不知道,买好东西便坐公交直奔木磨山。 木磨山是金城的着名景点,距离主城区40多公里,东临湖,西挽河,山顶有池,风景清幽秀美,佛道两门都相中这块地方,建庙筑观,如今山上有七宫八观三十六殿,每日上香拜神赏景的游客络绎不绝。 为了方便游客和香客食宿,景区在山上建了六处规格级别不同的宾馆。 这南天阁位于山腰,是个经济型宾馆,食住一体,能够上三星水平。 来到木磨山脚下的时候,才不过下午两点钟,我不急着过去,像其他游客一样沿山道向上一路游玩,赏景观佛,还在三元宫正经上了炷香,然后又慢慢顺着人流往下走,中间去了趟厕所,在里面换了身衣服,又给头脸做了些打扮,再出来的时候,形象大变。 虽然比不上顶壳借神那样能够移神换气,但一般想要认出来也不太容易。 能够观精气神认人的江湖术士毕竟是少数。 跟稍的两人还守在厕所外面,当面走过去也没认出来。 这两人都是三十左右岁的样子,一人叼着一根烟,无论样貌还是穿着,都毫无特殊之处,往人堆里一挤,就容易找不着。 做拐子,要的就是这种平平无奇,毫不起眼。 我掏了根烟扔进嘴里,在身上摸了摸,便凑到两人身旁,“兄弟,借个火呗。” 其中一个不动声色地掏出火机扔给我。 我把烟点了,将火机还回去,美美地吸了一口,吐出一道长烟,两人的眼神就是一呆。 “点子呢?” “去厕所了。” “来时怎么交待的?” “五哥说盯住人,每半个小时报一次去向,要是往南天阁去,立刻报过去。” “五哥在哪儿呢?” “还在兰青旅舍。” “他怎么不来?老菩萨吩咐的事情都不亲自做,想作反是不是?” “孙童爷失了风,老菩萨让五哥顶孙童子爷,做了把转子,得守把,没法出来。” “整条线都崴了,五哥做把转子还能有宝货走?” “麻龙姑还要接观音,南边货道不能断了捻。” “在这儿守着点子吧,一个小时之后,告诉五哥点子去南天阁了。完事,从断头崖下去,家里人等着呢。” “哎,知道了。” 第五十二章 神仙席 兰青旅舍就在木磨山下的旅游小街上,把着南侧街口的边上,外形和招牌都毫不起眼,整体环境条件,进门一搭眼就能看出个“差”字来。 这样的旅舍,除非在旅游旺季能有些生意,平时可就冷清得紧。 当然了,千面胡在这里开这旅舍,显见得不是真要挣游客那三瓜两枣。 距离小街不远,就是入河码头,游船、客船、货船、渔船……每日里密密往来。 从此上船沿河而下,不出五日就可以出省。 河上检查不像地面那么严,最适合运送观音南下。 所谓观音,就是被拐来卖去南方某些地方卖肉的女人。 取的是肉身布施之意。 我走进兰青旅舍的时候,五点左右,正是吃晚饭的时间。 可这旅舍一楼的饭馆却冷冷清清,除了前台的服务员,就只有苍蝇在飞来飞去。 看到我进门,服务员有气无力地说:“欢迎光临,几位,吃饭还是住宿?” 我打量了服务员两眼,说:“吃饭,来碗杂酱面就行。” “杂酱面一碗!随便坐吧,马上就好。” 我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没大会儿,就见一个又高又胖的男人穿着件皱皱巴巴的厨师服,端着挺大个碗出来,往桌上一放,好家伙,就碗底一小把面,配着一口发黑发黄的老酱,扔了两颗蔫蔫巴巴的香菜。 本来还想先吃点东西再办事,可这面实在让人没胃口,我把碗往旁边一推,道:“不吃了,算账吧。” 高胖男人粗声道:“承惠,一百二十。” 我斜眼瞅着他,“就这么点破玩意要一百二,你怎么不去抢?” “想吃霸王餐?也不打听打听这谁的场子,你特么找抽是吧。” 高胖男人眼一瞪,抡起巴掌就往我脸上抽过来。 我抬手抓住他手掌的小指扭断。 高胖男人惨叫一声,忙不迭地往回缩手。 我旋即站起来,一手拿起那碗面,一手抓住高胖男人的脖子,往下一按。 咣,轰隆,哗啦啦……一连串大响,高胖子人的脸重重砸在桌子上,把桌子砸塌,整个人摔到地上,成了滚地葫芦,骨碌出老远,一气撞翻了十几张桌子。 服务员尖叫起来,“五哥,有人闹事!” “谁特么闹事,找死啊!” 随着斥骂声,门帘一掀,一个男人从后面走出来。 这男人个头不高,却极为壮实,有种横着比竖着宽的感觉,光头大金链子,腋下还夹着个巴柏利的手包。 他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滚地上起不来的胖厨师,然后才把目光转到我身上,嘿嘿冷笑了两声,大步来到我面前,“找事是吧!不打听打听我五哥……” 我一抬手,把那碗杂酱面扣在男人脸上,然后上前一步,握拳曲指,食指突出一尖,重重打在男人的肋下。 男人登时岔了气,惨叫一声,慢慢弯腰,想要蹲下来。 我揪住他的领子,左右开弓连打了十几个大嘴巴子,把他一张脸打得跟猪头一样。 服务员发出刺耳的尖叫,慌里慌张地往后院跑,“五哥被打了……” 我也不理那个服务员,把男人提起来,道:“五哥是吧,幸会,兄弟遇过贵宝地兜里见了底,就请五哥江湖救急帮着填补两个,这恩情日后一定回报!” 说完,我把那从长发男人处得来的老黑星掏出来扣在完好的桌子上,把这位五哥按到座位上,体贴地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又从桌上扯了张餐巾纸,给他擦了擦鼻血。 五哥抽了抽鼻子,瞟了一眼桌上的老黑星,闷声闷气地道:“都是码里老合,有话好说,不至于上来就动手吧。” 我冷笑了一声,道:“五哥别见怪,我这人脾气急,受不得屈,你这伙计上来就要抽我,那我就只能反抽回去,你这是代他受了罪,有气冲他发好了。我也不多要,一巴掌凑个路费,等我在南边站住脚,做了大买卖,一定还给五哥。” 五哥抬手摸了摸脸,痛得直从牙缝往里嘶嘶抽冷气,“一巴掌不多,就当交个朋友了。” 他说着,弯腰将掉到地上的手包捡起来,掏出一叠钱,看也不看,直接塞给我,“只多不少,多的就当是见面礼。” 我接过来往兜里一塞,将桌上老黑星揣起来,“那就告辞了。老哥好好教教你这手下,没事把招子放亮点,省得惹了不该惹的人,连死都不知道怎么个死法。” “兄弟,等一下。”五哥叫住我,又抬手摸了摸脸,“你是南下还是北上,西来还是东去,吃哪门子饭?” 我哼了一声,说:“吃噶念的,在关外挂了脸,呆不下去了,南下碰碰运气,走的匆忙,兜里见了光,倒叫老合笑话了。” “吃噶念的?”五哥眼珠转了转,“我这里有个席面,你接不接?” 我不屑地笑道:“你个开饭馆的,还能治席面?难道嫌你家邻居抢你生意?” “正经大席,已经请了亲朋,我看兄弟你身手不错,愿意参一手,保你五钩到底。” “呦,老板大排面,不知是请哪方老合吃的什么席面?” “敬三清的过路神仙。” “神仙排场大,这席面不好置办呐。” “单绷一个,吃得不多,治席的已经请了三手,都是老噶,请客的是土地爷爷,有求必应。现在缺个端碗上菜的,兄弟要是有兴趣,正好凑个南下的费用。” “神仙席面想置办下来,多半得动搂子,动静太大,邻居老雷不干,这地面就不好呆了,得提规矩,保六才行。” “好说,只要上真本事,治办得过路神仙满意。” “神仙席咱也在关外治过,讲究的就是一个眼疾手快趁热乎,不能歪了散了,要是冷了再上桌,怕神仙要甩袖子走人。兄弟正经大学堂练过,把搂子从没失过手,主家尽管放心。” 五哥从手包里点了三叠老人头,往桌上一放。 我也不细看,随手收了,却把刚才拿那一叠放回桌面,“受了雇,不好再拿主家的麻毛,刚才兄弟手糙,对不住了。” “尽管拿着,五哥我给出去的钱,从来不往回收,把席面治好了,咱们以后常来常往。” 五哥眯着眼睛,猪头般的脸上全是真诚。 第五十三章 绝活 “哪个敢打五哥!” 一声爆喝突然响起。 门帘一掀,从屋后冲出一大帮人来,不是打着赤膊就是只穿了个背心,将花糊溜哨的文身露在外面,个个手里提着砍刀,满脸凶神恶煞,呼啦一家伙就把我和五哥围在当中,眼瞅着就要动手砍人。 我冷笑一声,伸手进兜里,眼睛却看着五哥,目露杀意。 “都特么住手!”五哥大吼一声,猛地站起来,把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家伙手里的砍刀抢下来,啪啪给了他两个耳光。 这一下不仅把挨打的给打懵了,后面的一帮人也都懵了,停在当场,不知所措地看着五哥。 “都特么瞎咋唬个屁,我跟这位兄弟不打不相识,你们跑出来现什么眼?给老合赔礼,赶紧的!” 一帮子手下赶忙齐刷刷向我鞠了一躬,“老合,对不起。” 五哥对我道:“我这班兄弟都没什么见识,你别笑话,既然谈妥了,就先楼上歇着,一会儿点子到了,我招呼你。” 我也不打话,大大方方地跟着五哥上楼进了个单间。 五哥把门一关,然后道:“兄弟,按规矩办,别介意啊!” 我把老黑星掏出来,双手举过头顶。 五哥上前在身上细摸了一遍,确认没有手机、bp机以及其他什么可以跟外界联系的东西,让人上了盘水果,算是赔这一礼。 我笑着纳了,分了根烟给五哥,点上抽两口,他才退出去。 我坐到窗前桌旁,将藏在手心里那块擦了鼻血的纸巾拿出来,从包里掏出纸笔,快速地画了一张五哥的素描画像,把鼻血蹭了一些到额心,然后取了一根缝衣针,将这画像钉在床底下。 做好这番准备,我没动那些水果,躺到床上,闭目养神。 外界的声音阵阵传入耳中。 外间街上行人走动嬉笑,商铺叫卖招揽,一楼收拾桌椅,五哥与人打电话,以及……隐隐啜泣声。 这声音自下方来,超过了一层,位置应该在地下。 听起来还不只一个人。 怪不得五哥要在这里坐镇,原来是有观音在这里中转。 今晚要办大事,五哥不能分神,这批观音大概要在这里过夜,等明天尘埃落定再送走。 五哥的通话结束,沉重的脚步声旋即向着房间方向走来。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兄弟,有消息,那位神仙马上就要到位,这席面急着置办,不能歇了,这就跟我出发吧。” 我翻身起床,道:“办完事再松快也一样,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台子挑三招子的像样,特么的打从关外老家出来,就再没爽过,实在躁得厉害。” “好说,等事办妥了,我请兄弟你松快一下,自家的台子,别的不敢说,卫生清静,个顶个的尖嘴货。” 五哥大笑,一口应承下来。 我跟着他下楼,坐上一辆切诺基,便上了木磨山。 行至山当停车场,下车背了个兜囊,再沿山步行,等走到地头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这是一条通往南山阁的必经之路。 山上虽然有旅店,但价格相对较贵,一般的游客都会选择宿在山下。 天一擦黑,这路上也就见不到人影。 五哥领着我拐过一处急弯,冲着旁边的密林咕咕了两声,然后才一头钻进去。 密林里已经坐了三个人,正检查着手上的武器。 一水的老黑星。 三人长得都不怎么起眼,头发乱糟糟,穿得也是朴素甚至有些破旧,跟香港电影里那些光鲜亮丽的杀手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但这才是正经杀手的标准状态。 不惹眼才好混迹,不打眼才方便抽身撤离。 太帅的其实吃不了噶念这碗饭。 “哥几个,这是新入伙的兄弟,一会儿他当先锋端碗上菜。” 三人挑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当中一个四十多岁的干瘦男人问五哥,“点子来了?” “往这边来了,马上就到。”五哥将兜囊放到地上拉开,从中取出一柄雪亮的狗腿弯刀,对我说,“一会儿下手的时候,给他留一口气,主家要求,生摘瓜,不然不给尾手。这个得我亲自动手。” 生摘瓜,就是人活着把脑袋砍下来。 那三人显然已经知道这个要求,并没有什么表示,只从地上站起来,拍打了下衣服上的灰土,还是那个干瘦男人说话,这次却是对我说的,“我们三个是老搭子,但既然五哥说了用你做先锋,也不跟你抢,一会见了点子,你打头动手,不论打没打中,立刻趴到地上,我们三个上去补……” 他这话没能说完,脑袋就突然飞了起来。 站在他旁边的五哥突然目露凶光,一刀就砍断了他的脖子。 另外两个吃噶念的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抬枪要打,可动作却稍慢了一些,五哥挥刀如电,连续两刀,抹了两人的脖子。 眨眼工夫,三个吃噶念的杀手就全都交代了。 五哥半身染血,喘着粗气拎刀立在当场,表情木讷,眼神呆滞。 我问:“老菩萨包的哪间房?” 五哥呆呆的回答:“三楼崖景临渊厅。” “告诉老菩萨,事情办妥了。” 五哥脸上现出一丝挣扎,显然欺骗千面胡对他来说是个极为恐惧的事情,以至于被我迷神控念都会犹豫。 但也仅仅是这么一丝挣扎罢了。 他掏出手机,拨给传呼台留言给千面胡:请宴成功。 “把这几个处理一下,然后你自己抹脖子吧,死的苦点,方便留魂,也好找回去的路。” 五哥呆呆地点了点头,从兜囊里掏出把小的工兵铲,就着原地开始挖坑,准备埋尸。 我不再理会他,从林子里出来,沿路而上,来到南天阁,进去订了个房间,特意要的崖景房。 套出了临渊阁的具体位置,把服务员打发走,我脱了外衣,换上紧身衣服,站到窗台上,倒立起来,头顶向下,双膝弯曲,用脚尖勾住外墙缝隙,双手支撑,就这么倒立着,紧贴在壁上爬行游走。 这一手叫做蝎子倒爬城,老荣踏墙飞檐的绝活,脱胎自彩门杂技手法。 我从十岁起开始练这招,练了八年,也只不过稍有小成,但凡有个小缝就能钩住身体,但据妙姐说她见过真正大成的高手,在光滑如镜的墙面上,仅靠着肌肉发力,就能牢牢吸住,如同壁虎般随意爬行。 后来我跟她四方行走,只听说这门绝活早就失传多年,也不知道她是在哪里学的这招,又是在哪儿见过这位大成的高手。 妙姐对我来说,就是一团解不开的谜。 虽然跟了她十年,却连她的真名都不知道。 第五十四章 班门弄斧 我顺着外墙游到了临渊阁的窗外。 窗子紧闭,包间内空无一人。 我从随身包里掏出根铁丝顺着窗缝塞进去,挑拨几下,便打开插销。 推窗跳进去屋内,立刻掏出事先包好的香灰,从门口开始,细细洒在地面上。 南天阁再往上就是三清观,每日香火不断,檀香味浓郁,不用担心洒了香灰被发现。 边洒边后退,待洒完正好退到窗户处,反身跳上窗台,依旧使了蝎子倒爬城钩在外墙上,把窗户关好,抽了铁丝,就这么挂在窗户上方。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包间门被推开,进来六个人。 有男有女,最小的看起来也五十多岁,客客气气地相互谦让着,围着圆桌坐了。 我也不听他们相互之间的客套吹捧,只全神观察印在地面上的脚印。 找到了! 属于千面胡的脚印。 来自于一个高高胖胖的老头。 面白无须,长相富太,不笑不说话,一脸的浑和。 在相互吹捧客套的话语间,他被称为顾大仙。 我立刻沿墙爬回自己的房间。 此时已经是七点四十五分,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我提笔摊纸,快速在纸面上画下了临渊阁的房间形式图以及房内的每个人。 这一手速描的本事,我是跟海城一位美术老师学的。 为了学这手本事,妙姐破例在海城呆了半年。 画完画,我取出随身带着的一张千面胡脚印图,对准画中的千面胡,取了三枚锈迹斑斑的铁钉,将脚印图带房间速描钉在地上,最后抹去了画上的房门。 做好这一应准备,我便拎包离开,在附近林子里换了衣服,恢复周成样貌,重新返回南天阁。 这一次我径直来到临渊阁包间门口。 到门前时,正好七点五十八分。 隔门便听到有人在说话。 “到八点了,这姓周的没来,看起来是心虚不敢露面了。” “他一个外来户,哪来的底气跟咱们胡爷论理,这不是不知死活嘛。” “行了,老几位咱们就回吧,赶明安排人去三脉堂挑了他的招牌。” “不能就这么算完,既然压命论理,不来就算输,这命必须得取了,不然谁还把这规矩当回事?” “没错,说不来就不来,当我们这些金城的前辈是什么?耍着我们玩吗?” “敢压命就要敢认,取他一命,传贴四告,也让所有人都明白,咱们金城是有规矩的地方,不是什么猫三狗四都可以随便来耀武扬威。” “老几位,既然来了,也不急着走,难得聚一聚,我已经点了酒菜,大家伙高兴高兴……” 八点整。 我推门走进房间。 热热闹闹的议论声猛得停下来。 围坐桌旁的八个人齐齐看过来,一脸的诧异。 其中一个中等身材的秃顶老头惊讶的表情最为明显,甚至带着丝恐惧。 用力过猛了。 唯恐我注意不到他! 太假。 我微笑着行礼,双手抱拳,四指交叉,拇指并拢挑直,举到右脸侧。 “老同参,跑海老沙有礼,砸了钟点到号,不敢失了门面。” 包间里一片安静,几个老头老太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才见那个秃顶老头站起来道:“今天到场的都是同参前辈,也没外人,不必讲这个春典。先来识个面,我就是胡万海。” “胡爷的老菩萨大名我是久仰了。” “这一位是麻大姑,精通唱神驱邪。 这一位是焦老师,相面测字金城第一。 这一位是顾大仙,阴阳宅地无人能及。 这一位是彭先生,请仙问事声名远扬。 这一位是常叔爷,养生炼药名家,不知多少富贵人想求他一味养生药不得。 这五位都是金城有名望的术士,今天应我所请,来给我们两个见证论理。” 自称千面胡的秃顶老头把在场的五人都介绍了一遍。 真正的千面胡被介绍为擅长看阴阳宅地的顾大仙。 我冲着众人拱了一圈手,然后大大方方地坐到空着的位置上,掏出另一张叠成方块的千面胡脚印图压在酒杯下,道:“各位都是本地前辈,既然能来做这个见证,想也能持公道做事。在论理之前,我先问胡爷个事情,诸位也听一听,先把这事评一评,评过了再论理。” 秃顶老头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说好了论理,就不要节外生枝。” “哈,胡爷,先节外生枝的可不是我。你昨晚约我压命论理,可回头就传贴请吃噶念的办宴,在来的路上伏击我,这可不像是正经要论理的样子。” “周成,你不要空口白话地污蔑人。我要是不敢跟你论理,请这老几位过来干什么?” “没错,周成,你进门不论理,反倒说胡爷请了吃噶念的劫你,是不是心虚不敢论理啊?这命都压了,论不论可由不得你,规矩在这里,你要不敢论,那就把命留下吧。空口白话就想攀扯胡爷的名声,想得也太美了。” 说话的是那位号称请仙问事声名远扬的彭先生。 请仙问事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招鬼上身,只是为了避讳这个招鬼说法,改称请仙,听着大气,其实是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并不是关东的请仙出马。 他这话里话外明显在偏袒秃顶老头。 “我说了不信,那就请胡爷手下的把转子来讲好了。彭先生,你既然有请仙问事的本事,不如就现在请了这位把转子上身来讲一讲胡爷的好算盘。” 秃顶老头猛地站了起来,“你杀了老五?” 我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酒瓶,给压着画纸的酒杯倒满,“我是阴脉先生,讲究手不沾血。我从不亲手杀人。你那位老五跟请的吃噶念的起了冲突,拼了个同归于尽。至于死在哪儿我也不知道,正好请彭先生请来一并问了,胡爷也好安排人给他收个尸。” “好手段!” 秃顶老头眯眼看着我。 我闻到了一股子微不可察的淡淡木香。 千面胡按捺不住出手了。 不过,他这点小伎俩在我面前使出来,无异于是班门弄斧。 真是不自量力。 第五十五章 招魂 这香味来自鸡血迷。 能够不知不觉刺激人的情绪,让人变得激动好斗,无法控制自己,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配药迷人是拍花子的看家本事。 但也就这点本事了。 我只当没闻到这股味道,点了根烟,架到压着脚印纸的酒杯上,道:“压命论理,先讲的是一个公道,没有那个底气胆量,就别接这茬儿,再斗一斗也就是了。不能明面拿着压命论理当牌子,私底下搞些见不得亮的黑子事儿。这事不讲明白,这个理也没有必要论。老几位都是金城本地的前辈,既然承了这个请亮了面子,不能当老咕眼。彭先生,亮一道吧。” 彭先生板着脸道:“老头子我在金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算老几,一句话就想让我请仙上身?” 我哈地笑了出来,“连春典都听不懂,你这头脸有的也有限。” 我进屋说的那句话,在场的压根就有听没有懂。 没有春典传承,就不是正途出身,多半是跟行家学了一两手显技的本事,就出来招摇撞骗。 这种人算不上真正的术士,强行挤进来,为的是自抬身份。 这就跟花钱蹭权贵人物的酒会是一个道理。 酒会请的是大佬,我去了,那我也是大佬。 混江湖的,没的吹成有的,一分吹成十分,那都是基操。 千面胡这种拍花子出身,声名狼藉,就算诚心要公请论理,也请不来什么像样的圈内人士,更何况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 进门一句话,我就试出来,这帮子都是水货! 但越是水货,越要脸面,因为底子虚,全靠那层脸面撑着呢,要是被戳破了,可就里子面子全都要丢干净了。 “你特么的放屁!”彭先生大怒,拍着桌子叫喊,“我彭念祖在金城道上混了一辈子,哪个不敬我三分,你算个什么玩意,敢在我面前放肆,信不信我现在就招仙弄死你!” “老彭,别生气啊,跟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犯不着。” “彭先生,消消火,这小子是故意的,想借着咱们老几位的脸面扬名呢。” “这种愣头脑子年年都有出来蹦跶的。” “姓周的,赶紧给彭先生认错赔礼,不然有你好看的。” 边上老几位纷纷开口,有劝彭先生莫生气的,也有让我赶紧赔礼的。 秃顶老头没吱声,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我笑了笑,道:“彭先生不用生气,你不想请仙,那我请好了。” 说完,拿起架在酒杯上的烟卷轻轻弹了一下。 烟灰落入酒杯,呼啦一下引起一丛蓝幽幽的火苗,更崩起一篷火星。 这火星飞在空中,飘飘扬扬散开,一点化两点,两点变四点,眨眼工夫,满天都是点点星火。 嘭嘭嘭,连续声响,所有人面前的酒杯都燃起了蓝色火苗。 包间中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只剩下幽幽蓝光闪动,映得每个人的脸色都透出一股子阴森味道。 我举起面前酒杯,将酒洒到地上。 蓝色火苗顺着地面酒水四处流淌。 “此酒非凡酒,九天落圣水,敬得无常爷,让我三分道,且拘游魂来,口律敕令急!” 咣当一声大响,包间窗户大开,阴冷狂风呼啸灌入。 一个白森森的模糊身影缓缓现在窗前。 包间中阴气大作,森寒刺骨。 桌边的老几位吓得不轻,尤其是靠窗坐着那两个,嗷一家伙跳起来,躲得老远,什么高人气质都顾不上了。 秃顶老头脸更是白得吓人。 “谁来问?” 我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敢吭,不由一笑,直接开口。 “是五哥吗?” “是!” “怎么死的?” “抹了脖子。” 这两句话一问,那身影就变得清楚起来。 正是五哥的样子,脖子上一个大口子,还哗哗往淌着血,把前襟染得透湿黑红。 这口子太大,他不得不用一只手托着脑袋才不至于掉下来。 “为什么抹脖子?” “请的三个吃噶念的办宴起了黑心,不敢动手,想要反吃,动起手拼了个同归于尽。” “请吃噶念的办什么宴,请什么客?” “神仙宴,请三脉堂周成。” “你跟周成有仇?” “不认得,老菩萨吩咐的。” “老菩萨是哪个?” “千面胡,胡老菩萨。” “你又不是驾前龙女金童,怎么找你个外人来办这事?” “孙童爷失风挂了脸,麻龙姑照了周成面,老菩萨命我任了转把子,不是外人。” “要怎么请周成吃宴?” “生摘瓜,要上名头。” 一问一答,清楚明白。 秃顶老头忍不住了,跳起来骂道:“老五,你个狗攘养的,胡扯你马了隔壁……” 他这一句话没骂完,本来老实回我话的五哥突然变得面目扭曲狰狞,张牙舞爪地扑向秃顶老头,“老菩萨,是你害了我,把我的命还给我!” 秃顶老头吓得一骨碌,钻到了桌子底下。 没了目标的五哥转头又扑其他人。 这老几位当场吓得尖叫连连,四散奔逃。 五哥再一转头,又朝我扑过来。 我把手中酒杯倒扣在桌面脚印纸上,轻轻一拍桌沿,桌面一震,所有的酒杯都倒在桌上,带火的酒液四散流淌,瞬间熄灭。 刹时间五哥的身形消失,阴风顿止,包间内光亮恢复。 那老几位战战兢兢的转头四下打量,一个比一个脸色差,尤其是那位精通唱神驱邪的麻大姑更是脸白唇青,站都站不稳了,一手扶着墙,一手掏了速效救心丸就往嘴里塞。 “几位,还有没有要问的?我可以再把他招回来。” “不用,不用!” “很清楚了,没必要了。” “老胡,你这事做得不地道啊。” “姓胡的,你特么这不是装我们吗?” 几人一面慌里慌张地拒绝我再招一次魂,一面瞪着秃顶老头埋怨。 秃顶老头嘴唇哆嗦了几下,扑通一声跪下来,向我连连磕头,“周先生,是我猪油蒙了心,做事不地道,你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次,你要什么赔偿我都可以给你,钱,货,路子,都给你,求你放过我吧。” 我冷笑道:“老几位怎么说?”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那个相面测字的焦老师试探着开口说:“周先生,这姓胡的事情做得不地道,让他传贴扬名,赔礼致歉,完事之后滚出金城,怎么样?” 我斜眼瞅着他们,“几位都是他姓胡的请来的,该不是跟他一伙的吧,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先护上了。我是压上命来论理的,难道我姓周的一条命,只顶他姓胡的传贴赔礼?\" 第五十六章 借桥过河,显技如圣 压命论理。 论输了,就要把命赔上去。 不敢论,出三路手段,也是输! 想打马虎眼滑过去,想都别想。 麻大姑心脏还没恢复正常,按着胸口,哑声说:“小周先生,得饶人处且饶人,老胡爷纵横天下一辈子,如今七十多的人了,就放他一马,他又能活几天?” 我笑道:“可以啊。江湖规矩,论理问胜败,胜者活败者死,要是哪位出头的老公家愿意替败者去死,败者就能活。哦,老公家就是指应邀来评论理胜负的江湖前辈,如今也就是你们几位。谁愿意替胡爷去死,那就站出来说话吧。对了,胡爷没说过为什么要同我压命论理吧,因为我坏了他两次事,一次讨了他三条命,二次讨了他金童龙女,他纸人讨我命,没讨成,只好跑来论理。” 老几位立马不敢吭声了,一个比一个站的老实。 秃顶老头全身哆嗦的厉害,眼角余光不住往顾大仙那里瞄。 可顾大仙却把身子缩在常叔爷身后,连脸都不肯露出来,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老头绝望了,转头看向我,“你两次坏我的事,还要我的命,难道我们有仇吗?” “本来没有,你出三路手段就有了。” 我轻轻拍了下桌子,桌上的一个酒瓶砰的一声炸裂,酒水飞溅。 “虎老犹有伤人意,你胡爷是老江湖,过的桥比我走的路都多,你说说今天我放过你,明天你会放过我吗?大家混江湖求的是名利不假,可先得能活下来不是。你是天下拍花子都认的正宗,留些体面,自己了结吧,别闹得不好看,里子面子全都丢个精光。” “我,我……” 秃顶老头又哆嗦着往顾大仙方向看。 常叔爷却以为他在看自己,捋了捋胡子,叹气道:“胡老弟,愿赌服输,既然压上了命,那就得认。用这个吧,保你走得不苦。”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瓷瓶,放到桌上。 “我不想……” “胡老弟,安心上路吧。” 顾大仙从常叔爷身后探出头来,看着秃顶老头,“别让身后事太难看。” 秃顶老头打了个激灵,一把抓起小瓶,拔掉塞子,仰头倒进嘴里。 喝完,把瓶子一扔,哈哈惨笑,涕泪齐流,死死盯着我,“姓周的,你别以为自己就赢了,我在下面等着,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眼耳鼻嘴便有黑血流出来。 他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着,慢慢弯下腰,捂着肚子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哀嚎,倒在地上蜷成一团,慢慢没了动静。 我转头看向那老几位。 他们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脸上同时挤出笑容。 焦老师壮着胆子发问:“周先生,事情既然了了,那我们可以走了吧。” 我拿起筷子在空中虚虚划了个圈。 “问心无愧,跟千面胡没有勾结的,可以走出去,暗藏奸计,另有图谋的,走不出去。请吧,走得出去,帮忙把这事宣扬一下,也好教人知道我周成不是无理不饶人,有劳诸位了!” “不敢,不敢!” 几人赶忙起身,顾不上矜持形象,争先恐后地往外路。 焦老师、麻大姑、常叔爷和彭先生都成功跑出房门。 唯有顾大师走到门口就转了弯,好像没看到房门般,一头就撞到了墙上。 他呆了一呆,茫然地左右看了看。 近在咫尺的房门,却好像看不到。 仿佛遇到了鬼打墙。 挤在门口的四人脸色青了白,白了青,都没了人色儿了。 顾大仙转了几圈后站住了。 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 最终坐回到最开始的位置上,扶起倾倒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看着门口四人,“老几位,不走是想留下来看热闹,还是打算跟这位顾大仙同个生死?” 四人二话不说,掉头就跑,是如此仓促惶然,以至于踩掉的鞋子都顾不上捡。 顾大仙一口干尽杯中酒,倒嘶了一口气,哈哈笑道:“好手段。” 我也给自己把酒倒上,“胡老菩萨,久仰。” 顾大仙,不,现在得叫他千面胡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五指并拢,用指尖托着酒杯,举起来冲我一示意。 “怜人无嗣苦,娘娘授神通,世间代代传,此道永不灭!海里老焦,老西圈子人,仁义海上传的手艺,不知贵府何地,仁义海还是父子海,把靠有何贵干?” 我拇指微缩,四指张开,只将酒杯托在手心。 “脉有混沌气,葛祖分阴阳,明传三十八,今日道我身。跑海老沙,敝地踏三山,传得仁义海,尖钢手艺也学了几手,全看缘份义气。到了这宝地,开张立柱扳烂头,混口饭吃。” 这一问一答摆手势对的是春典。 他摆五湖手,自亮山门,正宗师传的拍花手段,山西跑江湖的老客。我亮的是四海指,答我是正统传承的阴脉先生,到金城是为了闯名头挣大钱。 这验过了,可以证明对方不是空子,而是真正的圈中溜子,很多话就可以放开了谈,不用藏着掖着。 这个千面胡,是真正的外道术士传承,怪不得天下拍花子都认他是正宗。 千面胡摇了摇头,笑道:“既然验过不是空子,何必拿大腥填我?你这手艺不像拜葛祖的,倒是我菩萨这一脉的真传。刚刚那一手借桥过河,显技如圣,是真正的神仙手段,我都使不出来。” 借桥过河,指的是我刚刚施展的手段。 我并没有真的招魂。 而是借着他放的鸡血迷,再掺和上我的药烟,产生强力的迷幻效果,让包间里的人都借着我话头暗示产生了幻觉。 所以所谓的五哥鬼魂回答的,都是我已经探知的消息。 这一手借他的药来施术的手段,便叫借桥过河。 显技如圣,指的是做得天衣无缝,能够以假乱真,唬住行家。 千面胡是拍花正宗,一辈子施药迷人,正经的行家,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手段。 但看穿不代表能破。 他没这个本事。 因为我这一手不仅仅是拍花的手段,还兼杂了迷神外道术。 我不置可否的敲了敲桌子,“拍花正宗,我只知道花眼张,你这位千面胡,却是没有听说过。十年前花眼张死在金城,你就冒了出来,打着给他报仇的名义,坐地开张,龙女建场,金童走货,倒是生发得紧,想是傍上了真正的神仙吧。” 千面胡打了个哈哈,却不回答我,“都是同参兄弟,千面胡已经死了,就算我逃出去,也没法再打千面胡的名义做事,何必苦苦相逼。龙女场子,南北货道,全都归你,放我一马怎么样?”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中立生警醒。 第五十七章 夜来斩草不闻声 我们是因为骨灰选灵的矛盾才走到这一步。 可现在他不提骨灰选灵,只提龙女场子南北货道! 这是在试探我的真正目的! 他已经穷途末路,死期在际,却还有心思试探我? “晚了,昨晚你应该答应我的条件。既然压了命,就得认。”我指了指蜷在地上没有动静的秃顶老头,“还是那句话,给自己留些体面,不要里子面子全都丢个干净。” 行走江湖,最忌一个贪字。 既然嗅到了不同寻常,我果断打消了顺着千面胡这条线往下捋的念头。 现在唯一要做的,只剩下斩草除根! 千面胡慢慢眯起眼睛,道:“都是同参兄弟,闻道不分先后,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我可不是这个腥子货,傍身的本事也有几手,真逼急了,闹得同归于尽,又何必呢?” 我慢慢地笑了起来,“你不死,我怎么接手龙女场子,拿你的南北货道?你养的好龙女,我也享受享受,不枉你费了这么多功夫。啧,点了春记,可真是个滑润如水的可人儿。” 千面胡面无表情地道:“喜欢,送你就是。可就怕你没命享受!” 他猛地把杯中酒向我劈面泼过来。 酒在半空,散发出腥臭味道,闪动绿油油的光芒。 一两滴自杯口坠落,滴到桌面上滋滋直响,冒起一缕青烟。 我抓起杯下压着的那张脚印图纸,就手一抖,拦住泼来的毒酒。 千面胡趁机跃上窗台,推开窗扇,纵身跳了出去。 找不到门,但却可以找到窗。 虽然窗外就是悬崖,但对这个老拍花子而言,却是一条生路。 我追到窗口,向外望去。 山谷漆黑,林风阵阵,已经没了千面胡的影子。 我按住晃动不休的窗扇,看到边沿留下的星点血迹。 方才离开抽出铁丝的时候,我用了几分劲,把窗扇边缘拖出了一排细小的木刺。 拍花子为了保证对下手轻重以及施药多少的掌握,需要一直保持双手皮肤的软嫩。 这样一双手,经不过任何一点划刺。 我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手中的脚印图。 那一杯酒全都浇到了图中脚印上。 没有一滴浪费。 图上的脚印被腐蚀得面目全非。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慢慢把脚印图沾了那一点血迹,然后叠成方块,塞到酒瓶里,轻轻一晃,连酒带图一并点燃。 千面胡死定了。 放他走,是为了借他的手,斩草除根。 龙女是菩萨的禁脔,宁可毁了,也绝不容许落到他人手上。 看着酒瓶中的脚印图燃烧殆尽,我蹲到秃顶老头身旁,拿餐巾纸擦去他七窍流出来的黑血,自包里取出一团透明细线,穿上七根缝衣针,将缝衣钉沿着脊柱向下,逐次插进后颈至腰,然后一搓细线,秃顶老头便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外道三十六术,傀儡控识。 死人有死人的用处。 在外道术的手段中,人做为材料,没有无用之物。 我控着秃顶老头,与我并肩走出包间,离开南天阁。 从正门走出南天阁的时候,对前台服务员迷了次魂,让她们忘记看到的这一幕。 一路下山,来到山当停车场,开了五哥的那辆切诺基,径直返回兰青旅舍。 就在旅舍门口,秃顶老头找了个根绳子,把自己吊在了大门的横梁上。 我在门槛上插了三柱香,然后摸回傍晚临时休息的房间,躺到床上闭眼默许九个数,进入睡眠。 这一晚消耗太大,我需要睡眠来尽快恢复,以保证充足的精神与体力,来应付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闭上眼睛,又听到了低低啜泣声。 有脚步在房间的地板上快速移动。 睁开眼睛,看到房间中央站着面目狰狞的五哥,脖子上好大一个血口子,正不停地涌着血。 他满脸怨毒地看着我,嘴巴愤怒地开合着,看起来是在咒骂。 我翻身坐起来,静静地看着他。 有淡淡灰白雾气自门缝中渗进来,沿着地面流了浅浅一层。 突然,咣一声大响,房门被重重撞开。 数个披头散发的疯狂身影涌进来。 狰狞的面孔上带着无穷的憎恶痛恨。 五哥大骇转身想逃。 可是他无法逃出这个房间。 涌进来的女人们一拥而上,将五哥按倒,手口齐上,拼命撕咬。 五哥血肉横飞,痛苦地大张着嘴巴,似乎是在求饶,又似乎是在求命。 我笑了笑,安心躺回床上,重新合眼再睁开,房间中一片安静,只有檀香缭绕。 看了一眼手表,睡了近五个小时。 天边泛起鱼肚白。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又把床底钉着的画像摘下来,翻窗跳出旅舍,绕到前面街口,找了个树丛坐下,安静地注视着正在旅舍大门上晃荡着的秃顶老头。 街面上开始有稀稀拉拉的行人出现。 吊在大门上的秃顶老头很快被发现,引发了一片尖叫混乱。 可是旅舍内却安静异常,没有人出来查看情况。 没多大会儿工夫,伴着尖厉的警笛声响,大批警察赶到现场。 我混在人群里看了会热闹,便坐了公交返回大河村。 一进村,就看到老曹披着大衣坐在警务室的窗口。 见我出现,他明显松了口气,冲我招了招手。 我凑过去问:“您老不是昨晚一直在这儿坐着没合眼吧。” 老曹骂道:“滚一边去,我睡得不知道多香,一觉就到大天亮。” 我称赞道:“您这岁数能睡是福气啊。多睡一分,便多养一份精气神,少说能多活一秒钟,这么好好睡下去,您老长命百岁不用愁。” “少特么跟我在那皮里阳秋的。”老曹横了我一眼,“昨晚后半夜出了档子事儿,有个女人在帝皇娱乐广场当众上吊自杀,派出所赶过去的时候,帝皇娱乐的老板人已经疯了,连个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就知道喊一句别杀我。” “那是龙女,老菩萨下的手。他论理输了,压命赔命,这是要带自家龙女一起上路吧。” 老曹瞪着我,好一会儿才慢慢说:“你还真是手不沾血,这借刀杀人,隔空讨命,用得是溜熟,哪用得着亲自动手!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个祸害。” “谢您老吉言。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有您老这句话,我不敢说活千年,但百八十岁没问题!” “滚犊子!” 第五十八章 顾问 回到小院,进门时,被包玉芹看到了,进屋刚脱掉外套,她就端着早餐过来了。 汤包、白粥、小菜,鲜香味正,外面买的绝对做不出这个味道。 我昨天连晚饭都没吃上,忙活了大半宿,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闻到包子香味,哪还忍得住,坐下开怀大造,一口气吃了二十一个小汤包,喝了两大碗白粥,小菜也是一扫而空。 包玉芹照旧是等我吃完了,收拾了碗筷,才小心翼翼地问:“周先生,我听说五章山法林寺挺灵验的,想带强兵去拜个师傅,合适不?” “我对金城这些不熟悉,但也听说过法林寺的名头,不少外地人都大老远跑来上香许愿,要是能拜法林寺的高僧倒也不错。去的时候,注意不要进大雄宝殿就没问题。” 包玉芹等的就是我这句话,赶忙欢天喜地应了,转身小跑着回家。 我重新洗了手净过面,将装着骨灰的杯子取出来。 酒焰已经熄灭,经过浸泡烧灼的骨灰呈出现黑灰色的泥沼质感,小木偶被完全熏成了黑色。 我取下封口的符纸,砸碎杯子,骨灰凝成一坨,落在桌上也没有散碎。 把木偶拔出来,双脚呈现出与骨灰相同的颜色质感,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木头材质,一捏又软又弹,倒有些橡胶的感觉。 这镇魇压灵的引物就算是做成了。 如果现在把木偶的双脚打碎,骨灰的所有者以及他的后代,都会在短时间内双足溃烂而死。 不过千面胡被我斩草除根,这事就不能这么做了。 我找出两根细针,分别刺入木偶脚心,把木偶头朝下埋在窗台香炉里,只露出被刺的双脚,然后燃起三炷线香,两脚恰好位于三炷香之间,香灰正能落到脚心上。 接下来的一天倒是清闲得很,只来了一家问诊的。 当家男人喝酒晚归,夜里走了迷登,连着好些天都迷迷糊糊醒不了酒,一走道就栽愣跑偏。 这是最简单的外路病。 我用线香点烧他后颈大椎,然后以特殊手法轻揉太阳穴,只揉了几下,男人就清醒过来,而且以往常年喝大酒导致的头昏脑涨也减轻了不少,喜的两口子连连向我道谢,按规矩孝敬了五百块钱。 闲来无事,我照旧出去闲逛,但这回留了手机号,有上门问诊的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离着不远的小卖店就有公共电话可用。 逛到下午,正凑在一帮退休老头队伍里听他们侃大山摆八卦听得乐呵的时候,接到了张宝山打来的电话,问我在哪里,我报了街上路牌和街边店名,没大会儿工夫,张宝山就开着那辆老捷达过来,招呼我赶紧上车。 “抓到千面胡了。”我还没在副驾驶上坐稳,张宝山就劈头冒出这么一句来。 我笑道:“恭喜,张队长真是神探,这种老狐狸也能这么快就抓到。不过这事儿用不着跟我这么个外人说吧。” 张宝山道:“以后就不是外人了。” 我说:“还真要给我编制?不要啊,这个我真不要。在火车上,高同志喝个酒都得偷偷摸摸的,这我哪受得了?” 张宝山大笑,“你想要也给不了。不用多问,容我卖个关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这次来找你,是千面胡想见你。” 我不动声色地问:“他要见我干什么?” “他没说。” “那他要见我你们就同意了?这合规矩吗?” “他不是我们抓到的,是捡到的。”张宝山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他在火车站昏倒,检查救治的时候,发现他贴身藏着好几万现金,还有好些金器,觉得可疑,就报了站前派出所,结果过去一问,他就说他是千面胡。” “他有什么想不开的?就他那罪过,一颗花生米跑不了,不跑就算了,还敢承认自己身份?” “他想跑也跑不了了。两条腿肿得流脓淌血,脚都烂得见骨头了。现在医院,高烧一直退不下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估计没几天活头了。可就这么插空问了几回,就交代了好些重要线索。**的意思是要趁他配合,尽快多挖些有价值的东西。” 张宝山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没继续往下说。 我就说:“不方便就不用跟我说。这事儿本来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张宝山却说:“不是不方便跟你说,是**想亲自跟你说,我现在跟你说了,他回头肯定得收拾我。他说了,他级别在那,亲自跟你说,显得重视。” 我说:“张队长,做我们这行的,可是最怕你们重视,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可是一点底儿都没有了,虚得厉害。” “哈哈,你又不违法,怕个什么?” “官字两张口啊,我这种看外路病的,不盯的时候,好千万好,那是活神仙,真要出了事,一个非法行医,封建迷信,就够我喝一壶的。” “这话说的,你行端坐正,我们盯你干什么,那话怎么说来着,打铁还得自身硬,我看你就挺硬的,王老棍、千面胡这么两个大事,都是有功无过,一般江湖人可比不得你这本事。老高说你是真神仙,我看也假不了。” “张队长,我放心吧,我不是神仙,也不会做神仙。”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我跟你说,别看现在那些神仙闹得欢,用不了多久,都得拉清单。安分守己地凭本事吃饭,到什么时候都不亏。你这名声可传开了啊,我最近都听说了,咱们金城多了个姓周的大手子,治小孩儿外路病不是一般的厉害。” “其实大人我也能治。” “等晚上我拉个人去找你给看看,就是上回那记者陈文丽,跟你说啊,把她治明白了,绝对好处大大的。” “开张接诊,上门来的都得治明白,跟什么人什么身份没关系。” “知道你周先生菩萨心肠,不过这有些人治好了,不是好处特别大嘛,我就是给你提个醒。” 张宝山把我拉到区公安局,直接上楼找包建国。 进了办公室,包建国非常客气地起身迎接,把我让到沙发上,又亲自倒了茶,这才对我说:“周先生,这次请你来,是想聘请你做个顾问,负责咨询指导我们办理涉及特殊民俗事项的案子。这事经过我们班子研究,已经报省厅批准,按区级特殊专家待遇标准,每月发放专家津贴八百元,要是需要出差或者随队办案,差旅费另算。这个差事,你千万不能推辞。这次王老棍这个案子,要是按一般的方法来侦办,别说抓人了,能摸出多少线索都不好说,可有了你的指导,轻轻松松就把人给抓住了。这对上上下下触动都很大,要不是我们极力拦着,怕是省厅要直接过来聘你去当专家了。” 第五十九章 披虎皮,竖大旗 我道:“包局,我就是一个看外路病的,上不得台面,这顾问就算了吧,以后有事张队长尽管找我,随叫随到。” 包建国道:“周先生,我知道你们这个圈子不喜欢跟我们打交道,你心里有顾虑我也能理解。 不过,这个事情还请你不要推辞。这几年像王老棍的案件时有发生,虽然绝对数量不多,但造成的影响极为恶劣,而且线索难查,案件难办,很多案子都成了悬案,无法告慰无辜死者冤魂,还生者家属于公道。 王老棍这个案子能办得这么干脆利索,关键就在于你这个内行人的参与指导,对此厅里部里都极为关注,不仅希望你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更想以此为契机,招揽一批像你这样的民间奇人异士作为顾问,协助我们办理相关案件。 你要是不接受这个聘请,我们这下一步也没法开展啊。哈哈,你就放心接着,我保证啊,不会影响你平时的生活。对了,我还特意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他说着冲张宝山使了个眼色。 张宝山赶忙从门后拿起块牌匾来,扯掉上面遮着的红布,露出金灿灿的三个大字,“三脉堂”。 左下角落款则是建功区公安局制。 等于是用公家身份给我这个看外路病的先生做了背书。 这个人情确实给得够大。 我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慌忙摆手道:“这礼太重了,我哪受得起。” “一块牌子,有什么重不重的,周顾问就拿着吧。” 包建国又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个一大一小两个红皮证书来。 大的是聘用证书,里面写着聘用周成同志为民俗顾问,落款是区公安局,大红公章和局长签名俱全。 小的则是随身携带的顾问证,同样公章编号,一应俱全,只差贴照片了。 东西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显然这个顾问职位我是不接也得接。 从公安局出来,张宝山开车把我和牌子送回家,又约好明天上午带我去见千面胡。 我请了陶大年找两个人过来帮我上牌匾,又去买了两挂鞭,牌匾挂到诊室门上,噼哩啪啦一放,这小小的挂牌仪式就算完成。 陶大年看着牌匾的落款,啧啧赞道:“小周先生,我见过的先生也不少,可能拿到这么块牌子,你是头一个。” 我说:“这不帮忙解决了王老棍的案子,人家给的答谢。我倒是用不着,不过盛情难却嘛。” 陶大年笑道:“哪能用不着?有了这块牌子,想来闹事的,看到了都得寻思几寻思。” 送走了陶大年,老曹又闻讯赶了过来,盯着牌子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大张弓扬名,除拐子垫脚,这又扯公家旗做虎皮,架势成全,接下来是不是就要立柱竖旗,鸣锣开道了?” 到底是老江湖,一语中的。 虽然顾问身份是意外之喜,但这个公家虎皮却是我从做大张弓开始就有意图谋。 有了这层虎皮,很多谋划就能事半功倍,更可以避易诸般麻烦。 这块牌匾挂上,意味着我在金城站稳立柱,可以竖旗亮号,向金城江湖道宣告我的存在了。 我冲着老曹拱了拱,“鸣锣开道的机会,您老不已经给我了吗?等他吴学会三礼六品上门来请,我这一锣敲响,就可以震动金城同道。” “想得美啊,吴学会几亿身家,金城数得着的头面富豪,除了徐龙韦魏葛这五个还能绷得住,其他哪路先生不得屁颠屁颠地主动上门去求着给他孙子治病?你多个什么,才到金城几天,就想摆这么个大谱?” “就凭天底下没有我不会治的外路病!” “你这牛皮吹得可是够大的,小心别吹破了。先说啊,不准设事!” “设事小手段,我也不稀得用。不如我们打个赌……” “打住吧你,没兴趣跟你打赌。” 一提打赌,老曹就翻脸了,也不跟我再说,耸肩紧了紧大衣,转身就走。 走出好几步,却又停下转身,道:“让你给气得差点忘说正事,有个消息,听说彭鼓那边的地头蛇鲁家出了点事,连当家的鲁连炮在内,一家伙死了七口子,就剩下一个在外收账的鲁老五,差点全家死绝。 鲁家对外说是食物中毒,但据彭鼓那边道上的人说,发送全家的那天晚上,鲁老五披麻戴孝剁了自己的小指头。真正的王老棍,原先就是彭鼓人,在那边得罪了鲁家,被逼得呆不下去,才跑来金城讨生活。” 我笑了笑,说:“剁指为誓,倒是个狠人。” 老曹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径直出了院子。 傍晚上的时候,包玉芹来送晚饭,气鼓鼓地挺不开心。 “法林寺的秃驴不肯收强兵当徒弟,说什么佛门清静地,不收红尘孽缘种,这特么都什么话,这帮子秃驴真不是东西。” 我一听,好嘛,早上还是法林寺的大师呢,这晚上就成法林寺的秃驴了。 包玉芹又说:“听说老君观的道士也是有本事的,明天我再领强兵去老君观问问。”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溜我。 我无奈地叹气说:“算了,老婶儿,你要是同意的话,就让他来我这儿打个下手,虽然不能收徒弟,但也能算是我门下,护魂儿保个平安没什么问题。但有一条,做我门下,哪怕是打下手,也会非常辛苦,要是你不忍心让他吃这个苦,那就别让他来。” 包玉芹犹豫道:“我倒是没什么不忍心的,只是我家强兵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就只怕他受不了,再自己跑了,我也没法天天看着他。” 我说:“老婶儿,我只问你舍不舍得,只要你舍得,借你儿子两条腿,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自然会调教得他再苦再累也不怕。” “我,我再想想,小周先生,你容我再想想。” 包玉芹明显有些舍不得,把原来的想法抛到了一边。 慈母多败儿。 何强兵成现在这个样子,包玉芹这个当妈的少说得有一半责任。 「今天只有两章,不要等了。」 第六十章 手 晚上八点的时候,张宝山带着陈文丽过来了。 没开他那辆老捷达,而是换了辆凌志。 陈文丽围着大围巾,把头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那双标志性的大眼睛。 估计要不是天黑不方便,怎么也得再架个墨镜。 来之前张宝山就说了,这位陈记者的脸在本地群众中太熟,所以要晚点来,还让我不要声张。 说穿了,还是觉得我这属于封建迷信,怕传扬出去影响不好。 我正在做晚课练大字,还差将近三十字才写完,见张宝山带人进来,也不停手,只让他们先坐。 张宝山哪里坐得住,凑过来看我写字,一边看一边摸了根烟出来,都塞嘴里了,陈文丽轻轻咳嗽了一声,他就又把烟给拿出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个不停。 陈文丽坐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聊,也走过来,只一打眼就脱口叫了一声,“好字。” 我头也不抬,“懂字?” 陈文丽道:“我打小就练大字,正经跟卫老先生学过三年,虽然写得一般,但多少有些品鉴本事。” 张宝山在旁边打补,“卫老先生是全国知名的书画大家和收藏家,去年有一幅画,叫什么来着,在香港拍出了八百万。” 陈文丽道:“秋山江月图,卫老的得意之作,要不是因为收藏古董需要钱,他还舍不得拿出来拍卖呢。” 我说:“能拜这种书法大家为师,可是难得的机遇,怎么不多学两年?” 陈文丽遗憾地说:“我妈觉得上学第一,所以小学毕业就不让我去了。” 小学就能跟书画大家学大字,这可不是光有钱就能办到的。 越是这种书画大家越是需要自抬身价,只要身份抬起来,钱就不是问题。 文化人讲清高,自然不能用钱来打动。 怪不得张宝山说治好了她,好处大大的。 张宝山哈哈一笑,打断了这个话头,“周先生也是高人,这写字漂亮太正常了,高人都写一手好字嘛。” 我正好最后一笔收尾,提笔瞟了张宝山一眼。 张宝山冲我挤了挤眼睛。 我一笑,不再兜陈文丽的底,放下笔,请他们回到沙发上坐下,倒上热茶,这才说:“陈记者,是不是这两天症状变得严重了,去医院又查不出毛病?” 陈文丽问:“你怎么知道?” 我笑道:“从那天接触就能看出来,你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而且不太相信我这套东西。能让你放下成见来找我问诊,不只是张队长的劝说有效。” 陈文丽坦然一笑,“我这些年见过不少大师先生,一个比一个吹得大,但真本事就没有。不过张叔叔说你是有真本事的,所以我就来试一试。我的症状,跟你同张叔叔说的一样,但最近两天又添了头晕心悸的毛病,每天早上起来脑袋都昏沉沉的不透气,不知道你能不能解决。” “不急,先看看脉象。” 我伸出手掌,依旧是先摸脉,再捏指,看手掌心背,最后让她把头发撩起来,仔细观察五官额颈颊,最后则看了看她的后颈子。 这位陈记者无论手脸颈的皮肤都细腻光嫩,一看就是从小到大养尊处优,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 尤其是那双手,软若无骨,细腻如瓷,简直如同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跟妙姐和冯娟的手都不一样。 妙姐的手,皮光肉紧,但却坚实有力,宛如钢铁。 冯娟的手细柔绵软,但皮肤稍显粗糙,这是经年家务留下的痕迹。 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妙姐的手,握着时带来的感觉无比强大,令人安心。 那是我幼年时最能够把握住的坚实依靠。 眼前的手再好,不及妙姐的手万一。 全都细细看过一遍之后,我瞟了张宝山一眼,然后才对陈文丽说:“最近这十天里,你有没有接触过尸体或者古董?” 陈文丽道:“尸体没有接触过,倒是前阵子在卫老先生那里赏玩了一下他新收藏的一件瓷器,同这个有关系吗?” “有一定关系,很多古董起自地下,本身就带着阴邪之气,要是身子虚的话,受冲就会产生不利影响。陈记者,你是不是从小就体弱多病,常年月经不调,而且还痛经严重?” 陈文丽有些惊异,“这也能看出来?我还以为你们这种看外路病的,只懂神神鬼鬼那些东西。” 我笑道:“外路病看的是阴脉象。而阴脉理论是葛洪仙师第一次在《脉象杂说》中提出来。葛仙师是一代名医,我们这些正传弟子也要懂医术理论,不然的话,不能针对身体损伤开药调理。你的问题不大,我给你开一副药,一个疗程十五天,怎么煎我也给你写上,每天晚上九点前喝,连喝三天可以缓解大部分症状,一个疗程之后,你再来一趟,我给你看看需不需要再调药。” 陈文丽显得更诧异了,“开药喝就行吗?我看其他看外路病的,念经跳神,搞得特别热闹,你不用这样搞一搞吗?” “你这不是冲撞失魂受惊,用不着这些手段,服药就可以解决。看外路病,也要对症治疗,不能上来就请神念经。” 我写了一份药方,又拿出一枚指头大的木斧头吊坠,一并拿给她。 “这是个桃木斧,服药头三天挂着,睡觉也不要摘下来。要是斧头裂了,就过来找我。” 陈文丽接过桃木斧头,笑道:“这才有点正常先生的味道了,要没有这个手续,总觉得差点什么,真要当你是一般的中医了。” 我没有接她这话。 从语气里可以听出来,她实际上对我并不怎么信服。 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多说。 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在金城已经立柱成功,没必要再去上赶着讨好权贵了。 陈文丽也没有跟我多聊的兴致,拿到药方和桃木斧头,便与张宝山离开。 我收拾了笔墨纸,依旧去院子里做晚课打拳。 等打完拳,收拾利索,躺到床上,张宝山的电话就过来了。 “刚才陈文丽是个什么状况?你怎么不当面跟她直说?” 第六十一章 马蜂窝 “张队长,这位陈记者又不信我这套,你何苦拉着她来这一趟?无论能不能治好,对我都不是什么好事。” “文丽是我看着长大的,打小体弱多病,多灾多难,我这不是不落忍嘛。你放心,别管怎么样,一切锅我背,绝不牵连你。” “这不是背锅的问题……算了,这样吧,你记住两件事情。第一,让陈文丽以后不要去那个卫大师那里。第二,让她服药这半个月住在家里,不要自己在外面住。” “哟,你怎么看出她是在外面自己住的?” “我还看出她是三年前从家里搬出来的,身体状况也是从三年前开始越来越不好。” “你等会,先别睡,我马上就回去。” 没大会,张宝山就开车转了回来,急三火四地闯进来。 “周先生,你跟我细讲讲,回头我跟她爸说。那个卫老先生是不是有问题?” 我无奈地起床,先去倒了杯茶给张宝山。 张宝山接过来,一饮而尽,催促道:“快说啊。” “卫老先生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不过陈文丽的身体肯定有问题。她现在的虚弱,不是因为生来底子不好,而是底子太好,所以被人给盯上,做了洗生的炉鼎。” “洗生?炉鼎?什么意思?听着不像好东西。” “扫仓翻肉粽得的生玩,得用人气洗过才能拿出来卖,不然带着邪气容易伤到大主顾,坏了以后的生意。这个过程就叫洗生,用来洗生的人就是炉鼎。陈文丽自己底子好,家庭不凡,人气重厚,是最适合的洗生炉鼎。” 扫仓翻肉粽生玩这些都是盗墓行的隐语,一般人听不懂,但张宝山是办了半辈子的案子,哪可能听不懂,立马就听明了,“卫老先生有可能是盗墓贼?不对,他都七十多快八十了,哪还盗得动墓?大概率不是拆家就是掌眼。” 我说:“这跟我没关系,我只管治病救人,其它的一概不管。” 张宝山道:“放心吧,回头我去查查卫老头,真要有问题,就收了他。” 我看张宝山摩拳擦掌的样子,便道:“张队长,你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张宝山道:“有建议就说,你现在是顾问了,正经拿钱的,给建议可是你的工作,不能白拿钱不干活。” 我说:“我建议你不要去查那个卫老先生,这件事情就这样吧。” 张宝山道:“那怎么行?盗墓是重罪,我既然撞上了哪能不管?”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人气洗生有个限制,炉鼎需要时时添火,而添火这个活,只有炉鼎身边的人才能做。正常来说,都是用买回去或者拐回去的生口做炉鼎。陈文丽虽然离家独居,但肯定还经常回家吃饭吧。” “不是经常,是天天回去,她自己不会做饭……” 说到这里,张宝山慢慢停了下来,看着我眼睛瞪得老大。 我点了点头。 张宝山喃喃道:“这不可能,她那什么家庭,怎么可能有人做这种事情……”、 “张队长,这就是个马蜂窝,千万不要去捅,容易引火烧身。做好本份就可以了。” 张宝山走了,心事重重,还有点失魂落魄,也不知道我最后的叮嘱他听没听进去。 这要是一意孤行的话,别说现在的位置了,连小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但这就不是我需要管的了。 妙姐说过,好言难劝寻死的鬼。 话说到,我也就算尽到心意,不枉相识一场,多劝反倒不美。 安心睡觉。 准点起床做早课。 包玉芹也是按时送来早餐。 吃饭的时候,她心事重重的站在旁边,几次张嘴想说话,却又咽了回去。 我只当没看到。 有些决定,只能她自己下,我不能去劝,劝多了会作仇。 张宝山准时按约定来接我去医院,赶到医院的时候,正是千面胡每天短暂的清醒时刻之一。 他独自住了个单间,门口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 张宝山打了个招呼,就把我领了进去,连证件都没审。 千面胡靠坐在床头,右胳膊上挂着点滴,左手被拷在床头栏杆上,高高垫起的两只脚都是严重溃烂,有的地方都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房间中弥漫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腐烂臭味。 看到我,他居然显得挺高兴,简单打了个招呼后,便说:“我只是随便提了个要求,没想到他们还真把你给找来了。” 我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倒了根烟点上,却只叼着没抽。 “相由心生,事由意起。你觉得是随便提的要求,其实就是你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说吧,你见我想要什么?” “我要死了。认赌服输,论理败了,想不死都不行。你不是想知道骨灰选灵是委托我做的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是……” “不必了,现在我不想知道了。你有什么想交代的,可以交代给张队长。”我打断了千面胡的话,“既然把命都输了,就别想着在临死前再搞点花头了。老老实实上路吧。。” 说完,我根本不给千面胡再说话的机会,起身就往外走。 这老家伙居心险恶,临死还想摆我一道,报这一箭之仇。 我绝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千面胡愕然。 张宝山道:“已经满足你见周先生的愿意,现在赶紧交代吧。” 我已经走到门口,正要推门出去。 千面胡急了,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话。 听到这句话,我停下了脚步。 第六十二章 遇月不死 “还有八个选出来的孩子被关着,除了我没人知道他们在哪里!” 我转头看着千面胡,冷笑道:“老同参,仗门子压舱,烂了坨子,不怕翻了一整船?” 这话是指责他借着公家的势来压我,坏了江湖规矩,会引来灭门大祸。 我跟他斗这几回,可都是先凭着本事斗法胜出。 千面胡道:“我只求个痛快,不受这个活罪!你们阴脉先生讲究活人积福,不能见死不救!张队长,他能治我的脚,只要不让我遭这份罪,我什么都交代,南北货道,八省拍花弟子,买货的穷家门,我可以全都告诉你。” 张宝山看向我,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已经表明了他的心思。 “你的脚我治了,但要先告诉我孩子的下落,把其他事情交代清楚。” 我拿下嘴里叼着的烟,弹掉烟灰,落下一篷细碎的火星。 “找到那八个孩子,你先给我治脚,我再交代别的。” “好,你说吧。” “八个孩子关在不同的地方,第一个是在……” 我把这八个孩子的位置放到脑海中的金城地图上,与天上星辰对应。 加上之前在机械维修厂发现的那个小女孩,正好是九曜星君逆位。 顺位遇日,逆位遇月! 《太上洞神五星诸宿日月混常经》有言,有遇日君者,必得仙术,有遇月君者,可得不死。 遇月不死! 这个死不是长生不死,而是可以救活绝症必死之人。 遇也不是简单的相遇,而是要吃掉才行。 月位的孩子是大品,也就是祭品,献祭之后,就是月君降世。 用特殊的方法,将降世月君吃掉,就可以实现不死的目的。 这其实也是一种炼生丹的法子。 骨灰所有者,就是要吃月君的人,他没有死,只是取了身上的一截骨头来选灵匹配。 按金童的交代,骨灰选灵至少选了十年。 那这个人就至少吃了十个月君。 这种采生折割的正传法门,不是千面胡这种拍花子能学到的。 千面胡这是借此向我透露,他身后还有个厉害的人物,让我不要太过咄咄逼人。 张宝山不知道这里的弯弯绕,只一一记了,便立刻通过专案组的关系协调安排人去解救孩子。 我随着张宝山就近跟着一个行动组前往现场。 这是一家小苍蝇馆子。 夫妻二人开的,丈夫主厨,妻子管账兼上菜。 两人已经在这里开店十年,在左邻右舍的口碑极好。 甚至是辖区派出所的片警听说要抓捕这夫妻的时候,都是一脸震惊。 在他的管片记录里,这两人绝对是奉公守法的典范。 为了保证孩子的安全,四个便衣装做去吃饭,然后故意挑菜里有头发,把后厨的男人引出来,便立刻发动把两个人控制住,外间早就做好准备的其他人立刻拥进饭店,直奔后厨。 后厨东南角的地面有个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入口。 下面是一个狭窄的地窖,入口处堆满了大白菜。 扒开白菜堆,才看到要解救的孩子。 这是个六七岁的男孩儿,虽然脏得不像样子,但从身上的衣服还是能看出来,家境不错。 他惊恐地缩在铁笼子一角,看到有人进来,却连叫都不敢叫。 警察们轻手轻脚的把孩子送上地面,然后按我的要求,把白菜全都搬开。 地面上刻着复杂的星宿图案。 铁笼就在星图的正中央,下方压着一双流血的眼睛图案。 木曜朝元,视之不见。 跟我推测的一样。 九曜星君逆位法,祭请月君降世,可得不死。 张宝山问我图案代表什么。 我简单一讲,他脸色铁青,立刻通知其他行动组,注意察看解救地点是不是也有类似图案,要求全部拍照采集。 消息陆续传回来。 孩子都被找到。 现场也全都有类似的星辰图案。 因为还没有选齐九曜星君,所以被拐的孩子情况都还算良好,虽然惊吓不可避免,但身体没有损伤。 各行动组都抓了一大批看押孩子的人,现场简单一审,全都是千面胡的手下。 这一举,就等于是把千面胡在金城的势力打了个七七八八。 回到医院病房,张宝山进屋一把揪住千面胡,扬手就要扇他。 千面胡叫道:“我知道自己死定了,只求个痛快不受罪,你要打我,我什么都不会交代。我有法术可以蒙蔽自己的知觉,你们怎么打都伤不到我。” 张宝山把他重重掼到床上,道:“不怕痛你还找周先生来治你?周先生,不给他治,让他痛着烂着,这种王八羔子,吃一粒花生米是便宜他了!” 千面胡看着我说:“周成,你答应过的。你是阴脉先生,悔诺必遭反噬!” 我笑了笑,把张宝山拉出病房,说:“张队长,刚才他求我的时候,可是把我和你特意分开说的。用八个孩子的命来换我给他治脚,用交代全部问题换你给他个痛快不遭罪。” 张宝山气冲冲地骂道:“特么的老几把登,想得美,不把他拾掇掉三层皮,我特么张字倒过来写!” 我说:“你收拾不到他的。他是外道拍花术的正传,最擅长使药迷人,能迷人也能迷己,他真要给自己用药,你就算把他打死,他也不会再吐一个字。南北十省拍花子的,都认他这个正宗。他为什么要找我来?不仅是要我给他治脚,还要借我的口告诉你,他的价值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特么的……”张宝山一拳打在墙上,满腔怒气无处发泄,“我做刑警眼瞅满二十年了,什么狗娘养的王八玩意都见过,可这帮子狗娘养的,根本不能算人。” 我拍了拍他,说:“这是个千年的老狐狸,他绝对不会真就甘心等死,他要治脚就是为了逃跑做准备,先容他得意一阵,等他机关算尽,再跟他算总账。” 张宝山到底是多年的老警,还能分得清这里的轻重,握了握拳头,道:“你先给他治脚,我去向专案组汇报。你说得对,要真能借他的力挖出遍布全国的拐卖网络,容他得意一阵子也不是不可以。” 第六十三章 绝户网 回到病房,千面胡看着我,面露哀求。 镇魇烂躯,痛入骨髓,不是用迷药就能克制得了的。 “老同参,菩提树下论理长短,佛魔不论道讲三分,倒踢金斗踏日月,也要留下三点星,我拜索子走三岔道,只求你抬一抬五指山,添命问道理,你尽管讲。” 我笑了笑,丢了一根烟到嘴里点上,也不吱声,就看着千面胡。 按照张宝山他们登记的资料,他今年已经七十八岁,比我大了六十岁,整整一个甲子,正经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都多。 从之前的接触来看,这人阴狠果断,现在看,还能屈能伸,对着我这么个小辈也能放得下身段,求得了饶。 不过,这都没用。 技不如我,就要被我压死。 任他怎么算计折腾,都没有任何用处。 烟一起,千面胡脸上立马汗如雨下,两条腿不停抽动,全身都跟着哆嗦,震得床板咣咣直响。 可他牙都咬得咯崩崩响,直到我一根烟抽完,也没吭一声。 我从兜里掏出留着的另一张脚印图,撕碎了揉成一团,扔到他怀里,“吃了,十三天复原。许过诺要做到,偷漏隐瞒,立刻复发。” 千面胡忙不迭地将纸团塞进嘴里,拼命嚼着咽下去,噎得直梗脖子。 我掸了掸烟灰,起身往外走,千面胡在后面哑着嗓子说:“月君场子定星位留过老神仙,压命论理服输,不能趟龙行夜,是神仙便取了去。” “我不是神仙,也不会做神仙,多余的事情不掺合,你这下场是你自己作孽,到现在你还想拉我下水,未免小瞧了我。我这人从来不贪不占,只拿自己应得的。” 我不再理会千面胡,推门走出病房,跟守门的两个警察打了个招呼,也不再等张宝山,直接离开医院。 这一天没人问诊,夜里也是平静无事,安安稳稳的睡了个囫囵觉。 第二天上午来了两家问诊的。 一个是高三的女孩最近天天浑身无力精神恍惚。 先观五官面相,女孩一直不敢用正眼跟我对视,显得极为胆怯,我心里有了数,再查尺脉捏中指诊断,脉象大小不长短不定,是典型的邪祟脉象,中指中节跳得厉害,这是妖仙作祟的征兆。 我给点了定神香,先让女孩睡了十分钟,然后叫醒,在她似醒非醒之间,立刻疾声问她有什么来意,女孩嘴里发出尖利的声音,说的话却是前言不搭后语,根本不成句子。 茅山相妖怪精邪法中有言,山里狐精说胡话,缠了这女孩的是只狐狸,有些惑人的能力,但还算不上妖仙,我用香熏女孩鼻下,女孩打了几个喷嚏,醒过来也就恢复了。 我拿了三柱香给女孩父母,叮嘱他们回去之后买只烧鸡,晚间十二点供在家前的十字路上。 另一个问诊的是个在江码头上扛包的,本来体健如牛,却突然腰疼得直不起来,别说扛包,三五斤的东西都不敢拎。 摸脉捏指掌确认没有问题,我看他左额角略有些发黑,便问他生毛病之前是不是收拾了房子,得到确认后,先用火符酒给他腰部做了推拿缓解症状,然后让他回家去看看卧室东北地面墙角是不是有窟窿,要是有的话,把窟窿堵了,再点买了红蜡烛在封口前点一晚上,就可以解决问题。 房子是人外躯,受损往往会表现在破财、生病等方面。 这两个都是常规的外路病,轻而易举的解决,各收孝敬五百块。 这是金城看外路病的正常行价,比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还要多一些。 送走了这两家,坐了一会儿,见再没有人来,我便依旧出去闲逛。 附近的街区已经逛得差不多了,所以这回往远走了些,待转回来的时候,天都有些傍黑了。 远远就瞧见院门前蹲了个人。 这是个穿着土气的老农,五十多岁的年纪,嘴里叼着旱烟袋,身边还放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 我不由一笑,上前问:“来很久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老农慌张站起来,在身上拍打了两声,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焦黄的烟牙,“俺没啥事,多等一会儿不打紧,不花那个冤枉钱。” 对院的包玉芹探头出来说:“小周先生回来啦,晚饭我做好了,一会儿给你端过去啊。这老大哥也是逗,我说让他上这边屋里等着,他说什么也不肯,就在风里蹲着,也不怕冻出个好歹来。” 老农憨憨地笑着说:“不怕,俺壮实着呢,这点风不算啥,不敢打扰大妹子。” “老婶儿,我在外面吃过了,今晚不用给我送饭。” “啊,行,行,那你忙吧。” 包玉芹显得有些失望,但也没多说什么。 我把老农让进诊室,这才说:“我还以为你会等足二十一天才会来。” 老农一怔,旋即笑道:“周先生神眼如炬,我这点小伎俩果然瞒不过。您在金城短短十几天就开张扬名,现在金城随便一打听都知道有位周先生,上过电视节目,精通治疗小儿外路病,我这便按约定过来了。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 这人却是刘爱军。 他依约而来了。 我让他坐了,又倒了杯热茶,等他把茶喝了,这才说:“以后不要再用这种乔装的法子,在我这样的江湖术士里,就跟没伪装一样。你以前没在金城露相做过买卖吧。” “夜龙嘎伙计那次,就是准备在金城急就章做一票,之前从来没到过金城,也没露过相。” “好,我准备在金城做一次漫撒网,兜条大鱼,事成之后,鳞归我肉归你。” “您要做绝户网?”刘爱军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我是拜伏羲圣人的。” “不让你坏规矩,鱼兜出来,鳞我自己取,肉能取多少看你自己的本事。” “您是准备兜草鱼,兜白鲫,还是兜鲤子?” “不要问这些,知道多了对你没有好处。你夜晚就离开金城,先在三林那边等几天,我会安排个人过去给你打下手。等人到了,你去趟香港,以港商的身份来金城做投资。你是行家,具体怎么做不用我跟你说。” “扮港商不用去香港,我在南边转一圈就行,保证天衣无缝。” “知道你能耐,但你这次去港岛需要办一件事情。” 第六十四章 花 我取出一枚大钱和一个封好的牛皮纸信封交给刘爱军。 大钱是乾隆通宝,黄澄澄,品相完好,包装精美。 刘爱军不拿眼看,只用手指肚在大钱上轻轻一搓,便道:“背龙凤花钱,有伤,呃……不是伤?” “你先去马来西亚,再去香港,把这个花钱和信封交给封皮上写的人。回金城的伙计你自己噶,但有一条不要用挂过的青花脸。” 刘爱军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连环绝户?您要组通天局?” “别瞎猜自己吓自己。” 我轻轻一弹他面前的茶杯。 澄黄的茶水中突然冒出一条指头大小的黑色小蛇。 刘爱军吓得往后一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脸上现出惊悸神色。 就很符合他现在没什么见识的乡下老农身份。 这是真正的高手。 哪怕是在知底人面前,也依旧扮相不露相。 “真要组通天局,我就显圣做神仙,大通天也是轻而易举,还用得着你?” “让您见笑了,我这人没什么胆气,入行十三年,一直只做活水小局,不惹三座山,没见过大世面。当年入门第一训,贪字下面跪三天。” “三个月后我会是金城数得上号的大先生,你回来最多半年就能成局起网,到时我们上马不相见,各自奔前程。要是我崴了脚,剩的活局你自定,这花钱也归你了。” 刘爱军行了一礼,不再多说,将那红白编织袋留下,起身离开。 我出门送他,一转身,就见院子当中站了只老鼠,直着身子盯盯看着我,眼睛通红通红的。 脚上踩了踩门槛,纹丝未动,但边沿有浮土。 我眯起眼睛注视着那只胆大包天的红眼老鼠。 这应该是最后一只。 可杀不可留。 红眼老鼠突然栽倒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四条腿晃着,歪歪斜斜地逃向墙根。 我不动声色,返回诊室,给窗台的香炉换上香,将窗户打开一条缝,让香烟能够散到院里,又摸了枚大钱扔起来往手背上一按。 花。 我重新扔了一次。 依旧是花。 捏着大钱思忖了一会儿,我把它埋进香炉,重新回到院子。 墙角处,那只红眼老鼠正仰着肚皮躺着,四腿微微抽搐不停。 我捡起老鼠,又拿了几根堆在房头的苞米杆子,转回屋里,就在后厨地上,用苞米杆子编了个老鼠,把真老鼠脑袋和四肢砍下来,插到苞米杆子老鼠的相应位置,又沾着鼠血画了一道符,在符纸背面写上“有事千变万化,无事速去速回”的字样,拿符纸包住苞米杆子老鼠的身体,有字一面裹在里面,然后拿着放到香炉前,取了一块吃剩的猪头肉贡在前面。 这是外道三十六术养器藏神中的蕴妖术。 正常的做法是养一宠物三年,然后亲手绞死,白天设祭坛供奉,晚上与尸体同睡,如此七七四十九日后,念咒斩头剥皮,便能役使死宠鬼灵。 但我又不打算长久养鬼灵,又需要用这生丹鼎尸养出来的老鼠,所以就结合傀儡控识的化形术法让,临时做了这么一只死鼠鬼灵。 只能使用一次,但也足够了。 做完这一切,我给张宝山打了个电话,然后如常开始晚课写大字。 特意选了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来临。 这经是刚习大字养气时,妙姐教给我的。 她说我心有不平,暗藏凶意太重,情绪一激就有起伏,让我每当心不静不平的时候,就练这篇清静经来平气静心。 刚提笔时,还有心思情绪有些纷乱,等写到“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时,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再写“内观其心,人无其他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越来心静如冰,写得无比顺畅平稳,一路下来,字架结构沉厚严谨,竟然隐隐要突破原本的字数上限。 院子外突然就响起车子的轰鸣声。 跟着就是咣当一声大响。 却是院门被撞塌。 那车直冲进院里。 我刚好写到“如此清静,渐入真道”,听到这声音,道字的最后一笔没收住,延长锋锐,宛如斩马长刀,杀气腾腾。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直冲到门外,轰然大响声中,房门被重重踹开。 一个穿着灰色羽绒服的男人冲进来,看到我,二话不说,抬手举枪,乓乓乓连射三枪。 我站着没动,叹了口气,把毛笔搁到笔架上。 三枪全都打偏。 那男人就是一怔,大约是没想到这么近能打偏。 身后跟着又冲进四个男人来,都是三四十岁,样貌普通,却目光凶恶,人人手里都提着把老黑星,一冲进来更不打话,同时举枪射击。 最先冲进来的男人猝不及防,背上被打得跟筛子一样,当场扑倒在地,连个动静都没能发出来。 “姓周的,让你死个明白。”当中一个额头上缠着白麻带的男人一脚踩在被他们打倒的同伙身上,恶狠狠地道,“我叫鲁得胜,你用假肉芝害了我全家,今天我就是来杀你报仇的,到了下面记住我的名字!” 说完,乓乓乓又对着那同伙的脑袋补了三枪。 打完了,干脆利索地喝了一声“撤”,带头就往外跑,跑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对我道:“等什么呢,赶紧走!” 招不在新,好用就行。 迷神控念,对于没有防备能力的普通人来说,就是般的手段,不知不觉间就能中招。 进我房里,倒的那一杯茶,可不是白喝的。 我应了一声,穿上外衣,轻轻拍了拍兜。 贡在香炉前的那只老鼠蹭地站了起来,咬了一口猪头肉,轻轻一跃,便跳到我的衣兜里。 出了房间,就见院子里停了一辆大切诺基,没有熄火。 先出来那四人围着车子打转跑个不停,却就是不上车。 鲁得胜跑了两圈,又转头瞪我,“走啊,等死啊!” 我扔了根烟到嘴里,点着抽了两口,上前拉开车门。 四人便挤上车子。 鲁得胜亲自开车,坐到驾驶位上,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两眼瞪得溜圆。 我坐在副驾驶位上,给鲁得胜上了根烟,又帮他点上,然后给后面三个也散了烟,才说:“这家伙也没什么本事嘛,几枪就打死了,这么搞是不是太过了?” 鲁得胜瞪了我一眼,说:“你懂个屁,这小子阴着呢,要不然邵先生也不会中了他的招,被雷子拉去。要不然来之前,蒋大师也不会反复叮嘱我们,不踩点,不试探,直接杀过来,进门不说话,立刻开枪,就是怕我们中他的阴招。这回能这么顺利,是多亏了蒋大师的指点。回去之后,都特么乖乖听蒋大师安排,让怎么干就怎么干,别特么的自己作死!” 第六十五章 今日可知我是我 张宝山带人赶过来的时候,四个人依旧在车里坐着,摇晃身子,如同车子正在行驶。 院子外边围满了被惊动的村民,嘻嘻哈哈,指指点点。 陶大年披着袄子,带着几个联防队员维持秩序,不让村民进到院子里。 “什么情况?” 张宝山又是好笑,又有些惊异。 我挟着烟点点车内,“开车的那个叫鲁得胜,彭鼓鲁家老五。王老棍炼的生丹就是他们家里买去的。屋里还有一个,也是他们的人,被车里这几个开枪打死的。” 张宝山一听又是动枪又是死人,脸色就有些难看,赶忙让跟来的警察进屋查看情况,自己却把我领到一边,低声问:“你动手没有?” “没有。这里是王老棍的炼丹地,有丹毒,跟生丹犯冲,他们几个应该都吃过生丹,进院子就会犯迷糊,根本不需要我动手。” “没动手就好。”张宝山松了口气,“一会儿一起回去,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得录个口供才行。” 我说:“他们应该知道这个王老棍的真实身份。” 王老棍虽然落网,但却拒不配合,什么问题都不交代。 张宝山他们虽然上了手段,但对于能够蜕皮顶壳的王老棍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张宝山眉头一挑,“真的?” “回去你可以审一下。对了,他们买的生丹应该也不能吃完,可以直接问问剩下的在哪里存着。” 张宝山大为兴奋,他虽然被抽到了打拐专案组,但这边大洪村尸鼎案依旧也在管,只因为迟迟没有进展,才暂时搁置,主要精力都转到进展更快的千面胡案这边。 如果能够把尸鼎案结束,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区局,都可以减轻巨大压力。 毕竟这件案子可是部里挂了号的,别说他们一个区局,就是省厅都压力极大。 我跟着张宝山回去录口供,没等录完,鲁得胜那边就开口了。 他交代了三件事情。 第一个是顶了王老棍外壳的人的真实身份。 这人本名叫邵昆山,原是彭鼓清虚观的一名道士,八年前还俗,做了阴阳先生,被鲁家请去供奉,多次用邪术手段帮鲁家除去对手。鲁家能够尽占彭鼓的采沙场和采石场,独霸当地土方市场,邵昆山功不可没。 王老棍本来也是彭鼓当地的一位大哥,败给鲁家后,逃出彭鼓,跑到金城来避难。 邵昆山奉了鲁家的令,追到金城斩草除根,把剥了王老棍的皮,顶替了他的身份,而真正的王老棍为了保证顶壳人皮的活性,被装在坛子里送往清虚观寄存。 第二个是炼生丹的问题。 鲁家人有遗传的先天性心脏病,为了治这个病花费巨大,而且还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治好,后来鲁家的当家人鲁连炮拿了一件祖上传下来的宝贝去请清虚观帮忙,不久后邵昆山登门提及可以炼生丹帮鲁家治这个毛病,还能帮鲁家称霸寻彭鼓,条件是要鲁家将每年三分之一的收益。 邵昆山已经在彭鼓炼过两次生丹,每次生丹能服用三年,效果极好,但想要不复发,就得持续服用。 彭鼓小地方,总是这么连续有人失踪影响太坏。正好王老棍在金城大河村这边落了户,邵昆山便索性顶了他的壳,在金城采生炼丹。 第三个是来找我报仇的原由。 邵昆山采了死肉芝回去,收了鲁家一半的家产,原是打算用这肉芝来彻底根治鲁家的先天性心脏病遗传问题,哪知道却因此坑死了鲁家全部人。他立刻便离开彭鼓,给清虚观留了封信,说明死肉芝是出自我的手,要去找我讨个公道。前天清虚观的主持,一个名叫蒋昆生的道士,找到鲁得胜,把留信给他看,并且指点他来寻我报仇。 一下子拿到这么多线索,张宝山大喜过望,也顾不得是晚上,立刻给包建国打电话汇报,包建国赶过来主持召开了一次案情分析会,决定派遣一个由张宝山带领的行动组前往彭鼓,去鲁家取回剩余的生丹作为物证,同时到清虚观侦察情况,摸一摸蒋昆生的底。 鉴于鲁家在彭鼓当地经营多年,势力无孔不入,所以区局这边并没有联系当地同行,只给了张宝山随机决定的权力。 我做为顾问以及当事人,参加了这次案情分析会,当中没有发言,只在最后提出可以跟张宝山一起走一趟清虚观,并建议为避免夜长梦多,连夜出发。 这个自告奋勇让包建国大为高兴,连连赞赏,并且反复叮嘱张宝山一定要保护好我的安全。 会议结束,张宝山就立刻抽调八名骨干,加我一共十个人,分乘两辆三菱越野,直奔彭鼓,急奔半宿,在凌晨五点左右赶到。 所有人都是又困又乏,先不进彭鼓,就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停车,先在车上小眯一会儿。 我却不困,独自下车,蹲在路旁点了根烟。 张宝山也跟着下来,向我讨了一根点着,深吸了两口,喷出一道长烟,这才低声说:“周先生,这不像你的做法。” 我反问:“什么做法?” 张宝山道:“打从咱们认识,这些事情你虽然都参与了,但并不积极,怎么说呢,给我的感觉你就是个冷眼旁观者,人在事中心在事外。可这回,你的心在事里。” 我从兜里掏出大钱,还带着些许残留的香灰,正反两面给他看了看,然后扔起来往手背上一按。 抬手展示。 花。 张宝山不明所以。 我再抛再按,连续抛了九次,次次都是花。 张宝山笑道:“这是什么戏法,能不能教教我?到时候坑死队里那帮傻鸟。” “这不是戏法,是最简单的抛钱问卦法。一件事情,有两个选择,字一个,花一个。我十一岁学会了这个问卦法,每次抛出来,都是字。这是第一次出花。” “啊?这么神吗?字和花都什么意思?” “字,天生杀机。问卦的对象必死,不是人收,是天收。” “这卦问的,命都会问丢,那谁还会问?” “问别人的命,又不是问自己的命。想问的人多了去了。你要是恨不得谁死的话,现在也可以跟我问一卦。” “算了,我不信这玩意。你说字是天生杀机,老天收人,那花呢?难道是天降慈悲,长命百岁?” “花,天地不仁!” “哎,天地不仁这词我听过,前阵子香港有个电视剧叫什么来着,经常说这句,什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背着手板着脸一念,老有高人味儿了。天生杀机是老天收人,天地不仁那是老天不收人吗?” “天地不仁,是天地无情,众生平等。有人个曾对我说过,哪天我能掷出花来,就可以跳出天生杀机的束缚。” 张宝山皱眉看着我,“什么意思?听着有点瘆得慌。你不是要干点什么反社会的大事吧。” 我哈哈一笑,将烟头在地上按灭,站起来伸展双臂,伸出右手在空中虚虚一捞,登时有一束怒放的鲜花在手上冒出来。 “水浒里有句话,钱塘江上朝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改一改就可以用在我身上了。掷卦问卜天机来,今日可知我是我!我,出师了。” 第六十六章 我道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花会出现。 当年跟妙姐初学外道术的时候,需要用猫狗鼠这些东西来试手。 有一段时间,我很沉迷于折磨这些小家伙。 不只是为了试手,仅仅是有种迷一样的快感。 妙姐说这是随心操给生死所带来的。 这是每个学外道术的人,都要面临的问题。 外道术,血肉为材命为料,每一种都邪异血腥。 学得久了,就会沉迷于生杀予夺所带来的快感,最终忘记本心,甚至忘记自己是个人,真把自己当成神仙。 神仙,无论中外古今,视凡人如蝼蚁玩物,操弄于指掌之间,生杀予夺,没有人性。 人要不记得自己是人,同样会没了人性。 没了人性,就会做出毫无底线的事情。 所以,妙姐狠狠揍了我一顿,罚我痛痒三天不能止。 那三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真如身处地狱一般。 妙姐告诫我,记住这种感觉,记住自己始终是个人。 她说:“我们学外道术,都是身不由己,各有所需。学了就学了,可要永远记得,术是为我们所用,而不能被术所驾驭驱使。永远不要忘记学术的初衷本心。” 她教了我掷钱问卦的法门。 每次心中动了杀机,都要问一卦。 这一卦不是问天地问神明,而是问自己。 是不是真有必要,是不是有其他选择,是不是可以不这样做。 老曹看得清楚,也说得对。 字,不是天生杀机,而是我心生杀机! 说天生杀机,是为了时刻告诫自己,不要迷失本心,没了人性,分清是为了什么而出手。 选择阴脉先生做本行也是这个目的。 妙姐说什么时候我能掷出花,就说明我已经能够稳住心定住性,不再需要靠问卦明心定念。 这时我才算真正学有所成,可以出师了。 她说我心有不平,暗藏凶意,得到三十岁才能掷出花。 妙姐料事如神,从来没有出过错。 可这次,她错了。 离开她才不到三个月,我掷出了花! 老曹一句话点醒了我,我让跳出了掷钱问卦的束缚。 在看到那只老鼠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到是有需要斩草除根,而不是直接心生杀意。 所以,我先踩门槛来确定是否有家宅躁动暗凶潜袭,然后才做出可杀不可留的判断。 那一刻,我思冷如冰,心坚如石。 如果不是鲁得胜他们来得太快,我一定能够突破原本的字数上限。 决定来彭鼓,也是反复权衡后的决定。 采生折割,也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小圈子。 或许可以借此机会,抓住进入这个小圈子的路径,从这方面深入探查。 想确定当年劫我寿的那个人,必须得多管齐下,多方佐证,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我只有一次机会,不能找错人。 而且,我需要直面清虚观,通过这次斗法,进一步稳定心性。 张宝山就很震惊地看着我,“你这么大本事,居然还没出师?那你师傅得多厉害,难道真像传说里的神仙一样?” “我师傅教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人间没有神仙,人也成不了神仙。凡是自称神仙的,不是真没人性,就是准备不要人性。我永远也不会当神仙,我师傅也不会。” “做你这行的,说人间没有神仙,人也成不了神仙,就挺奇怪的哈。” “这有什么奇怪的,越是学这些的,越不信神佛,否则他们哪会做出那么多毫无人性的事情来?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就是他们自己!” “那你这出师了和之前没出师有什么区别?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有一种突然解开镣铐得脱自由,对,好像从号子里放出去一样,特别轻松。” “没什么区别,最多只能说是少了些束缚。” 其实,还是有区别的。 稳心定性之后,就可以明性证道了。 妙姐的道,让她流浪天下,宛如无根浮萍。 我的道呢? 会把我引向哪里? 休息一个小时之后,准备进入彭鼓。 这是个矿产大县,盛产金铁煤,打从国家放开私人包矿后,便诞生了大量的富豪,但同时也导致社会治安急剧恶化。 每年因为争夺坑口都会发生大大小小的火并。 鲁家就是在这一次次火并中,靠着心狠手辣战无不胜,崛起为彭鼓首富,已经称霸鼓鼓近八年。可现在鲁家突然死绝,各种被强压下去的势力都蠢蠢欲动。 现在鲁家主事的,是几个远房亲戚,无论威望手腕都差得远,吃不下鲁家这么大的产业,也压不住各方豪强。 所以,他们正张罗着举办一次宴会,学着港台影剧的样子,号称英雄宴,要请九位数得着的头面坑头来重新商定鼓鼓的坑口所属。 加上原来的鲁家,正好十家,十全十美,鼓鼓也容不下更多的大坑头。 可事实彭鼓有名有号的坑头有接近三十人。 百万人口的大县,矿产无数,不到三十人的坑头,不算多。 鲁家要割肉免灾,哪个坑头都觉得自己有吃一口的实力。 这把一搏,要是能挤进这十家之中,至少挣十年没有问题。 十年,就能挣出一辈子的富贵! 谁够谁不够,就跟抢坑口一样,得拳头上见。 新一轮的大规模火并一触即发。 现在彭鼓全县上下都紧张异常。 这是在来的路上,张宝山找人打听的。 根据这个消息,张宝山决定不与本地警方联系,独自行动,以防走漏消息,打草惊蛇,影响到目前彭鼓脆弱的危险局势。 本来张宝山想要先去鲁家取剩余生丹。 但我建议先去清虚观,这是案子的根源。 王老棍的皮壳被留在看守所后,一直没有枯萎腐败的迹象,新鲜湿润,如同刚剥下来一般。 这说明王老棍还活着。 找到王老棍,更适合指认邵昆山。 张宝山接受了我的建议,两车人马直接杀奔清虚观。 清虚观位于距离彭鼓十公里的老乌山,在本地极为有名,本年平时信众络绎不绝,年初一时来上头香的更是挤破脑袋。 车停山脚下,张宝山安排一组四人留在山下接应,另一组四人与我和他一起上山。 上山前,穿防弹衣,验枪弹,做好充足准备。 我不能碰枪,只分到一件防弹衣和一支电棍。 张宝山专门安排两个人守着我,叮嘱务必要保护好我。 第六十七章 道是什么道 清虚观名气大,但规模却不大。 过了山门灵官殿,迎面就是三清殿,两边的厢房各有一座小殿,此外便是厨房和住处。 院中地面打的水泥,画着一个巨大的阴阳八卦图。 图中央摆着个半人高的香炉鼎。 鼎中积满了香灰,插着三炷儿臂粗的檀香,刚燃到半截。 时间尚早,观里只有两个中年妇女正虔诚地在香炉鼎前叩拜晋香。 旁边站了个年轻的道士,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粗布蓝道袍,戴着混元巾,手里捧着一柄拂尘。 我们五个人往里一走,呼呼啦啦,动静挺大,但道士只扫了我们一眼,便没答理我们,只认真看着上香的妇女。 张宝山上前就想问话。 我拉了他一把,示意先不要着急。 张宝山按着性子,领着几人就站在一旁等待。 我站在后面,悄悄一拍衣兜,鼠鬼灵从兜里跳出去,落地便跑,贴着墙角钻进三清正殿。 那两个中年妇女晋完香,转头眼巴巴地看着年轻道士,他便说:“你们的诚意三位天尊已经接收到了,所求必能应允。” 说完,包了一小包香灰递给两人,又交代道:“回去之后,分三剂,每日一剂,合水吞服,必能见效。记得每次服用时,都要在心中虔诚默念福生无量天尊,定要诚,心不诚,就不能起效了。” 两人捧着香灰,千恩万谢的走了。 年轻道士这才转向我们,打了量了几眼后,这才看向张宝山,问:“无量天尊,居士是要上香许愿,解梦请卦,还是求医问诊?” 张宝山道:“我们想拜见蒋道长。” “倒是不巧,主持昨日应请下山去办法事,定了今天七点能回来,要是不急的话,可以坐一坐,饮杯茶,稍等一会儿。” 年轻道士客客气气地把我们五个让进接待香客的侧殿,然后出去拎了开水茶碗进来,给每人沏了杯茶,然后在侧位坐下。 “山里野茶,不是什么名贵东西,用观里的山泉来沏,倒是另有一番野趣,居士请尝一尝。” 我端起茶来了闻了闻,不由一笑,浅浅喝了一口。 茶中有迷药。 这个年轻道士不是术士。 凡有术则非显不用技。 用药是技,不是术。 而真正的术士只有需要显技于前的时候,才会用技,像眼前这样需要控制目标,只会用术不会用技。 技是虚的,术才是实的。 张宝山这帮子人喝茶向来只管提醒,哪会分辨好茶孬茶,拿起来顿顿顿,喝了好几大口,然后笑着回应:“真是好茶,道长怎么称呼,在观里是什么职司?” 年轻道士微笑道:“贫道方冠羽,三年前拜主持为师,如今在观中做个知客,师傅在时帮忙接待居士,不在时守观看家。这三年也学了些皮毛,居士有什么所求所问,也可以跟贫道讲一讲。” 张宝山打了个哈哈,道:“我在靖北做些小买卖,最近各种不顺,还总做噩梦,听说咱们清虚观蒋道长本事大,能通神,就来拜见道长,请他帮忙给破一破。” 方冠羽打量了张宝山几眼,道:“居士行威气壮面严,不是做小买卖的吧。” 张宝山道:“小买卖,还出了岔子,最近亏得火大,背上起了好几个闷头,睡觉都不敢躺着……” 说到这里,他身子晃了晃,立刻警觉,伸手就往腰间摸,但这个动作没能完成,就一头歪倒在椅子上。 我立刻跟着其他四个人一起倒在椅子上。 方冠羽哈哈一笑,拍了拍手,道:“想来清虚观闹事,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他在张宝山身上搜了搜,摸到防弹衣,脸色就有些难看,再摸出手枪、手铐和警官证,脸色登时大变,立马跑了出去。 我立刻起身,悄悄跟在他身后。 方冠羽跑进偏殿后面的一间房,抓起桌上的座机拨号,一边拨还一边紧张地往窗外观察。 电话很快就接通。 “师傅,来了波金城的雷子,六个,都被我放翻了。现在没外人。” “先把东西放到地室里,鲁家这边办宴我走不开,虽然贵重了些,可既然是老居士所赠,收着也没有问题,你把东西看好了,等我回去处置。” 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浑厚沉稳,毫不慌张。 我不等他放下电话,便起身返回偏殿,靠着椅子装昏。 方冠羽很快就回来了,拿着绳子,先把手枪、手铐和警官证都搜走,再用绳子一一捆了,然后一个个扛走。 我是倒数第三个被扛起来的。 方冠羽扛着我绕到三清殿后。 这还有个小殿,里面供的也是灵官。 推开灵官塑像,露出个入口。 从入口进入,是个面积足有四十多平的地下室。 虽然面积不小,但却装得挺满。 靠东墙角一个半人高的圆缸,缸里都装满了浓稠的墨色液体,液体表面露着一颗没有表皮有脑袋,血肉就那么暴露在空气中,已经呈现出一种干死状态,无遮无掩的眼珠偶尔会转动一下,表明这并不是一个死物。 西墙边上摆了一个长条的铁铸案子。 案上满是黑褐色的干涸血迹。 南侧靠墙有一神龛,当中摆着一尊黑色的雕像,面目扭曲变形,目光僵滞仿若痴呆。 神龛前香烛正旺,摆有三样供品,一碟心,一碟肝,一碗血,淋淋漓漓,还没有凝固。 室中央吊着三个人。 除了先被扛过来的张宝山两人外,还有个女人,穿了件道袍,衣襟大敞四开,里面的身体赤条条再无一物,胸腹间钉着七枚色的细针,从左胸延到右小腹,恰是一个北斗七星的排列形状。 她垂着头,长发挡了脸,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棚顶镶了好些圆环。 方冠羽把我倒剪双手挂在其中一个圆环上,然后又赶忙回去,把另外两人也扛下来,同样挂到圆环上。 连续扛了五个大男人,着实把他累得不轻,完成这一切后,满头大汗,喘得厉害。 他一屁股坐到地神龛前的蒲团上。 坐下的时候是背对着神龛。 但他马上就转过身,变成面对神龛,冲着神龛磕了个头,念叨道:“小道无心之失,莫怪,莫怪。” 也就在这时,那个披着道袍的女人突然动了动,慢慢抬起脚,伸向正跪地叩拜的方冠羽。 第六十八章 明前独枝一品兰 这脚纤细白嫩,浑圆小巧的趾甲上涂着红油,精致魅惑。 我还是头一次在一只脚上看出魅惑来。 这脚慢慢伸到方冠羽的后脖子上,脚趾只差一点就可以按上。 可她却身子一颤,胸腹上那七根金针刺入的地方有星点血珠渗出。 好不容易伸过去的脚无力垂下。 七星禁人。 金针不除,凡胎难动。 这是专门针对术士的禁制法门。 防的就是术士千奇百怪的手段。 正常来说,七星在身,别说动脚,就是张嘴说话都做不到。 可这女人居然还能伸脚。 要么是这七星禁人术使得不对,要么就是她本事够大。 方冠羽并不知道背后发生的这个小插曲,他拜了几拜后,便爬起来,匆匆离开地下室。 我立刻解开绳子,轻轻落地。 吊着的女人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但却没有出声。 我也没理她,先到神龛前看了看。 神龛中,供的雕像没有法印,不是正道神仙,但也不是妖魔邪神,而是鬼。 拜鬼,需要人牲。 我瞟了眼供桌上的心肝血,又看了看那个血迹斑斑的长条铁铸案子,将中间那根香拔起,折去香头,倒转插进香炉,搓指引火,点燃香尾,又扯了块衣襟,沾了贡桌碗中血,画了个没有面目的简易小人,从脸至胯间,连写了七个鬼字,再在小人两侧勅咒文,借着左右两香的香头在脸上烫出两个小窟窿做眼,趁着布料星火未尽,扳转鬼像,将这七鬼布符贴在鬼像背后。 做完这一切,我背对鬼像,跪在蒲团上,以五体投地之礼,连拜三次。 那女人不安地用脚尖点着地,尽量把身体向旁挪。 我说:“别怕,不是拜你。” 那女人低声道:“老相,同是跑海人,小妹没挨着水头翻了船,求伸一桨,改明泛水必赠一船。” 我走到她身前,撩起头发瞧了瞧。 好妖艳的一张脸。 虽然面无血色,眼神慌乱,可不减艳丽,反倒添了一丝楚楚可怜。 演技不错。 配合着这身材颜色和病急乱投医的做法,倒真能唬住不少人。 可唬不住我。 妙姐说过,女人的嘴,唬人的鬼。 七星制人都定不住的嘴,更是凶险莫测。 我的目光下意识落到她的嘴上。 虽然干枯爆皮,却依旧红得惊人。 “萍水相逢想要桨,总得先亮个牌号张张帆,叙叙府上哪座仙山,趟的哪条线?” “种兰老蜜,广南圈子人,正经篷子客,名榜张三品,跑老坑唱明戏扳烂头。” “怎么就船翻到仙家地,这也挨不着哇,不是兼走空子闯错门失了风吧。” “小妹正经拜明皇,不供管子,不走荣道。前明失了当品兰,寻风头顺线,哪知道这仙家地藏的是木楞神,挂眼挨脸翻了船,赶圆月就要解腹上祭,求老相伸桨一助。” 她这意思是说自己在两广一带乡下跑大篷车唱戏,戏团里的当家花旦前几天突然失踪,她顺着线索追到这清虚观,哪有关系这观里藏的是拜鬼的术士,失手被制,等到月中十五的时候,就会被杀了取心肝血当祭品来祭鬼,求我救她一命。 我在她身上来回扫了两眼,笑道:“兰花哪有光品相不卖相的,瞧你这好身段,少说也是个一品头兰,还用自己种兰搭篷子?” 这年头在乡下跑大篷车的,根本没有靠正经演出赚钱的,上台脱衣,唱念吞喷,下台解裤,躺卧坐爬,都是生意。 但这女人无论脸蛋身段,都是一等一的货色,又有正经的春典传承,最次也能混个戏园子头牌,连夜场红官人都配不上这春典出身,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跑大篷车卖土肉的地步。 那女人道:“明前独枝兰,唱的是清水戏,坐的是公家船,正经掌篷上台面,有船底可证。” 这意思是她是唱正经地方戏的,有公家身份,有乡下演出,也是公家组织的,不是野鸡班子。 四九年之后,经过暴风骤雨般的社会改造,一大批旧社会下九流的行当完成改造收编,跑江湖的下等人吃上了公家饭,绝大多数都完全脱离江湖,但也有极少部分偷偷将春典传了下来。 社会管控松动之后,灰黑不白的江湖卷土重来,这些传了春典的人左搭公家,右勾江湖,成了一道道连接黑白之间的桥梁,仅凭做掮客就赚得盆满钵满。 像眼前这女人这样明明传了春典,却老老实实唱清水戏跑公家篷的,反正我跟妙姐行走江湖十年,还从来没见过。 我说:“那就留个船底,来日好相见。” 女人沉默下来。 我笑道:“不愿意留也行,生死顺命就是了。” 女人问:“还不知老相吃的是哪碗饭。” 我指了指张宝山,“金城雷子。” 然后捏了个法式印,“学的是仙家法,吃的是孝敬饭,如今立柱在金城,也算有些章程,进城打听周成就是。” “失敬了,原来是老神仙当面。小女子文小敏,船底海丰,唱的是西秦腔,张老班主正传。” “神仙不敢当,扳烂头混饭吃,刚在金城落脚,有闲可以去坐一坐。你先挂一会儿,等破了这鬼庙头子,再细做计较。” 我走到墙角那大缸前,蹲下来细细打量那人头。 这是种人种的法子,再重的伤也可以保人不死。 这人眼被挖,舌被断,耳被刺,皮被剥,五感尽失,缸内身体也是被剥了血肉,以保证内脏直接接触药水。 无论他是不是王老棍,都没办法去证明邵昆山的恶行了。 我没有动这个缸中人,返回原位,把自己吊回去。 文小敏没有再吱声。 过了约摸一个小时,脚步声响起。 一个穿着八卦杏黄道袍的老道士走进地下室。 这老道士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腰板挺得笔直,丝毫不见衰朽。 许冠羽紧紧跟在他身后,神情略有些慌张。 “就是他们六个?” “是,师傅。这五个都有证件,还配了枪,这个只有一件防弹衣和一个警棍,可能是本地带路的联防。师傅这是专门奔我们来的,怕是漏了底,我们是不是赶紧走。” “你莽撞了。真要漏了底,也是本地雷子来清底,哪可能是金城大老远跑来,还不通知本地。这是鲁得胜失手折进去,交待了炼生丹的缘由。你师叔是本观出去的,他们这是来调查根底,只是冒蒙撞运。你不应该上手用药,应该等我回来答对才是。” “那,那怎么办?” “要是五个雷子折在观里,天大的关系也压不下来。可惜这片基业了。”老道士叹了口气,“去拜一拜老神,用这女人最后祭一次,就收拾东西走吧。这里一定要收拾干净,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许冠羽应了一声,跪到蒲团上,对着神龛里的鬼像叩拜。 老道士脸皮抽动了一下,抬手按在许冠羽的头顶上。 许冠羽身子剧烈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刻,他身上的衣服自动滑落。 随之一并滑落的,还有他的人皮,自头而下,齐齐整整。 第六十九章 金蝉脱壳蒋神仙 一个鲜血淋漓的身子从人皮里钻出来。 他举着双手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看起来是不痛的,倒更像吓的。 白胡子老道一手提着许冠羽的人皮,一手在自己头上揪着头皮一提,便连衣服带皮一并揪了下来,也变成了个筋肉尽露的血人,血肉间密密麻麻的小白虫爬来爬去。 文小敏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白胡子老道变成的血人回头瞟了她一眼,发出沙哑的笑声,“受了我的七星制人,还能动,倒是有些本事,你不是个普通戏子。” 他将许冠羽的人皮往自己身一套,又把自家的人皮套到许冠羽身上。 眨眼工夫,明明还是原来的两人,却是换了瓤子。 白胡子老道士,也就是原来的许冠羽,惊恐地抬手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师,师傅,为什么,要换皮?” 许冠羽,也就是原来的白胡子老道士道:“这五个雷子不能杀,一会儿演一出戏,把他们六个人再搬回待客室,你扮成我对他们下手,我把他们唤醒,以你的身份反水出手,你装作受伤逃走,回头我们再在这里汇合,舍了我那皮囊,便可保住此处基业。到时我把你的皮囊还给你,我自己再寻一个年轻皮相就是了。刚才不对你说,是为了让你松懈心神,借着老神的力解皮顺畅,让你少遭此罪。” 披着白胡子老道皮的许冠羽说:“师傅,哪能让你背这罪名,不如由弟子来演这恶人,弃了弟子这皮囊也就是了。” 披着许冠羽皮的白胡子老道士叹气道:“为师在彭鼓成名这么多年,人人都知道清虚观有我这么个蒋神仙,说你是这里的主使,谁能相信?为师老了,这皮囊弃了也无所谓,你还年轻,终究还是要有自己的皮囊。不要说了,你先把他们都扛回去,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许冠羽瞟了文小敏一眼,“师傅,要我把她剖了供给老神吗?” 蒋昆生道:“不急,等解决了金城雷子的事,再来炮制她。她这身皮囊是上上品相,不好坏了,等我取了皮再剖她。扛人吧。” 许冠羽应了一声,又开始吭哧吭哧地把好不容易扛下来的几个人往回扛。 蒋昆生走到文小敏身前,道:“小妮子,你老实交个底,道爷不仅放你一马,还可以收你为徒,教你这神仙妙法。” 文小敏艰难地抬头看向他,说:“杀人祭鬼,你会遭报应的。” “哈哈哈,报应?报应是什么?道爷今年九十有一,从前清年活到现在,光绪爷死了,老佛爷死了,袁大总统死了,宣统爷死了,蒋总裁死了,那位五千年一出的文殊菩萨也死了,可我却活得好好的,身强体健,无灾无病!报应?秃驴讲的鬼话也能信?” 他仰天大笑,一把捉住文小敏的脖子,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不说就算了,死在道爷手上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这身好皮囊我取了去,正好钓两个文气足的,好好祭一祭老神!” 他的手顺着文小敏的脖子滑下去,将七枚金针依次按下,只露出一点针尾在外。 等到七枚金针全部刺入,文小梅就僵直在当场,保持着昂着挺胸塌腰翘臀点脚的古怪姿势,一动也动不得了。 他在文小敏的要害部位掏了几把,转身跪到蒲团上,对着神龛中的鬼像行三叩九拜五体投地大礼,颂道:“老神佑我,渡此难关,保住这份基业,日后定供上品血肉以飨老神。” 拜完了,便起身离开地下室。 就在他走出去的那一刻,香炉中间那炷倒插香无声断折。 我是最后一个被许冠羽扛出去的,依旧被摆在原来的位置上,甚至倒下的姿势都保持不变,又把证件装备都一一还原。 蒋昆生与许冠羽又低低商量了一番,这才点了药水在我们几人额上,然后一个站到客室门口,一个坐回到侧位上。 张宝山的手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发出低低呻吟。 许冠羽手提着一柄短刀,走向张宝山。 蒋昆生上前抱住许冠羽的大腿,叫道:“师傅,你不能一错再错,不能再害人了。” 发出的赫然是许冠羽的声音。 许冠羽却没有这个本事,所以只是压着嗓子吼了一声“滚开”,抬腿把蒋昆生甩到一边,向着张宝山举起刀。 按照两人刚才商量的,这时候应该是蒋昆生举起椅子,从后砸倒许冠羽,然后抢下那砍刀,反手砍伤许冠羽,许冠羽受伤逃跑,演完这场戏的蒋昆生则会救下张宝山等人,把一切罪名都推到有着自家样貌的许冠羽身上。 可是蒋昆生摔倒在地上的时候,却悄悄捏了个手印,虚虚向张宝山一打。 本来刚刚醒过来,还迷迷糊糊动作缓慢的张宝山突然间完全清醒,看到举刀冲过来的老道士,不假思索地掏枪就打,乓乓乓连射五枪,全都打在许冠羽胸口要害上。 许冠羽僵在当场,慢慢低头看向鲜血喷涌的胸口,然后扭向蒋昆生,叫了个“师”字,便重重扑倒在地,吐了口血沫子,没了动静。 蒋昆生惊叫一声“师傅”,扑到许冠羽的尸体上,放声大哭。 张宝山举着枪,楞在当场,然后看了我一眼。 我给他使了个眼色。 张宝山心领神会。 接下来就是蒋昆生的表演时间了。 他自称按师傅的命令在茶水里放药迷倒了张宝山几人,但是师傅要杀他们,他无论如不能接受,所以就悄悄给他们用了解药,然后拼命阻止师傅。 又说自己在观中学道知客三年,只知道自家师傅还有个师弟,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师叔。 总而言之一句话,做为小徒弟,他只是本份修道学法,自家师傅是不是有什么违法勾当一概不知。 话说得前后对应,严丝合缝,显然不会是现编的。 估计这个徒弟本身就是他养来用于顶壳顶罪的。 张宝山亮明身份,安慰许冠羽不要难过害怕,让在这里等着,他会通知彭鼓本地警方来处理尸体,然后把我和其他四人叫到一旁,假装商量,实则是问我怎么回事。 我低声说:“这里的事情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们赶紧去鲁家取剩余生丹,我在这里稳住许冠羽,拿到生丹之后,你们再联系本地警方,来处理蒋昆生的尸体。” 张宝山不放心,想留两个人保护我,我说:“你们要进鲁家取生丹,危险更大,我这边只有许冠羽这么个刚刚学道的初哥,不会有什么事情,人手还是集中到鲁家那边,把事情顺利办下来,再回来接我就行。” 说完,我给张宝山使了个眼色。 张宝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听从了我的意见,带人离开。 蒋昆生还抱着许冠羽的尸体哭得伤心呢,一副教顺徒弟的架势。 我坐到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他哭,既不劝也不问,就看着他表演。 蒋昆生哭了一气,大概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收了眼泪,抬头看向我,“我想给师傅收拾一下,他风光了一辈子,不能临走这么狼狈。” 我微微一笑,冲他捏印行礼,“脉有混沌气,葛祖分阴阳,明传三十八,今日道我身。老同参,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顶壳换皮演的一出好戏,我可是全都看在眼里了。” 第七十章 破山 蒋昆生瞟了我一眼,旋即往门外看。 我笑道:“放心,都是跑海人,不做那仗门事,论理斗法自家把靠,明台上见面不怕遮了脸。” 蒋昆生站起来,整了整衣襟,捏法势印施礼,“命分三重天,女娲炼石采,我道得传授,二八不曾绝。原来是金城周先生,恕我眼拙,不识真人当面,失礼了。” “蒋老神仙,礼在身不在面,先有你师弟强把子上门,再有你使空子出头,两回要取我这一道性命,这是你们采生正传的礼貌吗?” “凡有果必有因,周先生看中那尸鼎地也就算了,却不应该养死肉芝下钩子吊我师弟,把他逼上绝路。这事理在我不在你。” “邵昆山贪婪无度,我上电视明说了那是死肉芝,摆了法势印自证身份,可他却不管不顾,非要去偷,害死主家,逼得自己无路可逃,自作孽不可活,说这理在你说不通。本来这事到此结束,我也懒得计较。可你却又使空子上门,这我就不得不来同你论一论这道理了。” 说话的工夫,蒋昆生已经坐到座位上,微笑道:“好啊,周先生是阴脉正传,艺高人胆大,想要平趟我这清虚观,我倒要见识一下你的手段,看看能不能同我论这一番道理。” 混江湖的,像蒋昆生这种坐地生根称神仙,脸面大过天,既然被我找上门来,那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服软退缩,必然要论个赢字出来。 “我是地主,让你三分,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赢了理在你,输了理在我,我也不要别的,给我师弟赔个性命就行。” 他端端正正往椅子上一坐,摆出一副大度模样,可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在身前虚虚握成拳,显见得是要使阴阳五行剑诀。 这阴阳五行剑诀使的不是剑而是咒。 每月初一开始炼剑,每天太阳刚升起时,面向东方焚香叩拜后,诵开剑诀书五行剑符,分别击打东南西北四方九九八十一次,坚持一百零八天可以炼成一剑,最多可以预存三剑,使用时先默念“开剑诀”,在手心书符,然后虚虚握拳,待目标不备打出。 正常剑诀一击可以让目标当日病倒卧床不起。 而蒋昆生拜鬼,在这静虚观可以借使鬼力,这一击的威力必然远胜正常剑诀威力! 但这一招有个弱点,必须得趁人不备。 所以他故作大方,说是让我三分,为的就是让我放松警惕,才好暗中出剑。 而且他在观中有拜鬼之力护体,一般的法术也很难伤到他。 刚刚跟我对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暗中准备了。 但既然准备了阴阳五行剑,也就没有时间再准备的法门。 一剑击空,他唯一的选择就是逃回地下室,拜请鬼神上身。 不然他九十多岁,身体已经老朽,多大的自信才敢跟我直接当面动手? 我笑了笑,道:“你是采生正传,不用穿心针,阴风掌,却使阴阳五行剑这种野路子外法,也不怕丢了你家女娲娘娘的脸面。” 被我当面拆穿,蒋昆生目光一闪,张口就要说话。 可是他这话没等说出口,脸上的皮肤突然一紧,就好像被什么人从后面大力拽住一般,扯得整个脸面都变了形状。 这一刻,他惨叫起来。 一个拳头大的包自皮肤底下鼓起,快速在脸皮下游走。 突然,他的左眼鲜血泉涌。 下一刻鼻子又跟着塌了下去,血从软塌塌的鼻孔哗哗流出。 他尖叫一声,猛地拽着头顶一扯,就把许冠羽的人皮拽了下去,血淋淋的无皮身体从座位上跳起老高。 身上脸上已经多了好些窟窿。 老鼠鬼灵正在他的血肉间钻来钻去。 斗法如绣花,预则胜算在握。 这一局,虽然是他的主场,但我从出发前就已经做好准备,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用言语来拖延时间,解除我的戒备。 我做的其实也一样。 只不过他是为了准备攻击,而我则是为了发起攻击。 一步之差,胜负即分! 蒋昆生脱了人皮,抓起那老鼠鬼灵重重掷在地上,然后连皮都顾不上要了,掉头跳出窗子,就往观后跑。 我急步紧追,控制着速度,既吊着蒋将昆生,不让他真的走脱,又不能追得太近,让他失了希望别寻他法。 蒋昆生一路逃进地下室。 我紧跟至入口,却不急着下去,用脚勾着洞口边沿,倒吊入内。 蒋昆生跪到神龛鬼像前,三叩首,抓起供桌上的血碗,将整碗血顺头倒下,跟着抓起心肝各咬一口,然后就去拔炉上香。 他的动作就在这一刻停滞了一下。 因为,三根香少了最重要的中香。 也就在这时,悬吊着的文小敏突然摆脱束缚,一脚踩在蒋昆生的后颈上。 听咔吧脆响。 蒋昆生的后颈椎折断,血淋淋的椎骨茬儿刺皮血肉,脑袋不自然地垂向前胸。 文小敏跟着伸手抠住蒋昆生的头皮,硬生生把他的脑袋给揪了下来。 鲜血如同喷泉般向前射出,正喷到神盒鬼像上。 供桌倾翻。 剩余的两炷香折断熄灭。 香灰飞得满天。 平地里便有一股阴风卷起。 文小敏打了个寒颤,裹了裹身上的道袍,向我拱手道:“老神仙,多谢相助,等我带这道士人头回去祭拜了被他杀害的姐妹,再来答谢您的大恩。” 我也不进地下室,就那么倒吊着,看着文小敏,道:“我使鼠鬼灵帮你拔针解除七星制人,是怕你被蒋昆生祭了,可不是让你半道劫胡。” 文小敏昂然道:“蒋昆生杀害我姐妹,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杀他报仇,要是坏了老神仙的事,等我祭了姐妹,回来向老神仙请罪,任打任罚,绝对没有二话。” 我说:“就怕你活不到回来向我请罪了。我刚刚做的布置你也看到了,怎么就敢这么鲁莽的动手?本来那布置应该落到蒋昆生头上,可现在却要落到你头上了。从现在起,除非你不睡觉,只合眼就会有恶鬼入梦索命!” 文小敏说:“只要能为我姐妹报仇,就算是死,我也认了,请老神仙容我一路!” “真要那么简单能死就好了。”我摇了摇头,“走吧,同是海里人,各有阴阳道,想活,三天内找行中先生破解,破解之前,不要睡觉。” 文小敏冲我行了一礼,提着蒋昆生的脑袋,从我身旁跳出地下室,就那么赤着脚急速远去,动作轻盈,倒好像在踏风而行。 听说西秦腔武戏多,正宗传承都是真功夫,从她这身后来看,倒是不假。 第七十一章 伐庙 扑通一声。 蒋昆生无头无皮的尸体直到此时才倒在地上。 鲜血流得满地。 我松开脚,落进地下室,避开流淌的鲜血,先来到墙角大缸前。 那颗血葫芦般的脑袋茫然微晃,似乎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 我从衣襟取出根细针,慢慢自其头顶百会刺入,轻声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一切鬼魅,四生沾恩。” 脑袋停止晃动,慢慢沉入药水之下。 我转身一脚踢碎香炉,再一脚踢断供桌。 神盒里的鬼像被震得晃了晃,从神龛里掉到地上。 背上的七鬼布符已经化为黑炭。 我用了顶壳借神术,以七鬼符召野鬼,取代鬼像本来的神位。 如果文小敏不急着动手的话,请鬼上身的蒋昆生就会被野鬼缠身反噬,不得好死。 可现在,野鬼缠上了文小敏。 倒是这被蒋昆生祭拜的鬼依旧还留在这里。 “不服气可以来找我。” 我看着滚落地面的鬼像,冷笑了一声,踩碎鬼像,打破神龛,转回道观里,寻了香火符笔黄裱纸桃木剑,再回到地下室,就着蒋昆生的血,写下五份告裱。 一告妖鬼,二告土地,三告山神,四告诸天神佛,五告浩天上帝,写罢引燃祭于四方,再点香三炷,插于地下室中央。 然后用桃木剑挑起鬼像完好的脑袋,绕香行走,每走一步,都停一下,念诵一遍“四方诸神,悉知其罪,断首破庙,以惩其恶”。 这样绕上九圈,将鬼像脑袋放在香前,用桃木剑刺穿钉在地面上。 再用黄裱纸书请雷火符穿在剑柄上搓火引燃。 这一整套伐庙破邪科仪便是完成。 不伐庙破邪毁了这道场,血食拜祭多年的恶鬼就会在这里盘踞不去,甚至会再迷惑他人来给它继续供奉血食。 我不再停留,离开地下室,出道观,关好观门,藏在山侧树林里观望。 这会工夫,已经接近九点,开始陆续有人来道观上香游玩。 这时就能看出蒋昆生在彭鼓这里的名气了。 虽然道观大门紧闭,挡在门外的众人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敲门的,只聚在门外等着。 没多长时间,门口就聚了二三十人。 有等不耐烦离开的,也有干脆找地方坐下继续等着。 青烟自道观内冒出。 然后是火光冲天。 呛人的烟气弥漫开来。 门口众人意识到不妙,有使劲拍门的,也有急急忙忙往山下跑找电话报火警的,但更多的是茫然不知所措看着道观内窜起的烟火。 我不再停留,转身下山。 走到山脚下,再回头,道观处已经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我一路步行返回彭鼓县城区,找了家早餐铺子,叫了包子米粥小菜,敞怀大吃。 刚吃了个半饱,接到了张宝山的电话。 一接起来,他劈头就问我人在哪里,有没有事。 我把位置告诉他。 没大会儿,张宝山就开车赶过来,带着三个部下气急败坏闯进早餐铺,倒把老板给吓了一跳,还以为碰上了道上大哥寻仇火并,嗤溜一下就缩到柜台后面,连脸都不敢露。 张宝山抓着我,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我旁边,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那边山上……” 说到这里,他警觉地往柜台后面瞟了一眼,硬生生转过话头,“我们已经拿到东西,你这边怎么样?” 我说:“没必要再去了,走吧,有话路上细说。你们还没吃东西吧,老板,再来五十个包子九份粥打包。” “哎,马上就好!” 老板嗤溜一下又从柜台里钻了出来,喜笑颜开地装包子盛粥,还给附赠了份量不小的小菜。 我们几个拎了包子粥上车,出彭鼓不远,看到等在路边的另一辆车,便停下来先分包子粥,一帮人蹲在路边狼吞虎咽地开吃。我就借着这会儿工夫,把在清虚观中看到和发生的都讲了一遍。 只是把文小敏的事情隐瞒下来,只说蒋昆生斗法失败,玩火自焚,引燃了整个清虚观。 蒋昆生虽然十恶不赦,正理也应该接受审判再做出判决处罚。 杀人取头,血亲复仇,可不好不好当着张宝山这些人面说。 张宝山一帮人听得惊心动魄,目瞪口呆,完事好半晌,他才对手下一帮人说:“这事儿就不要提了,光讲取生丹的过程就行,要不然报告写上去,非得被骂到狗血淋头不可。” 斗法祭鬼,破山伐庙,这种传奇小说里的情节,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写到正式报告里,跟如今讲科学破迷信的大环境背景格格不入。 张宝山没根基没背景,能在四十岁就当上区局的刑大队长,而且眼瞅着还有下一步要走,可不是光靠着埋头苦干。 一路顺风顺水的回到金城,张宝山他们还要回去交差,我这个顾问却没必要跟着去苦熬,张宝山半路拐了个弯,把我送回大河村。 进村的时候,见老曹正在警务室窗口来回踱步,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我凑过去打招呼,“曹同志,您老这是溜弯锻炼呢?” 老曹看到我,紧绷的情绪就是一松,骂道:“溜个屁弯,你小子又跑哪儿去了?我听说昨天晚上有人闯你门上闹事?” “不是闹事,是打算来杀我。好在我早有准备。” 我把这一夜半天的事情给老曹讲了一遍。 老曹听完之后,没对清虚观这些事情发表意见,却抓住了对于我来说真正的重点。 “你说你掷出花来了?” 我真有诧异了,不由挑了下眉头,“您老还懂这个?” “掷钱问卦,是正经磨心镇性的道法手段,当年……咳,你心火旺,杀意重,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掷出花来?” 他摸出枚大钱扔到空中。 我双掌一拍接住,左手心朝上,挪开右手,伸向老曹,“花,天地不仁!” 这大钱,还是我留给他的那一枚。 老曹皱眉看着大钱,“不应该这么快才对。” 我说:“还得多谢您老一言点醒了我,让我跳出掷钱问卦这个束缚,能够从更高一层审视自己的内心,不再需要问卦来稳心定性了。” 老曹摇了摇头,“我没那么大本事点醒你。你这事儿不对劲,不应该这么快。唉,早知道有今天,当年我就多学点了。你既然已经稳心定性了,那接下来是不是要明性证道了?” 我微微一笑,再次把大钱掷起来,扣在手背上,慢慢挪开。 字。 天生杀机。 第七十二章 大朝阳 “我还有不到十个月就退休了。”老曹叹气,一脸无奈,“时代不同了,你这条道走不通,弄不好要把自己折进去。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伐山破庙,还是破山伐庙,都不是那么好做的,张天师搁如今这年代,也得老老实实遵纪守法,有事找上面解决。” 我把顾问证亮出来给他看,“您老想窄了,时代不同不代表事情就不能做,只不过需要换个方式来做。” 老曹接过顾问证瞧了瞧,发出“啧”的一声。 “跑海的仗门子发绝户,搁过去要被戳脊梁骨骂成狗腿子,多半下场没有着落。” “您老也说了,时代不同了嘛,您老不也进了公家门吗?” “我那是以前,现在跟以前也不一样,以后也不一定会怎么样。算啦,道是自己选的,想好就行,跟我没关系。我还有不到十个月就退休了。这档子事之后,应该就能消停下来,不要再往家里招事儿了。” “您老放心,我也想睡个安稳觉。” “你小周先生斗法,挑了花子帮,论理压命逼死千面胡,名声已经在金城术士圈子里传出去,攀扯圈挂压门倒事的不会少来,你可安排明白,要是把大河村搞得乌烟瘴气,可别怪我翻脸。” “您要不放心,就把我伐了清虚观的事情也传出去,保准一个个全都老老实实,不敢上我这阎王门。” “滚,别想借我的道钓鱼。差不多就行了,你能耐再大也斩不尽,杀不绝外道术士。” 我哈哈一笑,把大钱扔还给老曹,转身离开。 回到院子的时候已经傍下午三点了,我简单洗漱收拾,歇了一会儿,包玉芹准点儿端着饭菜过来。 整只的烧鸡,老黄瓜种汤,清炒莲藕,麻婆豆腐,新蒸的米饭,烫好的小烧照旧少不了。 在外面跑了一宿大半天,只吃了一顿包子,这会儿工夫早就饿了,抄起筷子就吃,将饭菜一扫而空。 等吃完了,包玉芹收拾碗筷的时候,我掏了三百块钱给她,“老婶儿,我以后要在这儿长住,总这么白吃你的不是那么回事,这钱是我的饭费,以后就算是在你这订饭吧。” 包玉芹慌忙推辞,“可不敢这样,几顿饭能值几个钱,小周先生你是有大本事的真神仙,能吃我做的饭菜,那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村里人都眼红着呢,我哪能不知好歹收你的钱?” 我说:“真神仙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不是跟你计较这点钱,像我们这种人做事都讲究个有来有回,要是有来无回,弄不好其他的事情会牵扯到你们。收了这钱,我也能安心吃你的饭,不用担心别的。” 包玉芹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那要是强兵做你门下的话,是不是就不用收这钱了?” 我笑道:“一码归一码,饭钱还是交的。” 包玉芹这才把钱收下,又说:“我这几天一直在劝强兵让他跟你做事,可这死孩子却不肯听我的,天天晚上睡不好觉,白天还不着家,也不知道跑哪去鬼混,这睡不好觉,又不消停,这眼瞅着都瘦脱相了。小周先生,你要是有法子让他乖乖听你话……” 我立刻打断她的话头,说:“老婶儿,这话可不能提,别管有没有那份缘法,都得顺其自然,不能强求。用法术使唤人,那是邪门外道。别说我不会,就算我会,也不可能随便用在人身上。你也记住了,正法不唤人,唤人不正法,但凡谁说能这么做,肯定不是好路数。” 包玉芹有些被我的郑重语气吓到了,连声应了,不敢再提这茬儿,收拾东西离开。 接下来两天,张宝山没联系我,也没有哪路术士上门攀扯,只来了三家问诊的,都是普通常见的外路病,简单解决,每家孝敬了五百块钱。 到了第三天,傍下午的时候,我正在外面闲逛,接到电话,说是想请我给看一看毛病,正在院门口等着。 我提溜着闲逛买的杂物吃食转回来,路过村头警务室,老曹冲我一摊手,“赶紧给我分个喜,来了个大朝阳子,吃独食撑死你小子。” “大朝阳子能多大?真要够大还能冒蒙上门?”我拿老曹之前说过的话噎他,顺手扔给他一包切好的酱猪肝,“分你个喜,刚路过老赵的熟食店,新出锅的,趁热乎,正好就酒。” 老曹拈了一块扔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地道:“公爵王,大不大?1686的牌子,大不大?小一百万坐屁股底下,大不大?一走一过带着宝气,大不大?你小子把这个拿下了,几年不开张都得放屁崩油,美着去吧。富贵了好好享受,别整天琢磨有的没的。” 我冲他一伸手,“大钱呢?我给您老儿琢磨一个看看。” “滚!”老曹骂了一句,又说,“我刚弄了瓶老原浆,一会儿弄完了过来跟我摆道摆道什么来头。” “成,把酒烫上等我。” 我干脆把道上买的吃食都扔在警务室,空着两手回去。 离着老远果然看到院门口停着辆白色的公爵王,尾数1686的号牌。 一个穿着笔挺黑大衣,戴着黑镜,从头到脚特有黑大哥范儿的中年男人正在车旁来回踱步,每一步都是一般大小,两脚起落必定一个头尾点。 这人腿上有真功夫! 绝对是个高手。 车里后座上有个人没下车,头发高高盘起,只露出修长的后颈,便显出几分优雅。 这种级别的豪车,在千万人口的金城也极少见,引来不少闲着没事的村民远远的聚堆儿围观,见我溜达回来,便远远冲着那穿黑大衣的中年男人喊:“这就是小周先生。” 那男人停下脚步,站在车边看过来,目光带着狐疑审视。 甚至还有几分敌意。 我冲他一笑,问:“刚才是你打的电话?” 黑衣男人微一点头,“鄙人正发公司苗正平,爱人得了些蹊跷毛病,想请周先生看一看。” 怪不得腿上有真功夫,原来是个水耗子。 这可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大朝阳。 我往车里瞟了一眼,微微一笑,道:“久仰苗龙王大名,不过你想娶车里这位怕还不够格。” 第七十三章 夜来闻鬼声 金城地下世界本来有三爷一王,四位头面大哥,都是手眼通天,兄弟众多,脚踏黑白两道,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这其中,马侯田三位,坐地老爷,掌着金城盘阴货的大盘子。 本来眼瞅着就要多一位姚老爷,可惜他没那个命,在夜总会谈判的时候,被自家亲信手下给一刀插死了,连带着害得马侯田三位风光无限的坐地老爷也跟着一起归了西。 四位头面大哥,如今只剩下独苗一只,就是我眼前这位了。 这位苗正发,道上兄弟敬一声水龙王,名下正发公司大小船只上百,日日在这江上往复穿梭,所有南来的水货都必须走他这水道才能安稳运到金城,再从金城转运东北西三个方向,由此铺遍全国。 三位坐地老爷一死,水龙王一枝独秀。 有传闻,他打算借机洗脚上岸,吃下阴货盘子。 但这也只是江湖传闻罢了。 能把水面生意做到这么大,甚至独霸了南来水货,这位水龙王的水耗子出身可不够看,背后必定是有大贵人做靠山。 真想洗脚上岸,怕是一只脚刚迈上去,另一只脚还来不及出水,就得不明不白的死个透滚。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对于苗龙王这样的人来说,不是一句话,而是一个血淋淋的现实。 但只要他不是真想洗脚上岸,就依旧还是那个手下兄弟过千的头面大哥,跺一跺脚,金城水道都要颤上三颤。 可这位头面大哥现如今却一个手下都没带,放着徐龙韦魏葛五位老仙爷不找,孤身一人拉着个女人跑到我这刚刚才小有名气的先生这里来看外路病,在车外站如喽啰。 听我这么说,苗正平板着脸回我,“周先生,她跟我什么关系不用你管,你只需要把人治好就行,多余的话不要问不要说。能治好,我苗正平承你这个天大的人情,一年之内,无论有什么难办的事情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全力以赴帮你办妥。治不好,收拾摊子走人,金城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我呵地一笑,也不跟他多说,开门让他把车子开进院里。 苗正平很细心地把车横停在房前,后车门正对诊室门,里面的女人只要下车就能直接进屋。 车刚停稳,苗正平就立刻下车,小跑着来到后车门旁,贴心地拉开车门,护着女人下车进屋。 这女人个头高挑,裹着件华贵的白貂大衣,头上围着格子围巾,眼睛上架着副墨镜,把整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 我打量了她几眼,笑道:“穿上衣服倒是没有光着的时候好认。” 苗正平大怒,双拳捏得咔咔作响,猛得上前一步,道:“姓周的,你放什么狗屁,找死是不是!” “老苗!”女人突然出声,语气严厉,“向周先生道歉!” 苗正平一怔,不敢相信地道:“他对你说这种话,你让我向他道歉?” “道歉!”女人的语气越发严厉。 苗正平紧握双拳,脸孔涨得通红,但最终还是低头道:“对不起,周先生,是我失礼了。” 我没看苗正平,只看着那女人,有些好奇,“你跟我亮底拿大腥,还敢再来我这露面,是觉得我这人没脾气吗?” “小妹不敢欺瞒老神仙,所说句句真,但凡一字假,愿遭天打五雷轰。” 女人说着摘下墨镜,解开围巾,露出脸面。 正是文小敏。 才两天不见,她整个人都变得形容枯槁,脸色青白,双眼深陷,比在地下室被吊着的时候还要糟糕得多。 我问:“你合眼了?” 文小敏道:“悔不听老神仙的真言,前天晚上合了一次眼,就被缠住了,现在一刻也不敢闭眼。” 她说着,敞开裹在身上的貂皮大衣。 大冷的天,里面居然什么都没穿,就那么赤条条无遮无掩。 白嫩的身体表面布满了青紫色的瘀痕。 看起来倒像是被人从脖子到脚脖逐寸狠掐了一遍。 “求老神仙再救我一次。” 我心中却毫无波动,“海底都没交清楚,还想让我救你?回吧,金城这么大,你肯定能找到比我有本事,没必要上赶着求我。” “不敢瞒老神仙,小妹所交海底如假包换,苗老板只是师辈的一点小关系,我到金城后,就一直在他这里落脚。” “走吧!” “求老神仙再救我一次。” 文小敏重新裹上大衣,干脆利索地跪到我面前。 这女人还真是能屈能伸。 呵斥苗正平这种水道大枭如同仆役,却二话不说就能下跪求救命。 站在后面的苗正平拳头捏得越发紧,满脸都是无法忍受的屈辱,“大姑,我们走吧,他不给治,金城有得是人能治,徐龙韦魏葛五位老仙爷,哪个都是有真本事,肯定比他强。” 文小敏头也不回地道:“老苗,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大姑,我……” “走吧,这么点小事还得老班主说你才肯听吗?我的话就那么不好使?” 苗正平咬了咬牙,狠狠一跺脚,猛得转身出门。 水泥地面,印下了一个浅浅的脚印。 可真是好功夫。 “他喜欢你?” “我知道,但不可能,他只是痴心妄想。” “可也是,再怎么风光,他也只是个普通教众,怎么可能娶得着你这个圣女?” 我收起脸上的笑容,冷冷地看着文小敏。 大姑就是仙姑。 只有那些民间教派圣女才有资格被这么称呼。 四九年之后,这些教派在严厉打击之下,全都消声灭迹。 可管控一放松,就又从各个犄角旮旯钻出来,披了层新皮,继续用他们的老一套,愚弄人心,招摇撞骗,聚财害人。 其实如今闹得正欢,甚至连大报电台都上了的神仙,用的也不过是他们这些教派的一些皮毛手段罢了。 如果说外道术是食人血肉的话,这些稀奇古怪的邪门教派不仅吃人不吐骨头,甚至连魂魄精神都不放过。 真要比较起来,他们不见得比蒋昆生这种杀人祭鬼的外道术士好到哪里去,真论凶险残暴甚至尤有过之。 早知道这女人有这种身份,倒不如由着蒋昆生把她剖了祭鬼,反正也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 第七十四章 请救我一命 妙姐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披着神仙皮不干人事的家伙。 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家伙做事没下限,毫无人性,更是因为一旦被他们缠上了,就好像粘上了狗皮膏药,怎么都甩不掉。 游走江湖这十年,碰上类似的人和事,妙姐虽然恪守江湖术士的本份,不会主动去管,但也不会去救,有时甚至还乐得偷偷摸摸落井下石。 我也一样。 这次被这女人给摆了一道,伸手救了她的命,让我心里说不出的膈应。 我从兜里摸出个大钱来,放到茶几上,看着文小敏,“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你大小是个仙姑,既然求到我门上,我要直接拒了你,也是不好,我给你三次机会,掷钱问卦,掷不出字,就是天意不留你,是你命不好。你可以去找徐龙韦魏葛这五位老仙爷问诊求救,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如果掷出字,那就是天生杀机,她和她所在的那个小教派都命不好。 文小敏没去拿大钱,而是直接拜倒,头紧紧贴着地面。 “老神仙,我船底清白,从不拜菩萨,您可以使唤人去海丰打听,我如今是西秦腔的当家花旦,有两相铁照身份,每年也要去县里开会。苗正平是是从张老班主那头论起来,按我辈份叫我一声大姑。”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苗正平是水耗子出身,跟你们兰彩这一脉搭不上关系,只一个辈份,你使唤不动他。” “张老班主底子不好,被认定是戏霸,当年起捞去了香港。他有洪帮大底,挂牌拜了14号的码头,打拼成了胜字堆的话事人。五年前他派马仔以投资商的身份回来找到我,要我给他做铁肩子,联系这边的铁口草毛子,下海白相烫手货。苗正平父亲也是洪帮弟子,跟张老班主斩鸡头烧过黄纸,又在江上做了这么多年的水耗子,我就点了他一个号头。他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靠的是自己的本事。这边无论铁口还是草毛子都认他,张老班主过海也亲自见了他一面。可他却始终认为是我提的他,所以一直对我言听计从。” 文小敏一口气把自己的船底倒了个干净。 我皱眉看着她,用手指轻轻敲着桌上大钱。 文小敏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便不敢抬头,只那么低头跪着,后颈上沁出密密的汗珠。 兰彩出身,眼毒心狠,逢场作戏,人鬼不分。 只为了求治野鬼缠身,她没有必要跟我说这么多。 还是那句话,野鬼缠身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是除了我没人能救。 她另有所图! “抬头说话,你想求什么?” 文小敏不起身,只昂起头,额上满是汗水,却不敢擦,看着我便要开口。 我屈指一弹,大钱飞出,落到她的手背上。 花。 “想好了再说,只有一次机会。” 文小敏身子一颤,咬牙道:“我不想做铁肩子,求您救我。” “做铁肩子有什么不好?只看苗正平现在的场面,就知道你这道手子不少,多少人一辈子怕是都挣不来你一个月的挑头。” “只怕有命拿,没命花。现在流头两巴掌,就手添饭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这五年张老班主只过了一次海,去年入籍加拿大,已经不再回港岛。” “泥坑拔脚,太晚了吧。” “这些年的挑头我一分没花,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往来的铁口草毛子,也都账上留名,我准备进京闯八门,给自己挣个命。可张老班主在我身上下了蛊,我要敢背叛他,蛊毒就会发作。金城的几位老仙爷,都在苗正平的生意里掺了一手,我不敢找他们。我打听过,您初来金城,跟各方都没有干系,斗败的千面胡和蒋昆生都是有真法在身的术士,肯定也是怀法的真神仙,我只能来求您。” “张老班主还会下蛊?” “他年轻时曾在湘西一带做过绺子,噶过一位仙娘做相好。” 这位张老班主经历还挺丰富。 这倒也不出奇。 他们那一代人,几乎大半辈子都在动荡战乱中挣扎。 能够活下来的,经历都足够写上一本书。 就比如天天坐在警务室里打盹的老曹。 但凡经历这么丰富的老家伙,个个都精似鬼滑如油,行事谨慎无比。 我审视着乖乖跪着的文小敏,并不是很相信她说的这些。 兰彩出身,逢人说三分鬼话,遇鬼讲三分人话。 她就算被野鬼缠身折磨得痛不欲生,也不应该上来就尽透船底。 太急切了。 演技有待提高。 我沾着桌上杯中茶水,在文小敏额头上划了个三字,然后伸右手,小指、食指、大拇指伸直,全都朝向前方,中指、无名指扣入掌心,翻掌朝下,在水杯上方顺时针划三圈,再逆时针画三圈,同是默念咒语。 这是解蛊最基本的化水法势。 六圈画下来,杯中水变得赤红。 确实是中了蛊。 “把水喝了,今晚住下,晚饭自己解决。” 我不与文小敏多说,起身先给窗台香炉续上三炷香,便出门去找老曹。 往外一走,就见那辆公爵王还停在院门口,苗正平靠站在车旁,怔怔看着房门这边,神情阴郁。 看到我出来,他下意识挺直身体,板着脸,目光不善地盯着我。 我便对他说:“你那位大姑今晚会住下,你不用守在这里等了。” 苗正平问:“你能治好她的毛病?” 我说:“她没什么大毛病,只是觉得你挺讨厌的,不想见你,要在我这儿躲个清静。” 苗正平脸色当时就绷不住了,变得铁青,“你胡说,我奉大姑为亲长,她怎么可能讨厌我!姓周的,我不知道大姑为什么非得来找你,但你要是敢对她做什么,我保证你就算逃到天边,我一样会找到你,杀了你!” 一个莽夫,怎么可能独霸南来货道? 这两个人倒是挺般配,演技一般的差,只顾用力,却忽略了合理性。 我哈哈一笑,把一枚大钱扔给他。 “哈哈,谁对自家亲长心怀不轨,总惦记着往床上弄?别急着否认,就算不说,可你的眼神也掩饰不住。不过你这位大姑没看上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要不信的话,等晚上可以再来一趟,看个热闹。进院的时候,嘴里含着这个,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 第七十五章 二意三心四时五鬼 老曹不仅热好了酒,还把熟食都细细切了摆盘,还自添了一盘油炸花生米。 “来,来,先来一口。” 老曹热情招呼,倒了两盅酒,分给我一杯。 我用食指和大拇指捏着酒杯跟他手上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两个杯口同时冒出一丛蓝幽幽的火苗。 老曹就有点不高兴,“好端端的喝酒,显个毛技,懂不懂什么叫真人面前不显圣?” 我说:“您老误会了,我这是喝点暖酒,去去晦气。” 老曹一听,大感兴趣,“什么来路?能让你小子犯膈应真不容易。” 我将杯中酒带着火苗一饮而尽,哈地一声,吐出一口辣气,捏了两颗油炸花生米扔进嘴里,花生的脆甜与醇厚酒香混在一起,升腾起令人从里到外的舒坦。 “开车的是苗龙王,坐车的是他拜的大姑,船底在海丰,可连帆在香港14号,西秦班的张老班主。” “不对,苗正平是水耗子出身,拜平波王爷,信了其他乱七八糟的外路菩萨,是要被平波王爷嫌弃,没法走江过水。他拜的这个大姑有问题。” “您老慧眼如炬,他水耗子成龙王,全凭这位大姑提点。南来铁肩子,横挑三水担,左挎洪帮大底,右领铁口草毛,一月流头两巴掌。” “妈蛋。”老曹脱口国骂,然后就很怀疑地看着我,“你是不是八字带煞,天生招灾惹祸的命?这种通天的大海狼也能招惹来?” 我举了举酒杯,示意他倒酒,“她求我救命,我让她掷钱问卦,可她没掷。” 老曹皱着眉倒上两杯酒,先自己一口闷掉,“懂术,还是怀法?你小心点,一月流头两巴掌,动起来就是滔天大祸,小心卷进去掉脑袋。” 我笑道:“我这不是来求您老救命了吗?” 老曹警惕地看着我,“你想干什么?别得寸进尺啊,我还有……” “不到十个月就退休了嘛,我这给你计着数呢,不用老提。我不问江湖事,就打听一个消息。赏苗正平这口饭的贵人是哪个?” “这种事情,我一个小片警哪能知道……” “苗正平要是原地飞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滚犊子!以后不跟你喝酒了。” 老曹气冲冲地骂了一句,把酒杯往桌上一扣,就着流出来的残酒,快速地写个了字,然后一把抹去。 亏得我这眼睛也是练过的,要不然怕是都看不清他写的是什么。 看到这个姓,我心里便有了数,冲着老曹一拱手,“今晚挣下,明儿的酒我请!” 从警务室出来,先拐到街上,买了两提溜纸元宝,等转回小院,苗正平已经不在了。 我踩了踩门槛,就在院门口,就地画了个圈,把纸元宝烧掉,这才转去客房。 文小敏已经把被裖收拾齐整,换了件轻薄的睡裙,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神情异常紧张。 我在客房窗台上点一炷香,对她说:“今晚你放心大胆的睡就行。” 文小敏眨了眨眼睛,“这就行?不用做法驱鬼吗?” 我说:“跳大神那套我不懂,解决野鬼缠身这种事情,我有自己的方法,不要多问,安心睡觉。” 从客室出来,我依旧按正常做晚课,只是不打算练拳,而是增加了练字数量。 依旧卡在那个字数上,写得再多也没用。 那晚要不是被鲁得胜打断,我原本是可以突破眼下这个字数限制。 当时的心境状态,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回来。 回到卧室,我看到文小敏缩在我的被窝里,只露出个脑袋,怯生生地看着我。 “我能在您这儿睡吗?我一合眼,就看到那些恶鬼围着我,一个人实在是不敢睡。” 我笑了笑,掀开被子。 那件轻薄的睡裙也不见了。 光洁身体,虽然布满了瘀痕,但依旧诱人无比。 尤其是那一对绞在一起的长腿和那双纤细白嫩的脚。 色字头上一把刀。 那这女人的腿和脚一定就是她斩人的刀锋。 她坐了起来,大大方方的挺胸而坐,默默看着我,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灵动的双眼已经传递出了足够的信息。 我坐到床边,她慢慢靠过来,伸出双臂搂住我的脖子,将脸贴上来。 “听说你们西秦戏都是真功夫?” “那要看您说的是哪方面的功夫了。” “哦,那你的真功夫是哪方面的?” 这句话没有得到回答。 但有实际的行动让我见识到了她的真功夫。 就真的很高强。 比妙姐强,比冯娟也强。 我在这方面经验不多,也说不上强在哪里,但就是感觉很强。 当她坐在上面的时候,那种极致的愉悦感,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可要说不足,也有。 技巧虽然强,但总少了份真心,比不得妙姐疯狂如火,也比不得冯娟的温柔似水。 正忙活着呢,后窗外有轻微响动,但仅仅一声,就没再响。 我笑了笑。 文小敏误会了我这个笑,慢慢趴到我身上,把嘴凑到我耳旁,带着微微喘息。 “张老班主七六年起捞的时候,我十五岁,这真功夫他教了我三年,所以他传我春典,认我这个关门弟子。不过他不知道,其实是我暗里举报,才让他漏了底,再藏不下去。我本来以为可以永远摆脱他,从此正大光明的做我的当家花旦,我认认真真唱戏,安安份份做人,清水蓬名闻四方,连省里大场都会邀请我去出节目,我排的戏能演给正经的外宾看!我本来很幸福,本来以为可以这样幸福一辈子!可他又回来了,他自己做不了人,也不让我做人!” 她突然疯了一样,尖叫起来,使劲了全力气。 仿佛是在应对那个她刻骨仇恨却又无法摆脱的阴影。 疯狂过后是疲倦。 睡至半夜,有古怪的声音响起。 仿佛是什么人愤怒的吼叫,充满了恶毒与怨恨。 我睁开眼睛。 房间中飘动着灰白的雾气。 声音自院外传来。 走到窗前,挑开窗帘,可以看到院门外站着五个黑漆漆的身影。 灰白雾气遮掩了它们的具体外貌,却遮不住红光闪烁的眼睛。 第七十六章 心如铁石,性似坚冰 这种徘徊吼叫没有持续多久。 它们很快就安静下来,沉默地向着院里看了一会儿,弯腰到地上捡拾,然后蹲在门口。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依旧躺在床上。 文小敏像个孩子一样蜷缩成一团,嘬着拇指,睡得脸颊通红。 我一起身,她眼皮就微微一动,但却控制住身体,没有做任何动作。 “不用起来,缠你的那几个家伙在外面,我去送它们一程,你睡吧。” 文小敏慢慢睁开眼睛,盯盯看着我,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深处却有着复杂的情绪。 我拍了拍她,披上大衣,去诊室拈起三炷香,又拿黄裱纸写了通关表。 来到院口门,燃香插在之前烧了纸元宝的地面上,先诵度人经,再念通关表,然后烧掉。 一套流程走完,地面起了一阵小旋风,把残余纸灰卷得干干净净。 野鬼无香火供奉,无阴宅庇身,其实极好满足,除了个别精神不正常的,只要给予香火超度,就会乖乖离去,犯不着上来就打打杀杀,大动干戈。 回到卧室,文小敏已经又睡过去了,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脸,神情有些疲倦,但很安稳。 我没再上床,转回诊室,在沙发上将就到四点,起床收拾做早课。 站桩完毕,到卧室看了一眼,文小敏还在睡,睡得很实很香。 包玉芹来送早饭,我特意给文小敏留了一份。 八点左右,苗正平又开着公爵王来了,没有进院,而是请我到院外说话。 他的神情有些阴沉,给我散了根烟,又拿火机点上,然后闷头抽着却什么都不说。 我等他一根烟抽完,这才问:“不演了?” 苗正平闷声道:“文大姑要我演,我就继续演。” 我笑了笑,“何必呢?” 苗正平把烟屁股扔到地上,用脚使劲碾了碾,“她想要的,我都会给,哪怕是我的命。” 我把自己的烟散给他一根,“以你现在的江湖地位和身家,一流明星也玩得起,何必呢?” 苗正平把烟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神情有些古怪,犹豫了一下,没抽,拿出自己的烟盒仔细放进去。 “识货啊,以前抽过?”我把剩余的半包烟扔到他怀里,“拿去抽吧。” “谢老神仙赏。”苗正平恭恭敬敬地握拳行了一礼,小心翼翼地将烟揣起来,“一年前地仙会给葛老仙爷办九十大寿,张老班主从香港敬奉了一件奇珍寿礼,由我到场代赠,借寿礼的风光坐二席,葛老仙爷高兴,拿出珍藏的烟卷在一二席散了一圈,说是当年得真神仙的赏,我也得了一颗,不准拿走,只能现场抽了,就是这个味道。抽了这一颗,我的老风湿半年没犯。” 我听他说的都是空子话,一典不带,就问:“你不懂春典?家里没传下来过?你们家不是洪帮出身吗?” “我爹当初说时代不同了,这东西是祸根,就没传给我。就因为这,大姑提点我的时候,德字堆那边说我不算是同底兄弟,不同意我做这水道。是大姑求了老班主,才给了我这个机会。当时老班主任许了五家,只有我什么根底都没有,又是大姑帮我联络各方关系,我才能做下来。大姑是我的再生恩人。你能帮大姑,一样是我的恩人,金城道上事,尽管找我。” “开张接诊,治病救人,是我这一行的本分,多余的事情我不会做,谈不上什么恩不恩的。” “能治她心头患,就是我的恩人,这话我说过就不会收回去,有事尽管找我。” “进去坐会儿?看样她一时半会起不来。” “我不会再进你这院子,这辈子都不会再进。” 苗正平怅然望着院外卧室方向。 眼圈都是发青的。 昨晚他一直听到结束才走。 这种扭曲的心理我知道为什么,便却很难理解。 妙姐说我这人心如铁石心似坚冰,欠缺足够浓厚的情感,想不做神仙只做人,这一课总归得想办法补上。 对于一个可能只有三年好活的人来说,这个要求委实有些难以实现。 文小敏一直睡到傍十点才起床。 苗正平就一直在院外等着,既不进屋,也不上车。 她起床的时候,我正给一家人看诊。 三岁大的孩子,每晚夜惊哭闹不止,直闹到天亮才会消停,已经持续了快两个月,把家里所有人都折磨得疲乏欲死。 不是什么大毛病,小儿魂轻眼明,看到些脏东西,受了惊吓,扎针定魂之后,让他们回去用蝉蜕合荷叶煎水饮用,晚上睡觉的时候,用母亲的衣服挂挡在门窗上,三天即好。 文小敏一直在门口等人走了才进来。 她穿了套我的衣服,外面依旧披着貂皮大衣,也不说话,进门跪下给我磕了个头,双手托着个信封举过头顶。 “周先生,多谢您,我从打十五岁之后,再没睡过这么安稳。我走了,这是我的孝敬,还请您受了。” 我接过来捏了一把,不是现金,而是一张存折。 “开张诊病,收的是治病钱,不是买命钱。救你两命,这一跪我受了,钱拿回去,你走吧。” 我把信封放到桌上。 文小敏跪着不抬头,道:“这是我这几年拿的挑头,不敢拿这钱污了您的手眼。我这一去死活不知,也不需要托付人身后事,只是这钱就这么扔了也怪可惜的。您是真神仙,这钱托付给您,您帮我捐了吧,就算是给我积些身后德,下辈子堂堂正正做个普通人。” 我用指节轻轻敲着桌子,沉吟了片刻,摸出昨天那枚大钱,扔到文小敏面前,“掷一次,出花,你的命我收了。” 文小敏猛地抬头看向我,眼里有泪花泛起。 这其实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只凭她自己,就算去京城闯八门,也有死无生。 这是一条通天线。 人,挑不翻,只会被压死。 所以她想借力。 “掷卦吧,不用跟我演,这些对我没有用处,也没有意义。” 文小敏深深吸了口气,抖着手捡起大钱,合在手心,闭上眼睛,嘴唇无声开合许愿,然后扔到空中。 大钱翻滚落下,正掉在信封上,弹了两弹,安稳落定。 字! 文小敏一屁股坐到地上,脸如死灰。 第七十七章 织网 “有些人的命,还真是不好啊。” 我失笑,拈起那枚大钱,冲着阳光瞧了瞧,然后扔到文小敏怀里。 “收好了,可以拿它来换三条命。一条命,替我办一件事情。” 文小敏愕然抬头,“我掷的是字。” “所以,你的命我不收,这是天意,不过你求到我这里也是天意。你现在就可以说,也可以留着以后需要的时候说。” “我要老班主的命。” “好!” 我捏起她一缕头发,抬指截断,用黄裱纸写了画了符架,写下七个虫字,用这纸将那一缕头发包好,放在她手上。 “想要他的命,就得取他的位。这个,烧灰吃掉,给你下蛊的人七天之内必遭本命蛊反噬,在这七天之内,你必须得取代他德字堆话事人的位置,不然你和他一起死。第一条命,拿到手,给我个信,我会告诉你需要做什么事。” 文小敏接过黄裱纸包,冲我磕了个头,没再多说,起身拿回信封离开。 想兜大鱼先织网。 妙姐说过,织网最重要的就是得能沉得住气,鱼越大越不能急,一条线一条线的把网织牢,鱼甚至会自己跳到网里来。 送走了文小敏,我接着出去闲逛,顺便买了只烧羊腿,去商场拎了两瓶西凤,转回警务室,把酒肉往桌上一放,“切了,今儿咱们好好喝一顿。” 老曹斜眼瞅我,“你这是发财了,水耗子没少孝敬啊。” 我不由一拍大腿,“哎哟,光顾着扮高人,忘收她的孝敬了。这一回可是亏大发了,要不这酒肉就算了,我自己拎回去慢慢享受。” “想得美,到了我这里还想再拎回去?” 老曹立马上手把羊腿抢走,转身在后面的桌下掏出菜板菜刀来,挥着刀,刷刷几下就把羊腿骨剔出来,精薄的肉片堆得小山高。 他又从桌子底下换出酱油大蒜,做了一碗蒜酱,端着盘碗转回窗口,先自己拈了一块扔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你小子一肚子鬼心眼,还能忘记了收孝敬,我看你是又在那琢磨弄鬼行险。我劝你安分守己点,这可是条通天线,孙猴子来了得都被五指山压死,掺合进去多半没下场。” 我拧开瓶盖,把两瓶酒都倒进酒壶里,搁热水里烫上,笑道:“您老就整天疑神疑鬼,总怀疑我要当神仙做大买卖,都这么多天了,我除了老老实实的开张治病,最多也就是垫个脚扬个名,别的可是什么都没做,你不能对我有偏见。” 老曹摇头道:“你要不是图谋在金城做大买卖,我把这双招子挖出来给你当玻璃球弹着玩!算啦,我现在倒是希望你要做真正的大买卖,布个两三年的局,到时候我早都退休跑天涯海角去了,你在大河村玩出花来都跟我没关系。” 我就问他,“真的?我真的可以在金城做一票大买卖?那我可就准备去了……” “你特么给我消停点。”老曹瞪了我一眼,“不到十个月啊!想上天摘月,你也给我老实忍着!” 一辆老捷达从警务室门前飞速开过。 然后又快速地退了回来,停在警务室门前。 车门一开,张宝山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怎么跑这儿来找老曹喝酒了?老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酒量不行,当初我一看他不能喝酒,就知道他不是能干好警察这活的料,这都多少年了一直原地踏步,我刚入职的时候他在当片警,我这都当区刑大队长了,他还是在这当片警!这位置干得可是够稳的了。” 他毫不见外地大嗓门嚷嚷着,进门就一屁股坐到桌旁,二话不说,先抓了一把羊腿塞进嘴里,把两个腮帮子都给撑成了圆球,一时咽不下去,赶紧抓酒壶给自己倒了一小杯,也不管酒还没烫热,一仰脖灌下去,赞道:“好酒,有点像老西凤,绵软醇,进肚子里够劲儿,老曹你什么时候换了口味,不喝金液原浆了?” 我说:“这酒肉都是我刚去买的,就是西凤。昨天来了个有钱人,出手特别大方,今天这顿我算请个喜。张队长,你不在专案组打拐辨孩子,又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有千面胡交待,这案子进展一日千里,傻子都能办结,到时候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上面好些挂了牌的神仙都跑出来蹭光,我在那边呆着也没什么意思,就让包局帮忙把我叫回刑大继续干我自己的活,赶紧先把邵昆山那案子结了。” “人都抓住了,怎么还没办结?” “哈,一看你就是个外行,抓人其实是最简单的,真正的苦头还在后面,笔录得记,证据得归档,案件经过得写全,要不然检察那边一句话就能给喷回来。” “既然这么忙,跑我这儿来干什么?先说文书上的事情我可一窍不通啊,这个忙我帮不上。” “有个东西,鲁得胜交出来的,说是他们家祖辈传下来的东西,正是靠着这东西鲁家才能请得动邵昆山给他们炼生丹。你帮我掌掌眼,看看这玩意倒底是做什么用的。” 说到这里,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哧溜一口喝了个干净,然后才从兜里掏出个塑料证物袋来。 透明的里装着枚大钱。 圆形方孔,正面字是“圆天道德”,背面花是登天祥云。 整枚大钱都轻飘飘没什么分量。 而且看表皮色泽也不是金属制品,倒更像是某种皮制品。 “验过了,这玩意是皮子做的。谁会用皮子造大钱?造出来能有什么用处?” 我捏了捏袋子里的皮钱,不动声色地问:“然后呢?光是这么一个东西,不至于特意跑来一趟吧。” “哈哈,周先生神机妙算啊,本来我也没把这皮子钱给当成一回事,不过专案组那边重新把农机配件厂给筛了一遍,结果从地下室也筛出这么一枚皮子钱来。这玩意不会是巧合吧。千面胡会不会跟邵昆山那他们有勾结,比如这是个身份证明什么,好些团团伙伙都爱搞这种把戏。” “不,这不是身份证明,就是钱,可以买东西的钱。” “这玩意能买什么?” “人皮钱,当然是买人命了!” 第七十八章 不可好奇 “人皮?买命?”张宝山赶紧把嘴里的酒肉都咽下去,掏出脏兮兮的笔记本和钢笔,咬掉笔帽,“细说说,回头我跟**汇报。” 老曹道:“你们唠吧,我去村里转转,前天来了伙子西北汉,看着不像好路数,我看看去。” 西北狼,东北虎,都是赫赫有名的过江猛龙,一个盯不住,就可能闹出大案。 但这不是老曹离开的真正理由。 他只是避讳。 在张宝山面前,老曹就是个锯嘴葫芦一样的老片警,不是一眼识真佛的老江湖,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听的不听。 我弹了弹袋里的人皮钱,“这是江湖术士圈里的金搭子,百无禁忌,除了法术和春典,什么都可以买。之所以能做金搭子,就是因为它可以买命。这东西是宋时出现的,最初是用祭鬼牺牲的人头皮制作,贴身佩戴表示可以得到所祭鬼神的庇护和法力,后来在元朝时,与喇嘛教的尸身法术、地方上的多种祭鬼风俗相结合,又变化成了所谓阴使钱,可以用其他向索命鬼差买命替死。人活一世,酒色财气都是身外物,根本还是这个命,凡是跟命搭上关系的东西都贵重,自然可以拿来替换任何东西。” 张宝山认真地记下来,然后才抬头问:“这玩意真能买命?” 我失笑道:“封建迷信张队长也信?” 张宝山犹豫一下,又往门口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说:“你还说炼生丹这事是假的,可鲁家的事确实有蹊跷,我们调了鲁家几个主要成员的医疗记录,他们家确实遗传先天性心脏病,鲁连炮几年前甚至下过病危通知书,差点就死在医院里。家里那几个人也都做过长期的相关治疗。可从九年前起,他们家就不再去医院检查治疗,个个活得好好的,一点有病的迹象都没有了。” 我看着张宝山,认真地说:“我是治外路病的,也讲鬼神,但我们这行讲的是活人积福,真正有效的救命法门,从来不用搞这些血腥花哨的形式。这些东西,看着有效果,听着有道理,但实际上都是针对人心专门提炼出来的,真要相信就会陷进去,难以自拔。现在闹得欢的那几位活神仙,可是连顶天的大人物都能唬得住,他们不过只是学了些皮毛罢了。从古至今,因为陷进去研究疯魔的人一直都有。” 张宝山打了个哈哈,“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你那么认真干什么,难道我还难去研究这种邪门外道的玩意?” “这东西不能好奇,后患无穷。” 我拈了一粒羊肉,向他示意了一下,当着他的面扔进酒杯里,轻轻一弹杯壁,杯中酒燃起幽幽火苗。 下一刻,那粒羊肉绽开一朵小小的白花,浮到酒焰上。 空气中充满了沁人心脾的馨香。 张宝山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我把花从酒焰中捞起来,递给张宝山,“我要是告诉你,这花能治你的后腰刺痛,你会不会吃?” 张宝山一怔,旋即问:“你怎么知道我后腰刺痛?” “我不光知道你后腰刺痛,还知道你每晚睡觉不敢平躺,早上起来两肩发麻,头昏脑涨,去医院检查看不出毛病,只能给开些活血化镇痛的药来顶着。我一不摸脉,二不问诊,直接就能说出这些,然后告诉你,这花能治,你吃不吃?” “那肯定得试试啊,走好几家医院都看不好,这么难受,死马当活马医也得试试才行。” “那你吃了吧。” “真吃啊!”张宝山有些疑惑,但还是把那花塞嘴里吃了。 吃完,他露出惊奇的表情,“卧槽,真不痛了,周先生,你这神了啊。” “一点也不神,起作用的不是花,而是这香,特别配的,能够镇痛缓神。可你感觉到不痛了,就会认为是花的作用,认为我是真有本事。那然后我告诉你,这只能治标,想治本用羊肉可不行,所谓吃哪补哪,要去根,必须得用活人的后腰肉才行,你难道还真能去找个活人割的腰肉来吃?如果不是治腰,而是治先天性心脏病呢?” 张宝山恍然,“我明白了,他们这些不是有治病的真本事,而是靠着假把戏唬人的,吃了生丹的曹家就落到了邵昆山的掌控,只能乖乖听他摆布,对吧。这个人皮钱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点头说:“江湖术士,吹得牛皮破天,怀真术的有但绝对不多,剩下的都些唬人的假把戏,所以才会搞得神秘诡异,甚至因腥残暴,以此来唬骗不明所以的外人来谋财害命,吓唬别人不敢调查追踪。” 张宝山说:“那这人皮钱也是拿来唬人的,没什么太大用处是吗?” 我说:“不,这东西的用处很大。成了金搭子,它的价值就不在于原本的用处,而在于可以买到术士圈子里任何的东西。邵昆山炼生丹治病,千面胡骨灰选灵续命,都是采生折割里的门道,又拿了同一款人皮钱,这说明在金城一带有一个专门用采生折割法门害人敛财的圈子。有人在主持这个圈子,用这款人皮钱购买交换资源信息。邵昆山炼生丹九年多,千面胡骨灰选灵也搞了十年,意味着这个圈子至少存在了十年以上,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暗中做类似的勾当!” 张宝山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这得害死多少人?这要是真的,部里都担不住,肯定要再往上汇报。我得赶紧回去跟老高说这事,这必须得顺着往下深查才行。” 这才是真正的惊天大案! 到了这一步,那就不是一个小小金城的事情,而是全国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都要被打击一波了。 他收拾了笔记,把自家杯里酒一饮而尽,又抓了把羊肉往嘴里一塞,又去拿那人皮钱。 我说:“不急的话,先放我这儿,我研究研究上面的纹路法辞,看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 “那你放好了,这玩意是重要证物,可不能弄坏弄丢。” “放心吧,怎么经营这东西,我比你们懂。” “那你拿着吧,我先走了。对了,回头得空我再来找你,你给我好好看看后腰那毛病。” “记得带钱。” “周先生,你这格局小了不是,咱们这关系,还谈什么钱呐。” “开张接诊,不能不收钱,三千五千不嫌多,一十二二不嫌少,你真要手头紧巴,给我个一分钢镚也行。” “寒碜我不是,放心吧,少不了你的。走了啊!” 我看着张宝山走到门口,才叫住他,“等下,张队长,还有件事情。” 第七十九章 举头无神自有明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千面胡知道你们搜出人皮钱的事情吗?” “知道,今天早上刚审了一盘,这老几把登满嘴胡咧咧,说这是西南来的一伙石头客下定的信物,货交完之后,没什么用处了。” “他这几天都老实交代了吗?” “还行,交的线索挺多,就近抓了两伙人,好些都是外省的,厅里准备整理一下做个汇总,向部里汇报,到时候请部里协调一下各省,统一行动,争取把这些拐子花子一网打尽。” “哦,恭喜啊,张队长,这一波搞下来,是不是能升职了?” “想什么美事呢,就那么几个萝卜坑,有得熬呢,最多给个表彰,没事儿我走了。” 张宝山风风火火地走了。 我举着人皮钱,冲着阳光看了看。 有细细的光从圆天道德四个字透出来。 那是无数密密麻麻的肉眼不可见的小孔。 汇成了另外四个字。 “胜福往生”。 明里采生折割,圆天道德。 暗里借寿续命,胜福往生。 一如这人皮钱有两面。 这也是为什么千面胡想把我引去机械厂的原因。 顺着这枚人皮钱,我一定可以见到他口中所说的那个老神仙。 “可真是诱人啊……” 我轻轻叹息。 没掷出花之前,我一定忍不住这个诱惑。 但现在,时机还不到。 “什么诱人?”老曹随声进门,一屁股坐到桌旁,抓起片羊肉扔到嘴里,“今儿这天可真特么冷,张宝山也不嫌麻烦,非得一趟一趟往这边跑。下次再有事儿回你家去说,别在我这儿占地方。” 我冲他晃了晃人皮钱,“可以买命的宝贝啊,多诱人呐。要看看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老曹撇了撇嘴,“少来,老头儿我自己的寿命够用,不需要买。花钱买命,不如喝酒。” “对,不如喝酒。” 我哈哈一笑,举起酒杯同老曹碰了一杯。 两瓶西凤喝光,天已经擦黑。 老曹拎着剩下的羊肉,摇摇晃晃地走了,临走扔下一句,“今天喝得透,得养几天才能缓过来,这两天别来找我了啊,找也没酒。” 我打着酒嗝回到院子,洗了把脸,改了往常的顺序,先打了一遍拳。 打完出了身透汗,酒意尽消。 我这才回到诊室,练字养气。 一篇字写完,换身衣服,出院子开着那辆停了这么多天没动的普拉多,直奔看守所。 到了看守所,我把车停在大门对面的街边,拈起一炷线香,插在左倒后镜边上,然后靠坐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安静等待。 有急促轻微的脚步声,快速由远及近而来。 我睁开眼睛。 香燃去了三分之二。 再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一个穿着狱警制服的男人正急匆匆跑过来。 我开门下车,扔了根烟到嘴里,挡着火机点燃,就站在车旁,注视着男人。 千面胡。 人皮钱一被搜出来,他就不可能再老实呆在看守所了。 万一警方真顺着这条线查到他所说的那位老神仙,他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这个锅他不敢背,所以必须得逃! 逃,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千面胡注意到我,慢慢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老同参,都是海里客,举头三尺有神明,担山挑月各自辛苦,不走西取经,就走北送道,留下这三岔路,祖师面前也好说话。” 我从兜里掏出那枚人皮钱,冲他晃了晃,“举头无神自有明,贼心不死也敢到祖师面前说话?” 千面胡脸皮微微抽动了一下,突然转身就往看守所大门方向狂奔。 我屈指一弹。 香头折断飞出。 “救……” 千面胡张嘴呼救,可只喊出一个字,血就从嗓子眼里涌出来。 想要靠着拍花术伪装身份逃出看守所,就必须要用善人香降低层层看守警卫的警惕性。 善人香是拍花术百般变化的基础。 所以,想除掉拍花子,也很简单。 就像曾经做过的那样,借桥过河,隔空送客,直接将他送到西天。 惯于用药者,必死于药。 他是死在自己几十年的老习惯上。 在医院里,我就已经留下暗手,等的就是这一天。 鲜血顺着嘴巴鼻子喷出来,然后是耳朵,最后是眼睛。 从眼睛冲出来的血流是如此急,以至于把他眼珠子都直接顶飞出去。 他整个人就这么好像喷泉一样喷着血,继续向前狂奔了十几步后,腿一软,跪在地上,腰慢慢弯下,头拄到地上,没了动静。 鲜血在身下地面凝了老大一摊。 我从透明袋子里拿出人皮钱,走过去在千面胡的后颈上按了一下。 片刻之后,皮肤表面浮现一个血红的大钱印迹。 印迹上有四个字,“胜福往生”。 回到院子,已经接近午夜,我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给张宝山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 “周先生,什么事?” 背景有些嘈杂,似乎很多人,而张宝山的声音则透着股子难掩的惫倦。 “我发现那个人皮钱上还有四个暗字,胜福往生。” “什么?胜福往生?那钱上有这四个字吗?我怎么没看到?” “所以说叫暗字,另一个人皮钱在你那里吗?对着光看就能看到。” “你先等会儿。” 张宝山也不挂电话,转头就大吼,“小蔡,小蔡,把那枚皮钱给我看一下。” 片刻之后,张宝山的声音再度响起,“还真有胜福往生四个字,这可是重大线索。周先生,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不就是有四个字嘛,你们自己慢慢检测也能发现,我这提醒没那么重要吧。” “怎么说重要都不为过。”张宝山停了一会儿,背景里的嘈杂明显见轻,声音再响起时,压低了许多,“跟你说个事,哪说哪了,千万别外传啊。千面胡死了!” 我“震惊”了,“他是死在看守所里了?” “有个狱警被他绑了塞在里面冒充他,我们到的时候,那狱警还睡得呼呼的,一看就是着了道。可千面胡也没逃得了,他刚才被人发现死在了看守所大门前,全身血都流干净了,还能跪住不动。现场一点别的痕迹线索都没有,你这个消息提供得太及时了,等找到凶手,我请你喝酒啊。” “喝酒就不用了,晚上让老曹把我喝多了,现在还迷糊恶心得厉害,你要没有别的事,我就去睡觉了。” 人皮钱这个线,我不能来查,但警方却可以查。 第八十章 铁肩子 四点准时起床,收拾妥当,炼气上桩做早课。 昨天的醉酒并没有对我造成影响。 不是酒量好,而是打拳炼气能够加快酒精排出,不残留对身体的影响。 很多江湖术士爱饮酒,就是因为如此。 可以享受酒精带来的快感,还不用承受那宿醉之后的痛苦。 虽然十八岁之前没喝过酒,但尝过味道之后,就有点放不下。 以至于,现在中午和晚上不喝点酒,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早上来送早餐的不是包玉芹,而是何强兵。 他的头发长出来一些,又迫不及待地染成了红色,有点像正在热播的日本动画灌篮高手里的樱木花道。 只是他矮矮瘦瘦,跟樱木花道的形象差得太远,撑不起来这种非主流发色,倒真像一只红毛猴子。 他对我明显有些畏惧,一声不吭地把饭菜摆上,就低着头站到一旁。 早餐依旧丰盛。 汤面、圆酿、小拌菜,还有一碟炸得金黄的馒头片,洒了盐和花椒面,一咬酥脆喷香。 我把所有饭菜尽数吃光,这才问何强兵,“你妈忙什么去了?” “学校一早上打电话说我姐生病了,我妈饭都没吃就赶过去了。” “那这早饭是谁做的?” “是我做的。” 我有些诧异,“你还会做早饭?” 何强兵闷声说:“我脑子不好使,初中毕业就不念了,在家呆着没事,跟我妈学做饭,我姐高中三年没住校,所有早晚饭都是我做的。” “手艺不错,开馆子能有前途。” “我不想开馆子,男人就得做大事,守个着小馆子抠钱过日子,谁来都得陪笑讨好,这算什么男人?我要做出像样的大事业,让我妈我姐高看我一眼。” “哈,你这整天在街面跟帮子溜子混,是想找做大事业的机会?一帮街面地出溜,能给你什么机会?” “我这叫扩展人脉。做大事,得有人才行。潘贵祥当初就是个待业知青,也天天在街面上混,认识的人多了,才做起那么大一番事业,现在谁见了都得叫一声祥哥。迟早有一天,我也能让人人见我都叫我一声兵哥。” “潘贵祥,是那个祥云贸易公司的老板吧,听说是专门做对缝生意的?” “对,左右一倒,不用自己吃苦受罪操心,钱就挣到手了,市里领导见了都得夸他一声能人。上面那些大老板,哪个在生意上有难处,只要找到,就一定能给解决了。” 何强兵兴奋的双手乱比画,仿佛正把钱往自己怀里划拉。 我也听街边退休老头聊起过这个潘贵祥。 这人是金城街面上的一个传奇人物,只用了三年时间,就从一介待业青年跃升为百万富翁。 他的发迹故事其实同八九十年代崛起的很多传奇草莽富豪差不多,跟空手套白狼、倒买倒卖脱不开关系,为此还被以投机倒把的罪名关了两年多。 本地的某个杂志曾把他作为新时代商业先锋的典型做了一期专访。 虽然这显然不过是一种自抬身价的小抬轿法子,但再无用的杂乱信息里往往也会蕴藏着有用的内容。 从各种信息里筛选出有用的内容,也是混江湖的傍身要技。 我跟街边退休老头闲扯的时候,知道了这个人,就专门找了那期杂志来看。 抛去自吹自擂的抬轿内容,很容易就能看出这人真正发迹的关键点就在出狱之后。 他从银行拿到了一笔一百万的贷款。 当时是一九八七年,他刚刚刑满释放不到一个月,身无分文。 拿到了这笔钱后,潘贵祥才真正翻身,做起令人称道的对缝生意,靠着无比准确的信息,每一笔倒买倒卖都能翻倍赚钱。 在此之前,他只是在街面上胡折腾些地摊货,虽然因为投机倒把被关进去,说来却可笑,他实际上是一直在赔钱。 很显然,这人其实是个铁肩子,跟文小敏是同行。 看着风光无限,其实只是替人作嫁,真要出事,必然会被扔出去当替罪羊。 不过,何强兵说得没错,至少到目前为止,潘贵祥还是人人称道的能人,横跨黑白两道,金城数得着的大老板有了困难都会找他帮忙解决。 我打断了何强兵的喋喋不休,“你既然这么崇拜他,想不想认识认识?” 何强兵不由一呆,有些泄气地说:“我哪有机会认识这种大老板?” 我说:“事在人为嘛,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有没有机会?我听说这位潘老板信佛,每月都会去法林寺吃三天斋饭。你要是能拜法林寺的高僧为师,就算不出家,在寺里带发修行一阵,也没准能有机会认识他。” 何强兵更加沮丧了,“我妈前两天带我去了一趟法林寺,结果人家不肯收我,还拿话埋汰我。” 我笑道:“那是你们的方法不对。法林寺是中原数得着的大寺,当然不能随随便便什么弟子都收。” 何强兵眨了眨眼睛,问:“那什么方法能让法林寺收我当徒弟?” 我问:“你自己想去吗?想好了再答我。” 何强兵说:“本来我不想去,可要是能认识潘贵祥,我就去。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说:“法不轻传,技不随授,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教你怎么去法林寺?” 何强兵抓耳挠腮地支吾了一会,才憋出一句话,“我妈有钱,给你钱,这行吧。” 我觉得包玉芹教他做饭让他开小馆子的想法挺正确的,老太太虽然见识不多,但对自家儿子看得真准。 “要是钱能解决,直接把钱给法林寺多好?” “那,那怎么办?” “这样吧,我现在名声渐渐起来了,有时候可能来看病的人会多,自己忙不过来,也不能总像之前临时找人帮忙,你来给我做个门下,忙的时候来帮忙,平时也不用你干什么。有了这层关系,咱们就是自己人,我教你法子天经地义。到时候我保你能去上法林寺。” “这样就行?” “去法林寺的富贵人家多,到时候你帮我留意着点,要是谁家得了外路病治不好,就帮我宣传一下,要是能拉来有钱人家问诊,我每户给你三百块提成。” “成,那等我妈回来,我就跟她说。” 第八十一章 恶毒 妙姐说,人生处处是意外,有惊吓,有惊喜,算无遗策什么的,都是吹牛逼,真正能做到随机应变,顺势而为,就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 原本收何强兵做门下是另有打算,却没想到他居然也能给我带来一次小小的惊喜。 把何强兵顺理成章地安排到法林寺,可以一石三鸟,省去很多额外的功夫,接下来的谋划也能更顺理成章。 何强兵收拾了碗筷,兴冲冲地走了。 可没大会儿,他又跑回来了,手里拎着个袋子,身后还跟着陶大年。 老头一大把年纪,累得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 “周先生,我姐情况不太好,我妈打电话过来,说是想请你去给看看。” 何强兵进屋,劈头就冒出这么一句,满头的汗水都顾不上擦一下。 “出什么事了?” “我妈也没说清楚,就说赶紧请你过去。” “东西准备好了吗?” “准备了。”何强兵连忙掏出个信封,双手递给我,“这是出门费。” 跟着又把袋子里的东西掏出来,一样样放到桌上。 酒肉水果六样,看起来都是在街上刚买的,新切的猪头肉还在冒着热乎气儿。 我点了点头,没有动地方。 出门问诊,三礼六品不能少。 还差一礼,我不能立刻就应。 陶大年也赶上来了,进门扶着门框倒了好几口气,才断断续续地说:“按辈分算,何家姑娘算是我侄外孙女,我这个老头子请周先生出门问诊。” “好,出门吧。” 我这才正式应了,穿上外衣,拎了提包,由何强兵和陶大年领路,出门问诊。 何芳兵是科技大学的学生。 但她现在没在科技大学,而是在隔壁医学院的附属医院。 四人间病房只住了她一个人,包玉芹正坐在床边抹眼泪,看到我过来,她赶忙起身迎上来。 “周先生,麻烦您跑一趟,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学校怕再出事,说什么也不让我带她出去。” “不急,我先看看情况。” 我已经注意到何芳兵的状态了。 她靠坐在床头,面无表情,眼神呆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仿佛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依旧老程序,摸脉捏指看掌。 脉指正常,倒是手掌心有四条若隐若现的淡淡红线,其中一条只有其它三条一半长。 一套看下来,我心里有了底,不急着处置,先问包玉芹,“老婶儿,她是怎么变成这样儿的?” 包玉芹道:“学校也没个实嗑,就说在医学院的实验楼里发现了她的时候,就这样了,别的什么都没说,检查做了全套,都是学校给掏钱,可什么都没查出来。我寻思着可能不是正经病,所以就请您过来给瞧瞧。她这是不是丢魂了?我怎么叫她,她都不应,可让她干什么,她还就能干什么。” 我问:“当时除了她,还有几个人在现场,是不是都变成这样了?” 包玉芹道:“不知道,学校说就在现场发现了我姑娘。周先生,您说当时现场还有人?那是不是有人害我姑娘吗?学校是在包庇那几个家伙吧,特么的我跟这帮黑心烂肺的王八玩意没完,我就这么一个姑娘啊,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他们拼命……” 陶大年道:“老何家的,你先别瞎咧咧,听小周先生的,乱打岔再耽误了姑娘的事儿。” “哎,哎,小周先生,您说,您别在意啊,我就这狗脾气。” “不要紧,可怜天下父母心嘛。你也不用太担心,她的问题不大,只是受惊丢了魂,我现在给她叫一下,马上就可以清醒过来。” 我点了三炷香,插在病床头上,接一杯清水,让何芳兵双手捧住,又找了两双筷子,用两手夹在手心,合成四字形状,插进水杯,让陶大年、何强兵站到墙角,不要挡着病房门,对包玉芹道:“一会儿筷子立起来,你就立刻叫你女儿的名字,我不让你停,你千万不能停。” 包玉芹紧张地应了,紧紧盯着杯中筷子。 我默念一遍招魂咒,然后喝了一声“起”。 松开手,四根筷子依旧像被夹着一样,紧紧贴在一起,端端正正地立在水杯中。 “何芳兵,何芳兵……” 包玉芹刚叫了两声,病房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走了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立刻大声质问:“你们在干什么?” 包玉芹被这么一打岔,立时叫不下去了。 那四根筷子哗啦一下散开,斜歪靠在水杯口。 这个进门的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 这人可不是刚到的。 在我们进病房后他就从隔壁病房走出来,然后一直站在门外,既不进来,也不离开,直到招魂进行到最关键的叫魂时刻,他才果断推门进来。 在这个时机打断招魂,何芳兵被叫回来的魂很可能因此受到惊吓而逃走。 到时候她会把这种惊吓与包玉芹的召唤声联系起来。 到时候包玉芹再越招呼,她就越不会回来。 可招魂这事,只能由父母子女或者丈夫来做,除此之外,哪怕是亲兄弟也不行。 包玉芹是唯一可能把何芳兵的魂叫回来的亲人。 如果她的招呼不好使,可就再也没办法把魂叫回来了。 失了魂的何芳兵就会一直保持现在的状态,浑浑噩噩一辈子。 这人进来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打断仪式,而是为了让何芳兵永远都没机会清醒恢复。 这点心思,极为恶毒。 我转过头,正视这医生,然后看清了他的样子,不由挑了下眉头。 这可真有意思了! 这人脚步轻稳,呼吸绵长均匀,边走边说,情绪激动,声音却毫不受影响,平稳异常,这种控制能力,可不是先天来的,需要后天的艰难磨炼。 他不是学过内家功夫,就是像我这样每天炼气养生。 医院里能有这样的人物,还真是不能小瞧了。 但对我来说,这还不是最有意思的。 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我见过这个人的照片。 而且,这个人应该在几天前就不明原因地死掉了。 第八十二章 虚与委蛇 当时照片上死去的男人,苍老衰朽,七八十岁的样子。 实际上,只有二十三岁,医学院的学生。 现在这个活着的男人,却是四十出头,虽然眼角已经开始出现皱纹,但正处在年富力强的人生最好阶段。 除了眼睛。 人老眼必浊。 虽然他戴了副眼镜来遮掩,可依旧能看出眼底混浊,轮纹重重。 这人的实际年龄,没有八十,也得有七十。 包玉芹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即回答:“我姑娘丢了魂,我请周先生来给叫一叫。” 男人皱眉看了我两眼,道:“这里是医院,讲科学的地方,不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封建迷信。” 包玉芹当时就不乐意了,“咋了,你们治不好我姑娘,还不行我自己想想办法?你当我想在这儿做呢?要不就让我带我姑娘回家,把我姑娘害成这样,藏藏掩掩的没个说法,还不让走,信不信我去政府告你们!” “你女儿现在的状态不好,留院观察是学校对她负责,怎么就成学校害她了?” “不是学校害的,她怎么变这样了?不是学校害的,为什么扣着不让我带走?不是学校害的,为什么不让我给姑娘招魂?” “你,你这种封建迷信行为,不是在救她,是在害她!” “我自己的姑娘,我愿意怎么救怎么救,用得着你管?救成什么样,我都乐意。” “你,你简单不可理喻!算了,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不管了。” “本来就没要你管!” 男人气呼呼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我上前拦住他,“大夫,请等一下。” 男人微微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我,“你要干什么?” 我掏出烟,弹出一根敬给他,“您贵姓?” 男人一摆手,“我不抽烟,别套这个近乎,我警告你,赶紧走啊,这里是医院,是大学,绝对不会允许你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这也是好心,处理完马上就走,绝不多呆,您别跟院里提这事。” 我陪着笑,又掏出一包没开封的三五,塞到男人手里。 男人扭头看了何芳兵一眼,干咳了一声,接过烟揣进口袋里,又叮嘱了一句,“赶紧走啊。” 我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男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我两眼,出门离开。 我客气地一直送到门外,目送他拐过走廊转角,这才转回病房。 包玉芹说:“小周先生,你跟他客气个什么劲儿。” 陶大年却道:“老何家的,小周先生这是为你姑娘好,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家那是坐地虎,不好得罪。” 何强兵梗着脖子说:“屁个坐地虎,我一个打他这样的三个,敢搅和事,下班我就在外面堵他。” 包玉芹反手一巴掌拍到何强兵脖子上,“堵个屁,你特么给我消停点,你姐还没好呢。” 何强兵缩着脖子,讷讷不敢再出声。 我笑道:“咱们虽然不怕他,但也没必要得罪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再给姑娘重叫一次魂吧。” 刚刚那个脚步声又回来了,依旧还是停在门外,默默偷听。 我重新把筷子竖在杯子里,包玉芹又开始叫何芳兵的名字,连叫了十几声,我便让她停下来,仔细检查了一下竖起来的筷子,然后对包玉芹说:“老婶儿,你姑娘这情况有点严重,这么简单地叫怕是叫不回来,你把她的生辰八字给我,我晚上给她起坛作法。” 包玉芹忧心忡忡地问:“那得什么时候能好?” 我说:“最快也得三天见效,具体什么事情到时候再看。这几天你勤盯着点,有什么变化,及时告诉我。我手机号你记一下,别管什么时间,一定直接找我。” 门外的脚步声重新响起。 这次是由近而远离开,透着股子轻松。 包玉芹记下了手机号,又从兜里往外掏出个信封来要给我。 我说:“这个不急,等治好姑娘再说。” 说完,我给何强兵使了个眼色。 何强兵心领神会,立马拉着包玉芹说:“妈,我想去给周先生帮忙。” 包玉芹本来忧心忡忡,听他这么一说,立马露出喜色,“你想通了?得先问问人小周先生愿不愿意要你啊。” 何强兵道:“想通了,刚跟周先生也说了,周先生愿意要我,但得你同意。” “我当然同意了。哎哟,祖宗啊,你可算想通了。把你这一头红毛给我剃了,别给周先生丢人!”包玉芹使劲拍了何强兵两下,又转过来对我说,“小周先生,那我家强兵就麻烦你了。你尽管使唤他,要是不听话就教训他,敢跟你梗梗脖子,你跟我说,我打死他!” 我笑道:“我看强兵挺机灵的,能在我这里干得不错。这两天不急着过去,等你姑娘这事完了再去就行。” 事情都交代完了,我拉着陶大年返回大河村。 陶大年就嘟囔说:“小周先生,老何家最近这一个事接一个事的,不着消停,是不是祖坟闹毛病啊。” 我笑道:“这事儿是真不懂,您老就别问我啦。” 陶大年说:“小周先生你是行家,这些事儿总比我们这些啥都不懂的强,你给参谋参谋呗,老何家的这几年真是不容易。” 我说:“不懂的事我可不敢给乱参谋,您老要是不放心,不如劝老婶找个风水先生去给看看祖坟。” 陶大年叹气说:“这不是手头没靠得住的嘛,前些年都找老应先生的,去年冬天老应先生脑出血没抢救过来就没了,他儿子接了他的生意,本事怎么样不好说,可要钱是真狠,出门要钱,望气要钱,动土要钱,特么的也不怕让钱给烧了屌根。” 这话头我就没再接。 陶大年的意思我明白,不过隔行如隔山,阴宅风水我是真不懂,就算对金城本地圈子熟悉,也不好给随便乱介绍。 先把陶大年送到房头,我转回住处,进了诊室,先拔掉窗台上的残香,重新换了三炷黑色香,又从杨晓雯上次落下的照片里翻出那张扒开眼睛的放到桌上,然后才从左手指缝里拈出一根断发。 这是男医生的头发,塞烟时,乘机截下来的。 第八十三章 占据先手,尽在掌握 斗法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不择手段,不讲武德。 那男人推门打断我招魂,就在与我斗法。 他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却不知道我早就知道他站在门外,所以招魂的时候故意少做了一道,并没有真的施法。 他占的这个上风,就是虚风。 而我借此机会,采他的头发,才是事实上占了先手上风。 发乃血之余。 有发在手,一应咒、乩、法就都有了施展的基础。 但仅有头发,却不够,还需要生辰、画像其中之一。 而我恰好有死去学生的高清面部照片,便是再占一个先手。 斗法三要,我全都在手,他的性命已经在我掌握之中! 我翻出个没面目的木偶小人,用针在后脑处扎个小窟窿,截一小段头发烧成灰注入窟窿,从照片上剪下脸部,贴到木偶正面,再画符贴到木偶背面。 这样一个施展魇魅之术的桐人就算完成了。 接下来,我如法炮制,又做了一个桐人。 只不过这一回,我没有剪照片的贴上,而是用符笔,对着照片,给木偶画了一张脸。 完成之后,我把两个木偶分别存放,收拾齐整东西,继续我这一天的坐诊。 到中午的时候,接了两诊,都是小儿发烧,但病因不同,一个是受了邻居狼狗惊吓,魂体不稳,一个则是刚从姥姥家回来,留魂不舍,都是常见的小儿魂魄不稳问题,很容易就现场解决。 其中受到狼狗惊吓发烧的那家,在这之前并没知道我这个先生,只是在孩子发病后,打听看外路病的先生时,从朋友那里听说有我这么个治小儿不明发烧的高手。 这是个很好的现象。 说明这段时间,通过精心操作,再加上把握住骨灰选灵这个机会,我已经具备了稳定的口碑。 如果我真是要凭阴脉先生的本事谋生扬名的话,做到这一步就不需要再搞别的手段,只需要慢慢积累,最多几年,我就可以成为金城最有名气的阴脉先生。 所以,现在我需要的是稳。 至少在未来三个月内,都要稳扎稳打。 最好是不要再搞出斗拍花帮、破清虚观之类的事情。 如此才能够确保顺理成章,不让人生心怀疑。 医学院这档子事,必须是在此之前最后一次斗法。 人家挑衅在前,我不能不回敬。 行走江湖,脸面第一。 都打到脸上了,要是不打回去,先前借拍花帮垫的脚就算是白垫了。 下午的时候,张宝山专门跑来一趟,接我去看千面胡的尸体,顺便把人皮钱收了回去。 千面胡已经躺到了解剖台上,只等我看过,就要解剖验尸。 我从头到脚认认真真地把千面胡的尸体看了一遍。 不是装样子。 而是想着或许可以从他身上找出指使他搞骨灰选灵和九曜星君逆位法的人的线索。 如果千面胡正式拜入那人门下甚至是拜那人为师,都会在身上留下特殊的印迹。 这是外道术拜师求学的必须做法。 印迹一般是代表传承的文身。 可惜,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 只在千面胡身上看到了拍花自家的标记。 这说明千面胡只不过是幕后主使者随便找来办事的。 就好像我在火车上选中刘爱军一样。 只不过是工具。 “我判断,他应该是被人下药,导致体内血流速度在短时间内不断加快,形成巨大压力,冲破了血管的薄弱处,造成大量出血导致休克死亡。” 我把结论告诉张宝山。 实话。 因为我是在短时间内接触千面胡的唯一非警方人员,严格说起来嫌疑最大。 听完我的结论后,张宝山说:“不是被人用法术害死的?” 我失笑道:“张队长,你这最近可是有点魔怔了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懂法术的人。再说了,真要想用法术隔空弄死他,也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必须得有他的血或者头发,还要知道他的生辰八字,起坛作法七七四十九日,这样才能做到有一定几率咒死他。有这功夫,直接花钱找人在看守所里弄死他多省事。” “那怎么解释他后脖子上那个人皮钱的印迹?这不是施法的痕迹?不是你说的人皮钱能买命嘛。” “买命也不是这么个买法。这个印记,我估计是一种示威行为,给所有知道人面胡和人皮钱这事内幕的人一个警告。如果这些人不小心被你们抓住的话,不能乱说话,否则千面胡就是他们的榜样。” “挺嚣张啊!周先生,那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顺着这个人皮钱找到做这事的人?” “张队长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就是个看外路病的阴脉先生,这些不懂。再说了,我刚到金城几天啊,连金城术士的圈子都还没接触到呢,想帮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听我这么说,张宝山就不再追问我,招呼法医上来开始解剖。 我见这法医是个男人,而不是杨晓雯,就问张宝山,“原来那个女法医呢?怎么没有上班?” 张宝山不在意地说:“小杨请病假了。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这身体素质太差,三天两头生病,动不动就请病假。有一回,我还专门去看了她一次,好家伙,躺床上有气无力,起都困难,脸白得都没人色了。我当时还以为她要不行了呢,结果没三天居然就活蹦乱跳地又回来上班了,我活这么大岁数也没见人病好得这么快的,也真是活见鬼了。” 我皱眉掐着手指算了算,对张宝山说:“知道她家在哪里吗?我们顺路过去看一下,我觉得她这回出的毛病应该不小。” 张宝山看着我瞪大了眼睛,“还说你不会算命?连见过一面的人都能算出毛病不小,这本事也太大了,是不是谁犯罪作案什么的,你都能算出来?” 我失笑道:“我这不是算命,而是在计算时间。上次见到她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眼底颜色不太对劲,是要患急病的征兆,从时间上来推算的话,也就是这一阵子的事儿。” 第八十四章 请仙 阴脉术本身脱胎于道家医术,也讲究个望闻问切。 上次杨晓雯来见我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身体有问题,而且离发作不远。 当时估计也就三两天的时间,所以推测她可能会在这个时间内再来找我。 可是,她没来。 我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问诊随缘,死活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从来没有看病的求着去给有病的治病。 但现在,既然有医院里这档子事,那就需要牵扯一下这位女法医。 只有从她入手,才能把警方力量牵扯进来,借刀杀人,斩草除根! 听我这么说,张宝山当场掏手机出给杨晓雯打了个电话。 打了三遍,都始终没人接。 张宝山立时就有些担心,开车拉着我去了杨晓雯家。 杨晓雯的父亲也是警察,跟张宝山搭过伙计,早年间因公殉职,母亲则在去年因病去世。 她现在是一人独居,真要犯了大毛病,没人照看,实在是很危险。 杨晓雯家住区公安家属楼。 本来她的资格不够分楼,但因为有父亲殉职加成,所以当初盖家属楼,第一批就分到,只是楼层不太好,七楼顶层。 张宝山带着我风风火火地跑上楼,咣咣敲门,可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应门,倒是对门开了,有个老头探头出来瞧了一眼,“张宝山,干什么呢,轻点,我这心脏病都快要让你给敲犯了。” 张宝山回头问:“老许,晓雯没在家吗?” 老头说:“这两天都没见着她,也没听着门响,是不是出门了?” 张宝山皱眉道:“她请了病假,不会是住院了吧。” 老头说:“不能吧,前天还见着她了,挺精神的,没什么毛病啊。对了,她不是跟老杨家的闺女平时走得挺近吗,问问老杨家闺女,我这儿有她的手机号,前两天刚买的,还跟我显摆来着,小姑娘家家的不知道节俭,自己花好几千块买那么个玩意,真是败家,等会儿,我去找找。” 嘟嘟囔囔的转身进屋去找手机号。 我说:“屋里有人,我听着动静了。” 不仅听到了动静,而且还听出来这人应该是躺着,正努力想起来开门,可是却没能起来。 除此之外,我还闻到了淡淡的线香火烛味道。 怪不得没来找我,原来是找了别的先生。 只是,杨晓雯的问题用不着起坛祭香。 除非是显技用的。 但这说不通。 人前显技的目的是为了取信于人,宣扬名声。 如果主家只有一人的话,显技毫无用处,正常的先生都不会浪费这个时间和精力。 所以,杨晓雯找的这个先生,十有八九是个水货。 治病遇水货,等于是请阎王进门,自寻死路。 听我这么一说,张宝山立马抬脚就要踹门,我赶紧拉他住,掏了个曲别针出来,塞进钥匙孔里捅咕几下,门锁咔嗒一声就开了。 对门老头刚好拿着个小本本出来,看到这一幕,脱口道:“小张,你从哪儿逮的佛爷,这手段日搜百户夜盗千家小意思,绝对够毙了。” 张宝山道:“这是局里聘的顾问周先生。” 老头惊奇地说:“局里请个佛爷做顾问,是打算动顾老七那帮子吗?” “周先生是民俗顾问。” “溜门撬锁的民俗?” “老许你先进屋吧。” 张宝山把老头推回去,转头拉开杨晓雯家房门。 浓重的香烛味扑面而来,直打鼻子。 张宝山被呛得连打了几个喷嚏,但却顾不得这些,捂着鼻子就往里闯。 因为随着香烛味一同传出来的,还有虚弱低沉的痛苦呻吟。 声音传自卧室。 张宝山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 然后,他又出来了,比进去的速度还快。 满脸的尴尬。 我探头往卧室瞧了一眼。 床上趴着个白生生的身条,白得晃眼,仿佛会发光。 “别瞧!”张宝山拉了我一把,反手把卧室门带上,隔着门说,“小杨,能听到我说话不?你把被子盖上。” 回应他的只有含糊不清的呻吟。 张宝山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喊,“老许,嫂子在家吗?赶紧过来帮个忙。” 我站在客厅没有跟着出去,转头打量四周。 所有的窗子缝上都贴着黄裱纸条,上面写满看着很复杂但实际上狗屁不通的纹路。 南墙下摆着张矮桌,桌上有香炉火烛,四样水果,四样熟食。 这是在上供。 但供的不是神佛祖先,而是一张白纸。 白纸上面有一句话。 “玄圣真仙姥姥圣位”。 圣位两个字上面按着五个血指头印。 这是请野仙驱邪的架势法门。 但摆架势的先生显然只是一知半解,光摆了请仙的架势,没摆送仙的架势。 要是真把这位不知什么来路的玄圣真仙姥姥请来,走与不走就只能看这位姥姥的心情。而这位姥姥大抵是不肯随随便便就走,非得要足了供奉才会离开,否则的话就会闹请仙的这家人,甚至比原本要解决的问题闹得还要严重。 当然,这里真正的问题在于,杨晓雯不是中邪,这个法子根本就不对症,就跟姚大仙那位棒槌徒弟搞柳条驱邪一样,路子不对,就是在害人而不是救人了。 从现在的情况来判断,杨晓雯应该是成功请来了这位玄圣真仙姥姥。 可是这位姥姥非但没有解决她的问题,反而附身折磨她。 张宝山很快就回来,还跟着之前老头和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太。 老太进来就直奔卧室,手里拿着件肥大的外衣。 我想了想,没有阻止她,只是指了指那个供桌,对张宝山说:“杨同志怕是遇上骗子了,她平时还相信这些东西吗?” 没等张宝山说话,老头先抢着说:“小杨她妈信佛,但只去法林寺这种大庙上香拜佛,小杨倒是没听说信这些。” “那就是病急乱投医了。”我对张宝山说,“她是从小就这样多病吗?” 老头又抢答:“倒不是,她小时候老活泛了,比小子都淘,就是十六那年大病了一场,从那以后身体就不好了,连带着成绩也下滑得厉害,原先那是准准能考上大学的料子,最后只考了警校。” 他这话还没落呢,就听卧室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第八十五章 且送一程 发出尖叫的是刚进门的老太。 她进去后,就随手把门关上了。 本意是照顾杨晓雯的隐私。 可现在,却挡住了我们的视线。 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 老头连问了两声,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不由急了,伸手推门就往里闯。 张宝山一把抓住他,“老许,别进。” “滚一边去!”老头爆脾气,一甩手还要往里冲。 张宝山再次抓住他,“别冲动,里面情况不明,别害了嫂子。让周先生先进,他是行家,可以保嫂子和小杨没事。” 老头回头仔细看了一眼,突然一拍大腿,“哎,你是上过电视的那个先生,听说治小孩子发烧很有一手?那就麻烦你了。” 这当口也不是谦虚礼让的时候,我便对两人说:“我进去之后,无论听到什么动静,你们都不要进,就守在外面,看着点供桌,要是那张白纸从墙上掉下来,马上烧了它,纸灰放香炉里,不要碰,等我出来处理。” 张宝山应了,老头连声催我赶紧进去。 我把随身的拎包挎到脖子上,拉开拉链,确保随时可以伸进去拿家伙,这才推门进入卧室。 这开门往里一走,就见老太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原本在床上趴着的杨晓雯却没了影子。 我迅速在扫了一眼,没看到杨晓雯的影子,就猜到她在哪里,立刻反手把门关好,上前检查老太的情况。 只是昏了过去,应该是惊吓过度,但脉搏平稳,呼吸正常,没有太大危险。 这也说明老太平时身体非常好,没有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否则的话,估计直接人就过去了。 脑后突然有风声响。 我侧身躲闪。 白生生的身影自旁边擦过,落到床上。 正是杨晓雯。 她依旧光着身子,蹲在床上,两手拄着床板,瞪着我,呲牙咧嘴。 胸腹间布着密密麻麻的青黑色纹路。 看起来像是皮肤下的血管受到刺激凸起。 在白嫩的皮肤表面异常醒目。 青黑色的纹路纵横交错,杂而不乱,最终汇成了一张占据了她整个胸腹要害位置的脸。 黑色的,扭曲的,人脸。 有意思。 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杨晓雯再次跳起,冲着我张牙舞爪地扑上来。 我伸左手捉住她的脖子,前冲一步,把她按在墙上。 掐住颈侧的手指微一用力,她头一歪,便昏了过去。 这玩意还真有点道行,知道演戏呢。 我笑了笑,右手在包里翻出根缝衣针来,对着杨晓雯的眉心就刺。 她突然就睁开眼睛,发出非人的刺耳尖叫,整张脸都因为嘴张得过大而扭曲变形。 我没有受任何影响,缝衣针落下的毫不迟疑。 就在针尖刚刚触到她眉心皮肤的那一刻,她又头一歪,眼一合,没了动静。 门外客厅里响起哗啦一声,跟着就是清脆的碎裂声。 张宝山的声音响起,“哎呀,碎了,这怎么办?” 老头道:“什么怎么办,凉拌呐,小周先生又没说香炉碎了就不烧,赶紧上手吧!” 我不禁一挑眉头。 真是够狡猾的。 居然能舍得放弃这一回吃的全部香火。 怪不得也敢称个仙。 我把杨晓雯放到床上,又仔细看了看胸腹上那张凸起血管组成的人脸,上手沿着血管凸起的纹路摸了摸,心里有数后,才把老太拿进来的那件大衣盖到她身上,再转过头来,先点了根烟,抽了两口后,一手按住老太人中,对着她喷了口烟。 老太打了个喷嚏,一下子睁开眼睛,尖叫:“鬼呀……” 我盯着她的眼睛,低声说:“没有鬼,刚才是杨晓雯被野仙附身了,脸上表情变得扭曲,看起来很吓人,你被吓昏了。” 老太茫然点头,“啊?对对对,小杨那样子真是太吓人了,可吓死我了。” 我松开老太,让她先躺床上缓一缓再起来,转身推开卧室门。 一股子纸灰味儿。 供桌上的香炉裂成两半,里面的香灰洒了一桌子。 黑色的纸灰在泛白的香灰中显得分外抢眼。 张宝山和老头都站在供桌前,看到我出来,不约而同地问:“没事吧。” “都没事。老婶受了惊吓,让她躺一会缓缓再起,杨同志也睡过去了,先不用急着叫醒她。” 我说着上前,把桌上混着纸灰的香灰分出两小撮,从包里掏出两张黄裱纸,分别包成两个小包,递给老头。 “老叔,这个带回去,一包和半杯水,睡前喝了,那野仙就不会来缠你们了。” 老头赶忙接了,又迫不及待地进屋去看老太。 这会儿功夫,老太也缓过来了,只说是被杨晓雯的表情给吓到了,但却怎么也不肯再在卧室里多呆,扶着老头的手慢慢走出卧室,跟我打了个声招呼,就往家里转。 张宝山挺不好意思,直把两人送进对门,才转回来,探头往卧室里看,不放心地问我杨晓雯到底怎么回事。 “还是让她自己来说。” 我走到床前,揉了揉她的左右太阳穴,正三圈反三圈,然后一拍头顶,杨晓雯一下子就睁开眼睛,倒把伸头观察着的张宝山给吓了一跳。 她一时还不怎么清醒,直勾勾地看着空中,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张队,周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张宝山气恼地说:“我们要不来,你就把自己给作死了!” 杨晓雯呆了一呆,问:“我刚才怎么了?” 我说:“你被请来的野仙附身了。你找的人是不是说你是被外邪缠身,所以需要请仙驱邪,给了你仙名,教你怎么摆香火供奉。这一套东西都是在那里买的,花了不少钱吧。” 张宝山道:“放着周先生这样身边有真本事的不找,找些乱七八糟的人,你是怎么想的?” 杨晓雯脸孔涨得通红,讷讷说不出话来。 我笑道:“张队长,你也不用跟她着急。她出问题的地方在前胸,不好意思让我这个大男人看。她应该是找了个神婆之类的女先生。” “不,不光是在前胸。”杨晓雯细声说,“下身也有。” “下身?什么位置?” 我不由挑了下眉头。 她这问题比我预想的要复杂啊。 第八十六章 人面斑 “狭义会阴位置,占满了前后三角区和两大腿根部内侧,如果合拢双腿的话,可以完全遮蔽,胸前斑面积的四分之一大小,手检无明显凸起,无溃烂肿胀,外生……” 杨晓雯说得详细无比,神情坦然自若。 张宝山听得有些不自在,左右看了看,就起身道:“我去外屋收拾一下,别扎到脚。” 我说:“张队长,不用了,我就是确认一下,这个位置确实不方便我来检查治疗,毕竟我只是个江湖术士,不是真正的医生。” 杨晓雯解释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其实我本来不相信这套,但见识了那两件事情,又看到了你的本事,才想着试一试。” 我便问:“那天你拿着那学生的照片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诊吧,为什么最后却没提?哪怕不做检查,听一听描述症状,我也可以给你提些建议,总比你这样冒蒙找些不着调的人来治疗强。” 杨晓雯看了张宝山一眼,说:“我怕传出去,影响不好。我不光是自己,还关系到我爸的脸面,我不能让他丢脸。所以,特意去谷神区找的一位女大仙,还是打听清楚她这人可以给方法让人自己在家治疗才去的。” 谷神区跟这边隔了整个金城,正好是一东一西。 看外路病这种事情,同封建迷信行为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多数人都是看成一类,虽然有事不免来找,但实际上心里却还是觉得上不了台面。 尤其是在她这种行业,又是烈士子女,传出去的话,影响不好。 烈士子女这个身份,既是荣誉,也是负担。 我说:“你这是人面斑,不是中邪,用请仙驱邪的方法不对路,而且教你请仙的这位没教你怎么送仙,请来送不走,就肯定要作你。用错方法还能说是本事不精,可请仙不送,那就是居心叵测。等你被作得受不了,再去求她,就可以借机提出其他要求,比如加钱,比如需要进行某些仪式,环环相扣,到时候不仅损财伤身,还会在她的一步步引导下不知不觉变得盲从迷信,从而被控制住思想行为,对她言听计从,做出很多在外人看来不可理喻的事情。” 张宝山不由大怒,“这什么大仙,这特么是骗子吧,小杨,那大仙叫什么,我找谷神的兄弟安排安排她,什么人都敢骗,反了她了。” 我说:“不用你去找她,她一定还会来找杨法医。那野仙是她供奉的,在这里吃了亏,肯定要去作她,她必须得再从这里帮野仙找回场子,才能安抚下去。你最近在饮食行动上多注意一些,尤其是头发指甲之类的不要乱丢。” 张宝山说:“周先生,你本事这么大,一定能收拾这骗子大仙吧。” 我摆手说:“我只会治外路病,本质上来说也属于一种另类医生,张队长,你见过有几个医生会打架的?在家里动手那是预先做的布置,防身用的,跟这种情况不一样” 杨晓雯倒是神情平静,“周先生,我这个人面斑能治吗?” 我坦然说:“能治,但不好治,这个治疗时间很长,还得病人配合。我确实不太方便。” 杨晓雯又道:“那有什么办法能缓解发作时的痛苦吗?我从十六岁身上开始出现这东西之后,每隔两个月肯定会发作一回。最开始的时候,胸前的斑只有拳头大小,每次发作也就几分钟,可现在发作会持续两天,每回我都恨不得当场死掉。” 张宝山道:“周先生,你一定有办法吧。” 我说:“办法倒是有,但我不建议使用,压制人面斑活跃期带来的痛苦,会对身体造成不可修复的损伤。” 杨晓雯道:“只要能减轻痛苦,造成损伤我也认了。每次发作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活下去。” 张宝山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杨晓雯,道:“要不咱们从长计议?反正这次发作过了,不是还有两个月时间吗?现在先看看怎么处理那个女大仙,小杨,她住哪儿,叫什么名字,还能真叫她过来作你吗?咱们先发制人,先把她拉进去好好审审。她这套指不定害过多少人,审出来打她个诈骗,争取判个十年八年。小杨你先歇一会儿,我送周先生回去,再来找你。” “杨同志,你有我的名片,有事可以随时打电话找我。” 张宝山拉人这事我不好参和,也不多听多问,叮嘱一句,起身就跟着张宝山往外走。 走了两步,我又停了下来,“对了,杨同志,你上回去我那里的时候,把照片落下了,等一会儿我让张队长帮你捎回来。说起来,真是巧了,我刚才在医学院的附属医院碰到个男医生,跟那个死的学生长得一模一样,要不是年纪太大,得有四十多岁,我非得以为是一个人不可。” 来这一趟,这句话才是我真正要说的。 “死的学生?是医学院死的那个吗?”张宝山皱眉说,“有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还是附属医院的医生,怎么去排查的时候,没人提这事儿?” 走访排查就是大海捞针,任何看起来可能的线索,都不会放过。 一个与死者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很难说跟这个案子没有关系。 正常来说,这样的线索肯定得排查出来才对,不管有没有用,必然得上报。 没人提,只能说明没排查出来。 这可是排查走访的疏漏。 我说:“可能是没人看出来吧。我们这些人跟你们看人的习惯不一样,不只看皮相,还要看骨肉相和精神气,这六相中,只要有两相能找到对应的特征,就可以认出人的本貌,无论怎么装扮掩饰都没用。那个医生的发型、肤色都跟那学生有很大区别,又戴着眼镜,对原本样貌掩饰得很好。” 张宝山立刻问:“知道他叫什么吗?” 我摊手说:“只是在医院里撞见的,哪知道,不过我邻居在那个医院里陪女儿,她或许能知道。就是对院包玉芹,现在住在神内618病房。” 张宝山立刻掏出手机打给负责案子的同事,把这个线索告诉对方,让他们赶紧去查一查,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来。 这种没有头绪的案子,任何可能的线索,对于办案警察来说都必须牢牢抓住。 对方果然大为兴奋,表示马上就去医院查。 这一趟的目标达成,接下来就该收网起竿了。 我捏了捏兜里的桐人。 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 第八十七章 摘生 我并没有让张宝山送我回家。 到了楼下,我就劝他回去照应杨晓雯,先把女大仙那事解决了,以防夜长梦多。 张宝山倒底还是担心杨晓雯,也没跟我客气,表示了一下歉意,就赶忙回去了。 我转头回到附属医院,使了点小手段,就打听到了那个男医生的情况。 神内主治医师兼医学院的讲师,汪志勇,现年四十七岁,三年前丧偶,没有孩子,目前单身独居,住在医学院家属区,为人有些孤僻古板,但医术精湛,医德也不错。 这位汪医生刚刚被叫去了院长办公室,到现在还没有回疗区。 看起来公安局那边的人已经过来了。 我离开医院,来到医学院家属区,找到汪志勇的住处,潜了进去。 没有从门走,而是从楼道窗户钻出去,用蝎子倒爬城的本事爬墙开窗进屋。 房是身外躯,门是遮风挡。 只要是术士,都会在门口做些布置,以防被人暗中闯门户做手脚。 要是平房的话,窗口也会有布置,可他现在住的六楼,自然不会费那个事。 从表面来看,房间很普通。 布置陈设简单整齐,最大的电器是一台日本原装进口的松下彩电。 除此之外最多的就是书。 书房里占了三面墙的书架塞得满满的。 临窗下摆着的桌上也有好些。 桌面上还摊着写到了一半的笔记,笔就斜搁在上面,旁边是喝了半杯的残茶。 看起来无处不显出学者的优雅从容。 如果不是卧室床上躺着一具尸体的话。 那尸体的表皮已经泛起密密麻麻的尸斑,而且发黑发干,看起来像是个做得不成功的木乃伊。 他就那么直挺挺躺在床上,身上甚至还盖着被子。 虽然脸上密布尸斑,那而且青黑,依旧可以看出正常时的样貌,不说跟汪志勇一模一样,那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的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喉结碎裂,甚至颈骨也断了,以至于他的脑袋一个奇怪的姿势摆在胸前,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别扭。 我没去碰那具尸体,转回书房,坐到摇椅上,将贴了照片的那个桐人拿出来,到椅旁的矮几上,安静等待。 也就过了一个小时的样子,门锁响动,房门被推开。 急促的脚步声走进屋内,径直向书房走过来。 然后停在了门口。 我微笑着冲着汪志勇打了个招呼,“汪医生,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汪志勇脸色一变,立刻往四周扫了一眼,脚往后错了一步,这才压着嗓子质问:“你闯进我家,想干什么?” “你家吗?我还以为这是卧室里躺着的那具尸体的家呢。” 我轻笑了一声,伸手拿起那个桐人,向汪志勇晃了晃。 “老同参,敞亮山前不说灯黑,你这一手顶壳借神欺得了百花眼,骗不过我这道中人,都是跑海人的,先攀个枝,省得大水冲了龙王庙。天高水阔山头多,各路神仙显真灵,出门在外礼先行,不才拜了葛仙师,不知尊驾拜的是哪座山哪座庙哪位老仙师?” “好说,生人皆有两层皮,一层神来一层骨,习得太子天罡术,借来神骨画我皮。都是连气兄弟,不做那外道事,上午在医院是兄弟失了先礼,愿以三一则让老同参个点路,来日祖师面前好相见。” 汪志勇捏着法式印向我行了一礼,倒也客气。 我从兜里掏出一根缝衣针来,刺进照片桐人的两腿之间。 汪志勇闷哼一声,捂住胯间要害,脚一软,跪到了地,脸上满是汗珠。 可痛成这样,他依然没有发出太大声音。 “你在医院里坏我施术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会不会大水冲了龙王庙?祖师规矩,闻声避三丈,见面不点破,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这会儿倒是大方起来,三一则点路。嘿嘿,我来金城是要开张立柱的,你坏了我施术,招不回人来,就是坏了我的名声,就给这点,你是打发花子呢?我把你折了卖给穷拐门那帮家伙,还能多赚回两个,用得着你在这儿穷大方?” 我把针拔出来,就要往桐人眼睛上扎。 汪志勇突然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重重往地上一摔。 乓的一声脆响,那东西四分五裂,却是个玉牌。 几乎就在同时,我手上的桐人噗的一声冒出一股焦臭的黑烟来,照片符纸同时变成灰,还有火星在其他中闪动。 我忙不叠的甩手把桐人扔到地上,抬脚就踩。 汪志勇恶虎扑食般冲上来,一把抢走桐人,着地滚出老远,对着桐人噗的一喷,喷了一口血水。 被血水喷中,桐人后脑勺注入发灰的位置冒出一股灰烟。 他旋即伸指头就着喷出的血水在桐人上快速抹画,一边画一边大着舌头含糊不清的快速念诵两句,然后把桐人往地上重重一掷,跟着一脚踩上去。 搞完这一套,他一脸期待地看向我。 我就他一摊手,笑道:“想破术反噬我,那就拿出点真本事来,别搞些三脚猫的功夫丢人现眼。” 汪志勇大惊失色,大约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法术没起作用。 但也就是怔了那么一下,他立刻转身就跑。 我掏出另一个画脸的桐人。 这个桐人的后脑勺部位有个浅浅的烧灼痕迹。 这叫连环魇魅术。 汪志勇拼了舌头和替伤玉佩,抢回主动,施展的法术,全都作用在了这个桐人上。 斗法如绣花,谁准备的更齐全,更能以有心算无心,谁的赢面就越大。 为什么江湖中人都畏惧术士?不仅仅是因为我们这些人手段诡异莫测,更因为我们一个比一个阴险,真要得罪了我们,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我拿针刺入桐人的左脚。 汪志勇已经跑进客厅,正向对面的卧室狂奔。 突然,他的身子趔趄了一下,左脚一滑,扭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发出清脆的骨折声响。 他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却兀自不放弃,依旧拼命向卧室爬去。 我再刺梧人的左右胳膊。 汪志勇双臂无法发力,绝望地停下来,扭头看向我,“都是同参兄弟,倒踢金钟也要留三分响……” 我蹲在他面前,把手里的桐人拿到他眼前,“再喷个试试,看看你有多少舌尖血可用?” 然后又用针往桐人胯下刺了一下。 汪志勇痛得全身抽成一团,喉间发出抑制不住的低吼,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绝望地看着我,“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想要什么?” “公道!我好端端的受了孝敬来给人招魂,你却不由分说,连个枝都不攀,就进来坏我法事,总得有个道理吧。能讲清楚,今天这事儿哪说哪了,讲不清楚,那就只能压命论理,请金城本地同参前辈来给评一评了。” 听我这么说,汪志勇眼前一亮,连声道:“好,我跟你压命论理,我们……” 我拿针就又往同一位置连刺了三下。 汪志勇全身抽搐,汗透衣服。 “都是同参兄弟,看你也是老跑海的,说出这种话,当我空子,白烂我?压命论理,要么把话说清楚,要先斗赢我,来,桐人放这儿,我再给你个机会重斗一次。” 汪志勇看着近在咫尺的桐人,满脸绝望。 他双手一脚都被我伤到,根本没有办法做任何动作,唯一能做的就是喷舌尖血来破法,可舌尖血这玩意不是可以连续喷的,他已经用过了,必须得等咬伤养好,才能再次使用。 “机会给你了,可你不中用啊。” 我叹着气,捏住桐人的脑袋,准备拧下来。 “别,别,你想知道什么,我说!” 第八十八章 大买卖 他这话里藏着陷阱。 让旁人听起来好像是我在向他逼供打听什么事情。 我抬手就给了汪志勇一个耳光,把他打得鼻孔窜血。 “还装相是吧,问我想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就要个公道!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我好端端的在施术招魂,你要刻意选关键时间进来破坏仪式!都是同参兄弟,无缘无故坏仪式,破名声,按规矩损命偿命,坏魂补魂,伤名赔名。你坏了仪式,魂招不回来,我压你一魂天经地义,伤我的名声,你传贴认错,磕头摆礼,是理所应当!” 我掏出张黄裱纸,叠了个纸人,拿着去沾他的鼻血。 汪志勇哀求道:“别,别压我的魂,这事是我办岔了,我愿意传贴认错,磕头赔礼,给你造成的所有损失,我都愿意赔。都是同参兄弟,地仙会提领,不看僧面看佛面,求你手抬一线,饶我一次。” 我掏笔出来,开始画符,“原来是地仙会门下,久仰,久仰。我初来金城,只接触过千面胡的拍花帮……” 汪志勇失声道:“你是周成!” 我不由瞟了他一眼,“听说过我?” 汪志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周先生斗法杀龙女诛金童,压命论理逼死千面胡,借公家刀灭了拍花帮,本领通神,已经在咱们金城术士圈子传开了,都说我们金城又多了位真仙,几位老仙爷前两天聚会也提到过你,对你的本事很是称赞。” 我说:“早就听说有五位老仙爷组了地仙会,提领这金城术士江湖的事情,但却一直没机会接触,可今天这一看,却是见面不如闻名。怎么你们地仙会的术士做事都这么嚣张无忌,不顾后果的吗?” 汪志勇道:“我平时做事也是谨慎小心,实在是这一回因为心里过急,失了分寸,才冲撞了周先生。” 我说:“行,看在地仙会这名头的面上,给你个机会。我做这压魂纸人最慢也就十分钟,你能解释清楚,这事就算过去,赔礼另说。” 汪志勇看着我笔下不停,胆战心惊,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周先生,请你那户人家的女学生失魂是个意外。我本命寿不足,在医学院这边准备选元胎续寿,做了个选胎局,挑三个备胎,那女学生不知带着哪来的护身物件,进局标记的时候犯冲失魂。本来只要过了二十四小时她的魂就再也别想招回来,可那家人却请了周先生你来招魂,我担心把她的魂招回来之后,她乱说话,泄露了我选胎局的布置,所以一时心急进去打断你的施法。” “兄弟,不是我瞧不起你,不过就你这水平,还会续寿?” “我不会续寿,但地仙会做这个买卖,我是会中兄弟,自己选胎报给会里,会里帮我施法续寿,按行价三成收费,只需再按要求给他们选出两个备胎就可以。” “哦,地仙会有懂劫寿续命的高人?是五位老仙爷吗?有机会倒得认识认识,当面请教一下。” “这我可不知道,举办续寿法仪见不到施术人,但除了五位老仙爷,也想不出金城术士圈还有谁能有这个本事。” “地仙会做这个买卖一定很赚吧。想加入这个地仙会,得有什么名目?” “地仙会只限本地术士,你刚来金城,得住满三年,拜入一位老仙爷门下,得老仙爷提点,才能加入地仙会。” “哦,那你拜的是哪位老仙爷?” “我是常仙门弟子,韦八爷门下,不是为了入会后拜的。” “常老仙一脉正传?失敬,失敬,当年常老仙在金城开张立柱称神仙,风光让我这后辈也心生向往,只可惜生得晚,没机会当面拜见常老仙。” “韦八爷是常老仙亲传,最喜欢提携后辈,周先生法术通神,韦八爷见了一定喜欢,周先生要是有心,我可以帮忙引荐。” “不用了,我伤了你这个韦八爷的门下,再腆着脸去拜见,只怕韦八爷下不来台。” 我果断拒绝了这个机会。 网没撒,饵没下,我还不适合同地仙会接触太多。 妙姐说过,越是事急,越不能心急。 “韦八爷向来大度,不会在意这个。” “可我在意,毕竟我这回可是要踩你们常仙门的脸面响一响名号,再去拜见韦八爷,让外人怎么想?” 我停下笔,把纸人叠起来揣进兜里,说:“老哥解释得清楚,压魂就算了,但赔礼不能免,不然的话这江湖规矩谁还会在乎,传出去我这名声也不好看。” 汪志勇忙不迭地道:“我不会往外传。” 我失笑,拍了拍他的脸,道:“不往外传,难道要我干吃这个哑巴亏?我费这么大力气,跟你斗这一局难道图好玩吗?传帖认错不能免,至于磕头赔礼,看在你年纪一大把的份儿上,磕头就算了,但赔礼不能少,六九金点打底,两向路子一条。” 汪志勇一口应下来,“这事我理亏,赔礼也是应当的,可我手头没那么多钱,用房子顶行不行?我在八里堂有间楼,一百八十平,精装修,是我买来养老的,无论环境质量,都是一流。” “行,理够份了,我不挑这个。明天我要看到传贴和赔礼。”我把桐人冲他晃了晃,“看不到,就只能用他来替你了。” “周先生放心,明天传贴到,赔礼也一定到。” “礼至三天满。在这三天之内,你不能离开这里!敢出房门,全身骨碎!” “周先生,警察下午找我谈话,可能是我折胎续寿的事情暴露了,我不能再在金城多呆,这三天实在是没法等。” “折胎续寿怎么可能立刻就暴露?我虽然不会劫寿续命的法门,但至少知道施术之后,劫主不到寿限不会立刻死掉。” “施术的时候出了问题,劫主当场死了,警察现在正调查这件事情,前几天刚做过全校排查,今天不知怎么就找上了我。我表面上跟元胎没有任何联系,突然只找上我,怕是掌握了线索。” 我微微眯了下眼睛。 他在撒谎! 第八十九章 小别胜新婚 劫寿续命这种外道术有个讲究:逆天而行,留德一线,胜福往生。 说起来好听,实际上就是为了避免劫主死在当场给受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劫寿续命的受主,从来都是非富即贵,更不乏道貌岸然者,不愿意与夺人寿命这种一听就是邪门外道的事情沾上关系。 劫寿续命四大术,无论哪一流派,都不会当场致劫主死亡。 就算出了问题,最多也就是劫寿失败,受主得不到劫来寿命。 除非施术的时候,不留这一线之德,直接将劫主的寿数掠夺干净,劫主才会当场死亡。 就好像那个医学院的学生。 死得时候,身体衰败得仿佛七老八十。 一旦劫主直接死亡,就等于是嵌天之数,受主和施术者都不能移动尸体,否则必遭天谴。 既然那学生是死在公园长椅上,说明那里就是施术劫寿的地方。 那里周边二十米范围无遮无挡。 汪志勇这个受主,怎么可能看不到施术者! 难道那个施术者是正牌的神仙,可以隔空施术? “三天,这事没得商量!警察找上你不见得就是有证据。凭他们的本事,从死掉的劫主那条线查不到你,除非你还有别的尾巴露着没收起来。” “我找了几个医学院的女学生帮我做局,要是她们被查到,肯定能顺着捋到我头上。汪志勇这个身份我不能再用了,必须得尽快离开。周先生,你拿着桐人,我的生死尽在你的掌握之中,就算离开这里,我也不敢逃走。可要是落到警察手里,我就死定了。只要你让我走,我愿意再添赔礼,磕头请罪也可以。” 我摸出枚大钱,扔到他面前。 “掷钱问卦听天意吧,能掷出花来,你可以出这个房间!” 汪志勇看着大钱,没伸手,却问:“字呢?” 我没回答他。 汪志勇咬牙道:“我不掷,三天就三天,守规矩,尊礼数,走哪都能开了口!” 我哈哈一笑,收起大钱,不再跟他多说,转身离开。 这回走的是大门。 回到大河村的时候,天都黑透了,却连晚饭都没有着落。 原是想先回住处收拾一下,再出去找地方随便对付一口。 可远远就瞧见冯娟拎着包东西,站在院门口。 也不知站了多少,紧裹着大衣,缩着脖子,来回不停走动。 看到我回来,她有些兴奋,紧跑了几步,迎了上来,“我还以为你今天晚上不回来了,正打算走呢。” 我看她脸都有些发白,双手更是冻得跟冰块一样,赶忙开门把她让进屋。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那不是写手机号了吗?” “我也没什么急事,犯不着打扰你办正事。” “等了很久吗?” “没多长时间,也就半个小时那样。这是大沟子烧鸡,过站的时候下去买的,凉吃味儿也特好,尤其是下酒,可香了。” “正好我没吃饭呢,你先暖和一下,我把鸡拆了,再烫点酒,今晚就吃它了。” 烧鸡果然很香。 就着酒,尤其香。 一只挺大的肥鸡被我们两个吃得干干净净,烫的小烧也喝得一滴不剩。 冯娟喝得两颊通红,捧着脸看着我,眼睛里有莫名的光在闪。 我问她,“有事?” “老高住院了,他媳妇还不好意思说是什么病,我暗地里一打听,说是下边玩意烂得流脓淌血,治不好,想保命,就得把那玩意切掉。” 冯娟说着,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 她今天贴身穿了件衬衫,尺寸有些小,被撑得仿佛随时都会炸开一般,这扣子一解开,立时就露出一条深深的沟壑。 耀眼的圆润白腻间,夹着一个小小的红布袋。 那是我给她的符。 她到底还是挂上了。 心怀叵测的老高自食恶果。 冯娟把红布袋从深沟中拽出来,摘下放到我手上,“给我换个吧,不求别的,保佑我们娘俩平平安安。” 我笑道:“我只是个治外路病的,见症治病在行,保人平安不会,找我还不如去法林寺求个护身符。” 虽然这样说,但我还是从包里翻了个指头大小的木剑,用红绳系了送给她。 “拿回去,白天戴着,晚上用香供在能见到月亮的窗台上,普通的线香就行,可以辟邪斩凶,要是剑上有血,就来找我。” “你帮我戴上。” 冯娟看着我,眼神有点粘粘乎乎的。 我没有拒绝这个要求,站到她身后,把小木剑戴到她的脖子上。 木剑垂落,又滑进了那个深沟里,位置很正。 她捉住我的手,引导着往那个深沟滑去。 我轻轻拍了拍她,缩回手,说:“我写幅字送给你吧。” 虽然很软很弹,但晚课不能停,字要写,拳要练。 这一夜没怎么睡,精神旺盛的厉害。 冯娟跟之前也有些不同。 更软更润之余,情绪也更加激烈。 以前读到过小别胜新婚,不太能理解,现在明白了。 感觉确实挺好。 到了做早课的时间,又差点没起来。 好在妙姐十年的严格要求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 我一起床,冯娟也跟着就起身离开,但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我练气站桩,耐心地等到我完成早课,这才离开。 连早饭都没在这里吃。 我提出送她回去,被她拒绝了。 看得出她很想答应,但是理智战胜了情绪。 我们的关系,不适合更进一步。 夜晚的温存再诱人,也不适合出现在白天。 但在出门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转身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上午惯例呆在住处接诊。 不过一个病人没接到。 我坐到中午,便不再等,依旧锁门,打算出去继续闲逛。 可刚出门,就见一辆大切诺基停在了院门口。 一个高大的男人从车上跳下来。 这男人少说也有一米九十多,壮得仿佛一座小山,剃了光头的脑袋闪着油滑的光芒,明明凶悍得仿佛下山胡子,可脖子手腕上却缠戴着大大小小佛珠。 “鄙人严敬先,为地仙会做事。” 男人开门见山,自我介绍,然后就奉上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包。 皮包上还有一个牛皮纸信封。 汪志勇的赔礼到了。 第九十章 何为寸草不留 牛皮纸信封里装着两样东西。 一张本地术士圈内流传的传帖和一份房产证。 传贴是常仙门术士郎正生破坏周成招魂施法公开致歉的内容。 这是顶了汪志勇身份的术士真名。 房产证上则写着周成的名字。 一般人想要房产证更名,没可能一上午就办下来。 这不仅是表示诚意,更是在显示力量。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脉关系。 那个包里装的是钱,满满一包的百元大钞。 严敬先道:“周先生,韦八爷托我给你带句话。这一回是我们常仙门的人失礼在先,一应赔礼依规矩办足,今天再补你一道礼。礼过事了,从今往后,再有道理,大家重新论。” 他说完,掏出把匕首,往左臂连插三刀,又换手往右臂连插三刀。 鲜血浸透衣服,顺着胳膊滴答直淌。 可严敬先却面色无不变,仿佛压根感觉不到痛。 我挑了下眉头。 原以为这来人是护法,没想到却是力士。 江湖术士想要显技称神仙,先得搭架子。 随侍护法,执役童子,奉宝玉女,驱使力士,一样也不能少。 其中随侍护法数量最少最重要,一般最多养两个,不仅要负责其吃穿用度,还要使法术调教神通本领,令其既可以独当一面,也可做斗法筏子,还可以代命赴死。这么重要的贴身亲信,可不会舍得让他来搞六刀十二洞补礼。 所以,这个严敬先只可能是驱使力士。 驱使力士数量众多,为神仙行走办事撑场面,争斗出架抢地盘,属于最底层的消耗品。 连力士都养了,这韦八爷四架俱全,称神仙万事俱备了。 这人不会甘心做个见不得台面的江湖仙爷。 做仙爷,再怎么风光也只是江湖草莽。 真要大风光上台面,就必须显技称神仙! 称了神仙,上可登朝堂言天下事,下可使信众一呼百应。 韦八爷见识过常老仙的威风,不提已经翻车的王洪成、严新、张宝胜之流,只看如今的南田北李两大神仙的风光,能不动心! 他一定会称神仙! 弄不好大张弓的手段都准备好,只等正式发动了。 “好说,韦八爷是前辈高人,能按规矩对我这后晋晚辈,足见公道守平,我也不能不抬举。医院这事就算了了,那姑娘招魂失败,你们尽可点验,这三天我也守神定形,不离住处,请韦八爷尽管放心。” 严敬先把滴血的匕首往嘴里一叼,冲着我行了一礼,转身出院上车。 却又从车上下来两个差不多打扮的魁梧男人。 车子绝尘而去。 那两个男人逛了一会儿,就进了对面包玉芹的院子。 这是留下来监视我的,确保我这三天不会出院子。 这叫守神定形,双方都定住三天,确保不会再施新手段斗法。 我笑了笑,一掂手上皮包,放弃原本出去闲逛的念头,转回屋里。 如果不是需要,其实我更喜欢呆在屋里,放着自己喜欢的歌,躺在躺椅上,享受着冬日的温煦阳光,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可以一整天都不动弹。 行走江湖,游走四方,说起来挺吸引人,但实际上却是令人疲惫且厌倦。 如同无根浮萍般漂泊,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过客,会不可避免的感觉孤单寂寞。 中午是何强兵来给我送的饭。 这是包玉芹吩咐的。 她还在医院陪着何芳兵,却依旧没忘了管我饭这事。 炒羊脸、酒酿丸子、清蒸鲳鱼,依旧有烫好的小烧。 味道比包玉芹做得好得多。 何强兵真是挺有做厨师的天赋,我都忍不住想劝他去开个饭馆得了。 等我吃完饭,何强兵才说:“家里来个两个短租,一看就是混社会的,就租三天,我看他们总是有一个人站在窗户那往这边看,要不要我找人收拾了?” “不用管他们,三天之后他们就走了。” “我姐还是那样,她什么时候能好?” “耐心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下午的时候,来了一家问诊的。 家里女人半夜出去上厕所,回来就精神不振,整天睡不醒,睡着了还一个劲地说着谁都听不懂的梦话,醒了自己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依套路检查后,又问了问情况,确认是夜游失魂。 成年人失魂很少见,除非是受到惊吓或者阴害。 这家女人是耳后有暗青,鼻翼干燥,唇色深,是典型的受到阴害。 他们只是普通人家,丈夫是公交司机,自己在百货大楼包了两节柜台卖鞋子,孩子在上高中。 这样的人家受到阴害,不太可能是图财,那多数就是有纠纷。 民间通常的阴害手段,不外就是那么几种,都是粗糙浅薄,不需要查明对症,用总解法就可以解决。 简单处理之后,女人恢复清醒,得了孝敬三百元,又卖了个二百块的护身平安坠给她压命,防止阴害。 晚饭依旧是何强兵送来的。 酱骨头,小炒菜芯,回锅肉,番茄柿子汤。 味道依旧很好。 我就对何强兵说:“你这几天有时间去一趟法林寺,想拜到哪个大师门下,就给他拍张照片,脸要拍清楚,拿回来给我。” 何强兵说:“谁都可以吗?方丈也可以?” 我失笑道:“做人得有自知之明,法林寺的方丈什么身份,省里开宗教界会议是必要参加的,你拜到他门下,不说万众瞩目,也是招人青眼,平白给自己添麻烦。找个名气差不多的就行,你是想认识潘贵祥,又不是真想去修行。” 何强兵嘿嘿笑了两声,说:“等我姐好了,我就去办。” 我说:“今晚你不要去医院,老实在家里呆着,打电话告诉你妈是我说的。” 何强兵其实并不重要。 但他天天来我这里,要是今晚再去医院的话,何芳兵醒过来,会平白引来怀疑。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常仙门不会来找我,但肯定要对他使手段。 我还要用何强兵,没必要让他再遭这个罪。 没错,何芳兵今晚就会失魂归体清醒过来。 而且她清醒过来,就会立刻联系警方。 警方拿到她的交代,只要不犯没必要的错误,一定可以顺藤摸瓜查到汪志勇头上。 汪志勇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落到警方手里。 所以,他必然会死在警方上门抓捕上。 何为寸草不留? 这就是。 第九十一章 无礼 招回失魂是最基本的阴脉方术,只要是正经做这行的,都会懂至少三种招魂术。 但我懂九种。 其中有四种不需要在失魂者本人身边就可以施展。 在医院我假装招魂引出郎正生的同时,就已经留了后手,做好远距离招魂的准备。 现在只需要补上最后一道手续,就可以让何芳兵清醒过来。 通过张宝山提醒办案警察去找包玉芹了解情况,也是为了这一步做下伏笔。 办案警察肯定会给包玉芹留下联系方式,让她如果再想起什么事情来,可以随时联系他们。 打发走了何强兵,我照旧做晚课,只是没有打拳,而是改成了站桩。 做完晚课,洗漱上床,熄灯睡觉。 躺在床上能有一个多小时的样子,院子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有人趴到卧室的窗户上往里偷看。 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又轻手轻脚的离开。 前半夜,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有人跑来一趟,但过了十二点,就再没来。 午夜之后,阴阳之势互逆,阴多阳少,幽异横行,这时候搞招魂,十有八九招来的是其他东西,而不是走失的生人魂。 所以招回生魂的仪式,只能在白天或者前半夜施展。 但我已经在医院里完成了仪式的前半架,用包玉芹的招唤声把何芳兵的生魂叫到了病房。 现在需要做的只是完成后半架仪式,让魂魂归体。 我翻身起床,也不开灯,摸黑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黄裱纸。 纸上有一滴何芳兵的血。 这是在医院时偷偷采来的。 我就用这沾了何芳兵血的黄裱纸折了个纸人,在纸人背面写何芳兵的生辰八字,正面画符架然后填了七个魂字,填魂的时候同时念颂招魂咒语。 字填完咒同步念完,沾了烧酒往纸人头上一点,低唤了一声“魂魄归来”,屈指一弹,纸人自头开始烧起来。 我找了上小盘接住烧落的纸灰,全部埋进窗台香炉里,然后继续上床睡觉。 早起按时做早课,吃了何强兵送来的早饭,老老实实留在屋里接诊哪也不去。 如此呆到下午,张宝山打来电话。 “周先生,医学院的案子有了重大进展,我们要去抓捕一个可能有些特殊本事的术士,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你得告诉我具体一些的情况才行。” “那个医学院的学生很有可能就是被这个人害死的。” “那就是劫寿续命一脉的术士,要去哪里抓他?” “去他家里,按我们排查,他昨天回家之后,就一直没出过门。” “进门的时候不要敲门,直接破门而入,带一面大点的镜子顶在前面。” “这就行了?不用弄点什么公鸡血黑狗血之类的?我看电影里演的,黑狗血破邪法什么的特别灵。” “童子尿破邪法也灵,你要不要备点?” “真的?用弄点吗?” “张队长,少看点香港电影吧,那只是演给人看的。” 张宝山哈哈一笑,挂了电话。 我掏出桐人摆到茶几边沿,又把那个现场做的黄裱纸人放到窗台上,将窗子开一条小缝。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有冷风顺着窗缝灌进来,吹动纸人掉下窗台。 我伸手指对着桐人虚虚一拨拉。 桐人一头栽下茶几,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郎正生已经死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那两个留下来监视我的人跑进院子,粗鲁的推门冲进屋,一个人站到面前紧盯着我,另一个人四下查看,甚至还趴到地上,朝沙发底下瞧了好几眼。 我坐在躺椅上没动,耐心地等着那人查完,这才说:“韦八爷收你们做力士的时候,是没教过你们礼貌,还是说常仙门的实力让你们觉得可以对任何人都这样不讲礼貌。” 盯着我的那人冷笑着说:“装你马的,你这样的狗b你花爷见得多了……”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抬起手开始扇自己的耳光。 左一计,右一下,打得噼啪脆响。 几下扇下来,脸便肿起老高,鼻孔嘴角有血流出来。 他神情惊恐,可却停不下动作。 另一个想要上来,可一抬脚就摔了狗抢屎。 他的双腿失去了控制,好像被钉到了地上般,纹丝不动。 “回去问问韦八,他敢不敢就这样闯我周成的门。常仙门,真是好大的威风!滚!” 趴在地上那个这才爬起来,慌张地扶着不停自扇耳光的同伴跑了出去。 这两人敢这么直闯进来,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平时嚣张惯了,另一方面却是受了韦八或者常仙门的指示。 这是知道郎正生死了之后,对我的试探。 江湖术游走四方时,可以不用在乎些许颜面,甚至为了施术设法,可以唾面自干,可一旦开张立柱,那就要拿起架势,脸面大过天。 如果我不敢对这两人施术惩戒,那就是害死郎正生的心虚表现,到时候就会以此为借口,来找我麻烦。 韦八还真是拿这些力士不当人看,随随便便就派出来送死。 不过,经了这事之后,我琢磨也要尽快弄几个力士来充充场面。 总是这样被人随随便便闯进来,就算能让他们生不如死,可对我的颜面也很有影响。 至于护法,是不用想的。 周成这个身份连一年都用不上,没必要花大力气去养护法,有力士行走办事就足够了。 至于童子玉女,我又不想当神仙,完全没有必要。 江湖术士拉力士充场面,一般来说都是在街面上找混子显技收服。 好处是这些市井无赖熟悉地头,又胆大妄为,只要钱财给够,驱使起来方便,派去送死也心安理得。 但坏处也在这帮人胆大妄为上,有了术士做靠山,行事往往会越发嚣张跋扈,好勇斗狠不有顾忌,平白惹出许多事情。 何强兵本来就是我预订的力士人选之一,还可以把他平时在街面上玩得好的混子也拉过来为我办事。 可既然决定安派他去做其他事情,那就不能当力士来用。 否则被行家看去了,很容易被怀疑设局,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那就只能用另一个备选了。 「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更新有点不稳定,还请见谅。」 第九十二章 晚来天欲雪 晚上来送饭的,是三个人。 包玉芹,何芳兵,还有何强兵。 菜也特别丰盛,准备了八个。 红烧乳猪,泥蒿炒腊肉,清蒸昌鱼,粉蒸肉,排骨藕汤,黄焖圆子,炸茄夹,盘龙菜,摆了满满一桌子,香气扑鼻,着实诱人。 摆了菜,包玉芹便让何芳兵给我磕头。 我拒绝道:“虽然不是医生,但治病救人也是我这行的本份,人治好了救过来就好,没必要行这么大的礼。要是个个看好病都来磕头,我这点寿命可不够折的。” 包玉芹听我这么说,就不强求磕头了,赶紧奉上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我接过来一捏,好嘛,五千块,这孝敬够诚的了。 孝敬随缘,多少都不能拒,这是正经规矩。 “周先生,我家芳儿已经大好了,明儿起就让强兵跟着你做事吧。有活你尽管使唤他,他要是不听说,你尽管罚他就是。” “行,那就早上八点过来,算我雇他,一个月给他开五百块。” “不用,不用,给周先生干活是福分,哪能还管你要钱。” “老婶,一码归一码,这么大的小子,不能让他白忙活。” “那,那多不好意思啊,强兵,还不赶紧谢谢周先生。” 包玉芹一巴掌拍在何强兵的后脑勺上。 何强兵赶紧给我鞠了一躬,“谢谢,周先生,我一定好好干。” 我点了点头,对包玉芹说:“等回头我想想办法,还是让小何拜个法林寺的师傅,这样两头齐下,以后就不会再出问题了。” “那可敢情好,就麻烦周先生了,要是用钱您尽管跟我说。”包玉芹乐得合不拢嘴,“对了,周先生,我跟您请教个事儿,老陶支书说我们家最近总出事,可能是祖坟出了问题,让我找先生给看看,您看年前看合适不?” “风水的事情我不懂,你们要是知道靠谱的先生也可以找一找,可要是没有靠谱知根底的,我建议还是暂时不要动。” “哎,哎,我听您的。” 这正说着话呢,就听有人在门口说:“哎哟,好香啊!” 房门拉开,张宝山拎着个提包笑呵呵地走进来,看到满桌子菜,眼睛就是一亮。 “周先生,你这是有什么喜事儿吗?连过年的菜都置办上了。正巧了,我这拎了两瓶好酒,跟这菜绝对配,一起喝两口?” 包玉芹见张宝山上门,便识趣地拉着何芳兵和何强兵离开,把空间让了出来。 张宝山把提包往桌上一放,伸手进去掏出四条烟两瓶酒。 烟是白壳子的黄鹤楼,酒是金液原酿。 他也不见外,一屁股坐到对面,开了酒,倒进酒壶里烫上,先夹了一筷子粉蒸肉塞进嘴里,“不错,香而不腻,比三喜楼的还好吃,周先生你这口福不浅呐。” 我问:“不忙了,怎么有心情跑来找我喝酒?” “托了你的福,今天这案子办得爽快。以前我办过两回类似的案子,每次到坎节儿上,都出岔子,可这回一路顺利,冲进去之后,那货不知道怎么想的,跳上窗台就往外爬,六楼哎,当他是蝎虎子呢,结果爬两下一家伙没把稳就掉下去了,当场就摔死了。” “这人摔死了,没抓到活的,算是办岔了吧,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老何家的姑娘清醒之后,就报了警,说是医学院几个女学生骗她参加请碟仙的活动,把她给迷昏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队里伙计把那几个女学生拉回去一审,就都交代了。她们几个用这个方法给汪志勇拐学生,拐一个汪志勇给她们一千块钱,已经连拐七个了,死在公园里的那个就是经她们手拐去的。不过那六个事后都回了学院,还不记得请碟仙这事,只有那个男生死了。汪志勇在医院还有两个帮手,我们先去拉了那两个人,审清楚了才去抓汪志勇。具体内容不跟你讲了啊,只说一句这小子死有余辜,可他这事吧,抓住了还真喂不了花生米,这么摔死最好!” 张宝山真挺开心,试试了酒已经烫温,倒了两杯,自己先嗤溜喝了一杯,然后又满上,举杯敬我,“周先生,这杯敬你,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还得麻烦你。” “放心,顾问费不能白拿。”我指了指挂着的牌匾,“匾也不能白领不是。” 张宝山大笑。 这顿饭直吃到快八点,两瓶金液原酿喝得干干净净。 张宝山酒量极好,自己就干了一瓶多,可就是脸有些发红,说话不嘴瓢,走路不掰道,走的时候,还顺了我半只乳猪,说是带回去给队里兄弟当宵夜。 我送他出门,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扬扬落下。 天地间一片净白。 张宝山吐出一口酒气,赞了一句“好雪”,拎着乳猪上车,冲我说:“再有这种一举两得的好事,再找我!” 我微微一笑,“张队长,雪天路滑,慢些开车。” 张宝山哈哈一笑,从副驾驶上摸出个稍小的皮包来扔给我,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我打开皮包,里面是厚厚一叠的资料。 打印的简单封面上一行大字。 “地仙会组织构成调查报告”。 我把资料塞回皮包里,抬头看了看有些发黄的天空,忍不住也赞了一句,“真是一场好雪。” “确实是好雪。” 低沉的声音响起。 严敬先从黑暗中转出来,手中拎着个黑色的塑料口袋。 “想不到周先生跟张黑脸熟悉。” 我斜眼瞧了瞧严敬先。 “不只是熟悉,我还是区公安局特聘的民俗顾问,负责咨询解答办理案件中可能遇到的民俗问题。” “跑海的仗门子做狗腿子,在同道面前还想站得住?”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称同道?” 我冷笑了一声,扔到嘴里一根烟,搓手指生火点燃,隔着烟雾,眯着眼睛看着严敬先。 严敬先脸色一僵,慢慢低下头,把手里的黑口袋放到雪地里,“韦八爷说了,这一礼还你,其他的过后另算。” 他没有转头,而是看着我,慢慢后退,直退到黑暗中消失。 我笑了笑。 严敬先想多了。 韦八要当神仙,就绝对不会在起势前得罪公家。 既然知道了这一层关系,又抓不到我坏了守神定形规矩的把柄,那他就算猜到是我在做手脚,也一定会忍下这口气。 想当神仙,就得能忍。 他不会再跟我算任何事了。 我走过去,踢开口袋。 四只齐根斩断的手掌掉出来。 伤口处还有鲜血滴滴流下。 这是那两个力士的手。 他们生闯我门,韦八必须得赔礼。 这是术士的颜面,不赔礼,就是坏规矩。 第九十三章 胸中火如炉 “内部资料,注意保密”。 翻开第一页,就是醒目的提示红章。 落款是省公安厅,而不是金城公安局。 资料里详细记述了地仙会的组织形式,重要成员,敛财手段,外围依附团体,自82年成立以来的重要事件,以及五个发起人的全部可查证信息。 时间最近的事件发生在今年初。 资料末尾给出的结论是,地仙会已经初步具有非法的松散会道门联盟组织特征,建议注意监控动态,密切关注其与地下结社、犯罪团伙的联系一旦发现严重违法行为,立即专项打击。 怪不得说别看现在闹得欢,将来全得拉清单。 其实这清单早就拉好了。 但这份资料里,没有涉及郎正生提到的,劫寿续命的大买卖。 这说明警方的调查还没能渗入到地仙会的真正核心,对这些江湖术士的真正行为方式和目的并不了解,只把他们当成一般通过显技骗人发展起来的组织。 张宝山给我这份资料,很可能是因为知道郎正生是地仙会的成员。 当然,也有可能是想借我的力,进一步了解地仙会。 但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这份资料对于我来说都是帮助极大。 这份人情,我得承。 我把资料里五个老仙爷的照片并排摆在桌上。 妙姐圈定的三个嫌疑人就在这五人之中。 韦八现在是我的重点怀疑对象。 他师承常老仙。 而常老仙当年能够在金城立柱称神仙的最重要一个手段就是给老袁爷这个金城霸主续命。 而张宝山给我的资料里提到,韦八在金城及周边的一众上了年纪的富豪中信徒极多,很多人都会定期去他那里拜访,逢年过节更是重礼不断。 其中很有一些人曾经患过重病,甚至已经被医院确定不治,可在拜访过韦八后,不仅离奇康复,而且还表现得比患病前还要健康。 资料里举了三个案例,都是年老体衰寿数将至,经过韦八治疗后,恢复健康,甚至出现青春复现的迹象。 这是典型的劫寿续命手段表现! 看到这些内容,我心中涌起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很想现在就找上门去,问清楚当年是不是他劫的我的寿,找到那个借我的寿续命的人,拿回属于我的寿命! 凭我的手段,以有心算无心,击垮韦八,易如反掌! 就算证实当年不是他,但以常仙门在金城多年经营的人脉势力,以及地仙会的大买卖,一定也可以问出来85年曾在金城这里请过续命的受主有哪些。 到时候顺藤摸瓜查下去,不信找不到那个受主! 这冲动来得是如此突然猛烈,如同烈火焰烧灼着我的胸膛,让我坐立难安,一刻也不想浪费。 我站起来,穿上外衣,就往外走。 风雪正急,风冷得厉害。 我竖起领子,把手插进兜里,碰到了一个冰冷的物是。 那是掷钱问卦用的大钱。 过去将近十年,我都一直用这招来磨心定性。 冰冷的大钱瞬间让我冷静下来。 我在院中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掏出大钱抛向空中。 字。 字。 字。 连续三次,都是字! 这个结果如同冷水般扑灭了我胸口的火焰。 我定了定神,重新再抛三次。 依旧是字! 字,天生杀机! 这是心魔。 这段时间过得太顺,无往不利,杀伐过多,导致自己的信心过度膨胀,再加上刚才喝了酒,以至于产生了无所不能的错觉。 这是术士的大忌。 一旦陷入这种错觉不能自拔,也就离疯癫不远了。 妙姐说过,心魔是每个术士必然要经历的劫难,学了外道术就一定会有心魔,所以才要时时磨心养气,自我警醒。 我抬头看了看空中的大雪,吐出一口长长的白汽,按住胸中炉火般的沸腾,转回屋内,脱了大衣,摊开笔墨纸张,开始写清静经。 最初心思纷乱,写得缭草急切,笔锋如刀,充满杀机,写到一半的时候,终于冷静下来,字迹变得平稳端正,越写越是顺滑,全文一气呵成。 写完回头再看,竟然是越往后写得越好,尤其是最后一段,比以往刚开始写的时候还要端正齐整。 我换了一张纸,再次从头写起。 这一回只剩下最后三十多字没能稳住。 这心境上终究还是向前突破了一小步。 直接去找韦八摊牌,是最下选择。 就算斗法能赢,也容易打草惊蛇,而且一路这么走下去,杀伐过多,影响太坏,只怕到时候第一个要办我的就是张宝山和老曹了。 太平年月,过于激烈的手段不能使,只有润物无声,徐徐图之,才是正道。 还要再稳一稳。 我把那份资料收好,不再去想它,收拾了笔墨纸张,便到院中打拳,完成晚课。 一套拳打完,酒意尽消,神清气爽,正要回屋洗漱休息,却见何芳兵从对院走出来,径直到了院门口。 “我来收拾碗筷。” 何芳兵这样说。 我说:“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说,不用绕弯子。” 何芳兵绞着手,回头看了眼自家院子,“能进去说吗?我跟我妈说的是来收拾碗筷。” 我把她让进屋里,她这才说:“有件事情,我没敢告诉我妈,我怕她担心。” 我给她倒了杯茶,“是请碟仙请来的东西没送走吗?” 何芳兵诧异地看我一眼,“你看出来了?” “在医院的时候就看出来了,那东西是趁你失魂才附到你身上,你的魂招回来了,用不了多久,它就会被排斥走。最近一段时间你可能会出现多梦失眠,无意识写下些前言不搭后语的杂字片段,这都不要紧。你要是担心的话,我可以给你开个方子,你回去抓了煮茶喝,能够减轻症状。” “我不是担心这个。”何芳兵从兜里掏出个叠着的纸条,“今天早上睡醒的时候,我发现床头放着这个,字迹是我的,可我完全不记得写过。” 我没接纸条,“我只管治病,不问因果,这是行规。” 何芳兵说:“这上面写的,要给你看。” 第九十四章 探底 这就有意思了。 我仔细看着何芳兵,笑了起来,“这样啊,上面写的是什么?” 何芳兵犹豫了一下,固执地把纸条递给我,“你看看吧,我看不懂。” 我慢声说:“你可是大学生,一个字条有什么看不懂的?要是记不住的话,就打开纸条,念给我听。不急,先喝口茶吧。” 何芳兵端起茶杯,放到嘴边。 没等她真张嘴喝,我就说:“喝了这么多,不渴了吧,现在可以念了,你可是大学生啊,文化人,一个小纸条有什么看不懂的?” 何芳兵就原封把杯子放到茶几上,展开纸条,然后看着纸条怔怔发呆。 我问她,“上面写的是我的名字吗?不,应该是你的名字才对,你的名字是什么?” “何……芳……兵……” 她虽然看纸条,但眼神并没有焦点,声音变得缓慢低沉,仿佛在梦呓。 “对啊,纸条是给周成的,那名字下面写的是什么?告诉我。那是你写的,就算不看,也一定知道吧。” “必……须……死……” 何芳兵必须死! 她突然砸破面前的茶杯,举着破茬儿就往脖子上扎。 我抓住她的手腕,把自己茶杯里的残茶泼到她的脸上。 她打了个机灵,清醒过来,一脸愕然地看着我,“周先生,你干什么?” 我说:“你刚才被身上的东西给迷住了,想拿茶杯自残。” 何芳兵惊恐地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破茶杯,“我身上有什么东西?” 我解释说:“大概是医院里的环境不好,我给你招魂的时候,又被人给打断,没能继续完成,虽然把你的魂叫了回来,可也有别的东西跟来了,要是当时能把仪式顺利进行完,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何芳兵看着我,“你当时没把我的魂叫上身?” 我表现出懊悔的样子,赶紧改口,“哪能呢,我这本事既然叫魂了,就算不小心被人打断,也可以安排你的魂妥当上身,只不过被打断之后,上得不是那么及时,才被那东西给趁虚而入了。放心,刚才我已经施法把那东西赶走,你不会再有事了。” 这些话说得跟之前有些矛盾,但何芳兵却好像不记得了一般,没有任何质疑,只是有些不放心地问:“真没事了?用不用再做做法事,开点药什么的?” 我肯定地说:“绝对不会有事,你就放心吧。” 何芳兵沉默了片刻,又问:“万一那东西很狡猾只是装成被驱走了,实际还缠在我身上,我得怎么办?” 我断然说:“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何芳兵固执地说:“万一呢?我看很多故事都说这种东西狡猾阴险,特别可怕,要不然您给我个符什么的护护身吧。” “完全没有必要,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这算我自己来求诊,跟之前招魂不算一回事,孝敬我会照奉。” “这样啊……那好吧,医者父母心,我给你个符解解心疑。” 我起身到桌旁,先倒一小杯小烧,再点起一根蜡烛放到正南桌角,然后拿出两张黄裱纸,铺一张垫一张,提笔在上面那张画上符架,在里面连写了七个龙飞凤舞连成一串的安字,捏一小撮香灰放到上面,仔细地包好叠成三角形状,用烧酒打湿一角,右手并食中两指,从烛火剪下一朵火头,往打湿的那一角上一按。 火头好像活过来一样,一下子就钻进符纸里,打湿的那一角变成了焦黑色。 我立刻将桌上杯中酒全都倒进嘴里,把三角符举到脸前,对准烛火噗地喷出酒雾。 酒雾遇烛火燃烧,发出篷的一声大响,在空中化为一大团刺眼的火光,还有黑烟随之升起。 借着火光黑烟的掩护,我迅速摸出一根缝衣针,顺着焦黑的符角塞进去。 火散烟消,我把处理好的三角符翻过来交给何芳兵,叮嘱道:“除了洗澡,平时不要摘下来,有邪防邪,无邪护神,睡眠也能好很多。千万不要拆开,一拆开就不灵了,还会遭到压在里面的法术冲击,弄不好再失一次魂都有可能。只要不拆开,就一直有效。” 何芳兵接过三角符,仔细地揣进口袋里,奉了三百块钱的红包孝敬,这才收拾碗筷离开。 我返身回到桌旁,把笔墨都收拾了,最后拾起垫着的那张黄裱纸。 画符的时候沾的墨有点多,渗透下来,在这张黄裱纸上拓印出一模一样的痕迹。 翻转过来,对着烛光一照,连成一串的七个安字,变成了七个杀字。 七杀针符! 拆者必死! 想借符探我的底,就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 何芳兵不拆符,自然不会有事。 可她要是拆了,那就死有余辜! 我把这张黄裱纸凑到烛火上烧了,然后收拾妥当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上,来送饭的是何强兵。 何芳兵天刚亮就坐第一班车回学校去了,据说是上午有课,走得很急,连早饭都没吃。 给我送来的早饭,是何强兵做的。 杂粮粥,小汤包,拌菜,简单可口,味道极佳。 他不做厨子开饭馆确实可惜了。 但何强兵自己对此却是一点也不可惜,等我吃完饭,就迫不及待地问:“周先生,我已经是你的门下了,你可以教我去法林寺的法子了吧。” 我说:“你这几天先去法林寺逛一逛,确认想拜哪个大师,回来告诉我。” 何强兵应了一声,就往外跑,跑上几步又停下了,转过来问:“你这边没什么要我做的吧。” “回来的时候,在法林寺下面给我买些檀香回来,不能随便找一家就买,要符合三个条件,离着法林寺近,老板是女人,生意不红火。要是符合这条件多的话,就每家买一点,凑够一百块钱的。” 我拿了六百块钱给何强兵,五百是预支的工资,一百是买香钱。 何强兵收下钱,兴冲冲地走了。 接下来这一整天清静得很,只来了两家问诊的,都是家里小孩子发烧,针打了药吃了,就是不好使,便想着来看看是不是外路病。 他们第一时间想到要找的先生就是我。 其中有一家还是谷神区的,也是听说了我的名声,特意横跨整个金城来找我问诊。 我这个看小儿外路病高手的口碑算是在金城做起来了。 但从来问诊的病人家庭来看,还只局限于普通人层次,并没能在富豪权势层次产生影响。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做的。 只有在这个圈子里产生足够的影响,也形成现在这样在普通人家中的口碑,才能够更进一步接触到金城术士圈子的最顶层。 第九十五章 七尸祝寿 何强兵直到天擦黑才回来。 他看起来玩得挺开心,哼着小曲进门,把手上拎的袋子往桌上一放,就迫不及待地说:“我要拜道正大师做师傅。我打听清楚了,潘贵祥每次去法林寺,都肯定要找道正大师谈佛。” 我不禁一笑。 法林寺着名的高僧有三个,除了方丈信正外,便是道正和法正,而两人又各有专攻,法正善于推卦算命拆字解梦,道正则是善于用人人都能懂的白话来解释佛经深义,并且与社会现实、国家政策种种挂钩。 因此,很多身份地位在那里的大人物更愿意同道正交往辨谈。 至于算命解疑之类的事情,那都是家里女人要做的。 何强兵本事没有,念头不小,一门心思只想结识潘贵祥。 在他的认知里,大概以为这样就可以攀上高枝,从此也像这位祥哥一样做些左手倒右手的买卖,连腰都不用弯,就轻轻松松把钱赚了。 却不想一想,道正这种往来无白丁的大和尚凭什么收他当徒弟,潘贵祥这种顶级的铁肩子哪能是他想结识就结识的。 “这个选的不错,拜了道正,很快就可以认识潘贵祥了。” “那是,我可是仔细打听才确认的。” 何强兵得意扬扬,觉得自己做得相当不错。 我看了看他买来的檀香,包装粗细香味都不尽相同,少说买自六七家。 “这檀香是按我要求买的吗?” “是,我挨家问的,不是女老板都不买。” “那老板都姓什么,店叫什么名字?” “呃,这个没问,你也没让我问啊。” “再回去能记住是哪家吧。” “这个,这个,应该能吧,包装纸上都有各家店的名字……” 何强兵眼睛往右下角瞟,这是心虚说谎的表现。 很显然,他并没有记住在哪家买的。 我笑了笑,没再追问,告诉他明天不用过来,直接去法林寺,还是按这个要求,再买些檀香回来,然后又掏了一百块钱给他。 何强兵爽快地接过钱,开开心心地回家去了。 我拨拉了一下那堆檀香,最多也就值四十多块。 其中两包香上印的店名叫福生舍。 这是法林寺自家开的。 挺好,有时候够蠢也是个优点。 我找了几个盆,分别装上闲逛时在街面药店买的各种药材,再将檀香拆散泡进去,如此浸泡不同的时间后,拿出来晒干,就是可以用于不同场合的药香。 术士施术所需要的一应材料,都必须自己亲手制备,这样才能保证在使用的时候不会出现差错。 我跟妙姐的头三年,主要就是跟她学制备各种材料,后面七年学成了,她就不动手了,所有材料都是我制备的。 对此我曾向妙姐提出质疑,认为她用的材料不应该由我来制备。 妙姐告诉我,如果哪一天我也认识一个可以把性命托付的人,同样也可以让这个人帮我制备材料。 我觉得妙姐就是这个人,可她却从来不帮我制备材料。 所以,什么可以托付性命,根本就是她想偷懒的说辞吧。 制备材料是个繁琐细致,极耗人耐性的活儿。 如果能偷懒的话,我也不想自己动手。 把所有檀香都泡上后,又碾磨药粉来配烟,答应了张宝山的事情,看在那四条白壳子黄鹤楼的份儿上,也不好拖太久。 正碾药的工夫,听到院子里有沙沙的细响。 什么东西在走动,体积不大,介于土狗和家猫之间。 这东西没有像正常野兽那样乱窜,而是径直来到诊室门外,目标清晰明确。 轻轻的敲门声旋即响起。 我稍等了几秒钟才起身开门。 门口站着一只人立而起的黄皮子,嘴上叼着个小皮包,一见我开门,就把皮包放到门口地上,合着前爪,向我连拜了三拜,然后就趴在地上不动弹了。 我轻轻踢了它一脚。 冰冷僵硬。 却是已经死透了。 我往四周看了看,没见到别的异常,转身进屋先给窗上的香炉换了三炷绿香,又找出口罩手套戴好,这才把黄皮子和皮包都拎进屋里放到地上,也不急着处置,而是接着碾药,碾完药开始晚课,写字练拳,收拾上床睡觉。 睡了一会儿,又听到沙沙脚步声响,然后是敲门。 还是一只黄皮子,嘴里依旧叼着个小皮包,开门就磕头,磕完头就不动。 我如法炮制,拎进诊室放着。 这一宿折腾了七回。 最后一只除了叼了个皮包外,还奉上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冯娟正踮起脚,仰头亲在我的脸上。 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字。 “闻声避三丈,见面不点破,今日参七星,他年待福寿。” 我收起照片,回屋继续睡觉。 这回安安静静地睡到凌晨四点钟,照常起床练气站桩,完成早课,再进诊室,地上摆的那一溜黄皮子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腐烂。 这说明,它们来之前,其实就已经死了。 七尸祝寿! 既是讲情,也是威胁。 识趣受了礼,祝你长命百岁,福寿延长。 受了礼不识趣,那就要祝你早日往生转世了。 依旧打开皮包。 每个皮包里都是一根金条。 看样式印迹,还是民国年间的老物件。 真是好大的手笔。 怪不得能搞出骨灰选灵这种事情来。 这事在预料之中,倒是隔了这么多天,才有动作,还真是能沉得住气。 我把金条收了,黄鼠狼尸体拎到后院挖坑埋了,转回诊室,把那木偶引物从香炉里拿出来。 木偶的双脚在针和香灰的作用下,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凹陷痕迹。 我拔出插着的细针,用清水洗净香灰,拿黄裱纸把木偶形状拓印下来,围着这拓印痕迹画上符架,就在拓印痕迹上连写七个风字,然后把黄裱纸叠成圆形,深埋在香炉内。 完成这道手续之后,我找了个根细绳,把木偶挂在诊室房檐底下。 寿礼收了,就得给人个交待。 当初镇魇的名义是为了对付千面胡,如今千面胡已经死了,拍花帮也彻底覆灭,人家也是把礼数做足,我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的理由。 江湖人说江湖事,只问是非,不问善恶。 只是这镇魇引物给他们,能不能破解,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第九十六章 法林寺的高僧 挂在房檐上的木偶是当天晚上不见的。 我听到了声音。 动作很轻,摘下木偶,就立即离开,没有丝毫停顿犹豫。 天亮之后,香炉里那道符上出现了斑斑裂痕。 昨晚木偶被取回去之后,立刻就有人施展了破解法术。 可惜的是,路子不对,没能破解成功,而且还因此对木偶所魇镇的对象造成了连带伤害。 我就给张宝山打了个电话,问之前给他线索查医院的事情有没有什么进展。 张宝山明显又熬夜了,打着哈欠说:“那些孩子都是在道二区福仁医院出生的,不过那家医院是台商投资办起来的,没有过硬的东西,不好太细查,也没法调他们的出生档案,我打算看看打拐专案组那边能不能抓到什么把柄。” 对于我来说,知道是哪家医院就足够了。 挂了电话,我按习惯在住处呆了一上午,下午依旧出去闲逛。 出门前找到何强兵,告诉他我去法林寺给他解决拜师的问题,今晚不回来住,让他晚上到我那边去睡,帮我看着点房子。 何强兵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法林寺不仅仅是着名寺院,也是着名景点,一年四季香火鼎盛,游人如织,寺外卖纪念品、香烛佛珠之类的店铺生意也格外红火。 但这般兴盛景象其实才四年。 原先虽然也是着名寺院,但在旅游这方面惨淡得很。 方丈信正虽然精通佛法,却不太会经营,只是老实弘法、做佛事。 直到四年前,法林寺的营销突然就花样百出,不仅各种关于法林寺的传说故事到处流传,还拍了宣传片拿到电视台上去播,一下子就把这法林寺抬到了与少林寺一般的高度。 不仅如此,寺里的和尚也开了窍,不再只知道死念经,开始算命摆卦解梦相面,什么供长明灯、摆祭福牌之类的手段更是多不胜数。 其实和尚算命属于不务正业,可偏老百姓就吃这套,再加上总是传出法林寺的和尚算命特别准、菩萨特别灵验之类的传闻故事,这游客便一日多过一日,不仅平头百姓,各种权贵富豪也都纷纷上门。 为此法林寺还学着少林寺办起了旅游公司,大模大样地把这佛门圣地当成生意经营起来。 说来也巧,如今法林寺里与信正方丈齐名的两位高僧,道正和法正都是四年前来到法林寺挂单的。 这些事情,跟街边退休老头侃大山就都能打听得到。 我先在法林寺里转了一圈,也像其他游客一样,在大雄宝殿前上了炷香。 在这里只能上寺里卖的香,说是诸位大师诵经开过光的,上这样的香佛祖才喜欢,外面的香没开过光不准上。 一炷香五十块钱。 真是好买卖。 寺逛了,香上了,但无论道正还是法正,都没有见到。 这两位高僧如今只接重要客人,其它的普通香客游客,都是他们的弟子接待。 我找了位法正大师的亲传弟子相了个面,故意面带忧愁,不停追问自家财运怎么样,那和尚就算我是生意不顺,近期恐有破财之灾。 一顿话套下来,我便证实了自己的推断,心里有了底,不再跟这和尚磨叽,顺着他的话头赞了几句,表示自己已经完全想开,把和尚哄得开心,不仅没要算命的钱,还赠了我一串手珠。 从法林寺出来,我在下面的商品街上转了两圈,挨个店铺都进去逛一圈,跟店员套了话,又买了些东西,在附近看了几家旅店,最后找了家位置稍落下的住了下来。 待到傍晚上商店开始陆续关门的时候,我换了身衣服,简单伪装了一下头脸,便来到一家名叫宝祥的佛品店附近。 这家店面不大,上下两层,一层卖货,二层住人。店里摆的佛品不多,都是大路货,一点特色都没有不说,价格上也不比那些大店便宜,生意便冷清得很。 老板是个外地来的女人,在这里经营这家店铺已经眼瞅四年了,虽然生意不好,却也一直坚持,只雇了一个店员白天看铺子,晚上自己住在这里看店。 我在附近呆了没多大一会儿,就见那女老板拎着酒菜熟食回来。 这位女老板三十左右岁的年纪,极具风韵,穿了件特别凸显身材的毛裙,脸上明显画了淡妆。 她进店就直接打发店员下班关门。 这时候,街上还有稀稀拉拉的游客在闲逛,至少一半的店铺都开着呢。 我绕到店铺后面找了个角落蹲着。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就见一人鬼鬼祟祟地来到后门,掏钥匙开门钻了进去。 我立刻爬上二楼。 二楼窗帘已经拉上了,遮得严严实实,一点光都不透。 我用脚勾着房檐,倒挂在窗外,掏出根铁丝,顺着窗缝塞进去,把窗帘拨了一条小缝,往里偷瞄。 房间地中央放了桌子,摆了满满一桌子菜,酒也已经烫上了。 女老板正无聊地坐在桌旁摆弄自己的指甲。 房门轻响,刚刚那人推门进屋。 女老板露出惊喜,扑上去先来个大抱长吻。 两人亲得那叫一个卖力气,楞是一分多钟没分开,鼻子眼呼哧呼哧的直冒粗气。 眼瞅着亲还不够,开始动手扯衣服。 你扯我一件,我扯你一件,扯得是激情四射。 女老板把那人的帽子扯下来扔到一边,露出个锃亮的光头,两排戒疤在灯光下分外抢眼。 我轻轻敲了下窗玻璃。 两人好像受惊的蚂蚱般立刻分开,警惕地看向窗户方向。 光头和尚更是把手放在后腰上,低声问:“谁?” 我推开窗户,一撩窗帘,顺着缝钻进去,反手依旧掩严实,这才冲着和尚一抱拳。 “掌穴的好买卖,小省儿一巴掌,扳烂头满锅沿了吧。” 和尚眯着眼睛看着我,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好说,混混啃罢了,既然是跑海兄弟,坐下抿一口?” 女老板让到桌旁,拉过一把椅子。 我站在窗前没动,说:“飘水的求借个桥,不好抿这伴伙山,掌穴的开个嘴吧。” 和尚依旧堆着笑,“堆个大省不容易,搭锅吃长久饭,过石头桥看意思,独木杆不能走。”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一下放在后腰上没有动弹。 「今天这一更是昨天晚上的,今天还有两更。」 第九十七章 拜神仙 “点空子过平安桥,给老神仙做个小抬轿,不破锅伤桥,掌穴的行个方便,允你搭条线。“ “给老神仙抬轿子是兄弟伙的福分。只是兄弟伙拜过老仙爷门,不知这位老神仙哪座山哪座庙,是老仙爷门下,还是来这宝地开张?拜过老仙爷没有?不是兄弟不开眼,实在是老神仙抬轿都是大买卖,怕日后扰了老仙爷,兄弟伙砸了锅,兄弟这掌穴的也不好开嘴。” 我瞟了女老板一眼。 女老板一声不吭的软倒。 和尚眉头跳了一下,“拍花子?你们老菩萨不是惹了真佛……”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眉头又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试探着问:“你们拜了新菩萨?” 我走到桌旁,坐下来,端起酒杯闻了闻,赞道:“好酒,掌穴的好享受。这是你伴伙子,养的寮门子,还是兄弟伙展尾子?” 和尚犹豫了一下,把手慢慢从后腰拿出来,躬着腰坐到椅子上。 他这姿势看着好像是坐下,实际是腰腿在发力,要是有变随时都能跳起来开溜。 “这是伴伙子,以前挑过寮门,算是海里人,听得懂春典。” 我说:“那是要起网收锅子的时甩底灰了,今天这事不能传外路耳,我帮掌穴的处理了吧。” “别,别,老合留德。”和尚连忙说,“兄弟伙不是做局捞鱼,是要做长久买卖,洗手上岸,法林寺这边走正规程序签了承包合同,公家见证过的。” 我笑了笑,“那可要恭喜掌穴的,麻雀子挑窝上岸机会难得。兄弟给你添个喜,帮你把这伴伙子处理了,你换个根底清白的,也省得在这上面走了风。老话说得好,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挑过竂门三心不定五意不守,养不熟靠不住,哪天让白相脸一撩拨漏了根底,砸了兄弟伙的前程。” 和尚额头上见了汗,“不烦老合挑担子,她跟了我八年,两相知根底,伙里也留了底,不外算人。” “掌穴的心善呐。” 我眯眼看着和尚。 千门四行,风麻燕雀,属雀子行事最狠最凶,拿绝户钱,断空子尾,每起一局都要破家伤人,这和尚在这种情况下都舍不得抛下个姘头,不仅仅是心软,更是铁了心要上岸走白道,眼下这个身份不敢沾人命。 他当着我的面也不忌讳表现出来,实际上也是一种表态。 江湖人被术士盯上从来都是大麻烦,轻则漏底挂脸,重则伤命损人。 所以他一听是要帮术士办事,立刻就把地仙会抬了出来,想要借这金城最大的地头蛇来挡一挡。 可知道我是代表逼死千面胡灭了花子帮的周成来之后,他立刻就服软透底。 这既是示弱,也是示威。 帮做事可以,但不能坏了他们上岸的前程,不然的话,就要拼个鱼死网破。 我拿他姘头的命说事,他却咬死了不放,就是表明为了这个底线。 和尚不安的挪动了下屁股,“老合有事吩咐就是了。” “既然掌穴的想铁这个前程,不如去见一见老神仙,想当高僧光靠英耀一篇文章不行,要是有个真神仙指路,天上人也有底气认一认。”我把那串手珠扔到桌上点了点,“你那些展头水火簧不成,少使些英耀文章,栽到行家手里,得不偿失,要走神仙道,那就得认真神仙。地仙会的老仙爷你能攀得上?” 和尚吞了吞口水,眼神闪烁,“老神仙也亲自来了?我能去拜见他老人家?” 江湖人对真正的术士既畏且敬,但真要有机会攀上,而不是当炮灰使,却是人人都不愿意放弃。 我说:“老神仙刚在金城开张立柱,正经占一分田地,也需要些帮衬,掌穴的要是不愿意去也随意,办好差事,该有的好处不会少你,也绝不会伤了你们的根底” 和尚立马说:“那就麻烦老合给引个路,兄弟伙记得您这恩典。” 他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个碧绿的观音吊坠来,仔细放到桌上,“一点小玩意,老合赏个脸。” 我拿起吊坠拿指头轻轻搓了一下。 “好东西,掌穴的稍等十分钟,我先去给老神仙禀一声,金桥旅店304,去拜见就行。你这伴伙子泼点水就能醒。” 我把吊坠往兜里一揣,起身翻窗跳出去,在落下那一刹那,用脚勾住窗台使了个倒劲,贴着窗户旁的墙面爬到了窗户上方,藏在房檐上。 刚刚藏好,和尚的光头就从窗里探出来,往四面瞧了瞧才缩了回去。 我勾着房檐倒吊下来,借着刚拨出来的缝往里看。 和尚神色变幻不定,在屋地里连转了好几圈,咬了咬牙,停下倒了碗水泼在女老板脸上。 女老板激灵一下睁开眼睛,立刻从地上跳起来,半躬着身子,警惕地扫视房间。 这动作,绝对练家子。 和尚倒底还是藏了谎。 一个挑寮门子出身的,就算以前练过幼功,也不可能维持得这么好。 和尚拿了条毛巾递给女老板,“别看了,人走了。” 女老板紧张地问:“什么来路?哪路神仙指派的?” “拍花子,拜了新菩萨。” “是周……” “别说!”和尚立刻打断女老板,紧张地往窗口瞟了一眼,“别乱说。” 女老板往后腰摸了一把,“我们拜过地仙会的码头,年年孝敬难道白上了,不行去找老仙爷评理。” 和尚道:“千面胡在金城横行十年,你说他拜没拜过老仙爷,上没上过孝敬?千面胡那还是正经有术在身的,死了也就死了,拍花帮多横,灭了也就灭了,连个泡都没冒。这是真神仙出手,地仙会也不愿意惹。像我们这样的在人家眼里,就是蚂蚱一样,老仙爷能容我们吃这口饭就是大度,难道还能为我们去得罪那一位?” 女老板有些不甘心,“那怎么样?我们辛苦经营这好几年,眼瞅着越来越好了,难道就全扔了?就算我同意,伙里兄弟能干?” 和尚道:“刚才那位说让我去拜见那位老神仙,容我搭条线,这是个机会!那位刚到金城,缺使唤人,我们要能抢到头里,以后就不用担心这买卖便宜别人了。” 女老板犹豫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那位能在金城立得住怕也得斗几场,就算牵扯我们当垫子,要不找起伙围个锅子?” 和尚咬牙道:“不,这条线是我们的,不是伙里的!” 第九十八章 云山雾罩,术士手段 女老板下意识往门口瞟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你想切料子换宝,就怕人家老神仙拿你当空子使,最后鸡飞蛋打两不着,白坑了兄弟伙。” 和尚咬着牙道:“刚才那位点了我一道,让我一下想明白了。我一心奔好,想拉把兄弟们上岸,可有人不愿意。他们挣巧钱挣惯了,也舍不得吃喝玩乐的逍遥日子,总拘在寺里当和尚,他们迟早忍不住,要败坏出事来。这条线给伙里,只能让他们更不安心,倒不如我们自己拿了,还能给兄弟伙留条后路。想攀老神仙高枝,哪可能不冒风险。可只要攀上了,就算再缩回去混江湖,那也是有跟脚的神仙门下,不怕闯空了得罪霸地神仙。难得有这么个机会,不试一试,我总归不甘心。” 女老板叹气说:“就怕你这心思,兄弟伙不识好赖,将来反倒怨你。” “真要到那一步,那就各奔前程吧。”和尚也沉沉叹了口气,“去拜老神仙,不能空手,你把那玉佛拿出来,我带着做见面礼。” “那玉佛可是你在缅甸那边拼了命才带回来的。” 女老板嘟囔了一句,却还是转身出门。 我也不再多呆,借着她开关门的响动,悄悄落地,贴着墙跟快走几步,隐入黑暗中,一路疾行回到旅店,没走正门,而是绕到后面,拿出蝎子倒爬城的本事,贴着外墙爬回自己的房间,卸了伪装,换身衣服,然后拿出三炷香点燃摆在窗台上,拿暖瓶出去接了壶开水,沏了两碗茶放在床头柜上,便坐床头等着和尚来拜门。 没等多久,就听到和尚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响起,一路来到门外停下,然后是整理衣服的细响,又停顿足有十几秒,轻轻的敲门声才响起。 “进来吧,门没锁。” 随着我的回应,和尚夹着个包,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屋,反手把门关好,有些局促地给我鞠了个躬。 “仇国安给老神仙您问安。” “我不是什么神仙,都是跑海人,算得同相兄弟,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四海跑尽,礼不能废,能见您这样的老神仙,是我天大的福分,一点心意,还请您不要嫌弃。” 和尚打开皮包,捧出一个巴掌大的玉佛来,仔细地放到床头柜上。 我不看玉佛,只看和尚,“这礼过重了,先说你想求什么?” 和尚恭恭敬敬地说:“只求老神仙给我一个效力的机会。” 我敲了敲桌头柜,“坐,喝茶。” 和尚贴着对床边沿沾了半个屁股坐下,端起一杯茶水,小啜了一口。 “你府上哪里?仁义海还是父子海?挂过脸上过山吗?” “敝地豫北圈子人,正经挂手艺传承,攒了兄弟伙,吃些香底,没挂过脸上过山,都是清白身。” 原来是专门扮假和尚道士的,怪不得能把法林寺经营得这么红火,这个就叫专业。 “既然是专吃香底的,怎么在这里想开要上岸了?释信正知道你们的底细吗?” “原是想设一局兜网鱼就走,可正好听说这边经营不善,市里准备把庙产包出去单做旅游经营,方丈却死活不同意,市里就把拨款给停了。我想这要是做好了,是个长久买卖,兄弟伙们也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所在,不用再那搏命行险,就用南方僧人的身份去跟方丈唠了唠,让他出面帮我们把承包合同拿了下来。” “你们这几年搞得不错,既然决定上岸洗白,怎么又想着拜我的门重新跑海?” “假的终究真不了,兄弟伙里也不都赞同我的打算,总得准备个退路。” “听说你拜过地仙会的老仙爷?” “落地扳烂头,总得拜土地神,我们这路人哪有资格见老仙爷,也就老神仙您不讲究这个,肯见我这下九流。” 和尚说得倒挺实在。 不过他这种有正经传承的老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真有需要,一坨屎也能让他摆布出实在尊敬来。 我盯着他的眼睛说:“我要借你这局面搭桥,用潘贵祥给我抬一把小轿,事情办妥了,我三个月内能在金城占个局面,到时候给你个效力机会。今天这事以后有人问起来,你只管实说,不用给我担干系。明天会有人去寺里拜师,你只管接着就是。现在回去吧。” 和尚呆了一呆,茫然站起来,神情木然地转身就走。 对付这帮江湖人,光靠说没用,还得震慑。 我给他施了迷魂术。 他将在回到寺中住处后恢复清醒,完全记不住怎么来见的我,又是怎么走的,就好像直接从旅店瞬移回去了一般,与我这番对话也是如梦似幻,真假难辨。 似是而非,云山雾罩,是正经的术士行事手段,只有这样才能保持足够的神秘感,让这帮子江湖老油条真心敬服,不敢在事情办一半的时候折出花心思来。 把和尚打发走,我拿齐东西,重新伪装遮掩样貌,顺着窗户跳出去旅店,先转回宝祥佛品店。 爬到后窗往里一瞧,却见女老板换了身薄得近乎透明的睡衣,却没有上床睡觉,而是坐在桌旁自斟自饮,喝上一口,都要往门口看一眼。 我把窗子拨开条小缝,吹了口药粉,把她迷倒,然后推窗进屋,将玉佛放到桌上,摘了她三根头发包好收起来,依旧顺窗离开。 落地之后,我按着天黑前踩的点,在停车场找到一辆瞄好的吉普,拨锁开门,上车打火发动,驱车离开法林寺,以最大速度一路疾驰狂奔,花了一个半小时从城郊来到道二区,最终把车停在了距离福仁医院一条街边的位置,徒步从此直走到福仁医院的大门外。 虽然已经是午夜,但医院急诊大厅依旧灯火通明,有满脸焦急的病人家属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每每都得靠导诊指点,才能找对方向。 我使了些简单手段,就找到了医院新生儿档案的存放所在,按着记下来的骨灰选灵的孩子信息,找到他们的档案,也不看别的内容,只看主治医生签名和当时负责的护士。 第九十九章 最好的防守 骨灰选灵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把选好的骨灰注入目标婴儿的皮下,为将来选灵做好准备。 这一步称为压灵,种种限定条件极为苛刻,除了父母亲人,只有接生的医生、护士才有机会下手且不会引人注意,而且还需要用法术来保证骨灰与婴儿血脉联系,同时确保不会因此导致病痛引人怀疑,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只能是得了法统传承的术士。 我用点选法从档案里筛出三个重点怀疑对象,再进一步通过档案信息交叉验证,最终将怀疑目标锁定为一个名叫马艳红的护士,然后又去找出了她在医院的职工档案。 档案显示她今年三十七岁,可从照片面相上来推断,她至少也得五十岁。 一个生辰造假,那后面跟着的毕业院校、家庭情况就不可能是真的。 到了这一步,基本就可以确定无疑了。 我转到产科疗区,在护士站找到了值班的马艳红。 从外表来看,她甚至连三十七岁都没有,最多也就是三十岁左右,长相普通,打扮中规中矩,做起事来也是尽心尽责,但凡有病房呼叫都会及时赶过去,态度语气也是好的不得了。 这样一个护士,无论是产妇还是家属都对她信任有加,没有任何防备怀疑。 唯一有些特别是,她的头发在脑后抓成髻子,用黑色的网布包得严严实实。 这样就可以有效避免头发掉下来。 我趁她在护士站里的时候,装成是准备入院备产的孕妇家属,过去套了几句话。 她很热情地回答了我一应问题,还细心地问了下孕妇的情况,给出了非常贴心的建议。 我对她的热情表达了谢意,顺便拿到三根头发。 包上头发也挡不住我这样的有心人。 反倒是从这个举动可以看出来,她就算会法术,也懂得不多。 只有一知半解的,才会害怕头发指甲落到其他术士手里被施法。 真正的术士都各有修炼的护身法,收束精血,一般的发甲皮血不足以用于施展能够对其身体造成直接伤害的法术。 想对术士施用镇魇咒等法术,要么采精血,要么起坛举仪,搞大型法式。 我采她头发,原本也不是为了直接施法,可现在一看,倒是可以尝试一下了。 取到头发,我立刻离开医院,驾车返回法林寺,将车物归原主,回到旅店房间。 还是顺窗户走,进房间先看窗台上的线香,确认没有问题,进屋关窗熄香,用采来的头发、揭到手的档案照片,做了三样东西,跟踪用的尾灵符,两个魇魂用的桐人,并且在其中一个桐人后脑勺用针浅刺了三下。 这三下会导致马艳红脑袋短时间刺痛,并且查不出原因,一般人可能会服用止痛药,去医院做检查,可术士会在第一时间自查是不是有人在咒魇自己,并且尝试解法。 她只要施法,就会在尾灵符上显出相应痕迹,我可以由此确认她的根脚。 做完这一切,就已经接近凌晨。 我和衣在床上打了一会盹,四点准时起床练气站桩,结束早课便坐早班公交返回大河村。 进村的时候,好几天没出现的老曹又裹着大衣坐在了警务室窗前。 我过去打招呼,“您老这是醒酒了?” 老曹板着脸瞪我,“我两天不在,你就蹬鼻子上脸是吧。当初是谁说的不跟常仙门斗法?你自己说话当放屁,还要拿我说话当放屁?真以为我不会拉你松皮子?” 我笑道:“您老这是又闹哪一出啊?我这几天可是一直老老实实的,什么事都没做。” 老曹把个敞口的信封扔到窗台上,“你当我瞎了还是当我死了,常仙门郎正生传帖赔礼,整个金城圈里人都收到了,你现在可是威风了,初来乍到,毫无根底,就能压得横行惯了的坐地霸王传帖赔礼,个个都说你是真神仙,大手笔。这口气常仙门要是忍了,以后还怎么在本地混?” 我说:“这您老可就弄岔了。这事不是我去惹的常仙门,是郎正生坏了规矩。他常仙门韦八爷做地仙,主持这一方的公道,坏规矩的事他不认,以后谁还信他能主持公道?” 老曹怒道:“主持公道是靠守规矩吗?那是靠拳头!韦八坏了规矩也是地仙老爷,可要是没了拳头,那谁还会听他主持公道?你特么当我是二傻子吗?” 我反问:“难道就因为他拳头够大,哪怕坏了规矩,我也要忍气吞声?您老也是跑过海的,在理的事我要是忍下来,还想在金城立柱?给他常仙门当孙子人家还得嫌弃呢!” 老曹道:“他常仙门的人坏了规矩,可以找地仙会主持公道,地仙会五个老仙爷,他韦八不能只手遮天。你没门路找地仙会可以问我,这才是上策。直接斗法赢了郎正生,逼他传帖赔礼,就等于是打常仙门的脸,看着是你赢了,实际上是你输了,韦八一定会替郎正生出头,讨回这个公道。” 他说完叹了口气,拧开怀里的保温杯,抿了口热水。 我给了老曹一个惊奇的表情,“这位韦八爷这么仗义的吗?愿意替死人出头讨公道?” 老曹把刚喝的水喷了出来,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你杀了郎正生?” 我摊手说:“您老可别乱说话啊,我遵纪守法,哪可能杀人?郎正生在医学院采生劫寿,害死了一个学生,被张队长他们给查到了,上门去抓的时候,他想不开跳楼自杀了。” 老曹瞪着眼睛看着我,慢慢地说:“你是不是真以为我老得糊涂了?” 我认真地说:“您老慧眼如炬,我哪敢骗你,我就问你一句,常仙门人劫寿续命这事儿您知道不?” 老曹却道:“你不是那种会行侠仗义的人,我曹家旺一辈子没有看走过眼。” 我接着自己的话头说:“那你又知不知道有人在算计郎正生,就算没我横插这一杠,他也死定了?到时候线索肯定会落到常仙门身上,韦八他根底不清白,落到公家眼皮底下,他死定了!” 老曹皱眉道:“那也不是你掺和这些事情的理由,就算有公家身份这层皮能护住你不死,可韦八要不杀你只祸害你,公家又怎么可能管你?公家做事要讲证据……”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我,露出一个恍然的神色。 第一百章 葛修 “你想借公家的力灭掉常仙门!” 老曹脸色更难看了。 我拍了拍窗台,道:“您老想多了。我还是那句话,我来金城是为了开张立柱做下个长久买卖。我的本事您老也见到了,安安稳稳的治病,就能挣下一世富贵!人不犯我,我绝对不会主动去找不自在。” “那人要犯你呢?常仙门要是不算完呢?” “韦八派了力士过来,把郎玉生应的赔礼拿给我,当面说这事就算了了。我也在这里跟您老打个保票,无论怎么样,我绝对不会杀韦八灭常仙门。” 听我这么说,老曹的脸色缓和下来。 “我再信你一把。你这大早上才回来,昨晚跑哪鬼混去了。” “去了趟法林寺。包婶儿想让何强兵拜法林师的师傅,结果人家看不上何强兵,求到我这里,我就去找法林寺的大师傅说和说和。” “你用什么说和的?” “在大师的姘头家里跟他喝了顿酒。” “你可特么真黑,拜师还能用这种手段,也不怕何小子去了法林寺被搓磨。” “他被搓磨跟我有什么关系?您老要是舍不得他吃亏,不如舍了面子去法林寺讲一讲?” “滚!他爱死不死,关我屁事。” 我哈哈一笑,转身就走。 “等一下。”老曹叫住我,从桌子底下摸出瓶带着包装的酒扔给我,“我还没缓过来,这几天别找我喝酒,馋了在家自己喝吧。记得在院门口安个信箱,你周大仙已经在金城圈子里扬名,以后传帖都有你一份。” “谢老公人赏。” 我拉着长腔冲着老曹道了声谢,拎着酒瓶子回到小院。 院门槛下有些浮土。 昨晚有不速之客来访。 意料之中。 我的手段不是那么好解的。 进到卧室,就见何强兵裹着棉大衣躺在床上,呼噜打得震天响。 我先看了眼窗台。 炉中香还剩一小截。 再看何强兵,后脖子上有一小点红印。 我屈指在他百会上弹了一下,他一激灵翻身坐了起来。 “特么……” 骂了半截,看清是我,赶紧住嘴,从床上跳下来。 “周先生,你回来了。” “你这睡得够实称啊,连人进屋都听不到。” 何强兵摸着后脑勺嘿嘿笑着说:“倒也不是睡得死,就是这一宿没睡好,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还梦到说有黑白无常进来揪着我问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哦,对了,他们还问你去哪儿了,看样子是想勾你的魂,我告诉他们你去法林寺了,他们就没电了,再没问过你。这一宿梦做的,我现在还脑袋疼得厉害,一会儿回家必须得补一觉才行。” “别补觉了,回去收拾收拾,马上去法林寺,直接找道正拜师。” “哎哟,你这就谈下来了?太牛逼了,我这就去。” 何强兵呵呵傻乐着拔腿就跑了出去。 我转身来到诊室,先看埋在香炉里的符。 裂痕更多了,而且纵横交错,呈现撕裂状。 再过三天,这符就会彻底碎掉。 解不了我的术,他们一定会狗急跳墙使手段。 马艳红那张尾灵符,没有任何变化。 我把符揣在兜里,两个桐人单独放进盒子,等吃了包玉芹送来的早饭,正常开始一天的接诊。 上午来了两家问诊的,都是给孩子看惊吓,表象一模一样,夜啼发烧,可病因却不相同,好在都是常见的小儿处路病,简单处理后,当场就退了烧,再分别开了调理的药方,两家千恩万谢,各孝敬了五百块。 到了中午,揣兜里那张符有了变化。 符面上出现了仿佛发霉的斑斑点点。 居中还有一道柳条枝般的印迹。 这是马艳红施法的根脚痕迹。 法如柳枝,意取生机萌发。 借寿续命一脉的共寿术底子。 倒底没脱了外道三十六术的范围。 知道了这根脚,就能大概估计出他们会使什么手段。 这一局,我已经掌了七成胜算。 我取出桐人,再次用针刺后脑。 这次是深深刺入,并且没有再拔针。 到了下午,针刺的桐人整个脑袋变成了黑色。 尾灵符上连续出现重叠的柳条印迹。 我立刻收拾东西,开车前往马艳红的住处。 她不是本地人,这么多年一直住在医院附近的出租房。 找到地方,房门紧锁,但可以听到房间内有微弱的呻吟声。 我直接开锁进屋。 马艳红躺在屋地上,脸上布满血痕,身前有个满是灰烬的火盆,手里还攥着一根烧成炭黑状的柳条。 脸上的血痕是她自己抽的。 第一次施法解咒的成功误导了她。 所以第二次头痛发生后,她再次用相同的方法试图解除魇魅伤害,结果把自己抽伤也没能成功。 我抽出桐人脑后的针,沾清水在针孔处点了三点。 马艳红打了个激灵,微弱却一直持续的呻吟声停了下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茫然看着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我也不讲春典了,直接提问:“谁安排你在福仁医院压灵的?” 她有术在身,直接迷魂用药效果都不会太好,倒不如直接逼供。 马艳红吃力地摇了摇头,艰难地说:“你杀了我吧。” 我拿出桐人冲她晃了晃,然后再次把针扎在后脑上。 马艳红惨叫了一声,翻起白眼,全身僵直,口吐白沫。 魇魅术造成的痛苦直入骨髓,没人能承受得了。 我拔出针,再次问:“谁安排你在福仁医院压灵的?” 再次拒绝回答后,我就重新刺针。 这般反复三次后,马艳红哭嚎着求我杀了她。 我扎下第四次,她彻底崩溃。 “是我师傅,他是福仁医院的院长,所有事情都是他吩咐我做的。” “你们拜的是地仙会哪位老仙爷?” “葛修葛老仙爷!” “骨灰选灵是葛修布置的吗?” “这个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你杀了我吧,呜呜呜……” 我把桐人收起来,对她说:“告诉你师傅,想解我的镇魇术,就自己来求法。我给他两天时间,过期他的主家就死定了。” 第一百零一章 杀人不用刀 马艳红愕然抬头看向我,一脸的鼻涕眼泪也遮不住她的惊异。 我把桐人放到她面前地上,说:“你虽然懂些法术,但不是道中人,只是个没什么用处的外人,我为什么这么做你不明白很正常,但你师傅一定懂,把我原话告诉他,这是我们道中人的事情,与你这外人无关。” 马艳红突然激动起来,“我这么多年一直跟着师傅学法,你凭什么说我不是道中人?凭什么说我是外人!我师傅说了我是他最出色的弟子,将来要让我传人衣钵!” 谁会选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传衣钵? 正常人都不会这么想。 而马艳红却如此坚信,说明她那位师傅平时就是这么对她灌输的。 这样她才能死心塌地地给他做事。 我居高临下,用看蝼蚁的眼神地看着马艳红,“只有传了道中切口江湖春典的,才是被正式承认的嫡传弟子,衣钵传人,你既不懂切口,也不会春典,不是外人是什么?你师傅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成自己人!” 如果她懂切口春典,无论我说什么,都会先报切口攀扯关系。 宁给十吊钱,不把艺来传,宁送一块金,不教一句春。 她师傅没教她一句春典,就是没把她当成真正的徒弟来看。 “不,这不可能!我师傅不可能这样对我!我是个真正的术士,我是术士!” 马艳红疯狂大叫,猛地跳起来,揸着双手向我扑过来。 既没有使术,又没有功底,简直就是上来送死。 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直接弄死她。 但我却不可能。 弄死她简单,却得不偿失,断了线就没法钓鱼了。 我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地上桐人。 桐人摔倒。 马艳红几乎在同时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忽通一声大响,震得地板直颤,细细的血流顺着鼻孔嘴角淌了出来。 这一下就把她摔出了内伤。 “只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工具,也配称是术士?真是不知死活!” 我轻蔑地瞟了她一眼,转身走出房间,径直下楼,驱车赶到福仁医院,简单做了个装扮,在医院里弄了身白大褂套上,在医院楼上楼下转了两圈,把院长的基本情况打听清楚。 福仁医院的院长叫闻路杰,据称原本是台南某大医院的院长,投资商三顾茅庐花重金才挖来帮忙。 他这些年就住在员工宿舍,平时除了睡觉基本上都在医院里呆着。 福仁医院这些年在他的管理下也是做出了口碑,虽然收费贵了些,但那些有钱没势的人家还是很喜欢来这里就医,图的就是个环境好服务周到,让人能享受到有钱人的乐趣。 这些事情,随便在医院里揪个医生或者护士就能讲得头头是道,而是相互之间的内容都大差不差。 很显然有人在医院里用了个名为传胪化形的千术小技巧。 名字挺唬人,实际上就是有意识的分重点分倾向的重复叠加传播一些特定内容,这样传得久了,就会在传播群体中形成一种虚假但却深刻的印象,让他们信以为真。 事实上,从来到这医院的三次所见到的就诊病人流量来判断,这家医院其实并没有多少病人,所谓的做出口碑经营兴旺什么的,不过是自吹自擂罢了。 打听得差不多了,我便上楼来到院长室。 这会儿工夫,天已经黑了。 院长室门半敞,里面亮着灯,一个微有些谢顶的老男人正在打电话,一口的绵软台普。 他看起来五十出头,白胖白胖,一脸的和气慈祥。 我以路过的姿态只是一走一过往屋里扫了一眼。 正在打电话的闻路杰就立刻扭头往我这边看过来。 我坦然转过头,从门口走过,然后立刻闪进了过道旁的杂物间,将房门虚掩上,紧贴在门板后面,顺着门缝偷看。 急促奔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闻路杰从门口跑过去,又跑过来,折腾了两个来回,最后揪住一个路过的小护士问:“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男医生过去,挺高的个子,有点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是个生面孔。” 只不过一眼,他就记住了我伪装出来的模样特征。 小护士茫然摇头,“没见过,我走过来的时候,走廊里没人。” 闻路杰没多说什么,放开小护士,转身返回办公室。 我顺着杂物间窗户钻出去,沿着外墙爬到办公室窗外,倒吊扒着窗户往里偷。 闻路杰正把办公桌里的东西往兜子里收拾。 书、罗盘、八卦镜、笔墨黄裱纸……一股脑地将办公桌抽屉清空。 快速地收拾完后,他脱掉白大褂,披上大衣,拎着兜子就往外走。 刚刚走到门口,披头散发,一脸鼻涕眼泪残痕的马艳红就一瘸一拐地冲了进来。 她这副模样把闻路杰吓了一跳,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有个男人用镇魇术害我,还找到我家去了。”马艳红把那个桐人拿出来给闻路杰看,“他问了骨灰选灵的事情,还让我告诉你,想解他的镇魇术,就去求法。他给你两天时间,过期你的主家就死定了。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马艳红注意到了闻路杰手里拎着的兜子,趁他不备,一把抢过去,拉开一瞧,就脸色大变,“你要逃?你要抛下我?” 闻路杰探头往办公室外瞧了一眼,把门关好,这才对马艳红说:“我正要去找你,周成刚才从我门口走了过去,可我追出去人却不见了。” 马艳红惊道:“他就是周成?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找到我们?我们跟拍花帮都没有直接联系!” 闻路杰说:“这人神通广大,肯定是交出镇魇桐人的时候做了手脚,顺着追来的。我们不能再在这里呆了,必须得马上走。” 马艳红茫然道:“走?去哪儿?” “先离开这儿躲一晚上,明天我去拜见葛老仙爷,请他出面做主讲个和,大不了像郎正生一样传帖赔礼。” 闻路杰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把马艳红手里的桐人拿过去,“我帮你先把这镇魇术解了。” 马艳红问:“周成刚才说,我只是你选出来做事的工具,不是你的弟子,不算道中人。” 闻路杰仔细地检查着桐人,漫不经心地说:“周成阴险毒辣,这是在挑拨离间。我要是不把你当弟子,当初怎么会在街上把流浪的你捡回来,教你法术,给你工作?他的话不能听。” 马艳红又说:“可他说你一句春典切口都没有教过我。” “这都什么年代了,连台湾那边都不讲这些老掉牙的东西了,一点用处都没有,我教你干……谁!” 闻路杰突然瞪大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马艳红背后的房门。 马艳红一惊,扭头往房门方向看。 闻路杰立刻把手上桐人的脑袋扭了一圈。 第一百零二章 崩塌 我立刻掏出另一个桐人,向相反方向拧动脑袋。 马艳红没事儿人一样转回头,“师傅,怎么……” 她看到了闻路杰扭动桐人脑袋的动作。 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毕竟我刚刚才给她展示过,伤害桐人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她的脸刷一下涨得通红。 闻路杰停下手,挤出一个笑容,“艳红,你听我说……” 我掏出一根淡红色线香点燃,将香头顺着窗户缝插进去。 对于术士,直接迷魂用药是下策,一般情况下不仅不会起作用,还会引发对方的警觉和恶感,等于是引祸上身。 但现在两人情绪激动,只需要添加些佐料,就可以让尚能克制的情绪完全爆发出来。 马艳红瞪着闻路杰,两眼血红,“你要杀我?” 闻路杰赶忙扔掉桐人,去拉马艳红的手,“不是,艳红,我没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师傅你要杀我灭口,是吗?什么嫡传弟子,什么衣钵传人,都是骗我的,对不对!我就是个工具,用得着的时候哄着,用不着的时候就可以扔掉!” “艳红,你别激动,听我说!” “我不瞎,我看到了,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你个王八蛋,骗了我这么多年,我要杀了你啊!” 马艳红疯了一样扑向闻路杰。 闻路杰眼中闪过一抹凶光,飞起一脚,正踹在马艳红的小腹上。 马艳红倒飞出老远,重重砸在办公桌上,轰隆一声大响,竟然把办公桌给砸塌了! 她在桌子碎片中拼命挣扎,却没有办法站起来。 那一脚重伤了她的内脏,令她丧失了行动能力。 闻路杰却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打算,一个箭步冲上来,一脚踹在马艳红的脸上,把她踹倒在地,还使劲踩着碾了两下。 “我谯你老母啊!杀我?没有我,你像个野狗一样死在街上了!是我把你从街上捡回来,是我给你治好了一身的毛病,是我传给你法术,是我给了你现在这份工作,你现在要杀我!你个老烂货!” 我轻轻弹了一下手中桐人。 马艳红突然一挺身,摆脱踩踏,抱住闻路杰的小腿,把他掀翻在地,跟着扑上去,一口咬住他的耳朵,奋力向上一抬头,竟然把那耳朵撕了下来。 闻路杰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抬手推开马艳红,从口袋里掏出个指头大的小瓶狠狠摔在地上。 瓶子落地摔得粉碎。 马艳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衰老,头发变得灰白,皮肤干枯松散,光洁的脸上皱起密密的纹路,泛起大片的黑黄老人斑。 共寿术是延寿续命法术中最低级的法门,不是真正劫了别人的寿数给自己续命,只是搭桥借寿,一旦断桥,借来的寿数就会立刻归还。 那个瓶子就是搭边法桥的引物。 马艳红现在已经完全是个衰朽的老太太了。 她躺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发出嘶哑的低吼,再次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闻路杰。 闻路杰抬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在地上,拼命地掐着,面目狰狞扭曲,仿佛恶魔附身。 马艳红挣扎了几下,就再没了动静。 可闻路杰却依旧没有松开掐在她脖子上的双手,还在持续不停地用力。 咯吧一声脆响,马艳红的颈椎骨被生生掐断,脑袋不自然地歪向一侧地面。 他只顾着行凶,却没有注意到身后办公室门无声打开,门外站着一大堆如梦方醒神情还有些迷茫的医生护士。 我在楼上楼下转的那几圈可不是光打听闻路杰的消息。 “哈哈,哈哈……老烂货,跟我斗,下辈子吧,哈哈……” 闻路杰确认马艳红已经死透,发出胜利者的嘶哑笑声,慢慢站起来,转身想去拿扔在地上的兜子。 这一转身,他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那些医生护士。 终于有护士完全回过神来,意识到她看见了什么,立刻捂着嘴发出惊心动魄的尖叫。 她这一叫起来,登时一呼百应,所有在场的护士和女医生都跟着尖叫起来。 男医生们虽然不好尖叫,却也个个面色惨白,看着闻路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闻路杰脸皮抽动了一下,捡起地上的兜子,转身两步就窜到窗台上,一拉窗户,就想往外跳。 我往下降了降,给他来了个醒目的大头朝下的倒吊笑脸。 闻路杰被吓得一个跟头从窗台上倒栽了下去。 我立刻缩回到窗子上方,捏了个指诀,默念咒语,一指点在桐人的额头正中央。 本来已经死透了的马艳红扑愣一下就直挺挺地原地跳了起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把门口挤着的医生护士全都给吓跑了。 闻路杰爬起来,连他那兜子都顾不上了,连滚带爬地就往外跑。 我顺着窗户跳进屋里,捡起地上的兜子,把掉在地上的另一个桐人捡起来,捏指诀在空中画了三道往生符,最后点在马艳红的额头上,“尘归尘,土归土,黄泉有路不需归,敕令如意!” 马艳红直挺挺地倒回地上。 这次是真的死透了。 但她的使用价值还没有完全消失。 她躺在这里,就是闻路杰杀人的证据。 有了这一遭,闻路杰的后路被彻底堵死,就算不死也不可能再回医院来当他的院长了。 他最佳的选择就是趁着事情没有发酵,立刻坐火车逃出金城。 但是他肯定舍不得就这样逃走。 哪怕苦心经营的公众人设已经全面崩塌。 可这么多年来经营的人脉关系还在,只要能站住脚,就算是不再公开抛头露面,也依旧可以稳稳地赚他的钱,大不了推个傀儡站前台。 那么他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寻求地仙会葛修的帮助。 地仙会五位老仙爷执掌着金城江湖道上的纷争评判,坐地收钱收人,赚得盆满钵满。 排解纠纷矛盾,是他们必须做的。 不能排难解纷,谁还能服他们? 我拎着兜子,不紧不慢地走出办公室。 外间的走廊里挤满了被惊动的医生护士,对着同一方向指指点点低声议论不停。 我顺着这个方向走过去,很快就追上了正狼狈逃窜的闻路杰。 「虽然速度很慢,但我真的尽力了。」 第一百零三章 上门 闻路杰跑得既快又狼狈,一路引得人人侧目。 他却完全不顾。 这个人的法术水平不见得有多高,但行事果决,只是胆子太小。 这是一个很好的执行者,但绝对没有布置掌控一个延续多年的选灵延寿法局的能力和胆量。 他的背后一定有一个真正的法术高强心机缜密手段狠辣的江湖术士在操盘。 这才是我要面对的真正对手。 在地仙会的注视下,斗败这个人,我才算真正进入金城术士最顶端的一列,不仅以后不会有人敢随便挑衅,再有什么涉及到我的大事一定会传帖通报,比如说有患疑难外路病的富贵人家重金求医。 江湖术士的名声就是滚滚财源。 但这名声,需要足够的手下败将来成就。 千面胡这种术士圈内的边缘角色,只能用来扬名垫脚,不足以向所有人证明我的能力。 一个足够强大的术士正合适。 然后再慢慢经营织网以待时机。 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这个举动并不显眼。 因为有一大群人也在做同样的事情,而且随着闻路杰的奔跑,我身周聚集跟随的人也越来越多。 等人聚得差不多,形成了跟随惯性,我放缓速度,退出人群,找了个无人注意的窗口跳出去,沿着墙向下爬,在每一层的楼梯间窗口,都掐一小截线香点燃插在窗缝里,然后选择中间一层,趴在窗外耐心等待。 没过多大会儿,杂乱的脚步声中,闻路杰沿着楼梯狂奔下来,带着沉重的喘息。 我推开窗户,探头冲着闻路杰露出一个和善的笑脸。 闻路杰尖叫一声,掉头就往回路。 这就足够了。 适当的引导与刺激,再加上药香的作用,足以让他在短时间内产生幻觉,看到每个窗口都有我的脸在注视他。 在警方赶来之前,他跑不出医院了。 我下到一楼,找了个靠墙的椅子坐下。 消息传得很快,没多大会儿工夫,就连候诊的病人都听说了福仁医院院长失心疯掐死个老太太的消息。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警察赶到。 我还看到了张宝山,叼着烟黑着脸,领着几个便衣急匆匆上楼。 闻路杰很快就被带了下来。 他全身发抖,连自己走路都做不到,全靠两个高大的便衣左右挟着。 医院的就诊治疗秩序并没有受到影响。 我耐心地等到警方离开,这才离开医院。 回到小院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八点。 卧室房门上贴着张纸条,字写得歪歪斜斜,是何强兵留的,说是给我做了晚饭搁灶上热着,要是我没吃饭就招呼他。 我本来想自己随便对付一口就得了,可刚进屋没大会儿,何强兵就过来了。 “我这听着车响,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他乐呵呵地把菜一样样摆上。 羊杂汤、炒笋尖、凉拌白菜丝、油炸花生米,依旧有温好的小烧。 色香味俱全,闻着就让人特有食欲。 等我吃完饭,他收了碗筷,这才说:“我见过道正大师了,他说我是难得的苗子,想要正式收我为徒,让我剃度出家。我说我家里还有老妈要养,不可能出家,他还挺可惜的。不过也答应让我拜在他门下学佛,做个居士,每个月去一个礼拜,平时住家里就行。你说我要是一个月只去一个礼拜的话,是不是不太容易能遇上潘贵祥?要不然我跟道正大师说说,去寺里住上一个月?到时候认识了潘贵祥,我就不用再去寺里受那个罪了。” 我说:“你先跟道正学一段时间的佛法,再找机会认识潘贵祥。他既然信佛,你学了佛法,不是正好跟他有话题可唠吗?” “周先生你这么大面子,能不能跟道正说一说,让他直接把我介绍给潘贵祥得了,反正我又不是真是去学佛法,何必去寺里转那一圈?” “想认识潘贵祥凭自己的本事,我只能帮你拜在道正门下,多的可帮不上。” “那我就去找道正要求在寺里住一个月。你这边没什么事情需要我做吧。” “我这里有包茶叶,你明天帮我带给道正。求人家帮忙不能不能答谢,这茶叶是我以前在福建得来的,一等一的好茶,一般人可没机会喝到。” 我找出包得严严实实的茶叶,交给何强兵,又叮嘱他说:“记得告诉道正,这茶泡三遍才口味最好,招待客最合适。你既然在法林寺了,记得有机会就替我宣传一下,帮我扬扬名声。” 何强兵应下了,接过茶叶仔细收好,方才离开。 我又看了看香炉里埋的符,上面出现了更多的裂痕。 显然他们还没死心,依旧在尝试寻找解法。 把符埋回香炉,我简单收拾了一下,按部就班地做了晚课。 在睡前,从院门槛底下挖了一枚净宅大钱出来,搁在卧室房门梁上,窗台上的线香重新换了三炷红香。 这一夜却是平静无事。 我安安稳稳地直睡到四点才起床,做过早课,再去看香炉里的符。 这次没有任何变化。 闻路杰出事的消息应该是传过去了。 我洗漱收拾妥当,吃了包玉芹送来的早餐,刚刚在诊室坐下,准备打开录音机,继续听我的王杰专辑,再找本书打发时间,就见院子前的村道上开来三辆黑色凌志,停在了门前。 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精壮男人从前后两车上下来推开院门。 中间那辆车直接开进院里,一直到诊室门前才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披着件白色大衣的男人走了下来。 这人四十左右岁的样子,梳着油光锃亮的大背头,鼻梁上虽然架着副金丝眼镜,但没有增加一丝一毫的斯文气息,反倒给人一种油滑狡诈的感觉。 房门被重重推开。 黑西装涌来,分站在门口两侧。 白大衣的男人迈着方步走了进来,没有看我,而是先四下打量了几眼,然后毫不客气地坐到沙发上,冲着我招了招手,道:“过来坐,聊几句吧。” 声音带着浓浓的台普腔调,透着股子高人一等的傲慢。 「感冒了,今天第二更明天早上补。」 第一百零四章 三理教 我坐着在问诊桌后没动,淡淡地说:“问诊请到这边来。” 白衣男眉头一挑,往靠背上一仰,脚搭在茶几上。 “你一个野先生,谱倒挺大,真以为懂两手法术就天下无敌了?外道法术看着诡秘凶险,可根本上不得台面,只能背地里偷偷施用,一旦被戳穿,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我既然找上门来,就是摸清了你的根底。” 他说着抬起右手挥了挥。 挤进门来的黑西装立刻四散开来,四个分站屋角,一个站到窗前,推翻香炉掐灭香头,一个站在门口,掏出一柄铜钱剑持在手里,最后两个一左一右站到我身旁,分开西装衣襟,露出腰间短刀,四指扣在刀柄上,大拇指高高翘起,眼睛紧紧盯着我的双手。 我敲了敲桌子,“行家啊,看不起我们这些外道术的野先生,那就是正道真传了,请报个山号,也让我这没根底的野人识一识真仙面。” 既然是正道真传,自然不屑于同我这外道叙切口攀关系了。 白衣男人扔了一块黑色的木牌到茶几上,“三理教,大公保,鲁汉光。” 我不禁失笑,“怎么你们这些丧家之犬又敢回来了吗?” 三理教是民国年间最风光的会道门之一,全称是三清道理教,教主杨如仙原本是白云观道士,后来脱离白云观,自称真武大帝转世,受玉皇上帝所遣到凡间拯救世人。 此人最经典的形象是左手蛇剑,右手龟盾,据说能役使天雷。 民国初年省府督军派大军围剿三理教总坛时,杨如仙当众施法,不仅招来狂风暴雨,更引来天雷连续劈中围山的士兵,由此引发围山大军全面溃败,那位督军大人也不得不黯然下台。 新来的督军上任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拜访杨如仙,口称其为仙师,恭请他前往省城布法传教,三理教由此迅速在传遍全省,辐射周边数省,与一贯道分庭抗礼,为了争夺信徒连番大战。 不过,四九年后,在狂风暴雨般的专项打击行动中,什么再世神仙都成了笑话。 号称真武转世的杨如仙被大军一小排长带队冲进总坛缉拿归案,随后公审枪毙,什么呼风唤雨招引天雷的神通都没显出来。 残余的三理教骨干便如同一贯道般撤往台湾,在那里重新发展壮大,落地生根。 八十年代社会管制全面放开后,这些当年逃往台湾香港的教派会社便全都按捺不住,开始派遣教众门人潜回内地传教。 我和妙姐在福建一带游历的时候,就曾在乡下遇见过暗中传教的三理教徒。 他们依旧还是采取老一套的手法。 对于经过暴风骤雨般社会改造的内地颇有些水土不服。 却想不到,他们居然已经跑到金城这个中原要地来扩展势力了。 显见的发展还挺不错,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嚣张。 从杨如仙的根脚来说,他们自称正道真传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杨如仙事实上并没有在三理教内传下正道真法。 他教给教众的,不是显技的把戏,就是外道术。 他们最大的依仗是请神上身这个法门,号称九天上传,不遗之秘。 据说能请斩魔天将下凡上身,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更可辨妖识鬼,驱魔斩邪。 但学术的人都知道。 正神不上身! 这是当年撞见三理教众传教后,妙姐告诉我的。 她对这些会道门的根底简直如数家珍,而且提及的时候,带着股子从未掩饰的不屑。 那是一种基于自身优越而带来的天然的不屑一顾,并不是刻意鄙视贬低。 受了妙姐的影响,我也自然不太看得起他们,说话时自然而然就把这种态度带了出来。 听到我这句话,鲁汉光勃然大怒,猛地一脚将茶几踹翻。 “给脸不要脸是吧,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能叫来条子把你拉去好好侍候侍候?” 我不由眉头一挑,明白这位的底气在哪里了。 “福仁医院是你们投资开办的?” 只有外来投资商的身份才可能这么大的口气,要是真以三理教的身份说话,怕是警方第一个就要把他们管控起来了。 “你心里明白就好。论法,我们正道真传,我这八神守位就能压死你;论身份,我们是正经的台商,可以直接跟市长办公室联系,想跟我们斗,你个野先生死路一条!” 我摸出包烟,倒了一根出来,就往嘴里扔。 左边的黑西装伸手就抢。 我把香烟扔到空中,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手臂立刻垂下,无法抬起。 右边黑西装低吼了一声,要拔腰间短刀。 我空着的另一只手往刀柄上一按,刀尖下沉,刺入他的小腹,跟着仰头张嘴,接住掉下来的烟卷,轻轻一吸,便有火头亮起。 站在门口的黑西装立刻举起铜钱剑。 我一跺脚。 放在门梁上的净宅大钱落下,正砸在他脑袋上。 他一声不吭软倒在地上。 守在窗前的黑西装摸出把锤子来,就要砸香炉。 “住手!” 鲁汉光低喝了一声,阻止了他的行为。 我推开身边那两个黑西装,深吸了一口烟,夹下烟卷,指了指身后墙上的山根对联,笑道:“这就对了,有话就说,没必要摆这个谱。八神守位不是你们这么守的,摆个架子出来只能唬唬一知半解的外人。我虽然没什么根底,但是正经的阴脉术传人,这点把戏唬不住我。” 鲁汉光啪啪鼓掌,“周先生来金城不到一个月,就能名扬四方,果然是有真术在身。刚刚只是小小的试探,还请周先生不要介意,毕竟这年头打着术士名头招摇撞骗的太多,我们这些外来户实在是不能不防。” 我反问:“七尸祝寿也是小试探?你们这试探可是挺周到啊,连我临时找的女人都能拍下来,这是从打千面胡被我斗败就盯着我了吧。” 鲁汉光站起来,脚踏七星官将步,手掐法势诀,施了一礼。 “不清底,我也不敢上门来亮自家根底,都是一路同参,正外分道不分家,各拜山根自相连,周先生,公道师请见!” 「睡了一天,刚起来没多久,感觉好一些了,我争取今晚三更,要是补不上,明天白天补,一定不拖欠。」 第一百零五章 道观 三理教教主之下有三师。 公道,公理,公保。 公保分大中小,行护法事。 公理分天地人,行传法事。 公道分神鬼妖,掌扩教事。 这其中公道师,鬼妖两位并不在人前现身,只在暗中行事,鬼主惑妖掌杀,所以平素教众一说公道师,指的就是公道神师,负责教中日常具体事务,属于教主之下最重要的核心人物。 这样一个角色,正常来说,没有特殊情况,不会离开总坛。 可现在,居然冒着巨大风险,不远万里来到金城。 这可就有意思了。 我弹了弹烟灰,说:“公道师有请,这个面子得给。只是打翻了我的香炉,这话得怎么讲?” 鲁汉光道:“坏了奉神香,自然要赔。” 窗旁那黑西装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右手放到窗台上,举起锤子就砸,几锤就下去就砸得稀烂,鲜血顺着窗台直流。 “这血食奉神,周先生可还满意?” 我笑了笑,走过去,抓一把香灰洒在那只烂手上。 黑西装的脸不由抽动了一下,有汗珠自额头冒出来。 “大公保御下还真是有一套。这赔礼我收了!” 我扶起香炉,清了清窗台上的香灰,借着身体掩护,把埋在香炉内的那道符抓在手里,转身又拿了三道红香重新点燃。 “走吧,大公保。” “请!” 鲁汉光前倨后恭,客客气气地把我引上车。 车队驶出大河村。 经过警务室的时候,我摇下车窗,看向窗口坐着的老曹。 老曹阴着脸,嘴唇微微开合。 我微微一笑,重新合上车窗,也不往外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约莫五十分钟左右,车子稳稳停下。 “周先生,到了,请吧。” 鲁汉光的声音响起。 我睁开眼睛,从兜里摸出一枚大钱,往空中一抛,按在手背上。 花。 鲁汉光看着我的举动,便笑道:“周先生不用担心,既然是公道师请你过来,只有好事没有坏事。” 我把大钱扔给他,“掷个看看。” 鲁汉光手指翻动,大钱消失不见,“我就不需要掷了,请吧,周先生,公道师在等你。” 我摇了摇头,颇为遗憾地看了看鲁汉光,起身下车。 眼前是一幢四层楼高的别墅,纯纯的欧式风格,门前站着个穿了身燕尾服的老头,白手套单片眼镜,居然还戴着个假发卷。 “先生,这边请。” 老头一躬身,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舌头有点大,特征明显的港普。 有意思。 我瞟了老头两眼,也不多说,迈步进了别墅。 一进别墅,我就看到一座道观,掩在一株巨大的榕树下。 古拙,陈旧,斑驳。 道观前有九级石阶,观门虚掩,挂着块黑底牌匾,上书“三清道理”四个大字。 浓浓的香火味道自其中传出。 这个四层楼的别墅不过是个空架子,只为了给这座道观打掩护。 楼顶用的玻璃板,阳光透射而下,被分割七彩的光束,笼罩在道观榕树上,隐隐然带着股子神圣的味道。 石阶下方站了两排穿着杏黄道袍的教众。 鲁汉光抢上前几步,脱掉大衣和西装,便有教众给他披上同款道袍,然后才领着我登石阶进入道观。 观内殿上供着足踏龟蛇的真武大帝。 一个穿着八卦杏黄道袍的老人盘坐在真武大帝像下,正闭目诵经,身前的地面上则放着我亲手制作的那个镇魇压灵的桐人。 鲁汉光紧跑两步上前道:“道师,周成听宣前来。” 我不禁一笑。 还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 进门前是请见,进门后就是听宣了。 老道士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我,道:“周成,你身怀真法,却没有根脚门路,只能在市井厮混求财,本道师看你是个人才,也不计较你过往所做所为,给你个机会为我教效力,保你可威镇金城,财富权势唾手可得!” 我摸了根烟扔到嘴里点燃,先深吸了一口,徐徐吐出,这才说:“我先问个问题,你们教主死多久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是脸色大变,齐齐看向老道士。 老道士面无表情地道:“我教教主神通广大,修成无漏身,正在花莲总坛闭关修行。” 我夹着烟点了点他,“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公道师,这道观是当年杨如仙悟道立教的那个吧。你们逃往台湾的时候,杀尽了知道这道观位置的普通教众,把它封闭在山里,这么多年了,再把它启出来,运到金城来,可不是件容易事。不过为了认证新教主灵童,再大的花费也是值得的,对不对?杨如仙自称真武降世,声称神魂不灭,死后可以再度转生,但需要在这座道观里才能认证哪个才是他转生的灵童。你们那位教主现在就在这道观里吧,一天不能找到他需要的转生灵童,一天就不能让他真的彻底死掉!” 老道士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前后不搭,一派胡言。周成,我再问你一次,可愿意为本教效力?只要你解开这桐人镇魇之术,闻路杰现在的位置就是你的。整个福仁医院都可以归你所有,不比你做阴脉先生受尽歧视强?” 我大笑,“你要是不提解镇魇桐人这事,还能维持点高人的气质。怎么着,把桐人拿回来,解不了我这镇魇术,只能来求我是吗?哎呀,你这个样子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啊。这样吧,你现在起来给我磕三个头,好好重求我一遍,我再考虑一下,怎么样?” “放肆!你这是自寻死路!” 老道士冷喝一声,“本道师给你机会,你却不知把握,那就别怪本道师不留情面了。你以为没了你,就解不开这镇魇桐人了吗?来!” 这一声“来”没落,便有乐音自真武大帝像后响起。 一个精壮的男人随着乐声自像后转了出来。 头戴三都将军帽,帽上插着三炷香,脸上用油彩画成青面獠牙状。 精赤的上半身交叉缠着黄条符带,下半身穿着大红的灯笼裤,脚上踩着颇有古风色彩的官靴。 帽上香已经点燃。 那是引路香。 引导斩魔天将下凡尘附身。 「下一更明天早上,我尽力了……」 第一百零六章 威逼利诱 居然在我来之前,就已经请了斩魔天将下凡上身! 我仰天大笑。 上来就直接端底牌开大。 这是多底气不足,没有信心。 这可是曾经横行数省,如今在台湾也有数十万信徒的大教啊! 这可是有真术在身的正道法门旁枝啊! 是他们太过无能,还是我的手段太强? 以前跟着妙姐的时候,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只以为是妙姐的本事。 可现在瞧来,我自己的本事大约也是不差的。 从入金城以来,斗法如热刀切牛油,无往不利! 放眼看去,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要不是刚刚才经过心魔炼性,我现在大约会飘得更厉害。 自以为天下无敌,失了本心计较,斗法时不再细如绣花,那这个术士也就离死不远了。 永远保持谨慎仔细,永远保持对斗法的敬畏,才是江湖术士的存活之道。 但是,我依旧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金城的天下,必然有我一份。 到这一步,虽然还没有完成全部计划,但却可以确定的能完成预期目标了。 “大公保,这就是你的跟我说的只有好事,没有坏事?这招了斩魔天将,是要斩我这外道魔头吗?” 鲁汉光瞟了面无表情的老公道师一眼,道:“周先生,你当初斗面胡时,就要求骨灰选灵的一半道理,昨天又把闻路杰送进局子,目的不就是要这条路子吗?公道师满足你的要求,让你掌这条线,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从游医野先生一跃而在快着名贵族医院的院长,名利财势一朝到手,这是多少人作梦都不敢想的好事,你就答应了吧。” “要是我不答应呢?” “辱我教教主,挑拨教中兄弟,当死!” 老公道师冷冷地说了一句。 引了斩魔天将附身的乩童踩着天罡步缓缓上前。 两名道袍教众从袖子里抽出短剑,上前对着乩童连砍带刺。 短剑落到皮肤上,发出金属撞击的锵锵声响,只留下一个又一个白印。 旋即又有教众拎着活鸡上前。 短剑挥过,一刀就斩下鸡头,锋利无比。 鸡血喷了一地,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血腥味道。 又有教众拿着火把上来抽打,崩得火星四溅,却只能在身上留下一个个浅浅的灰印。 请神上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杀了你这镇魇人,用你的血来祭浸桐人,只需七七四十九日,镇魇术自解!” 老公道师声音低沉,缓缓说道:“我本来惜才,想做引师领你入教,你要是不知好歹,那便只能出此下策了。” 鲁汉光道:“周先生,公道师做引师,入教就可做四方催,两年就能升八风催,这是多少人都得不到的机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要是同意入教,我可以做你的求师,再请公理师为你引道,不出三年保你一个公保位!你们这些江湖术士斗法拼死活,求的也不过就是个成名立势发财,只要你入我教,这一切唾手可得!” 他说完,挥了挥手,就有教众捧着东西陆续上来,放到我面前地上。 “现金一百万。” “四方催礼带。” “福仁医院法人变更手续。” “请神上身秘法!” “侍奉道女两名。” 最后,还上来两个年轻的女教众,宽大的道袍用布带紧紧系在腰间,上下都凸起夸张的弧度,偏那腰却细得可堪一握。 这显然是从冯娟那个角度选出来,专为投我所好! 鲁汉光又道:“金城的灵修班归你主持,所得灵缘钱全都归你,修行灵女由你任选!” 果然是好大的手笔。 如果接受的,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别的不提,只说这如今刚刚兴盛起来的灵修班。 在广东的时候,妙姐带我暗中探视过香港灵师过来举办的灵修班。 只有高端人士才能参加,收费打底五千一位,相当于如今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 灵修班讲什么?讲的是放开心灵,解除束缚,相互交合,来达到天人合一的境地。 十几个人在主持灵师的带领下,交流房事体会,交换伴侣,从相互抚摸进而到实际结合。 那场面当时看得我是热血沸腾,真挺想加入进去的。 妙姐把我揪出去,三天揍了五次,才把这点邪火打下去。 想不到三理教这自诩正道一枝的,居然也搞起灵修班来敛财传道了。 我瞟了那两个女教众几眼,掸掉烟卷上的积灰,说:“闻路杰还在里面等你们去捞他吧。我是要答应了,那他也就该死了!以后再有事,我也是这么个下场吧。你们三理教的这好处,可是好听好看不好拿啊。” 他们这么红脸白脸威逼利诱地引我入教,一是需要我解了镇魇术,二是担心斗法赢不过,而这第三个原因就着落在闻路杰身上。 闻路杰就算不是他们的教众,也一定是知道他们的根底,一旦泄露出去,他们必然会迎来公家的打击。 当年教主被枪毙,空有百万教众,却依旧如丧家之犬般逃出大陆,给他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恐惧。 闻路杰在医院里当众掐死人,影响太过恶劣,又是个本地没有根脚的台湾人,再怎么花钱也是死缓起步,万一他在里面泄了福仁医院的底,那三理教在金城的局面就会立刻崩坏到无可挽回。 弄死他,对于三理教来说,才是最优的选择。 闻路杰一死,他们就需要一个新的术士来主持骨灰选灵这件事情。 我最合适不过。 如果我能入教,既可以解决主持术士的问题,又可以避免我向公家泄露他们的底细,一举两得。 “不入我教,便入地狱!将军,斩之!” 老公道师眯起眼睛,低喝了一声。 便有四个教众抬着一柄夸张的关刀递给乩童。 乩童舞着关刀,踏着天罡步,缓缓向我逼近,目露凶光。 “闻路杰说他拜过地仙会的葛老仙爷,你们三理教进金城传教敛财,一定也拜过地仙会吧。想要活命,记得去找他们主持公道吧!” 我扔掉烟头,用脚踩熄,看向乩童。 “请神上身啊,倒真是好手段,只是不知道他们请的是哪路野神,能不能受得住我这不动金刚一击!” 踩熄烟头的脚顺势向前一踢。 烟头飞出,撞在地上的桐人。 桐人晃了晃栽在地。 「这是补之前的,今天还有两更保底。」 第一百零七章 脚踏三理 扑通,扑通,扑通。 连续的沉闷声响中,从公道师、鲁汉光到普通教众,接二连三地摔倒在地。 公道师坚持的最久,最后一个摔倒,比其他人多坚持了大概五秒钟。 哪怕是请了降魔天将附身的乩童也没能例外。 他摔得尤其重,手里的关刀扔飞出老远,不小心砸到了一个教众头上,锋利的刀身将半个脑袋都切了下来,红白之物哗啦啦流了一地。 外道三十六术傀儡控识之化偶术。 为了应对骨灰选灵背后真正的主使者,我从拿到骨灰就开始布局。 看似镇魇诅咒的桐人,实际上还附加了化偶术。 解除镇魇术的手段不外就是那么几种,都需要施术者将精神意志注入桐人中,以解开桐人与镇魇目标之间的联系。 而化偶术正需要用吸纳目标的精神作为施术根底。 埋在香炉中的那道符,不仅仅是为了监控桐人镇魇被解除的进展情况,更是为了积累被桐人吸纳的精神,每日供香就是在炼化吸纳的精神。 一旦发作,所有的被吸纳精神的目标都会被控制身体,仿佛木偶般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 他们解除镇魇术越卖力气,就会被控制得越深! 只是我万万想不到。 他们居然会全员上阵。 真是够没用的。 全员上阵,也没能解开我的镇魇术。 一群土鸡瓦狗! 倒省了我的功夫。 我上前一脚踩在桐人身上,轻轻碾了碾。 所有三理教众都随之在地面小幅滚动,露出痛苦的神色。 我拿起桐人,屈指在它额头位置一敲。 桐人脑袋歪向一旁。 三理教众的脑袋同时向一侧歪斜。 这动作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所有人的颈椎骨都发出清晰的咯咯脆响。 要是再大力一点,绝对能把骨头扭断。 “周先生,手下留情!”鲁汉光喊道,“周先生,我们没有恶意,只想邀请你入教共享福贵。” 我说:“大公保,刚刚你应该掷一次大钱,问一次天命的。公道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老公道师仰面躺在地上,头都扭不动,只好拼命斜着眼睛来看我,“这是化偶术,你到底是什么传承?” 这不能怪他们轻敌。 针对我显露出来的拍花术、镇魇术、迷魂术和阴脉术,他们已经做了足够的应对。 突然上门,八神守位,推倒香炉,贴身紧盯,引我来到道观,都是防止我施术使手段。 可他们绝没想到,我居然还会第五种外道术! 而且早在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施术准备。 看似他们突然袭击把我裹挟过来,可实际上却是我先手布局,这一趟是来收割成果! 技高一筹,先手在握,在踏进道观那一刻,我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没什么跟脚,比不得你们三理教,正道传承,树大根深!” 我蹲到老公道师面前,掏出细针,在他胸口刺了一下,用黄裱纸仔细包好。 老公道师艰难地问:“你要做什么?” “当然做镇魇术咒你们了。太平年月,要是把你们全都在这里杀了,我也不用再在金城混了。既然做一个守法公民不能杀人,那就只能用镇魇术来害命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用针给在场每个人都采了一滴心头血。 老公道师说:“周成,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必赶尽杀绝!” 我哈地笑了出来,“这话要是说在千面胡搞纸人讨命之前,还有些意义,至于现在嘛,纸人讨命,七尸祝寿,八神守位,你们都用过了,斩魔降也请了,你现在说跟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 “周先生,这都是下面人搞的,跟我们没有关系,八神守位也只是个空架子,并不真使了术。”鲁汉光道,“这都是误会,我们没有恶意。对于你要是造成了损失,我们可以补偿,传帖赔礼,都没有问题。” “这样啊……” 我摸着下巴,琢磨一会儿,道:“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信不过你们,想赔礼需要有足够有分量的角色做中。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到时不候,也别怪我心狠手辣。”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鲁汉光连声道,“一切都按规矩做,保证让周先生你里外都得。” “那你们发个誓吧。”我把包了众人心头血的黄裱纸展开,叠了个纸人,“指魇发誓,如果背誓不轨,肠穿肚烂,不得好死!公道师,你先来,给大家打个样吧。” 我一推手中的桐人。 躺了一地的众人呼啦一下全都站了起来。 老公道师抿了抿嘴唇,从腰间拔出短刀,划破掌心,攥成拳头,将血滴在纸人上,“我三理教公道师,孙壁辉,在此起誓,愿请中人向周成公开赔礼,自此之后绝不纠缠,如有违誓,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鲁汉光跟着上前,然后其他教众依次起誓。 能在这里参加解除镇魇术的,肯定都是三理教的核心骨干。 虽然他们号称几十万教众,但真正的核心成员其实也就那么百十人。 当年公家打击**会道门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方法,事先摸清底细,然后一举控制全部骨干头目,别说几十万教众,就是百万教众也立马一盘散沙,再成不了气候。 如今这里少说也得有一半三理教的重要骨干。 真要让我用镇魇术咒死了,三理教肯定会元气大伤。 不过,我不会这么做。 这不是外道术士的行事风格。 等所有人都起完誓,我把那个已经被血染成紫黑色的纸人用黄裱纸包好收起来,对鲁汉光说:“还请大公保送我回去吧,就不用再麻烦旁人了。” 孙壁辉面无表情地道:“这是应当的,公保送周先生一程,不要让人说我们三理教没有礼数。” 鲁汉光脱了道袍换回那一身白大衣,也不带其他手下教众,只身一人领着我走出别墅。 那个一身假洋鬼子味的老管家依旧站在别墅门口,看到我们两个出来,恭恭敬敬地行礼送别。 我打量了他两眼。 衣着整齐,没有灰泥褶皱。 化偶术没能控制他。 有意思。 我向老管家点了点头,坐到副驾驶上。 鲁汉光发动汽车。 一路沉默无语。 直到停在院门口,他才突然问:“周先生,你为什么说我们教主死了?” 他终于没有沉住气。 在道观里,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看向老公道师的眼神也是充满了震惊意外。 显然,他并不清楚自家教主的真正情况,可老公道师的解释却不能抚平他的怀疑。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让他送我回来的原因。 总得给他一个问出这个疑问的机会。 但如果他不问,我也不会主动去说。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问题,只是摊开手掌。 鲁汉光沉默片刻,摸出我给他的那枚大钱,掷到空中。 大钱翻转着落到我的掌心。 字。 “九曜星君逆位,遇月不死,仅仅是不死!” 我拍了拍鲁汉光的肩膀。 他不自然地扭动了身体,显然并不适应这种接触。 “你们教主号称是杨如仙转世,可我怎么听说当年杨如仙被枪毙的时候,没来得及把挑选转世灵童的法门传下来?现在这个骨灰选灵的法子,是外道术阴脉化生的一个法门,可不是什么正道法门,杨如仙白云观出身,自称真武大帝转世下凡,要是需要这种外道术法门来挑选灵童,也未免太可笑了。你们这位公道师,不是在选灵童,而是在选时机啊!” 鲁汉光霍然抬头,看着我眯起眼睛。 “周先生,你是在挑拨吗?” “如果没有嫌隙,又怎么会有挑拨?你问了,我就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你,相不相信是你的事情。” 我扔了一颗烟给鲁汉光,自己点了一根,没再跟他多说,推门下车。 鲁汉光摇下车窗,对我说:“我三理教众向来团结一心,绝无嫌隙,你这种手段简直可笑。” 我挟着烟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心里其实有些失望。 三理教搞这些事情,并不是为了劫寿续命,而是维持他们的教主不死。 这应该是他们内部斗争的外延。 这条线涉及不到我当年的事情。 那么,他们就都可以去死了。 我站在院门口一直把烟抽完,掏出那个纸人,埋在院门槛下,又把鲁汉光扔出来的那枚大钱压到上面。 这不是钱,而是一个种子。 掷钱问卦,不仅仅能磨炼心性,还能迷神种念。 掷钱之后,我已经借着刚才的一问一答在鲁汉光的意识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在需要的时候就可以生根发芽。 大钱就是这颗种子在现实里的表征。 等到公开赔礼之后,三理教必然会爆发内乱。 会道门内部的权力斗争本身就比世俗的权力斗争更加血腥激烈。 我又给他们加了点小小的佐料。 到时候谁还顾得上理会我? 字,天发杀机。 三理教一定会衰败在鲁汉光的手上。 所以,我不需要在道观里直接发难,也不用担心三理教事后的报复,只需要在公开赔礼的时候,小小地再添一把火,引爆三理教的内部矛盾就可以了。 「三千字章,还差一千字,明天补上,实在码不出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漏底 进屋刚把大衣脱下来,老曹就来了。 黑着一张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二百吊一样。 进屋瞟了一眼被踢翻在地的茶几,登时火气更大了,咣地一脚把茶几面踢得粉碎。 “您老这是发的哪门子邪火,犯不着冲这茶几来吧。” 我倒两杯茶放到诊桌上,做了个请的示意,也不等他过来,自己先饮尽一杯。 老曹上来端起茶一口干净,气哼哼地道:“上午来把你接走的那伙人要干什么?” 我说:“我要说是有些误会的道上同参,您信吗?” “我特么信你个鬼,我又没瞎,那车黑牌子,外商啊,你也敢招惹?不知道他们现在高人一等,真要有事,你没处讲理?” “外商就不能是道上同参了?三理教,知道吧,人家现如今又杀回来了,连杨如仙当年悟道称祖的道观都搬来了金城。” “三理教跑金城来传教了?”老曹狐疑地看着我,“不对,你少跟我扯这不着边的话,他们在往内地渗透不假,可如今也就在福建广西一带活动,一直没能打开局面,怎么可能跳到金城这千里之外的地方来传教?” “是啊,他们不远千里跳到金城来是为了什么呢?还花了大价钱投资建了一家医院,都快十年了,也不见他们传教,光看着他们往小孩子脚上埋骨灰了……” 听我说到这里,老曹脸色大变,扭头往门外看了一眼,反手带上房门,低声问:“指使千面胡搞骨灰压灵的三理教?” “不只是骨灰压灵,还有九曜星君逆位祭请月君降世以求不死。他们已经搞了少说十年了。您老猜猜,这十年里金城有多少孩子因为他们这事无声无息的死了?不过也不要紧,金城这么大,近千万的人口,死几个孩子算什么,沧海一粟,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你少跟我说这些风凉话。你不是那种心怀慈悲的人,搁我这儿装什么悲天悯人呢?” “我当然不是,可您老不是吗?” 我笑眯眯地看着老曹。 老曹瞪着我说:“我也没那个侠气,我就是个老片警,只想安安稳稳退休,别的不想管,也没能力管!” “那您老总来管我干什么?装聋作哑,当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不就得了?不就是十个月嘛,局里大概也不会那么不尽人情的让您老一直上班到正点,估计差半年就能让您老回家歇了,干了一辈子,这点优待能不给您吗?装聋作哑半年,什么都别管,回头就奔深圳去养老,金城就算翻了天,也跟您老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啦!” “你看岔我了,我没那个慈悲心肠。”老曹的神情变得更加阴郁,看着我目光冰冷,“你对我一无所知,不要试着探我的底,对你没好处。” 我摊手说:“我可没那个想法。我只说眼前这事,三理教打算引我入教,公道师要亲自做我的引师,入门就是四方催,如今骨灰选灵这条线归我掌管,他们在金城搞的灵修班也全都给我了。对于我这种小角色来说,这可是泼天富贵啊。” 老曹面色阴晴不定。 我又说:“说起来,他们搞骨灰选灵,九曜星君逆位祭请月君降临,为的可不光是选教主转世灵童,也不是要给什么人续命,而是他们的教主死了,可在没有找到转世灵童前,有人不想让他死,所以就用了这么个遇月不死的法子,哪怕死了,依旧能保持不死!当年杨如仙被枪毙,没能传下选转世灵童的法子,这灵童一天选不出来,他们现任这位教主就得保持一天不死。我觉得这条线我至少还能再干十年,您老觉得呢?” “闭嘴!”老曹变得异常烦躁,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停下看着我,“三理教在台湾有几十万的信众,杨如仙当年也是正道嫡传身份,肯定有真术传下来,你一个人敢跟三理教作对,不怕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我坦然说:“所以我没打算跟他们做对,而是打算加入他们。不然我这老哥一个,没根底没靠山,既得罪了坐地虎,又得罪这种过江猛龙,那不成了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吗?我来金城是为了扬名赚钱,可不是为了不相干的人去送死。” 老曹问:“你已经入教了?” 我说:“公道师亲自做引师,哪能那么随便,得先选个黄道吉日才行,但估计也快,就这两三天的工夫吧。” “晚上别吃饭,我替你约个局,你请客,到时候把三理教的事情讲一讲。” 老曹抛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走了。 我不由一笑,伸手往面前茶杯上一按。 茶杯无声穿透诊桌落向地面。 抬脚轻轻一踢,茶杯又顺着桌面的窟窿飞了回来。 我一把捉住茶杯,三指捏着,冲着阳光看了看。 杯上有淡淡的裂纹。 这穿山打牛的显技,我总是掌握不好火候。 比起老曹丝毫不伤杯子的炉火纯青来,还真是有些差距。 只是他以为自己的底子够隐秘,却不知在露了这一手穿山打牛的神技时,就已经把自己的真底露了出来。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可是我却能看出来。 妙姐总是知道很多不应该外传的秘辛。 这穿山打牛的显技传承,也是她告诉我的。 藏技不显,方能不为人知。 老曹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却依旧在我面前显了这一手,不外就是看我年轻,以为我不会知道这其中的传承来源。 天刚一擦黑,老曹就跑来找我。 馆子他都订好了。 不是什么高档地方,就一街边苍蝇小馆,统共六张小桌,连个包间都没有。 老板是个光头锃亮的老男人,五十左右岁的年纪,胳膊挺粗,肚子挺圆,跟老曹相当熟络,见他上门,二话不说立刻关门停业,然后跑到后厨去做菜。 没大会儿工夫,就置办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又上了热好的小烧,冲着老曹比划了两下。 他比划的时候,张嘴发出啊啊声音,我注意到他的舌头比常人要小一半还多。 不是被绞断,而是舌形完整,只是小很多,仿佛先天畸形。 “回家歇着吧,到时候我帮你把门关好。” 老曹说着,摊手冲我示意了一下。 我掏出烟,想倒一根出来,却被老曹一把抢走,扔给哑巴老板。 哑巴老板倒出一根闻了闻,脸色就是一变,跪到地上,把那包烟捧到头顶上,恭恭敬敬地冲我磕了三个头,然后就那么躬着腰,倒退着进了后厨。 我冲老曹一挑眉头,“挺识货啊,也是当年混过江湖的?” “他只是个可怜人,你没事别来打扰他。” “那就是有事可以来找他了?” “有没有说过你特别欠抽?” “有人不仅说过,还真抽过我。不过这满天底下能抽我的,也就这么一个人,别的人都不行,您老也不行。” “女人?” “不是。” “哼,不光是个女人,还是个跟你上过床,让你能真正信得过的女人。我认识你这么多天,就刚才提到她的时候,你笑到眼底了,其它时候,别管怎么笑,你那眼神都是冷的。小子,你也不是无懈可击啊。” “您老这话说的,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没有弱点?这人呐,不露些弱点出来,谁看着都不放心不是?” “不放心什么?” 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 从后厨走出来个男人。 四十多岁年纪,穿着一身略显古板的中山装。 精悍的小平头下是一张国字脸,眉眼锋利如刀。 从后厨往外一走,没有什么多余动作,便仿佛下山猛虎,带着股子令人畏惧的强悍气息。 「两千五百字章。我发烧了,有点迷糊,下一章码不出来了,我争取明天上午更。」 第一百零九章 佛前站位才能称上大妖 这不是江湖人。 而是个军人。 而且是那种经过实战的军人。 他身上的杀伐之气过于浓厚。 跟那个怕老婆的朱正民的气息极为相似。 所谓居移体,养移气。 这种杀伐之气只能是大战才能养出来。 江湖上吃噶念的那帮家伙有杀无伐,远不能相提并论。 光是这身杀伐之气,就足以百邪辟易,诸法不侵! 看起来缩头乌龟一样的老曹居然认识这样一个人物。 还真是让人惊喜。 男人坐到了桌旁,腰板挺得笔直,宛如虎踞,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冲他一拱手,“平地里冒出来的无根无底的家伙,偏偏手上有点本事,要是再无牵无挂毫无缺点,那也太可怕了。这样的角色,没人敢招惹,也永远别想融进当地圈子。我要在金城凭这一身本事挣钱立身,不融入本地圈子,就永远只能给普通平头百姓看诊,饿不死就是了,想挣大钱难啊。” “有道理,这几天听说金城来了个有真法的过江龙,上过电视,斗败横行一时的千面胡,还帮警方去彭鼓取证扫了一个邪法道观,我正琢磨着找机会见一见,不想老曹却先找上我来了。” 男人哈哈一笑,拎起酒壶,给老曹、我和他自己各满一杯。 “相识就是缘份,先喝一杯再说。” 举杯冲着我一晃,昂头一饮而尽。 二两半的大杯,五十度的小烧,一般人可做不到这么一饮而尽。 我举杯示意,跟着一口焖掉。 热辣顺着喉咙直入胃中,如饮火线。 我吐了一口酒气,脱口道:“好。” 以前从来没这么大口喝过酒。 感觉还真是痛快! 怪不得小说里总说江湖人喜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老曹嘿的笑了一声,道:“我这把老骨头还想活到退休呢,可跟你们年轻人玩不起,你们喝,我慢慢陪着。” 举起酒杯,小小抿了一口,便赶忙夹菜。 “痛快!” 男人赞了一声,提壶给我和他自己满上,再次举起杯。 “305办公室,赵开来。” “阴脉先生,周成!” 这次赵开来与我轻轻碰了一下杯。 依旧是一饮而尽。 我只觉得头有些昏,可看赵开来却是连脸都没有红,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得笔直。 这人的酒量真是可怕。 “这金城是个好地方,就是喝酒一个比一个不痛快,指头大的小杯子喝个什么劲儿?我在部队的时候,都是用大茶缸子喝的,那才叫来劲儿。来,吃菜!” 赵开来喝酒豪爽,吃菜也极有气魄,一筷头子下去,就是小半盘菜。 我赶紧夹了几筷子菜压了压酒意,“我这种跑江湖的,喝酒求的就是个痛快,小杯能喝,大杯也能喝,赵同志要是缺酒伴,尽可以来找我。” 赵开来道:“这是真打算在金城长住,不回老家了?” 这人肯定查过周成的底。 我叹气说:“仇怨了结,只余伤心,回去干什么,金城这里挺好,就在这儿重新开始吧。” “也好,自来像你们这种行当想要扬名立柱,一选京城二选金,凭你的本事,有足够积累,当神仙也没问题。我看张宝胜、严胜比你的本事都差得远了。” 我哈哈一笑,拎着酒壶给我和他满上,然后屈指在自己那杯子里一弹。 一条黑色的小蛇凭空浮现在酒液里。 赵开来用探视的眼神地看着我。 “我真要想当神仙,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开张问诊,显技称神那是下九流的手段,我是正经阴脉先生传承,真混进下九流里博昧良心的浮财,将来没脸面见祖师爷的。” 我再一弹酒杯,小蛇消失,旋即举起来,冲着赵开来一晃,一饮而尽。 赵开来笑了,也跟着干了一杯。 “听说三理教混到金城来了?” “都混到金城少说十年了。” “哦?这么久了啊。” 赵开来瞟了老曹一眼。 老曹神神在在的一口酒一口菜吃得开心。 我就把从发现骨灰选灵开始一直到见到三理教挪到金城的祖观这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给赵开来讲了一遍。 当然,有些无关紧要的细节直接忽略过去。 听我讲完,赵开来端着杯子沉吟片刻,道:“三理教是当年明确认定的**会道门组织,不能因为带着点钱过来假模假样的投资,就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人有些事情可以宽容,但有些人有些事情却是绝对不能放纵。但我需要确实的证据才行。” 他从兜里掏出个小盒子推到我面前。 “纽扣摄像机,做情报工作用的,拍些道观和他们活动的照片给我。” 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不容置疑的语气。 显然是有备而来。 我瞟了老曹一眼。 这老滑头,真是好算计,怕自己镇不住我,所以请了天上神仙来帮忙了。 我没有任何犹豫,接过盒子揣进兜里。 赵开来不再提这事儿,转而又倒酒给我,“听说你看外路病很高明,不如给我看看?” 我打量了他两眼,问:“你常年后背疼痛,睡眠不好,每晚都会噩梦惊醒,而且有严重口干症状,必须时时刻刻都把水杯放在身旁才能安心,一直在服中药调理身体,但效果并不是很好。” 赵开来不动声色地道:“那你有解决办法没有?” “去一趟你当年差点丢命的那个地方,往西北方向走大概三十步有样东西,可以治你这个毛病。” “要是能治好的话,我也给你奉一份孝敬。” 赵开来一笑,拎起酒壶,再次分别满上。 “今天喝得尽兴,等解决了三理教,我请你!” 他举起杯冲着我一晃,仰头喝净,也不等我举杯,起身离桌,依旧从后厨离开。 我看着眼前那最后一杯酒,对老曹说:“您老真是好算计,这是要把我往火炕里送啊。” 老曹嘿嘿一笑,“这酒不好喝吗?一般人想喝都没机会喝。” “这种天上神仙,带来的可不光是福分,还有灾祸,我们这些跑海的,哪敢沾惹?” “别做出格的事情,就不会有事,你看我这片警不好好当着?” 老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突然问:“真走了吧。” 我说:“没停下,直接出的门,车子都发动了。” 老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如释重负地道:“你能看出来他是天上神仙,就能知道他这样的人不会在凡间呆得太久,三理教这事能搞明白,他就能回天上归位。” 我弹了弹杯子,“这酒好喝不好咽,送走了他这位神仙,难道我就能脱身了?您老脚踏两扇门,见多识广,这里的道理比我明白,这么坑我,有意思吗?” 老曹道:“你要真只是想凭这身本事在金城开张立足,那就不用担心这些。他们只管三理教这种大事,连地仙会都入不了他们的眼,何况你这么个没根底的小妖小怪?你要是不甘心只挣这种小钱,想当神仙刮浮财,那也是好事,佛前站位才能称上大妖,有了这么层关系,直接通天大张弓,不比在金城小打小闹强得多?” “我们这种野生妖怪敢通天大张弓的,就只有孙猴子的下场,五行山下压五百年都是最好的结果了。”我用手指按着杯口转了一圈,杯中酒呼啦一声燃起幽幽蓝焰,用手掌盖住杯口,看着老曹,“可不大闹天宫,又哪有资格称一声大妖,哪有资格被压到五行山下?希望您老不会后悔今天把我介绍给他。” 我起身抬手,杯中酒焰中绽开一朵洁白的莲花,花芯鲜红,仿若滴血。 然后,酒杯穿透桌面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莲花如烟般幻灭,只余一地酒焰。 “穿山打牛!”老曹的脸色变了,“你原来已经知道我的根底了,怪不得一直跟我套近乎。” 我没有回答他,掏出二百块钱压到桌上,转身出门离开酒馆。 出来被冷风一吹,酒意便有些上涌,好在还压得住,只是迈步有些发飘。 一路走回到大河村,就觉出有人鬼鬼祟祟地跟在身后。 我不动声色地向前,过一个转角的时候,突然加快速度,然后侧身贴墙站住。 急促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一个矮小的身影匆匆跑来。 这是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又矮又瘦,一头粘乎乎的乱发,裹着件脏兮兮的棉大衣。 我劈手抓住他的大襟,骂道:“哪来的小家巧子,吊你祖宗脚跟,特么的找死啊。” 骂完了,先扇两个耳光,打得他鼻孔直冒血。 “老合留德……” “留你大爷,你特么也配跟你祖宗讲春典!” “我不是吊脚跟,是安六叔让我来找你的。” “什么特么的安六叔,没听说过。” “吃车站的安六叔,你来金城时见过,你来大河村就是他指点的。” “他啊……”我松开他的衣襟,“他让你来干什么?” “安六叔让小五来给你赔罪,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方便。” “赔个屁罪,当时话都说完了,他怎么还没完了,你们金城老荣还想缠个尾巴是怎么着?” 「三千字章,今天去医院吊水了,可烧还是反反复复,希望明天可以好一点。今天就这一更了。」 第一百一十章 起竿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把脸贴近,恶狠狠地看着这小地趟子,目露凶光。 虽然是贼,但他还没资格称一声老荣,只配叫小地趟子。 只有在街面上混个十年八年,没有失风挂脸,手下底能养出新的小地趟子来,可以称叔道爷了,才有资格被真正的江湖人称一声老荣。 下九流,也一样的门槛和阶级,甚至更加死板严格。 这半大小子不敢跟我对视,下意识侧头避开我的目光,低声说:“安六叔说小五在站前开罪了你,还承了你的恩德,没有正式赔礼,有损我们荣门的颜面,想让他带着三牲六礼来给你赔礼。” 他在说谎。 我打了个酒嗝,拍了拍他被我抽肿的脸。 “回去告诉安老六,他的那点小心思我明白,可想给我赔礼,他不配,要来就让你们老佛爷亲自来,滚!” 我抬手一推,半大小子一屁股坐到地上,忙不迭地爬起来掉头就跑。 “一群小毛贼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我大声嘲笑了一句,又打了一个酒嗝。 这一次随着酒嗝还有东西翻涌上来。 一时没忍住,扶着墙哇哇的吐了好大一气。 吐完了,擦擦嘴角,摇摇晃晃继续往回走,再没有回头。 但我知道,那个半大小子并没有走路。 他跑到黑暗里就蹲下了,偷偷观察着我。 这个安六叔的胆子比我想像的可要大得多了。 不过,不要紧。 他要是胆子不够大的话,我反倒麻烦。 如今嘛,鱼已经咬饵,可以起竿了。 我回到小院,先给诊定和卧房换香,然后开始做晚课。 大字写完,没去院里打拳,而是转回卧室站桩。 一个功站下来,身上出了一层细汗,带着浓烈的酒臭味。 酒气全都借此排了出去。 我既不开窗通风换气,也不脱衣服,直接倒在床上就睡。 过了没多大会儿,就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在窗外停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离开。 等到半夜的时候,脚步声再起。 这次不是一个人,而是六个人。 有人停在窗外,有人停在门口。 跟着是窸窸窣窣的轻微动静。 这是在用手势交流,晃动手臂时摩擦衣服发出的声响。 下一刻,从里面挂着的房门被挑开。 门外人的屏着呼吸摸进来。 窗外的人则依旧在那里没动。 老荣的职业习惯,砸窖查户口必然要留把户望风。 进来四个人,蹑手蹑脚地往床边摸过来,一边走一边从腰里慢慢拔出短刀。 随着靠近,他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脚步也变得杂乱不稳,甚至还有人变得犹豫迟疑。 一群小贼,终究比不上专门吃噶念的。 我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沉默地看着他们。 这是四个同样只有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 这个变故明显吓到了他们。 他们呆在原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但当先那个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现出狰狞神情,举起手中刀,大喊了一声“艹”,猛冲上来。 他这个勇猛的举动让其他三个同伴受到了激励,纷纷举刀,喊叫着冲上来。 “倒!” 我轻轻吐出一个字。 冲天面前的那小子两眼一翻,软倒在地。 后面三个紧跟噼哩扑通倒了一地。 新换的香并不会迷人,但如果气血上涌,就会产生作用。 他们要是在我坐起来的时候,调头逃跑,就不会倒在这里。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窗外望风那两个,立刻拔腿就跑。 我不紧不慢地下床,走到门口,就听到两声沉闷的摔倒声。 两人摔倒在院门处,艰难地往外爬着。 他们都是被院门那个矮矮的门槛给绊倒,摔折了一条腿。 我走过去,蹲到两人面前,“再爬的话,手也会断掉。” 两人吓得脸都白了,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老,老合留个德……” “特么的不懂春典别乱用。”我扇了说话的那个小子一个耳光,“安老六胆子挺大啊,居然让你们来杀我,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被打的那个捂着脸不敢说话。 倒是旁边那个愤愤的叫了起来,“是你先不给我们活路!小五冲撞了你,你整治他就得了,干什么把我们全都捎带上!你要我们死,那大家就一拍两散,同归于尽!” 他说着一把扯开衣襟,“来啊,来杀了我,反正这样比死了都难受。” 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布满了斑斑腐烂黑点,散发着恶臭,还有脓水流出来。 我失笑道:“你特么挺会拽词,还知道同归于尽?就凭你们,也配跟我同归于尽?你们这是让得了外路病,跟我有个毛关系!” 那小子就是一呆,“不是你咒的我们吗?” 我反手抽了他一个耳光,“我特么闲的咒你们这帮子小毛贼,真想弄死你们,还用费这个劲儿,分分钟让你们死一窝!谁跟你们说是我咒的你们?” 那小子捂着脸,张嘴就要说话,却被旁边的同伴推了一把。 他立刻警觉地闭上了嘴,“你别想套我的话。” 我冷笑了一声,轻轻往他那同伴脑顶上拍了一巴掌。 那同伴眼睛猛得瞪圆,痛苦的扭动身体,嘴巴开合,偏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拼命地伸手在身前身拍抓挠着。 空中响起嗤啦嗤啦的细响。 那是指甲大力划拉皮肤的声音。 这么挠下去,几下就能抓到皮破血流。 我看着说话的那小子,“别以为不怕死就是好汉,这世上有无数种比死还可怕的下场。你看他,全身都痒到发疯,他们不停这么挠,直到挠破皮肤,抓烂血肉,挠出骨头,把自己整个身体都抓得稀烂!” 那小子嘴唇哆嗦了一下,脸色发白,却依旧把嘴闭得严严的。 我也不催他。 他那个同伴很快就遭不住了,拼命扯脱掉上衣,就在冬季的寒风中打了赤膊,双手不停地大力挠着,身前身后的皮肤已经被抓得稀烂,血肉暴露出来,在指甲的一遍遍抓尧下,留下一条条深深的血痕,胸前肋下已经有白生生的骨头露了出来。 说话那小子全身都好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这种口号喊得最急切响亮的,其实是最没底气的,所以才需要喊号来给自己壮胆提气。 火候差不多了。 我抬头就往他头顶上拍。 “别拍我!” 这小子好像杀猪一样叫了起来。 脸涨得通红,嘴巴张得老大。 可声音却细得像蚊子。 毕竟对面就是包玉芹家,住的人又多又杂,惊动了不太好。 “就这么点胆气也学人吃噶念这碗饭?”我嗤笑了一声,改为扇了他一耳光,“安老六怎么想的派你们过来杀我?” “老叔说我们都没成年,以后就算被抓住了也不会被枪毙,最多进去呆几年,等出来了就引我们进门,捧我们当正经老荣,做叔爷。” “特么的想的还挺周全。谁说是我咒的你们?” “是老佛爷。我们这几天都陆续得了这毛病,却医院也查不出什么原因,老叔去见了老佛爷,回来就说是你在咒我们,要是不把你杀了,我们全都得死。” “你们老佛爷还懂法术?” “不知道,我们这些地趟子,没资格见老佛爷。” “安老六在哪儿?” “不,不知道,老叔从来不告诉我们。” “我现在就要找他,你好好想想。” “老叔有个马子,以前我帮他送过一次东西……” “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武家兴,大家都叫我小兴子。” “小兴子,陪我走一趟?能找到安老六,我正经给你留个德。” “出卖同门叔爷,要三刀六洞。” “三刀六洞啊,真可怕。” 我瞟了还在抓挠不停的那个同伴。 露出骨头的位置越来越多。 小兴子哭丧着脸说:“我能不露面吗?我怕老叔……” 我笑道:“放心,跟我一起去,害怕的就该是他了。” 把抓痒快要把自己抓烂的那家伙扔进屋里,我就带着小兴子去找安老六的马子。 这女人姓田,小兴子只知道她叫田三姐,不晓得大名。 她在城乡结合部开了个家发廊,正经的那种,房子也是安老六给她买的,临街的小二楼,一楼理发,二楼住人。 开车载着小兴子到了地头,远远就停车熄火,把小兴子迷昏了扔在车上,自己摸过去,翻上二楼,隔窗就听到里面有沉重急促的喘息呻吟,还有吱嘎吱嘎的床响。 我挑开窗子跳进去。 黑暗中,床上有两个白条条的身影正卖力的在一起纠缠着。 我刚一落地,趴在上面的男人就弹簧般跳起来,扑向床头桌子。 那上面推着的衣服当中,有一把连鞘的匕首。 我上去一脚踢在他的肋条上。 嘎吧脆响声中,他斜飞出去,重重撞到墙上。 床上的女人张嘴就要尖叫。 我瞟了她一眼。 她立刻无声昏倒。 摔在地上的男人痛苦挣扎着想爬起来。 我上前又是一脚。 男人好像虾米一样佝偻成一团,剧烈的咳嗽不停,嘴角有血流出来。 这一脚给他造成了内伤的同时,让他在短时间内失去一切行动能力。 我蹲到男人面前,揪住头发,强迫他昂起头,看清楚他的脸。 “安排地趟子干腥活,还有心情扒了马子,安六哥真是好兴致。” 「三千字章,今天就这一更。发烧反反复复,退了起,起了退,感觉人都麻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圈套 安老六脸色发白,紧咬着牙才没哼出声来,恶狠狠地看着我,“老神仙,冲撞了你尽管要赔礼,上来就不给活水口,也别怪我们下流子拉你一起下马。” 我拍了拍他的脸,说:“我在车站不露真身,就是不想跟你们计较这点破事,带抓活崽子吃噶念,吃到我身上,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蠢成这样怎么混成叔爷的?” 安老六道:“小五得了你的恩典,回来就全身发烂,我们一窝子都跟着犯了这毛病,我最近就碰上你这么一个老神仙,不是你能是谁?千面胡那种大菩萨都能被你逼吊点子,我们这种小虾米随手捏咕了又有什么奇怪的。” 我扇了他一个耳光,“特么的,你也配我捏咕?真想拿你,还能容你反过味儿来找我?你特么死了还得谢我抬一手!要不是想知道谁拿你当枪弄我,你现在就特么是一堆烂肉了!谁说你们这是我咒的?” 安老六转着眼珠,左偏右斜,却不肯吱声。 我冷笑道:“我不问第二遍,不说,我让你求着我吐气吊点子,不信你就试试。” “放我一道,我领你去找他。” “好,领我见着人,我放你一道。” 我退到窗口,安老六勉强爬起来,痛苦地低低呻吟了两声,把衣服穿好,又去检查了一下床上的女人,有些不放心地问:“她不能听到我们刚才说的话吧。” “听不到。” “她什么时候能醒?” “明天早上。” 听我这么说,安老六没言语,但看向女人的眼神里,还是带着一抹凶狠。 他们这一行,能称叔道爷的,没有一个不是心狠手辣。 如果他能活着回来,这女人就死定了。 欺师灭祖,天理难容。 要是传出去是他带我见的老佛爷,金城荣门绝对不会允许他活下去。 否则规矩崩坏,整个圈子都会因此而崩塌。 安老六收拾齐整,老老实实跟我下楼,来到车上,看到小兴子,眼睛眯了眯,没言语。 倒是小兴子,被我唤醒后,看到安老六,脸都白了,缩在后座上不敢吱声。 安老六带我去见的,就是金城老荣的祖爷,有老佛爷之称贼王的顾七爷。 整个金城正经荣门出来的都认他。 早从七年前起,顾七爷就已经不再抛头露面,只吃下面徒子徒孙的上香。 像安老六这样的正经门下弟子,要不是觉得大难临头,也不会轻易去上门打扰顾七爷。 上回小五在车站冲撞了我,回去之后不仅被踩断的手掌迟迟不好,隔了几天身上还长了发霉腐烂的黑斑点,全身流脓淌水,剧痛不止,生不如死。 更可怕的是,这个毛病快速在安老六手下的地趟子中间传染开。 倒是安老六,因为平时不跟他们住在一起,逃过这一劫。 可这帮地趟子都是安老六多年辛苦教出来的,他哪舍得全都就这么废了。 在连换了几家医院连病根都查不出来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去向自家祖爷求援。 按安老六的说法,顾七爷并没有当场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拿着他拍的几张照片出去了一趟,小半天才转回来,才告诉他说这是被人下了咒。 然后顾七爷细问他最近有没有得罪江湖术士。 安老六仔细想过之后,才想起在车站上冲撞了我,并且指点我去大河村的事情。 听安老六这么一说,顾七爷就拿了盘录像带放给他看。 录像带的内容就是我讲死肉芝那一段。 安老六一眼认出了我。 顾七爷当时脸色就变了,告诉安老六我是最近在金城亮相开张的真神仙,刚刚斗破拍花帮逼死了千面胡,逼得常仙门下弟子传帖赔礼,他们这帮人肯定是被我咒的。 听顾七爷这么说,安老六第一反应就是想找我赔礼谢罪,拿钱消灾。 江湖人不与术士斗,这是活命的道理。 安老六正经荣门传承,自然也是懂的。 可顾七爷却否了他这个想法,告诉他我这个术士心狠手辣,连常仙门下赔礼射罪之后也一样还是被弄死了,他们这帮下九流的怕是连门都进不去就要死光!他们唯一的自救办法就是杀了我这个施咒人! 正是因为顾七爷这个指点,安老六才决定派手下小地趟子去大河村杀我。 本来安老六没这个胆量。 越是真正的老江湖越是知道术士的可怕。 可顾七爷却告诉他,术士虽然手段诡异狠辣,但只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不给他们预防准备的机会,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除掉。 在这次动手之前,安老六已经安排手下的小地趟子在附近盯了我好几天,直到今天看到我跟老曹出去喝酒喝大了,认为时机已到,又专门请教了顾七爷,得了顾七爷的肯定之后,才决定下手。 听他讲完这些,正好看到路边有家亮着灯的卖店,我把车停到路边,扔了张老人头给小兴子。 “去给我买包烟,白壳黄鹤楼。” 小兴子偷瞄了安老六一眼,这才应了一声,拿着钱猫腰下车,小跑着奔了卖店。 我摸出身上带的烟,刚配好的白壳黄鹤楼,倒了一根叼上,扔了一根给安老六说:“换一下,你开车,跑快点,我要今晚把事情解决了。” 安老六倒是配合,点了烟,乖乖下车跟我掉换位置。 这会儿工夫,小兴子也小跑着回来了,上车就把烟和剩钱往驾驶位上递。 我一把抢过来,骂道:“你特么瞎啊。” 小兴子茫然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驾驶位上的安老六,张了张嘴没等说话,就仰头晕了过去。 我对安老六说:“你这叔爷当得可不怎么样,手底下的崽子一个比一个蠢,怪不得堂堂荣门正传只能吃广场这种糙饭,轮子活都挤不上槽子。” 安老六说:“传艺不教人,吃这碗饭都得在街上摔打才能出来样子,小兴子这样的先上街能活过头三年才算出徒。当年跟我一起拜师的兄弟伙有十八个,我在里面也算是蠢的,可如今能称一声叔的,算我在内只有四个,剩下的要么残了不能再做,要么已经烧成灰坟头草老高,要么就是上山长修去了。吃这碗饭,不怕蠢,只怕太机灵。” “你养成几个崽子?” “十一个,都是好手艺,只欠磨练。” “养了十一个,就能扔去六个杀我,你还真舍得下本钱。” “人数是老佛爷提的,说是这个数能压住你,保管下手成功。” “你们老佛爷懂的还挺多啊。” 安老六没有回我这句话,沉默下来专心开车。 又绕出去接近半个小时,最终来到一处类似大河村的城中村。 村子名叫福兴,周边到处都是工地,只有少量高楼完成建设,好像掣天的柱子般高高插入天空,俯视着四周林立的工地,以及那片尽是矮小平房和二层小楼的村子。 顾七爷住的就是其中一个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 佛爷不离地,这是荣门规矩。 经验丰富的老荣们从来不住楼,只住周边环境复杂的平房,最多也就像安老六一样睡个二层楼。 为的就是方便有事的时候可以随时逃走。 这也不是顾七爷唯一的住处。 事实上谁也不知道他在金城有多少个落脚点。 狡兔三窟都不足以形容。 能够准确掌握他行踪的,只有他的两个徒弟。一个是人称堂上雀的姚三姑,精通窖子功,一个是号称戳地龙的麻九叔,赶地皮是一绝。 安老六就是拜在麻九叔门下,虽然算是顾七爷的嫡传徒孙,但能知道顾七爷今晚的住,还是因为顾七爷关心这件事情,特意把住处告诉了他,让他有事就过来。 我指示安老六把车停得远一些,然后扒了小兴子身上的大衣披在身上,这才下车徒步走到院门前。 院内一片寂静,小楼乌漆麻黑。 大约是时间太晚,顾七爷已经睡下了。 安老六按着我的示意,上前开门。 做为一个已经称叔的积年老荣,虽然门是在里面插上的,但却根本难不倒地,隔着门缝捅咕几下,就把门打开了。 进院到了楼门前,依旧如法炮制,由安老六上前开门。 他把门锁打开,拉开房门正要往里走,却一眼瞥到门玻璃上的倒影,脸上旋即露出惊恐的神色,张嘴就要叫出来。 我伸手在他背上推了一把。 也没用什么力,惊魂未定的安老六就身不由己的撞开门,冲进房内。 下一刻,黑暗中突然跃起数条身影,挥动手中的反射着月光的长条状武器,向安老六疯狂砍下去。 鲜血飞溅。 安老六惨叫着扑倒在地。 那几个人却兀自不肯放过他,聚上去继续乱砍一气。 安老六只是惨叫,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叫了一气,声音便越来越低,最终只剩下微弱的呻吟。 那几个人停下手,把瘫在地上被砍的血葫芦一样的安老六揪起来,强迫他低头跪在地上。 灯光旋即亮起,照清了行凶几人的样貌。 都是剃着近乎光头的平头,赤着的上身文龙刺虎,血溅得满头满脸,显得格外狰狞。 我迈步进门,斜眼往门玻璃上瞟了一眼。 映在玻璃里的男人,是安老六。 「三千字章。只有一更。今天只烧了一回,但咳嗽变严重了,连觉都睡不消停。我现在只能保证每天十一点半前上传,但因为还有后台审核,具体更新时间不太敢肯定,大概就是这样。」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可真是太妙了 这是顶壳借神的应急手段,化神换面。 通过致幻手法,再加上模拟动作举止、心理暗示、黑暗环境等等方法,实现两人在外人眼中形象互换的目标。 所以,在那几个埋伏刀手的眼里,正砍的是我! 这一招的局限性相当大,但在眼前这种局面中,足够用了。 别说是几个下九流,就算有正经的术士,急迫间也不识破不了。 而他们既然设了这个埋伏,看到我进门就是必然,绝对不敢拖延。 得意的大笑响起。 一个背着手的老头从房间深处缓缓走出来。 又黑又瘦,满脸皱纹,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农。 可是以我的耳力,都没有听到他走出来的脚步声。 这份轻身功底,配得上老佛爷名号。 他在离着安老六五米多一点的距离停下来。 就算站住了,依旧一脚前点一脚后落。 这个姿势,一旦有什么不对,立刻能转身逃走。 “周神仙,让你死个明白。杀你的,是我金城荣门顾七!” 这话音未落,站在安老六身后的一个刀手便挥刀砍断了他的脖子。 一个脑袋摔到地上,骨碌碌滚到顾七身前。 他抬脚踩住人头,道:“有真法的术士也不怎么样,从今以后,咱们老荣也能在地仙会面前直起腰来了,老六别怪老祖宗没告诉你这设计,你要是知道了,就引不来他这……” 说到这里,顾七声音忽滞,看着我脸上浮现出见鬼般的恐惧。 灯光照耀下,化神换面的效果已经消失。 我冲着顾七一拱手,“金城荣门的顾老佛爷是吧,久仰大名了,我是周成!” “你,你……”顾七嘴唇哆嗦着,低头看向脚下的人头,终于发出一声惨叫,“老六!” 那几个刀手本来背对着我,这会儿工夫都转了过来。 砍了安老六脑袋那个刀手几乎不假思索地大吼一声,举刀奔就砍过来。 在他的带动下,另外几个刀手也不甘落后,一起冲过来。 可顾七却掉头就跑。 我不紧不慢地说:“顾七爷,不跑还有活路,敢跑死全家!” 在我说话的同时,跪在地上的安老六的无头身体跳了起来,一抬手就抢下其中一个刀的砍刀,反手将那刀手砍翻在地。 哪怕这几个刀手凶悍成性,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到了。 脑袋都没了,脖子里还往外窜血呢,居然能跳起来砍人,这可比闹鬼炸尸还要吓人。 他们这稍一迟疑,就错过了逃脱的时机。 安老六舞着刀上来,一刀一个,眨眼工夫,就把这几个刀手砍翻在地。 顾七的身子扭到一半,站在原地,不敢跑了,僵着脖子慢慢转过头,脸白得如同死人,全身都在剧烈地哆嗦不停。 他抖着手,从后腰拔出柄匕首,举到身前。 “顾七爷,还想跟我试试手吗?” 我背着双手,越来僵在原地的无头身体,缓步走向顾七。 “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 顾七扭曲着脸嚎叫起来,一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喉咙。 “何必呢。”我站到顾七身前,看着他捂着鲜血直涌的喉咙,慢慢跪下,“我已经知道是谁在背后布的这一局,根本没想过要问你。我其实打算留你一命,再布一个反局阴回去,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顾七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子里瞪出来。 可他只能发出咯咯的声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设这局的,是常仙门吧。你带了六个刀手在这里布局用的是六人压属必杀,这是常仙门的法子。可是这一招得配合镇魇压咒来使用才行,不是随便安排六个人就能好使。哦,常仙门一定跟你说他们会使用镇魇压咒来帮你吧。我相信他们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不过,他们这招对我不好使的。技高一筹,如山压人。他们那点雕虫小技,也敢使在我身上,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背后没有术士支持或者说胁迫,顾七一个下九流的老贼,哪有胆量来阴我这个已经在道上打出赫赫凶名的江湖术士? 而顾七能在金城称老佛爷,霸下了荣门这一道,肯定也是要拜地仙会。 现在看,他拜的就是常仙门韦八。 郎正生死得不明不白,韦八自然要怀疑是我做的手脚,可他不但没能查出东西,反倒又赔上了自家两个力士。 作为横霸金城的老仙爷之一,这一口气他肯定咽不下去。 借顾七一门与我的纠葛设下连环局来阴我,简直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换了我,也一样会这么做。 这一次没成,肯定还不会算完。 这可真是……太妙了。 送上门来的垫脚石,不踩对不住自己! 借这一步,可以一石三鸟。 一可试一试金城顶尖术士的成色,为以后动手做好准备。 二可正式踏入金城术士最高端的圈子,得到直接接触妙姐圈定的嫌疑人。 三可名正言顺的削弱常仙门,从地仙会手里切一块肉下来! 只是,老曹大概又要不高兴了。 听我说完,顾七脸上全是懊悔。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他就那么跪在地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眼睛依旧瞪得老大。 敢阴我,死也让你不能闭眼! 我在顾七身上搜了搜,找出一个红绳系着的五帝钱把件。 绳子是新换的,五个大钱被把玩得油光锃亮。 这是钱串子。 老荣的祖师凭证。 一如小说里丐帮的打狗棒一样。 只有掌行的才能拿。 我收起钱串子,跨过顾七的尸体,在一楼挨屋走了一圈,然后才上二楼。 所有的房间都收拾得极为整齐。 准确的说,其实是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仿佛是个旅舍,而不是一个长居的住家。 当然也没有其他人躲藏。 确认这一点后,我下楼拍了拍无头尸体肩膀,出门离开小院,返回车上,发动离开。 刚刚开出村子,后方就有火光窜上半天。 这么诡异凶险的现场不能原封留下,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一把火烧了,可以很好的掩盖大部分痕迹。 回到大河村,我停好车,才把小兴子叫醒。 他揉着眼睛,茫然地左右看了看,看到我才完全清醒过来,下得缩着脖子团坐在后座上,但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安六叔呢?”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把钱串子扔过去,“认识这东西吗?” 小兴子看了又看,试探着说:“手把件?” “什么特么手把件,这是你们荣门钱串子,掌行的信物凭证。” “啊?老佛爷的钱串子?” 小兴子大吃一惊,仿佛烫到了手般,忙不迭地扔到车座上。 “你怕个屌啊!”我骂道,“拿起来,收好,从今儿起,你就是金城荣门的老佛爷了。” “啊?我,我不行啊,让老佛爷知道了,我就死定了。”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顾七没工夫当这个老佛爷,你当他不会有意见了。” “那,那还有姚三姑和麻九叔,还有安六叔……” “那你就没用了是吧。” 我斜眼瞧着小兴子。 小兴子打了个激灵,赶忙把那钱串子捡起来拿在手上,却依旧哭丧着脸说:“就算我拿着,人家不服我也没用啊。” “又不是让你现在就当老佛爷。你先拿着,带你们兄弟伙出去躲一躲,七天后回来,到时候你再来找我,到时候给你们把身上的毛病治了。”我摸出叠钱来扔给小兴子,“这段时间老实点,别出去拿货戳地皮。也别想着就这么跑了,我是什么人你也知道,敢跑了不回来,什么下场自己想!” “不敢,不敢跑。” 小兴子赶忙把钱串子和那一叠钱都收好,这才跟我进屋,把那几个一起来的兄弟伙都叫醒,抬着全身都抓的血淋淋的倒霉蛋,逃难一样跑掉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压在床脚的压灵引物起出来,埋进窗台香炉。 又去检查了一下挂在衣柜里的掌头燕晓梅的压灵引物。 算起来,她那边也应该是这几天就发作了。 正好处理完三理教和常仙门。 这当口,已经接近凌晨四点。 我也不睡了,写篇大字,便直接开始做早课。 做完早课,又吃了包玉芹送过来的早饭,我躺到诊室的躺椅上补觉。 正睡得香,听到老曹的脚步声,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他推门进屋。 “您老不是又来找我算账的吧,先说啊,我昨天回来可是一直老老实实在家睡觉来着。” “你特么心虚什么?”老曹瞪了我一眼,拿出个牛皮纸信封扔过来,“不是让你在外面安个邮箱吗?怎么一直没弄?这传贴的没办法,只好扔我这儿了。我特么成你传达室了。” “这不是一直没得闲嘛。今天我就去安排啊。”我笑嘻嘻地拆开信封,“这是又有跟我有关系的内容了?” “三理教传的帖子,说是初入金城不知深浅,冲撞了你,准备请金城德高望众的前辈做保,举行法仪,向你赔礼。你小子特么嘴里就没一句实话,还说什么准备入教,你这是把他们都给阴翻了,逼他们传帖赔礼给你抬轿子吧!” “您老这话说的,我要不是显了本事,他们哪可能邀我入教?这些细节的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确实邀请我入教了。” “你特么就折腾吧,迟早把金城术士都得罪光。” “一群土鸡瓦狗,得罪就得罪吧,难道还怕他们咬我?我可是借您老的光,傍上了真正的大腿啊。” “把你能的,你咋不上天呢?悠着点吧,三理教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老曹说到这儿,又掏出个信封来扔给我。 这次他什么都没说,背着手走了。 「今天还是一章,三千字。好消息是今天没发烧,坏消息是咳嗽严重了,感觉快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施主乘鹤驾中原 这个信封是白皮纸的。 正面空白,背面封口上压着个符。 符架写着三个将,并有神霄字样。 这是正道符法,与我们这些外道的符法有着鲜明区别。 外道传帖,正道法帖。 这就是一份法帖。 这东西,外道术士可拿不到。 看来老曹不仅仅脚踏两条船,而是还踏着第三条船,甚至还可能有四条、五条船。 这可真是捞到宝了。 我没急着拆这个法帖,而是先看传帖。 传帖道讯是术士圈的规矩。 但每个地方的传帖都不一样。 我跟妙姐走遍大江南北,各地的传帖都见识过。 东三省的粗犷,京城的高档,湘西的阴森,云贵的朴素,川藏的神秘,至于广东那边,人家已经用bp机来发传帖了。 金城地处要冲,连南北通西东,这传贴风格也受各方影响,精致中带着几分典雅,颇有几分艺术感。 传贴的内容向来简明扼要,一帖只说一件事,而且全部用术士隐语来写,外人就算拿到也是看得一头雾水。 手上这份传贴就只有寥寥两行字,意思跟老曹说的一样。 三理教赔礼的态度倒是很诚恳,只是在他们进金城的时间上做了改变,明明已经来金城少说十年,却说自己是初入金城。 敢睁着眼睛说瞎话,不外是知情的不计较,不知情的占多数。 这说明三理教来金城这十年,并没有以自己的名头来传教。 也就是说他们潜入金城的真正目的不是扩展教派势力。 所以赵开来才会不知道三理教的存在。 鲁汉光上门自报家号,大约是以为我已经从闻路杰那条线查出了他们的底细。 一个教派,花这么大代价,把祖观整体迁过来,而且一呆就是十年,不是为了传教,那就是为了传承。 骨灰选灵、九曜逆位,不仅仅是为了选月君维持教主不死,更是为了选取符合教主转世条件的灵童。 在三理教的教义中,教主是真武转生,所有教众都是真武人间弟子,辅佐真武救世济民,所以教主在整个教派结构中具有不可替代的权威性,想要保证教派传承存续,不能没有教主。 老公道师资格再老,威权再大,也不能取代教主。 这是杨如仙当年立教根基决定的。 这就有意思了。 杨如仙被枪毙后,教众给他收敛尸体的时候,在他背上发现了一行血字,写的是一个生辰八字和地址姓氏。 照此找过去,果然找到了一个刚出生的男孩儿。 这个男孩儿就是三理教的现任教主。 如果这一回是寻找转世灵童,那现任教主的死亡应该先召告教内骨干才对。 可从鲁汉光的反应来看,老公道师显然没有这样做。 既然老公道师不可能取代教主,那么他这样做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死因有问题。 如果不是死因有问题,也就完全没必要跑到金城来找转世灵童了,背上的血字难道造不出来? 这里面有肯定有个不为外人所知的重要关窍,让老公道师不得不兴师动众跑来金城。 潜伏十年的大计,绝对不能因为我这个突然的变故而被破坏。 所以,三理教哪怕眼前为了安抚我公开赔礼,事后也绝对不会容许我活下去。 除非,他们再没有精力来对付我! 我收起传帖,打开白纸信封。 里面是装的是一张黄裱纸。 上面只有一句话。 “大施主乘鹤驾中原,老神仙遣童下凡尘。” 看着遍地野神仙刮地皮,这些正道传脉也已经坐不住了吗? 这句话看着好像是说两个特殊身份的人到某个地方去,但实际上都是代指的隐语,讲的是佛道两脉正传都正准备着手捧自己的神仙入世显圣。 相较于我们这些行走于草莽的江湖术士,社会管制稍一放松,就立刻迫不及待地纷纷冒头,正道这些大门大派的动作可就迟缓谨慎得多了,直到八十年代中期才重新入世。 可他们有官方承认的身份,人脉广阔,传承深远,不动则已,一动就是声势浩大的大张弓手段。 比起他们的手段来,我们这些外道术士所谓的大张弓简直像过家家般可笑。 少林寺和武当两部电影拍下来,立时把少室山、武当山捧成全国闻名的大景点,光是门票、香火钱就赚得盆满钵满,远不是我们这些江湖术士小打小闹能比。 他们要是决定捧出自己的在世神仙,那么首先要做的不是显圣大张弓,而是要清扫各路野神仙,绝不能让自家的正经神仙跟这些野神仙相提并论。 金城地处南北要冲,必然不可避免的首先面对这一冲击。 地仙会虽然没有公开称神仙,但五位老仙爷在上层圈子里可是没少收弟子纳信徒。 这都是具有极大影响和深厚财富的大施主,就算是正道大派想推出在世神仙,这些人也必然要全力争取。 老曹这又是在借此提醒我低调点。 不比地仙会的老仙爷根深蒂固,人脉广阔,我一个没根没底的外道术士,一旦闹得动静太大,很容易被当成儆猴的那只鸡给宰来入场立威。 这老头没根没据的,总怀疑我想搞大事,也不知道看我哪儿不顺眼。 我不禁一笑,放下法帖,伸手进兜去掏烟,却触到了那个纽扣摄像机的盒子。 冰冷的触感让我一激灵,再扭头看向法帖,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幕幕自脑海中闪过。 最后定格的,却是只有一面之缘的赵开来。 他举着酒杯豪爽畅饮,一筷子挟了半盘子菜,以及那不容辩驳的命令。 突然间就彻底明白了老曹的暗示。 落一叶而知秋。 这个一生经历无数乱局的老狐狸已经通过种种迹象看到了即将发生的未来。 而现在,我也看到了。 不过,与他感到恐惧不同,我却忍不住兴奋起来。 越是混乱,才越方便混水摸鱼。 毕竟我的真实目的从来不是开张立柱称神仙,也不是安安分分问诊治病。 我只想做三件事。 活下去。 找到家。 以怨报怨! 等到下午,鲁汉光又来了。 独自一人,没开那个黑牌子的凌志,而是很低调地开了辆桑塔纳。 车停院外,步行入室,进门规规矩矩的先施礼,然后双手奉上一张鎏金的硬壳帖子。 “三理教教众迎地仙会葛老仙爷为中人,在金城总坛祖观摆台赔礼,恭请周成先生今晚赴会。” 我接过请帖,拿在手上掂了掂,笑道:“怎么不用五神迎宾,这诚意可是有点不足。” 所谓五神迎宾,就是选五个弟子,敕法画神印,然后每隔一个时辰来一个,当着客人的面取自身心肝脾胃肾做礼,奉上一份请柬。 当场开膛取内脏,人自然是活不成,但因为有神印,就说这死掉的弟子成神了。 这号称五神迎宾。 这原是三理教用来恐吓目标的手法。 当年三理教就曾用这招吓得当地府衙惊恐,合城官长不敢得罪。 后来改天换日,三理教还想用这招来显一显威风,结果就被镇压了。 鲁汉光上次来的嚣张,低声下气地道:“七神迎宾这种手段已经不合潮流,我们在台湾也已经不再用了。在金城,我们也是外客,自然要入乡随俗。我这是打个前站,给你通个信,表明我们的诚意,真正的赔礼仪轨是由葛老仙爷主持,正式的请柬由他门下弟子来送。” 我问:“你们进金城拜的是葛老仙爷?” 鲁汉光也不隐瞒,道:“葛老仙爷同开教杨祖师有旧,来前公道师就先派人联络了他,以投资商身份进金城,就是他老人家指点的妙招,只是投资办了那么家医院,就得了无数便利。” “成,这请柬我接了,晚上一定准时到场。” 话说到这里,鲁汉光本来应该离开了。 可是他却明显有些犹豫,扭头往窗外瞧了一眼,才低声问:“你昨天为什么说公道师不是在选灵童,而是在选时机?” “你们教主不死,选什么灵童?”我反问,“当初来金城的时候,你们那位公道师打的什么名号?” “是教主的法旨,说是天时已到,要重返大陆,再建我教辉煌,当众指名要来金城,以骨灰选灵法,在这里选训驾前奉行童子。当时所有教内真传弟子都在场,公道师只是在执行教主的法旨。” “闻路杰不是你们教众吧。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那位公道师解释过为什么吗?是你们三理教没人了,还是说这事必须得闻路杰这么个二流术士来做?大公保,你其实不懂九曜星君逆位的仪轨吧。” “我们是正道真传,怎么可能会懂这种外道法门。不过,用闻路杰来办这件事情,也是教主亲自安排,公道师只是执行……” 说到这里,鲁汉光突然一怔,下意识停下来,抬头看向我,眼中有惊慌。 我微微一笑,“想明白了?是不是你们教主除了安排进金城这事儿外,再没露过脸,所有事情都是你们那位公道师在转达?平时你们甚至想请见教主都不被允许?大公保,你们教内的情况我不知道,但你肯定心知肚明,我就说个小小的猜测,合不合你们的教中情理你自己判断。” 鲁汉光神情郑重地道:“请周先生教我。” 我说:“只要教主不死,那教中事务的大权就依旧全部掌握在你们那位公道师手里,对不对!可要是一直在台湾的话,人多眼杂,哪怕使了手段让你们教主不死,也容易被人看出来。可是在这数千里之外的金城,人生地不熟,又没有本地教众,别管是你们教主有什么异常,还是为了保你们教主不死,搞骨灰选灵,九曜星君逆位,迎月君降世,都不用担心会被人识破。你看都这么多年了,你身为大公保,一直不知道你们教主其实已经死了,可见你们那位老公道师掩饰得有多好!” “这只是猜测,你根本没见过我们教主,怎么就能断定他已经死了,现在只是被公道师用手段维持不死的假相?这几年虽然次数不多,但我还是见过教主几次,他的状态很正常,不是死人。” 鲁汉光虽然这样说,但语气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他要不是心存怀疑,也就不会问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快速生根发芽,到最后变成他无法控制的可怕念头。 “靠食月君维持不死,除了必须夜夜沐太阴之光外,还不能见风。今晚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教主肯定也要出席吧!大公保,到时候你给我个方便,我给你变个戏法瞧瞧。” 我掏出那个用骨灰制成的镇魇桐人,扔给鲁汉光。 “到时候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这是你们三理教内部的事情,我不掺合。” 「今天一更,三千五百字。咳嗽不见好,震的脑袋肚子都疼……」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三礼六品 鲁汉光拿着桐人,心事重重的走了。 我出去转了一圈,在附近的树上打了只麻雀回来,画符叠纸鸟,就着这小麻雀做了只飞鸟鬼灵,放到诊室门雨遮上。 天擦黑没多久,刚吃过包玉芹送来的晚餐,正准备开始晚课,就有一辆皇冠停在了小院门外。 一个穿着中式对襟褂子的男人走了进来。 行如虎步,气势逼人。 光头上文着青黑色的蛇样的文身,昂首吐信,正欲择人而食。 “周先生,老仙爷有请!” 光头男人双手奉上一张白纸。 普通的a4打印纸,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 “三理教搭台赔礼,葛某人受奉做中。” 落款是龙飞凤舞的葛修两个字。 终于,要见到金城最顶尖的术士了。 这一面,将是我入金城以来真正需要面对的第一道关口。 过了这关,才能谈下一步。 我已经做好全部准备,等的就是这张请柬。 虽然白纸手书,但在金城却比三理教那个鎏金请柬更加高级。 我接过白纸,认真地看了三遍,仔细叠好揣进兜里,起身跟光头出门上车,再次来到三理教那个藏着道观的别墅。 这一回,别墅门前整齐站了两排人,都是三理教的教众,穿着青色道袍,人手捧着三炷香。 众人之前则站了两个乩童,油彩画脸,头戴三都将军帽,帽插引路香,一手扶着三股叉,身后各站一名手持火把的教众,啪啪不停地拿着火把往乩童背上打着,溅起大篷大篷的火星。 斩魔天将上身,拒火开道,教信奉天地人三香引路,这是三理教恭迎贵客上门的最高礼仪。 别管心里怎么打算,至少这场面功夫是做足了。 奉引路的队伍一直延到别墅内的道观台阶下。 老公道师孙壁辉怀抱拂尘,头戴五老冠,身穿紫色法衣,左右各站一个打扮类似的男人,都是六十多岁的样子,只不过左侧的捧长剑,右侧的提法铃。 这两人便是同位于妖鬼之属的公道师。 捧剑的是妖公道,主杀。 提铃的是鬼公道,主惑。 三个公道师身后,又站有五人,穿着青色法衣,鲁汉光就在其中。 这五人就是护法大公保了。 从地位来说,公道师之后应该站公理师。 现在既然直接站了护法公保,就是金城没有公理师,再次说明他们来这里没有传教的打算。 所以在用纽扣相机偷拍这个场面的时候,我特意选角度,只把三个公道师拍下来,不拍后面的护法公保。 三大公道师都来了,谁敢说三理教不打算在金城传教? 待我随着光头走到石阶下,孙壁辉拱手抱元,道了一声“请周先生入观”,便转身带着两个公道师和五个护法公保前方开路。 进了道观,就见真武殿大门洞开,殿前已经摆了香案,香案两侧分八字各有一张太师椅。 两人分别坐在香案两侧。 一个穿着黄色法衣,面容枯槁,脸色蜡黄,仿佛重病缠身,看起来没有一百也得有八十。 一个却是穿了身中山装,头发乌黑发亮,脸上连个皱纹都没有,怎么看都不会超过五十岁。 可事实上,穿着黄色法衣这个,五一年才出生,如今才不过四五岁,而穿中山装这个却是已经过完九十大寿了。 只凭这副模样,也足以让人相信他长生有术了。 光头男人抢上前,站到中山装老人身后。 我捏了法势印行礼,“辛苦葛老仙爷了。” 再拱手抱元行礼,“见过教主。” “好,好,早听说咱们金城来了位身怀真术的后起之秀,我这老不死的一直琢磨着见一见,没想到这机会到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一听说要我做这个见证中人,我啊可是立马就答应了,不为别的,就只为了见一见你。如今一见啊,果然是名不虚传。” 葛修豪爽大笑。 可三理教主却只是板着脸微微点头,没有回礼,也没有说话。 孙壁辉上前解释道:“教主从十年前就开始修行杨祖传下的不语真法,不到法成不会开口,本来也是不见外人的,只是这次事情不同寻常,才破例露面。”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看清楚了,我们教主好端端活着呢,别瞎说他死了。 既是回答我那天的疑问,也是向当时在场的所有教众展示,以事实击破我的信口胡言。 我微微一笑,说:“这是你们三理教内部的事情,不用跟我说,我只要这个脸面,有葛老仙爷这种德高望重的前辈见证就足够了。老公道,我们都痛快一点,别耽误时间,这就开始吧。” 孙壁辉面无表情地微一点头,转身对葛修说:“老仙爷,还请见证,今日我教在此向周成先生赔礼致歉。” 葛修抬手道:“好,本人以金城地仙会五魁仙之一的身份,在此做中见证,今天之后,三理教与周成恩怨了结,互不相欠,只是你们这赔礼致歉可要有诚意才行啊。” 孙壁辉道:“真武在上,我教绝不会坏了杨祖一世英名。” 说完转头对我道:“还请周先生为真武帝君敬香。” 鲁汉光立刻举着三炷高香送到我面前。 我冲他一笑,接过高香。 鲁汉光没有退回原位,而是站到了香案一侧,高声道:“外道术士周成敬香!” 我捧香施礼,然后上前三步,仔细将香插入香炉。 一股子淡淡的死气从三理教主那侧飘过来。 准了! 原本的猜测,由这死气味道证实。 不死,不等于是活,仅仅是不死罢了。 年年岁岁食月君,也救不活必死之人,维持的不过是个行尸走肉罢了。 插好高香,我退后三步,回到原位,抬头向上瞧了瞧。 月明星稀,一轮圆月已经出现在玻璃天花板的上方。 正是好时辰。 孙壁辉喝道:“真武在上,奉礼!” 捧着托盘教众鱼贯入场,依次将托盘放到我面前的地上。 “京城房产一处。” “现金五十万。” “金玉器九件。” “白云观真传上八洞神仙吕祖手书太上说玄天大圣真武本传神咒妙经一卷。” “道真遇难祥解一篇。” “太上老君混元三部符一册。” 三礼六品俱全。 这表面功夫真是做到家了。 每奉一礼,我都向着真武像拜上一拜。 这个礼表示这些是真武帝君所赏,只是借三理教拿到手,取意冥冥天注定,等于是给三理教留三分颜面。 让他们自己能够有台阶可下。 六礼奉全,我最后连拜三次,也不客气,拿出随身带着的兜子,把这些赔礼全都装了起来,然后取出一个桐人和那天他们起誓的血纸人,放到地上,道:“妥了,这赔礼我受了,从今天起我们各不相干,再有什么打头另算。老仙爷,明天我登门拜访,不知道您老人家方不方便。” 中人可不是白做的。 三理教要奉一份教敬钱,我也得交一份辛苦钱。 这钱不能迟不能晚,兑现得越快越好,不能让人家老仙爷等急了犯嘀咕。 葛修道:“方便,明天我在观仁堂接诊,你下午过去就好。” 说完,他起身对三理教主说:“成啦,事情既然办完……” 他这话还没说完,空中突然响起梆梆连续脆响。 声音不是很大,但却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抬头向上看。 高处的透明天棚上方,蹲着个拳头大的黑影,正不停啄着玻璃板。 只这么几下,厚厚的玻璃板就发出可怕的碎裂声,密密麻麻的裂纹如同蛛网般扩散开。 下一刻,轰的一声炸响,整个玻璃天棚碎裂。 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如同暴雨般哗哗落下。 光头男人一手把葛修按在自己身下,另一手抬起太师椅挡在上方,二话不说,扯着葛修就往外走。 “保护教主!” 孙壁辉脸色大变,急忙大喝。 五个护法公保和两个公道师都冲向教主,可孙壁辉却往地上的桐人扑过去。 我立刻往后退。 孙壁辉抓到了桐人。 下一刻,他僵在当场。 不仅仅是他,在场有接近一半的教众,包括妖鬼两公道和五个护法公保,全都变成了泥塑木雕般,无法动弹。 鲁汉光怒道:“孙公道,你干什么!” “不是我!”孙壁辉大叫,抬头看向我。 我举起双手,以示无辜。 玻璃碎片落至。 随之而来的,还有吹来的夜风。 僵住不动的三理教教众被玻璃碎片划得满身满脸伤口,一时鲜血淋漓。 还能活动的教众抱头乱窜,四散躲避。 没什么人来救他们这些动弹不得的教中高层。 所以定住的,才是三理都真正的核心骨干。 或者说,是属于孙壁辉的亲信。 玻璃碎片眨眼工夫就落得干净。 突然有人尖叫起来。 “教主,教主怎么了!” 惊恐的叫声越来越多。 护着葛修的光头男人却连头都没有回,扯着葛修跑出道观。 我停下后退的脚步,看向坐着香案旁的三理教主。 刚刚如暴雨般的玻璃碎片落下时,他一直端坐原位,纹丝不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玻璃碎片同样把他的脸上身上划出密密麻麻的口子。 可却一点血都没有流出来。 但这不是引发惊叫的原因、 「三千章,还是一更,在打了针,喝了消炎药、止咳药,喷了开喉剑之后,咳嗽总算是控制住点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老神仙遣童下凡尘 夜风吹过。 三理教主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迅速干瘪。 眨眼工夫,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具干尸。 下一刻,原本僵着不能动弹的三理教众恢复了自由。 “教主!” 鲁汉光大吼着,扑了上去。 他站的位置离教主最近,只一个猛扑就到了身前,伸手便去抱。 “不要碰教主法身!” 孙壁辉脸色大变,焦急大吼,跳起来就奔着教主方向跑。 可是晚了。 鲁汉光一把抱住了教主的尸体。 然后他的脸色大变,扭头看向孙壁辉,满眼都是不敢置信,“孙公道,你都做了什么?” 他伸手揪住教主干尸的头顶,缓缓拔出一根足有尺许长的铁杄子。 铁杄锈迹斑斑,显然已经在脑袋里插了不知多久。 这个变故震惊了在场所有的三理教众。 大部分人都扭头看向孙壁辉和另外两个公道师。 我再次后退。 这次一气退出了道观大门,很贴心地帮他们把门掩好。 这是三理教内部的事情,不需要我这个外人干涉。 我不再理会道观内的嘈杂吼叫,转身走出别墅。 出门就见那个很有些二鬼子范犯的老管家正站在大门旁。 我扔了根烟给他,“不进去凑个热闹?” 老管家接过烟,放到鼻下闻了闻,夹到耳朵上,反问:“这就要走?” “家务事,外人在场多不方便,也不安全不是。” “有道理,走好。” “既然见面就是缘分,老同参拜的哪座仙山哪座庙,藏了印子进这黑堂子,踏哪门子道理?” 老管家笑了笑,低声说:“大施主乘鹤驾中原。” 我不由愕然。 那份法帖,原来不是近期传下来的,老曹不是在提醒我,而是在帮我! “老神仙遣童下凡尘!” 我回了后半句,冲着老管家一拱手,没再多说,上了鲁汉光之前开的那辆普桑。 钥匙果然插着没拔。 这是他留给我的方便。 揭开了三理教主已死的盖子,三理教内少不得要大斗一场,我要是不尽快离开,很容易被卷进去。 但只要离开这里,他们就不能再因为这件事情去追我,否则就是打鲁修这个地头蛇的脸。 整场谋划都很顺利,唯一意外的只有老管家。 我驱车回到大河村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警务室的灯居然还亮着。 老曹坐在窗口,正自斟自饮,看着那是相当的逍遥。 我把车停在警务室门口。 这回没隔窗说话,而是直接进屋,抢过老曹手里的酒杯,仰脖干了,却觉得远不如大杯过瘾,干脆又拿起酒瓶子咚咚灌了两大口,这才觉得顺爽了,伸手抓了把花生米往嘴里扔了两颗,嚼得嘎嘣脆响。 老曹嘟囔道:“喝酒这事可不好学赵开来。他是天生的酒漏子,真正千杯不醉。你就是有法排出酒气,也比不了他这天赋神通。小酌怡情,大酌伤身啊。” 我拉了把椅子坐下,“您老藏得可够深的了,脚踏四条船,也不怕将来翻船。” 老曹滋溜喝一小杯,眯着眼睛嘶地倒吸了口气,又挟了片羊肉扔嘴里,不紧不慢地嚼了咽下去,掸了掸警服,这才才说:“我干了一辈子片警,从来没有踏过别的船。其他的都跟你一样,过客!” 我说:“我可打算在金城这里扎根的。” 老曹笑了笑,没答理我这句话,又滋溜喝了一口酒。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活一世,黑眼仁里看的全是白银子,浮财动心,神仙难挡。你要真是求财,我信你能扎根。可你不是求财,而是在求名,那就不可能在金城呆太久,不入京城,就只能是二流神仙,只有进了京城,才能一飞冲天成真神仙!” “所以您老把我介绍给赵开来,这是打算借这位下凡的神仙把我一起送走?您这是杮子挑软的捏啊。大施主都钻三理教里面去了你不管?那要是发动起来,才是真正的大风波吧。我一个野先生,再怎么折腾能闹出几分风波来?” “三理教不一样,当年逃去台湾的那几大教,不仅公家盯得紧,留在大陆这边的各家正道传脉也一样盯得紧。这种大事扯不到我,我也管不着。可在我身边要是闹腾出事来,我能安心退休吗?小角色,只需要管小事情就好了。管不了的,那就只能送神上天,想折腾去天上折腾,别折腾我这小小的凡人。” “既然这样,把我介绍给赵开来不就够了,何必又拉来他们这些正道传脉?早知道他们在盯着三理教,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老老实实在这边接诊看病多好,还不耽误您老稳当退休。” “我又不瞎,你要是个老实人,我把眼珠子抠下来给你当球踢。” 老曹敲了敲桌子。 “金城地处中原要害,连通四方,不仅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各路传教必夺之所,但凡想要传教全国的,必然要先来金城落地打盘子,然后进京挑旗亮竿子,这样一来就能盘活全国。不然的话,就只能聚敛一地,最多做个土霸王。 你这手段本事,少说也是个童子,没有十年苦功教不出来!既然出了徒,那就要扛大旗,给自家扬名显威。你们这是看着那帮子假神仙刮浮财看得眼红,坐不住,所以来金城给自家打盘子吧! 想在金城打盘子,你就得知道,如今想在金城打盘子的,可不仅仅是你们一家,你们这是来得晚了。只不过有赵开来这个真神仙镇着,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你看着吧,只要赵开来一走,所有草蛇地鼠都铁定会蹦出来! 你真正的对手不是地仙会,而是这些正道传脉弟子。” 我恍然大悟。 这老头弯弯绕可真多! “我猜这位真神仙,怎么也得明年才能回天上吧。” “多看看新闻。” 老曹抓了两粒花生扔进嘴里,慢慢嚼着,不再说话。 我把纽扣摄像机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我不是正道传脉,只是一个野先生,掺合不了大事。我不会去京城,也不会掺合神仙的事情,您老安心退休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听墙角 夜里起了大风,吹得鬼哭狼嚎。 第二天早上起来,气温直降了能有十度左右。 地面一片霜白。 包玉芹端早饭过来的时候,弄了个小棉被包着,生怕跑温凉了。 馄饨,蛋酒,小拌菜,打的就是一个热呼。 一顿饭吃过来,全身从里到外暖洋洋。 上午只来了一户问诊的人家,得病的是家里女人,四十刚出头,天天晚上睡到半夜都会心悸惊醒,只记得做了极可怕的噩梦,但却完全想不起来梦的内容。 偶尔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这样已经持续了大半年,整个人都被熬得神干气竭,眼瞅着就要生出大病来了。 这大半年几乎跑遍金城所有医院,又连问了几个先生,药吃了,法事做了,一丁点效果都没有,听说了我的名声,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跑来撞运气。 查脉掌指,尺脉闭合,中指末节内侧跳动得厉害,这就是内鬼家亲作祟。 再观眉眼耳口鼻,鼻两侧有暗青瘀痕,太阳穴有淡淡阴影,基本可以确定是冲撞了家里去世的先人。 到了这一步,一般的先生就会问最近有什么去世的老人,以及跟老人的关系怎么样,然后由此做出判断,给出解决办法。 但据病人家属所说,见过的几位先生都看出来,各自给出方法,上坟、烧纸、祭贡,甚至是去庙里拜佛问道,可全都不起作用。 这就是判断出了岔子,在问这一项上,没问明白,也没进一步查体看症。 我确定是内鬼家亲作祟后,把两人叫进内诊室,让女人趴在床上,露出后背。 这一露出来,男人就惊叫了出来。 背脊靠上,接近背心位置,有三个椭圆形的青黑色瘀痕,打眼一看,就是三个指头印。 我用针刺破瘀痕,放出少许腥臭黑血,然后用线香点烫。 这一步,一般的先生不敢做。 拿不准分寸很容易烫伤病人。 通常情况下,他们会拿香灰来敷。 这样做的话,见效虽然慢,但相对稳妥保险。 我自有手段在这里,不会用这种笨办法。 直接用香头点烫,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对于这种久病缠身的人来说,从心理上有极大的鼓舞作用。 男人看得脸皮直抽抽,不停问女人痛不痛。 女人告诉他不痛,只感觉凉嗖嗖的,特别舒服。 点烫完毕,那三个指头印一样的瘀痕变成了三个结痂的小红点。 女人立刻就感觉到了浑身轻松。 我让她在屋里穿衣服,出去开了道方子,告诉他们回去按方抓药,紧持喝一疗程。 这是固本培养的法子。 人久病缠身都会损伤根本,需要慢慢条理。 这是正常阳脉中医的范围。 但多数人在先生这里看好了外路病之后,便觉得没问题了,也不再去看医生,结果暗中作下病根,重则损命减寿,轻则病痛缠身。 当然,这些都是治标解除病痛的方法,要治本还得着落在这个作祟的内鬼家亲身上。 我让他们回家之后,看一下供奉家亲的骨灰盒是不是有一个损了角。 这个骨灰盒应该是女人之前收拾房间时不小心磕坏的,所以家亲才会作祟。 要解决也简单,换个骨灰盒,年节之外,单上一次贡也就是了。 这让两人十分惊奇。 因为在之前的问话中,我并没有问过骨灰盒的事情。 现在这么肯定地说出来,实在是有些不见不闻而知之的神异。 其实这也是一种显技的法子。 他们以为他们没说,但我在问话的时候通过对日常习惯的旁敲侧击,就可确定很多事情。 每一个先生其实都是套话高手,这一套话术的传承甚至比治病手段本身更重要。 送走这两口子,再没有其他病人上门。 吃过中午饭,我收拾一下,开着那辆普拉达,前往观仁堂。 这观仁堂就是葛修的公开道场,名义上是一家中医馆。 抛开术士身份不提,他本身就是省内知名的老中医。 社会管制放松后,葛修便借着治病调养之名,开始宣扬他那一套炼气长生的理论。 这些年上过报,出过书,办过班,但也就仅此而已。 尤其是在严新、张宝胜、田瑞生之流称神仙兴起之后,他更是反其道而行,不再公开办班讲课,仅局限于富贵人家的圈子,指点养生兼卖丹药。 钱虽然赚得不如人家多,但胜在一个稳当。 进了观仁堂,在柜台上一讲是约好了来拜访葛修的,店员就麻溜进去通报。 没大会儿工夫,那个脑袋上文着毒蛇的光头男人跟着店员出来,带着我进到后院,却让我等在院里,说老仙爷正在接待贵客。 交待完就进了屋,只把我一个人扔在院子里,冷风呼呼,不仅没个坐的地方,甚至都没有个可以避风的位置。 我也不放在心上,四下打量了一圈,往东南方向走了几步,在墙角侧下停住,微微侧耳,后楼内的谈话声便清晰传入耳中。 “仙爷,周成在院里了。” “行了,我先睡一会儿,等醒了再见他。” “晚上还要去古老先生的饭局。” “知道了,不会耽误的。他要是耐不住走了的话,就让何四教训教训。” “您想收他?” “也是个有真术在身的,收下没有坏处,但这小子性子太野,这才来金城几天啊,边先得罪是韦八,又惹上三理教,得先好好磨一磨。对了,三理教闹腾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消息。” “鲁汉光没斗过孙壁辉,带着几个亲信走下逃走了。孙壁辉怕他逃回花莲总坛挑拨离间,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回台湾。” “这三理教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闹出教主不得好死的丑事,这一遭十有八九会衰败下去,以后别想再回大陆了。那金城这一摊,孙壁辉是怎么打算的?” “据说他准备来拜访仙爷,请您帮忙照看,大概是想留个后路,这边有祖观在,哪怕在花莲总坛没斗过鲁汉光,还可以回金城这边。” “他还能斗不过鲁汉光?可真是没用啊。” “鲁家是花莲的本地霸王。鲁汉光属于三理教内本土人的代表,而孙壁辉这帮人则是代表当年逃去台湾的外省人,双方势力相差不大,真要斗起来,真不好说谁输谁赢。” “孙壁辉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就这两天,除了这事,他还想借地仙会的力,把周成给收拾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又当又立 “刚赔了礼,就动手,这不是打我老头子的脸吗?不准,我不见他。” “孙壁辉跟几个亲信商量,想把置办的一处产业孝敬给您。” “那也不成。没了脸面,这些身外物算个屁?你去给孙壁辉点教训,什么年代了,让他们进金城刮浮财选灵童,已经是给他们脸了,还想得寸进尺?我葛老爷办事向来公道公平,这在金城有口皆碑,不能因为他们坏了这个名声。” “是一幢将军府,六进的跨院,在史家胡同,虽然不值什么钱,可一般人也买不着,孙壁辉在京城那边也投资了一家医院,用台商的身份才拿下了那个院子。” “老蛇,你是收了孙壁辉好处了吧,这么替他说话?” “不多,三条民国黄鱼。主要还是这孝敬好,您老去了京城,立马就有落脚的地方,让上面的人高看您一看,戚公子那边也好说话。” “唉,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去什么京城,就是随便说说嘛,你们怎么还当真了。” “仙爷,天时已至,这世道又轮回来了,您这一身的本事不出山,难道让严新张宝胜这样的假神仙在外面害人骗钱?这天底下的人就等着您老来救呢。” “唉,这倒也是,瞅着这满天下的人被他们骗,我这心里也怪不落忍的。不过,三理教请的这事不能允,我葛老爷既然做了中人,这事就得保上,哪能因为这点蝇头小利失了面子?不行,绝对不行!” “仙爷,这种事情哪能让您损了颜面。韦八爷因为郎正生的事情失了面子,肯定想找机会收拾那姓周的,不如告诉三理教去找他。您做中人这事,我事前就叮嘱三理教不要乱传,除了他们知道的也就我们和那姓周的。等姓周的吃了教训,您老再出面保他一次,哪方不都得卖您面子?到时候一举三得,也不怕姓周的不领您的情,到时候您吱个声,他不得乐得屁颠屁颠地投您门下?” “算了,我老了,精力不济,这些事情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那我就不让孙壁辉来打扰您老,我去打发他们。” 葛修再没出声。 楼里变得安静下来。 我默默回想着张宝山给我的资料。 老蛇、何四都是葛修身边的重要人物。 但张宝山他们不懂术士身边人的准确分类,把老蛇认定成葛修的保镖,何四则是打手。 可从这段对话来看,老蛇应该是葛修的护法。 护法可不仅仅是保镖那么简单,而是帮助术士处理一应俗务、出谋划策、干脏活,身兼了助理、军师、白手套等多重角色。 有的护法甚至都不懂武,起不到任何保镖的作用。 何四则是葛修的力士头领,也不完全是打手。 一般术士会传力士头领一两手真术,所以何四算得上是半个术士。 之所以称半个,是因为力士首领只会使术,不会解术。 所谓会使不会解,图惹鬼神笑。 我已经显过真术手段,像郎正生这样的正经术士都不是对手,葛修却还敢让手下力士去教训我,要不是他本身眼界有问题,那就是这何四手上有能应对我的杀招。 具体是哪一个,还是得碰一碰才能知道。 这番机缘巧合的偷听,还真是收获不少。 知道了三理教即将全员撤离并且要报复我。 确定了葛修已经决定进京扬名,显圣当神仙!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并没有看穿我使了顶壳借神的手段,没对我的身份起疑。 按照老曹所说,地仙会五个仙爷的水平都差不多,属于金城术士圈的最高层次。 既然他没能看穿我的手段,其他四个仙爷应该也不太可能识破。 这入金城最重要的一关,就算是过去了。 接下来一年,我就真正可以用周成的身份来大展拳脚了。 我在院子里站足了一下午。 直到天都擦黑了,光头老蛇才出来把我引进楼内。 睡足了下午觉的葛修精神头不错,端坐在太师椅上,见我进来,便笑道:“哎呀,劳周先生久等了,我这边有个贵人来访,缠着我唠了一下午,要不是有事要回去做,这还不肯走呢。” 我微笑道:“老仙爷您客气了,我一个新人晚辈,多等等也是应该的。” 说完,我上前把手里的拎包放到桌上,“劳动您老为我的事情做中,这是辛苦费用还请您老赏脸收了,成全我这晚辈的孝敬心意。” “一点小事,犯不着这样,拿回去,快拿回去。” 葛修作态表示不悦。 我拉开提包,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京城房产的房本,五十万现金的存折,九件金玉器。 三理教赔的三礼六品,我拿了三品过来,都是硬实货。 葛修是外道术士,三理都赔的那三本经书对他价值不大,只有钱财才最能得他的心。 果然,看到我拿出来的这几样,葛修不由眯起眼睛,明明开心的快要合不拢嘴了,却硬撑着表示不高兴,“收起来,拿回去,你这不是打我老头子的脸吗?这点小事,哪值得这样。” “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也是替以后跟晚辈有同样遭遇的同参兄弟撑个板子,要是您老不收,那以后大家遇了事情怎么好找您老来主持公道?可要是不找您老,这整个金城,还有谁能替我们这些后辈撑腰呢?请您看在提携后辈的份上,一定要收下。” “唉,这多不好啊,要不你拿回去一半吧。” “老仙爷,您成全晚辈,都收下吧。” 几番来回推让,葛修终于勉为其难地把东西都收下,对我说:“你这样的年轻后生,知礼术,懂规矩,我很喜欢,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难事,尽管来找我,只要你占着理,我一定替你撑腰。老蛇,把我的联系方式留给小周先生。” “多谢老仙爷照应。” 我道了谢,这事儿就算办完了。 葛修也没有多留我的打算,使了个眼色,老蛇就上前把我领了出去,回到前面门脸药店里,才扯了张白纸条写了个手机号码,“这是我的手机号,有难处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叫老蛇,是老仙爷的护法。” “多谢蛇爷!”我客客气气地双手接过纸条揣好,又从兜里摸出根黄鱼塞到老蛇手里,“以后在这金城地面上,还请蛇爷多多照应。” 老蛇轻轻捏了一下,嘴角微牵,“好说,都是自己人,我肯定照应。” 这黄鱼还是三理教搞七尸祝寿给我的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打草惊蛇 回到大河村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警务室又亮着灯。 我停下车,过去趴到窗口,看着正就着小菜自斟自饮的老曹,问:“您老最近挺守铺啊,这是天天晚上在这儿睡了吗?” “晚饭吃了没有?一起来点。” 老曹破开荒的主动向我发出邀请。 我笑道:“哎哟,您老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啊,老话说得好,黄鼠狼给鸡拜年,那叫没安好心,您这么客气,让我心里有点发毛,有话您老直说,让我心里先有个底,然后再说吃喝。” 老曹默默地又喝了一杯,道:“东西我送过去了,他说回头请你喝酒。” 我不由一挑眉毛,“这怎么还粘上了?” 老曹叹气道:“他按你说的,安排人去那个地方了,找到了样东西,当天晚上就没再作噩梦,口干症也好了。” 我心里就是一跳。 南疆战场与金城远隔万里,赵开来居然能立马就找到人帮忙去处理,甚至不耽误晚上睡觉! 这是真正通天的大神仙! “敢情是我多事惹的祸。不过他这种天上神仙,身边不会缺我这样的人,没必要因这事粘着我不放吧。” 老曹说:“他身边不缺,可这么多年的毛病,还是你一句话给治好的。你小子啊,这手段通神,谁舍得放过?不过你显这本事也没错,他这样的人物,没有真本事哪会放在心上?” 我说:“我话都已经说透了,您老还提这茬儿可就没意思了。” 老曹道:“被他记着不是坏事。他这人活得通透,只要得着机会,准准会一飞冲天,你又不打算做神仙,跟他这样的人物结个交情,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推开进屋,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小盅酒,举起来向着老曹示意了一下。 “我请教您老个问题?” “说吧,我听着呢。” “您老说,孙猴子是更爱在花果山做个齐天大圣呢,还是跑到西天如来手底下当个所谓的斗战胜佛呢?” “不去西天做佛爷,也要在天庭当弼马温,孙猴子那么大的本事,哪个会放着他在花果山自由自在?本事太大,又不肯上天,那就是妖怪。没背景的都是小妖,有事就要打死。只有佛前站位的大妖,才能遇风浪不翻船呐!” “那您老呢?为什么宁肯一辈子缩在这小小的大河村大片警?” “我没你那手段,没有神仙看得上呗。” “您老真姓曹?” “你小子真姓周?” 我和老曹同时笑了起来。 举杯轻碰,一饮而尽。 老曹又问:“今晚还出去吗?” 我反问:“您老猜呢?” 老曹点了点我,掏出我给他的那枚大钱,扔到空中。 这次我没接。 铜钱翻转着落到桌上。 字,天发杀机。 我敲了敲桌子,说:“树欲静而风不止,金城这地方,水深王八多,轻轻一搅和,妖魔鬼怪就翻出来了,这事儿您老不能光怨我。” 老曹叹气说:“怀技如藏雷,你这种本事怎么可能忍下冤枉气?别在大河村闹,让我安安稳稳的退休就行。我一辈子经的事情太多了,只想能躺床上老死,不求别的。” “有这句话就行,您老放心,我保你实现这个愿望。” 我拈起那枚大钱,装回兜里,又倒了一盅酒饮尽,也不吃菜,起身离开警务室。 上车刚发动,没等踩油门呢,警务室的灯就灭了。 漆黑的屋里,隐约看见个人影,一动不动地坐着。 他应该是在看我。 或许还在揣摩我到底是为什么来金城的吧。 我先回住处,取了那把老黑星,再次开车离开。 有老曹这句话,就没必要再装像,放手干就是了。 这是他欠我的。 趁他现在还有点愧疚,赶紧该干嘛干嘛。 比如说去会一会何四。 送辛苦礼是规矩。 我守了规矩,站了本分,现在理不亏,那就要琢磨他葛老仙爷不守规矩的事情了。 规矩立了,他不想守,那我就帮他守一守,教一教他什么叫做守规矩。 术士手下的力士一般都是道上混的,被看中眼收在门下。 何四也不例外。 按照张宝山提供的资料,何四在没被葛修收入门下前,就是金城道上顶顶有名的大哥,手下有数十兄弟,能打敢拼,靠着给人平事、出头、收保护费过活。 他也正是因为敢打敢拼才被葛修看中,收入门下做了力士,从此转型不再挣那三瓜两枣的保护费了,改为经营河砂生意。 这两年金城的城市建设速度越来越快,河砂供不应求,简直就是躺着赚钱,要不是靠上葛修,就算他再能打,也没机会沾上这种生意的边。 靠着河砂生意迅速暴发之后,何四又连续开了数家娱乐城,表面上是唱歌跳舞,实际上是地下赌场,赚的钱不比河砂生意少,如今往外一走,也是要人人尊称一声何总了。 何总发达了,讲究享受,每晚都在自家的洗浴城泡澡搓麻,享受技师服务,可以说是夜夜笙歌,比皇帝还要逍遥自在。 这些内容全都在张宝山的资料里写得清清楚楚。 何四团伙被标注为地仙会重要外围组织。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何四常年泡着的洗浴城叫做维多利亚养生洗浴中心。 打着洋名牌子,却装成中式的金壁辉煌。 我把车停在背静的街道,进了洗浴城,随便使了点手段,就知道了何四的位置,揪了个小生弄昏,换上他的衣服,再把外貌做了些伪装,便托着瓶酒上楼,来到专属何四的桑拿包间。 推门往里一走,就见好几个赤条条的男女正在池子里嬉闹。 当中唯的一个中年男人,又高又瘦,背上纹着个睁眼关公像,正是何四。 看到我托盘进来,何四皱眉骂道:“特么的谁让你进来……” 我根本不由他废话,扔掉托盘,亮出藏在下面的老黑星,对准池子。 池中的几个女人立刻尖叫起来。 可何四倒底是在道上打拼出来的,竟然毫无惧色,一把揪住身旁的女人挡在自己身前。 我故意显出犹豫没有射击。 第一百一十九章 阴煞钉 何四扯着女人,慢慢挪动,目标是扔在池边按摩椅上的浴袍。 “兄弟,哪家请的吃席,说个礼数,我回请两个席面。” 我没吱声,只举枪对着他。 “都是跑海的,你应该听说过我何四向来说一不二,领我的席面,我保你消停吃妥,想出去赏赏山水,路费包你!” 他挪到了池边,伸手去抓椅子上的浴袍。 这是一个很正常的动作。 除非有暴露癖,否则正常人都会本能地在第一时间先选择穿件衣服。 但何四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普通人的反应? 我微微退后了一步,侧过身子。 何四顺利抓到浴袍,没有往自己身上披,却一把朝我扔过来。 灯光忽然闪烁,房间变得昏暗不定。 何四鬼魅般消失了。 我立刻转身就往门口跑。 下一刻,何四出现在我的左后侧方,抬手掷出一样东西。 但这准头感人,离着我老远就落地,正钉在我被晃动的灯光拉出来的影子上。 赫然是一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铁钉,上面还有些斑驳的锈迹。 我脚下一踉跄,但下一刻恢复正常,顺利跑出包间。 从包间一出来,我跑了几步,立刻转进临近的包厢。 这是个小包,没有池子,也没有桑拿房,只有一张空着的按摩床。 整个房间一览无余,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 我跳起来,借着墙面装修的缝隙,勾住身体,藏在门上方。 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响起,跟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尖叫斥骂。 没大会儿工夫,这个包间门被重重推开。 两个年轻男人闯进来,都光着膀子,穿着牛仔裤运动鞋,手里拎着铁棍、西瓜刀,满身杀气。 他们两个没进来,只在门口扫了一眼,确认屋里没人,就退了出去。 我贴在墙上没动。 隔了大概一分钟的样子,又进来两个看了一圈。 如此反复了三次,才算再没人过来。 我脱掉小生的工作服,去掉伪装,走出包间。 走廊里站了好些人,有技师,也有客人,都围着浴巾披着浴袍,惊魂未定地四下张望。 也不知道多少人会因此留下心理阴影。 我装着受了惊吓的样子,急急忙忙下楼,离开洗浴城,乘车返回大河村。 这工夫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 我也没开灯,先换香,然后点起蜡烛,立在香炉旁。 站到蜡烛前,摇动的烛火映照下,幽长的影子中,隐隐然有一颗钉子的阴影。 就钉在我的左大腿上。 我撸起裤腿,在相应的位置上看到一点不起眼的淤青。 看起来就好像是被不小心撞到了一般。 这叫阴煞钉,真正的杀人术。 不直接打人,只需要打到影子,相应部位就会腐烂坏死。 坏死的位置会一个月内快速扩大,三十天之后药石无效,必死无疑。 我倒了一碟小烧,借着烛火点燃,掐指诀沾了焰酒,顺时针绕着那块淤青连续画圈,同时在心中默念总解咒,念完咒,两指快速按在淤青两侧。 便有一股黑血喷出来,正落到地面那个钉影子上。 我旋即拿起线香,用香头戳在喷血的位置。 滋滋细响声中,皮肤冒起一股青烟,带着股子令人不安的尸臭。 挪开香头,淤青消失,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圆形烫伤疤痕。 这个疤痕至少三个月才能完全长好。 而直到疤痕完全长好,这阴煞钉的效果才算彻底清除。 其实我有护身法,这种粗浅的法术根本伤不到我。 但我要不这样亲身承受一次,就不能完全弄清楚何四到底使的是什么术。 很多法术看着相似,实则差别巨大,如果不弄明白,瞒不过行家。 我把香插回香炉里,举着蜡烛蹲下细看。 喷出来的那股黑血在地面上形成一个钉子的形状。 我量了钉子形状的长短尺寸,将蜡油仔细滴到上面,然后简单洗漱,直接上床睡觉。 一觉睡到四点,准时起床做早课,吃了包玉芹送来的早饭,我便出去照着量好的尺寸买了盒铁钉和一个铝饭盒,回来画符烧灰,做了符水,又混了些肥土,用铝饭盒将铁钉泡上,拿到房后,埋在当初挖出地下室的位置。 虽然尸鼎已经拆掉,地下室完全填埋,鬼魂也被我祭了之后赶走,但这块地方到底还是曾经死过不少人,阴煞死气已经渗入泥土,没有十年八年不能完全消散。 在这段期间,这块地无论种什么都不可活,但用来祭炼阴煞钉却是极好。 配合我的法门,只需要三天,就能炼出完全不逊于何四的阴煞钉。 我刚忙活完,就接到了张宝山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个现场想请我去看一下,让我收拾收拾,他马上就来接我。 既然拿了顾问证,这些事情不可避免。 我早就有心理准备,爽快地答应下来。 没多大会儿,张宝山就开着那辆老捷达到了院门口。 “老道区有个旅社出了个案子,现场看着有点不对劲,他们局长跟**是战友,知道我们请了个能耐大的顾问,就找**帮忙。**说了,这趟算出差,给你单独算出差费用。” “现场怎么不对劲?” “到了你自己看吧,人家没细说,我也不好多问。今天我就是负责当司机接送你,别的事情不管。上次跨区抓拍花帮的事情,**和我落了老大埋怨,要是再犯一次,可就要调我去交警队管交通了。” “那不挺好,肥差啊,不比你这天天跟死人打交道强一百倍?” 张宝山不说,我也不追问,转换话题,“拍花帮那条线索查得怎么样了?” “听**说进展挺快,已经拿到部里去研究了,如果不出岔头,十有八九会借这个由头搞一次专项打击,争取把这一条线上的一网打尽。” “千面胡十年前才到的金城,之前在这里主事的是一个叫花眼张的拍花子,因为什么事情莫名其妙死了,才轮到千面胡来金城。” “千面胡没交代过这事,现在人都死了,这条线怕是没法查了。” “地仙会掌着金城的江湖道,他们这种身份想在金城开张发财,必须得先拜一位仙爷才行,你们可以考虑从这个角度入手往下查。” “你知道千面胡拜的是地仙会哪个仙爷?” “应该是葛修。” “葛修?那个号称会炼丹能教人长生的?说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件事情,还跟他有点关系,有杀手上门要杀他手下的得力干将何四。何四命大逃过一劫,正张罗着要报复,最近金城道上少不得要来几次火拼。” 说这些的时候,张宝山完全是当成我不知道何四来讲的。 那份调查报告,仿佛从来没有交给过我。 第一百二十章 坠魂砣 何四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仇家不在少数,他想要报复,就得动员全部人手。 这段时间内,葛修除了老蛇这个护法,身边最多也就有几个侍候的童子玉女。 如果想对他做点什么,可以说是极好的时机。 张宝山这个话头我没接。 不是心虚,而是没有必要。 他只是在告诉我这件事情,至于知道了之后怎么用,全看我自己。 这是一种试探。 但我不打算用。 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应。 张宝山笑了笑,没再继续往下说,只专心开车。 案发现场是一处老式的筒子楼。 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里外站了好些警察。 他们主要防的是那些围观群众。 张宝山出示证件后,领着我上了三楼,穿过满是杂物和异味的幽长走廊,来到其中一间房外。 门口站了好大一堆人。 为首的是个便衣的中年人,长得有点胖,肚子溜圆,脸上带着憨厚,完全就是精干的张宝山的反面形象。 他叫吴雨晨,老道区局的刑大队长,看到张宝山带着我过来,立马就迎上来,热情无比地主动跟我握手,“周先生,久仰大名,这次麻烦你了。” 张宝山插嘴道:“怎么,吴老油,你这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周先生辛苦,我这帮你跑腿接送的就不辛苦了?” “哈哈,老张这话你就说得见外了,咱俩谁跟谁啊,等这案子忙完了,我请周先生吃饭,到时候你坐陪,我前阵子去宜宾出差带回来两瓶五粮液,一直没舍得喝,到时候咱们不醉不归。周先生,你先帮忙看看现场,给我们指导指导。” 我客气了两句,便穿戴上鞋套头套,走进屋子里。 这种老式的筒子楼面积都不大,进门就是客厅,左手边并排两个小房间,自己隔出来的。 各种东西杂物摆得满满腾腾,显得异常逼仄局促。 死者就在靠南的房间里。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穿着身大红色的长袖连衣裙,吊在半空中上,双腿被绳子缠绕着,脚上坠着一个秤砣,下方是个被踢倒的凳子。 虽然是吊死的,但脸上却带着嘲弄的笑容。 身下的地面上,画着一道血淋淋的符。 尸字抬头,上三阴,下四鬼,急急如律令。 下符脚的最后一笔恰好正对着垂下的脚尖。 “她叫唐静,是二棉纺厂的工人,父母早些年厂里事故都没了,剩下她和一个妹妹相依为命,厂里照顾让她顶了母亲的岗位,靠着这份工资,她供妹妹上学。不过她妹妹不是上学的料,勉强上到初中毕业就说什么也不念了,天天在外面胡混。” 吴雨晨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唐静倒是特别本分,社会关系简单,连对象都没处过,平时除了老老实实上班,还帮附近的服装店做些零活。这两年二棉纺厂效益不好,开不出资来,她就靠着干这些零活挣钱养家,据邻居说,平时挺开朗一姑娘,昨天还没什么异常。她这情况是有什么说道吗?” 我说:“地面上这符叫阴鬼化煞符,可以把人死后的鬼魂变成厉鬼。她脚上系的这秤砣是坠魂砣,可以保证人死之后,把鬼魂坠进符里,借符的力量完成厉鬼化。这叫做定煞阵,从她上吊自杀开始,阵法启动,七天之后就会化为厉鬼。地上的符,是用她自己的血画的。她的右胳膊上肯定有伤口。” 吴雨晨上前,小心翼翼地撸起死者的衣袖,果然看到胳膊上绑着透出血迹的绷带,就回头问我:“你怎么能确定她是自杀?” “因为这阵只有死者心甘情愿才能使用。”我说,“这实际上是一场交易。定煞阵是术士养鬼的法门。术士会选中一个愿意以性命为代价来达成某种目的的人,把布阵法门传给他,并且帮助他启动阵法,转化为厉鬼。等这人以厉鬼的身份完成目的之后,就会回来做术士的鬼仆,供术士驱使。” 吴雨晨轻咳了一声,看了眼旁边的其他警察,问:“她真的能变成厉鬼回来害人?” 我不由笑出声来,“吴队长,我是在给你解释现场这布置的民俗说法,不是说我相信这些。虽然我是治外路病的,不过我从来没在现实里见过鬼。我们还是相信科学比较好,封建迷信的东西,听听就算了。” 吴雨晨打了个哈哈,“随便问问嘛,我其实也不相信这些,就是这现场弄得这么玄乎,让人觉得挺不寻常的。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事情非得赔上性命去做?” “这我可回答不了你,办案这种事情,还是你们比较专业。”我瞟了尸体一眼,“不过,我可以给你个建议。既然这是一种交易,那给她摆阵法门的那个术士一定知道她的目的。不如想办法把那术士挖出来。” “好主意!”吴雨晨一拍大腿,然后又有些期待地看着我,“周先生,你知道这个术士是谁,在哪儿吗?” 张宝山看不下去了,上前推开吴雨晨,“差不得了,周先生是民俗顾问,不是庙里神仙,他又不会掐算,哪能知道这些。要是什么事情都问周先生,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你还有没有要问的,没有的话,我可送周先生回去了。” 我微笑道:“吴队长,驱鬼养灵这种事情,金城最有名的是魏解,你要是还有疑问,可以去请教一下他。在金城,懂这种法门的术士,就算不是他的弟子,就一定会拜入他的门下,要不然别想在金城地面上混得开。” “魏解可不太好去问。”吴雨晨显得有点为难,“这是个大人物,多少有权有势的都专门来拜访他,尤其是那些明星歌星,简直拿他当神仙一样,就差摆桌上供起来了……” 这样一个在公众人物之中极具知名度的角色,别说随随便便拉回去不可能,就算是上门调查询问,也得先手续齐全,务必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一旦造成负面影响,谁办的事可就要谁背锅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七日必出凶案 江湖术士自来有三等。 第一等的名动天庭,搁古代连皇帝也要以礼相待。 第二等的声闻豪强,出入皆是豪门大户,富商权贵也要磕头拜见。 第三等的誉满乡里,只能给平头百姓看事治病,收些孝敬。 剩下那些坑蒙拐骗的,都是不入流,严格来说,只能叫江湖骗子,不是真正的江湖术士。 我现在算是第三等,短短一个月,声名传遍金城,尤其打响了精通小儿外路病的名头,在金城立足稳当,真要满足现状,不说大富大贵,衣食无忧肯定没有问题。 而地仙会的五个老仙爷则是第二等。 我正准备谋取晋阶这一等,这样才能有机会接触到买寿劫命这些生意。 自来买寿劫命的,都是权贵富豪,平头百姓正经活着就已经很难了。 不晋第二等,先前的布置谋划就都是一场空。 地仙会的五个仙爷虽然往来的群体各有侧重,但总体来说,要么是有权的,要么是有钱的,要么是有名的,随时都可以借助这些人的力量,造出声势来保护自己。 吴雨晨要是随随便便去招惹,偷不着鸡还会惹得一身骚。 但这是吴雨晨需要犯愁的事情,作为顾问,我现场能指导的都指导了,多余的事情不需要我去管。 张宝山也不愿意在人家地头上多呆,瓜田李下出了事不好分辨,跟吴雨晨扯了两句,就张罗着送我回住处。 吴雨晨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好硬留,就要送我出去。 正转身的当口,就见吊着的女尸突然转了半圈。 本来她是面朝窗户方向,可这一转就变成了朝门,眼睛一下就睁开了,墨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我们三个。 吴雨晨吓的脱口骂了句“艹”,伸手就去掏枪。 张宝山也明显有些发毛,不过他没掏枪,一缩脖子,站我身后了。 我看着尸体的眼睛。 瞳孔里映出来的,只有我的身影。 有意思。 “没事,不是炸尸,是一种小把戏,吊着她的绳子用特殊手法打了结,受力到一定程度就会自动旋转,至于这睁眼也很简单,她耳后扎了针,身体转动,牵动连着针的神经,影响到眼部肌肉抽搐。使了法术,要是一点异常都没有,哪能显出这手段的凶横来?” 两人都松了口气,吴雨晨要了我的手机号,表示过后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再问我。 回来路上,我没再说什么,等到了地头停下车,我才对张宝山说:“七天之后,老道区那边肯定会发生命案,死一个是最起码的,而且死状肯定离奇古怪,人死之后就会有他因为什么被杀的传言流出来。” 张宝山就是一怔,“你不是说没有厉鬼吗?这怎么又说会死人?” 我反问:“难道只有厉鬼会杀人?” 张宝山听明白了,皱眉说:“你怎么不跟吴老油说?” 我摊手说:“我跟他不熟,今天说给他听,明天传出去,我在金城术士圈子就不用混了。这是术士惯用的显技套路,没名气的显技扬名,有了名气的也得每隔一段时间显技来巩固自己的威名。像我这样治外路病的,就算问诊不断,也得找些疑难杂症来治,可真要是冒蒙找,找来的病治不了可不就砸了自己的饭碗吗?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使些手段造个疑难杂症出来,再找人介绍过去治疗,既赚名又赚钱。像魏解这样以驱鬼养灵扬名的,能怎么办?所以我说这事真想究根到底,找魏解准没错,不是他干的,也一定是他门下干的。” 张宝山问:“魏解真能养鬼使唤?” 我笑道:“张队长,你这不是第一次问我了。我还是那句话,我没在现实里见过鬼,也没那个本事,你要问我魏解行不行,我只能说无可奉告了。但他能靠这个成名,肯定是有些真手段,至少真能靠着这手段夺人性命。” 张宝山重重叹了口气,说:“这事儿我得跟老包说,他要说不管,那我也不管。” 我说:“其实不管也没什么。能把一个老实本分的年轻姑娘,逼到以命换命来报复的,也不是什么好人,死有余辜。” 张宝山无奈地说:“这话你说行,我说不行,太平年月,法治社会,不容私刑复仇,更何况这姑娘走上绝路,谁敢说这里面没有那个术士的引诱原因?” 这就是张宝山的困境。 他是公家人,有自己的约束,不能像我一样无所顾忌,职业尊严也不允许。 下午清闲无事。 躺在窗边的躺椅上晒着太阳听了一下午王杰的歌。 天擦黑的时候,冯娟来了,脸冻得通红,手里拎着一大兜冬枣。 “路过光城的时候,有人在站台上卖,在金城这边也没见有卖的,就买了十斤,吃个新鲜。味特好,又脆又甜,我给你洗点尝尝……” 秀色当前,吃什么枣! 我干脆地把她抱进了卧房。 她穿得有点少,全身冰凉,只有一处是热的。 软凉香甜,别有一番特别滋味。 但只过了一会儿,就变得滚热。 食髓知味温柔乡,真是不得了,我有点迷恋这种感觉了。 欲望尽情释放之后,冯娟窝在我怀里温存了一会儿,就起身穿衣服要走。 我没吱声,只默默地看着她。 欣赏美女穿衣服也是一种享受。 她穿完衣服,又坐回床边,眨着眼睛看着我,问:“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留下来?”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摸出一个纸人递给她,“收好,家里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就撕碎它。” 冯娟接过来,没有往兜里揣,而是仔细地塞进胸衣,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再没说话,起身出门走了。 我起床做了晚课,然后才睡下。 上床之前,给卧室窗台的香炉换了三炷,抓一把香灰沿着窗边洒了一圈。 唐静家的定煞阵摆得很正统,只是唐静似乎跟摆阵的术士想法有些出入。 睡到半夜,感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 我睁开眼睛。 弥漫在卧室的灰白烟气中,有一个红色的身影,披着散发遮住脸面,就站在床头,向我伸着手。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上当了 苍白的手掌,停在空中,没能突破床边的界限。 我坐起来,直视近在咫尺的红衣女人,并不说话。 红衣女人在尝试了几次之后,终于放弃,转身向门外走。 只是她到了门口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明显有些焦躁,转身又试图来找床上的我。 在再依旧失败后,转而去了窗户。 可同样走不出去。 我这房子,可不是想进就能进,想走就能走。 她是我特意放进来的! 还原事情的真相,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直接问事主。 她既然不知天高地厚,敢跟来找我,那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在这一点上,我向来公平,别管是人是鬼,都不能例外。 我躺回床上,重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从梦里醒过来。 窗台的香头明灭不定。 我找了个簸箕,出门在院子里装满沙土,转回来放到地上,又把脸盆架子架到上面,用绳子拴了根竹筷子,插进土里,然后画通灵符,在脸盆架子上方烧了,一手按在脸盆架,另一只手轻轻敲了敲架子。 插在土里的筷子微微一颤。 这是扶乩术,原本属于正一道法,后来在民间流传中被添加了许多传统巫术邪法的内容,最终演变成了外道三十六术之一。 阴阳分隔,人与鬼不能直接交流,想交流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 流行一时,增添了无数校园都市恐怖传说的笔仙碟仙,都属于扶乩术的小变种。 正经扶乩的乩童都是经过长时间训练学习,自有护身道法,请的也是自家供奉的祖师鬼神,上身不会损伤自己的身体精神,请来的也都是知根知底的鬼神。 普通人没这个本事,既没有道法护身,也请不来知根底的鬼神,一般招来上身的鬼都是平时跟在人身后吸人精气的邪灵,所以玩碟仙笔仙才会经常出事。 我自然不会让那个红衣女人上我的身,所以虽然用了扶乩术的法门,但还参杂了外道三十六术之一的招阴术,使她可以直接控制筷子来写字。 筷子动了,就是她已经做好了交流的准备。 我便问:“你是唐静?” 筷子在沙土中划动,回答了我一个“是”字。 我便继续往下提问,“谁给你摆的定煞阵?” 筷子在沙土中写下“居远先生”四个字。 “你求定煞阵变厉鬼想要做什么?” “杀厂长。” “为什么要杀厂长?” 筷子突然剧烈晃动,快速地写出了一大长趟缭草杂乱的字来。 “他强睡了我,还想这样对小雨,我不肯就要让我下岗,还冤枉小雨偷厂里东西,要送她去派出所,我一定要杀了他,杀,杀,杀……” 最后只剩下一个杀字在不停重复,占满了个整个簸箕,显出无尽的癫狂暴躁。 我敲了一下脸盆架,让她冷静下来,然后才问:“为什么要盯上我?” 这次筷子没有动。 我冷笑了一声,“你离开定煞阵,又没有法术加持护佑,最多只能存在三天,我不放你,你就会魂飞魄散,别想去报仇!” 筷子动了,“条件。” 我问:“交换条件?那个居元先生帮你死后化为厉鬼报复厂长,你帮他来缠我?” 筷子回了个“是”字。 这就有意思了。 我跟这个居元先生很熟吗?至于让他这么惦记我,用定煞阵来换取厉鬼对付我? 难道他不知道,真正的术士都有护身宝法,这种所谓的厉鬼,近身就是个死? 这个唐静倒也不是特别有契约精神,一见到我就迫不及待地想完成任务,立马跟来缠我,而是这交换条件应该是被融入到了定煞阵里,形成了一种对她的强制要求,必须处理掉我,没有任何反悔的余地。 只不过唐静上当了。 就算是所谓的厉鬼,也不可能直接对活人痛下杀手。 只能通过入梦恐吓、缠身损气等种种手段来磨人。 就好像之前被野鬼缠身的文小敏,满身的青痕,其实是她在睡梦中自己掐的,如果再被野鬼缠几天,很难保她不会做出拿刀抹脖子的事情。因为在她梦中的意识里,她并没有自残伤身,而是在驱赶缠身的野鬼。 棉纺二厂是个上万人的大厂,做为厂长自然是个极为重量级的人物。 这样的大人物有人脉有权力,真要是梦到被唐静缠到,怕是第一时间就能找来真正有本事的先生来驱逐甚至消灭她这个厉鬼了,哪会容许她一直缠磨在身? 这样的人物,就算是魏解也不敢说随意就杀掉。 所以,我之前的猜测其实错了。 那位居远先生真正的目的怕不是要杀厂长,而是想通过设的这么个事跟厂长搭上勾。 所以,等厂长被唐静梦里缠得精神恍惚,出现不自觉的自残行为时,居远先生就会闪亮登场,帮厂长解决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女鬼。 “你上当了!” 我把鬼不能直接害人这个说法告诉了唐静,又讲了我刚才的猜测,然后让唐静仔细回想一下,这位居远先生在答应帮忙的时候,并没有直接承诺过她可以亲手杀死厂长。 筷子在簸箕里划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缭草,眨眼工夫变得凌乱且毫无章法,只剩下一道又一道不停重复的深深划痕。 突然筷子被掉到,跟着咣的一声大响,簸箕被踢翻,沙土洒了一地。 我笑了笑,镇定地坐到床边,稍等了一会儿,这才说:“我可以帮你实现心愿,但做为交换条件,我要去见一见那位居远先生,等厂长死了,你带我去见他!” 没有任何回应。 簸箕已经被踢翻,唐静就算想回应也没有办法回应了。 我翻出黄裱纸,先在上面画了道符,写上生辰,然后夹上一根头发,叠了只纸鹤,用朱砂点了两只红睛,放到沙土上面。 头发是唐静的。 上午查看现场的时候,悄悄藏起来带了回来。 生辰八字则是在现场听其他警察小声议论时说的,只有出生年月,但也足够了 随时随地收取可能用到的头发、指甲、血液以及各种信息,是一个合格术士的基本标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借刀杀人 我把做完的纸鹤放到地上,然后又如法炮制地叠了一只揣进兜里。 “这是我用你的头发和生辰当引子做的养灵纸桐,你可以附身在这上面,摆脱对定煞阵的依附。那个居远先生也不能再控制你。但是你附身上来,就是用了我的法,从此以后只能做我的养灵。但我不会杀人来供养你,你考虑好。” 唐静是为了杀厂长才自杀,这就是她能够成为厉鬼的怨气之源,这样的厉鬼,就必须定期杀人供养,满足她的怨气,否则就会反噬供养者。 纸鹤晃了晃,从地上飞飘了起来,悬在空中,将鹤头对准我。 朱砂点出来的一对红眼,仿佛在开合闪动。 唐静做出了决定。 “你可以回去了。满了七天,这位居远先生就会放你去缠磨厂长,他肯定告诉你可以通过入梦恐吓来慢慢杀伤他。你可以依照他教的方法去做,但等他再次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就是他要用收你来取信你们厂长,这个时间最多三天。你要在这三天里,用纸鹤取到你们厂长一滴血,等他当着厂长面起坛作法收你的时候,你默念厂长的名字和所在地,把纸鹤撞到法坛的蜡烛上点燃,在纸鹤烧光前,必须离开那个房间,有多远跑多远。等天完全黑了再回去,你的心愿就可以达成。” 纸鹤飞走了。 走之前冲我点了三次头,算是叩拜表达谢意。 本地鬼魂比人有礼貌。 第二天上午,我去找老曹,问他知不知道居远先生这么个人。 老曹反问我:“你三理教的事情还没搞利索,就又想搞别的事情,就不怕树敌太多,在金城没了立足之地。” 我说:“江湖术士什么时候是靠与人为善来立足了?我要是在金城站不稳,绝对不是因为我得罪的人太多,而是因为我得罪的人不够多。” 老曹悻悻地哼了一声,“居远先生本名叫秦远生,魏解的得意弟子,在魏解门下专门做明星生意。香港那边的明星流行养小鬼保红养运的风气传到内地来,很多明星也跟着追风,但去泰国太麻烦,而且不好入关,只能在国内找术士帮忙。秦远生跟魏解专学养鬼术,号称茅山正宗,很是拢住了一批人。他这钱挣得俏,不知多少人看着眼红。” 他说着点了几个名字。 都是国内相当有名气的明星,其中一个甚至算是当前最顶尖的红星。 这些明星的钱来得快,从他们口袋里往外掏也容易。 但秦远生要是光做明星生意,就没有必要再用这种方法跟棉纺二厂这种大厂的厂长搭关系。 这背后肯定另有图谋。 但这些话就不能跟老曹说了。 借他在金城的关系人脉打听消息就足够了,再深入的东西讲了,就会把他牵扯进来,违背他安安稳稳退休的意愿。 谢过老曹,又顺了他一瓶酒,我返回住处。 今天这一天都没有人来看诊,倒是张宝山下午的时候过来了。 他一脸晦气地进了门,往沙发上一坐,说:“我要被你坑死了。” 我问:“包局要管这事儿?” 张宝山气哼哼地说:“他让我管,有锅他背。可就算他肯背锅,我以后在金城系统的名声也臭了。跨区办案抢功,要被人戳脊梁骨。” 我说:“你把这事告诉吴队长不就得了?” 张宝山摸出烟盒倒出一根,可想了想,又塞了回去,冲我一摊手,“来根烟。” 我拿了两条白壳子黄鹤楼扔给他,又从随身的烟盒里倒了一支。 张宝山搂着那两条烟,神情缓和了许多,“我要告诉吴老油,他肯定要来找你帮忙,这不是把你装进去了嘛。老包的意思是让我管你要个法子,到时候出面去找吴老油一起办,不牵扯你。” 我笑了笑,摸出那只留下的纸鹤递给他,“自己烧起来,就是设阵的术士在动手害人。把火扑灭,上面会出受害人的名字和地址。” 对唐静说话的,一半真一半假。 一个江湖术士,见人说鬼话,见鬼说人话,人要骗,鬼也要骗。 鬼类性阴,偏激且反复无常,可以用,但不能信。 要见秦远生,没必要用鬼来引路,直接抓起来再见不是更好? 至于说在术士圈里的名声,决定了披公家这层虎皮的时候,我就没打算再要了。 但心里打算不要是一回事,却不能说出来不要。 张宝山接过纸鹤看了看,“你在唐静家里的时候就已经留后手了?” 我说:“职业习惯,主要防着布阵的术士。他要是个小心眼的,看出我这个同行到过现场,就会施术报复。我留这一手,他不犯我,我不会犯他,他要不识趣,那就给他点教训。现在你需要,那就给你用,把他抓起来,我也就不用防了。” 张宝山仔细把纸鹤收起来,“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对了,动手的时候需要注意什么不?” “没什么。你们是公家人,办案的时候自带虎威,就算他真能驱鬼害人,也近不了你们的身,就当成是普通人抓,注意别让他自杀就行。” “他还会自杀?” 张宝山惊奇了。 “有什么不可能。他要是背后有其他人,或者办这事还有其他目的,被你们抓了去,为了防止泄露口风,自杀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反正看守所的犯人自杀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这背后还能有让人搭上命的事情?” 张宝山的脸色变回了进门时的晦气样子。 我摊手说:“已经为了办这件事情,搭进去了一条命,就说明要办的这件事情,至少值一条命来当祭品。要不然不是亏本了?” “你之前不是说这是设事巩固威风吗?” “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并不代表没有其他可能,我现在只是尽顾问的职责,告诉你可能性,怎么做是你的事情。” “艹!” 张宝山站起来就往外走,“不行,我还得去找老包。”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没头没脑地问:“你今天晚上不出去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治斑 “张队长这是近墨者黑,也能掐会算,知道我晚上要出去了。” 我笑着说了一句。 张宝山却说:“要不是急事,今晚能不能别出去?给你介绍个病人过来,白天不方便。” “行啊,什么事都没有接诊治病重要,那就来吧,需要准备晚饭不?” “不用,大概得天黑一点才能过来。” “你送来吗?” “我送什么,自己来。我跟着也不方便。” “你放心让她一个姑娘家大晚上的一个人往这么偏的地方来?” “这有什么不放……咳,真是瞒不过你,知道就行了,帮给好好治治。” “放心吧,我虽然不是正统的医生,但大小也是个治病的,医者的父母心也多少有点,但孝敬不能免,这是规矩。” 虽然张宝山说不用备饭,但我还是去跟包玉芹说了一声,让她多准备一份。 包玉芹痛快地应了。 我就问:“何强兵这几天在法林寺呆得怎么样?” 一提这事,包玉芹就挺高兴,“好着呢,我上午刚去看过他,这才几天工夫,人也精神了,说话也明白了,说是自打进了法林寺,睡觉的时候再没梦到那些吓人的老鼠。他还说道正大师对他老好了,收他做了亲传的俗家弟子,见香客的时候都带着他,还会把他介绍出去。那些香客的身份说起来都吓死个人,以前我们这种人家哪有机会接触那样的人物。我特意跟强兵说了,让他好好的,千万别得罪人。” 道正这是正经用心在安排了。 这样一来,等潘贵祥上门的时候,把何强兵介绍过去,就显得极为自然,不会引起对方任何怀疑了。 这么用心,事成之后给他个恩典倒也不是不可以。 从包玉芹家出来,我在附近街上转了一圈,买了些用品,便回到小院。 人是在晚上傍八点时到的。 穿件厚实的大棉衣,用围巾包着头脸,只露出剑一般锋利的双眉和那双英气无比的眼睛。 她进门时,我一篇晚课大字刚写了一半,就说:“坐吧,茶壶里有沏好的茶,给自己倒一杯喝,我写完就开始。” 杨晓雯默不作声地脱掉羽绒服,露出里面及踝的长毛裙,坐到沙发上,倒了杯茶,捧在手里,一边慢慢喝着,一边观察着我。 我也不管她,只全神贯注落笔,认真把这晚课大字写完,这才放下笔,坐到诊桌后,招呼道:“过来吧,先诊脉。” “你们先生治病也要摸脉吗?” 杨晓雯坐到对面,撸起袖子,露出细白紧实的手腕。 “我们这行的祖师爷是东晋名医葛洪,搁在古时代也能称一声大夫,望闻问切是基本手段,不像传说的那么玄乎。” 查尺脉摸掌捏指,一整套流程下来,对她的身体状况就有了个基本判断。 “你得这毛病那年爬过哪座山,和谁一起爬的?” 这个问题让杨晓雯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那年爬过山?” “我还知道你在山上昏倒,是被人背下来的,醒过来之后,记不住昏倒之前发生了什么。” “你真的会掐算?” “我不会掐算,这些都是基本的诊断,不是靠法术算出来的。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爬的是湖心岛上的蛇山,和两个同学一起。我们三个本来是走一起的,走到半路碰上条蛇追我们,我们就跑散了。后面的事情我全都记不住了,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我同学说找到我的时候,我昏倒在地上,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以为我死了,差点没把她们两个吓死。” “那次事情之后,隔几个月你生了一场大病?” “三个月,你怎么知道我生了一场大病,也是诊脉诊出来的?” “你家对门老头说的。进里屋吧,我需要看一下斑的情况。” 望闻问切,不看具体病征,除非是神仙,否则拿不出合适的治疗方法。 这一步才是最麻烦的,也是杨晓雯最开始没有找我的主要原因。 我原以为她可能会不自在,甚至有可能反悔。 可是她听我说完之后,却没什么特别反应,起身就进了里屋,站到诊床前,抬手把毛裙脱了下来。 动作丝滑得仿佛演练了无数遍。 毛裙里面居然什么都没穿。 看来她在拿定主意之后,不仅做了心理建设,还做好了实际准备。 不用一层层地脱衣服,本身也是减轻心理上不自在的一种方法。 她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虽然面孔依旧有些发红,但却毫无扭捏之色。 胸腹间的巨大人脸状黑斑比前两天更加清晰,尤其是那一双通红的眼睛,好像要滴出血来一般。 我让她躺到床上,点了根蜡烛放到桌角,又先备好小烧、灸针、黄裱纸、朱砂等等应用品,这才用酒精洗了手,然后上手做诊察。 有斑位置的皮肤没有破损,甚至比没斑的地方还要光滑,只靠摸完全感觉不到有什么异常。 汇成人脸的青黑色纹路完全在皮肤下方。 用手指轻按,就可以感觉到纹路所在位置略有些发硬。 拿针刺入其中一条纹路,转了几下,再拔出来,针头没有任何异常。 但当我把针头凑近蜡烛火头的时候,就传出嗤啦一声细响,有淡淡青烟升起,带着股子焦臭味道。 我不动声色地转回诊床旁,让杨晓雯分开双腿,以方便检查下身的另一个人面斑。 这块人面班比胸腹位置的那个要小很多,也不是那么清晰,上手去摸的话,大腿根部光滑无比,与胸腹位置触感一模一样,倒是会阴前后的特殊位置可以摸到明显的细小凸起。 我稍稍加重了些力道。 凸起的感觉更加清晰。 杨晓雯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压抑的呻吟,两条大腿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才注意她到两颊泛起两团嫣红。 有点像冯娟极致兴奋时的状态。 她紧咬着嘴唇才把呻吟声硬压回了喉咙里,只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再继续,毕竟接下来的动作可能会让她更加难受。 第一百二十五章 江上清静仙 “我接下来要做个检测,可能会有些痛苦,但可以准确查清你的问题根源。你要同意,我就继续,不同意的话,就到这里。我给你开几副药,每副吃一个月,一点点地试,最多一年,总能试出合适的治疗办法。” “这个检测要怎么做?” 虽然尽量想稳住,但杨晓雯的声音还是有轻微的发颤,不自觉地喘息粗重。 “我会用灸针刺破九个重点位置,然后用符酒涂抹人面斑,最后引火点燃符酒,酒焰会集中到导致人面斑发病位置的根源,然后再针对这个位置进行深入探查,弄清发病原因对症治疗。这个法子开始就不能停,中途停止,会引发病症,受苦的还是你。” “这个人面斑有很多发病原因吗?” “不多,统共九种,所以我说逐样试,不超一年总能试出对症的治疗办法,只是要多受些罪。” “你做吧,我能忍得住。” 我就拿了条毛巾递给她,“放嘴里咬住,下午新买的,刚洗过。” 杨晓雯接过毛巾塞进嘴里,双手抓住诊床两侧,向我点了点头。 我先倒了一大杯小烧,然后写符,三阴头起势,九虫身填符架,下书鳞角羽甲邪煞罡正,注了符胆,同时默念咒语,“诸般毒万物毒五行毒气概解开玉皇老祖嗅灵胎大降法水毒去尽善男信女灾星百福自来菩提耶娑婆诃诃呀诃……” 咒语念齐,正好符也画完,拈起来在蜡烛上点燃,将符灰混在小烧里,托着放到杨晓雯身侧床上,一手拈着灸针,一手沾了符酒,重新细看了一遍两处斑痕,对杨晓雯说了一声“开始了”,不等她答话,便快速地举针刺落。 灸针刺入皮肤,正常来说并不怎么痛,但有两个位置在会阴前后,属于极度敏感区域,免不了会产生大刺激,所以需要先把话说完。 果然前七针刺入的时候,杨晓雯一直很平静,但当第八、九针刺入的时候,整个身子都不由自地打了两个激灵,虽然紧咬着毛巾,却依旧发出低沉的闷哼。 但这只是开始,如果病征根源是这两个位置的话,会更加难以忍受。 完成针刺后,我立刻沾了符酒,沿着斑痕线条涂抹,待涂抹完全,一条不漏后,用灸针在符酒杯里一沾,屈指轻弹,引燃火头,往两个人面斑中间轻轻一点,淡蓝色的火焰呼啦一下沿着斑廊快速引蔓延,瞬间烧遍两个人面斑。 这火焰起得快,去得也快,只一闪,便迅速向着其中一个针刺位置聚集,仿佛全都流了进去一样。 会阴前部两指处。 符酒的刺激力量全都集中在这里,不是一般的难以忍受。 杨晓雯全身肌肉绷紧,双腿不由自主地绞在一处,不安地扭动着,从头到脚沁出一层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闪起一层油亮的水光,分外诱人。 到了这一步,我彻底搞清楚了她的情况,拿来她的大衣给她盖好,又将剩余的符酒递给她。 “喝了,不用起来穿衣服,先睡一会儿,等符酒的刺性发散掉,就没事了。我在外屋,你醒了,出来找我,我跟你细说怎么解决。” 杨晓雯的头发都被汗打透,顺着发稍往下直滴水,吐掉嘴里的毛巾,挣扎着坐起来,接过符酒一饮而尽后,重新躺下。 我捏剑诀在她额头上方画了个井字,再在每一隔中写一个眠,默念催梦咒,等最后一个眠字写完,她已经安静睡了过去。 问题不难解决,只是得看她能接受哪种办法。 我从里屋出来,放好门帘,斟酌着写了三个方子,然后放下笔,抬头看了看窗外,给窗台香炉换上香,穿好外衣,离开小院。 杨晓雯至少需要睡四个小时才能醒过来。 这段时间正好办些事情。 我没开那辆普拉多,徒步而行,离着大河村稍远一些,随便找了个辆摩托骑上代步。 行走江湖,各种门路都要懂一些才不会吃亏,荣门的手段我学了六个月,太深的不会,一般的溜门开锁偷天换日都懂点,曾经为了练习蝎子倒爬墙做过一个月的飞贼,夜盗百户,每家拿走一个小物件,第二天晚上再原封送回去。 拿个摩托车,只是不值一提的小手段。 一路狂飚,半个小时后,我把摩托停在了位于金城中心地带的天关码头。 这个点轮渡早就停了。 一艘灯火辉煌的游轮停靠在码头上。 游轮叫港兴号,香港来的商人投资搞的,只做夜航,每晚十点发船,第二天凌晨四点归航。 门票三千,不对外发售,但却从不愁卖。 打破脑袋想上这艘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最紧俏的时候,曾有人十万求购,却也买不到。 这艘船是个门槛。 能够上船,才算在金城商圈中有一席之地。 票价高,也有对得起这票价的内容。 船上的一应项目完全复刻香港的海上游轮。 赌场、酒吧、舞厅、游戏厅、电影厅、美容院、桑拿按摩……吃喝嫖赌,应有尽有。 据传闻,曾有神秘豪客一夜之间就在游轮上豪掷千万,轰动一时。 虽然这一年全国的人均工资不过五百左右,但先富起来的一批人已经开始了一掷千金的人生享受。 但这艘游轮能够吸引这些人的主要原因不是可以挥金如土醉生梦死,而是因为这艘船上有一位老神仙。 传说,那位香港大商人之所以搞了这么个游轮,就是为了讨好这位老神仙。 老神仙五行亲水,需要在水上修行,以得水蕴之力。 游轮入水后,尾部一个区域便常年封锁,任何游客不得进入。 那里就是老神仙的修行地。 老神仙能掐会算,有通天彻地,起死回生,延寿续命之能。 大部分豪客上船,都是奔着这位老神仙来的,娱乐只是顺带。 要是能得有幸得到老神仙的青睐,指点一二,求财可鱼跃龙门,求势可得风雨,求命可延寿不死! 这位老神仙姓韦,名昌,号称清静仙,地仙会老仙爷之一,江湖人称韦八爷。 第一百二十六章 狡兔韦八爷 我把摩托停在隐蔽处,脱了衣服,只穿一条裤头,活动热身后,跳入江中。 十二月的江水冰冷刺骨,没有经过长期锻练,入水用不了多久就会冻僵。 我跟妙姐十年,每年冬天都会有一个月停留在水边冬泳,每年往北走一些。 去年十二月,在哈尔滨。 跟着妙姐的十年,是真苦! 比起黑龙江的冬天,金城这点温度根本不够看。 我一口气游到游轮边,在船尾贴着外壁爬上去,找到了那间传说中韦八爷修行的总统套房。 房内无人。 所谓老神仙水上修行,只是传出去唬人的虚头。 想在人间做神仙,九分假一分真,技要显,名要吹,不显不吹不成神。 修道术肯定要炼气,但炼气重守一条就是稳坐于室,五心安定。 在这种声色犬马的船上,五心哪个都不可能安定,更别提稳坐于室了,不跳起来一起跟着外面吃喝嫖赌就可以称一声道心坚固了。 或许有人可以做到,但韦八常仙门出身,做不到。 常老仙当年公审十项大罪之一就是凌辱妇女。 这位老神仙最大的爱好是给看中的良家女子开光,美其名曰宿世仙缘。 上梁不正下梁歪,韦八这个亲传弟子虽然稍有收敛,但在张宝山提供的报告里记载得清清楚楚,身边女伴常换,对外宣称女弟子,出同行,住同宿。 我爬到甲板上,弄昏了个路过的服务生,换上衣服混进船舱。 虽然离启航还有些时间,但舱内人已经基本满了。 衣冠楚楚大腹便便的男人。 花枝招展美艳靓丽的女人。 我甚至还看到了好几个正当红的女明星。 真不愧是号称内地第一豪华游轮。 但这些跟我没关系。 作为刚刚才立足的第三等术士,虽然在市井里能被称一声神仙,但在这些人眼里,依旧是不入流的小角色。 欲降龙蛇,需得先显雷霆神威。 显威与织网一样,需要慢慢来,寻准时机才能发动,不急在这一时。 现阶段安心做个无人重视的小角色,也挺好的。 一路走过来,离着套房还挺远,就看到两个虎背熊腰的年轻男人守在通路上,阻止乘客继续往前。 两人都穿着白色对襟褂子,黑色滚裆束脚裤,踏着老式圆口黑布鞋,一副传统武师的打扮,往那里一站,气稳神凝,颇有几分高手气象。 但他们其实是虚架子,或者说是死架子。 这站法是特意练出来唬人的,不得本意,站死了,真要动手,就是个挨打的橛子。 如果韦八连看门都能用两个真正的高手,那我就得重新考虑一下他的实力了。 我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翻到船外,贴着船壁绕过这两个唬人架子,顺利地进入到套房里,简单检查了一圈后,躲进靠墙的衣柜里,慢慢调整状态,将呼吸和心跳都降到最慢最轻。 刚躲好没多大会儿,就听到脚步声响,三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人脚步沉稳规律,每一步起落声音轻重一致,间隔也是分毫不差。 这是个真正的练家子,而且绝对是个高手。 一人脚步沉重虚浮,步履大小不一,偶尔还有轻微拖蹭,就算在普通人里,也属于体力较差的弱鸡。 而第三个人,最开始的时候我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直到接近才恍然发觉。 他的脚步轻如鹅毛飘落,每一步落下都只有沙沙细响,仿佛没有体重。 这人始终是在用脚尖走路! 只有脚尖着地,才能达成这种效果。 “老仙爷,这是今天请见您的帖子,我按您给的标准筛过了,还剩下三个人。一个是香雪奶的老板李成栋,他最近生意出了问题,想求您指点。一个是花美集团的老板娘姚丽芬,想进军京城,开拓北方市场,求您拿个主意。还有一个是东北来的,叫柳强,给的名片是金龙集团董事长。” 说这话的人一口港普,舌头硬得堪比石条。 但语气中带着的恭敬却是丝毫不假。 这个应该就是港兴号的老板,香港来的投资商人,方展新。 一个低沉厚重的声音响起。 “柳强?关东霸王啊,横踏黑白两道,谁去关东地界都得给他面子,他来拜访老仙爷想求什么?” 这个声音,居然是一直在用脚尖走路的那个人说的! 我不由有些意外。 进门只有三个人,难不成韦八还是个功夫高手? 方展新回话:“柳强没说,但奉了孝敬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 一个尖利的声音发出一声轻浮的嗤笑。 “倒是个懂规矩的,那就……” “听说柳强在关东拜了道老姑,有什么事情是道老姑解决不了,非得大老远跑金城来求老仙爷?” 沉厚的声音打断了尖厉的声音。 尖厉的声音立刻改口,“那就让他先把话说清楚,再说见不见。李成栋和姚丽芬要求什么?” 有意思! 护法是术士的影子,离了术士什么都不是。 从来没有护法敢这么做! 这个韦八,是假的! “李成栋资金周转出了问题,他当初拿了花旗银行的钱,签了对赌协议,要是填不上窟窿,公司就变成人家的了,想求您老人家给指条道。姚丽芬是听说市里要卖了棉纺二厂,想请您提点一下,能不能拿下来。” 尖厉的声音笑道:“呦,这姚大奶鼻子还挺灵,居然知道找我。安排她最后见我。” “是,那李成栋您见不见?” 沉厚的声音说:“李成栋背后有郭公子,资金的事情,还不是郭公子一句话?” 尖厉的声音立刻说:“对,对,他自己家的事情,让他去求郭公子嘛。别人还有什么要求的,说几个听听,再抽两个,每晚三人的规矩不能破。” “内蒙白国栋想求延寿。” “这个不行,延寿他不够格,挣了点糟钱就不知道自己多少斤两了。” “广西韦家兴想求个护身鬼灵,不过他想要筌器。” “多大脸呐敢要咱的法门,老裴告诉远生得空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还有没有别的?” “有个女明星最近运气有些问题,想请您老人家给开个光转转运。” 方展新说了个名字,不说家喻户晓,但至少是人人脸熟,几年前刚演过一部大火的电视剧,后来跑去香港发展,却只能演配角,再转回内地,便错过了风口。 “哎呀,今天晚上已经安排见姚丽芬了,这个就明天吧,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王公子又催您老人家上京了。” “知道了,回他就说时候未到,再耐心点。要是没有别的合适人选就再安排两个抬轿的,省得被外面说闲话。” “是!” 方展新麻利地退出了房间。 尖厉的声音再次响起,“李成栋那老家伙肥得很,怎么不趁机拿他一把?少说能弄出来这个数。” “蠢!”沉厚的声音响起,毫不客气地训斥,“他能发家,靠的是郭公子,现在既然出了事,那说明图谋他产业的就是郭公子本人,你真以为自己是真神仙,敢从郭公子这样的地头强龙嘴里抢肉?李成栋这回不死也得上山!” 被训了蠢,可那个尖厉的声音却毫不在意,“嘿嘿,我哪能跟老仙爷您比,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样蠢了。那个姚大奶我享受了,行吧。姓冷的现在服服贴贴,玩他个外室,他也不能计较。明天那个归您老人家享用?” “享受可以,棉纺二厂的事情,不能现在就答应她。仇公子还没有给准话,远生还得几天才能搭上毕哲民,姓冷的心太急了。” “这事搞定,就可以上京了吧。” “再等等看。” “还等啊,我听说姓葛的那个老不死的马上就要上京了,他要是在京城站住,您老人家可就不好办了。” “他还有几天活头?让他先得意几天。我总觉得风头不对,再等等看。” “老仙爷,机不可失……” “不要说了,你们没识过当年,不知道这当今天下的厉害,公开当神仙不见得是好事,别看现在南田北李闹得欢,都不会有好下场。想称神仙,不能像他们那么干,天早就变了,还用以前的法子,那是自寻死路。这事我再想想,没想清楚之前,不准再提了,收的钱都退了。” “哎,那您老先歇歇?” “我出去转转,明早下船再回来,你好好享受吧。” “哎,您老慢走。” 用脚尖走路的人走了。 那个步沉气稳的高手坐回到沙发上,好一会儿才轻轻一叹,跟着就是拨打电话的声音。 “王公子,我劝过了,老仙爷还是想再等等看,他不动心思,我这个护法也不能硬劝,要不你再琢磨点别的办法?” “不识抬举。”电话里传出的是个年轻的声音,一口地道的京片子,对韦八这个老仙爷毫无尊敬之意,“爷们是看得起他,才想抬举他一把,他倒好还敢跟爷们摆架子,行了,你们就在金城窝着挣你们那三瓜两枣吧,爷们再找别人办这事。” “王公子,王公子,您别生气,我们老仙爷是经过当年镇压的,这心里有点顾忌也是正常,我们这边再敲敲边鼓,他其实是想做神仙,就是怕风向再变,到时候称神仙就是当出头鸟,那不是自寻死路嘛。” “都什么年代了,还怕这个?真要有事,爷们保证送他去美国,照样吃香喝辣的,怕个屌啊!等你们过完年,还不来,这美事可就便宜别人了。” 「抱歉,抱歉,昨晚没码出来,这是补昨天第二更的,三千字章,今天更新正常在晚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栽脏嫁祸 我慢慢凑到衣柜门前,隔着门缝向外观察。 沙发上坐着个穿着件灰色道袍的男人,干瘦矮小,留着山羊胡子,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气息。 这就是张宝山调查报告里韦八照片上的人。 可他不是韦八,而是韦八身边的护法。 真正的韦八则伪装成护法身份。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一定很少。 至少在韦八身上投了大钱的方展新肯定不知道。 但一个远在京城的王公子却知道。 葛修那几个地仙会的仙爷知不知道呢? 要是不知道的话,那就有意思了。 韦八搞这一出,是想防谁? 沙发上的假韦八突然站了起来,一边继续接着电话,一边向着不远处的酒吧台走去,看起来好像是要去喝杯酒。 他发现我了。 真正的高手在被人窥视的时候,都会产生感应。 这人既然能做韦八护法,自然是有真本事的。 我只看了一眼,他就立刻察觉。 但这一眼,是我故意看的。 如果不是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这一眼我绝对不会看。 假韦八自柜门前走过。 他没有立刻动手,却又继续往前多走了一步。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仿佛是放心后松了口气。 假韦八突然转身,双拳齐出打在柜门上。 实木柜门仿佛纸糊的一般四分五裂。 双拳贯入,正是我站位的头部所在。 他只凭我吐出的那一口气,就准确判断出我的位置。 这耳力水平,比我也差不了多少。 而且,就在出拳的同时,他下面还踢出一脚。 三招齐出,封死了我在柜内本就不多的躲避空间。 只要一招打中,不死重伤! 真正的杀招。 可惜,我是个术士,不是武人。 吐出的这口气,既是误导,也是伏笔。 拍花的手段,一拍二吹三迷眼。 吹出来的,是早就准备好的药粉。 他破门而入,就已经落入我的算计。 轰的一声闷响,一团烈焰在空中炸起。 药粉在拳风的压迫下爆燃。 假韦八立刻毫不犹豫地撤拳后仰。 但下面踢出的那一脚却没有撤。 我原地跳起,双脚在身后的背板上一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衣柜,穿过燃烧的烈焰,从假韦八上方越过,一掌打在他的头顶上。 这一掌如同拍到铁板上,发出咣的一声大响。 我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下手掌往地面一拍,立刻起身。 假韦八也同时转身,看着我,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不知死活,道爷练的仙兵金身,铜皮铁骨,刀枪不入。” 我把手掌摊开,掌心朝向他,“白莲仙兵法刀枪不入,却不能辟术避邪!” 掌心上,有一道钉子状的痕迹。 阴煞钉。 刚才第一掌只是为了定位,拍在地面那一掌,正打在假韦八影子的头部同样位置。 用的钉子,是我用蜡油复刻出来的。 阴煞钉伤人的是术,而不是钉子本身。 蜡油复刻版一次性使用足够了。 用过即化,无痕无踪,无迹可查。 但上面所附的术,细查之下一定可以查到根脚。 葛修想借刀杀人,我就来个栽脏嫁祸! 假韦八晃了晃,细细的血流自眼耳鼻孔流出。 “你敢破我金身!” 他暴怒,急速踏步上前,拳出如雷。 没有仙兵金身,他依然是一等一的高手,有信心正面击败任何敌人。 我微微一笑,吐出第二口气。 假韦八身体僵在原地,距离我不过寸许的铁拳再不能寸进,脸上现出惊恐神色。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个真正的术士。 可是晚了,他既不能动,也不能发声。 我从裤头松紧带里抽出一根灸针,冲他晃了晃,走到他身后,自大椎要害慢慢刺进去,但在针尾刚入皮的时候就停了下来。 要是再入一毫,他就必死无疑。 但我来这一趟,可不是为了杀人的。 作为守法公民,阴脉先生,我手上从来不直接沾人命。 假韦八好像一滩烂泥般软倒在地,眼睛瞪得老大,没了呼吸,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我拍了拍他的脸嗤笑道:“变成鬼不要来找我,冤有头债有主,要怪只能怪你们韦八爷胃口太大了,老仙爷要拿你的人头给他点教训!” 说完,我按着刚才听到的声音,走到那个脚尖点地的人所站的位置。 地面上有一对浅浅的脚尖印,几乎微不可察。 我再从裤头松紧带里抽出一根卷紧的塑料。 里面卷的是一张黄裱纸。 我去吧台那里拿了瓶酒,仔细将黄裱纸盖在脚印上,用酒喷上去。 片刻后,脚印完整地拓印到了黄裱纸上。 把纸用塑料重新卷好,塞回松紧带里,我把吧台里的酒水按照特定轨迹倒遍整个房间,又拿了一瓶洋酒,靠在窗子上慢慢喝着。 没大会儿,船身轻震,开始缓缓移动。 门外传来脚步声。 方展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老仙爷,姚女士到了。” 我反肘打破窗玻璃。 清脆的碎裂声传出去。 房门被重重推开,一个穿着板正西装的中年男人闯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假韦八立马惊叫了一声,“老仙爷!” 在他身后站着个三十左右岁的高挑女人,穿着件尽显身段的低胸晚礼服,沟壑深不可测,果然很大。 她比方展新可冷静多了,看到眼前的场面,没有惊呼尖叫,而是立刻退出房间。 在退出去的时候,她看向窗口方向,看到了我。 我冲她咧嘴一笑,比了个手枪手势,做了个“biu”的口型,然后弹指点燃手中洋酒瓶,重重贯在地上。 火焰迅速沿着酒焰蔓延,霎时铺遍整个房间。 纵横交错的火焰,形成了三个巨大的燃烧的“祝”字,祝字之下是连续九个“火”字。 火神祝融降凡尘,其势难制。 方展新终于注意到了我,尖叫道:“什么人,别跑!” 我大笑着,纵身顺着窗户跳出去,一头扎进湍急冰冷的江水。 等我爬上岸,再回头看的时候,游轮尾部烈火熊熊,正慢慢靠向刚刚离开的码头。 无数惊恐的乘客全都挤到了甲板上。 还可以看到船员拿着水龙试图扑灭火焰。 但这将是无用功。 我用了借势助火的法子,不烧足半个小时,绝对不会熄灭。 这艘游轮完蛋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三法 回到小院,还不到十二点。 诊室中的香燃得正好。 里屋均匀的鼾声依旧细细响着。 我给自己重新沏了壶茶,擦干骑摩托回来冻得梆硬的头发,茶水正好入口。 靠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啜饮着,回想刚才偷听到的内容。 他们在对话的时候,提到了远生这个名字,还提到了棉纺二厂,以及厂长毕哲民。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指的是秦远生。 那么问题来了。 秦远生不是魏解的弟子吗?为什么韦八提起来跟自己人一样。 老曹不会骗我,那就是这里面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内情。 但从话头可以听出来,他们在图谋借市里出售棉纺二厂的机会牟利。 怪不得想借着设事搭上毕哲民,为此不惜搭上一条性命。 涉及以亿计的财富,人命算什么? 韦八、魏解都是江湖术士,他们没那个本事挣这份钱,唯一能够参与进去的机会,只有一个! 做掮客。 替真正有能力吃下这块肥肉,却不方便公开露面的大人物牵线搭桥。 这是真正的立身之阶。 事情做好了,便有了结实的靠山,进可公开称神仙,立柱传教收拢信徒,退可独霸一方狐假虎威! 韦八想当神仙,却又犹豫不决,不仅仅是因为经历过当年打击,成了惊弓之鸟,怕也是在等这事做成了,傍上硬扎的靠山再去更上一步。 我正思忖着这其中的可以利用的可能,里屋响起翻身起床,稀稀索索的穿衣声。 没大会儿,套上了毛裙的杨晓雯抱着大衣从里屋出来,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 “查出原因了吗?” “你这是被山中精怪给缠上了。精怪想要化形,要么讨封,要么讨亲。讨封这种事情,最着名的就是关东那边流行的黄皮子讨封。修行有成的黄皮子,只差一口气就能化成人形,就在半路上截人,问人看它像什么,如果说像人,就能化人。讨亲则是将相中的男女强定为自己的伴侣,通过与人结亲成婚,沾了人气,促成自己完成化形。在上门讨亲之前,它会在目标身上留下记号。你身上的人面斑就是这个记号导致的。” “这世上真有精怪吗?” “我没见过,不过外路病中最重要的一个内容就是冲撞,冲撞的对象就是精怪。” “不是妖怪吗?” “能称一声妖的,都是化了人形的。化不成人形,就只能称精怪。” “你的意思是,我是被山里的一个精怪相中讨去做了它媳妇?” “你要是觉得这种说法太过神神叨叨,不太符合你的认知,我还可以给你提供比较能接受的说法。” “什么说法?” “你进山的时候,被山里特殊的动物或植物感染了一种罕见的传染病。” 杨晓雯沉默了一会儿,明显在消化我的说法。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会相中我?当时我们是三个人一起上的山。” 我摆手说:“真相一定隐藏在你失去的那段记忆里,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帮你把那段记忆恢复。” 杨晓雯不由一挑眉头,“你能帮我恢复记忆?你们阴脉先生这么厉害吗?那么多大医院都没有办法,你们比他们都强?” “要比医术,我们当然比不得大医院的那些专家,不过所谓术业有专攻,他们不会的我们不会,我们会的他们不会,这都很正常。你的记忆不是真的丢了,而是被蒙蔽遮掩,所以回想不起来。不过想找回这段记忆,得先把人面斑治好,不然的话我也帮不上你。” “得怎么治?” “我有三个方法,你可以自己选,都能去根。” 我把三个方子并排摆在她面前,依次递过去。 “第一个是摩脐过气法。找个男人,行房的时候,使用这个方法,把标记过给对方,山里的精怪就会以为你嫁了人,不会再纠缠你。但那个男人会遭到精怪的报复,没有法门保护的话,会没命。但对你来说是见效最快,没有任何痛苦的最好方法。” “换一个吧,我不会为了治自己的病去害别人。” “第二个是拔毒法,以火罐、艾灸,配合符水、熏香和药浴,从起斑的根源位置下手,拔除形成人面斑的毒素,这个方法需要连续做一个月,每天一次。不过你那个位置比较敏感特殊,会非常痛苦,治疗过程生不如死。不到万不得已,我个人不建议用这个方法。” “那第三个方法是什么?” “斩草除根,到你当年生事的地方,找到那个精怪,杀了它吃掉,你的这个毛病自然就好了。这个方法的缺点是,精怪狡诈,多会设有替身伪装,如果一次杀不死,再想杀它不仅千难万难,而且还会遭到它的持续报复,从此家宅不宁,运气衰败。而且这里面有个问题,不治好人面斑恢复记忆,就不能找到生事的准确位置。” “就没有其它更稳妥的方法了吗?” “我能想到的就这些。” 杨晓雯看着我,说:“你在说谎,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你没说。” 我一挑眉头,果断地说:“这个办法不行!” 这姑娘反应好快。 确实还有一个更稳妥的办法,但这个办法不能用。 但杨晓雯还是直接说了出来,“我用摩脐过气法,跟你发生关系,把标记传给你,以你的本事,就算那个精怪来找你麻烦,死的也一定是它,到时候一举两得,还能斩草除根!我觉得这是最妥当的办法。” 她说完,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到我面前,“我选这个办法。” 从厚度形状来看,这里面少说得装了五千块。 出手可真大方。 “这个办法不行,你可以找其他男人,过了标记之后,让他来找我,我给他解决。不想对不起男朋友的话,可以直接让男朋友帮忙。” “我没有男朋友,也没有跟其他人发生过关系,我到现在还是处女。” 杨晓雯冷清地说着,一抬手,又把穿好的毛裙给脱了,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站在我面前,指着身上那狰狞的人面斑。 “这样的我,就算再放荡,又怎么可能找到男人?你放心,这是治病救命,过后我绝对不会缠着你,也不会要你负责!”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从不觉自己天下无敌 “去客房休息吧,治疗的事情,我们都再想一想。” 我站起来,把大衣披在她身上。 一个年轻健康的漂亮姑娘这么站在面前,说不用负责什么的,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心动。 但有些女人可以碰,有些女人不能碰。 杨晓雯就属于不能碰的那类。 真要碰了,她再怎么说不用负责也不可能真不负责,否则刚刚披上的这层虎皮,就会被揭掉。 其实,她这个毛病,真的还有第四个方法可以解决。 但她的身份在这里,这个方法我不能提。 一夜安静无事,吃过包玉芹送来的早饭,杨晓雯就匆匆离开,她还要上班,不可能整天耗在我这里。 在送她出门之前,我保证要是想出其他解决办法,一定及时联系她。 杨晓雯刚走没多大会儿,张宝山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问治疗得怎么样。 我如实把情况和三个治疗方法都讲了一遍。 张宝山就说:“她这事当年我们做过一个调查,划定了一个大概的出事区域,这周末你抽个时间,我带你去逛逛。” 我说:“出诊有规矩,三礼六品,长辈请托,这都不能少。但去了也不要抱太大希望,精怪善于隐藏伪装,还会在周边制造假精怪来转移视线,如果弄错了,反倒会让它产生警惕。” 张宝山爽快地说:“我算是她长辈,这礼我来上,先去看看,当游玩了,弄不准就不动手,你来金城这么久,还没逛过本地景点吧,我给你当导游。”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就不能不去了。 只希望张宝山不要失望。 斩除精怪,可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 上午无事。 中午我溜达到老曹那里,蹭饭蹭酒。 老曹看到我就说:“韦八的神仙船让人给烧了。” 我笑道:“有人在算计他,烧船只是开始,你说我去给他提个醒,他能不能承我这个情?” 老曹肯定地说:“你要是刚来金城,跑去说这事,他第一个杀了你,可现在嘛,你已经自己证明了有上台面的本事,他肯定要承你这个人情。” 我又问:“金城上千万人,五个仙爷会不会少了点?” 老曹就斜楞眼睛瞪我,“五个足够了,上千万人怎么样,仙爷屁股大,再多养不下。” 我笑道:“听说有人要上京当神仙,空出来的位置总得有人占吧。” 老曹立刻就问:“韦八那里是你烧的?” 我否认,“怎么可能?我没事去惹韦八这种坐地虎干什么?” 老曹哼了一声,“打掉三理教之前,你不要惹事。小心赵家小子搂草打兔子把你一起处理了。” 我问:“动手前,我能见他一面吗?” 老曹反问:“你不是不想跟他这种天上神仙打交道吗?” 我摊手说:“我这两天想开了,既然粘上甩不掉,那也没必要躲着,该说的话得说,该办的事得办。您老说得对,佛着站位才能做大妖,我不想做大妖,但傍个靠山也不错。有了这个靠山,地仙会的椅子,我要坐一把,没毛病吧。” 老曹敲了敲桌子,“你这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还说你只想接诊赚钱?他这种天上神仙,可不是你想傍就能傍上的,尤其是赵家小子,可跟那帮公子哥不一样,这是正经出来做事的,你得对他有用才能傍得上,三理教这事不算数,过后他请你喝酒,肯定会答谢你。他这人办事就这样,从来不欠人情,尤其是你们这样的。” 我笑道:“不应该是我们这样的吗?” 老曹又哼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警服,“我是人民警察,跟你这种江湖术士不是一路的。” 他这真心实话。 就算跟金城江湖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可他依旧是做了几十年的公家人,跟我这种江湖亡命确实不是一路人。 我说:“棉纺二厂要出售,这事儿您老知道吗?” 老曹没言语。 我就继续说:“韦八知道,魏解知道,很可能地仙会的五个仙爷都知道。有人想借这个机会一口吃个肚圆,你说某人会不会对这事感兴趣?” “这种事情,你个跑海的卷进去,一个不好,粉身碎骨!地仙会那五个最多也就只敢吃个牵线的过手孝敬,连边都不敢挨。” 老曹又斜眼瞅我。 我品出来了,每当他对我不爽的时候,就拿眼睛斜楞我。 这时候他其实是想拉我去收拾的。 我对此回以笑容,“您老想多了,我连边都不会挨。” 老曹说:“你就是个祸害。” 我回答:“就算是祸害,我也不会妨碍您老安稳退休,十个月嘛,我记得呢。” “还有九个月了。”老曹叹气,“我帮你问问,他要是同意,以后你们自己联系,我一个老片警,只管守着自家这一亩三分地,别的不管,也没那能耐管。” 他顿了顿,又说:“这年轻人呐,其实最怕本事太大,本事大了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无所不能,可真要说起来,这满天底下,谁能无敌?那位五千年一出的猛人都不敢说呐。” 我说:“您老放心,我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天下无敌。” 至少我知道,妙姐肯定比我厉害。 我这点手段,都是她教的。 妙姐说过,做术士的,最怕的就是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 外道术士,手段再强,也是野神仙,同参有正道,往上有正神,什么时候都轮不到外道术士称天下无敌。 我问妙姐天底下有没有比她更强的术士。 她说有很多。 可跟她十年,我没见过。 她尚且不敢说自己天下无敌,我哪来的底气自认无敌? 所以,每次可能斗法,我都会预做万全准备,不出手则已,出则就一定全力以赴。 所以去见韦八之前,我照例做了一应准备,最后又起出一枚净宅大钱带在身上,以策万全。 见韦八是极冒险的一件事情。 但我不去见他,就得跟他再斗一次。 就算还能再赢,也将永无宁日。 韦八输不起,我也一样输不起。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制造一个共同的敌人,来促成和解。 第一百三十章 欲登堂入室需先显雷霆手段 我用印了韦八脚尖印的黄裱纸画符后,糊了个两巴掌大的纸风筝,去村部找陶大年借了辆自行车,骑着车扯着风筝,一路沿着风筝所指的方向骑下去。 两个小时以后,我来到了一道黑色的大铁门前。 铁门临街,路两侧栽满梧桐树。 离远了可以越过高高的院墙看到里面露出一角的欧式别墅。 松开手中线,风筝摇摇晃晃地越过墙头,落进别墅院内。 我上前拍门。 铁门上打开个小窗,露出张中年妇女的脸,警惕地看着我,“找谁?” “麻烦通报韦八爷一声,就说跑海后进周成,前来拜访。” “你找错地方了,这里没有什么韦八爷!” 中年妇女冷冷的抛下一句,就要合上小窗。 我冲她一笑,“开门吧。” 她呆了一呆,旋即响起门栓碰撞声。 大铁门上开了个小门。 我迈步进门。 面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坪。 草坪后方是一幢三层高的宽大别墅。 这地方不会是新建的,只能是解放前某个大富贵人家的房产。 能够住在这种地方,本身就是人脉实力的表现。 同样是老仙爷,葛修就只能住在自己的药堂后面,跟韦八的排场没得比。 也只有在这种地方,门一关就是独立世界,外人才不会知道谁是真正的韦八。 风筝就落在草坪上。 我走过去捡起来,拆掉竹枝,仔细叠好,就这么踩着草坪向别墅方向走过去。 没等走到别墅近前,就见呼啦啦跑出好大一群人来,都是小平头牛仔裤黑背心,露着大片的文身,手中拎着砍刀钢管铁链子,声势浩大地挡住了我的去路。 虽然跟这庄园别墅有些格格不入,但这才是正经江湖术士的场面,要是跑出一群西装革履的保镖,再拔出一堆枪来,那才真叫见怪了。 驱使力士是给术士行走办事撑场面,争斗出架抢地盘用的消耗品,不需要像随侍护法那样精心培养,一般都是招些地面上混的皮子来用,这样可以快速聚集成势。 韦八虽然在金城经营日久,但显然并没有自己培养驱使力士的想法,依旧使的是老法子,最多不过是给他们配齐了统一服装。 一般来说,这些人不会跟术士长期住在一起,而是散在外面,给些钱养着,需要办事的时候才会由力士首领召集一处。 现在一受惊动就全都钻了出来,说明韦八被火烧游轮惊到了,心里没有安全感,把手下的力士都聚到住处来护卫自己。 他肯定已经从护法身上看到了阴煞钉的根脚。 作为整个金城江湖最顶尖的存在,能够让他感受到威胁不安的,只有同样位置的那四个人。 这些驱使力士挡不住真正的术士,但用来做拖延时间,消耗法术,障眼遮蔽的炮灰足够了。 我停下脚步,没看这些名为力士的打手,而是抬头看向别墅阳台方向。 阳台上空荡荡,但我知道有人就在那个位置在观察着我。 “脉有混沌气,葛祖分阴阳,明传三十八,今日道我身。跑海老沙舟走戗子点星闯了老同参,求挂个袋子,亮亮真身。” 我捏了法势印,向着阳台方向遥遥行了一礼。 闯门入户礼先行,这是交待个态度。 阳台方向没有任何回音。 但没大一会儿,小山般的严敬先出现在别墅门口,径直走了过来。 “周先生,求见老仙爷,你还不够格,请回吧。兄弟们,替老仙爷送周先生一程。” 那帮子力士举刀的举刀,扬棍的扬棍,抡链子的抡链子,慢慢逼上来。 这个送一程,可不是真的送出门,而是要送上路。 坐地虎的门不是那么好登的。 像我这种没名堂没根脚的角色,想要在这种人物面前登堂入室,就得先显一显足以匹配这待遇的雷霆之威! 不显威,人家不会平等看我! 我微微一笑,扔了根烟到嘴里,深吸了一口,吐出一股烟气,微笑道:“韦八爷弄错了,我不是来求见他,而是来给他提个醒。这不见面,怎么提醒?” 那些力士纷纷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严敬先的脸色就是一变,立刻屏住呼吸,却没有后退,而是猛得踏前一步,一拳向我的面门打过来。 几乎就在同时,那些原被烟气迷了的力士都重新精神起来,吼叫着再次向我扑过来。 这里是韦八的主场,连这点拍花的伎俩都防不住才怪。 我站着没动。 严敬的拳头刚挥到一半,手臂上的伤口崩裂,鲜血嗤嗤直冒。 更有密密麻麻的红斑快速向着肩膀方向蔓延。 带着风雷的铁拳就此无力地软了下去。 去过我的院子,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这一招早就在他搞六刀十二洞赔礼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伏笔。 而且这伏笔,不仅仅是着落在他身上。 几乎就在他胳膊冒血的同时,所有冲上来的力士的胳膊上都裂开相同的刀口,嗤嗤往外冒血,而且更急更多。 一时间人人浴血,浑身发软,连家伙都握不住了,叮咣掉了一地。 他们靠着与严敬先联心同体聚力抗过了拍花迷魂的烟气,反过来严敬先承受的术法也就会同样作用到他们身上。 任何一种术,都有其双面性。 受其利,就必承其害。 我缓步前进,再次走向前方别墅。 不请不让,凭本事显雷霆手段,依旧可以登堂入室。 严敬先闪身挡在了我面前,虽然双臂窜血,举都举不起来,却依旧没有让开的打算。 可其他力士却没有他这种坚毅勇气,已经纷纷哭嚎着摔倒在地。 正常人谁见自己莫名其妙开了一堆口子嗤嗤冒血不怕啊! 我摇了摇头,“让开吧,没必要为了这点事把命搭上,你们老仙爷注定要见我,你就算搭上了命,也是白搭。” 严敬先脸上肌肉抽动,但却没有让开的打算。 我叹了口气,正要动手,稀稀拉拉的掌声在阳台上响起。 “好手段,敬先让开,请周先生进屋来说话。” 我抬头看向阳台。 一个男人逆光而立,看不清样貌,只能看到他穿了件青色的道袍。 但是这个声音我认得。 正是那个用脚尖走路的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服气憋着 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有个年轻的女佣给我端了茶水,又麻利的无声退下。 韦八的声音响起。 “我受了些伤,身体不方便,就不出来见你了,有话直说吧。” 我没有拆穿他这个谎言,说:“今早听说老仙爷的宝船起火,想来同老仙爷说件事。” “郎正生的事情已经了了,没必要再提。” “有人要借郎正生的手害老仙爷!” “哦?谁要害我?” “郎正生最后选的那个女学生有问题,是有人用来调郎正生的饵。在我去给她叫魂之前,警方就已经开始做排查。跑海的仗门子下饵钓鱼只为了郎正生一个,不值。” “你当时怎么没告诉我?” “老仙爷,跑海扳烂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一个没根底的野先生,想在金城这种八方聚财地站脚,就得少踩不沾鞋的水。” “那今天怎么又想通了?” “老仙爷宝船着火,想来要寻人立威,神仙斗法要发大洪水,我身子轻怕给冲走了,来给老仙爷通个气,换个平安。” 韦八的声音沉默片刻,才问:“你跟三理教讲和是葛老爷子做的中人?” “不是讲和,是赔礼。三理教借千面胡的手采生选灵,我不巧接诊治了几个,他们不想着上门说和,却纸人拍门,七尸祝寿,我灭了千面胡,踏了三理教选灵的场子,斗法赢的这个道理。” “你拜了公家,仗门子踩绝拍花帮,赢了也没道理。” “老仙爷想岔了,我败千面胡、三理教,都是凭自己的本事,千面胡自己不认这道理,想拐路子结果落到公家手里,还想把我拉扯进去,不能怪我手上没轻重。这跑海的放船四面水,没有个硬实底子到哪都趟不过去。” “你屋里挂着公家给的匾,敢说没拜公家做腿子?” “老仙爷,时代不同了,公家要用我,我不能拒绝,但这跟千面胡、三理教没关系。我周成行得正,坐得端,海里事海里了,不会仗门子踩绝户。” “有了公家虎皮,不能做海里先生。你在金城站脚可以,但不能拜在地仙会门下,葛老爷子没跟你提这事?” “葛老爷子收了我奉上的辛苦费,只说要我有什么难处去找他,没提别的。” “葛老爷子心善呐……”韦八感叹了一句,“你最近可得多谢葛老爷子的好心。” 我当即站了起来,堆出个难看脸色,“葛老爷子的好意我周某人领了。” 韦八又道:“虽然不能拜地仙会,但都是同参兄弟,周小哥的情我承了,敬先代我送一送周小哥,上次方展新拿的洋酒带两瓶。” 这是话头说尽要送客了。 “多谢老仙爷提点。” 胳膊上缠了绷带的严敬先板着脸,拎着个全是外文字母的酒盒,送我出大门。 我看他眼神不善,就问:“不服气?” 严敬先低下头,没吱声。 我道:“回去问问你们老仙爷,为什么要承我这个情!我知道你在道上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哥,比葛修门下的何四不差,但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不服气,憋着,不要自寻死路!” 严敬先还是没吭声。 我笑了笑,骑上自行车,回转大河村,一路顺道买了好些东西。 路过警务室,见老曹还没下班,就凑过去说:“您老知道魏解和韦八什么关系?” 老曹瞪我,“你去见韦八了?” 我说:“您老不是让我少惹事嘛,冤家宜解不宜结,去拜访一下本地的老仙爷,讨个平安,从今儿起就可以安生接诊过日子啦。” “那你还问魏解和韦八的关系?” “你老说秦远生是魏解的徒弟,可是秦远生在棉纺二厂下定煞阵炼厉鬼,唯一的要求就是这厉鬼得杀了!我自认跟这位魏老仙爷无冤无仇,一直想不明白秦远生为什么要对付我。刚才去见韦八,我见到了秦远生,关系跟韦八还挺近。” “你给我透个实底,你是不是想对地仙会下黑手?” “您老太瞧得起我了。我一个没根没底的外乡人,到金城满打满算不足一个月,一会儿说我要称神仙刮地皮,一会又说我要对付地仙会,您老这是把我当真神仙了吧,我就算有这雄心壮志,也没有这能耐不是?不怕跟您说话实,我最大的目标就是挤进地仙会,老仙爷的椅子有我一把。” 老曹冷笑道:“披了公家虎皮,还想踩水踏门子,你这野心可真是不小。行,我给你透个底,魏解和韦八是师兄弟,当年常老仙独霸金城,收了十三个弟子,他被枪毙那年,想要劫狱死了四个,后期试图煽动信众闹事又毙了三个,两个下落不明,一个逃去了台湾,还剩下两个,就是魏解和韦八。不过他们两个现在为了争常老仙的衣钵斗的厉害,尿不到一个壶里去,见面不立马打个你死我活就不错了,不可能合伙做事。” 我问:“那秦远生是怎么回事?” 老曹说:“秦远生是魏解的徒弟不假,但当年是韦八介绍给魏解的,所以跟魏解和韦八关系都不错,这两人到现在还没斗到拼死拼活,就是靠秦远生从中当和事佬。秦远生这几年一直给两边都办事,我估计这两人很可能是打算就这么僵到死,然后这正统衣钵算到秦远生头上。” 我诚心诚意地说:“您老可真是见多识广,这金城江湖没您老不知道的事情吧。” 老曹不耐烦地说:“我就一个小片警,能知道多少事?这些都是当年的旧关系,一帮子土埋到脖梗的老皮子,传点闲话就行,别的就不用指望了。赵开来都没指着我们,你也别想让我们这帮老家伙给你卖命。” 他顿了顿,又说:“赵开来答应了,明天晚上老地方老时间,你们两个私聊,我就不过去了。记得带酒。他因为在南疆受过伤,身边人看得紧,不让他喝酒。你给他弄点解解馋。跟他有话直说,不用绕弯子,他这人说一不二,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从来不打埋伏。” “谢了,回头我给您老也琢磨点好酒。” “少来,你那酒,我怕喝了就没命退休了。” 我哈哈一笑,把买的猪头肉扔到他桌上,转身离开。 老曹在说谎。 不过,可以理解,没必要计较。 妙姐说过,行走江湖,要命的时候眼里不能揉沙子,平常的时候要懂难得糊涂。 回到小院,离老远就见杨晓雯正站在院门口前。 我不禁有些头疼。 这女人难道贼心不死,还想拿我过桥? 过桥倒是没什么,关键是沾上麻烦太大。 妙姐最后一课,色字头上一把刀。 杨晓雯那身后不是一把刀,而是无数刀,我这种江湖术士,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剁成肉泥,之前那点烟火情,根本不够看。 “杨同志,你怎么又来了?张队长没跟你说吗?等周末的时候要带我上山看看情况,你回去等消息吧。” 杨晓雯平静地说:“我听张叔叔说了,不过我不想再等,我要试试第二种方法。” 第一百三十二章 虎有伤人意 “想试试那就试试吧。” 我对于杨晓雯的选择并没有阻挡的打算。 接诊看病,该说的都说到了,剩下的是病人自己的选择,选哪样就给用哪样,除了用我不行,其它都行。 我把杨晓雯让进屋里,给香炉换上香后,让她在屋里先坐着,转头去附近药房买了药浴用的药材,回头先烧开水把药材煮上,然后才返回诊室,画符烧了三碗符水,一碗给她喝下去,一碗让她端着进里面清洗拔毒位置,还有一碗则放在里屋门口。 她进屋清洗的时候,我把那枚镇宅大钱放到门框上,取出灸针、竹罐,点了碗小烧,用酒焰逐个烧灼,然后再做一碗符水,以符水净口净面净水。 等我做完准备,杨晓雯也在屋里出声,告诉我清洗完了。 我托着一应物品进到里面,见她赤着下身站在床前,便让她以猫趴式趴到诊床上,尽力将腰塌到最低,胸口紧挨在床面上,双手贴着床向前全力伸展。 这个姿势下,下身的人面斑就完整地暴露在我的视野下,栩栩如生,真好像附身的恶鬼,正呲牙咧嘴满怀恶意地看着我。 也不怪杨晓雯觉得第一个方法不好办,哪个正常男人看到这场景怕是都兴致全无,不被当场吓跑都能称一声好汉了。 我把香炉放在她头前,燃着酒焰的小碗放在她两腿之间,遥遥烤着标记根源位置,最后提醒道:“杨同志,这会非常难受,你要是忍不了,就告诉我,我会停下来。但这样的话,前面受的苦也就白受了,再想使用这个方法,还得从头再来。” 杨晓雯说:“再给我条毛巾。” 我拿出一条昨天新买的毛巾递过去。 她说了声“开始吧”,就把毛巾咬在嘴里,埋下头不再动弹。 我右手拈灸针,左手沾了酒焰,先点换眼鼻耳颊,每点一处,趁着酒焰未熄插入灸针,最后拿起竹罐在酒焰上方一燎,趁热按下。 杨晓雯身子剧颤,禁不住发出嗯嗯的呻吟 但这只是开始,随着时间一秒秒过去,扣罐的位置越来越痛苦。 呻吟变成了沉重而痛苦的喘息。 皮肤表面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很快整个人就好像水洗了一般,赤着的下身汗淌成溜,上身的衣服也完全被打湿。 但她始终纹丝不动,也没有提出停止。 时间一到,我轻轻敲了敲竹罐底部,按住周边皮肤,取下竹罐。 就在取下竹罐的那一瞬间,里屋门帘突然飘起,一股微风吹了进来。 摆在门口的符水篷的一声蹿起老高的一丛人头。 微风立止。 我依次将灸针拔下。 人面斑越加清晰,尤其是嘴部更是肿胀变大,更显出几分狰狞凶暴。 “可以了。” 随着我这一声,杨晓雯如一滩烂泥般软软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我出去把已经煮好的药水用盆端进来,放到诊床上,对她说:“我这里条件不行,不能让你做全身药浴,你先坐到盆里,把重点位置泡一下,趁着官口拔开,可以最大限度吸收药效。” 杨晓雯挣扎了几下,却怎么也爬不起来,只能低声对我说:“帮我一下,我没力气,起不来。”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我把她翻过身,抱起来,坐到盆里。 她低低的呻吟了一声,突然搂住我的脖子,趴在肩膀上呜呜哭了起来,哭得好不伤心。 这个变故让我有些心里没底,赶紧先给她把了把脉,确认身体没有问题,又观察了一下泡在盆里的位置,确认施术过程也没有问题,便安慰她说:“放心吧,非常完美,你这苦头没有白吃,只要坚持一个月,一定可以完全治好。” 结果我这么一安慰,她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这我就没办法了。 治外路病我就在行,安慰人我是真心不懂。 妙姐从来不需要我安慰。 我也从来没见她哭过。 杨晓雯搂着我的脖子不撒手,我也不好就这么甩开她,只能由着她往我肩膀脖子里流眼泪。 她足哭了十多分钟,直到我提醒她不需要再泡,才抽着鼻子慢慢停下来。 不过她还是没有力气完成任何动作。 医者父母心,我只好再把她抱出来,再帮她擦干药水,然后套上裤子。 她就一声不吭地由着我摆布。 我把她抱到沙发上,将之前写好的第二个方子拿给她。 “这上面有两副方子,照方抓药。第一副每天晚上煮好药水,准备做药浴。第二副做成香囊挂在腰上,除了洗澡不要离身。明天让张队长来帮你请我出诊,我以后每天晚上去你家里给你做拔毒,处理完之后,你直接泡药浴,这样效果比较好。你多歇一会儿,缓过劲来再走。” 杨晓雯说:“我没力气了,今晚还住你这儿吧。” 我对此无可无不可,反正客房也是给病人住的,谁住不是住呢。 唯一麻烦的是,她全身软得走不了道,最终还是我给她抱到客房放到床上,又把被子给她盖好。 杨晓雯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你做这行多久了?” 我不想回答她的问题,说:“好好休息吧。” 说完就想走。 杨晓雯伸出手拉住我,说:“你能陪我坐一会儿吗?我现在睡不着。” 我诚恳地说:“杨同志,我是治病的先生,不是保姆,哄睡这事儿真不在行。” 杨晓雯说:“不用你哄我睡觉,我下面还是痛得厉害,根本睡不着,不想一个人呆着,你陪我一会儿,一会儿就行。” 我掏出一联白药片,“我刚才去药店的时候买了去痛片,要不要吃两片?” 杨晓雯摇了摇头,拉着我的手却说什么不肯松开。 我只好坐回床边,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就这么看着她。 杨晓雯和我对视了片刻,就挺不住了,把眼睛挪开,轻声说:“你对每个来问诊的病人都这么好吗?” 我简单回答,“也不是!” 比如对冯娟,肯定要更好一些。 但那种好不能对她。 杨晓雯又说:“能给我讲讲你治外路病的事情吗?我以前从来不相信这些,只以为是封建迷信。” 我问:“那你现在信了?” 她说:“不,我只是信你。” 第一百三十三章 怪无逞凶心 杨晓雯一直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眼睛都睁不开了,也不肯停嘴,最后前言不搭后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耐心坐陪,有一言没一语地搭着话,直熬到快十点才算解脱。 其实要是使点手段的话,倒是可以解决。 不过她是我的病人,不是对手,不能使术。 怀术在身如藏雷,施术当心怀敬畏。 如果不能把握住使用的边界,随意滥用,养成肆意使术行事的习惯,迟早有一天会栽到这上面,把自己给炸了。 我回到诊室,先看了下放在里屋门口的那碗符水。 碗中只剩下了浅浅一碗底水,清澈无比,水中的符灰全都消失。 这精怪一直在盯着杨晓雯。 如果是在山上偶遇被标记的话,不应该纠缠这么紧。 随身纠缠,双斑同现,都说明一件事情。 杨晓雯是被人献祭给精怪做了媳妇。 献祭童女给精怪为妻,自古以来多不胜数。 但在新中国建立之后,大力破除封建迷信,这种行为日渐稀少,在城市里更是基本销声匿迹。 尤其杨晓雯父母都是公家人,正常情况下,没有哪个术士敢选她这样出身的做祭品。 这事儿透着蹊跷。 我把剩余的水倒在客房门口,转回屋收拾利索,抓紧时间做晚课。 写字的时候还好,等在院子里打拳,感觉到了有视线在暗中窥视。 夜里睡到后半夜,听到院子里有稀稀索索的响动,不是人,而是某种体型不大的小动物,先是跑到客房门口呆了一会儿,然后又跑到卧房外放下了什么东西。 第二天早上起来,就见门口放着只死野鸡,脖子被咬断了,冰得梆硬, 我不禁失笑。 本地不仅是鬼,精怪也一样比人懂礼貌。 我照常站完桩,去客房看了一眼,门口好些细小的脚印,小心翼翼地绕开倒了符水的位置。 杨晓雯睡得正香,把脸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和光洁的额头,眼角却还有淡淡泪痕,想是睡觉的时候又哭了。 我绞了她几根头发,回到诊室换香点烛画符,将头发和符烧成灰,取了一颗鸡蛋,打碎了和进鸡蛋,搅拌均匀,然后仰脖子喝了下去。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送了礼,就没必要直接喊打喊杀,晚上见一面问问情况再说。 快八点的时候,杨晓雯才起床,人还没出屋,慌里慌张的声音就先传了出来,“完了,完了,迟到了,迟到了。” 一边叫着,一边风风火火从客房跑出来。 我招呼说:“吃完饭再走吧,我请老婶儿多带了你一份儿。” 包玉芹包的鲜肉馄饨,配了四样小菜。 杨晓雯一边说来不及了,一边烫得直吐舌头,一边连吃了两大碗,还把小菜一扫而光,这才抹着嘴狂奔离去。 一夜之间,人变得活泼了许多。 白天无事。 上午来了两家问诊的,一个是当家男人不明原因持续高烧不退,一个是孩子长时间咳嗽不止。 都是常见的外道病,现场收拾之后,效果立显,一家得了三百块的孝敬。 这个问诊频率已经不算低了。 下午照旧躺在窗底下无所事事地听音乐晒太阳,消遣了半天。 张宝山既没上门,也没打电话。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算去杨晓雯家了。 规矩不能坏。 躺到时间差不多,我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打算赴约。 结果一出门,就见杨晓雯往院里走,手中还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看到我出门,便惊奇地问:“你是算到我进门出来迎我吗?” 我实话实说:“晚上跟人约了个饭局。” 杨晓雯瘪了瘪嘴,说:“那什么时间能回来给我治疗?” 我反问:“昨天不是说好了去你家里给你做吗?我这边不方便做药浴。” 杨晓雯把手中的拎包提起来,“不行,治疗结束之后,还是痛得厉害,到时候你要是走了,我有事都没处求救去。我带了行李,这个月住你这里,等完成治疗再回家。” 我拒绝:“这不行,客房是给远道病人准备的,你占了让别人怎么办?” 杨晓雯道:“对面院子就有房出租,长短租都可以,到时候我可以去那边住,给新来的病人腾地方。” 我说:“不太方便。” 她住在这里,冯娟来了怎么办? 杨晓雯掏出个信封塞到我手上,“这是孝敬,我这事就指你了。” 说完,提着包就往客房去。 我捏了一把信封,两千块,这不只是治病的孝敬,连住下来的房钱都一起算了。 “今天没有晚饭。” 我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 杨晓雯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我带了方便面。” 这准备得还真是齐全。 我想了想,没再阻止她。 她住在这里也有好处。 她的身份是一层极佳的保护伞。 地仙会这种江湖术士组织,在公家眼里天然带着原罪。 不引起公家注意的时候,怎么都好。 一旦作死引起了公家的注意,必然会遭到严厉打击。 他们根基在金城,跟那种无所顾忌的亡命之徒完全不一样,承受不起公家的打击。 有杨晓雯住在这里,我晚上可以多睡几个安稳觉了。 当然,还是得告诉张宝山一声。 我没再理会杨晓雯,出门来到那间小馆子。 哑巴老板看到我,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个礼实在太大。 我往旁边让了让,没受他全礼,把他扶起来,问:“做过护法?” 哑巴老板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给我上了瓶饮料,小跑着去了后厨,没大会儿工夫置办了一桌丰盛菜色。 上完菜,站到桌旁,带着讨好的笑容和一丝丝忐忑不安看着我。 我说:“回家歇着吧,到时候我帮你把门关好。” 这句话一出口,我突然明白了老曹的用意,不由笑了起来,摸出包没开封烟,扔给哑巴老板。 哑巴老板恭恭敬敬地接了,又要给我磕头。 我摆手说:“不用这样,我不兴这些,时代不一样了,这些老套的东西早就该扔掉了。” “说得好!” 赵开来从后厨走进来,没多看哑巴老板一眼,大马金刀坐到我对面。 第一百三十四章 魑魅魍魉横行 哑巴老板捧着烟,冲赵开来一点头,麻溜地顺着后厨跑了。 “给我来一根尝尝。”赵开来敲了敲桌子,“张宝山把你给的烟当成宝贝,谁要都舍不得给,锁办公桌抽屉里藏着,结果被那帮手黑的小子撬锁全都给摸了,气得他连着好几天都板着脸。你这烟有什么名堂,抽过的都当成宝贝?” “自己配了些药材,抽烟有害健康,配点药材对冲一下。” 我摸出自己抽的那包烟,给赵开来敬了一根。 赵开来深吸了一口,眯着眼睛细品了一会儿,吐了出来,叹道:“果然是好烟。” 虽然这样说,可他却把剩下的烟卷放到桌上架了起来,没有再抽第二口的打算,而是倒满酒杯。 “抽烟有害健康,那就喝酒,酒是好东西,活血化瘀,祛湿防寒。打仗日子难熬,烟酒供应得足,就好过挺多。不过我肺受了伤,再不能抽烟了。” 赵开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跟了一杯,然后给他倒满。 赵开来也不客气,酒满即干,专心吃喝,好像是为了这顿饭才来的一样,绝口不提正事。 他不提,我也不说,只专心跟他拼酒。 连干六大杯后,赵开来终于停下来。 “你们这些江湖人都巴不得离着我们这些公家人远远的,我还是头一回遇上愿意主动来找我的。可我看你也不像是要投了公家的样子,那就是想借刀杀人了。三理教的人头还不够你在金城立威吗?” 我没打算否认自己的意图。 老曹说得对,跟赵开来这种人打交道,有话直说,不能藏着掖着,不然就算一时得逞,也是后患无穷。 但是他的质问我也不能当面就认了。 “老道区前两天发生了起案子,有个年轻女人在自己家里上吊自杀了,现场有人布置了一个定煞阵,可让这女人死后化成厉鬼,去报复逼她走上绝路的人。那人帮她的唯一条件就是,她化为厉鬼后,要去杀掉一个叫周成的男人。”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冲着赵开来一笑。 赵开来不动声色地看着我,没有说话的意思。 我便继续往下说。 “我当然不甘心束手待毙啊,就顺着这条线往下查了查,发现些有趣的东西。比如一个叫韦八的地头蛇正在帮一位仇公子牵线搭桥……” 毕哲民、仇公子、姚丽芬、姓冷的……探听到的一鳞半爪统统都讲给赵开来听。 这些内容,我只能猜出个大概轮廓,但赵开来却是一听就清清楚楚。 他冷笑了一声,道:“这帮子魑魅魍魉真是够迫不及待的,还没有最后过会,就已经开始组局准备手套了。不过,这事我不能管,我的职责范围不允许,在公家做事最重要的就是守本分,多少眼睛盯着,乱伸手的话,会有大麻烦。我劝你也别想在这种事情上插手。棉纺二厂最后一次清点资产,净值八个亿。这个钱数,就算真神仙来挡,他们也敢推像拆庙,让这神仙做不成神仙!” 我笑道:“我一个江湖术士,哪敢掺和进这种事情里。我只想保自己一条小命,安安心心地治病挣钱。现在是地头蛇步步紧逼,非要我死,我总不能就坐着等死吧。” 赵开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那你想怎么保命?” “真要论斗法,整个金城我谁都不怕。我也显过本事,可他们却还是不肯放过我,不外就是仗着自己是地头蛇,人熟地熟,还有地仙会这么个力量做靠山,就算斗不赢我,也不会输给我。既然这样,那我就拆了他们的地仙会,大家各凭本事说话,谁本事大,就该谁声音大!凭我的本事,金城这一亩三分地,就应该有我的动静。” “不错,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也是破你这死局的唯一选择。你对自己的本事很有信心,不过,我为什么要帮你?” “不是帮我,是帮你自己。地仙会的五个老仙爷都看着南田北李的场面眼热,也想着出世称神仙,有人已经跟京城的人勾搭上,只差上京开张了。老曹说你处理了三理教就会离开金城。可你要是前脚刚走,后脚就冒出好几个神仙来开张收徒,鼓躁传教,对你也会产生不好影响吧。拆了地仙会,我在金城术士江湖站上一位,他们五个就不敢轻举妄动。我来见你是因为可以合作共赢,互惠互利。” 赵开来看着我,慢慢地笑了起来,“你说过像你这般有真本事的,从来只叫人求你,如今能跟你来个合作共赢,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我以前也接触过几个像你这样的术士,他们可不是你这个路数,一般都是上来说自己有多大本事,甚至还会现场演示几手绝活,靠着这个取信于人后,才会一步步套近乎,什么可以帮我治病护身,什么可以帮我联络哪位大人物,什么可以在关键时刻助我一臂之力之类的,主打就是一个能帮得上我,对我有用!” 我说:“显技惑人我也会,但对你这样的人使这种手段,那就是自取其辱。你这样坚定的眼神,我以前只见过两次,每个都是心志坚定,不会轻易被人动摇改变。” 赵开来又把两个酒杯满上,端起来却没有急着喝。 “我请南疆的战友帮忙在以前战斗过的地方找了找,按你说的方位,果然找回了当初遗失的东西,当天晚上睡得特别香,这阵子也没再犯那些毛病。这么多年了,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有真本事的术士。” 他举着杯子冲我一晃,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旋即站起身,将酒杯倒扣在桌面上,又掏出张白卡片来搁在杯底上。 “既然魑魅魍魉鬼横行,那就需要个有本事的天师来斩鬼除魔。就算杀不绝人间鬼,可哪怕多砍一个也比什么都不做强。有事打这个电话,随时找我。合作愉快,周老仙爷!” 他没等我回话,就转身离桌,龙行虎步地顺着后厨走了出去。 我端起杯冲他的背影一晃,“合作愉快,赵同志。” 一饮而尽! 妈蛋,喝大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百花 从小馆子出来的时候,就头重脚轻,被夜风一吹,肚子里翻江倒海,立马扶墙吐了一气。 这工夫脑子里就有些迷糊,记忆断断续续。 前一刻还记得正在街上晃荡,后一刻就坐在路边歇脚,中间怎么过来的完全想不起来。 我拍着脑袋正思考着,就听有人说话。 “姐们儿,跟哥几个耍耍?” “别走啊,哥几个保你爽得淌水。” 我抬头瞟了一眼。 四个留着长头发的小混子正围着个女人,调笑着,动手动脚。 这女人浓汝艳抹,烫着时髦的大波浪卷,大冬天的只披了件呢子大衣,还敞着怀,露出里面紧身的旗袍,峰高入云,腰细一握。 她毫不慌张,抬手煽了当先要摸她前胸的小混子一个耳光,骂道:“滚,小鳖犊子,特么的毛长齐了嘛搞你姑奶奶,回去问问三拐子,敢不敢让姑奶奶陪他耍?” 那小混子被这一巴掌煽得大火,反手抽了回去,“特么的三拐子算个狗屌,老子早晚剁了他!按住,就在这儿办了她!” 这一巴掌打得女人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她慌了,下意识扭头想跑,却被那三个小混子给牢牢捉住。 挨打那个小混子上前抓住她的衣襟一扯,就把前襟给扯开,上手就摸。 女人破口大骂,两腿胡乱踢腾。 慌乱间一脚踢在那挨了耳光的小混子的要害。 他惨叫了一声,捂着胯间弯下腰。 “老大!” “老大,没事儿吧!” “老大,要不要紧。” 那连挨两计的小混子扭曲着脸,重新站直,夹着两腿,怒视女人,“特么的,你个卖红圈子的臭窖,跟老子装个屁,看我今天不把你弄烂了!” 他从兜里掏出把弹簧刀,对着女人就要捅。 我这会儿工夫已经吐完了,只觉得从里到外的不舒坦,越看这几个家伙越不顺眼,就吼了一嗓子,“都特么的滚蛋,别特么在这儿碍眼!” 这一嗓子把几个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扭头看出来。 女人本来脸上露出惊喜神色,刚张嘴要喊救命,但一看清我的样子,立马转为失望,把嘴又闭上了。 一个喝多的醉汉,怎么看都不像能一打四的样子。 “艹,哪个裤头没拉紧,把你给露出来了。” 那小混子冷笑着,端着弹簧刀就奔我过来。 女人突然尖叫起来,“那个醉猫赶紧滚,老娘在这儿玩得开心,用你放屁管闲事。那小鳖犊子,来啊,有能耐在老娘身上使出来,今天看谁弄烂谁!” 那小混子呸了一声,没答理女人,几步就跑到我身前,举刀就捅。 我抬手捉住他的手腕,夺下弹簧刀,反手插在他的肩膀上,顺手拧了一圈,然后一膝顶在他的要害上。 小混子放声惨叫,如同烂泥般软倒在地上。 后面那三个小混子立马放开女人,纷纷掏出刀子奔着我过来。 我如法炮制,每人都是夺下刀,插进右肩窝,拧一圈,再给胯间要害来一下。 四个难兄难弟齐刷刷躺在地上,比赛般狼哭鬼嚎着惨叫不停。 “特么的这点本事还学人混地头,回家吃奶去吧。” 我一人给他们一脚,摇摇晃晃继续往家走。 大波浪卷的女人掩着被扯破的衣服小跑追上来,“大哥,谢谢了。” 我斜瞟了她一眼,道:“挺仗义啊,自身难保,还想着不牵连外人,跑哪片海的,报个码头?” 大波浪卷女人就是一呆,道:“大哥,你说什么,我不懂。大哥,这点钱你拿着,我身上就带这么多,谢谢你啊。” 说着从大衣内兜里摸出个鼓鼓囊囊的钱夹子,从里面抽出一叠老人头往我手里塞。 我推开那叠老人头,冲她点了点头,“我不跟种花园子的往来!” 虽然喝多了,不太清醒,但基本的判断能力还在。 她刚才明显听懂了我的话,但却不愿意接我这典。 萍水相助,有春不亮,十有八九是百花一脉。 百花卖色,做皮肉、消息、暗肩子这些生意,从来都是能不亮江湖身份就不亮。 不是所有做皮肉生意的都能称百花一脉,只要自己不亮这身份,外人一般没法分辨,方便暗中行事,降低对方警惕。 我这句话一说,大波浪卷动作就是一滞,眼神深处有些难堪,但她脸上却没有丝毫表现出来,依旧试图把钱塞给我,“大哥,我不是卖花的,这钱你拿着吧,我就这么点心意。” 但这次的动作已经不那么坚决了。 我哈哈一笑,打了个酒嗝,不再答理她。 一路摇摇晃晃地走回小院,神志已经越来越混乱了。 我也不进屋了,直接在院子里脱了大衣,拉开架势,准备打拳把酒精发散出去。 可刚拉开个架势,就听到个女人在说:“你怎么喝成这样?” 我扭头看过去,见一个人从屋里跑出来,到了跟前捡起大衣披到我身上。 “你疯了,大冷天的在外面脱衣服,赶紧进屋寻,也不怕冻死!” 我使劲眨了眨眼睛,却依旧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觉得好脸熟,再仔细看,那英挺的眉眼让我恍惚了一下,“妙姐?” 那人不耐烦地推着我往屋里走,“有话进屋再说!一个人这么喝法,也不怕喝死在外头……” 这语气态度……真是妙姐! 我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妙姐,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那人挣扎了两下,突然不动了,就安静地呆在我怀里。 淡淡的香味飘入鼻端。 那是只有我们两个才懂的方法制出来的线香的味道。 这种香味儿,也只有她和我身上才有。 我贪婪地凑到她发丝脖颈间闻着这香味儿,怎么闻都闻不够。 然后,我就完全糊涂了。 所有的记忆都是一段一段的。 明明刚刚还在院子里,下一刻就在屋里了。 明明原本站着,可下一刻就已经躺在床上了。 但好在无论怎么变,妙姐始终在我怀里。 很软,很热,很激烈,很生涩。 跟离别的那一晚一模一样。 这感觉真好。 我迷迷糊糊的如此想。 正品味着这种美好,却突然感觉脖子剧痛,无法呼吸。 猛得睁开眼睛,就见一个披头散发弥漫着黑气的影子近在咫尺,用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 脖子越发的疼,仿佛马上就会断掉。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太没有礼貌了 本地精怪不经夸。 昨天还说它懂礼貌,今天就杀上门来了。 虽然脖子剧痛,无法呼吸,但我却没有动。 因为这不是在现实。 而是在梦里。 如果我乱动手脚,现在里的身体指不定会做什么动作。 有可能伤到身边人,也有可能伤到自己。 梦魇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永远不知道梦里做的动作,在现实里对应的是什么动作。 我立刻屏住呼吸,身子不动,只幻想自己从床上一跃而起。 下一刻,我跳了起来,穿过黑影,跃到空中。 这是梦中走阴神法。 魂魄脱离身体束缚,在梦中可以自主行动。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法门,只是个小小的技巧。 实际上大多数人在睡觉的时候,都有魂魄被动脱离身体的情况。 比如梦到自己从床上飘起来越飞越高,然后跌下来;或者是明明什么都没有梦到,却突然有失足崴脚摔倒。 这都是魂魄不自觉离体游荡的表现。 只不过对于正常人来说,魂魄就算短暂离体,也不会走远,离开一定距离,就会被强行拉回身体,只有少数人才会摆脱身体束缚走远,像这样的,就会产生梦游、离魂等症状。 我作为一个术士,每天炼气养神,修行不辍,虽然不能像传说中的修真或者神仙一样在现实里魂魄离体闲逛,但在梦里却是没有问题。 这是一个术士的基本功。 如果不能在梦中魂魄离体,还怎么应对梦魇,驱鬼诛邪? 在空中俯视,那团黑影绵长粗大,上半截压在床上,下半截拖到地上,蛇一样不停甩动。 但这玩意肯定不会是蛇精。 床上已经没有我的踪影。 黑影茫然抬头四下寻找。 我没急着对付它,先看了窗台一眼。 窗台上的香是黄色的,刚燃到半截。 醉酒误事啊。 要是睡前保持清醒,把香换上,它就不能近我的身了。 好在跟妙姐这么多年,养成了香火时刻随身相伴的习惯。 要不然今晚这一仗还真不好打。 我落到窗台上,伸手拢了一把飘在空中的烟气。 黑影看到了我,立刻跳下床,疯狂地扑向我。 它的整个身体随着动不停蠕动变幻,仿佛无数线团纠缠在一处,又好像大堆触手在伸缩不定,身体的整体形状也从粗长圆柱变成了一个大圆球。 我冷笑了一声,扯着烟气在空中飞速写划。 奉关对帝群勅令起头搭起符架,内写青龙偃月寻降魔刀在此罡,左除妖魔精怪,右斩邪恶鬼魅。 关圣帝君斩妖灭鬼符! 符成咒念罢,空中多出一柄大关刀,寒意森然。 我握住关刀。 那团黑影二话不说,掉头就往门口逃窜。 虽然没有礼貌,倒是很识时务。 但既然这么没礼貌的杀上门来,哪能容它就这么逃掉? 我一跃而起,挥刀斩下。 刀光一闪,黑影被劈为两半,一半大,一半小。 小的那半落到地上,化为浓浓黑烟。 大的那半却借机逃出房门。 我倒提着关刀,追到门前,放眼张望,却没有看到那黑影,便转回来,捉了一把黑烟埋到香炉里面,然后躺回床上闭眼默数十息后,重新睁开。 黑暗安静,仿佛无事发生。 怀里缩着个滑腻光洁的身子,头在胳膊间,看不清楚样子。 我仔细回想。 好像之前看到妙姐,然后没控制住,跟她滚了床单。 妈蛋,麻烦大了。 妙姐向来说到做到,既然说了再不见面,那她就不可能再回来找我! 不是妙姐,那能是谁? 我房里只有一个女人,杨晓雯! 醉酒误事啊! 怪不得那精怪一改昨天的态度,我抢了它老婆,它能不发狂吗? 我轻轻挪动了一下,想把胳膊从她脑袋底下抽出来。 可这么一动,她就醒了,仰起脸看着我,脸上还带着兴奋未消的红晕。 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 我仔细想了想,说:“我昨天晚上喝醉了。” 杨晓雯说:“我知道。你一直在不停地叫妙姐。她是你女人?” 她说得这么大大方方,倒让我觉得有些尴尬,“不是,她是我一个朋友。” 杨晓雯又说:“求不得,单相思?” 我说:“也不是,我们两个关系挺好的。” 杨晓雯打破砂锅问到底,“上过床那种好?” 我叹气说:“没上床我们也很好。” 杨晓雯沉默了片刻,突然骑到我身上,“我们再来,这次不准再叫她了,记住这是和我,不是和她!” 感觉就很奇怪啊。 这一夜接下来的时间基本就没睡。 等天亮了,消停下来,往身上一看,那两个人面斑已经转移到了我身上。 杨晓雯轻轻摸着那斑,说:“有什么感觉吗?” 我说:“这种标记转移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唯一的作用就是引导那个选你做老婆的精怪来找我报仇。毕竟从它的角度来说,我抢了它的老婆。” “它要来的话,你打算怎么对付它?” “不用等它来了,周末我和张队长去找它,把它解决掉。到时候你也可以安心回家,不用再担心它的纠缠了。” “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话说反了吧,应该负责的是我。” “那你会对我负责吗?” “呃……我有别的女人,但我会对你负责。” 虽然我不是很想负责,但这个态度不能表现出来。 这事儿一个处理不好,前功尽弃,周成这个身份就没法在金城继续落脚了。 不过有些事情得先说清楚,不能让她认为我在欺骗她。 杨晓雯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凑上来亲我。 我赶紧提醒她,“该起床了,一会儿老婶就送早饭过来了。你还得上班,我也得准备接诊。” “我会努力竞争,争取可以对你负责。就算竞争失败,我也不会后悔。” 这事就感觉挺奇怪的。 色字头上一把刀。 杨晓雯这把刀,跟别的刀都不一样。 很危险。 杨晓雯裹着衣服跑回了客房。 这工夫已经六点多,早课是不用做了。 我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才披上衣服下床来到窗台前,伸手到香炉里探了探,摸到一块圆圆的硬块,掏出来一看,不由大感意外。 第一百三十七章 示好 香灰凝成了一个指头大的小疙瘩,表面隐约可见一个复杂扭曲的图案。 这是个法箓。 符天成,箓神授。 能不能用箓是正道外道在身份上的一个重要区别。 在道教说法里,只有授了箓才能被天庭正式承认,没有授箓的都是外道野道,不分人还是非人。 这个精怪有法箓在身,说明它是受过封的,属于正道山神! 真要有天庭存在的话,对我们之间的冲突裁判起来,大抵会一个雷劈死我这个邪门外道。 在金城这个地处要冲的大城市里,居然还能有个正经山神存在,实在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在那场国家主导下的全民伐山破庙运动中,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天师府的法箓连同刻板被一并扫得干干净净,别说这些精怪妖鬼为本体的山河地神,正神大庙也没能逃脱破像毁庙的下场。 如今就算是正道也已经没有授箓封神的能力。 这个精怪的山神身份,很可疑啊! 如果是以前被封的,说明有力量在庇护它;如果是新封的,说明有势力在试图恢复授箓封神的能力。 无论哪一样,这个精怪都属于有主的。 这可就有些麻烦了。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我砍了它一刀,它要不回去找主人告状才怪。 我拿黄裱纸把法箓包好,仔细收起来,等吃过了包玉芹送来的早饭,又送走了风风火火跑去上班的杨晓雯,就立马去找老曹。 老曹听我说治病治出个山神来,也是一脸的震惊,要过那香灰法箓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这才说:“法箓这个东西挺复杂的,就算是符箓派内部还分了好几个系,现在没有多少人懂这个了。不过要是正经的授箓封神,它哪敢接受献祭童女当老婆,这是标准淫祠外邪的做法,让封它的人知道了,第一个就得劈了它收回法箓。” 我一听大喜,“那就是不用担心它告状了?” 老曹面无表情地说:“正道他护短啊。劈了这精怪,也不耽误回头找你麻烦。精怪一般都不怎么精,你懂的。” 我赶紧问:“您老脚踏四条船,人面这么广,帮我想个办法?” 老曹瞪眼,“滚,我特么该你的,天天给你擦屁股!自己作的屎,自己收拾!” 我诚恳地说:“正道做事比较大气。” 老曹脸黑的跟锅底一样,从兜里掏出个小本本来,眯着眼睛翻看了半天,才拿出纸笔写了个纸条给我,“去这家找主持,人家愿不愿意帮你,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我伸着脖子往他手里的小本本看,“您老这联系的人挺厚啊,四条船可装不下。” 老曹防贼一样挡着我,把小本本小心翼翼地塞回兜里,“这东西是个祸根,谁都不给,我死了也要带进炉子一起烧了。赶紧滚吧。” 我拿过纸条瞄了一眼,一个地址,一个观名。 高天观。 看地址也在木磨山里,左边靠着全国闻名的法林寺,右边挨着举国皆知的玄清观,可这个高天观却是从来没听说过,而且名字也不像个正经的道观。 不过老曹既然推荐了,想来是有他的道理。 我把纸条揣好,转回院子,正要进门,却见挂在大门上的信箱被人动过,打开来一瞧,就见里面躺着份传贴。 传贴是三理教发的。 昭告金城同道,三理教因总坛事务繁忙,无力在金城继续拓展传教事务,决定退出金城,现将在本地置办的资产出售,欢迎有兴趣的同道前去洽谈咨询。 正看着呢,一辆普桑驶过来停在院门前,车上下来个年轻壮实的男人,上前双手奉上一本薄薄的硬壳册子,操着一口台普道:“周先生,奉公道师令,赠送您资产手册一份,您要是感兴趣的话,在五位老仙爷选定后,可以优先购买。” 金城江湖,做什么都不绕不开地仙会,三理教想卖资产,也得可着地仙会的五位老仙爷先挑,五位老仙爷挑剩下的,才能轮到旁人,他们现在给了我一个老仙爷之下的优先购买权,表现出足够的和解诚意,表面上看是为了保证顺利退出金城,不再节外生枝,可实际上却是要为他们离开前针对我的行动打掩护,麻痹我的警惕。 但有了这么一道事,至少在甩卖完所有资产前,他们绝对不会冲我动手,倒是给了我更加宽裕的应对布置时间。 我接下册子,却不翻看,对那男人说:“三理教真是名不虚传,做事地道讲究,怪不得能横行一时,替我谢谢老公道,这份心意我领了,东西就不要啦,我穷鬼一个,可置办不起这么大的产业。” 那男人却道:“公道师知道您底子薄,置办不下大宗,所以特意给您标注了几项不用花钱的,像是灵修会这些,当初教里建起来也是费了不少心血,不愿意就这么扔掉,只要有人愿意接手就可以。这几项老仙爷们都不感兴趣,您要是喜欢这两天就过去谈一谈。” 说完鞠了一躬,后退两步,回到车上,扬长而去。 我笑了笑,晃起道火来,把册子烧了个干净。 回到屋里,趁着没人来问诊,站了会桩,算是把早课补上一半,至于打坐炼气过了时辰却是没法子补了。 刚站完桩,还没等坐下,就有人上门了。 我隔着窗子一看,这不昨晚那大波浪卷嘛,依旧是尽显身材的大衣旗袍打扮,只是换了个套系,脸上涂了厚粉,但仍能看出些淡淡青肿。 她到了门口客气的敲门进屋,刚要打招呼,结果看到是我,不由呆了一呆,旋即才笑道:“原来是您呐,这可真是缘份。昨晚可真是多谢您啦。” 说完,把大衣脱了往沙发上一扔,先恭恭敬敬地冲我鞠了一躬。 好家伙,这旗袍还是坎袖的,薄薄一层,紧紧箍在身上,开叉差点就到腰里,雪白的大腿就那么亮着,连个丝袜都没穿,这是真抗冻! 我板着脸,没理她这茬儿,坐回诊桌后面,问:“你是来问诊,还是来趟海?问诊就不用套近乎,过来坐吧。” 大波浪卷扭着腰肢,走过来斜坐在诊桌前,身子前倾,把胸和胳膊一并搭到桌子上,笑盈盈地说道:“周先生,我来问诊。” 第一百三十八章 高天观 搁在桌上的胳膊白得跟莲藕似的,白得晃眼。 我照旧诊脉捏指,同时提问:“什么症状?去医院检查过没有?” “天天头针扎一样疼,都快一个月了,去医院看过,该做的检查都检查了,查不出毛病就说是神经痛,开了药吃着也没效果。上星期请陶大仙帮给弄了弄,也没什么效果。还是听客人说起您是个有真本事的,所以就想请您瞧瞧。本来是打算今天再过来的,可昨天晚上突然痛得受不了,就摸黑过来了,哪知道撞上了那三个小地出溜,要不是您的话,我昨晚上可就要遭罪了。昨晚您走了之后,我这头也不怎么疼了,就没再过来。” “左侧偏头痛,每天晚上七点左右发作,疼痛长短不定,严重的时候可能会持续几个小时,不严重的时候,疼几下就过去了。头痛的同时,下身会灼热麻痒,出现大面积类杨梅大疮的红斑。” “哎,对,对,就是这样,您可真是太神了。这事我谁都不敢告诉。您也知道,做我这行的,这个斑才是最要命的,都不敢跟客人出台,因为这事儿被经理骂了好几回。您看我这是什么毛病?” “你被人扎了小人。头痛就是那人在拿针扎你的小人,下身有斑和灸热感,是在用火烤。” “啊?谁缺大德的,这么弄我,等我翻出来的,弄不死他!这事您能帮我解吧。” 我黄裱纸画了道符,三水抬头,勅令斩煞罡架,内含三刀,左右风波纹,然后折成个纸人,让她把生辰八字写在纸人背上,又采了她三滴耳垂血,一滴点头,一滴点胸,一滴点腹,最后燃起蜡烛,将纸人在火头上逆时针转动九圈,默念去小人煞咒。 转完圈,念完咒,把纸人递给她,“今晚再疼的时候,把这纸人烧掉就没事了。” “这就行了?”大波浪卷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上次陶大仙起坛给我念了快一个小时的咒呢。” 我淡淡地说:“他是不是还给你渡了阳气?” 大波浪卷连连点头,“是呀,是呀,在我身上写了好多咒呢,渡阳气的时候,出了一身大汗,也没花掉。” 我说:“你碰上骗钱骗色的江湖骗子了。以后不要乱找不托底的先生。拿着桐人回去吧,保你没事。” 大波浪卷呆了一呆,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纸人,仍有些不放心地问:“那人要是再扎我小人怎么办?” “你烧掉这个桐人,他手上的小人就会同时烧掉。他既然会懂行,就会知道你请了有本事的先生来化解,不敢再用法术来对付你。就算他不懂,教他扎小人的人也一定懂,放心吧。” “那,那多谢您了。” 大波浪卷把纸人收好,摸出信封来双手奉上。 我接过来一捏,一千整,倒是够大方的。 大波浪卷穿上大衣往外走,到了门口,停下来转身又冲我鞠了个躬,道:“周先生,谢谢你。” 我摆了摆手,“走吧,问诊治病,天经地义,用不着三谢四谢的。” 大波浪卷抿了抿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就这么转身走了。 这是上午唯一一份来问诊的。 等用过中午饭,我便立刻前往木磨山。 那精怪今晚必定会去告状,我得在下午把这事解决了,要不然真斗起来,虽然不怕,但总归麻烦,正道会社门派关系太盘根错节,会影响我以周成身份立足金城的计划。 到了木磨山下,我先去了一趟兰青旅舍。 旅舍大门紧闭,还贴着警方的封条。 那天警方赶到后,从旅舍的地下室里救出了十几个被拐的姑娘,还从后院挖出了八具尸骨。 据说从那天以后,每晚这旅舍里都会有隐隐约约的鬼哭狼嚎声。 还有人夜里经过看到了旅舍那个下落不明的老板,浑身是血的站在旅舍里,拼命拍打着窗户玻璃,似乎是在求救。 这事成了小街上一个怪谈。 大家都说这老板已经死了,只不过坏事做尽,被困在了他做恶的旅舍里,被那些他害死的女人鬼魂日日折磨。 当然,这只是传说罢了。 实际上不会有人真能看到已经死掉的五哥。 旅舍没有阴气盘踞,说明里面没有鬼魂滞留。 那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仇怨即了,那些鬼魂也就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了。 我在旅舍附近买了一串念珠和一束线香,捏念珠挟线香登上木磨山。 高天观的位置比较偏僻,而且不像法林寺和玄清观都有水泥路直通山门,只有一条泥土小路隐在山林之中,绕过法林寺往小路上一走基本上就看不到游客了。 沿路走了十几分钟,连转了三个弯,前方山林中露出房舍一角,看屋顶的檐角与脊饰,确定是道观无疑。 路旁有一座香炉鼎,上面刻着高天道观四个大字,鼎旁立着个一人多高的灵官石像,眉目森严,虽然有些破旧,但依旧不掩其正神威势。 石像侧有一株花开正艳的木芙蓉。 红、粉相间的花朵娇艳无比却又不显俗媚,煞是好看。 大冬天的,居然开着花,这明摆是在显技。 有点意思。 我冲着灵官像拜了拜,拈出五根线香,搓指点燃,插在香炉鼎内。 “这灵官像不用拜的,拜了也不能保佑你。” 清脆且有些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心里一跳,背上寒毛倒竖。 在声音响起前,我都没有听到任何异动,根本不知道有人靠近! “灵官也是天庭正神,上门求人,不怕礼多。” 我全身紧绷,身子不动,慢慢转身。 一个娇小的身影慢慢进入视野。 一米五左右的个头,头戴庄子巾,穿着身青布道袍,背上背了个半人高的竹篓,圆圆一张娃娃脸上满是好奇。 “你走错路了,往回走,上了大路,往西是法林寺,往东是玄清观,烧香拜神在那边,还有大师道长给测字算命解梦相面,这两家都挺灵验的。” 娃娃脸的矮个道姑一边说着,一边从我身边走过,然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人怪有意思的,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昨天单位聚餐,喝多了,码完一章就直接在电脑前面睡了过去,半夜冻醒爬床上一直睡到今天下午才起来。 今天正常两更,明天补少的那一章。 爆更神马的,等俺攒攒气力再努力争取哈。」 第一百三十九章 神仙也得听话 道姑好像风一样从我身边飘过。 没脚步声,没心跳声,没呼吸声。 只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她就那么飘到香炉鼎旁,把我刚刚插上去的五炷香拔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捏熄香头,将残香放到背上的背篓里,扭头看着我,“神不能乱拜,香不能乱上,往回走吧,回头是岸。” 我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认真地说:“灵官也是天庭正神,想要登堂入室得先进大门,拜灵官可不正合适?” 道姑扭头看着我,道:“正神不受鬼怪香火。你这面相应该死了至少一个月往上,已经没资格敬神奉香啦。” 我不由心中震怖,但面上却依旧风平浪静,八风不动功我也练过。 “道长,受不受这香,得灵官自己来说,你哪能替他做这个决定?” 道姑却说:“我的地盘我做主,它一个泥塑木雕,敢不听我的,回头就劈了它烧火做饭。还有你啊,往回走吧,回头是岸,走错了路不怕,及时掉头就好。” 我抬头看了看前方山林掩映下的道观,“我是受人指点,特意来高天观拜访主持的,应该没走错路。” 道姑微微皱起眉头,“高天观是清修的地方,不管世俗事,别管指点你来的是谁,他都一定弄错了。” 我问:“你是主持?” 道姑一挺胸,“当然不是,但我在高天观里修行,高天观是我家,我可以代主持回答你。” 我说:“我要见主持。” 道姑不高兴了,“你这人怎么这么犟?都说了高天观是清修的地方,就算见到主持她也不能帮你解决任何问题,赶紧走吧。” 我重复了一遍,“我要见主持。你又不是主持,我不能听你的。” 道姑冲我翻了个白眼,“你可真烦人,行啊,跟我来吧。” 我跟着道姑沿着树下小路绕过去,迎面就是山门灵官殿,上面挂着“雷火总司”的牌子,门内正中立着护法灵官像。 我在经过时,停下脚步,对着护法灵官像拜了三拜。 道姑也停下,看着我拜完,才说:“你这人真奇怪。” 我说:“礼多人不怪,进了神仙殿所,自然哪位神仙都要拜到才行。” 道姑却说:“你拜神的时候包藏祸心,这灵官要真是有灵,一定跳下来斩妖除魔,砍了你这个意图不轨的家伙。” 我微笑道:“就算是神仙,也得论迹不论心,我礼数到了,现在就是有诚意,至于之后会做什么,那是之后的事情,难道还能因为没有发生的事情往我身上扣锅?” “世上像你这样装模作样的家伙太多,神仙才只能论心不论迹,你不懂神仙。” 道姑这样说着,脚步轻快无比地进了道观。 我赶忙跟上,可只前后脚的工夫,等我进入院子,她就已经没了影子。 这院子挺宽敞,正前方一座三清殿,就是刚才隔着山林看到那间房子。 三清殿两侧各有一座小殿,除此之外就是食宿的地方。 我又抽出五柱香,点燃了往三清殿前香炉鼎里插。 “正神不受鬼怪香,你这香就不要上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三清殿内响起。 穿着蓝色道袍的身影走出大殿。 这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道姑,虽然个头不高,但面相端严,凛然有威。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怀疑地问:“你就是主持?” 道姑单手施礼,道:“贫道黄玄然,高天观主持。” 我说:“你刚才还说自己不是主持,这换了个行头化了个妆就变成主持了,会不会太随便了?” 道姑正色道:“居士说笑了,贫道从来没说过自己不是主持。” 我说:“行吧,你这么认真,那我就当你之前没说过。不过,黄仙姑啊,你这伪装的方法属实糙了点,也就骗骗外行,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教你个更稳妥一些的方法。” 黄玄然道:“贫道向来行端坐正,从不伪装巧言。” 我只好说:“你真是主持?” 黄玄然板着脸道:“如假包换。” 我立马捏了法势印,向她行了一礼,“葛祖门下弟子,见过黄仙姑。” 黄玄然打量了我几眼,“阴脉先生?道不同不相为谋,贫道同你们外道术士没话可说,请回吧。” 语气绝然,没有丝毫缓和余地。 我不由愕然。 这是明显对外道术士有偏见啊。 老曹难道不知道这事儿,为什么还要介绍我来找她帮忙?这连话都不让说出口,想求她帮忙也没机会啊。 黄玄然说完,一甩袖子,转身就往三清殿里走。 我一看这不行啊,正要招呼她,却听院外有脚步声接近,跟着就有人在门外喊:“黄仙姑,在家吗?” 黄玄然脚步就是一滞。 也就是在这一刻,我终于听到了她属于人的声音。 脚步,心跳,呼吸。 在这一瞬,都变重了许多。 但也只不过是一瞬,她马上就恢复了正常,转身瞟了我一眼,道:“居士请回吧,我这里还有其他客人。” 然后那才扬声道:“我在,请进吧。” 两个人走了进来。 都是四十左右岁的样子,都是脸不见多胖,肚子却是溜圆。 一看那打扮气质,就是主要坐办公室的公家人。 两人进院一眼就看到了我,其中一个有些胡子拉茬的就说:“黄仙姑,你有客人,那我们先等一会儿再说。” 黄玄然说:“他是走错路的游客,马上就走了。李主任,你也不用再跟我讲了,这道观是师门传下来的产业,到了我手里在虽然不能发扬光大,但也不能损毁破败,你们请回吧。” 李主任叹气说:“黄仙姑,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区里要统筹木磨山景区,整合山上的所有宗教场所,统一规划经营,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你守着这道观坐吃山空,不如交给区里经营,借着法林寺和玄清观的光,好好经营一番,到时候不说香火鼎盛,至少也可以维持下去。” 黄玄然道:“李主任,你不用再劝了,我不会改主意。” “你弄错了,我们这次来不是跟你商量,而是通知你,根据区里工作需要,将高天观纳入木磨山景区统一经营管理范畴。区里会把你安置到玄清观修行,十二月三十一日前,你必须得搬高天观。” 跟着李主任身边的那个中年人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盖了大红章的通知亮给黄玄然看。 “黄仙姑,我需要提醒你,高天观不是你的私人产业,而是属于国家财产,请服从区里安排吧。” 黄玄然看向李主任,“李主任,这位是……” 那人微微一笑,道:“区305办公室,董强。” 第一百四十章 关系 作为一介江湖草莽,每日游走在黑灰白之间,我以前只对公安局有些了解。 还是接触了赵开来之后,才从老曹那里知道了些305办公室的情况。 但黄玄然显然对这个办公室挺了解,听到董强自报名号后,脸上露出一丝错愕,原本隐得不可察觉的呼吸心跳又有一拍变重。 “董主任,这种小事你们305也管?” “我不是主任,只是个小科员。”董强上前两步,把那一纸通知塞到黄玄然手里,“黄仙姑,现在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一切都要为经济工作服务。我们也不能例,你们也不能例外,相互理解一下,尽快搬迁吧。” 黄玄然叹了口气,又看向那个李主任,“李主任,我这个小道观要卖相没卖相,要噱头没噱头,就算你们收去了,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装修的话也是白往里搭钱,就放过我们吧。” 李主任笑道:“黄仙姑,你舍不得我能理解,但是对木磨山宗教场所实行统一规划管理,是省里面通过的,涉及到金城旅游资源的全面规划。你这个道观虽然小,但位置重要发,左面是法林寺,右边是玄清观,承上启下,必须纳入统一管理,这个跟你没得商量。” 黄玄然没听懂李主任的意思,有些茫然地转头打量着小小的道观,“能让我在这里过完年吗?我从小在这儿长大。” 李主任干咳了一声,董强便说:“黄仙姑按通知执行吧。” 黄仙姑看着董强,心跳再次变响。 这次不是响一下就结束,而是持续加重,呼吸也变得沉重绵长,仿佛在拉风箱。 她这是在压抑心中的怒意。 这就是正道的麻烦所在。 被公家承认,就得受公家约束,区里下个文件,你再世外高人也得遵守,否则就算是能上天入地的真神仙,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一个通知下来,身份基业统统一消光,立马就变成她最瞧不起的外道了。 我上前一步,掏出赵开来给我的那张卡片,递到董强面前,说:“李主任,董科长,能打个商量吗?” 董强看着那卡片,眼皮就是一跳,瞟了李主任一眼,“李主任,你先跟黄仙姑再唠唠?” 李主任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张卡片,笑道:“行,小董你忙,我再劝劝黄仙姑。” 董强给了我使了个眼色,抢先走出道观,停在门口,等我跟出去,才问:“先生贵姓?” 我道:“免贵姓周,三脉堂周成。” 董强“哦”了一声,“原来是周先生啊,我可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治疗小儿外路病,尤其是不明原因高热这块,是咱们金城数一数二的大手子。” 我掏出一张名片来,双手奉上,说:“我是个阴脉先生,专治外路病,对于小儿这一块确实有些心得,董科长要是有亲戚朋友遇到类似麻烦,随时可以去找我。这名片您收着,开过光的,平时带在身上能避邪驱阴,睡觉的时候搁枕头底下能助眠。” “哎呀,开过光的,那得挺贵重吧,这怎么好意思。”董强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接过名片仔细地揣进兜里,“做我们这行,少不得会跟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交道,办公室好些同事三天两头就莫名其妙的不舒服,医院查不出原因,我们这身份也不好去找先生,有你这宝贝护着,我可就安心多了。” 我一听,干脆把一整盒名片都拿了出来,“董科长,我这初来金城,名声还没打响,就麻烦您帮着我宣传宣传。我还是开发区公安局特聘的民俗顾问。你们要是有什么弄不懂的事情,也可以来找我咨询。” 董强笑呵呵地把名片盒揣起来,“成,回去我给你散一散,让大家伙都知道知道。” 我又掏出个系了大钱的红手绳,往董强手里塞,“自己做的小玩意,男左女右,系在手腕上,能够压惊镇魂,大人小孩都可以带。” “哎,这不能要,这不合适。”董强赶紧推辞。 “拿着吧,不值什么钱,但效果肯定好。”我强塞到董强手里。 董强拿在手上搓了搓那大钱,道:“哎,别说,我这一拿手里,就觉得身子轻快好多,周先生你这厉害啊,是不是戴上效果更好?” 说着就系到了左手腕,美滋滋地端详了几眼,这才说:“周先生,这是来高天观办事?” 我说:“跟黄仙姑是老相识,过来跟她说点事。不过她这人持身守正,不太好让外人知道她跟我这种野道士关系密切。” 董强一听,就露出一个有些男人都懂的暧昧笑容,“明白,明白,哈哈,面子上下不来嘛。不过吧,这统一管理木磨山宗教场所的事情,是省里定下来的,不是兄弟我不通融,实在是上面盯着呢,就算我不出面,老李也能找来别的部门帮忙。老李马上就到提拔的坎儿了,就指着抓好这事儿出成绩往上再走一步,咱们不能坏他的事。” 我上了根烟给董强,“我也不求别的,到底跟黄仙姑相识一场,看着她有难处不能不吱声,董科长你看能不能给她宽容几天,等过了年我过来帮她搬家。” “这样啊,就怕区里会追……” 董强有些为难,吸了口烟,眼睛就是一亮,拿在手里反复看了看,“这白壳子我也抽过两根,比你这味儿可差多了,哎,是不是烟厂自己留的上贡货?” 我掏出一包没开封的白壳子塞到他手里,“朋友帮给弄的,确实在市面上看不到。” 董强捏着烟盒,皱眉思忖了一会儿,说:“兄弟,这个干系我帮你担了,可年后一定得有说法啊,不然到时候我真挺不住。区里开会已经定了,年后就发公告,准备把整个木磨山景区包给有资质的公司规划运营。” 我心里一动,笑道:“董科长,喜欢法林寺的素斋吗?晚上我请你和李主任,你看合适不?” 董强道:“工作也得吃饭嘛,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就是这法林寺的素斋得提前三天预约才能排上,现在去说晚了点吧。” “我跟道正大师关系还算不错,安排顿素斋的面子他还是能给的。你和李主任要是同意,我这安排。” “得,我帮老李做主了,你安排吧!” 董强笑眯眯地把白壳子揣进兜里,豪爽地替李主任答应下来。 「补周五欠的那章,今天更新正常在晚上。」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人间事需人间人来做 回到观里,董强拉着李主任到一旁低声嘀咕了几句。 什么“赵主任的关系”“容到年后给他点操作时间”“他跟道正大师认识”“晚上法林寺素斋他请”“想跟你认识一下”……几句话的功夫,就把事情讲得清清楚楚。 李主任听完,哈哈一笑,主动上前同我握了握手,客气地表示久仰我的大名,又托我给赵开来带个好,便爽快地跟董强离开了高天观。 木磨山上类似的小观小寺还有好几个,除了高天观外,另有两个的主持也不愿意搬,今天都要把这个最后通牒送到位,要是还不识趣,那可就不会再商量,而是上手段了。 我送两人出门,转回来,看到黄玄然还站在三清殿前,就说:“黄仙姑,我跟他们商量好了,你可在这里住过年,但过完年就一定要搬走,这个实在是没法再商量了。” 黄玄然神情复杂地看着我,“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们这些外道术士吗?修身不修心,混迹人世间,做事不择手段,哪有一点修道人该有的样子。” 我说:“黄仙姑,修道人该是什么样子?像你这样窝居山中,有事连自家的法地都保不住吗?” 黄玄然一挑眉头,道:“这法地我不是保不住,但不想为这么点事去耗费心思,修道之人唯心唯识,不应牵挂世间之物,不然的话,他们两个今天就不能离开高天观!” 我笑道:“是啊,仙姑你的本事大,别说留下这两个人,就算是再来十个二十人,甚至百八十个,也没问题。可之后呢?要是再来一百一千呢?要是再来一万呢?你就算是真神仙,难道还能跟公家斗?你看不上我这种外道术士做事的方法,可这是人间,就算是真神仙,人间事也需要人间人去做!时代不同了,这你也很清楚,所以你一定会压下这些想法,老老实实地搬去玄清观。我说得对不对?” 黄玄然沉默片刻道:“我不会去玄清观。” 我问:“是不方便吧,怕被人识破,你这个主持其实是假的。你师傅是升仙了,还是云游了?” 黄玄然没回答我这个问题,神情复杂地看了一会儿,才说:“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笑了笑,道:“我虽然不是君子,可也不会趁人之危,你歇着吧,我走了。” 黄玄然道:“公平交换,天经地义,没什么趁不趁人之危,你先说说你要我帮你做什么,要不然我马上就搬,不会欠你这个人情。自古人情最贵,不如公平交换。” 我说:“有个姑娘被山里精怪给标记做了老婆,我给她治好后,那精怪来寻我麻烦,被我砍了一刀逃掉了。结果,我发现那精怪有道家法箓,是受封的山神。既然受了法箓敕封,那就是有主的,少不了要去告我一状。我来是想请黄仙姑帮忙说和一下,免去无谓的争斗。” 黄玄然皱眉道:“这是淫祠野神的做法,就算是有法箓在身,也罪不容赦,无论是正道哪派,都不会容了它,你做得没错,道理在你,不用担心。” 我叹气说:“黄仙姑,我是外道,在你们正道眼里,跟这山神精怪也差不了多少,不谈对错,先论是非,你们正道护短啊!” 黄玄然想了一会儿,对我说:“这事我可以帮你解决,但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我要保住高天观,不想被外人侵占改建;第二,过完年,我会离开金城云游四方,但我徒弟陆尘音还小,你帮我照看一年,等明年她够岁数,送她去道教学院学习,学费不用你管,我已经给她存了,请郑永新居士代管,明年让尘音去找他要就可以。” 听完这番话,我不由大为意外。 原以为是小道姑假扮的师傅,但听这话头却完全不像。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我立刻严肃起来,站正身体,郑重地向她行了一礼,“前辈尽管放心,这两个条件我可以办到,但有两点。一个是这高天观就算能保留下来,名义上也不可能再属于你,如果同意,剩下的事情我都可以办。另一个是我最多只能保证照看令徒一年,多了不能保证。” 黄玄然凝视着我片刻,“你叫什么名字?” 我坦然说:“无名无姓。您可以叫我初十。” 初十,妙姐救下我的那天。 我没名,就叫初十,没生辰,就定在这一天。 这个名字,世上只有妙姐一个人知道,现在多了第二个人。 不。 不是人。 不过是一缕残魂罢了。 这位黄仙姑生前肯定有大神通,但可惜再大的神通,也依旧只是个肉体凡胎,难免一死。 她应该是不放心徒弟,才用寄魂的法门,依托高天观这法地,把自己一缕残魂寄托在徒弟身上。 小徒弟出门是陆尘音,进门是黄玄然。 所以她不能离开高天观。 离开了,就只剩陆尘音,不再有黄玄然。 妙姐说过,能使寄魂的,只差一步就可以成仙,但这一步,从来没有人能迈出去过。 所以,世间无仙,天上无神,天地之间,只有我们这些碌碌凡人。 黄玄然道:“我可以替你占一卦,看你所求能不能成。” 我笑道:“仙姑,我不信命,只信自己。” 黄玄然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色彩,突然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 “初十!” “好,好,好!”黄玄然突然连说了三个好字,长声大笑,从袖子里掏出一物扔给我,“高天观归你了,这一年帮我照顾好尘音。” 说完,转身走进三清殿。 我低头看着手中接到的东西。 那是一柄木剑,尺许长短,剑头焦黑,剑身本色,上有北斗七星,下有符纹,奉破军敕令,符架内有七个斩字,左妖魔,右鬼怪,落符胆罡字。 这是一柄雷击桃木法剑,奉令破军星君,可斩除一切妖魔鬼怪! 不过想使动这样一柄法剑,得有相应的剑诀才行。 光给剑,不给剑诀,不如蝴蝶刀用处大。 不过,她给我这法剑的用意,并不是让我去拿着斩妖除魔。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能不受 这是个凭证。 替黄玄然养徒弟和掌管高天观的凭证。 给她这种人养徒弟,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我把法剑仔细装好,将剩余的线香全都点了,插进香炉鼎内,冲着三清殿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这才离开高天观,转回到法林寺。 给道正打了个电话,素斋就安排得明明白白。 单独一个小房间,幽静偏僻,知客僧专门引路。 席面也是丰盛,素鸡素鱼一应俱全。 法林寺其实本来没有公开的素斋,是道正承包之后,才开办起来,虽然只是个噱头,但大师傅是花大价钱挖出来,原来是在白马寺做素斋的,手艺一流,再加上一番宣传操作,便成了法林寺的特色之一。 董强和李主任吃得是相当满意,就给我细细讲了讲木磨山景区宗教场所统一管理这个事情。 说穿了也没什么稀奇,就是上面觉得木磨山这么好的旅游资源却搞得不尽如人意,所以想整合盘点一下,然后统一规划经营。 当然,这个经营不会是公家自己来做,而是会把整个木磨山景区内的宗教场所打包承包。 说起来,上面之所以会有这个想法,还是从法林寺的变化来的。 道正承包法林寺这事儿,外人知道的不多,但公家却是知道,眼见着道正把法林寺搞得有声有色,一下就把其他堵寺庙宫观都给比了下去,就起了这么个心思。 这个承包不会大张旗鼓地公告招标。 毕竟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会严重影响各家的声誉。 目前上面的主要打算是请有经营类似场所经验的成熟团队来承包运营。 而这其中最大倾向是邀请几个着名大寺庙观宫的幕后运营方。 成功的运营经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这些运营方的背后,都站着各家正道门派,属于公家认可的主流,相对于来路不明的野道士野和尚更让公家放心。 听他们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了数。 当时在桌上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留了两人的电话。 等把两人送出法林寺,目送两人开车离去,我才将道正叫了出来,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道正听完之后,叹气说:“不瞒老神仙您说,这事儿我已经听到风声了,也想运作一下这个承包的活,不过一来我没正经身份,公家那边不太信得过我,二来据我侧面打听到的消息,这个承包方已经内定了,具体是谁还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背景硬实,至少也是省里面的关系,不是区里这边能挡得住。” 我不动声色地问:“先别管能不能办成,你自己的想法呢?想不想做?” 道正说:“我当然想做了,这是条稳妥路子,要是能办好了,拉扯所有兄弟上岸也不是难事,咳,玄清观那边是正一派,不禁娶妻生子吃肉喝酒。我那帮兄弟都是吃喝玩乐惯了的,当和尚一时半会能装得下来,时间久了肯定不行,要是能改成当道士,就两全其美了。” “既然这样,那你就先做做准备,等我消息。” 我对承包经营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但既然答应了黄玄然要保住高天观,那从这个承包来入手就是性价比最高的解决办法。 这件事情我不方便出面,但道正这个有前期成功经验的假和尚就再合适不过了。 道正一听,登时大喜,“老神仙您有办法能把这承包拿下来?呸,呸,呸,瞧我这话说的,您老神通广大,拿下这种承包小事,还不是手拿把掐?” 我摆手道:“想多了,我又不是真神仙,最多就是试一试,能不能成还得另说。这事暂时不要声张,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道正道:“您放心,我这人本事一般,但嘴绝对严。” 交代完道正,我不再多留,起身下山,乘最后一趟公交返回市里。 回到大河村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八点钟。 进村离着老远,就见小院里那三间房灯火通明,想是杨晓雯已经回来了,只是不知道晚饭怎么解决的。 我没急着进院,而是在外面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给赵开来打了个电话,把用他卡片结识董强和李主任的事情讲了一遍。 赵开来听完之后,便问:“你对承包木磨山感兴趣?” 我直接说:“想在金城做仙爷,占一席位置,一要有道场,二要有基业,木磨山对我来说正合适,合理合法,经营好了,公私两便,实在是一举多得。” 赵开来便爽快地说:“我可以帮你打个招呼,但最多也就是争取到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能不能拿得下来,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我说:“能有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就足够了,要是拿不下这块基业,我也没脸面在金城称仙爷,还是老实做我的先生看我的病就得了。” 赵开来却说:“你这跟我张了一回嘴,只给你争取个机会,我这有点过意不去,皇帝还不差饿兵呢,这样吧,我赠送个道场给你用着。明天晚上,你去一趟福摩萨夜总会,有个叫邵卫江的,一打听就知道,你去见见他。” 他这是打定主意要扶持我了。 所以这个道场我不能不受。 我干脆地说:“那就谢谢赵同志了。” 赵开来说:“反正那地方便宜谁都一样,倒不如给你做点正事,真想谢我,就把你说过的做好了,让我安安心心地离开金城。” 挂了电话,我看着灯火通明的小院,思忖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杨晓雯正躺在诊室的沙发上看书。 她穿了身花格子的两件套睡衣,光着脚丫翘在沙发扶手上,完全就是一副居家休闲的架势。 看到我回来,她便笑着跳下沙发,上来主动接过我脱下来的大衣,问:“吃过晚饭了没有?刚才对面包大婶送的饭,我给你温在锅里,要不要吃点?” “在外面吃过了。” 说了这么一句之后,我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妥,就说:“杨同志,你是来治病的,没事休息就行,不用管这些。” 杨晓雯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上前搂住我的脖子,“既然着急,那就上床休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 第一百四十三章 燕归来 晚课又没做上。 这一宿也没怎么睡。 杨晓雯的兴致、精神和体力都高得有些不正常。 我怀疑是人面斑移除的后遗症。 精怪往往会通过影响精神、意识或者下药之类的手段,来激起祭品的欲望,从而达到持续吸取精气神的目的。 祭品只是祭品,名义上是妻子,其实是消耗品,所以才会有定期祭献娶妻的巫术仪式。 到子时的时候,我给她烧了道符水喝。 可惜没什么作用。 甚至喝了之后更兴奋了,一直折腾到早课时间。 修行如逆水行舟,一天半天有事落下不要紧,可要总是不做,身心都会生出懈怠,快速退步。 我把她强行送回客房休息,这才保证了早课的正常进行。 吃过早饭,杨晓雯去上班,我就劝她,“你的斑已经治好了,就不用再在我这里呆着,可以回家住了。” 杨晓雯说:“我已经跟张叔叔说了在你这儿住下治斑,得住满一个月才行。提前回去,他肯定要起疑心,咱们的事情不经查,你要是跟他解释这是为了治病,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我叹气说:“这事不应该发生。” 杨晓雯说:“我知道啊,那天晚上你都醉得站不稳了,是我主动的。那个治疗太痛苦了,我忍受不了,这样大家都简单轻松。我在你这里住一个月,到时候再回家,谁都不会怀疑。”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张队长约我周末去湖心岛蛇山,到时候我就说找到那精怪干掉了,这样你就可以回家了。” 杨晓雯怀疑地看着我,“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所以想赶我走。” 我诚恳地说:“哪能呢,就是觉得你住这里没有家里方便舒服,哪都不如自己家好不是。” 杨晓雯说:“我觉得这儿挺好的,家里就我自己一个人,回去也是冷冷清清的,这儿有你。你要是觉得我挺讨厌的,让你觉得不舒服,那我就回去好了。” 我只好说:“我没有这么觉得,那你就留在这儿吧,只是我最近事情比较多,晚上可能有时候不回来或者回来得比较晚。你不用等我。” 杨晓雯开开心心地走了。 我躺到窗旁的躺椅上补觉。 就有点想不通。 我都觉得有点腰酸,她怎么好像一点也不累? 难道是传说中的天赋异禀? 正想着呢,张宝山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莫名有点心虚,接起来就问:“张队长,什么指示?” “一会儿有时间没?有个案子有点古怪,你帮我看一眼,行的话,我这就过去接你。” 不是说杨晓雯的事,我松了口气,“过来吧,现在没病人。” 挂了电话,没多大会儿,张宝山就开着那辆捷达过来了。 青年旅社那边出了个聚众斗殴的案子。 动手的是一伙从湘北过来的外地人,本来住了好几天都好好的,突然就窝里斗打了起来,下手还挺狠,打得人人带伤,有两个能够上重伤了。 张宝山队里的同事过去查看情况后,发现这伙人精神状态都明显不正常,他就想着找我去瞧瞧有没有什么问题。 这是特聘顾问的工作范围,我不能推脱。 如此才能跟公家这边打好交道。 这伙窝里斗下死手的家伙在武警医院关着,一共六个人,塞到了一个病房里,一只手吊水,一只手铐在床头。 伤得最重的两个,一个断了条腿,一个掉了只手,都已经做了处理。 六个人的表情明显不正常。 一个个看着空气,瞪眼立眉,咬牙切齿,仿佛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上前挨个检查了一下,就问张宝山,“跟他们一起的,是不是还有一个人?” 张宝山一拍大腿,“没错,老板反应说,他们这一伙是七个人,还有一个年轻女人,出事的时候,那女人出去了。我特意安排了人盯着,只要她回去,就拉回来。” “不用费那个工夫了,要信我的就把人撤回来吧,那女人不会再回来了。” “这事是她搞的鬼?” “倒也不一定。不过你们去的时候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街上肯定会传开议论,她不用到旅社说就能知道出事惊动了你们,她一个燕子哪还敢再回来,怕是立马就得有多远跑多远。” “燕子?什么燕子?” “千门燕行。他们是一群职业骗子,靠诈骗为生。这是在金城盯上了什么人,准备做个大买卖。 一个护士推着小车走进来,逐一为病人换药瓶。 我瞟了她一眼,继续说:“不过,他们应该是惹到了有真本事的江湖术士。你看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是被人施法用药迷了魂,他们现在眼里看到的,都是想害他们的敌人,所以才会动手打起来,还下手往死里打。” 张宝山也没在意那个护士,追问:“你能治他们吗?” 我说:“倒也是简单,不过你不想问问他们在金城犯了什么案子吗?现在这个状态可是个好机会。我给你的烟还有吧,拿一根出来,熏一熏他们,保证问什么答什么。你看这帮燕行的老千,最大的得有六十多,最小的这个才十几岁,中间各个年龄段都有,这说明他们是个搭伙很久的团伙,就算没在金城犯案,在别的地方也一定做过。” 张宝山兴奋地搓了搓手,“快给我根烟,我试试。” 我说:“你又不是没有,怎么还管我?” 张宝山道:“我这不是得省着点抽嘛,哪能浪费在公事上,快来一根。” 我只好掏出烟盒,让要算给他倒一根,结果张宝山倒是不客气,一把就全都抢了过去,倒出一根叼在嘴上,剩下的忙不迭揣进兜里,“全都归我啦,回头我再弄两条给你。” 他点上烟,正要开熏,看到那护士还在换药,便催促道:“护士,你快点,我要开始审问了。” “知道了。”护士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句,加快把药瓶都换好,推着小车就往外走。 我对张宝山说:“你问着吧,我出去逛逛,等问完了,再来找我,我给他们解术。” 从病房出来,就见那小护士刚好推着小车转过拐角。 我紧走两步,追上去,一把按住小车,看着戴着口罩的小护士,露出一个微笑。 “你胆子还真是够大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法不可亵,术不可显 小护士不由哆嗦了一下,深深低着头,也不吱声,闷头推着小车往前走。 我不再说话,也不再追她,停在原地,看着她走远,这才离开医院。 既然出来了,就不打算再回去了。 我在街上闲逛了整个下午,傍天黑的时候,逛到了福摩萨夜总会。 这是金城第一家夜总会,已经开业近八年,而且直到现在,也依旧是整个金城规模最大项目最全的销金窟。 而赵开来所提及的邵卫江则是这个销金窟里最知名的豪客之一,一个月里得有半个月在这里消遣娱乐。 人人都尊称他为邵公子。 邵公子手敞亮面子大背景深,来这里玩乐的达官贵人豪强富商都以能结识邵公子为荣。 进门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这位邵公子所在的包厢。 不过一般人就算知道也轻易见不到他。 他专享的包厢独占了一个走廊,从拐角处开始就有保镖守着,每隔五六米就是一组,排到包厢门口,足有七组人。 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入。 只要邵公子光临,整个夜总红的当红牌子都要先过来由他挑选,然后才能轮到别人。 我并没有使术显技直接进去,而是在老老实实地告诉拦路的保镖,赵开来让我来找邵卫江。 保镖通报进去之后,转头再出来就把我领了进去。 豪华得如同皇宫殿堂般的包厢里,有十多个男女,唱歌的唱歌,拼酒的拼酒,闹得不像样子。 我居然看到了大波浪卷。 她正与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沙发角落里嬉笑搂抱,看到我出现在包厢里,明显有些错愕,连玩闹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沙发的正中央坐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花衬衫半敞,手里夹着根粗大的雪茄,左搂右抱,都是姿色一流的美女。 保镖把我带到这个男人面前。 他斜眼打量了我几眼,“你就是周成,想要个地方做道场?” 我纠正他道:“是赵同志想要给我个地方做道场。” 男人转过脸,正对着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用夹着雪茄的手指了指自己,“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平静回答:“你是邵卫江吧,赵同志让我来找的就是你。” 原本吵得沸反盈天的包厢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卡拉ok的音乐还在继续响着。 所有人都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我,仿佛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如同看一个死人。 “邵公子的大名也是你可以叫的?找死吧!” “特么的什么狗屌玩意也敢这么叫邵公子!” “弄死他!” 包厢里的年轻男人们突然就激动起来,纷纷聚过来,还有的顺手拿起了身边的酒瓶子,把我围在中间。 那个引路的保镖立刻退到了角落里。 不过他们没有立刻就动手,而是看着坐着纹丝没动的邵卫江,等着他的命令。 “你小子挺狂啊。”邵卫江冷笑道,“怎么着,以为抱上了赵二哥的大腿,就能在金城横着走了?” 我安静地说:“你不叫邵卫江吗?难道是我找错人了?” “卧槽你大爷的,还特么敢叫!给你脸了是吧!” 一个脸上满是麻子的男人暴怒,抡起酒瓶子就要砸过来。 我微微眯起眼睛。 大波浪卷突然从旁边窜过来,一把抓住麻子脸的胳膊,“哎呀,路少,别冲动,出来玩图个开心。这人一看就没什么见识,哪知道邵公子这种贵人,犯不着跟他置气,你看邵公子都没吱声呢。哎,那小子,听好了,邵公子可是咱们金城一顶一的大人物,那名是你能叫的?赶紧给邵公子赔个不是,邵公子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这种小角色一般见识了。要不然呐,别说邵公子了,在座哪位大少吭个声,你都别想再在金城混了!” 我微笑道:“多谢这位大姐提醒,我知道他是大人物,要不然也不配让赵同志安排我来找他,你说是不是,邵公子?” “赵二哥的面子,我邵某人肯定要给。”邵卫江仰靠在沙发上,抽了口雪茄,冲我吐了个烟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小子这么狂,还能让赵二哥看上,想来手上一定有点真本事。这样吧,耍个花哨好看点的给我瞧瞧,把我逗开心了,一切好说。可耍不好,那就讲不了说不起了,你个出来混饭吃的架子货,也敢在我邵某人面前装逼。只能请你去大江底下游个泳了。来,哥几个,给这位周先生让个场子。” 那几个年轻男人神情变得轻松下来,嘻嘻哈哈地散得远一些。 “小子,你耍个什么?” “耍好看点啊!” “对,对,让他表演个空盆变蛇,就上回彭大师表演的那个。” “人彭大师是真正的大师,能是他比得了的?” “要不等会彭大师来了,让彭大师也耍一手,让这小子开开眼?” 大波浪卷插嘴道:“邵公子,这耍什么把戏都得让人先准备准备啊,要不然我先领他出去做个准备,然后再进来给您表演?” 邵卫江瞟了大波浪卷一眼,“怎么着,你这骚货看上这小子了,这么替他考虑?” 大波浪卷赔笑道:“邵公子,瞧您说的,有您这几位在,我瞎了眼也不可能瞧中这么个土鳖啊,我这不是琢磨着,他要耍得不好,也让您扫兴不是?让他准备准备,耍得好了,您也能看得开心呀。” 她说着话,就上前来拉我,“走啊,出去准备准备,别让邵公子失望。” 一边拉扯,一边使劲给我打眼色,让我赶紧跟她走。 “走个屁啊,就在这儿,现在给我耍两手!”邵卫江猛地把手里的雪茄砸向大波浪卷,“什么时候轮到你个骚货在这里说话了?看中他了是吧,在边上站着,他耍不好,我送你跟他一块去江底做对同命鸳鸯。” 大波浪卷脸就有些发白,却还强自堆着笑,又想开口。 我把她扯到身后,平静地说:“邵公子,我不会耍什么把戏,只有些真本事。不过法不可亵,术不可显,能耍给你们看的都是小把戏,我这真本事耍出来,就不是看一看的问题了。你确定想见识见识我的本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叫人畏我惧我 “癞蛤蟆打哈欠,你口气挺大啊。来,来,你显个真本事瞧瞧,我倒要看看,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哥几个,先凑凑手,给他鼓点劲头。” 邵卫江这话音刚落,那麻子脸立马就把酒瓶子砸了下来。 砰的一声脆响,瓶子粉碎,把他身边站的一个年轻人给砸得头破血流。 那年轻人给砸懵了,呆呆看着麻子脸,“路麻子,你特么干什么?” 麻子脸怒骂一声,“给脸不要脸是吧,让你路爷给你开个眼醒醒脑。” “我艹你大爷的!”那被砸的年轻人手里也拎着瓶子呢,立马就回敬过去,结结实实砸在麻子脸头上。 这一下,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围在我四周的男人们争先恐后地抢瓶子乱砸。 一时间玻璃碴子乱飞,怒骂吼叫响彻包厢。 陪酒的公主尖叫着四处躲闪,生怕被沾惹到。 邵卫江目瞪口呆。 我就站在这一团混乱当中,却不沾惹丝毫麻烦,冲着邵卫江微微一笑,“这一场算是给邵公子看个兴头,你有三天时间找人来解局面,要是能解开,道馆我不要了,自己沉江底下玩去。解不开,他们中要死三个,谁死谁活,你选!” 邵卫江脸色铁青,瞪着我说:“你特么有种现在就弄死我,要不然我让你活不过三天。” “记住了,我不弄死你,不是因为你邵卫江名气大背景深,而是给赵同志面子。他让我来找你,是要提携你,不是让你跟我显摆你的公子架子。你要有能耐就去打听打听我周成是个什么样的人,有胆量就来安排我!看看我这么个江湖草莽能不能斗得过你这位贵阶公子。” 我拉了大波浪卷一把,转身就往外走。 大波浪卷犹豫了一下,不安地看了邵卫江一眼,小跑着跟在我后面。 刚一出包厢,就见守在外面的那几个保镖冲上来。 更远处的走廊尽头,还有更多人蜂拥而来,打前排的穿着保安制服,后面跟着的光头花臂,砍刀钢管铁链子一应俱全,而冲在最前面的则是个西装革履的矮瘦男人。 以邵公子的背景,要是在这里出了事,就算夜总会老板以手眼通天着称,也一样担待不起,于是不仅保安倾巢而出,拿了钱看场子的混混也都来了。 大波浪卷颤声道:“往后跑,后面拐角有个小窗,能钻出去。” 我倒了支烟递给她,“抽烟吗?” 大波浪卷急道:“你一个,再能打还能以一挑百?这里看场子的,有跟着老板过来的南拳高手,在香港打过黑拳,还有金城本地的拳脚师傅,赶紧逃吧!” 我把烟扔进自己嘴里,搓指点燃,深深吸了一口,道:“我周成从打学成这身本事就发誓,从此之后,只叫人畏我惧我求我,再不会遇事逃躲避让!” 周成的人设还在继续立下去。 想在金城占据一席之地,斗地仙会是一方面,治病救人是一方面,打出名声也是一方面。 只有让人畏惧,才能真正称一声老仙爷。 地仙会可不是靠着与人为善称霸金城的,五位老仙爷也从来不是什么温良之辈。 既然机会来了,今天我就要在这里进一步打响周成的名声,好叫人知道我不仅能治病救人,讲理斗法,还能显术称神,横扫一切不服。 “你这是在找死。”大波浪卷急得脸红脖子粗,“就算你再能打又怎么样?你知道里面的邵公子是什么来头吗?得罪了他,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别想在金城立足,跑吧,有多远跑多远,再不要回金城了。” 保镖冲到面前。 我吐出一口烟气。 保镖们定在当场,一动不能动,只剩下眼珠在惊慌乱转。 大波浪卷满脸惊愕。 “你,你真会法术?” “说这是术也没错,只是算不上正经的法术,只能称为技。施术必夺命,我这人奉公守法,不会伤人害命,只能显一显这技了。这夜总会是你们花园子办的吗?” “不是,老板是香港来的和义兴白扇,有洪门大底,园主借他这宝地种画场面。” “你们园主呢?” “园主去年上京,已经撑开场面,现在就我们三个姐妹还在这里留条线。” 我从兜里摸出一枚大钱扔给她。 “今天晚上你们就上京吧,不要再回金城。这个你拿着,跑海相逢是缘,以后有难可以拿这个来求我一次。” 江湖百花下九流,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无论是夜总会老板,还是邵卫江,都会把气撒到她们身上,不走就有死无生。 虽然用不着她帮忙,但她仗义出头,我不能扔下她等死。 大波浪卷拿着大钱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这才看着我说:“我叫卓玉花。” “我记住了。” 我笑着摆了摆手。 大波浪卷咬了咬牙,掉头向后跑去,消失在尽头拐角处。 西装笔挺的矮瘦男人已经带着大队人马跑到近前,看到那些保镖的诡异状态,一时有些拿不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停下,独自上前两步,问:“兄弟跑海相客?” 我掸了掸烟灰,说:“你不配跟我叙这一层,让你们老板来跟我讲这个道理。” 矮瘦男人拱手道:“都是海里兄弟,不讲这道理也给个帆子,就问一句,里面的娇客损了皮肉没有?” 包厢里还打得热闹,狼哭鬼嚎的动静,震耳欲聋的音乐都压不住。 我淡淡地说:“现在死不了。” “多谢。”矮瘦男人客气地道,“鄙人金城圈子客,大号汪必成,跑海人取了个笑号瘦猴,正经拜了龙老仙爷,兄弟想见我们老板,请先那报个海底,我也好通传。” “我叫周成!”我晃了晃手里剩下的半根烟,“抽完之前,他要不来,我就走。再去上门求我,可就要讲别的道理了。” 汪必成还没接我这话头,他身后就转出一位来,冷笑道:“敢在福摩萨闹事,还想走?现在跪下磕头认错,我给你留个全乎!” 这是个矮壮的男人,鹰勾鼻子蛤蟆嘴,光膀披了件黑色的貂皮大衣,脖子上指头粗的金链子闪闪发光。 第一百四十六章 燕回头 我没搭理这光头男人,只看着汪必成,“这是你要跟我讲的道理?” 汪必成对光头男人道:“五哥,你先帮我押着阵,别让大家乱了分寸,我去请寻梁爷过来。” 光头男人大赤赤地道:“汪经理,这么点小事哪用得着惊动梁爷?我这么多兄弟,一人一家伙,他就是铁打的也解决了。” 汪必成道:“五哥,这位周先生有点来历,怎么办得梁爷说了算。” “不用去烦梁爷,我常五哥不白拿梁爷的干股,今天这事儿我就帮他摆平了。”光头常五哥一拍汪必成的肩膀,“汪经理,你是文化人,不懂这街面上的规矩,他敢在我常五哥看的场子上闹事,我今天要是不卸了他,那以后谁还会把我当回事?” 常五哥转头看着我,目露凶光,“姓周的,看你这架势,也不是没跟脚的,直说吧,是不是姓黄的让你来闹事的?你们外面准备了多少人,不怕都叫出来,你常五爷我一并接着了。” 他把身上的貂皮大衣一甩,跟着向后一伸手,便有个马仔递了一把砍刀到手中。 他倒拎着砍刀,一步步向我走过来。 汪必成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出声阻止。 我将手中烟卷弹到地上踩熄,迎着常五哥走过去。 常五哥高高挥起砍刀。 我从他身边走过。 他举着的那一刀落下,正砍在自己的大腿上。 鲜血飞溅,刀身直没肉里。 他嗷地惨叫了一声,但手上却没有任何犹豫,拔出刀来再次砍下,分毫不差地砍进同一位置,然后是第三刀,第四刀…… 汪必成脸色煞白,颤声道:“周先生,我是龙老仙爷门下。” 我走到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你也敢说是老仙爷门下?真当拜过老仙爷,就能称门下了?下次可千万别对人这么自称了,传到龙老仙爷耳朵里,他第一个就得弄死你!” 汪必成被我一拍,不由哆嗦了一下。 我哈哈一笑,从他身前走过,走进那帮子保安、混混当中。 扑通,扑通,扑通……连串的闷响声中,我经过的地方,所有人都一声不吭地栽倒。 当我来到走廊尽头的时候,身后只剩下汪必成还站着。 常五哥已经倒在了地上,却依旧一刀接一刀地不停砍着自己的大腿。 我没再停留,径直走出夜总会,返回大河村。 院中三间房依旧灯火通明。 我淡定地进了诊室。 杨晓雯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听到门声,翻了个身,没有醒。 我先把窗台香炉里的香换了,这才把她抱回到客房,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她吭唧了两声,动了动,把姿势调整得舒服了,半张脸都缩进被子里,却是始终没有醒。 不是她睡眠质量好,是我走之前,把三间房里都换上了助眠的安神香,足够她安安稳稳地睡到天亮了。 安排好杨晓雯,我转回诊室,照常做晚课。 刚把宣纸摊开,提笔沾墨,还没等开写,就听到院门声响,跟着就是脚步声来到诊室门外。 “进来吧,门没插。” 脚步声刚一停,我立刻出声招呼。 门外的人停顿了几秒钟,推门走了进来。 来人穿了件厚实的军绿色棉大衣,竖着领子,头上包着土里土气的围巾,一副进城农民的打扮。 进了门就停在门口低头不动,全身都透着不安。 我说:“我还以为你会连夜离开金城,再也不回来了。” 她直接跪到了地上,连连磕头,“周先生,您放过我吧,我错了,让我怎么补偿都行,只求您放过我。” 她是医院里的小护士,是青年旅社里逃掉的燕子,也是曾迷的何强兵神魂颠倒的小梅。 我没有理她,慢慢下笔开始写字。 今天写的是太上中道妙法莲华经第一卷。 小梅伏在地上不敢起来,只是苦苦哀求。 我一气写完,放下笔,拿起写好的经文看了看,放到她面前,温声道:“认得吗?念一遍。” 小梅茫然地拿起宣纸,低声念诵。 她念得极为流利,一气就把整卷经文念到最后。 “是诸天人,其间之眼,於恐畏世,能虽为说,一切诸仙,皆应供养……” 念到这里,她突然结巴了一下,反复把皆应供养念了两遍,才慢慢停下,小心翼翼地把宣纸放回地上,又伏下身子,不敢说话。 我说:“念完就走吧,你那点事情,我已经给过你惩罚了,不会再追究你,但你以后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小梅伏在地上没动,低声说:“周先生,我想通了,求您给我一个回头的机会,我愿意拜在您门下侍奉您。” 我摇头说:“你天生媚骨,六心不定,又是燕窝里出来的,杂念太重,做不了术士,我不能收你。” 小梅带着哭腔道:“我不求给您做徒弟,只求一个侍奉您的机会。我们那一窝燕都已经折进去了,如今只剩下我一个,无牵无挂,没有任何杂念了。” 我问:“你学过八风不动功吗?” 小梅老实回答:“没有,邱大姐说我做掌头燕,要风情万种,能撩会骚,不适合学八风不动功。” 我摇头说:“没学过八风不动功,就不算千门的正脉传承,你连下九流的门槛都没迈进去,跟着燕窝勉强能算是掌头燕,可离了燕窝,没人会承认你是老千。我给你介绍个师傅,你去三林,找个叫刘爱军的,就说我让你过去跟他的,剩下的事情听他安排就行。” 说完,我用黄裱纸画了道符,然后折成纸鹤,递给她,“如果刘爱军有什么不妥,对你产生威胁,撕掉纸鹤,可以保你平安。” 小梅接过纸鹤,没敢再多说什么,起身退出诊室。 一出门,她就小跑着离开院子,再没回头。 用小梅来制衡刘爱军,是我在见到她时就有的打算,所以才会告诉她给她一个回头的机会。 在医院里说她胆大,不是指她敢潜到警方的地盘看同伙,而是指她看到我居然还有勇气跑掉。 如果她这次不回头的话,那也就没有以后了。 「我尽力写了,实在是没能写太早。」 第一百四十七章 登山 一夜安眠,早上准时起床做早课。 其实夜里的时候挺想念被窝里有人的感觉。 妙姐说过,温柔乡是英雄冢,可以享受,但绝不能贪恋。 那时候我对温柔乡的理解还是好吃好喝好住,感觉没不什么舍不下的,现在才知道真正的温柔乡果然让人贪恋不舍。 一夜七次,虽然有点累,但是真的销魂。 杨晓雯起床的时候,已经七点多。 这个时间刚刚好,等吃过早饭,她就会急着上班,没有时间来缠着我。 为此,我特意把包玉芹准备的早饭给她都摆好了。 香酥的面窝、鲜甜的豆腐脑,四样凉拌的小菜,色香味俱佳。 看到桌上热腾腾的早餐,杨晓雯却哭了。 她告诉我,自打父母去世,这还是第一次吃到有人精心给她准备的早餐。 我想纠正她两点。 第一是包玉芹给我准备的,她只是蹭饭的。 第二她已经在我这连蹭两天早饭了,今天是第三天,怎么也算不上第一次。 不过看到她边吃边掉眼泪,哭一会儿又笑一会儿的样子,我还是保持了沉默,只是让她喜欢就多吃点。 她可是一点没客气,把所有早饭一扫而空。 然后不出意外地吃撑了。 我建议她上班走着去,多走几步消消食。 杨晓雯告诉我今天周六休息,没法走路上班去消食。 作为一个不用上班的无业游民,我这才想起来,半年前全国开始实行双休,周六也不上班了。 杨晓雯揉着肚子,哼哼唧唧,看着实在难受,我让她躺到诊室里屋床上,给她推拿消食。 可她嫌弃诊室的床太硬不舒服,非要去卧房。 然后推着推着,就滚到了床上。 大早上做这种事情,感觉比晚上做更兴奋更刺激,而且不耽误早晚课,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要不是张宝山打来电话干扰,就这么在床上耗一天也很有可能。 张宝山打电话来的目的是约我去湖心岛蛇山。 这是之前说好了的,希望可以通过这个方法,解决持续治疗给杨晓雯带来的剧烈痛苦。 虽然现在对于杨晓雯来说,已经不需要了,但我还是很欢迎的。 杨晓雯心虚,虽然对张宝山的多事很是抱怨了一顿,但终究没敢见张宝山,简单收拾了一下逃回家去。 张宝山接上我后,我让他先拉我去了趟木磨山。 之前已经找过高天观做中人,现在去找山神麻烦,得先问问高天观能不能行。 不能人家这边给联络妥了,我却砍了山神,那可就一下把两边都得罪了。 我让张宝山在山下等着,独自上山进观,见到黄玄然,把这事一讲,她便说:“昨天我已经以高天观的名义派出法贴,但还没有人回应,你尽管放手去做就是了。受敕为神,就要遵规守矩,它坏了规矩,搞淫祠邪神那一套,人人得而诛之。” 我说:“能不能请小陆仙姑跟我一起去做个见证,以后要是对方来找麻烦,也能说得清楚。” 黄玄然道:“高天观这一脉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了。你要是邀她去做见证,就得负责她的安全,不能让她有事。要是遇上应付不了的人或事,就保护她回高天观,只要回来,我就能保你们平安无事。” 作为依托高天观寄存徒弟身体的残魂,她离不开高天观。 我当场做了保证,黄玄然便让我去山门外等着。 没多大会儿,陆尘音就出来了,手中还提着个沉甸甸的长条包裹,对我说:“师傅让我跟你走一趟,那山神要是有敢负隅顽抗,就直接斩了它。” 说完,好奇地看着我,“我师傅从来不管外面的闲事,也不让我出山做事,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我说:“你师傅把高天观和你一起卖给我了。” 陆尘音转了转眼珠,“呸”了我一声,拍了拍手里的长条包裹,“知道这是什么吗?飞剑!妖魔鬼怪神仙老虎狗,没有斩不了的。你敢买我,信不信我一剑砍掉你的狗头?” 我当即一脸震惊了,“哎呀,原来陆仙姑还是个剑仙,失敬,失敬,请受我一拜。” 陆尘音哈哈大笑,推了我一把,“你这人比我师傅有趣多了。走啦,天黑之前我得回来呢。” 我带着陆尘音下了山,张宝山表面没说什么,却找机会偷偷问我,为什么要带个小女孩儿一起去。 我告诉他,这是高天观的女剑仙,能飞剑斩人头,我担心到了那精怪的主场压不住它,所以特意请了女剑仙做帮手。 张宝山听得一脸惊异,一路上不停盯着陆尘音手里的长条包裹看,大概是很想见识一下飞剑长什么样子。 金城依江多湖,但只有东城区的玄武湖才有湖心岛。 岛上有山多蛇,称为蛇山,六十年代就开辟成了景区,算是金城的热门旅游点之一。 游客只能在固定几个区域的固定通道上游玩,其他地区虽然也有路,但都标着警示牌,禁止游客进入,但还是每年都有游客进入非游览区被蛇咬伤的事件发生。 当初杨晓雯跟同学一起来玩的时候,就是在同行同学的建议下,离开安全区,进入无防护野区,结果出了事。 这事当年就有人觉得古怪,所以才会进行排查。 虽然什么异常都没排查出来,但至少把当初出事的大概范围给圈了下来。 张宝山直接把我和陆尘音领到了发现杨晓雯的位置。 一颗巨大的银杏树下。 我在当初杨晓雯昏倒的地方检查了一下,然后又拍了拍那银杏树,问:“你知道当初跟杨晓雯一起来的那两个同学现在都怎么样了吗?” 张宝山说:“我还真知道,一个后来高考上了清大,她家里摆了三天的宴,把所有的亲戚朋友同事都请了个遍,前两年毕业之后去了美国继续深造。另一个学习成绩不好,高考复读了两回,到底考不上,就没再继续考,给家里干活去了,她家里是开古董行的,在全省都有些名气。” 我又问:“都没结婚?” 张宝山笑道:“去美国那个嫁了个老外,差点没把她爸妈气疯,以后大概不会回来了。家里古董行那个倒是一直没结婚。她家就这么一个姑娘,据说是想招个养老女婿,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问她们干什么,难道她们有问题?” “不好说,三人同行,一人出事,另外两个要是有问题也不奇怪。” 其实我已经大概估计到是哪个有问题了。 但有些话不能跟张宝山说。 我围着银杏树转了一圈,当围到正东位置的时候,感觉到胸腹间的人面斑微微刺痛。 这是标记与下标的精怪在呼应。 我从树下捡了片银杏叶,拿针刺破手指,在叶片上点了个北斗七星,然后卷成筒状,用食指顶在中间托起。 叶筒在指尖转了两圈,稳稳地指向东方。 “走,我们去会会那精怪!” 第一百四十八章 看我法宝 顺着银杏叶的指引,我们翻过小半个蛇山,来到一处悬崖下。 这里距离正规的游客区已经很远。 以我们三个的脚程还足走了四十多分钟。 高崖面海,地势陡峭,崖下乱石穿空,间中积着涌动的湖水。 悬崖底部的石壁上有一处人工开凿的石窟。 石窟内立着一尊鸟头人身的雕像。 雕像前还有石制的长条供桌和石雕的香炉。 供桌居中断为两截,香炉滚到地上,三条腿断了俩。 雕像也是残破不堪,上面有明显的人为砍劈痕迹。 陆尘音失笑道:“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只猫头鹰。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在蛇岛上猫头鹰可不就是无敌的存在吗?” 她拿着长条包裹敲了敲那个鸟头,“连像都被人给砍成这样,这个山神当的可是有点衰啊,也不知道多少年没受过供奉,怪不得连淫祠妖神那一套都接受,属实是饥不择食了。” “什么山神?”张宝山愕然,“不是说来找个精怪吗?” 我解释说:“这个精怪受过人敕封,是这蛇山的山神。不过就算是受封了山神,也还是精怪,不用担心。” “周先生,自打跟你混,我这见识是越来越多了。”张宝山小心翼翼地凑到近前,仔细打量着雕像,“就是它害得晓雯遭了那么多罪吗?” “错不了,你看这里。” 我指了指雕像脚下的石台。 只有一个台阶那么高,上面雕着一列字,已经被砍得稀碎,只能隐约看到“敕令”“神霄”“镇守”几个模糊的字迹。 “这就是当初敕封的印迹。应该有些年头了,不是新近受封。从痕迹来看,被破坏的年头也不短。” “我找人问问是什么情况。” 张宝山摸起手机想打电话,结果一点信号都没有。 如今手机还是个稀罕贵重物件,虽然方便,但有信号的地方着实不多,连市区都做不到全覆盖,更何况这么个湖心岛。 “不用了,我直接问它好了。”我转头对陆尘音说,“小陆仙姑,帮我护法,行吗?” 陆尘音豪爽地一拍长条包裹,“没问题,有我在,什么妖魔鬼怪都叫它们有来无回。但不能白给你护法。我师傅说过,法事不分大小,都得收钱。不过大家自己人,钱就不必了,下山请我吃饭吧,木磨山下面有家东北人开的饺子馆,她家的肉饺子可好吃了。”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舔了舔舌头,“我老吃不够,可师傅不让我多吃,说什么贪享口舌之欲会影响修行。可要是连口爱吃的都不能吃,这修行还有什么意思?哎,这话可不能跟我师傅提啊。她又该罚我了。” 我诚恳地说:“黄仙姑神通广大,怕是你在这边说,她在那边就能知道的。不信的话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你无论什么时候在外面说了不好的话做了不好的事,回到观里她都会立刻罚你?” 陆尘音歪头想了想,露出惊讶的神色,“哎呀,还真是这么回事,我以前怎么没想到。我师傅她一定是使法术监视我了!” 我问:“那这饺子还吃吗?” 陆尘音坚定地说:“当然吃了,反正是受罚定了,要是不吃那多亏得慌?不光要吃,我还要多吃,一次吃个够本!” 我爽快答应,从随身包里拿出符笔黄裱纸,画了道通神符,贴到雕像额上,掐了剑指诀往符上一点。 通神符无火自燃。 我身上有山神留下的标记,借助通神符的力量,就可以直接与山神雕像建立联系,看到雕像曾经的一些经历。 随着火焰燃起,我眼前一黑。 下一刻,一幕幕影像在眼前浮过。 漆黑的深夜,火把如林。 激愤的人群举着锹镐。 一个穿着老式绿军装的年轻男人手里挥舞着小红册子大喊着什么。 深深的恐惧战栗涌起。 这是来自山神的情绪。 虽然受了敕封,但它不可能抗衡这挟着举国之力的强大意志。 这是国家所推动的一场规模空前的伐山破庙。 神由人封,也由人毁。 在年轻男人的激励下,人群鼓起勇气,蜂拥而上,砸断供桌,打翻香炉,举着锹镐胡乱砍下去。 视野变成了一片黑暗。 只余下深深的畏惧。 紧接着黑暗褪去,第二幕影像出现。 依旧是黑夜之中。 一个黑瘦的男人打着手电走过来,从雕像脚下摸出样东西,用布包好带走。 深深的愤怒涌起。 那东西对山神极为重要。 就算是雕像被毁,只要有这东西在,它依旧还是山神。 可那东西要是没了,它就再也不能当山神了。 这个黑瘦男人曾在第一幕的景象里出现过。 他躲在人群最后,既不激动,也不兴奋,眼中闪动着贪婪。 黑暗过场,第三幕影像开始浮现。 隐约可见一个人扛着另一个人向雕像走来。 可没等我看清楚,突然听到了张宝山的怒吼。 “艹,什么玩意!” 所有影像破碎。 意识回到现实。 我睁开眼睛,就见一团黑影从乱石间的湖水里跳了出来,凶猛无比地向我扑过来,手中闪烁着慑人的寒光。 张宝山反应极快,立刻上前,飞起一脚,狠狠踹中黑影。 那黑影的速度一滞,可张宝山却被反弹出去,一屁股摔倒在乱石上。 但黑影的突袭也被这一脚打断。 他落到一块乱石上,旋即又好像皮球一样弹到空中,依旧向我扑过来。 这是个人。 身上挂着渔网,还有好些零碎布条,被打湿的长长头发从额头垂下来,遮住了面孔,通红的眼睛在头发缝隙间露出来,满是憎恶,感觉跟我有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仇一样。 我微微错步,做好迎战准备。 可是这人没能冲过来。 陆尘音闪身挡我前面,兴奋得小脸通红。 “妖孽,看我法宝!” 她大吼着,甩开长条包裹,亮出一柄双管猎枪,举起来对着黑影轰地就是一枪。 这是打铁砂的老式猎枪,俗称喷子,近距离开火,铁砂铺天盖地,避无可避。 来势汹汹的黑影当头被喷了个正着,倒飞出去,摔在石头上,打了个滚,落入湖水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天生道种 陆尘音一个箭步冲过去,快速上弹,对着海水轰轰又是两枪。 水面上浮起一堆乱七八糟的布条渔网。 “跑得真快。” 陆尘音板着脸,端着枪,四下张望。 张宝山这会功夫已经爬起来了,一瘸一拐地来到我身旁,低声问:“你不说是女剑仙吗?这怎么动上喷子了?你们术士都这么狂躁吗?” 我认真解释道:“我是外道术士,她是正经道士,有证的,我们不是一路人。” 张宝山脸皮不由抽了抽。 陆尘音单手挎着枪,踩着石头跑跳回来。 “跑了。这人对地形非常熟悉,还懂点水遁的本事,不过他第一枪没躲开,肯定挂彩了。这种枪伤他不敢去大医院,湖心岛上没有诊所,他也不能坐轮渡,想带伤回去,只能高价坐小艇或者雇渔船,我在这边湖上也认识几个兄弟,可以让他们帮忙捞一捞。” 说话间,跃跃欲试,满脸杀气。 张宝山又瞟了我一眼,传递出一个简单的意思。 好重的江湖气,这位仙姑她是正经仙姑吗? 我意识到我可能掉坑里了。 黄玄然让我照看陆尘音的意思,十有八九不是我理解的那种照看。 这照看任务未必比应对给精怪封神的正道轻松多少。 怪不得当时黄玄然会答应得那么痛快。 我说:“不用急,先把这山神的事情处理了,他跑不掉。” 这人能跑来伏击我,肯定是提前知道了我要来处理精怪山神的消息。 可这件事情,目前只有四个半人知道,都不会泄密。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也与精怪山神有联系,比如说像我一样有山神的标记。 这样就可以通过法术构建精神层面的联系,拥有相关的模糊预知能力。 这种手段在外道术和正道法门里都有,并不稀奇,我之前就是通过这种联系控制的老鼠鬼灵攻击蒋昆生。 有这层联系,他就算逃了,我也可以通过山神来回敬他。 张宝山也说:“对,对,对,小仙姑,先处理山神,别的事情回头再说,还有啊,小仙姑你以后可不能动不动就拿枪轰人,这个犯法。” 陆尘音一拍手上的喷子,豪爽地说:“这不是枪,是法器,里面的铁砂都是用公鸡血泡过的,妖魔鬼怪一枪干翻,比飞剑什么的好用多了。” 张宝山强调,“法器也不能随便轰人。” 陆尘音吐了吐舌头,“知道啦,下次轰人一定避着外人,这总行了吧。还是说正事吧,这个山神是什么情况,刚才看明白了吗?” “它是破四旧的时候被扫了,本来也没什么大问题,它这山神也不是靠香火供奉,可有人过后又偷走了它一样东西,让它山神也做不成了。” 我蹲到山神脚下,按着刚才视线角度,伸手摸了摸,果然在脚下石台侧面摸到了个空洞,不是很大,里面没有东西。 陆尘音好奇地探过头来瞧了瞧,又拿手量了量空洞的大小,肯定地说:“这里装的应该是玉碟。上面刻着敕封法箓,是它山神身份的名证。怪不得师傅发法贴没人回应,玉碟敕神,这少说也是宋朝时的事情,蒙元灭宋后,佛道三次辨经,全真教三败出局,诸多道藏经文法门被毁,玉碟敕神就失传了。这家伙当山神上千年了,怪不得法像被损毁成这样,也还能继续做它的山神。” 张宝山不禁啧啧赞叹,“宋朝的雕像,那不是古迹吗?这得报文物局啊。” “我估计应该是它纠缠上了偷走敕神玉碟的那人,那人为了平熄它的怒火,使了个献祭人牲的法子,甚至还许诺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给它供奉献祭。杨晓雯就是被献上的祭品。刚刚被打伤的那家伙就是偷走玉碟的人。他通过与山神的精神联系,预感到了不妥,就潜伏过来,准备在需要的时候打断我们的调查。” 我拍了拍山神雕像,感叹道,“说起来,它其实也是受害者,挺无辜的。” 陆尘音一脸同情地看着雕像,“说起来也怪可怜的,好端端当它的山神,飞来横祸,法像被砸,玉碟被偷,又没法报复砸像的人,那就只能纠着偷玉碟的人不放了,这就叫杮子捡软的捏吧。” 破四旧是国家行为,带着大势国运,敢报复动手的,立马会遭到大势国运的反噬。 而偷玉碟则纯粹是借势牟利的个人行为,纠缠报复理直气壮。 张宝山听我们两个这么说,就问:“那就放它一马?” 我说:“当然不行,不彻底毁了这雕像,怎么治好标记的事情?” 陆尘音把喷子递给我,“法器借你。” 张宝山就是一呆,“你们两个刚才不还说它可怜吗?” 我反问:“你会因为一个罪犯以前遭过罪就无视它的罪行” 张宝山回答:“当然不会。” “那不就结了。一样的道理,它倒霉受苦,不是它去害杨晓雯的理由。从它接受人牲献祭起,就不再是山神,而是淫祠妖邪!” 陆尘音赞叹道:“你可真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用我师傅的话来说,你这是铁石心肠,天生道种!有没有考虑拜入我们高天观门下?我可以帮你劝劝师傅,到时候我是大师姐,你就是小师弟。” “小仙姑好意我心领了,我虽然是外道术士,但也有师承体统,不会再拜别门。” 妙姐虽然不让我叫她师傅,但在我心中她就是我真正的师傅,也是我唯一的师傅。 我接过陆尘音递上来的喷子,对着雕像胸口就是一枪,登时轰出一排密密麻麻的弹孔。 弹孔中有淡淡青烟冒出,发出滋滋拉拉的声响。 我按住鸟头向上一抬,就这雕像脑袋给拔了下来。 雕像身体应声粉碎。 我盯着鸟头看了两眼,重重掼在石头上。 陆尘音的喷子威力太大,打鸟头的话,就会真把这山神彻底消灭。 这样一来,可就等于是放过了那个偷玉碟的人。 所以我只砸不轰,精怪不会伤了根本,但没了最后维系它山神身份的法像,它就只能变回精怪身份,到时候它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继续纠缠那偷玉碟的人。 陆尘音评价中肯。 这精怪欺软怕硬,不会敢再来惹我了。 鸟头粉碎,冒出一缕黑烟,散入空中。 旋即狂风大作,天上乌云群集,闷雷滚滚,眼瞅着就要下雪了。 我们三人沿着原路往回走了一半,就听霹雳一声大响,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噼哩啪啦地落了下来。 寒冬腊月,居然下起了雨! 第一百五十章 异事 事反常即为妖。 张宝山胆战心惊地问:“不会是那个山神搞的鬼吧。这是它的地头,是不是能呼风唤雨什么的?” 陆尘音一拍装起来的喷子,“放心吧,它这种精怪出身的山神,最多也就是散雾迷路之类的小把戏,它要是敢搞事,我就一法器喷了它!我喷精怪不犯法吧。” 张宝山连声道:“不犯,不犯,你尽管喷就是了。” 他这话音未落,四周的树林里有密集的沙沙细响泛起。 我立刻示意张宝山和陆尘音停下。 下一刻,有一条长的黑蛇从树林中窜出来,落到山路当中,昂头看着我们。 紧接着,更多的蛇如同潮水般涌出来。 黑的,黄的,绿的……密密麻麻,不计其数,不仅将占住了前后路面,还挂满了两侧的树木的枝头。 湿冷的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腥臭味。 张宝山不由吞了吞口水,低声道:“蛇,冬天应该是冬眠才对吧。” 来的时候,我们可是一条蛇也没有见到。 可现在整个蛇山的蛇都倾巢而出了。 陆尘音又把喷子亮了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兴奋得两眼发光。 “这些是被山神召唤出来报复我们的走狗吧。它的胆子真大,今天我要斩妖除魔,大开杀戒。哈哈,苦学这么多年的本事,终于可以派上正经用场,不是光用来砍人啦,哈哈!” 说完,挺着喷子就往前上。 我赶紧一把拉住她,“小陆仙姑,你别激动,这是蛇,怎么可能替一只猫头鹰报仇?” 陆尘音歪头想了想,“对啊,那它们想干什么,难道要趁虚而入,也想请封个山神当当?先说啊,这招我不会,你会不会?” 我说:“我一个外道术士哪懂这个。不过它们应该不是来请封的。这么小的山,有一个精怪就不错了,不可能再容下第二个精怪。别急,听,正主来了。” 山林中有沉闷的摩擦声响起。 声音过处,树摇枝晃。 片刻后,一颗有足球大小的白色蛇头自林子里探出来,延长的身子在树林的遮掩下弯弯转转,也不知到底有多长。 其它蛇窸窸窣窣地闪开一条路。 白蛇爬到距离我们三米远的位置停了下来,昂起身子,蛇头直面向我们,点了三下,一张嘴,吐出样粘满黏液的物是来,然后转头钻回林子里。 它往林子里一钻,其余的蛇便立刻跟着撤退,眨眼工夫,就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粘乎乎的分泌物。 “这就走了?它们出来这是干什么?”张宝山从我身后探出头四下张望,声音都有些发颤,“蛇山上居然有这么大一只蛇,简直太特么的离谱了。” 我说:“它们是来表达感谢的。猫头鹰是蛇的天敌,那精怪既然本体是猫头鹰,在这里肯定吃过不知多少蛇,如今我们毁了它的法像,断绝了它继续做蛇山山神的可能,对于这些蛇来说,绝对是天大的恩情。想不到金城本地的爬虫也挺有礼貌的。” 陆尘音已经凑到白蛇吐出来的那东西近前,拿枪管挑了挑。 “是块石板,上面全都是字,不会是神功秘籍什么的吧。我看武侠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灵兽报恩,赠送上古秘籍,主角学会之后,立马就天下无敌了。” 我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问:“你看不懂吗?” 陆尘音撇了撇嘴,“鬼画符一样,鬼都不认识,你能看懂?” “这是小篆。我以前为了练字,临过峄山刻石摹本。”我伸出手指,对着石板上的篆字虚虚描着,“这不是秘籍,是一块奠基石碑。宋元佑八年,一个叫孙朴的人在此蝉蜕登仙,门下弟子将他的尸体和毕生修行心得一同埋葬后,施展神通,引水成湖,积石成山,隐藏墓址,并且敕封山神于此守墓,将这事刻碑记录,埋在留下的墓道入口下方。” 我看雨水已经把石板浇得干干净净,就把它翻了过来。 石板背面刻着一幅图画。 画面正中有一个高大的全身赤裸的男人腾在半空,身上生出羽毛,手臂变成双翼,正奋力飞向高处。 高空中光芒落下,更有同样的类似的羽人在盘旋飞舞,看起来是在欢迎这个男人。 下方一群小人跪倒叩拜。 这应该就是记录的那个孙朴蝉蜕成仙的场面。 陆尘音敲着下巴道:“孙朴,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哎呀,想不起来了,师傅一定知道。不过这玩意也没什么用处,这蛇块头挺大,出场挺有气势,可这送东西也太小家子气了,就送了块没用的石头。” 我说:“不能说没用。这石碑本身就是价值极高的文物,拿出去卖的话,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九三年的时候,香港拍卖过一个宋代碑刻残片,成交价一千三百万。这个奠基碑虽然小了点,但难得品相完好,字迹清晰,卖个两千万应该不成问题。” 陆尘音眼睛立时就是一亮,赶紧把喷子收起来,小心翼翼地伸手触了触石板,“这么值钱吗?哎,这趟我跟你来,有功劳有苦劳,这石板也得有我一份,我也不多要,占三成就行。” 我问:“你很缺钱吗?” 陆尘音说:“哎,观里穷啊,连维个修都得现找人化缘。我要是有钱了,就把高天观推了重盖,就比着隔壁的玄清观来盖,一定要比他们盖的气派,哼,到时候看谁还敢狗眼看人低说我们高天观不是正道大脉!” 我说:“你师傅不一定会同意卖这石碑。” 陆尘音瞪眼道:“凭什么呀,这东西又跟她没关系,这是我辛苦挣来的。咳,这事儿我们瞒着她,不告诉她不就得了?要不,我再少要半成,只要两成半就行,你别告诉我师傅。” 我敲了敲石板,道:“抛去羽化成仙这部分不说,如果这石碑里记载的内容属实,那这湖心岛蛇山下面有个宋代道士的墓,而这墓里有他修行的心得,甚至还可能玉碟敕神的法门!石碑有价,这些元时失传的法门对于你们来说,可是无价之宝啊!不告诉你师傅就卖了,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陆尘音像泄了气皮球一样,一下子就没了精神头,“唉,你说的对,我师傅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来客窜一把盗墓贼。” “两位,咱们有话回去再说吧,你们不冷吗?” 张宝山一句话没说完,就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抱着膀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和陆尘音。 “先下山吧,再等一会儿,我就要冻死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三十年世事轮转如走盘 回到码头,我们三个都浇得透湿。 我和陆尘音倒是没什么问题,可张宝山年纪大,工作性质又没黑没白,底子其实早就掏空了,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地打个不停。 他问我有没有什么符水之类的可以避免感冒。 我还没说什么呢,陆尘音抢话说:“看不出大叔你个公家人居然还挺迷信,有病得吃药看医生,哪能喝符水,那玩意不治病。” 张宝山缩着脖子,哆嗦着说:“我看周先生给人喝符水,就挺有效果的。” 我解释说:“我那是治外路病,符水主要是用来驱除阴邪恶孽,你要实在冷得厉害,喝碗姜汤驱驱寒吧。” 陆尘音道:“也可以找我师傅,她会推拿针灸,也能开方抓药。” 张宝山满怀期待地问:“小仙姑你不会吗?” 陆尘音啪一拍她那长条包裹,得意扬扬地说:“修行之人,就得斩妖除魔,横行天下,治病什么的那叫不务正业,我才不学。哼,我师傅为了这事儿,连揍了我三年,最后她到底服了。” 我诚心诚意地赞了一句,“佩服。” 当初妙姐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从来没想过学艺还能挑着学。 张宝山在我们两个这里没找到解决办法,只能跑去找码头的人要了碗姜汤喝,又借了三套工作服,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 本来景区的人不想借衣服,张宝山亮了身份,他们立马老实配合,就是把本地派出所给惊动了,急急忙忙跑来打听是不是有什么大案子发生。 从玄武湖出来,先送陆尘音回高天观,顺便在木磨山脚下吃了一顿她心心念念的东北饺子。 我们仨人要了六斤,张宝山吃了一斤也就饱了,我吃了两斤,陆尘音自己吃了三斤还不够,又要了两斤才算吃饱,然后还打包了两斤,自称是给师傅带的,可全是荤馅。 我送陆尘音回到高天观,她进三清殿转了一圈,再出来就是黄玄然了,她对我说:“尘音心如赤子,不染颜色,是天生的道种,未来这一年就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我想着陆尘音挺着双筒猎枪逮谁喷谁的架势,就问:“黄仙姑,你徒弟这心如赤子是从哪个角度论的?” 黄玄然微笑道:“富贵贫贱,妖魔鬼怪,在她眼中只有喷和不喷的区别。就好像小孩子眼里只有好玩与不好玩,好吃与不好吃,这么简单。” 我心里就突的一跳,“黄仙姑,你这徒弟可不太好照看。” 黄玄然说:“所以我才死也不安心,留下这一缕残魂在高天观照看她。不过今后我可以闭眼安息……” 我赶紧打断她,“黄仙姑,你这徒弟离了你可不好办,你还是好好保重才行。” 黄玄然说:“我是依托这高天观才能保留这一缕残魂,如今市里要搞一体经营,少不了要改建甚至重建,到时候我想留也留不下了,倒不如现在自己走了,也留些体面。” 我说:“这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打好招呼,准备安排人参加承包竞标,到时候把这承包权拿下来,一定保你高天观原封不动。” 黄玄然掏出个信封来递给我,说:“你想拿下这承包权,怕是不太可能。” 我打开信封,见里面是老曹之前给我的那份法贴,就是一怔,旋即醒悟,“这道法贴说的是木磨山承包这事?正道各派准备接手承包?难道不是想捧神仙出来镇场面?” 黄玄然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轮转如走盘,各道一致认为大势逆转,未来我道必将重兴,必须得抓住现在这难得的机会,从几个方面同时着手准备。这法贴简单一句话,其实包含的是发贴之前佛道几大派系主要力量商量妥的三件事情。法贴这句话,其实是通告各方,最终商定结果,也是方便各家行事时对典,减少不必要的冲突矛盾。” 这些家大业大的正道做事章法就是跟我们这些外道术士不一样,一个法贴还有这么多名堂。 怪不得冒充管家混进三理教那位会开口跟我对法贴内容,当时我要是对不上的话,事后怕就要有其它麻烦了。 老曹一定知道这些,却只给我法贴不做解释,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 我请教道:“仙姑能给我指点一下吗?” 黄玄然盯着我仔细看了一会儿,才问:“你现在这身份只能用一年吧。” 我登时毛骨悚然,下意识往后腰摸了摸。 黄玄然道:“别担心,放眼全国,能看出这问题的,除了我再没第二个人。这身份一定是死者心甘情愿借你的,所以才会这样圆满无瑕。你在顶壳借神这一道,称得上第一人了。” 我不动声色地问:“仙姑也懂外道术?” 黄玄然微微一笑,道:“正道大脉七十二,高天观就是其中之一。法帖上这句话,没有我高天观的附属认同,就发不出来。隔壁玄清观光是在籍道士就有上百人,观主还有道协身份,可他们也只能乖乖收这法帖。可你看我这道观,房不过数间,院不到千平,师徒总共小猫两只,凭什么能够成为正道大脉之一?” 她没有等我回答,而是马上就自问自答,“因为高天观从建立起,就以诛杀外道术士为己任,门下弟子行走天下,一不求财,二不传道,只杀外道术士!乾隆年间,观主进京推动编造了《御纂道统正宗》一书,皇帝御笔钦封纯心正气!” 妈蛋,老曹坑我! 这老浑蛋要借刀杀人! 我立马就生出逃出高天观的念头。 这是黄玄然的主场,就算只剩一缕残魂,也不好对付。 对于术士来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在对方地盘上斗法! 只要逃出高天观,转头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鬼道观。 斗法讲究的就是不择手段。 物理消灭,向来都是最有效的斗法方式之一。 但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我就把它按了下去。 如果黄玄然想杀我,她当初第一次见面动手就是最好的时机。 现在跟我说这么多话,显然是有求于我,或者说我对她有用! 于是,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安静地看着黄玄然,等待她的下文。 当然,不动不代表会束手待毙。 如果她真敢动手,就算斗不过她,我也有把握火烧高天观,跟她同归于尽。 「啊呀,啊呀,爆更什么的,待俺酝酿酝酿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欲成大事,当行阳谋 看到我脸色不变,身形不动,黄玄然脸上闪过一抹浅淡的赞赏。 “你很好。杀伐果断,从来不仅仅是对敌人,更是要对自己!人生在世,斩得了怯懦畏缩,断得了喜乐欢愉,需要的时候忘情忘性忘却自身,才能够成大事!你是个真正做大事的人。” “我只是个市井小人,做不了什么大事,仙姑太高看我了。” “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仙姑的经历一定很不凡吧。不用听我也能猜到。” “对于普通人来说,我也算有些经历,但对比真正的英雄来说,我只是个市井小人,一辈子都没做过什么大事。” “仙姑,我说的是真心实话。” “巧了,我说的也是真心实话。” “你说吧,我听着。” “进殿来喝杯茶。” “我还有朋友在山下等着我,这茶就改天喝吧。” “我看到你有手机。” 我无奈,只好给张宝山打了个电话,让他先回去不用等我。 张宝山也没多问,只说他会去我家里等我,还要再聊聊蛇山山神这事。 支走了张宝山,我跟着黄玄然走进三清殿。 元始、灵宝、道德三位天尊森然俯视,身上色彩斑驳,明明很久都没有维护过,却毫无狼狈之意,反倒平添了几分沧桑气息。 天尊像前有一对老旧的草蒲。 中间小炉一座,茶水未沸,打包的饺子就放在一旁。 显然,刚才陆尘音进殿,便把东西准备好了。 黄玄然原本就打算让我进殿。 我沉住气,坐到蒲团上,也不先开口,只静静看着黄玄然。 黄玄然沉默了片刻,缓缓说:“我民国元年艺成下山,开始行走四方,诛杀外道术士。那些年天下大乱,邪门外道趁势而起,在乡间市井谋财害命,几乎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我很是斩杀了一些名气不小的外道术士,在江湖上闯出了挺大的名头,所到之处,江湖中人人敬畏,当时自觉得做出了一番事业,也算是功成名就。” 我说:“能够名动江湖,是多少江湖人一辈子的追求,仙姑做到这一步,还不算功成名就吗?” “可我杀得再多,也阻止不了越来越多的外道术士趁乱崛起。然后,东洋鬼子就打进来了。”黄玄然自嘲地笑了笑,“什么名动江湖的大人物啊,在这种大势面前狗屁不是。我也仗着本事杀了些鬼子汉奸,可却对大局毫无意义,心中对未来极为茫然。当时不仅是我这样,全国上下都觉得这仗打下去,大抵是要亡国灭种,重演一遍满清入主中原的历史了。后来我在上海准备刺杀宪兵司令的时候,结识了一位朋友,他送给了我一篇文章,看过之后,我如同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一扫悲观。于是我在这位朋友的帮助下,前往陕西,见到了那位文章的作者。”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脸上露出缅怀神色,陷入长长的沉默。 我也不催她,只安静坐陪。 炉上水开,发出碎响,惊醒了黄玄然。 “抱歉啊,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往。” 黄玄然歉然一笑,提壶烫杯洗茶。 沁人心脾的茶香溢出,甚至遮住了三清殿中浓郁不散的香火味道。 “看到那人后,我意识到天下大势已经变了,术法小道,救不了世济不了民。于是我脱掉道袍,换上军装,忘记了自己道法中人的身份,以一个普通的军医的身份跟着大部队转战南北,四九年后在京城安定下来,直到七十六年底才离开京城返回高天观,重新成为一名女冠。” “为什么回来?” 我有些不明白。 妙姐从来不给我讲这些事情。 我跟她的生活,只有没有尽头的江湖路。 这些大事离我们太过遥远了。 “因为那个人死了,天下大势又变了回来。我只是个市井小人,没有改天换地的无双勇气,只能守时以待,随波逐流。我追随那个人这么多年,学会了一个道理,转赠给你。” 黄玄然端起茶杯,向着我示意了一下。 我端起茶杯说:“我不懂品茶,也喝不惯茶水,只觉得又苦又涩,从来不觉得好喝。好茶给我喝浪费了。” “其实我也喝不惯茶水。” 虽然这样说,但黄玄然还是将杯中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重重一放,凝视着我说:“欲成大事当行阳谋!” 我没喝茶水,把茶杯放回原位,说:“仙姑,你太瞧得起我了,我只是个做不了什么大事的市井小人。” 这话我说过一遍。 再次重复,是为了表明态度。 我不愿意参和到她要做的大事里去。 “尝尝吧,这茶不错。”黄玄然冲我抬了抬手,“我也是个做不了什么大事的市井小人,只不过如今时机已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你能来到这里见到我这个已死之人,是一份机缘。这个机缘,你要是不想接,那之前的话就当我没说。可要是接了,用不了多久,你就不会再是市井小人。到时候,记住这句话就可以了。” 我还是没有端茶,说:“我这个身份只能用一年。一年之后,死活不敢说。” 黄玄然再次冲我举了举手,道:“我这辈子,识人从来没有出过错。你这面相是假的,可人却是真的。你只管说接还是不接,其它的就是一句话,尽人事,听天命,不需要你我来提前操心。” 我重新端起茶杯,又问:“我不明白,我是个外道术士,你为什么要选我?你有徒弟。” “是你说的,人间事需要人间人来做。”黄玄然说,“尘音现在不是人间人,将来也不会是,她只能做个招牌供起来,承不起这么大的机缘。我们高天观敌视外道术士不假,可有一种外道术士从来不在我们的猎杀范围之内。” 我慢慢吐了口气,“阴脉先生?” 黄玄然说:“脉有阴阳二分明,人无善恶两重天。阴脉先生师承葛仙一脉,原本也是正道道统,只不过后人卷进了孙恩五斗米道造反,从此不被正道承认,才被算进了外道术士。说起来,你们阴脉先生跟高天观的传承还有些源渊。”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人间事不外权财二字 “我们这样的外道野先生可不敢跟您这样的正道大脉乱攀关系,搁在以前敢这么开口,那是要被打死的。” 我放下空空茶杯,瞟了茶壶一眼。 口内余香,完全没有以前喝的茶叶那种苦涩。 我从不知道茶居然会这么好喝。 只恨刚才牛饮,如同猪八戒吃人参果,没来得及细品。 怪不得,有钱人管喝茶叫品茶。 穷苦人喝茶鲸吞牛饮是为了解渴祛病,富贵人喝茶细品慢咽是为了享受生活。 很想再来一杯。 不过黄玄然没有再给我倒第二杯的打算。 她端坐在那里,无视我的委婉暗示,继续按自己的节奏说了下去。 “高天观这一脉也是拜得葛仙为祖师。只不过我们承得葛仙翁的宝胎丹元术。真要按规矩论起来,我们两个算是同门分脉,各挑一枝。由你挑起高天观的名头来,外人没资格挑剔。以你的行事风格,也没人敢来挑这个毛病。” 我已经知道黄玄然的想法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虽然把高天观和陆尘音托付给我,但只是一种交换,属于万般无奈的选择。 但在那次之后,她显然对我做了侧面了解。 不知道她问的是谁,又了解了哪些内容。 但通过了解,她做出了新的决定。 让我挑起高天观的名头 。 但这么做,只是一种手段。 她归根结底的目的是为了陆尘音。 这是她唯一的徒弟,也是高天观真正的传承。 陆尘音的心性在浊世洪流中站不住脚,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人间人来扶持。 黄玄然选中了我。 她说这些,不是给我听,而是给她自己。 高天观历代与外道术士不两立。 阴脉先生再怎么特殊,也依旧是外道术士。 不猎杀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在她心里,其实是看不起外道术士的。 这从第一次见面时,就能清楚地感觉到。 现在做了这么大的转弯,她需要说服自己。 至于我的意见,在她心中其实不重要。 因为她有把握,我一定会接受她的条件。 “为什么选我?” 这是我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第一次她看似答了,其实没有答。 能够为她提供这种帮助的人间人很多,完全没有必要选我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外道术士。 黄玄然道:“赵开来对你的评价很高。” 我心中就是一动,“你认识赵开来?” 黄玄然轻描淡写地说:“我跟他父亲是抗大同学。他小时候,我抱过他。赵家小幺这人眼眶子高,一般人看不上,但对你印象很好,说你是能做大事的人。” 怪不得赵开来会突然要给我弄个道场,原来根子在这里。 我不由叹气,“就算没有我出头,他们也动不了你的高天观,对吧。” 她之前说的那些经历我一个江湖草莽听不懂,但既然跟赵开来关系这么近,想解决这个问题也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 我那天硬出头,完全就是场笑话。 可黄玄然却说:“不,我解决不了。就算保不住高天观,我也不会给赵开来打电话。高天观是私事,公家给我了离休待遇,我不会再借公权去做私事。你要是能保住高天观,就是帮了我大忙。这份人情我承,所以才会选择你来挑起高天观。这是我给你的回报。” 我苦笑说:“高天观的名头不是那么好挑的吧。” “人间名你挑,仙家名尘音挑。只要你能保证供着尘音修行传道,人间的事情一概由你做主!高天观和黄玄然的名头都可以借给你用。人间事不外权财二字,有高天观和黄玄然的名头,以你的手段,权财就手可得。有了权与财,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事半功倍!我们是合作,不是你投效我,也不是我收录你,怎么样?” 黄玄然终于提壶再次给我倒了一杯茶。 凝视了面前那杯茶好一会儿,我终于还是端了起来。 “好!” 这次没有仰脖直倒,而是小口细品。 清香入神,回甘无穷。 她的条件,我拒绝不了,也不能拒绝。 黄玄然微笑道:“喜欢的话,回去的时候带一些。可惜我也没有多少了。这是当年从老总家里顺来的,这些年虽然只在招待贵客的时候拿出来用,可终究用一次少一次了。” 既然拿定了主意,我直截了当地问:“仙姑需要我怎么做?” 黄玄然道:“那个法帖定了三件事情。第一,扫荡那些妖魔鬼怪,捧出我们正道自己的神仙,不能让那些江湖骗子招摇撞骗,坏了大家的名声。第二,各家都可以入世承包各地道观庙寺挣钱,少林武当白马白云有自家根基,不会出来争了,其它的不分地块,各凭本事。第三,明年年中,召开一次论法大会,各家都拿出一部分钱来,成立一个基金,共同运作投资,到时候要在会上论出来基金由谁掌盘子。你的机会和要做的,都在这三件事情上。”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些根基深厚的正道大脉果然一出招就是大手笔。 “承包木磨山景区宗教场所这事,已经至少有三家表示出兴趣,你一个外道术士想竞争,他们一封举报信就可以把你排挤出去,可用了高天观的名字,其它各家就不能用盘外招数来打击你,竞标只能各凭本事。你一定能拿下来。” 我问:“仙姑,你就那么相信我竞标下来之后,能够经营好?” 黄玄然微微一笑道:“你会靠着这个经营来赚钱吗?那来年的论法大会怎么办?论法大会想占一个份额,少说得准备一千万。不在论法大会上占住这一份,高天观再想跟上其他各脉,怕是要千难万难了。当然了,如果你想只靠经营这个来维持场面,也没问题,至少供奉尘音足够了。可是,对你自己来说,远远不够!” 我深深叹了口气。 她看人真的很准。 要是拿下木磨山景区宗教场所经营权的话,我怎么可能会老实经营挣钱? 挣钱只是手段。 我的目的是挣命! “有了这个经营权,我会拿着去银行抵押贷款,拿到贷款就可以去论法大会了。” 这是千门无中生有的手段。 无中生有,是术,也是技。 这些年,不知多少草莽豪强,都是靠着这一招才赚下的亿万身家。 老实守法经营,从来不能暴富。 想要暴富,只有两条路,一个投机取巧,一个无中生有! 第一百五十四章 她还好吗? 下了木磨山,我一直绷着的一口气才敢吐出来。 这一口气吐出,刹那间汗透背心,这才注意到那个石碑还在我这里,忘记交给黄玄然了。 这实在是我自打学术以来,最凶险的一次。 毫无准备之下,就撞进了别人的罗网里。 我外道术士的身份在黄玄然眼里本身就是原罪。 如果不是如今这个年月,而是民国乱世,怕是我第一次进高天观就没可能活着出来了,哪还能再二进高天观,还被她选中替高天观挑名? 真要斗起来,我胜算不大,最大可能是跟她拼个同归于尽。 可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命没讨,仇没报,恩没尝,还没找到自己的家,我不甘心就这么死。 虽然黄玄然一直表现的平和淡然,可我却不敢有丝毫放松,直到出了高天观,都一直全神准备着应敌作战。 幸好,黄玄然是真没有杀我的打算。 时代在变,她这样的人也在变。 过程虽然惊心,但结果不错。 有了高天观的名义,更方便我在金城落脚,将来的一些谋划也更加顺理成章。 只是,这样的事情,我绝不能容许再有下次。 回到大河村的时候,天还没有黑。 老曹一如往常抄着手端坐窗口。 我凑过去说:“我从高天观回来的。” 老曹一挑眉头,“哦”了一声。 我就说:“不对我还能活着出来感到奇怪吗?” 老曹嗤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真是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 我斜眼瞅着他,“您老真想我死?” 老曹道:“我还有不到十个月就退休啦。” 我一巴掌拍到窗台上,“那你还介绍我去高天观求助?” 老曹不高兴了,“你拍什么?跟我耍威风呢?是你求我找人帮你,我给你找了个最靠谱的,难道我还有错了?换成别家,六位数的礼能让你进个门就算大度!你要这样的话,以后有事别找我。反正你现在名有了,利有了,靠山也有了,也用不到我个糟老头子了,正好大家一拍各东西,我还能落个安心退休。” 我赶紧把手抬起来,“随便拍拍,不至于生这么大气。我刚才在高天观吓得半死,难道还不能发泄一下?您老哪怕提前告诉我一声高天观是什么地方?” 老曹骂道:“我这样的都没死她手里,你特么的有什么可怕的?你以为黄玄然是什么身份,会跟你这样没名没姓的小角色一般见识?人家那是四十九年上过观礼台的。特么的,我一片好心,你特么跟我来吼三吼四的,真当我糟老头子好欺负了?赶紧给我滚蛋。” 我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就有了底。 老曹不知道黄玄然已经死了。 赵开来应该也不知道。 是不是现在只有我知道这件事情? 第一次进观,就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她都没有杀我灭口。 老曹说的对,她这样的大人物,根本不屑于对我这种没名没姓的小角色动手。 但我不能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我笑道:“您老是老了点,可一点不糟,连这样的大人物都认识,真是了不得。能结识您老,实在是我进金城第一大幸运的事。这可是老天都在帮我!相信我一定能够心想事成。得,我给您赔个不是,刚才拍窗台是我不对,回头我请您老喝酒。” 说完,我把从高天观拎来的茶叶包搁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打开,捏了一小把分给他,“黄仙姑当年从老总那里顺来的茶叶,统共就剩下这么多,我分您老一半,这心意够诚了吧。” 老曹看着那茶叶就是一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小子真是能耐啊,这样的人物,去两回就能攀扯上,当个外道术士实在是可惜了,从商从政一定都能风生水起,有没有考虑换个道走走?” “您老太高看我了,人家是要给我派事情做,先拿点好处给我尝尝甜头。” “嘁,你以为黄玄然是随便什么人都会支使的吗?多少人想求着给她办事都找不到门路,你看赵开来牛逼吧,这么多年我知道的,他就去过高天观四回,连门都没进去过!你知道这茶叶她有多宝贝?能给你拿出来,这说明她不是拿你当下人使唤,是要请你帮忙!你小子说从来都要人求你,我还当你是吹牛,现在一看,还真特么有点本事。能让黄玄然请你做事,够你吹一辈子了。” 我笑了笑,“运气好,没办法。”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我打算拿下木磨山宗教场所经营权的想法合了她的心意,所以她才会下了最后的决心。 我要是没有这个想法,那她最终要选择的合作伙伴,大概就是拿下经营权的其他正道大脉了。 但那样的话,就等于是高天观托庇于人。 不到最后,她绝对不会这样选择。 好在,她遇到了我。 机缘,从来都是相互成就的。 老曹瞪我,“你小子别特么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告诉你……” 他这话没说完,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话的是赵开来。 “你知道跟邵卫江一起混的那几个人都是什么身份吗?” “能跟邵卫江玩到一起,都是类似家庭的吧。” “那你还敢对他们下手?他们要是真出了事,你在金城就别想站住脚了。” “所以我没动邵卫江。他邵公子要是连几个小兄弟都救不下来,以后还怎么在金城混?不到最后,他都不会去告状。现在,他应该瞒着自家,在找先生救人吧。”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把整个金城但凡有点名气的先生都弄到了他在东湖的别墅。到现在一个都没能出来。” “他没去找地仙会的那五位老仙爷?” “那五个老家伙都是拒绝了。他们各有自己擅长的一块,知道的都知道。邵卫江虽然张狂,但这五个都各有背景,他也不敢硬去抓人过来。现在正联系外地有名气的先生过来。你想好怎么收场了吗?那几个人的问题解决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我使的手段,这全国能解得了的,不足一巴掌,他一个也请不过来。” “你这真是法术?” “一点外道小手段,不是法术,但也不比法术好解。” “黄仙姑呢?她也解不了?” 我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前面说的那些,都只是为了这个目的做的铺垫。 真要关心的话,他不至于才打电话来。 “他有那个资格知道黄仙姑?” 赵开来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问:“黄仙姑,她还好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要多学习 这个问题其实比较难以回答。 正常来说,人都死了,肯定谈不上好。 但作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还能说话唠嗑,布局照看徒弟,吓得我心寒胆战,挡着赵开来这样的真神仙不能进高天观,怎么也不能说不好。 所以我给了个比较含混的回答。 “在愁徒弟和高天观的事情。” “她刚才给让徒弟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以后高天观的事情都由你来管理。你是怎么做到的?” “赵同志,我这也糊涂呢,这才第二次见面,黄仙姑就做出这么大的决定,让我这心里实在没底。怎么,你跟黄仙姑很熟?” “她是我一个长辈……” 说到这里,赵开来又沉默了。 这一回沉默的时间比较长。 只有沉稳均匀的呼吸声在话筒里持续传来。 他在犹豫。 我也不催,只举着手机安心等待。 坐窗里的老曹做了个朝上抛的动作。 我心里一动,摸出大钱扔到空中。 花。 赵开来终于开口,“三理教这事之后,我将返回京城,年前走,以后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让我在走之前见她一面?” 如果没有掷钱,我一定会犹豫。 如果掷出字,我一定会拒绝。 可是,这次掷出的花。 我回答:“我试试。” 赵开来的声音透出一丝轻松,“邵卫江这边,需要我做什么吗?” “江湖事江湖了吧,你走之后,我还是要靠自己站稳,总得让这位邵公子见识见识真正的江湖手段,不要真以为江湖人就只是围着他拎包拍马那种。” “你能降服他?” “过了今晚,明天他一定会来找我。只要他来找我,就一定会服我!” “邵家没有再往上进步的机会了,但在金城乃至全省,依旧有足够的话语权,算是数一数二的地头蛇。邵卫江是幺儿,商政两条道的资源都已经被哥哥姐姐占了,他自命不凡,不甘心去清闲地方养着,整天跟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迟早出事。” “黄仙姑让我去做买卖,我带上邵卫江?” “棉纺二厂的事,不能让他掺和。” “正经买卖,黄仙姑定的,你还信不过?” “你平时看新闻吗?” 这个转折来得有点突然。 我迟疑了一下,如实回答:“不看,我一个江湖术士,整天忙着挣命讨饭,没功夫关心那些跟自己不沾边的大事。” 赵开来便说:“还是要多看书多读报多了解新闻,多学习提高自己。我这有份报纸,让人给你送过去,你看一看。邵卫江的事情,回头我会给邵卫江父亲打电话提醒他一下。” 挂了电话之后,我看着老曹,“他让我多读书看报了解新闻多多学习,这是几个意思?” 老曹懒洋洋的一摊手,“我要是能知道他这种真神仙想什么,还会窝在这里当个小片警吗?” 我盯着他问:“您老真姓曹?” 老曹笑骂道:“滚蛋,你真姓周?” 这个老狐狸,肯定老实窝在这里,一定有什么别的企图。 回到处住,张宝山和杨晓雯居然都在。 两人分别把着一个沙发,仰面朝天睡得那叫一个香。 我把香炉里的香换下来,又沏了壶茶,分别给两人各倒一杯,放到面前茶几上,转头仔细把石碑和带回来的那点茶叶收好。 等再回到诊室里,两人已经醒了。 张宝山已经把在蛇山的经历都讲给杨晓雯听了,之所以还留在这儿,就是想跟我再说一说她那两个同学的事情。 作为长辈,既然已经知道杨晓雯的问题是被人给害了,那就无论如何也不能糊涂过去,必须得给她讨个说法。 杨晓雯也很关心这事。 我就说:“两家的父母既然都还在金城,那就简单,你安排人盯着点,谁这两天家里晚上突然闹起来,就是谁家有问题,到时候我们登门拜访就是了。” 张宝山问:“这么简单?” 我笑道:“还能有多复杂?这些涉及术法的事情,实际上都是这么简单,外人看起来神秘复杂,其实是故意搞出来的,让人云山雾罩,不明所以,才会感到恐惧,这样才会信用术士的说辞。” 张宝山当即道:“行,那我现在就安排人去办。” 我说:“不用急这么一会儿,晚饭在这吃吧,我去让包老婶多做点饭。等吃完了,你们两个一起走就行。” 杨晓雯道:“我不走啊,今晚还睡你这客房。” 我说:“事情都处理完了,你不用再留下来了。正好坐张队长的顺风车回家,道上也安全。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天天在外面住,张队长也不放心不是。” 杨晓雯说:“我住这儿是张叔叔的意思。” 张宝山道:“对,对,我的意思,先让她再打扰你几天,等背后的事情解决了再回家,这样才安全。我担心背后使坏那家狗急跳墙,再对晓雯做什么。” “倒是没什么打扰的,想住那就住吧。” 我以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回答。 张宝山到底没吃晚饭,急急忙忙就走了。 我本来做好了应对杨晓雯的打算。 可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没有来缠我,吃过晚饭就回诊室休息,没再出来。 之前的痴缠,果然是山神标记的作用,如今把山神解决,她就不再受影响了。 虽然这是我预料到的,但真是这样还是让我有些失落,以至于心绪不太稳定,做晚课的时候,大致多潦草了十个字。 食髓知味,温柔难却。 妙姐走之前给我上的最后一课果然很关键。 这一夜睡了个安稳好觉。 早上准备起床练气。 正打着坐呢,就听到诊室那边门响,跟着就是脚步声,先去诊室那边转了一圈,然后就出门出院了。 也不知有什么事,一大早就急着走。 原以为她白天不会再回来了。 哪知道等我站完桩,洗漱完毕,她居然又回来了,还带着早餐。 热干面,煮玉米,红薯,茶叶蛋,蛋酒。 我还以为她是在外面买的,哪知道等她一一摆到桌上后,说:“尝尝我的手艺,你是不是从来不开火,什么都没有,害得我现跑包老婶那去借的地方。等白天我去买点东西回来,以后在家里做也方便。” 我赶紧说:“不用这么麻烦,我给包老婶交了伙食费,让她做就行。” 杨晓雯认真地说:“我在这儿,你的饭就我负责,我不在你随意。” 妈蛋,这事有点麻烦了。 妙姐说过,当一个女人愿意为你做早饭的时候,你就要小心了。 那时候我们两个的早餐从来都是在外面买着吃。 那么多年,妙姐只给我做过一顿早饭。 就是离开那天。 第一百五十六章 千门手段 仗势夺神 杨晓雯这事,只能慢慢处理。 眼下我还有很多比她更大的麻烦要逐一解决。 吃过早饭,我就做好准备。 应对邵卫江是个技术活。 这种公子哥,不可能单纯以力压服。 那只会让他更恨,哪怕现在暂时屈服,一有机会,也绝对会反咬一口。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就是如此。 想要降服他,只能用他熟悉的心甘情愿低头的力量。 这个我没有。 但不要紧。 行走江湖,最紧要的就是会借势。 没的吹成有的,有一分吹成十分。 大概上午九点的时候,一辆陆地巡洋舰带着巨大的轰鸣声停在院门前。 邵卫江来了。 跟他一起来的,没有打手保镖,也没有其他公子哥,只有一个老太太,六十多岁的年纪,小眼睛不大,白白胖胖,脸上一点褶子都没有,一身粗布褂子,斜背了个鼓鼓囊囊的大布兜。 两人下了车,没有立刻进院。 老太太先从布兜里抓东西,刷刷地往院门口扬了好几把,然后拿出两样东西。 一个是巴掌大的手鼓,一个是串法铃。 她把法铃串到手腕上,举起手鼓边拍边唱,围着邵卫江转圈。 听唱辞内容,是搬兵护法的调调,与关东出马堂的唱辞腔调有些类似,但内容差异极大,有些部分做了明显的改动,只是这改动反倒破坏了原本唱辞的条理性和完整性。 不过唬不懂行的外人,比如邵卫江这样的,足够了。 老太太转了九圈,唱辞完毕,举起手掌,往掌心吐了一口唾沫,对着邵卫江前胸后背各自连拍三掌,道:“邵公子,我已经请仙上身为你护法,什么邪法妖术都伤不到你,尽管放心大胆地进去就行。” 邵卫江本来站在那里缩着脖子躬着背,明显胆气不足,听老太太这么一说,就精神了不少,背也挺直了,腰也不弯了,脖子也不缩了,“大姑,那我可就进了。” “进!”老太太一拍手掌,“有仙在身护法,还有我在旁边,再厉害的邪门外道也动不了你,到时候你只管按我说的去做,今天一定能破了他的邪法!” 邵卫江应了一声,挺胸抬头,一把推开院门,大踏步来到诊室门前,也不敲门,一把重重推开闯了进来,看到我就咬着牙道:“姓周的,你挺牛逼啊,能让赵二哥打电话给我爸压我!” 我在沙发上坐着呢,也没起身,只伸手示意,“坐吧,喝杯茶,有话慢慢说。” “说个屁,老子今天来就是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马王爷有三只眼,就算不用别的关系,我一样能治死你!” 邵卫江从后腰拔出一柄老式刺刀,举在手里,奔着我就大步走过来。 我不由一笑。 就算有赵开来的压制,他仗以横行的根本不能发力,原本能动手的一应手段全都使不出来,可他的出身在这里,但凡稍动动手腕,就足以撬动倾山之力,将我这么个没根基的江湖人直接压死。 可他却最终选择了自己亲自上阵。 要是不会用这手腕,那就是一个蠢。 要是不敢撬这力量,那就是一个懦。 归根结底是无用。 嚣张跋扈,张牙舞爪,不过是个纸老虎。 我安静地坐着,等他走到沙发跟前,才说:“坐!” 邵卫江一下就僵在当场,跟木偶一样转身一屁股坐到我对面沙发上,手里的刺刀依旧举在半空,看起来说不出的滑稽。 “大姑,大姑!” 邵卫江脸上立马就见了汗,连声大叫求救。 老太太就站在门口呢,一只脚刚迈进门,另一只脚还在门外,就那么不动了。 不是我施了术,而是她自己不敢往里走啦。 她全身都在不停抖着,手腕上的法铃就跟着叮铃叮铃响个不停。 脸上的汗,比邵卫江还多。 我招呼道:“麻大姑,既然来了,就进来坐会儿吧。” 这是有一面之缘的老相识。 千面胡跟我压命论理,请了几个金城术士圈里的边缘人物,这位麻大姑就是其中之一,号称精通唱神驱邪。 那天也是她被吓得最厉害,要不是带了速效救心丸,估计当时就得给千面胡陪葬。 “周,周先生……”麻大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不知道是您。” 我温和地说:“麻大姑名震金城,上次没来得及好好请教,既然上门了,那就是我们的缘分,进来说话吧。放心,我们无怨无仇,你又没惹我,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不说还好,听我这么一说,麻大姑干脆利索地跪到了地上,咣咣磕头。 “周先生,您放过我吧,我真不知道是您啊。要是知道,我肯定不敢来的。彭铁山那老小子只说邵公子被人暗算中了邪术,唱神驱邪我在行,他就推荐我来帮邵公子一把,我只是想攀个高枝,没想着跟您作对!彭铁山个老逼登他坑我啊……” 她一边磕头,一边连嚎带哭,涕泪齐流,几个头磕下去,脑门就见了血。 “算了,你这么一把年纪,不知者不怪,你起来吧,先到外面等着,我跟邵公子谈完了,问你几句话。” “是,是!” 麻大姑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逃出去,还没忘记把门给带上。 出了门她也没敢逃,就老实站在檐下等着。 我转头看向邵卫江。 邵卫江脸色惨白,却兀自瞪着我眼睛,“姓周的,别人怕你,我不怕你,你打听打听我邵卫江是什么人,今天你要是敢动我一个手指头,你一定活不了。” 我笑了笑,端起茶杯,冲他示意了一下,“喝茶!” 邵卫江身不由己,放下刺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然后,他脸上现出惊异的神色,看着我露出不安的疑惑。 妥了。 他知道这茶的珍贵。 这就可以省下很多功夫。 黄玄然的茶,从来都不只是茶。 震慑老曹用一半,还得说明白,而对付邵卫江这样知情的,只需要一口。 “喝过?” “尝过一次,没有你这个味道好。” “哦,邵公子家里在京城还有关系?” “我爷爷的老上级,前年我跟我爸去给他拜过一次年,但那以后就再不准我们去了。” “怪不得赵同志会让我提携你一把,原来有这么一层香火情。” 我打了个指响,解掉束缚邵卫江的手段。 邵卫江却下意识坐直身体,抛掉了之前所有的跋扈与骄傲,低声问:“您,从京城来?” 千门手段,仗势夺神。 对付他这种人最是合适不过。 第一百五十七章 给你个机会 “我让你去打听一下我周成是什么人,你到底没打听?” 我没有回答邵卫江的试探,而是以训斥的语气进行反问。 邵卫江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又将身子往前倾了倾,只剩下半边屁股沾在沙发上。 “我原以为您只是赵二哥用来办事的手下。” 我紧皱眉头,看着邵卫江,一言不发。 邵卫江越发的不安,却又不敢主动说话。 等到他快要撑不住脸的时候,我才缓缓开口。 “做大事,一要稳,二要细,三要狠,你一样不沾,其实对我不合适。如今大势转变,金城这八方聚财的宝地,机会多不胜数。差不多的身份,姓仇的已经图谋绵纺二厂,姓郭的在动香雪奶的主意,可你却还只知道借着老子的那点余荫花天酒地,看着风光,不过是个虚架子。现在那些人奉承你,难道是看你?还不是看你老子?这回出事不就见出来了,他们实际上根本看不起你!” 邵卫江脸涨成了茄皮子色儿,呼吸变得粗重急促,不服气地说:“我有什么办法,家里那点子关系都给大哥大姐用了,我爸又不让我掺和那些生意上的事情,我不吃喝玩乐还能干什么?要是给我机会,我不会比大哥大姐干得差!可他们就是不肯给我,只想让我混吃等死!” 我嗤笑了一声,伸手拿起那柄刺刀瞧了瞧了,“好东西,当年长辈上过战场的老物件?凶气凛然,百邪辟易。是谁给你出主意拿这个东西来对付我的?” 借势夺神,最主要的就是迷惑对方。 如今我已经借势成功,接下来就要夺神。 这夺神的第一要紧处,就是时刻掌握话题方向和节奏,让他不能有效地组织思考。 东拉西扯,故作高深,就是最重要的手段。 千门的许多手段,说穿了其实没什么神奇,只要没是傻子都能听懂,真正的关键在于使用,察言观色,掌握节奏,才能套住心思,夺神控念。 要是一直顺着原本的话题说下去,太过深入,我知道的不多,很容易露怯,这时候就得转移话题,打断他的思路,让他跟着我的节奏走,只停留于被带起的情绪,没机会深思细想。 被我这明显带着鄙视的一笑,邵卫江刚鼓起来的那口气就泄了,答道:“我爷爷的东西,藏着不让我们动。是彭铁山说要破邪术,最好是用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兵器,我就偷出来了。” “老爷子一世英雄,只可惜在岁数,要是能再上一步的话,你们邵家也不至于困在金城。算了,赵同志既然开了口,我不能不给他面子。给我准备个大开张的道场,在金城地面上做事算你一成股,你只管等着拿好处就行,足够你吃喝玩乐一辈子了。” 这话是用施舍的语气说出来的。 目的就是重新挑起他之前的那股不服气的劲头。 邵卫江这种人,其实没有多少自知之明,把家庭背景当成了自己的实力,总是自以为精明强干,威武不凡,凡事是自己不屑干或是不能干,只要干了必定比谁都强。 邵卫江一如我预料的那样,登时脸涨得通红,“不用你给我股,我也一样吃喝玩乐一辈子,我邵某人用不着你可怜,赵二哥也不会让你赏我饭吃。你要是需要帮手,尽管跟我说,在金城这地界上,我邵某人办不成的事情不多。无功不受?,不用我办事,你的股份我也不拿。” “喝茶!” 我自行端起茶杯,小口地品着,不再说话。 茶和沉默,都是给他持续制造压力。 让他心里承认,这是我需要他办事,而是我给他机会。 这次沉默的时间稍长。 邵卫江的神情从不服气变成了忐忑不安又变成了失落。 失而复得,才最是让人惊喜。 我恰到好处地开口,“信佛吗?” 邵卫江一怔,旋即狂喜,连忙应声,“需要的话,我也可以信。” “法林寺的道正大师佛法精深,找时间去请教请教佛法。一法通,万法通,不要嫌说法浪费时间,也不要嫌拜佛事太小,佛法奥义深不可测,真学懂弄通了,殊途同归,佛本是道。要是能跟道正大师探讨明白,回去可以把这事跟你们家老爷子讲一讲。相信你家里也会支持你。” 我说完拿出包好的一小包茶叶放到刺刀旁边,“回头给你们家老爷子品品。” 剩下的茶叶又分出一半。 但这次之后,应该就用不着再使它了。 邵卫江小心翼翼地问:“周先生,我和几个哥们这事还没解决呢。” 我说:“你晚上梦到什么了?” 在夜总会的时候,虽然表面上没有对邵卫江下手,但实际上却是趁着他心神震荡的时候,给他种下了念头。 有事情的时候,显现不出来,可等他静下来休息的时候,就会禁不住回想当时情景,越想就越会心惊肉跳,由此而噩梦连场。 而且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在见到他的时候,引爆这个念头,让他失控疯狂。 如果不留下这手段,我哪敢就这么放他走。 他这种公子哥,讲义气都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心里实际上从来都是把自己摆在第一位。 能够威胁到他的,只有他自己。 “我梦到身边的人都不可靠,随时随地都可能偷袭我,还会出卖我。我最信任的哥仙拐了我的马子不说,还把我骗出去砍,几个手下为了点钱就出卖我,还有那些朋友、家里人……” 邵卫江脸色发白。 梦里肯定不只是这么简单,否则不至于一提起来就吓成这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撩起衣服袖子。 胳膊上一道道青紫色的瘀痕,触目惊心,仿佛被钝刀砍出来的。 “醒了之后,就变成这样了。不只是胳膊上,身上到处都是,只有脸上没有。我现在身边的人谁都不敢见了。” “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日有所思,夜有梦。你梦到这些是因为你平时就在怀疑这些人,实际上是发自心底地不信任他们。这说明你身边有小人对你造成潜在威胁,你已经有所察觉,但却找不出是谁,所以才会忧心不安,只使术一勾,就全都翻了起来。” 我掏出包白壳子,扔给他。 “回去一人一根,抽了就没事了。信不过,就都打发走了,不要再留在你身边。真正有本事的人,从来都不需要弄一堆废物在身边捧场。邵公子,跟我把事情办妥,我保证你以后就是金城名副其实的第一公子,谁都不敢小瞧你。” 第一百五十八章 贼心不死 邵卫江拎着茶叶揣着白壳子走了。 走的时候都没搭理等着屋檐下的麻大姑。 用人脸朝前,不用人脸朝后,公子哥的凉薄无义可见一斑。 看着邵卫江上车扬长而去,麻大姑张了半天嘴,可到底没敢招呼。 我把她让进屋里,坐到沙发上,给她也倒了杯茶。 这回可不是黄玄然的茶,而是我自己的茶。 麻大姑端在手里犹豫着不敢喝。 我也不强求,说:“上回听千面胡说,麻大姑也是金城术士圈子里数得着的人物……” 麻大姑一哆嗦,哭丧着脸说:“可不敢,我就是没名堂的小角色,根本混不进真正的术士圈子,当初我倒是想找位老仙爷拜,结果人家都看不上我这种没根脚的,谁都没收我。千面胡虽然名声大,但那是拍花拐孩子采生折割传出来的恶名,没人瞧得起他,他请不到真正的术士来给他撑场面,就来找我们这些搭些边的老家伙。别人不知道,我去可是收了他一万块出场费的。” 我摆手打断她,“不用说这些,我不感兴趣。” 麻大姑立马闭嘴,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我说:“看你一把年纪了,我也不跟你计较,给我做件事情,今天这一档就算揭过去了。” 麻大姑赶忙堆起笑脸,“您尽管吩咐,我一定办好。” 我说:“我来金城已经一个多月,也算是站稳了脚跟,打起名头,可一直没机会见一见金城本地的同行,这金城第一等的地仙会里,也没有我们这些看外路病先生的一席之地,所以十天后,我在聚兴园摆个宴,请本地看外路病的同行吃个饭,要是有什么疑难杂症,也可以拿过去一起参详。你帮我跑一圈,肯给我周某人面子,愿意赏光来吃这顿饭的,告诉我一声。” 麻大姑吞了吞口水,“周先生,替您跑腿办事这都没说的,可我是个没门面的,人家正经术士都看不上我,就怕门都进不去,耽误了您的好意。” 我摸出两包白壳子扔给她,“替我办事,可以打我的名目,算我门下行走。事情办得好,我正式收下你。这烟你拿着抽,没有进不去的门。” 夺命搭台扬名声,斗法唱戏济同辈。 上半场已经完成,该到下半场了。 想靠着阴脉先生在金城称一声仙爷,这第一步就要折服圈中同行。 圈内人认了,这仙爷当的才名副其实。 其实老曹一点也没看错我。 打发走了麻大姑,原是打算歇一会儿,可刚坐到沙发上,打算把震慑邵卫江那壶茶喝了,就有问诊的上门了。 来的是一家三口。 两口子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带了个小女孩,六七岁的样子,白白嫩嫩,蔫蔫巴巴,一点精神头都没有不说,眼神还直勾勾的。 这女孩儿我见过。 那晚在农机修配厂,她被关在笼子里,是骨灰选出来的灵童之一。 当时我施了术,让她忘掉在农机修配厂里的经历,以免留下心理阴影。 拍花帮被踩绝,闻路杰死了,三理教自顾不暇,她应该恢复了正常才对。 可现在看她的情况,明显是受惊失了魂。 在她回家之后,肯定又发生了什么。 我装作没见过小女孩,请夫妻两个抱孩子坐到沙发上,给他们倒了茶,等两人喝过几口后,这才开始问诊。 按照孩子父母的说法,她前阵子碰上了拐子,好在福大命大,被警方及时给找了回来。刚回来的几天还都一切正常,可五天之后,就开始天天睡觉,每天几乎除了吃饭都在不停地睡,就算勉强叫醒,也是像现在这样没精打采,神情呆滞,说一句话半天才能回应,而且回应的还前言不搭后语,简直跟傻了一样。 两人抱着孩子去医院做了检查,也说不出是什么毛病,只建议去京城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再去检查检查。 小女孩这段时间一直有人陪着,没有受过任何惊吓,也没被外人抱过亲过。 问清楚之后,我照例诊脉捏指摸掌心背,最后检查了右脚。 脚背皮肤上的青色骨灰痕迹变成了紫黑色,蜿蜒一条,仿佛一条狰狞的虫子。 我心里就是一动,让夫妻两个把小女孩抱进里屋脱掉上衣查体。 在小女孩背部,左右两个肩胛骨处,各有一块紫黑色凸起。 只不过一个长长,一个圆圆。 左蛇右龟,真武转世。 公道师孙壁辉没有放弃在金城选灵。 鲁汉光逃回花莲后的,肯定会在总坛用教主的死讯兴风作浪。 孙壁辉想解开这个结,掌握住总坛的人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再带个教主回去。 至于这个教主是不是真的前任转世,并不重要。 小女孩儿是整个事情败露之前最后一个被选出来的灵童。 那么就算不是她,也必须是她。 她现在这个状态,是三理教那边在做法索魂定位。 一旦确定她的位置,就在合适的时机上门把她带走。 什么时机最合适呢? 自然就是甩卖完所有资产,整体撤离金城的时候。 而那时也是他们对我下手报复的最好时机! 无论成与不成,他们都会远离金城,不沾金城这一堆烂摊子。 “不用担心,这是前阵子受到惊吓留下的后遗病,魂魄不固,导致精神体力不济,我给你们开副药,每天给孩子药浴,最多十天就会恢复正常。这十天里,不要再带孩子出门,也不要再看别的先生。你们给我留个地址,十天后我会在晚上去给孩子复诊,那天晚上不要关门,也不要开灯,以免再次惊吓到她游散的魂魄。” 我开了一副药方,然后又拿出个黄裱纸叠的纸人出来,“把给孩子随身带着,要是这十天里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立刻把纸人撕碎。” 孩子妈妈一脸担心地问:“还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这孩子今年真是多灾多难,先生你说我们用不用去请个平安符什么的给孩子带上保保平安?” “我也说不好会有什么事情,你们注意着点就好。要是想请平安符的话,可以去法林寺。道正大师佛法精深,求他一串平时念经用的念珠给孩子带上就好。” 夫妻两个带着小女孩走了。 我把他们送出门,目送离开,正准备回屋,这一转身,就见小饭店的哑巴老板推门进院。 第一百五十九章 温柔乡是英雄冢 哑巴老板给我送来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 里面装的是一份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 出版日期是1994年12月6日。 这是赵开来拿给我的。 我回到屋里后,仔细翻看,很快就看到了他想要我学习的东西。 专版全文刊发的一份文件。 关于加强科学技术普及工作的若干意见。 我以前并不喜欢看这些东西。 枯燥,乏味,毫无意义。 妙姐也从来不看。 她说江湖人知道江湖事就好,国家大事跟我们这些那草莽没有关系。 所以我看书只看金庸雪米莉,看报只看地摊小报。 但既然赵开来这么郑重其事的派人送来,我还是耐着性子逐字逐句地看完了整篇内容。 “一些迷信、愚昧活动却日渐泛滥,反科学、伪科学活动频频发生,令人触目惊心……要明令禁止有关涉及封建迷信或尚无科学定论、有违科学原则和精神的猎奇报道以及不良生活方式的宣传……对利用封建迷信搞违法犯罪活动的要坚决依法打击,对反动会道门组织要坚决依法取缔……” 整篇看下来,我后背生寒。 妙姐错了。 谁说国家大事跟我们这些江湖草莽没有关系? 我挟着报纸,拎了从韦八那里拿来的两瓶洋酒,去找老曹。 看到我放到桌上的报纸,老曹道:“你小子联络人真特么有一套,黄玄然能套住,赵开来居然也肯真心指点你。” “这事您老早就知道了吧。” “废话,我天天读报看电视,这么大的事情哪能不知道。” “这东西都出一年了,金城的老仙爷们还是活蹦乱跳的,南田北李这两位神仙也蹦跶的欢实,看起来没什么用处。” “没用?你要是不信可以试试看。这东西是用来指导方向的,出来之后,还得再出落实的东西,落实的东西出来才能正式执行,第一年出条条款款,搜集证据,调查情况,第二年找地方试点,第三年能全国正式落地铺开那都是快的。不过这玩意只要一落地,影响最少都是十年往上。神仙们的好日子快要结束了。” “那我想占一个仙爷位置,不是正好撞枪口上了?” “江湖风头最盛的新人,从来都是背黑锅的不二人选。我劝你的都是金玉良言呐,老实靠你的本事挣钱,不要天天想那些有的没的。人生在世,穿衣吃饭,钱够花就行,挣多少是多啊,但凡犯个贪字,没有不翻车的。” “我凭本事治病救人,就算闯出些名头来,也不要紧吧。” “呵呵,治病救人?你有行医资格吗?名声太大,但凡出一点事,一个非法行医就能送你进去蹲个十年八年的。别说你有真本事,到了坎节儿上,说你没本事就没本事,搂草打兔子,骗子还是神仙在这种大方向下,都是一回事。时代不一样了,现在是公家的天下。想活过这一波风头,就老实的夹尾巴做人。” “您老别吓唬我,正道大脉那边刚出了法帖准备下场,这不也是往枪口上撞?” “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跟人家正道大脉比?人家那是公家承认的合法宗教组织。我实话跟你说,要没这个东西,他们可能还下不了决心下场。看这种东西得会看,尤其是得懂找关键字句。来,你看啊……” 老曹摸出个老花镜来架到鼻子上,指着报纸上的内容,慢慢说道:“你看好了,人家正道大脉,一不是反动会道门组织,二不搞违法犯罪活动,按规定老实传教,哪一条也不犯,有什么不敢下场的。再看你们,哪一条不犯?这针对性多明显啊!” 这公家文件果然得需要人指导才能看懂。 听老曹这么一解释,我就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啊,那我明白了,多谢您老,以后有不懂的,还得找您请教。这两瓶洋酒,香港来的,您老喝着。” 说完,我去拿报纸,准备走人。 老曹一把按住报纸,“等会儿,你小子笑得这么阴险,就明白什么了?” 我说:“不是您老告诉我的吗?遵规守法嘛。我记得了。” 赵开来给我这个,不是让我夹着尾巴做人,而是告诉我该怎么做。 如果不是有高天观这事,他绝不可能指点我这个。 这全是看在黄玄然的面子上。 做老仙爷不要紧,关键是做谁家的老仙爷,打哪个名头。 老曹明显听懂了我的意思,嗤笑道:“那帮老鸡贼护食比谁都紧。自家没事都要斗个你死我活,你一个外道术士,想打正道大脉的名头,回头给你送进去算是开恩,最大可能是直接弄死你拉倒。” “回头我洗心革面去拜个师傅,也弄个道士证不就得了。” 我哈哈笑着,抢回报纸,也没回院子,直接上街去买了台电视。 赵开来说得对,还得多看新闻多学习才行,要不然连个文章的真义都看不懂。 等我买了电视回来,杨晓雯早就在家里了,不仅买了锅碗瓢盆,还买了窗帘、沙发巾、桌布、花瓶……而且在没动我房间整体布置的情况下,已经全都摆布上了。 我在门口愣住了。 看我不进来,杨晓雯就笑着招呼,“发什么呆,你快进来呀,看我哪布置得不好,你们这些先生是不是都讲究风水之类的,要是有什么地方摆布得不妥当,我赶紧改。本来想先问你的,可你这也不回来,我等不及,就先动手了。先看诊室这屋,回头再去看卧房和客房。” “我去买了个电视。” 我应了一句,走进屋里,站到地中央,四下环顾。 虽然只是多了些小物件,但房间里立马就变得生机盎然。 原本我布置的,整齐有序,但总感觉冷冰冰的,缺点味道。 妙姐说是我没人味儿,所以布置的房间也少人气,从来不让我布置住处。 可现在,往房间里一站,就有股子软软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不得不说,在一刹那间,我有种沉迷于这种感觉了。 不同于男女之事的别样诱惑。 最难消受美人恩,温柔乡是英雄冢。 可惜我不是英雄,只是个挣命的江湖术士。 第一百六十章 老仙爷赏饭 傍天黑的时候,刮起了西北风,气温骤降。 睡下的时候感觉被窝冰凉,本来老实去了客房的杨晓雯跑过来钻进被窝,说她冷。 身上确实冰冰凉。 她要做些激烈的容易见汗的运动来温暖一下。 我是想拒绝她的。 予取予求当然不可以。 不过,在她百般手段下,我拒绝失败。 好在她这一回索取的比较克制,只运动了两回,就老老实实的抱着我睡了过去。 早上我起来做早课,她跑去做了早饭。 金黄的小米粥,油香的拌菜,羊肉汤包,桂花糊米酒。 没有包玉芹做得丰富,但味道却着实不错。 今天是周一,吃过早饭,杨晓雯就急匆匆去上班了。 我照例坐在窗下的躺椅上休息。 只不过这次没有听歌,而是打开了电视看新闻。 电视是昨天下午送过来的,松下牌的,画面不错。 只是新闻内容实在是乏味无聊。 看了一小会儿,我就觉得眼睛有些睁不开了。 或许我应该换个频道,找个电视剧看看。 最近正在播tvb的神雕侠侣,据说相当不错。 正昏昏欲睡地拿不定主意时,有车子停在了院门口。 一个人下车进院。 在跨过院门的时候,特意在门槛上重重踩了三脚。 我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往窗台瞟了一眼,确认香已经换好,又摸了摸衣兜,那枚一直没派上用场的压宅大钱也在,起身开门。 那人恰好走到门前,停步,抬头。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扎着个马尾辫,留着小胡子,戴着副泛红的眼镜,显得有些流里流气。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周先生短短一个月威震金城,果然名不虚传。” 我挡在门口没动,说:“同参好手艺,踏坎挑门子,这是打算洗户口?” 男人摆了摆手,摸出包烟来倒了两根,递上来。 我没接他这烟,掏了自己的烟倒了一根,扔进嘴里。 男人也不在意,依旧保持着笑脸,一根夹到耳朵上,一根扔进嘴里,掏火点着,这才说:“兄弟不是江湖人,不讲春典。” 我叼着烟没点,说:“学了神仙术,不做跑海人,那你是走金光道要上天?” “兄弟家里做点小买卖,得了龙老仙爷的眼缘,拜在他门下学了点手段,没开堂请祖师,不算入门。平时吃喝玩乐在行,没什么本事,就给龙老仙爷做些迎来送往的活儿。” “原来是龙老仙爷门下,失敬,您贵姓?” “兄弟杨耀祖,不敢称个贵字,今儿奉龙老仙爷的令,来请周先生过去吃顿便饭,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认一认咱们金城术士圈的新星,也是想请教些问题。不知道周先生有没有这个工夫。” 其实我一照面就已经认出了他。 这人是仙爷老龙的得力手下。 调查报告里有他的详细内容和好几张各个角度的照片。 与其它江湖术士多半穷苦出身不同,杨耀祖是正经的富贵人家子弟。 他家里是做医疗器械生意的,父亲杨建军是卫生口的一个小职员,后来响应号召停薪留职下海经商,有幸得了老龙勘相指点,连踩中了几个风口,迅速暴富,由此成了老龙的忠实信徒,每年都花大钱供奉,对老龙的话更是言听计从。 “好说,龙老仙爷赏饭,多忙都得去,杨兄弟请进来坐,我收拾一下就走。” “不进去了,踩了周先生的门槛,这屋不好进,我就在外面等着,你慢慢收拾,不着急。” 我也不让他,转身进屋,反手把门关好,然后立刻拿下嘴里的烟卷,先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全都喝进嘴里,使劲漱了三漱,慢慢吐回到杯子里,茶水变得绿油油,还有好些细细的黑色小点。 这是外道三十六术养器藏神中的蕴妖术。 那些黑色小点是他用心血养出来的妖虫,随着呼吸钻入人身体里潜伏,暗中吸取气血,人会不明原因地疲倦易累,身体衰败,原本暗藏的小毛病都会被引发,甚至变成致命的重病。 与养蛊术不同,妖虫被施展出去后,就不会再与术士有任何联系,也无法收回,只能重新再养。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施展出来无根无底,无法追究来源,不怕任何手段追查。 而且不像其他外道术,中招之中身体会出现各种相应的损伤、痕迹,蕴妖术无形无色,没有任何征兆,中招的人多数直到死都不知道真正原因,是真正杀人于无形的阴招。 只不过蕴妖术施展条件苛刻复杂,一不小心还容易被妖虫反噬,就算是精通此道的术士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意施展使用。 可杨耀祖用起来却是毫无顾忌。 他进院踩门槛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施术,当走到诊室门前的时候,施术完成,只要我开门出去,就会中招。 踩门槛,是打草惊蛇,故意引我出门。 屋内是我主场,有药香庇护,妖虫放出来就会被熏死,开门他就闻到了味,所以不敢进门。 学术不是一般的辛苦,富贵子弟身娇肉贵,吃不下这些苦头,就算一时兴起学了些,也很少有能坚持下来,更别提学成了。 可杨耀祖不仅学成了,而且还是个正经的高手。 就从我这段时间以来接触到的术士来说,除了没直接动过手不知根底的葛修和韦八外,就属于这人最强! 要不是我在妙姐的训练下,各方面感知力远远超过正常人,今天就会不知不觉地中招。 实际上,开门的那一刻,我就立觉出呼吸稍有些艰涩,马上就摒住呼吸。 他散我烟我没要,自己的烟也叼上没点,就是因为在同他讲话的时候,我一直没有喘气,发声时用的是腹语! 初次见面就使杀招,不会无缘无故。 所谓请吃饭,应该是为了给这杀招打掩护。 只是我从来没跟这位龙老仙爷打过交道,他为什么会对我使阴招下杀手? 我在脑海中过着一切可能的同时,手上也没有闲下来,迅速拿出一张黄裱纸,咬破手指,画了个简单的尸头敕令架,连写七个鸡字在内,左写翅鳞足器,右写病瘟疾瘴,最后落下急急如律令符胆。 血符写完,将吐出来的妖虫连着茶水一并扣到黄裱纸上,掐了三山诀,按住杯底。 不论因为什么,既然上门施法,那就要接受反击。 术士斗法,必死一方。 杨耀祖的性命,我收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各怀鬼胎 茶水透过黄裱纸流净。 妖虫全都留了在纸面上。 我把湿透了的黄裱纸小心翼翼地叠成一个三角形,用大头针钉在诊桌背面。 十天之内,杨耀祖必遭所养妖虫反噬,就看龙老仙爷有没有那个本事救他了。 屋外响起细微的脚步声。 杨耀祖已经等的有些不安了。 我立刻穿上大衣,将那枚压宅大钱掏出来,放在门框上方,然后没事人一样出门。 杨耀祖停下脚步,毫无异样地请我上车。 龙老仙爷请客的地方叫锦兴楼。 金城相当有名气的老字号。 进包间的时候,正碰到上菜的服务员往外走。 满桌子的菜,热气腾腾,刚好上完最后一道。 而从我出门上车算起,杨耀祖都没和任何人联系过。 这也是圈中显技的手段。 普通人大概不会觉得什么异常,但像我这样的术士就要惊异于对方的料事如神了。 一个慈眉善目的胖老头坐在桌后。 正是号称金城勘相点命第一人的龙老仙爷。 与仙风道骨的葛修不一样,这位龙老仙爷一团和气,宛如一个最常见的邻居老头,毫无高人气质。 见我同杨耀祖进了包间,他便笑呵呵地起身迎出来,主动伸手来握,“哎呀,周先生,欢迎,欢迎!” 我没同他握手,而是依着规矩,捏了法式印,恭恭敬敬以晚辈姿态行礼,“新买卖见过老仙爷,同参上道有先后,跑海船上分老幼,这火山本应老沙挑,只是寻不着窖口,倒在老仙爷跟前上失了道理。” “都是跑海扳烂头的,不计较那些二五六,来,来,来,坐下说话。” 龙老仙爷不动声色的收了手,依旧笑呵呵的请我入座。 杨耀祖却没上桌,而是悄没声的退了出去,反手把包厢门带上,却又没走,而是守在了门口。 我便赞道:“老仙爷好屋里外的手面,这种含金的种都能搓磨圆滚。” 龙老仙爷摆手道:“也是老藤蔓缠得紧,奉了饭口不搓磨不行。呵,周先生名声远扬,既然是同道溜子,就没必要用春来点头,咱们抿火山说点混和话,摆头不?” 我说:“听老仙爷的就是。” 龙老仙爷哈哈一笑,当即拿起筷子,道:“不知道周先生喜欢哪口,就点了些特色菜,请周先生尝个新鲜,来,来,先弄两口垫垫底。” “老仙爷客气了,叫我小周就行,您老是前辈,要是一口一个先生,我这心里就得犯嘀咕,是不是哪得罪老仙爷,这菜再香怕是吃得没味儿了。” “哈哈,好,好,那我就托个大,叫你一声小周。来,吃菜,尝尝这清蒸昌鱼,别地方可吃不到这么地道的老味……” 龙老仙爷劝菜劝酒,吃喝一轮之才,才开始探话头,先是问我哪里人,为什么想到要来金城,又问我师承是哪个,领没领过山印,再问我是想只做先生看诊,还是要开道场立柱,就是以前辈地头蛇的身份大大方方的提问。 我也不藏着掖着,爽快地一一回答。 话头探得差不多了,龙老仙爷又转而关心我在金城有没有什么难事,需不需要他帮忙解决,还说要是不嫌弃可以拜在他这个老头子门下,以我的本事,只要他稍一提携,肯定能在地仙会占一个位置。 当然了,他所说的占一个位置,肯定不是仙爷这个,而是给他们跑腿办事的手下。 就好像韦八门下的严敬先,出来办事报的是地仙会门下。 如果没有杨耀祖之前见面就下黑手这档子事,他这些话没准儿我还能信个一两分,琢磨琢磨,但现在任他说得热火朝天,我只当放屁,嗯嗯啊啊应了几句,就说已经因为三理教的事情麻烦过葛修,要是拜门的话,也得拜葛修,不然的话就坏了规矩,也不好在金城混了。 听我这么说,龙老仙爷就笑呵呵地问:“你得罪了邵公子,葛老头能帮你平事吗?” 我心里一动,挤出一丝愁容,“还没敢打扰他老人家,他才在三理教这事上帮了我一把,这才没两天,我也不好意思再去找他,我打算先看看情况再说,我施的术一般人解不开,到时候我主动去给那帮人解了,给邵公子一个台阶下,这就没准儿就能揭过去。” 龙老仙爷摇头,拿筷子点着我,道:“你啊,太年轻了。你以为邵卫江是什么人,那是金城第一等的纨绔衙内,向来是排场大脾气大手腕大,你扫了他的面子,他不弄死你绝对不会甘心。” 我气鼓鼓地道:“这事不能怨我,我本来是想向他示好的,傍个靠山,结果他看不上我也就算了,还当众给我难堪,我要是不显点手段出来,以后在金城还怎么站位?我们术士就算不开张当神仙,也不能受人这么欺侮。当年常老仙在金城一呼百应,国府大员上门都得跪拜,我这后辈也不能坠了前辈的威风不是。大不了,这金城我不呆了,去南边找找机会。” 龙老仙爷叹道:“时代不一样了,得罪了邵卫江,你还想逃?他现在是忙着给人解术没工夫答理你,等他腾出手来,一个电话就能让你离不开金城,只能等死!” 我当即变了脸色,“那我现在就去找葛老仙爷找他帮忙主持公道。” “屁,你要是去找葛修,死的更快。”龙老仙爷嗤笑道,“你知道邵卫江为什么看不上你?因为韦八已经靠上他了。见过韦八这仙爷的本事,哪还看得上你这小地出溜?韦八跟葛修的关系不好,你看着吧,这事先传到韦八耳朵里,他肯定会亲自出手对付你!既能讨好韦八,又能打脸葛修,还能再立一次威风,一举三得的好事啊!要是先传到葛修那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既可以杜绝韦八借此向邵卫江挑拨,又可以讨好邵卫江。” “您别吓唬我。您几位老仙爷都是金城的这个。”我朝空中竖了个大拇指,“犯不着为了这么点事就去巴结邵卫江吧。” “要是无欲无求,比如我这样的,自然犯不着去巴结邵卫江。”龙老仙爷拿筷子点了点自己,“葛修和韦八都有所求,能求得邵卫江助力最好,就算求不得,也不能让他坏事。相比之下,你这么个外来的阴脉先生就无足轻重了,现在生死啊,只在他们几个的一念之间!” “那,那怎么办?我还以为到了时间把术解了就没事了。以前都是这么干的,也没出过事。” 我六神无主,惊慌失措,一眼看到笑吟吟的龙老仙爷,当即道:“老仙爷,求你救救我!” 他不等的就是我这个态度吗? 给他! 看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第一百六十二章 阴险狡诈 “唉,这事不好办呐。” 龙老仙爷摇头叹气,挟了一筷子菜吃到嘴里,慢慢咀嚼着。 我说:“您老要是为难,那我马上就离开金城,从此改名换姓。他邵卫江再手眼通天,也就是在金城。” 这样说的时候,我故意表现出一丝犹豫和不舍。 龙老仙爷便道:“哪有那么容易,你对这些衙内的小心眼和人脉一无所知。你要是愿意一辈子老实做个无名小卒,倒也能保得平平安安。可但凡要是搞出点声势来再成个名,很容易就被邵卫江给盯上,难道到时候再扔掉一切逃掉从头再来?你年轻不假,可这么一次次重来又能来几次?遇到事情躲不是办法,还是得解决哇。” “那我现在就去给邵卫江解了法术,求他原谅?” “那你就不可能活着回来了。这样吧,我给你解决这个麻烦,但事成之后你得拜在我门下。” “我可以现在就拜在您老门下。” “不急,等事情解决了,我发个传帖,邀请些同参做个见证,不能让你没了名分。” “多谢老仙爷看顾我这个无没根底的小子。” “不用客气,都说了我这人啊最爱提携后辈,我已经老了,看到你们这些后辈能成长起来,光大我们金城术士圈子,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老仙爷的好我一定记得,将来必定会孝敬您老,让我往东绝不往西,但凡有违背你意思,叫我天打五雷劈。” “好,好,不用发这么重的誓,我信得过你。听我说啊,你现在想解决这事有两个坎儿,一个是邵公子的面子,不让他面子过去肯定不行。你去解术,那是打他的脸,他会更生气。不如这样,你把解术的法子告诉我,我去找邵公子,就以师门长辈的身份替你向他道歉赔礼,然后施法解了那术。我再怎么也说在金城也有几分薄面,豁出去老脸给他道歉赔罪,解决问题,他怎么也得给我几分薄面,最多也就是再让你当众赔礼,绝对不会再为难你了。” “不行,我哪能让老仙爷您为我的事情受屈。” “我这老脸不值钱,能卖一次就卖一次,不要紧的,你记得我这个好就行。再说第二个坎儿,那就是韦八。邵公子最后肯定要去找韦八解决问题。你逼得他门下的郎玉生传帖赔礼,让他失了面子,他一定会趁这个机会置你于死地,这样才能找回面子,重新立威。所以,绝对不能让邵卫江见到韦八!” “我可以潜过去再给邵卫江使个术,让他出不了门。” “不能这么办,这是火上浇油,他一定能猜到你是弄的手脚,到时候我的老脸也就不好使了。术要使,但不是使在邵卫江身上,而是要用在韦八身上,让他不能露面见邵卫江。” “啊?老仙爷,韦八爷是金城顶尖的大术士,我这点小玩意,唬弄一下普通人还行,在韦八爷面前哪能够看,就算是我有这个胆子,我也没那个本事啊。” “放心,我可以帮你。你教给我解法,等于是我学了你的术。术不轻传,我不能白占你便宜,也传你一个法门,拿去对付韦八,保准能伤到他。我只问你,做不做!” “做了!” 我咬牙瞪眼,面色通红,下定决心。 “好小子,有决断,以后金城这一方,肯定有你一席之地,没准儿到时候我这老头子,还得靠你给撑腰。” 龙老仙爷笑眯眯地赞了我一句,“我先传你法门,你再教我解法。但出了这个门,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承认,你也不要跟人说。” 我连声道:“懂,懂,您跟韦八爷都是地仙会的老仙爷,说出去不好听。” “明白就行。我教你的这个法门叫禁人术,需要准备竹节法器一个,公鸡一只,竹竿香一支,再找一个韦八的照片,这个我有,斩鸡头,沾公鸡血在照片背面写上禁身咒……” 龙老仙爷特别认真地把禁人术给我讲了一遍,又教了我竹节法器的制法以及禁身咒。 这招其实我会。 妙姐教得比他好。 所以我可以确认,他教的确实是真术,而且适合对韦八使用。 韦八最出名的是请仙问阴。 凡是请仙,都要供奉自家祖师,每日拜祭,保持与祖师的联系。 每天拜祭时,就是韦八最脆弱的空档。 只要使出这招,就能伤到他的魂魄,轻则精神不振,连续昏睡,重则精神失常,直接发疯。 由此看得出,龙老仙爷确实想阴韦八一把。 但他这是要借刀伤人,真正的目的绝对不是要帮我。 这么半天,他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根本就是在利用信息差在骗我。 他对这事的真相并不了解,只知道我得罪了邵卫江,就此想借机会蒙我,一箭三雕。 这第一雕就是从我这拿到解法,去向邵卫江卖好,由此搭上这条线。 地仙会的老仙爷再风光,也只是江湖草莽,想站稳坐住,想发财掌威,少不得要背靠权势人物,而如今这个环境,像邵卫江这种衙内公子,就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了,这只是江湖术士一个登梯手段。 今天攀扯上了衙内公子,明天就能靠着这些衙内公子的人脉,攀扯上真正的势力人物,重现当年常老仙的风光也不是梦。 这第二雕是借我的手来对付韦八。他说韦八投了邵卫江,这其实是在骗我。邵卫江真要有韦八帮忙,也不至于到处抓先生去解法了,更不可能最后选个不靠谱的麻大姑替自己站位。他只是借这个理由来诓我去心甘情愿地帮他对付韦八。 这里面肯定涉及地仙会的内部矛盾。 原因不得而知,但是我可以肯定一件事情。 这位龙老仙爷绝不是临时起意要对付韦八,而是早就有这个心思了。 因为我在进门的时候,就从他的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术法痕迹。 我的术。 想要借何芳兵坑郎玉生由此剑指韦八以及指使何芳兵拿我符来探底的人,就是眼前这位龙老仙爷。 何芳兵带走的七杀针符已经被拆开了。 不论拆符的人是谁,龙老仙爷当时都肯定在场,也受到了波及! 所以杨耀祖见面就对我下杀手。 这是为了报复。 从最开始谋划的时候,他就没打算留我一条命。 当他解了邵卫江那些人的术,我对韦八成功下手,他就会杀了我,拿着我的命再去进一步交好邵卫江! 如果施术者不在乎暴露根脚,不怕人寻仇报复,只需要再加两道手续,就可以直接致人于死地! 这就是第三雕。 不得不说,龙老仙爷算计得很好,行动也相当果断。 他没有输在谋划上,只是输在了人算不如天算。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一个没根脚没来由的野先生,居然能够压服邵卫江! 看上去是他在用信息差骗我,可实际上真正有信息差的人是他! 既然他这么算计我,就不要怪我反过来顺水推舟坑他一把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移祸江东 龙老仙爷很耐心地把整个禁人术给我通讲了一遍之后,还让我复述一遍。 我故意讲错了几个地方,他居然也给一一指正出来。 就真是一副全心全意教导的样子。 我当即感激涕零。 毕竟就江湖术士的传统来说,不认不识,上来就这么真心传法的人比三条腿的蛤蟆可要少得多。 所以在学完禁人术之后,不用他提,我就立刻把解法老实地全盘递上。 “我用的是迷神术,但加了一些拍花术的手法,所以单纯用迷神术的解法才会不起作用,还需要用针灸解开拍花术下的迷药。这是我个人研究出来的一点小窍门,其实不着急解的话,过个五六天,迷药失效,再直接用迷神术的解法来解也能行。” 我先讲了下的迷神术是哪类,再讲对应解法,然后又讲用的哪种迷药,解药时需要注意哪些事项。 对面是行家,所以我讲的全都是真术,包括迷神术配合拍花术的小窍门也没藏着掖着。 龙老仙爷听得眼神闪动,连连叫好,“好,好,这个搭配使用的窍门真是精巧,还简单易行,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到底是年轻人心思活,想法多啊,哈哈哈,我帮你这一回真是帮对了,以后你肯定能在全国的术士圈里占一席之地,好好努力吧!” 但真术也能坑人。 他之前已经中了我的七杀针符,一年之内不能动针! 像他这样的人物,平时也没什么机会去碰针,自然不会感觉到异常。 可这回,他必须得用针灸解法。 只要动了针,他就会全身皮肤奇痒无比。 要不是眼下还没调查清楚谁夺了我的寿,我换个法子交给他,直接就能要了他的命。 这番术法交流,我们两个都很高兴。 等学完我的解法,龙老仙爷兴致勃勃地叫服务员又添了两个菜一瓶酒,非要跟我一醉方休。 我谢过他的好意,以还要去对付韦八为理由,拒绝再喝。 用禁人术对付韦八,需要特定的时间地点。 按龙老仙爷的说法,今晚就最合适。 正事要紧,龙老仙爷只能遗憾作罢,但很认真地跟我约好,事情办妥之后,由我请客再安安心心地喝一顿,他表示跟我特别投缘,一见如故,以后这酒定要常喝。 出来的时候,我怀里已经揣了一张据龙老仙爷说是韦八的照片。 但这张照片上的人,跟调查报告上里的照片一样,实际上是那个被我打伤的韦八护法,而不是韦八本人。 要么是龙老仙爷也不知道哪个是真正的韦八,要么就是他想通过暗算护法来逼出真正的韦八。 杨耀祖正懒洋洋地靠一张不知从哪拉来的椅子上,拿着款索尼的gb掌机玩俄罗斯方块,看到我出来也没有站起来的打算,只招呼了一声,便再次专注于游戏上。 我笑道:“兄弟,日后都在龙老仙爷门下做事,还请多照顾我一二啊。” 杨耀祖瞅了我一眼,露出一个流里流气的笑容,“当然,拜了老仙爷,那就是自家兄弟,我一定照顾你,哈哈,要一起玩一把不?” “不了,老仙爷有吩咐,我先去做事,回头一起。” 我们两个相视而笑,都笑得很真心。 等从锦兴楼出来,我立刻给邵卫江打了个电话,让他配合一下龙老仙爷的讨好。 邵卫江一听,便骂道:“这个老不死的,我安排人去请他,推三阻四地不肯来帮忙,摆那么大架子,还以为有多大的本事,原来根本不行,还得去你那里骗解法,你放心啊,只要他敢来,不拾掇掉他一层皮,我邵字倒过来写。” 骂了一气,他紧接着说:“周先生,我去见过道正大师,听他说过想法,你放心啊,这边我找人摆平,保证一定能拿下来。” 我说:“不用急,先正常竞标,看一看情况,最开始犯不着你出面。记住了,你邵公子是金城头面的人物,就算想扒拉饭,那也得是别人求着你喂,上赶着巧取豪夺,太掉价。赵同志张了嘴,我不会拿你当幌子用,只要跟着我一起,我保证把你立起来,到时候在金城你不用靠家里,也是一字号人物,谁都不敢小瞧了你。” 邵卫江嘿嘿笑道:“能挣到钱就行,不好搞得太大,让我爸知道了,事儿就麻烦了,他不听解释,肯定以为我打他名头用,到时候我可就不好过了。” 我说:“明天你来接我,我们再去一趟木磨山。我带你见个人。” 邵卫江这人想用好,就得给他足够的盼头和甜头,但他家里那边光一个小字辈的赵开来肯定不够用,还得请黄玄然这尊大菩萨露脸撑腰。 既然黄玄然许了我可以用她的名头,放着不用那不是傻嘛。 回到大河村,我去包玉芹那边转了一圈,侧面打听了一下何芳兵的情况。 包玉芹说何芳兵跟着教授去外地做项目去了,走之前打过招呼,可能得一个多月才能回来。 我看她神气圆满,颧骨不耸,阴阳纹浅淡,只有丧夫相没有丧子相,推断何芳兵应该没有死。 可从刚才龙老仙爷的面相来看,他近期确实有亲近晚辈死于非命。 由此估计何芳兵就算是给龙老仙爷办事,也不是他的亲信。 说了何芳兵,包玉芹连带便说到了何强兵。 说是这几天她去寺里看何强兵,发现自家儿子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的,变沉稳了有涵养深沉了,开始还能讲几句佛法了,完全不是之前街溜子的模样。 为此对我是千恩万谢,又想给我包个红包。 我客气地拒绝了她的红包。 从包玉芹家里出来,我在街上逛了一圈,买齐施展禁人术的材料,回到小院处理准备妥当,又去把埋下的那盒钉子挖了出来。 经过阴煞死气蕴养,这盒钉子已经成了标准的阴煞钉,只要打进人的影子,就可以杀人于无形。 傍晚上,杨晓雯准时下班回来,还顺路买了好些菜,到屋里放下东西,也不歇一歇,立马就围上围裙开始做饭。 我无所事事,想躺椅子上休闲一会儿,却被她毫不客气地安排了摘菜洗菜的任务。 她一顿饭做下来,把我支使得来回乱转。 坐到桌上,看着满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倒是挺有参与感的。 杨晓雯做菜的手艺一般,比何强兵远远不如,可味道却是有股子说不出的可口。 想不清楚原因,只能归于老天爷赏饭吃,她没做厨子实在是饮食界的损失。 吃过晚饭,我做晚课,她就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还拿出满满一兜毛线开织,毛线的颜色都挺鲜艳,也不知道想织个什么东西。 不过她没能织多大一会儿。 她回来之前,我就已经换过香了。 很快她就在沙发上沉沉睡过去。 我把她抱到客房,盖好被子,带好门,返回诊室,对着镜子开始伪装。 没大一会儿,镜子里的男人从周成变成了何四。 镜子里的何四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冷笑。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夜行鬼辟易 禁人术,要在逢双数夜里十到十二点间,于施术目标东南侧十字路口,斩公鸡头,用鸡血在目标照片背面写下咒语,然后将照片卷起来塞进鸡嘴,再把鸡头放进竹节法器,背东南面西北,点香一炷,敬四方鬼神,念颂咒语,最后把竹筒埋在地下,只将鸡头露出地面,朝向目标所在方位。 施法后,烧黄纸钱一刀,烧完纸钱就走,在回到家前,不能回头,也不能说话。 如此施法人到家后,法术便会生效,目标会夜生急病,轻则不良于行,重则一命呜呼。 但对于韦八这种有法傍身的术士来说,最多也就让他生场病,想用这种粗浅的法门咒杀他,绝对不可能。 不过,我可不准备把这招用在韦八身上。 从大河村出来,我照例借了辆摩托,先去维多利亚养生洗浴中心。 遮着脸混进去瞧了一眼。 何四在。 前几天的刺杀并没有影响到这位江湖大哥及时行乐的心情。 他的专属大包间里的技师甚至又多了两个。 一皇四后,玩得甚是开心。 只是包间外面的走廊里多了四个精壮的男人,都是孔武有力,一脸凶悍。 不过在我眼中跟废物没什么区别。 当着他们的面推开包厢门往里瞧了一眼,确认何四还在后,再关好门,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四个人都没多瞧我一眼。 杀人无形是术士,手段狠辣是术士,潜行无踪也是术士。 我从维多利亚洗浴中心转出来,在东南方向的十字路口,找了个僻静的黑暗角落,严格依照龙老仙爷的指点,一步步施展禁人术。 虽然他指点的有些步骤是无用的错误的,但只有这样照方抓药,才能保证行家根据施术线索查到龙老仙爷身上。 但在施术的时候,我还是做了些改变。 照片背面写完禁人咒后,我在最下面又添了一句。 有这一句,何四今晚一定会突发急病重症,运气好及时送医能多活几天,运气不好明年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施展完禁人咒,我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过没回家,而是直奔韦八的别墅。 到了地头,远远停下摩托,依旧把脸遮好,揣了老黑星和阴煞钉,翻过后院墙,悄悄潜进别墅,摸上二楼。 刚上到二楼,便感觉有股子凉风自脑后刮过。 有轻轻的脚步声几乎紧贴着身后响起。 我抬脚,背后抬脚,我落步,背后落步。 步步相同步步跟,宛如附骨之蛆。 我回头去瞧。 黑暗中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但脑后又有凉风吹起。 好像有什么人正对着我后脑勺吹气。 我无声冷笑,站定脚步,扯下面巾,然后慢慢向后扭头。 随着扭头,我的脸部肌肉扭曲,五官错位,两眼更是冒出幽幽绿光。 当脖子扭到正常人的极限后,依旧没有停止,直扭了个一百八十度,正对着身后,才停止。 然后,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对尖长的獠牙。 一阵急风呼地卷起,急惶惶吹向远方。 驱鬼养灵,看家护院,这是魏解名扬金城的本事! 只是鬼也怕恶人。 家养的鬼灵更胆小。 驱鬼害人,也得通过梦境才行。 现实里,鬼灵其实非常脆弱,舌尖血、童子尿、黑狗血……只要沾上就会魂飞魄散。 不过,这都是外行人用的。 像我这种行家,自然是不屑于用这些外物。 小小鬼灵,随便吓一吓就足够了。 我扭曲出来的是钟馗相。 足以把一切鬼魂再吓死一遍。 吓跑了跟脚的鬼灵,我立刻拉起面巾,扭头就往楼下跑。 既然被鬼灵发现,行踪就暴露了,懂行的人绝对不会再往上去,那是自投罗网。 堪堪跑到楼梯中间,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尖点地的声音。 又急又快,眨眼就到了我身后。 “谁派你来的?你想要干什么?” 韦八低沉厚重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不假思索地掏出老黑星,头不回,身不转,反手冲着声音传来处,砰砰就是两枪。 这两枪当然打不过。 声音响起的位置和韦八实际站的位置差了好远。 但我的目的也不是真要打中他。 刚刚打出两枪,便有微弱风声响起。 韦八出了两脚,一脚踢手腕,一脚踹小腹。 想躲的话,我自然可以躲过去。 但那不是何四的水平。 这两脚何四肯定躲不过去。 所以我稳住身形,没有躲避。 手腕一震,被踢中。 我立刻顺势抛起胳膊,以免被踢断手腕。 只是手中的老黑星再也握不住,直飞出去。 第二脚紧接着就到了。 正踹在我的小腹上。 我依旧是一沾这脚就立刻向后飞出,直接摔到一楼。 杂乱的脚步声轰轰响起。 灯光亮起。 严敬先带着一帮子手下,举着家伙冲进来,把这宽敞的一楼客厅挤得满满腾腾。 我在地上滚了一圈,一跃而起,却在落地的时候,踉跄了两步,借着这个机会往楼梯上看了一眼。 那里没有亮灯,韦八站在黑暗中,不仅看不清楚脸,身材也只能隐约看出个轮廓。 但我清楚的知道,他正在观察着我。 如果我能对他造成威胁,他一定会出手取我的性命。 我拔腿就往别墅外路。 “别让他跑了!” 严敬先吼叫着,把满屋子的手下散开,挡住窗户和房门,摆出一副瓮中捉鳖的架势。 我被堵在屋地当中,无路可逃。 韦八没有下楼,稳稳站在阴影中,沉声问:“你是要来杀我?” 我没吱声,转头观察四周,宛如困兽。 “杀了他!” 韦八一声令下,严敬先立刻挥着砍刀一马当先冲上来。 我掏出包石灰扬手洒到空中,逼退严敬先和一众马仔,抢下一个马仔手中的砍刀,奋勇挥舞着,向着门口方向猛冲。 看我这刀挥得又急又猛,那些马仔纷纷后退,无人敢挡在我前面。 严敬先躲过石灰,看到这一幕,立即暴喝一声,踏步冲上来,挡住我前进的道路,竖起手中砍刀,对着我的脖子就刺了过来。 这是下死手,真准备要杀掉我这个不速之客。 我急忙躲闪,但却慢了一步,遮脸的蒙面巾被一刀挑掉。 这时我正背对着楼梯,能够看到我样子的,只有挡在前面的严敬先。 严敬先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张口就要叫。 同是老仙爷门下,都为地仙会做事,严敬先不可不能认识何四。 临时伪装出来的容貌骗不过韦八,但绝对能骗过严敬先。 这张脸本来就是给他准备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相当不对劲 我立刻遮住脸,掏出阴煞钉打向严敬先。 就在这时,一股凉风吹过,严敬先脚下滑了一下,身子微微一歪。 只是这一歪,本来打向头部阴影位置的阴煞钉落到了肩膀阴影上。 严敬先闷哼了一声,一条胳膊马上就抬不起来。 我飞起一脚把他踹开,趁着这个空档,撞破大门,冲出别墅,拔腿就往院墙方向狂奔。 身后传来激烈的狗叫声。 两只德国黑背自别墅侧面窜出来。 我抬手就是两根阴煞钉,打在两只狗的影子上。 两只狗僵在原位不能动弹,呜呜哀鸣挣扎。 跟着冲出来的马仔被这一幕吓到,一时间没人敢往前上。 我趁势横穿过草坪,来到墙上,借着急跑的惯性,两步上墙,顺势将外衣搭在满是玻璃茬子的墙头上,一气翻墙出院,穿过街面,借着道旁梧桐和矮树墙的遮掩,跑到十字路口,寻了个阴暗角落往里一缩。 没大会儿工夫,一大帮马仔咋咋呼呼地追到十字路口,四面张望,分成三队各照一个方向追下去,闹腾了好一会儿,才稀稀拉拉地收人回去。 我从角落里钻出来,去掉伪装,脱掉外衣外裤,露出里面早穿好的衣服,重新蒙上脸,再次来到后院墙处,顺着刚才的原路翻进去,贴着别墅外墙爬动。 很快我就听到了严敬先低沉的闷哼。 极痛,却又强自忍受。 有人在给他治疗阴煞钉。 这个治疗过程,不是一般的疼,而且麻药无法缓解。 严敬先能够忍住不叫出来,绝对可以称得上一声好汉。 我慢慢爬到声音传来的窗口上方,倒立着探头向窗内观察。 严敬先赤着半身,坐在屋地当中的凳子上, 一个穿着件白褂子的女人手中举着一枝蜡烛,将蜡油不停滴在严敬先的肩膀上。 这女人三十出头的年纪,留着一头烫成波浪卷的短发,肤色微黑,唇厚鼻翘,充满野性。 每一滴蜡油落到肩膀的伤处,都冒出一缕带着浓浓尸臭的青烟。 严敬先的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 皮肤表面布满了汗珠。 除了这两个人外,房间角落里的阴影里还坐着个人,无声无息,仿佛只是个黑色的影子。 钱双连滴了几气后,突然将手中蜡烛往严敬先受伤的肩膀上一戳。 便听滋啦一声大响,火头熄灭,冒起一阵肉皮烧焦的糊味。 一根短短的细条从肩膀另一侧的皮肤表面钻出来,正落到严敬先投在地上的阴影肩膀位置上。 那是一截钉子样的蜡油,中间凝结着一段黑色的痕迹,表面沾满了鲜血。 随着钉子状蜡油的飞出,一股火苗紧跟着从刺破的伤口中喷了出来,登时把皮肤表面烧焦一块,留下一块圆圆的伤疤。 好手段。 我不由暗赞了一声。 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拔钉去煞,干脆利落,绝对一等一的术士。 在那份调查报告里,她是韦八的情人加秘书,名叫钱双。 但从她持蜡烛的手腕上露出来的刺青看,她应该是韦八的奉宝玉女。 奉宝玉女一般来说只负责管理术士的私人物品和信函书件,一般来说并不会被传授法术。 既是因为她的职责不需要懂术,也是因为不会术才好控制。 可现在看,钱双却跟一般的奉宝玉女不太一样。 不知道韦八是怎么想的。 我又往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影瞧了瞧。 这人影未免太安静了。 我心里有个猜测,但却有些拿不准。 正想仔细看一看,却听一声痛苦的低吼响起。 严敬先终于没忍住叫了出来。 这一声叫完,他就一头栽进钱双的怀里。 钱双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低头咬在肩膀留下的那个圆形疤痕上,奋力吮吸。 这可不是常规的治疗手段。 莫不是韦八的独特手法? 我还没想明白呢,却又听严敬先低吼了一声,宛如野兽咆哮,伸手搂住钱双的腰,猛地站起来,直接把钱双举到半空。 钱双两腿紧紧缠住严敬先的腰,吮吸得越发用力,传出清楚的滋滋声响。 我看明白了。 这不是治疗手段,这是两人情不自禁,开始做激烈运动了。 大概是想通过这种方法来转移痛苦。 只是自家奉宝玉女和驱使力士当面做这种事情,韦八居然还是一动不动! 正常情况下,哪个术士也不会容忍自家的奉宝玉女和驱使力士鬼混。 只是不知道韦八现在的不正常,是不是我猜测的那样。 严敬先和钱双很快就激烈地纠缠到了一起。 没床不要紧,踢开碍事的凳子,直接在地板上解决也没问题。 我看两人的架势,大约要持续一段时间,就沿着墙面游开,挨个窗口查看情况。 别墅虽然挺大,但多数房间都空着,而且从情形来看,已经很久没人使用。 其他马仔都在一楼,聚在三个房间里,打麻将的,推牌九的,玩扑克的,玩得热火朝天,却没有常见的大呼小叫,而是人人都紧闭着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每个房间里都一模一样,仿佛所有人都同时间变成了哑巴。 我观察了一会儿,确认这些都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马仔,没有术士在其中,便继续游走查看。 很快就发现,在三楼一个房间里,摆着香案火烛贡品,供奉的不是神主牌位,而是一个骨灰坛子。 我钻进房间,立刻感觉到一股异样的阴冷气息在房间中徘徊。 这股阴冷气息在我进屋后就在身边转悠不停。 我只当没感觉到,掏出张黄裱纸摊在地上,上前搬过骨灰坛子,打开封口一倒,登时倾出一堆骨灰。 中间还有一把小巧的塑料梳子,破旧缺齿,相当有年代感。 养灵就必须得有一件死者生前最重视的东西来设计羁绊,这样才能收得住管得了支使得动。 我拿起梳子,擦掉上面的骨灰,单独装进包里,然后才用黄裱纸把骨灰包好,塞进随身小包。 那股转来转去的阴冷气息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把骨灰坛子原样摆回去,然后顺着墙爬回到严敬先和钱双运动的房间。 「晚上跟人年前聚餐,回来晚了,今天只有这一更,明天补齐。」 第一百六十六章 意外 两人已经运动结束,并排躺在地板上,满身大汗,仍在不停微微喘息。 墙角的黑影依旧一动不动。 我倒挂在窗台上方,耐心地等待。 两人平静了一会儿,钱双翻身搂住严敬先,低声道:“阴煞钉的伤要三个月才能彻底恢复,明天我安排你去云南见老邦那伙人,这三个月你就不要回来了。” 严敬先抱着钱双,手掌在她身上的慢慢游走,神情带着不舍,“我要是走了,可就剩你自己了,我不放心。伤可以慢慢养,这三个月我不出手就是了。我虽然帮不上你大忙,但真有什么事情,还能给你跑腿办事,实在不行也可以带你离开金城。”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本来还担心会被老常识破,可老天都帮我们。现在他躺在那里要死不活,再没人能识破我的真身。”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葛修步步紧逼,很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这次安排何四过来,很可能是查看老常的情况。老常比起八爷差太多了,葛修肯定是起了疑心。这次不成,他一定会再使别的手段。” “不怕,葛修针对八爷,是因为知道了王公子想请八爷进京显圣。这老不死的想进京称神仙想了一辈子,如今终于攀上了戚家的公子,哪会让别人抢了他的风光。回头我用八爷的身份表明不会进京的态度,他就不会再纠缠不放了。” “不行,这不是八爷的做事态度。你要是这样做,反倒会让葛修更起疑心。” “那怎么办?总不能真按着八爷的路子去报复葛修吧,真要斗起来我们斗不过他。” “用力士斗一斗。葛修炼丹修长生用钱海海的,全靠何四那帮人霸了全市河砂生意给他上供。这次他上门露了脸,我们打回去也占道理。等事情闹大了,再请徐五爷出面帮忙说和,到时候我们顺势下台阶,葛修想进京当神仙,我们可以让,但他得拿在金城的好处来换。我们就要他的河砂生意。这几年到处都在盖房子,他那河砂生意简直就是躺着赚钱,徐五爷也早就看着眼热,我们只要透个口风,徐五爷一定会借机使手段逼他同意。” “这能行吗?” “放心,肯定能行。有了这河砂生意,就有了稳定的来钱道,犯不着再跟老邦那起子人来往。没了八爷,我们震不住老邦,不能再跟他合伙了。” “老邦能干?他只听八爷的,不见到八爷面肯定不会算完,可要跟他见面,我心里实在没底。” “他要是不识趣,就把他卖给雷子。” “老邦懂遁术,雷子抓不住他。” “开发区公安局请了周成做顾问。那个周成是个懂真术的狠角色,把老邦卖给开发区,再提醒他们这事,他们一定会请周成帮忙。到时候就算弄不死老邦,我们也可以拿这个当借口,让他暂时先断了金城这边的线。” “敬先,我害怕。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八爷那么多门下,尤其是秦远生跟八爷那么近,不好糊弄,指不定哪天一个闪失就露了马脚,到时候我们两个想死都难。” “棉纺二厂的事情没个一年半载不会完事,等下次见仇公子的时候,你想办法把秦远生推给他,以后就让秦远生跟着仇公子。双,你别担心,等过了年,这些事情都安定下来,我就去澳门找柜上那些人,争取年底前,把钱全都转出去。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去新西兰了,谁都别想找到我们。” “敬先,我全都指望你了。” 钱双说着话,激动起来,两眼通红,搂得严敬先越发紧了。 严敬先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放心,我一定会护着你,就算是八爷再从下面爬出来,我也不会让他伤着你!” 韦八死了? 我不禁皱了眉。 韦八可是妙姐圈定的重点嫌疑人。 而且从郎正生那里我也知道了韦八正在做劫寿卖命的大生意。 这让我对韦八的怀疑越来越大。 万一他真是当年劫我寿的人,真要是死了,我想讨回自家寿命,可就千难万难了。 除了施术的术士,别人谁都不可能知道具体是哪个人受了劫走的寿数。 我想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这让我心里不由有些焦躁。 心中一焦,呼吸立马失去控制,变重了一声。 正搂着严敬先的钱双立刻察觉,猛地推开严敬先,着地滚到角落黑影的角色,低声道:“有人在窗外。” 严敬先跳起来,冲到窗台,扶着窗台向外张望。 这会儿功夫,我已经稳定心情,重新控制住呼吸,只是缩回头,却没有挪动位置,安依旧安安静静地贴在墙上。 只要不动就不会有异响。 这里是视线和心理的盲区,就算他抬头看,只要不扭身仰面,也看不到我。 而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采取这个姿势往上观察。 严敬先如我所料,张望了一会儿,就缩回头去。 “没人。” “刚才肯定有人,我听到了他的呼吸声。我们的话不会被他听去吧。” “不可能,有魏爷送给八爷的守宅灵在,要是有人靠近,早就告诉你了。你会不会听错了。” “对啊,要是有人,守宅灵会告诉我。” 虽然这样说,但钱双的语气明显有些迟疑。 她依旧坚信自己的判断,只不过不愿意反驳严敬先。 “我带人去四下瞧瞧,你去给守宅灵上炷香。” “行,你小心点。” 严敬先穿上了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钱双留在房间里,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不像是在穿衣服。 我冒险向下探头往里瞧了一眼。 钱双正抓着那黑影往身上套。 她的动作艰涩缓慢。 我看清了黑影的真相。 那是个完整的穿着衣服的人皮。 有一种强烈的新鲜感。 这是顶壳的手段。 钱双不是专修这种手段的,所以套起来格外艰难,任何移动都需要格外小心,以免硬破人皮。 这种做壳的人皮,稍有破损,就会快速腐烂。 她花了足有五分钟,才把人皮全部套到身上,然后慢慢活动着身体,在房间里来回缓步走动,让人皮更加服帖顺滑。 脚步轻稳,正是我听到的韦八的脚步声。 而她现在的脸,已经变成了调查报告里韦八护法的脸。 第一百六十七章 势如山压人 皮都被扒下来了。 韦八就算没死,也一定称不上活。 一刹那间,我想要冲下去制服钱双,问清楚韦八死活。 但转瞬间我就冷静下来。 常年的练气养气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 现在下去是最差的选择。 一旦当面冲突,那就绝对不能允许钱双活下去。 可不管是杀了她,还是绑走她,都意味着之前的谋划全部打了水漂。 而韦八还不一定就是当年那个人。 钱双也不一定能说清楚。 不能急,我可以再稳一些。 我慢慢缩回头,贴着外墙游动,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房间中那脚尖点地的落步声突然急速响起,闪电般接过窗口。 下一刻,钱双扶着窗台倒立而出,两脚连环踢向我。 我抬手格开这两击,用脚勾住墙缝,反手抓住钱双没来得及荡开的左腿脚脖子,奋力向外一扔。 钱双整个身体被甩出窗口,却及时抓住窗框边际,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转回来半蹲到窗台上,急喝道:“日出东方一点红,雷霆收杀定不容,急急如律令赦!” 喝毕,抬右手并起食中后指,对着我虚虚一点。 这是白莲剑诀,只有正宗白莲嫡系传人才有资格学习。 虽然法诀是日出东方、雷霆收杀这种道家正法的说辞,但实际上修的却是阴法。 练此剑诀,需要每晚子时在阴煞之地,一般是坟地、乱葬岗、战场遗址这些地方,书祭剑诀符,收敛阴煞气息凝炼成阴剑,三十六天可以炼成一剑,练成之后不发出去就不能再炼第二剑。 这一剑威力极大,一切护身法都不能抵挡,正是针对术士的杀招。 只是这一剑要是打空,威力再大也是白搭。 所以练剑人一般都会用这招暗中偷袭。 钱双现在用出这一招,是看我趴在墙上连接招都没有挪动,就认为我行动不便,无法躲闪,可以一击必中。 我立刻向旁快速移动。 原来位置的墙面泛起一层白霜。 钱双一剑打空,立刻跳回屋里,向着房门奔去。 她想逃出去。 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大声叫人。 因为她现在是韦八,不能做这种事情。 我一按墙面,滑落到窗台上,脚下发力,凌空跃起,追到钱双身后。 钱双猛回头,眼中闪过一抹杀意,抿嘴喷出一道黑气。 这才是她真正的杀招。 驱鬼养灵炼煞气,喷来伤人魂与魄。 好在知道她养灵后,我就一直防着她这招。 看到黑气迎面喷来,我立刻掏出装着骨灰的黄裱纸包,对着黑气一挡。 那一道黑气一丝不露的全都被纸包吸了进去。 这一口煞气都是借着阴养的鬼灵炼出来的,如今算是物归原主。 钱双大惊,扭头就要接着跑。 可来不及了。 我已经来到她身后,握拳屈起中指指节,在她后背心中央位置轻轻一敲。 她的身体一滞,还在往前跑,可跑了两步,口鼻流血。 钱双立刻停止不动,慢慢扭头看着我,“劫血术!” 她全身的血流运行已经被这轻轻一击破坏。 如果再强行运动,气血剧烈涌动,立刻就会破坏血管,造成严重的内脏大出血,不死也废。 她很显然识货,所以立刻停止了一切动作。 我对她说:“你可以现在喊人来救你。” 发出来的,是蒋昆生的声音。 钱双紧紧抿着嘴,一声不吭,眼神却飘忽不停,想来是在琢磨脱困的法子。 我又说:“你这顶壳借神练的不到家,是谁教你的?” 钱双这次说话了,“蒋昆生,你不老实在彭鼓当你的隐世神仙,跑金城来干什么?” 我说:“有个叫周成的,去彭鼓烧了我的道观,还打死了我徒弟和师弟,我来金城找他算账,听说他也得罪过韦八爷,所以就想来找韦八爷结个伙子,一起对付周成。可没想到啊,居然看了一出好戏。名震金城的韦八爷居然被个女人给顶了壳!你说我要是把这事告诉地仙会其他几位老仙爷,他们会不会很高兴?” 钱双低声道:“你要是把这事告诉他们,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杀了你灭口!不灭口,他们就不能安稳地下黑手吃掉韦八爷在金城的地盘和势力。” “有道理,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不如现在杀了你,借韦八爷的壳用用?啧啧,当把韦八爷也不错嘛。” “你不熟悉韦八爷,就算有这壳子,也装不像,第一个就瞒不过严敬先。这事是严敬先在主导,我只是韦八爷身边的奉宝玉女,做不了主,杀了我也没什么用!” “啧,你这是把我当傻子逗吗?严敬先做主?就凭刚那几手,十个严敬先绑一起都不是你的对手。你根本就是在利用他,将来等把韦八的钱都弄到手,你一定会第一个弄死他!你骗得了严敬先,可骗不了我这个行家。像你这样功夫术法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怎么可能是个普通的奉宝玉女?要不是看你皮紧肉滑,确实是真身壳,我都要怀疑你在钱双的壳子底下是不是还藏着个人了。” 我把手按到钱双的脑袋上,凝视着她,在眼中透出疯狂与残忍。 “不要紧,我把你的壳也取了,想那严敬先也没本事识破。到时候我用你的身份,一样能把他用到死!反正你也会杀他,这个心愿我帮你完成,算是谢谢你这身漂亮的皮壳。别紧急,剥皮取壳其实一点也不疼,一下就好了。” 钱双终于惊慌,“别杀我,你不熟悉韦八爷和我,装成我们两个找样子也没用,我可以用韦八爷的身份指使下面人,帮你对付周成。杀了我,你就算装成韦八爷,不懂这里面的内情,也指使不动他们。” 我怀疑地问:“韦八爷指使手下,还能有什么内情?” 钱双道:“韦八爷是白莲一脉红莲正传,手底下真正得力的,都是这一脉同传,属于同教兄弟,不算是他的私人。他唯一能随便指使的,只有严敬先这帮子驱使力士。可你想杀周成,靠严敬先他们不行,必须得靠红莲正传的一班弟子才成。” “原来是拜弥勒的,啧啧,有点意思。”我拍了拍钱双的脸,“韦八这么大的来头,这么多同教兄弟,是怎么被你这么个奉宝玉女给剥了壳的?” 「这是今天正常第二更,补更章码不出来了,明天一定补上哈。」 第一百六十八章 红莲太上宝胎法 “我一个奉宝玉女哪有能耐剥八爷的壳?是八爷受人暗算,兵解升仙,临走前叮嘱我借他的壳做事,这壳是他褪下来给我的。” “哦?多重要的事情,死了还放不下?” “八爷没死,他是兵解了,会转世投胎回来。” “哈哈哈,道爷今年九十有一,从前清年活到现在,还没见过一个死了之后有回来的,兵解成仙?呸,骗乡下愚夫愚妇的把戏也敢拿道爷面前来说,我看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老实说了。” 我一抖袖子,两只白色的尸囊虫掉到钱双脸上。 这还是上次诛杀蒋昆生时特意留下来的。 “别,老神仙,我说的是真话,八爷会红莲太上宝胎法,每年都会备转生胎,兵解之后,不会下地府入轮回,能直接托付转生胎。五零年的时候,八爷劫法场救常老仙,被大军打伤,就用这招转生过一次。上次是我妈给他当的转生护法,这次轮到我了。” 我把那两只尸囊虫收回去,怀疑地问:“红莲太上宝胎法不是唐赛儿做佛母的时候烧了宝卷断了传承吗?” 白莲教虽然起源于净土宗,但在后期传播演变中,受佛儒道各种教义影响,又与各种民间淫祠崇拜结合,衍生无数稀奇古怪的分支,各种法门诡异凶险。 而这其中,最为残酷恐怖的莫过于红莲正宗的红莲太上宝胎法。 修行此法需要先选取全心信奉红莲佛的信女九名,由修法者令其怀孕,然后九中选一,确定为可以承接修法者转世的宝胎,其余八个则每个月选一个生辗磨成肉酱,做成符饭供中选宝胎母体食用,这八个月里,要是修法者使兵解术自杀,就会托生到宝胎上,待到胎熟,宝胎破母体出生,生来就有修法者的宿世智慧和记忆。 如果过了八个月,修法者没有死,宝胎和母体都要被以同样的方法做成肉酱符饭,供修法者食用,然后再重选宝胎母体。 明朝永乐年间唐赛儿自称佛母,率白莲教众起义,当众判定二十三种白莲秘法为邪法,尽诛修法教众,焚毁宝卷,断绝传承,其中就有这红莲太上宝胎法。 断了传承五百年的邪法怎么又冒出来了? 钱双道:“是常老仙传给韦八爷的。当年佛母毁的宝卷是后半卷,还有一支红莲正宗带着前半卷脱离白莲教出走,把这法门的前半段传了下来。常老仙爷当年在金城称神仙后,教众足够多,把前辈总结出来的法门都验证了一遍,终于把后半卷内容复现出来,重着了宝胎法。韦八爷既是常老仙的徒弟,也是他选定的继续人,是十三弟子中唯一得传宝胎法的。” “常老仙好大能耐。” 我不动声色地赞了一句。 这正确的法门不知道要多少性命才能试出来。 常老仙不是能耐大,是心够狠。 也怪不得当年大军进城,他会负隅顽抗。 手上这累累血债,根本经不得查,除了死扛到底,他没有别的选择。 “韦八爷既然是常老仙的嫡传弟子,本事也一定不小,谁能暗算得了他?” “不,不知道。韦八爷好像知道,但他没跟说,只叮嘱我照看好金城的生意,等他转世回来,就收我做嫡传弟子,承受红莲正宗的一应传承。” “你一个奉宝玉女,照看他那劫寿续命的大生意,一定挺难吧,道爷我心善,不如帮你分担分担?” “这生意是魏老仙爷管,我插不上手。” 我抬手就给了钱双一个耳光,“道爷给你三分脸,你特么就敢跟我开染坊,这么大的生意,韦八能交给魏解?” 钱双半边脸登时肿了起来,可她却不敢有丝毫不满,低声下气地道:“这买卖太大,一个人掌不过来,选人走水,施法夺寿,拉客做中,护法净场,扫尾断因,五位老仙爷各管一摊,韦八爷只管选人走水,魏老仙爷负责施法夺寿,钱也归他收。” 我又给了钱双一个耳光,“特么的,唬道爷我是吧,就地选人施法,还用得着走什么水?” 钱双被打得眼泪鼻血齐流,哀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刚开始确实是在金城本地做,后来这买卖越做越大,还有外国客人入境不方便,怕引来公家注意,就把施法地改在了泰国。选中人之后,从云南把人送出去。韦八爷原本有条打那边走货的水道,熟门熟悉路,所以这事就由他管。八爷出事之后,魏老仙爷怕我守不住这摊子,特意送了个守宅灵给我供养。老神仙,我真不敢骗你。” 我语气缓和了些,“原来是这样啊,你们八爷买卖做得挺杂啊。那魏解人在哪儿?” “魏老仙爷如今常年在泰国,已经有两年多没回金城了。那边管得松,只要钱给到位了,做什么都没人理。他不光做劫寿续命的买卖,还给港台明星养小鬼批命相,所以不怎么想回内地了。他在这边的事情,现在都归秦远生来管。” “他这样搞,别的老仙爷就没有想法?” “其他三位老仙爷都很不满,觉得魏老仙爷和韦八爷占了最重要的两条道,现在魏老仙爷这样子,都很担心他和韦八爷会甩开他们三个自己干,已经吵过几回,想要重新配道,至不济也要每隔几年就换一换,要不然就散伙各干各的,反正当初他们也都是自己干自己的。” “啧,不愧是能名震金城的老仙爷,他们个个都懂劫寿续命?就没点想法?” “这我不知道,不过听韦八爷说,葛老仙爷肯定懂,徐老仙爷似乎也会。真正一点也不懂的,只有龙老仙爷,所以他只能管扫尾断因,拿的也是最小份,一直对韦八爷意见最大,认为韦八爷的活跟他的活一样,谁都能干,大家也应该拿一样多才对。” “不错,不错,你这女娃子说话挺实在的,道爷我很喜欢。既然这样,那就饶你一命,不过韦八选人走水这一份,道爷我是拿定了。你看这是什么!” 「这章是补更,今天更新正常在晚上。」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机关算尽 我把手摊开。 一枚阴煞钉躺在手心里。 钱双脸色大变,张嘴就要叫。 可是晚了。 我抬手把阴煞钉打在了她影子的咽喉位置。 她嘴巴张得老大,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在几经尝试之后,终于露出绝望的神色。 “你身怀真术,心思也算机灵,可沉不住气,终究不是做大事的料。葛修早就怀疑韦八出了问题,才会反复试探。 我要是你,在刚才发觉有人偷听,绝对不会主动出手揭穿,而是会将计就计,借着跟严敬先说话,把韦八的事情遮掩过去。 可你自以为有点本事,主动出手,想把偷听的人灭口,却没想过这暗藏着偷听的人有多大本事!真正的术士,谋定后动,绝不打没有的把握的仗。 你看葛修,怀疑再多,也是一点点试探,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不会亲自出手,为了这个,他甚至不惜许诺把这续命的大买卖和地仙会的位置分我一份,就为了请我来金城帮他对付韦八! 你学了再多的法,也算不上真正的术士!过了今天晚上,金城这块肥肉终于也有道爷这一份了,哈哈哈!” 我压着嗓子哈哈笑了几声,又取出一枚阴煞钉,钉在她影子的心脏位置。 钱双脸上浮现出扭曲痛苦,慢慢弯下腰,栽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我看着她,退到窗口,按着窗台,返身跳出去。 不过,我还是没走,依旧趴回原位。 过了一分多钟,钱双停止抽搐,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我稳稳贴着墙,没有动弹,只侧耳细听。 又过了十多分钟,房间里突然响起一声短促的咳嗽,然后是急促艰难的呼吸声。 钱双低声咒骂了一句,先是向房门方向爬了几步,但又停下了一会儿,然后才响起拨打电话的嘟嘟声。 她这个电话是打给严敬先的。 没大会儿工夫,严敬先匆匆上楼,进门看到钱双这个样子,大吃一惊,抱住她问怎么了。 钱双艰难地说:“刚才在外面偷听的人用阴煞钉打伤了我。” 严敬先急忙问:“这阴煞钉得怎么治,你告诉我,我帮你治。” 钱双喘着粗气说:“不要紧,我有八爷传我护身法,一时半会不要紧。你听我说,刚才偷听那人鼓彭清虚观的蒋昆生。葛修已经怀疑八爷出事,找了这人来帮忙,想要再吃把八爷这一份吃下去。这人当年我跟韦八爷见过一面,本事不比几位老仙爷差多少,还供奉血食鬼神,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等他回去之后,葛修拿了确定消息,一定会立刻动手。” 严敬先慌乱地道:“那我们走吧,我这就联系老河,我们坐船去魔都,从魔都坐飞机出去香港……” 钱双打断了严敬先。 “我们不能逃!这么多事情都没处理完,钱也没转出去,就这么光杆逃出去,还不如死在这里。 你听我说,葛修和蒋昆生虽然强,但也不见得就没有一点机会。作为地仙会的老仙爷,他联合外人对付自家人,这事传出去他不占理,其他几位仙爷也绝对不会就这么看着。 他唯一的机会就是以快打慢,在其他几位仙爷知道之前动手灭了我们,再拿到八爷兵解的确实证据,到时候造成既成事实,其他几位仙爷不想撕破脸,就只能默认,最多是也分几成好处。 你联络所有力士,今晚全面出击,挑了葛修门下所有场子,尤其是何四的河砂厂,一个不留!我以八爷名义吩咐红莲弟子伏击老蛇。今天晚上,老蛇和何四,至少要取一个性命!” 严敬先忧心忡忡地道:“这样做怕也挡不住葛修,他要是亲自出手,我们这边没人能挡得了他。” 钱双道:“他九十多岁了,惜命养生,还想着去京城显圣称神仙,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亲自出手。你们在外面动手的时候,放出风声,就说八爷遭人暗算,受了重伤。我联系魏老仙爷,请他帮忙出头做主,压住葛修!” 严敬先仍不放心,道:“魏老仙爷能平白帮咱们出头吗?他以前就跟八爷不对付,这回没落井下石还是多亏了八爷事先的安排,咱们哪能求得动他。” 钱双咬牙道:“他这么多年一直想要红莲太上宝胎法,只要这次他肯出面,就给他!反正八爷兵解,我们也用不上了,留在手里也是祸根,不如给自己买条命!只要争取一年时间把事情办妥,我们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严敬先道:“好,我这就安排人动手,你这里真不需要我吗?” 钱双道:“把我扶卧室去,我现在不能动,只能静卧,等熬过今晚,再解这术也来得及。” 严敬先这才应了,先把钱双抱去卧室,又帮她脱了韦八的皮壳,仔细安放到床上,然后便转身下楼。 没大会儿,楼下那些马仔便在严敬先的带领下走了大半。 我顺着墙游卧室窗外,听着钱双以韦八的声音,先安排红莲宗的弟子去分头伏击老蛇和何四,又给魏解打电话,以红莲太上宝胎法交换他出头压制葛修。 完成这些安排后,她又打了第三个电话。 这个电话却是安排人杀了严敬先! 她真正忠心的还是韦八! 跟严敬先委与虚蛇,只不过是为了拉拢他。 现在与葛修交锋,心思已经明显不定的严敬先就不能再留,正好借着今晚的交战把他除掉,按到葛修头上。 到时候双方各赔上一个护法一个力士首领,都不占便宜也都不吃亏,再有魏解提前介入干涉,葛修短时间内就再不能动手。 至于韦八兵解这事,葛修在没有吞下韦八势力之前,绝对不会主动泄露出去。 我耐心地等着钱双打完电话,把一切都安排妥当,这才再次顺着窗户跳进去。 看到我再次出现,钱双惊骇欲绝,猛得抬手往床头一拍,床边墙面出了个一人大小的洞口。 床板翻转倾斜。 钱双滑进洞口。 床板旋即严丝合槰地挡在洞口上。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掌拍过去,无声无息打穿床板。 床板后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跟着就是充满了愤恨不解的低吼。 “白莲徒!” 穿山打牛,白莲秘法! 第一百七十章 流不尽的江湖血 床板的机关并不复杂。 我很快就重新打开合拢的床板。 顺着洞口一路滑下去,是个狭窄的地室。 地室东西南各有一个小门。 给自己准备的逃生退路不能做太多复杂设计,否则忙乱的时候会伤到自己。 眼前的小门就是唯一的机关。 两死一生。 追错必死。 不过,钱双没能用上。 她已经跑不动了,缩在墙角,靠墙坐着,捂着胸口,不停地吐着血。 在她身旁是一口大缸。 缸里泡着个血赤糊连的人形。 空气中弥漫着熏人的腥臭味。 没有意外的话,那就是韦八。 想要养住皮壳,就得维持身体鲜活。 想使顶壳借神,就得守这外道术的规矩,韦八也不能例外。 “老神色,大家都是白莲一脉,非得要赶尽杀绝吗?” 钱双奄奄一息,却还想再挣扎一下。 她紧贴着墙面,一只手捂胸,另一只手却藏在背后,肯定是准备了暗招。 我没靠过云,停在距离她十步远的位置,摘下脸上的面巾。 钱双脸色变了,“你不是蒋昆生,你是谁?” 我微笑道:“我是周成!” 钱双急喘了几口气,问:“你投靠了葛修?” 我没有回答她。 她明白过来,又问:“那为什么?大家无怨无仇,郎正生的事情,我们传贴赔礼,为什么你还要杀上门来?想用韦八爷垫脚成名你就想岔了,得罪了地仙会,金城就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地,其他几位老仙爷也不会允许你这样无法无天的角色留下!” 我说:“我有点佩服你了。先后中了劫血术,阴煞钉,穿山打牛,不仅能撑到现在,还能准备暗手反击,就凭这股子韧劲,也不怪韦八会把身后事托付给你。” 钱双看着,突然露出一个释然的惨笑,把藏在身后的那只手艰难地抽了出来。 手上,是一柄乌黑的小刀。 “这是污血刀,只要被它划破一个小口,就必死无疑。”她爱惜地摸了摸刀身,又看了看大缸里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形,“这是当年我刚跟八爷的时候,他赐给我的,我随身带了十年,只用过两次,这是第三次,想不到要用在我自己身上了。” 她转头看着我,目光变得狠厉起来,“我不会告诉你八爷托生宝胎的事情,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然后毫不犹豫地一刀插进了自己的喉咙,横着一拉,把脖子从正面完全切开。 鲜血咕嘟嘟冒出来。 她脸上却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 显然是觉得用自己的性命来嘲笑了我,临死之前算是扳回一局。 我摊手说:“你想岔了,暗算韦八的人不是我,我也对他托生的宝胎不感兴趣。我下来只是为了确认你真的死透。没办法,术士逃命假死的手段太多,穿山打牛我又用得不太熟,不亲眼看着不行。你不死,后续就很麻烦了。” 钱双还有最后一丝意识,脸上的表情变成了疑惑。 她大概还是想知道为什么我非要赶尽杀绝。 “采生折割都得死!” 我给了她一个答案。 宝胎护法,就是那个负责杀掉孕妇做成符食的人。 “你也不要以为这么死了就是保护了托生宝胎的韦八。想要赶绝他的人还在暗地里等着呢,没了你的护法,韦八没有活路。你以为他为什么会选则托生到国外?就是因为他害怕那个人,所以想躲得远远的!” 钱双指使严敬先把财产往国外转移,又不是真心要跟他,那唯一的理由就是在替托胎转生的韦八做准备。 钱转到了哪里,韦八就托生在哪里! 满世界的大海捞针不容易,可要是在某个固定的地方去捞那就简单多了。 任你天大的本事,看不开一个贪字,最终也会落得个万事皆空。 我对钱双说:“我会把这件事情告诉那个杀韦八的人。韦八这次托生没机会重新长起来了。” 钱双终于还是咽下最后一口气,眼睛睁得老大,死不瞑目。 我把她的尸体运回到卧室,还原洞口后,放到床上,就着她的手在墙上写了个血淋淋的“委”字,这才真正离开。 这一趟收获出乎意料。 虽然韦八的死对我造成了一定的打击,但由此知道了地仙会劫寿续命买卖的更多消息。 相信只要顺着地仙会这条线查下去,一定可以找出当年劫我寿的人。 不过这里面还是有件事情让我疑惑。 这次查出来的内容,跟妙姐给我的调查结果出现了明显的偏差。 而且在她圈定的三个重点嫌疑人里,也没有魏解! 不过不要紧,慢慢来,一切都能弄清楚。 这次我没再去其他地方,而是直接返回大河村。 今晚的金城江湖会流血不止。 不过跟我一个看外路病的先生没有一毛钱关系。 回到小院,冯娟蹲在卧房门口。 我有些犹豫,但还是直接走了过去。 她看到我,站了起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我。 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有无法阻挡的激情。 只是我一想到客房里还躺着杨晓雯,就感觉有些怪。 尽情释放之后,冯娟安静地缩在我怀里,轻声问:“是你女朋友?” 我说:“是病人。” 冯娟抬头看着我,不说话。 我只好说:“我们的关系有点复杂。” 冯娟笑了起来,“我很开心。” 我不由茫然,想不出她开心的理由。 女人的心思真是很难猜啊。 妙姐也很难猜,而且她也没教过我该怎么猜女人心思。 冯娟又补充道:“你愿意跟我解释,我很开心。” 我只好说:“我说的是实话。” 冯娟温柔地看着我,说:“我说过不会缠着你,放心吧,我只是在找你治病啊。” 我活了十八年,有记忆十年,走遍江湖,历尽人世,看我的眼神千奇百怪,有鄙视的,有怀疑的,有严厉的,有畏惧的,有崇拜的,但唯独没有温柔的。 妙姐也从不会这样看我。 我心里莫名地颤了颤,轻轻把她搂进怀里,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贴在耳边对她说:“过几天会有事情发生,别害怕。” 冯娟用脸在我的胸口上蹭了蹭,发出均匀的微弱鼾声。 但这话她肯定听到了。 因为在那一刻,她的心跳明显加快,而且持续了很久。 第一百七十一章 让我打死他 我起来做早课,冯娟就收拾利索离开。 虽然告诉她不用着急,杨晓雯不会醒那么早,但她还是走了。 走之前她说永远不会和杨晓雯见面。 吃过早饭没多大会,听到有车在院外鸣笛。 我开门瞧了一眼,就见一辆大切诺基停在门口。 邵卫江兴冲冲地探出头来招呼,“周先生,走啊。” 我也不多说,上车问:“这车是你的?” 邵卫江得意洋洋地道:“我哪买得起这车,朋友的,借来开几天,周先生您要是喜欢,就拿去开。” “很铁的朋友?” “还行,平时总在一块,挺玩得来的。他家里做出口服装生意,刚收购了市制衣厂,肥的厉害,隔三岔五就换个车玩,根本不当一回事。” “是他主动要借你的,还是你看到了要借的?” “嗨,我邵卫江什么人啊,能办那没品的事?他买了新车,来跟我显摆,我赞了几句,他就把钥匙扔给我,说是借给我玩玩。我这不想着今天要上木磨山,开个越野方便嘛,就接下了。” “回去还给他吧,以后这个朋友不要来往了。邵公子,跟我做事,以后在金城想巴结你也得看看够不够资格,不是什么层次都可以往你身上靠。” 邵卫江瞟了我一眼,笑道:“不要紧吧,平时就是在一起耍着玩,他没求过我什么事,我也没帮过他忙。” 我也没再说什么。 到了木磨山,邵卫江直接没去停车场,而是直接开车上山。 景区山道虽然宽敞,但平时不准外来车辆上山,可邵卫江打了个电话,立马通行无阻,直开到小路口,再也不能往前了,才停下。 我带着邵卫江来到高天观前,见陆尘音正在观门前的木芙蓉树下打拳。 一招一式缓慢舒展,软绵绵毫无力道。 邵卫江就笑道:“小妹子,哪有你这么打拳的,这么个打法,能拍死个蚊子不?” 陆尘音收了拳,看着邵卫江,“那你过来试试,我能不能打死你?” 邵卫江不知道厉害,哈哈一笑,也不问我,径直走到陆尘音面前,“行啊,不过有个条件,我要是赢了,你得陪我去耍一耍。” 陆尘音认真地说:“我是个出家人,我师傅不让我出去玩。” 邵卫江笑嘻嘻地道:“小妹子,你长得这么好看,出家太可惜了,跟哥哥我出去耍,我捧你当明星,要钱有钱,要名有名,不比在道观里呆着强多了。你不用担心你师傅,哥哥我帮你搞定她。在金城,没有哥哥我搞不定的人!” 陆尘音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拉开一个轻飘飘的架势。 “好啊,能打赢我,我跟你去玩!” 邵卫江哈哈一笑,伸手就去摸陆尘音的脸蛋。 陆尘音拨开邵卫江伸过来的手,一拳打向他的胸口。 这一拳软绵缓慢,毫无力气。 邵卫江不知死活,还在那笑,又想换个方向去摸。 就在这时,陆尘音的拳头距离邵卫江胸口不足两寸,突然脚下一踏步,拳锋处爆起一声尖锐的鸣响,却是陡然加速加力,打出了撕裂空气的拳风。 我伸手抓住邵卫江的后脖子,往旁边一提。 陆尘音没有变招,拳头紧贴着邵卫江身边掠过,正打在他身后的木芙蓉树上。 砰的一声闷响,树身剧烈摇晃,枝头花落如雨。 纤细的拳头整个没入树身。 邵卫江咽了咽口水,转头看向我,脸色惨白,牙齿不由自主的咯咯撞击。 陆尘音收回拳头,看着我,认真地说:“这人连我这种没成年的小女孩儿都勾引,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打死了,省得他祸害别的女孩子。你让我打死他吧。我们可以把他埋在木芙蓉树下做肥料,等来年这花开得一定更鲜艳。” 我看向邵卫江。 邵卫江忙说:“我没有祸害过小女孩,真没有!刚才就是看她长得,长得挺好玩的,开个玩笑。” 陆尘音道:“我思如澄镜,明照人心,你怎么想的瞒不过我。不过,你这句话倒也没说谎,所以你是看到我才起了祸害小女孩的心思?那不是更该死!” 她一边说着,一边挽了挽道袍袖子,握了握拳头,“周成,你跟他是一伙的吗?” 我说:“我来见黄仙姑,有什么话,等我见完仙姑再说吧。” 陆尘音说:“我师傅不见得肯见你。她最讨厌你身边这种纨绔衙内。” 我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他是个纨绔衙内?” “三年前我跟师傅去过一次京城,在白云观见过一些大衙内,这帮人身上的味儿跟你身后这家伙一模一样,就都挺讨人嫌的,要不是师傅不让,我当时就想把他们全都打死。我去跟师傅说一声,你们在这儿等着吧。” 陆尘音把道袍袖子放下,迈着轻快的步子飞一样飘进观内。 邵卫江等陆尘音进了观门,看不见了,才干笑道:“这小丫头够凶的,张嘴闭嘴就要打死这个打死那个,一看就是没教养的野丫头,还打死我?回头我就把这破观给她拆了。” 说话的时候,眼里闪着凶光,显然绝不仅仅是说说。 我笑了笑,没接他这话头,迈步向观内走去。 邵卫江一呆,问:“不等她出来吗?她会不会生气?” “不敢来可以在外面等着。” 我头也不回地往观内走。 邵卫江咬了咬牙,一跺脚,小跑着跟了上来。 黄玄然已经站在三清殿门前的台阶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走进来的我和邵卫江。 邵卫江本来一身浑不吝,可看到黄玄然,却不自禁地收敛了那副姿态,往我身后缩了缩,不敢面对黄玄然的目光。 我捏着法式印,向黄玄然施了一礼,说:“事情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这是邵卫江,公家面要是有岔子,他可以出面。让人出力,不能不给好处,所以我把他带来给仙姑看看。” 黄玄然漠然看了邵卫江两眼,“邵生民的孙子?” 我老实回答,“是,赵开来推荐给我的。” 黄玄然叹气说:“邵生民一辈子英雄好汉,有这么个孙子,怕以后名声不保了。倒不如在外面让尘音打死他。” 邵卫江嘴角抽了抽,似乎想说话,但终究没敢吱声。 第一百七十二章 要多读书 我平静地说:“仙姑要是觉得不满意,我可以换个人。” 邵卫江握紧了拳头,缓缓低下头。 这是为了掩饰他眼中的凶光。 不过我只当不知道,全神贯注地看着黄玄然。 如果黄玄然真说要换个人,我也不介意把邵卫江埋在木芙蓉树下添点肥力。 黄玄然却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算了,天下乌鸦一般黑,换一个又能强到哪儿去?既然赵家小子开了口,那就他吧。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是个市井小人,为自己的利益,攀附高门,也是正常的嘛。但邵家的人不可以再进高天观,邵生民也不行!” 最后这几个字说得斩钉截铁,充满决然。 我就对邵卫江说:“邵公子,还不赶紧谢谢黄仙姑抬举。” 邵卫江朝黄玄然鞠了一躬,道:“多谢黄仙姑抬举。”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艰涩,大约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黄玄然轻蔑地看着邵卫江,“公子?哈哈,挺好,邵公子,你不用谢我,想谢就谢周成和赵开来吧,不是他们两个,你也没机会到这被我羞辱。人,不怕没本事,就怕没眼力,你成不了气候。现在出去吧。” 邵卫江紧绷着身体,也没有抬头起身,就那么鞠着身子慢慢后退,一直退到观门,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脚抬得不够高,被门坎绊了一计,差点没当场摔个狗抢屎。 黄玄然转头看向我。 “赵开来不会推荐这个人,你为什么选他?” “总得需要这么个人,正好碰上了,就用着呗。” “这人立不起来。” “我知道。可能立起来的容易拖后腿强,反正只是借他这个姓,废物总比野心太大的强。将来真要出了问题,解决起来也容易。” “便宜他了。我的名头不是这么个用法。” “我现在还只是个市井小人,暂时也没机会往大了用。饭得一口口吃,路得一步步走,借助仙姑名头的机会还在后面呢。” “以后不要再带任何人来高天观了。” “再带一个人行不行?” “赵开来找你帮忙了?” “他想在回京之前见仙姑一面,我答应帮他问问。” “你知道他为什么想见我吗?我又为什么不见他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这种市井小人,掺和不起神佛间的大事。” 黄玄然笑了起来。 “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很好。” 我真心实意地说:“仙姑,我做不了大事,也不想做大事,等做完我要做的事情,金城的一切我都会放弃,你可以准备个人来接手。” “你平时读书吗?” 黄玄然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我说:“看一些吧,我喜欢看武侠小说,金庸古龙梁羽生卧龙生柳残阳云中岳都看过。” “还是要多读书才行。” 黄玄然转身进了三清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本薄薄的小册子。 “这两篇文章送给你了,好好看一看。” 白色的书封已经泛黄。 书名红底黑字,都是三个字。 实践论,矛盾论。 作者是同一个人。 我双手接过来,轻轻翻开,就见书页的空白处全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娟秀小字,几乎每一行每一句都有勾画标注。 字迹新旧层叠,显然是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每次都会有新的心得体会记录上去。 可翻看了这么多遍,书页却没有一点折痕污损。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这种小人物,用不上这种大道理吧。” “大有大用,小有小用,常学常新,这种经世大文,学了没有坏处。做人做事明理为先,你心思冷静,做事剑走偏锋,不择手段,很容易陷入阴谋万能的错觉。一旦习惯了使用阴谋,就会形成依赖惯性,做事越来越狭隘极端,最终害人害己。” 黄玄然返身走进三清殿,最后扔下轻飘飘一句话。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明天这个时候带赵开来过来,不见一次,都不安心,也不死心,那就见一见吧。” 我小心翼翼地把书收好,又在台阶下站了一会儿,见黄玄然再没有出来,这才走出高天观。 邵卫江站在木芙蓉树下,认真地看着树干上那个深深的拳印。 我走过去,轻轻摸了摸那个拳印,说:“觉得很伤脸面是吧。” 邵卫江板着脸说:“周先生,我邵某人在金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邵公子。就算你是根脚在京城的过江强龙,可也不能这么扫我的脸面。你们拿我邵某人当什么了?随意拿捏的小玩意吗!别的不敢说,你们想做这件事,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你们做不成,你信不信?” “我信。”我笑着拍了拍树干,“那你信不信,你真要敢打这个电话坏了事,你们整个邵家都要付出代价?” 邵卫江道:“你以为我们邵家是好拿捏的软杮子吗?我爷爷虽然退了,可只要他人还在,就没人能把我们邵家怎么样!京城的过江龙也不行。赵二哥到金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上门拜访我爷爷!” “我只是个江湖术士,你们的事情我不懂。不过……那茶叶是黄仙姑的。”我指了指高天观,“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说这话之前,先要清楚里面的是什么人,不知道就回去问问你爷爷。问清楚了,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到时候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这个态度。虽然你是赵同志推荐给我的,但我也绝对不会再给第三次机会!” 我没坐邵卫江的车下山。 作势起范就要始终如一。 不能前脚装完了,后脚还要死皮癞脸的蹭车。 邵卫江走了之后,我就像他刚才那样,站在木芙蓉树下,看着陆尘音留下的那个拳印,研究了好一阵子,最终确定,这样一拳,妙姐应该可以打出来,但我现在打不出来。 真要正面起了冲突,我不是陆尘音的对手。 所以,日后帮黄玄然照看陆尘音,得以讲道理为主,能不动手还是不要动手。 动手,很容易被打。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见 我最后倒了几趟班车才回到大河村。 路过村口的时候,老曹冲我招了招手。 我凑过去,一手按在窗台上,“您老有什么指教?” “你今天一整天不在,去哪儿了?” “去了趟木磨山。黄仙姑要保高天观,我给他找了个办事的人,领过去给她看看。有事?” “昨天晚上呢?” “呦,您老这是不是养了耳报小鬼,消息挺灵通啊,我还想着跟你说呢,你倒先知道了。” “什么我就知道的?” “韦八死了啊,您老要说的不是这事儿吗?” “韦八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老曹眉头紧锁,一副震惊的样子。 我拍着窗台哈哈一笑,道:“您老演技太差了,下次要是实在演不出来,就板着脸不做表情,谁也看不到你的高低心思。硬演反倒落了下乘。” 老曹不耐烦地道:“别扯用不着的,你怎么知道韦八死了?” “昨天龙老仙爷派人来请我吃饭,说是要收我做门下,不过我得先来个投名状。他教了我个禁人术,让我半夜去给韦八施展上,只要韦八受术生病,就算我过了考验。我就半夜去了韦八的住处,可还没等施展,就见严敬先带着一大帮马仔气势汹汹地出来了。我估摸着是有事,就壮着胆子摸进去偷瞧,结果看到了个蒙面人抓着韦八,拿钉子往他影子上钉。我当时吃了一惊,没敢多看,就赶紧跑出来了。不过我看得清楚,那钉子打在了韦八影子的喉咙上,他准准得死。” “原来是这样。不过韦八本事不小,不见得真会死。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事。昨晚街面上有火并,规模特别大,闹腾了一晚上,动了刀枪,还正好被在街头录节目的电视台给拍了下来。上面今天下了令,要搞一次集中打击,清理一下那些城狐社鼠。你小心点,别让人抓着把柄。”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您老天天盯着我,我到金城后没拉过力士,跟街面上这帮人不熟。这事沾不上我。” “动手的是韦八门下,打的是葛修门下。这种事情打地仙会建起来,就再没发生过。肯定是有人在暗中挑拨,你敢说没在里面掺合?” “绝对没有,我就是按龙老仙爷的吩咐去施禁人术,结果还没弄成。会不会那个杀韦八的就是葛修或者葛修派去的人?韦八手下气不过所以拉人去报复?真要这样的话,这怕还是刚开始,大的在后头呢。韦八这人缘挺不好啊,葛修要杀他,龙仙爷要咒他,还跟魏解水火不容,倒是跟徐五不知道怎么样。” “葛修没有杀韦八的理由,这事闹不了太大。为了地仙会,魏解肯定会出面调解这事,把火头压下去。到时候地仙会只要把韦八的仙爷位置扔出来,韦八手底下那些人自己就能先打个头破血流,哪还会有心思给韦八报仇。” “不闹大就行,我还想着拜龙仙爷门下以后,好好上进,争取在地仙会里占个一席之地呢,要是闹太大,把地仙会给闹散伙了,我可就没上进目标了。” “上进不上进的另说,这两天没事别出去乱晃,省得被搂草打兔子拉进去,有了案底,以后不好办。” “得嘞,听您老的,这两天啊,我一定老老实实的,只接诊治病,不出去瞎晃。走啦!” 我冲老曹摆了摆手,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头看着老曹,“我在韦八家的时候,还听到点事儿,不知道您老感不感兴趣。” 老曹目光闪烁,“什么事?要是有什么案件线索,跟张宝山说,不用跟我说。” “韦八跟严敬先说,要往外转钱,打算派严敬先去澳门那边盯着。这是要走地下钱庄的渠道吧。动手的要不是葛修的话,那能是谁?韦八自己也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吧,都准备跑路了,可没跑成,就让人给灭了。您老见多识广,金城江湖没你不知道的,能给我八一八,长长见识不?” “我特么哪知道谁想韦八死?不过听我一句话,想好好活着,别掺和他们这些人的事情。红莲正宗是白莲教都认定的邪孽流派,真要论起来,他们这帮人个个都不得好死!” “成,听您老劝,我不去掺和。哦,对了,明天我还要去高天观,先跟您老报备一下,省得您老瞎想。” “怎么又去?你差不多得了,别打扰到黄仙姑清修。” “黄仙姑答应见赵开来,让我明天领他过去。” 老曹瞪大了眼睛。 这次真是毫无掩饰的惊奇。 “你特么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让黄仙姑见赵开来?是跟今天领去见她那人有关系,对不对?” “您老料事如神,佩服,佩服!” 我冲着老曹竖了个大拇指,不再多说,转身回家。 当天再没出门,所有时间都在看那两本小册子。 晚课的时候,抄了矛盾论部分内容。 第二天赵开来早早就开了辆老吉普赶过来,没穿他那身中山装,而是换了身六五式军装,只是没有红领章和五星帽徽。 到了木磨山,他把车停在山下,跟我走到高天观。 这一身太过于有年代气息的打扮招摇过市,着实引来了好些人的指指点点。 但赵开来毫不在乎。 到了高天观前,我本来想直接带他进去,可赵开来却叫住我,整了整衣服,正了正帽子,最后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对我说:“你帮我通报一下,她要是不想见我,我就回去。” 我说:“黄仙姑这种人话出如山倾,绝对不会收回去,一起进去吧。” 赵开来却固执地说:“你帮我通报一下。” 我只好单独进观。 院子里没人,但三清殿中隐约传出喃喃颂经声。 我走上台阶,站到殿门口,见黄玄然坐在蒲团上,正捧着本书轻声念诵,声音念糊,但不像在念经,便道:“仙姑,赵开来过来了,在观门口,你见不见他?” 黄玄然问:“昨天给你的书,你看了吗?” 我莫名其妙,但还是如实回答,“看了。” 黄玄然问:“怎么样?” 我说:“还得多看几遍才能理解。” 黄玄然点了点头说:“这是正理,经世大文,常看常新。赵开来我不见了,你让他进观,我有话给他说。” 我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他穿了身六五式军装,挺旧的,都洗得有点发白了。” 黄玄然没有作声。 缭绕的香烟中,神情晦暗不明,明明看着我这边,眼里看的却不是我。 不管怎么样,我算是尽心尽力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江头未是风波恶 观门前。 赵开来依旧站得笔直。 看到我出来,脸上现出难以掩饰的渴望与期盼。 “仙姑让你进观,有话对你说,但不会见你。” 赵开来轻轻吐了口气,压下流露出来的失落,再次重新正了正帽子,扯了扯衣襟,然后挺直腰杆,迈着齐整的步子,走上台阶,进入高天观。 我留在观门外没动。 这种天上神仙间的对话,我一介市井凡人最好还是离得远远的。 “周成,你进来,帮我拿件东西。” 黄玄然的声音从观里传出来。 好吧,黄仙姑的名头,果然不能随便白用。 我老老实实走到观里。 赵开来站在三清观的台阶下,满眼渴望地看着大敞四开的三清殿门,却终究没有踏上去。 我越过赵开来,登阶进殿。 黄玄然掏出个小盒子递给我,“给赵开来吧。” 我捧着盒子往外走,就听黄玄然在身后扬声问:“你来金城几年了?” 殿外的赵开来回话,“过了年就三年整。” 黄玄然温声道:“耽误了三年,后悔吗?” 赵开来说:“不后悔,只是要走了,见不到您,我不甘心。” 黄玄然声音淡淡地问:“是你想见我,还是他们想让你见我?” 赵开来说:“我来之前,好几个人找我谈过话,都希望我能见您一面。不过,我来见您,是因为我想见您,不是因为别人。” 黄玄然叹了口气,说:“你比你爸强。但这条路不好走。三十年大势轮转,为什么不学学那些人?他们准能逍遥自在一辈子,尽享荣华富贵。他们可以,你也可以。” 赵开来说:“我来见您,是因为我想让您知道,总归有人跟他们不一样。” 我走下台阶,把那个小盒子交给赵开来。 “他们想知道的就在这里面写着,你拿回去吧。我生在高天观,也要死在高天观,剩下的时间再也不会离开,也不会踏足京城。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赵开来冲三清殿鞠了个躬,捧着盒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我往殿里那边看了看,就跟在赵开来身后往外走。 刚刚走到观门口,听到了陆尘音的声音。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 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赵开来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一直听完,才继续往外走。 害得跟在后面的我,不得不整个在门里听完。 从高天观出来,赵开来一直沉默不语,只是不停摩挲着手中的小盒,显得极为犹豫。 一直到返回大河村,我都准备下车了,他才说出下山以来的第一句话,“等一下,你给我做个见证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向赵开来,“赵同志,我只是个江湖术士,混迹市井谋生,这种事找我做见证不合适,你放过我吧。” 太多的我不懂。 但妙姐给我讲过许多故事。 术士,就老实在江湖打混,称仙道圣都不要紧,只记得两点就可以。 第一不做神仙,第二不涉庙堂。 再强的江湖术士,只要犯了这两点,没有不翻车的。 赵开来拍了拍手里的小盒子,“别担心,今天这事除了你就只有我知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说实话,我有点害怕,所以想找你给我壮壮胆。” 我诚恳地说:“我更害怕。” “那我们互相壮壮胆吧。”赵开来又拍了拍那个小盒子,“再怎么样,这里的东西也不会跳出来把我们两个吃掉。” 他说着,就掀开了盒盖,没有丝毫犹豫。 我只好老实坐在一边看着。 盒子里什么都没有。 赵开来却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摇头,对我说:“黄仙姑是九月八日离开的京城,走之前跟老战友做了告别,那个时间点太巧了,很难说是偶然,所以有些人很害怕,总想知道当时说了些什么。” 我懂了。 黄玄然是用这个空盒子来表示当时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盒子不是给我们看的,而是给有些人安心用的。 赵开来对我说:“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手,需要的话给我打个电话就行。走之前,我只能助你这一臂之力了。以后,我基本没可能再回金城,你自己保重。” 他又掏出一张小卡片,“以后你去京城,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话,打这个电话,找姜春晓。她会帮你。” 我接过卡片,轻轻弹了一下,道:“提前祝你鹏程万里,直上青云吧。” 赵开来拱了拱手,“借你吉言。” 我没再说话,下车目送着赵开来驱车远去。 直到车子消失在路头,我才转身进院。 走到诊室门口,我发觉屋里有个不速之客。 平时我出去从来不锁门。 但一般没人会随意闯进来。 更何况还有对门的包玉芹帮我看着。 不过,这个人包玉芹看不住。 我没有停顿,直接推门进屋。 坐在沙发上的邵卫江猛地弹起来,异常恭敬客气地说:“周先生,您回来了。” 这态度,简直不像邵公子,而像邵孙子。 我应了一声,问:“跟你爷爷说过了?” 邵卫江说:“我爷爷想来拜访您,不知道您明天有没有时间。” 我摆手说:“邵老是长辈,我去拜访他吧。” 邵卫江急忙说:“我爷爷的意思是想来您这里……” 我打断他,道:“把话带回去,他能明白我的意思。邵公子,有些事不能强求,也强求不来。回去吧,明天来接我。” 邵卫江讷讷地应了,却不立即就走,而是说:“那车我还回去了。” 我点头说:“能听进劝是好事,以后这些东西你都不会缺。” 邵卫江又说:“龙孝武给我打电话,说是能治好我和几个哥们中的法术,想要今晚来见我。他还说到时候会把你带过去任由我处置。” 我笑了起来,“龙老仙爷是金城术士的头面人物,能让他带去过处置,是我的荣幸啊,那今天晚上你就见见他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自作孽不可活 傍晚的时候,杨耀祖打来电话,告诉我龙老仙爷已经谈好,明天会带我去见邵卫江,让我不要安排别的事情,在家里等着他来接。 我对龙老仙爷的仗义表达了感激。 吃过晚饭,继续看那两本小册子。 有些地方的理解和感悟跟黄玄然差别挺大,我看还有空地方,就在行间空白处写下来。 杨晓雯对最近晚上总是不知不觉就睡过去表示出困惑。 我告诉她,这是因为解除标记后,她的身体在恢复,需要充足的睡眠。 杨晓雯就提出想去卧室跟我挤一张床。 我告诫她,标记虽然解除了,但她还会持续受一段时间的影响,具体表面就是内心欲望强烈,渴求无度,严重的甚至会影响日常生活,所以她必须得克制这种内心冲动。 杨晓雯明显怀疑我在唬她,但没有证据,也没法说什么,到底还是乖乖去客房休息。 晚课继续抄矛盾论。 这次多写了些,把全篇都抄完了,感触颇深。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杨耀祖过来接着我去同龙老仙爷会合。 见到龙老仙爷后,他对我说:“邵卫江很生气,说是非要弄死你不可。我舍了老脸,好说歹说,才劝住他。一会儿去见他的时候,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只管跟他认错就行。他现在是面子上下不来,你当众认错服软,他有了台阶,我再从中说和,这事也就过去了。” 说着话,他就让人拿绳子把我的双手绑上,告诉我只是做做样子。 只是这绳子绑得挺结实,不太像做样子。 但我还是感激地说:“仙爷,这次让您为难了。大恩不言谢,今后您有事只管吩咐,我但凡说个不字,就让我出门叫雷劈死。” 龙老仙爷道:“我既然做了这仙爷,执掌金城江湖,这些都是分内的事情,何况我还有几分脸面,就算是邵卫江这样的纨绔衙内也得敬着我,给你求个情倒也不是很难,只是这死罪可逃,活罪难免,谁让你得罪了邵卫江呢,到时候老实受着,别让我为难就行。” 我保证道:“别管怎么样,我都老实呆着,一切由仙爷您做主。” 如此讲妥,便即出发。 龙老仙爷身为金城江湖的把子之一,出门排场也是极大,除了杨耀祖和我之外,还另带了护法和奉宝玉女,以及四个驱使力士。 护法叫马及强,是个长了个鹰勾鼻子的中年男人,基本不说话,全程板着脸,与始终笑呵呵的龙老仙爷形成鲜明对比。 奉宝玉女叫秋玲,三十左右岁,有点像正当红的女明星伍宇娟,手上拎着鼓鼓囊囊的大公文提包,里面装的想都是龙老仙爷的施法使术的器物,这正是奉宝玉女的正职。 两人一左一右寸步不离地跟着龙老仙爷,连杨耀祖也只能跟落到后面,带着我跟那四个孔武有力的驱使力士混在一处。 约定的会面地点是金城市郊鹰嘴山中的一幢别墅。 杨耀祖说这里是保护区,不让开发建设住宅,不过因为这一带的风水太好,当属金城第一的风水位,所以有钱有势的人家都会想尽办法在这里搞个别墅来住,到最后已经不仅仅是因为风水了,而是成了显示实力人脉的一个标志,如果不能在这里有个别墅,就不配进金城最顶尖的圈子。 往山里一走,林间山坡之类的地方随处可见一幢幢豪华的别墅,想来这金城有实力有人脉的遮奢人物着实不少,不知过几年会不会把这鹰嘴山全都住满了。 沿着山路开车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前方出现一处山谷,谷前有条小河,一道拱桥横跨其上,河对面的青松掩映间,可见一幢极豪华的欧式别墅,高墙朱门,石狮镇守,气派非凡。 车停在河这边,众人下车步行过桥,一个驱使力士小跑着抢前去叫门,有穿着制服的保安出来说了两句,又用对讲机请示了一下,便开了旁边的角门,但不能全部人都能进去,最多只可以进三个,其他人只能在外面等着。 这让一众人都阴了脸,但龙老仙爷极为大度,笑呵呵地表示客随主便,就点了杨耀祖带上我跟他进门,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 进到别墅里面,就见邵卫江大模大样地靠坐在正中沙发上,侧面沙发上则坐了个年纪跟他相仿的男人,花毛衣白裤子,头发染成了焦黄色,做得极有型,手中托着杯红酒,怀里搂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一脸笑吟吟,摆着一副看把戏热闹的架势。 那几个中了术的公子哥则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齐齐整整,鼻青脸肿,神情木然,眼睛发直,后面站了一排穿着黑大衣的保镖,紧盯着他们几个。 “哈哈,老朽来了,让邵公子久等了。” 龙老仙爷进门就哈哈一笑,主动向邵卫江打招呼,脸上的笑容虽然和气,但自有一股子高人气派,表现得相当不卑不亢。 邵卫江屁股都没抬,也没有客气话,“你能解术是吧,人都在这,解吧。有什么话解完了再说,解不开可别怪我邵某人不客气。这些天自称能解术的都在后面关着呢!” “小事情,既然邵公子不放心,那老朽就先露一手给你瞧瞧!” 龙老仙爷信心足,派头也足,拿出事先配好的线香晃符纸点着了,插在那一排公子哥面前,踏禹步,掐法诀,念念有词,一招一式舞得极为漂亮。 其实解术,有我教他的线香就足够了,根本不需要其他环节。 术不可显,要是只点香就治好,没有半点神奇,只会让人看轻,所以龙老仙爷这是依着江湖术士的一惯打法,现场显技一番。 就见他耍了几招,蓦得抬手掐诀向着几个中术的公子哥方向一点,喝了一声“万鬼伏藏,急急如律”,几人头上便有光影晃动,隐约可见一张扭曲的鬼脸汇聚成形。 这一下变起突然,把那一排保镖给吓了一跳,纷纷后退,更有紧张的直接从怀里掏出枪来。 那个花毛衣的年轻人喝道:“收起来,大惊小怪像什么样子,有龙老仙爷在呢,都怕什么!” 龙老仙爷哈地喷出一口气,就见一道光亮闪过,那张鬼脸被劈为两半,消失不见。 那几个中术的公子哥一个个如梦初醒,捂着身上脸上的痛处,哎哟啊呀地叫起来,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好一会儿才算是全都弄明白情况,重新安静下来,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架势。 “龙老仙爷果真名不虚传,真是好手段。”花毛衣年轻人放下酒杯,热烈鼓掌,转头对邵卫江说,“江少,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才是真正有法术的高人,可不是后面关着的那些江湖骗子能比的。” 邵卫江冷哼了一声,道:“行,这事儿算是掀过去了,可我这些兄弟不能白吃苦受罪,龙老仙爷,你不是说会给我们一个交代吗?你打算怎么交代?” “老朽坐镇金城,做事凭的就是公道两个字。” 龙老仙爷说完,冲着杨耀祖使了个眼色。 杨耀祖重重推了我一把。 我踉跄着几步跑到前面,还没等站稳,杨耀祖抬手就往空中洒出一把带着香甜味道的淡淡粉末。 龙老仙爷喝道:“人我已经带来了,无故施术害人,是我辈中人的大忌,自作孽不可活,今天就用他的性命给各位一个交代好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过如此 “弄死他!” “把他沉了!” “特么的,把他灌水泥柱埋了。” 几个公子哥激动了,连吵带嚷,也就是怕了我,要不然说什么也得上来亲自动手抽我一顿才能解恨。 “都特么给我闭嘴!” 邵卫江暴喝一声,把几人给吓了一跳,赶紧老实闭嘴。 他们几个家世都不如邵卫江,平时混在一起虽然称兄道弟,但实际上都是听邵卫江的,眼见着邵卫江脾气不顺,哪还敢造次。 倒是花毛衣年轻人神情坦然,拍了拍怀里的美女,“去给江少倒杯酒,江少消消火气,人都弄来了,还不是想怎么整治就怎么整治?你要是觉得让他就这么死了,实在太便宜他了,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让你好好撒撒气?” 邵卫江瞟了我一眼。 我不动声色,只看着他们闹腾。 邵卫江就说:“你有什么主意?” 花毛衣年轻人笑道:“泰国齐达集团的郑少在海上搞了个铁笼格斗赌戏,有种玩法叫无限制连环战,把人扔进去,由下注的玩家选择,可以斗人,可以斗兽,连环战斗,到死为止,撑过的回合越多,赔率越高。江少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帮你联系。他不是术士嘛,那么牛逼,扔过去看看能坚持几个回合,既报了仇,又看了乐子,一举两得,怎么样?” 邵卫江斜眼瞅着花毛衣年轻人,“看不出你小子挺毒啊。” 花毛衣年轻人举了举酒杯,“平时无聊,找点乐子嘛,江少,不是我吹啊,那铁笼格斗真不是一般的刺激,没见识过绝对想象不到,国内那些把戏跟这个比起来,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无聊。只有这样的,才配得上你这样的贵人。” 邵卫江笑骂道:“我贵个屁,看这种玩意,我家老爷子回头能抽死我。你特么是坑我吧。” 花毛衣年轻人道:“不让老爷子知道不就得了。江少想去,我安排,保你玩得开心,还不带让外人知道。龙老仙爷,你觉得怎么样?” 龙老仙爷正色道:“齐少,这就过了。再怎么说,他周成也是我们江湖术士中的一员,犯了错,赔罪受罚就是了,至不济取了性命,哪能那么折磨?周成,还不赶紧跪下,给邵公子赔罪?” 我看着龙老仙爷,笑道:“刚才杨兄弟洒的药粉起效挺快,再有一分钟,就会勾动妖虫发作,你不用再想法子拖延时间了。其实你带我来就是想杀了我讨好邵卫江吧,什么替我出头说和,难道我看起来像那么好骗的吗?” 龙老仙爷就是一怔,但旋即大笑,“哈哈,有点意思。既然你已经猜到了,却还敢跟我来,想是艺高人胆大,打算跟我斗上一斗了?年轻人,有胆气啊!” 花毛衣年轻人拍手道:“好,好,术士斗法可是难得一见。我以前就在泰国看过降头师施法,还没在国内看到过斗法呢。来来,我给你们添个彩头,一百万,谁赢了就归谁!江少,要不要也添点彩头?” 我转头看着花毛衣年轻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花毛衣年轻人愕然,旋即指着我失笑,“哈哈,你特么还挺狂的,我喜欢你。过来跪下求我,我帮你求个情,让江少饶你一命,以后给我办事。” 我说:“从来只有人畏我惧我,没有人会喜欢我。等会儿跪下求我的话,我会考虑饶你一命。” “我喜欢他,哈哈,江少,你们金城人都这么勇的吗?”花毛衣年轻人看着邵卫江大笑,“我真的喜欢他,江少,把他给我吧。龙老仙爷,回头留他一口气,我请从泰国请个师傅过来,给他做成活偶,看到他时候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狂。” 龙老仙爷傲然道:“齐少,这个恕我做不到。术士斗法,必有一死。我既然出手,他就死定了。不信你看,杀!” 他说着,冲我就是一指。 我说:“想显技称神,也得分人分场合。斗法如绣花,可你连施法都不自己动手,哪能绣得出像样的花来?你这位仙爷都这么个水平,我看这金城术士不说全都是土鸡瓦狗,可也差不多了。” 龙老仙爷看我毫无异样,立刻瞟了站在后面的杨耀祖一眼。 杨耀祖站在原地,好像变成了木偶,连眼珠都不错动一下,根本没回龙老仙爷的眼神。 龙老仙爷立刻转过头,指着我再次大喝,“杀!杀!杀!” 另一只手却悄悄塞进口袋。 杨耀祖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他倒在地上,痛苦翻滚,双手在全身上下拼命抓挠。 皮肤被抓破,血流出来,其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点。 “蕴妖术,使得不对,害不了人只会害己。” 我抖了抖手,缠在腕上的绳子落到地上,然后掏出烟来,扔到嘴里一根,撮火点燃,慢慢说:“老仙爷,你指使杨耀祖在请我的时候就下妖虫害我,却被我识破反制,如果不是你们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拿我的命去讨好邵卫江,十天之后妖虫反噬,你们还有机会慢慢想办法解决,可惜啊,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杨耀祖的命我收了,老仙爷你的呢?” 杨耀祖抓开了自己的喉咙。 喷出来的不是血,而是密密麻麻的黑液,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是因为血液里的妖虫数量过多,把血染成了黑色。 “好手段,真是后生可畏啊!”龙老仙爷毫无惧色,脸上依旧挂着笑,“不过,你今天既然进了这里,那就别想再活着离开。我们五个老家伙太多年没亲自出手,以至于我们的本事都被人给忘了个干净,才会有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冒出来。今天,我倒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真正……” 他这话没说完,就猛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劈面朝我一扬,然后掉头就跑。 扔出来的东西,在空中炸开成一团黄色的浓烟,散发出浓重刺鼻的恶臭。 这一屋子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被这味儿这一熏,立马呕吐不止。 我没吐,也没追击,只安静地站着。 龙老仙爷眨眼功夫就跑出十几步。 然后腿一软,摔到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这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一脚踩住他的脑袋,弯腰看着他,“呵,老仙爷,不过如此啊!” 「我也想早点更新,最好十点前都更完,可是码不出来哇哇哇」 第一百七十七章 阴牌 啪,啪,啪……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花毛衣年轻人不停拍着巴掌叫道:“好,好,斗得漂亮,杀了他,这一百万就归你了,哈哈哈……” 我没搭理他,只看着龙老仙爷,“老仙爷,服不服?” 龙老仙爷头抬不起来,含糊地叫道:“我一时心软,怕伤到旁人,没使术,你放开我,咱们再斗过,这回我绝对不会手软!” “术士斗法,必有一死。你输了,就得死,要是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就再来斗过吧。” 我把抽了一半的烟拿下来,塞到他嘴里。 “临走前抽一根吧,到底是金城术士里的头面之一,不能让你走得一点体面都没有。” 我从衣兜里拈出一根灸针,两指一捋,针身上便燃起幽幽蓝色火焰。 “老仙爷知道七煞刺魂针吗?我这一针会从你的后颈要害刺进去,直接刺散你的魂魄,让你死得毫无痛苦。” 龙老仙爷咬着烟不抽,说:“我是地仙会的把子之一,杀了我,为了地仙会的尊严,其他四位仙爷也绝对不会放过你,我精通的是堪相点命,不擅长斗法杀伤,可徐五魏解都精通杀法,一身本事是几十年用无数人命磨练出来的,门下弟子行走也多,你斗不过他们。” “那就不劳老仙爷你替我操心了。”我呵呵一笑,拈着炙针,缓缓刺入龙老仙爷的后颈。 针一入皮肤,龙老仙爷立马就绷不住了,哀求道:“别杀我,我活着比死了对你有用。” 我停下手,问:“你活着对我能有什么用处?” 龙老仙爷道:“你来金城一路斗法显技,不就是为了求名求财吗?我可以引荐你入地仙会,帮你取一个仙爷位置,到时候金城财富随意取用,想显圣做神仙也轻而易举。你要是靠自己这么一路斗下去,就算名气再大,在金城也是外人,真正的好处你根本沾不上边。” 我说:“我打听过,想做仙爷,至少得有两个老仙爷联名推荐,你最多只能把我引进地仙会,可这又不是只有你能做,我找葛修不行吗?我可是拜过葛老仙爷门的。” 龙老仙爷急道:“光有两个老仙爷推荐也不行,还得有自己的一道之地,徐五风水,韦八问阴,魏解养灵,葛修制丹,我是相命,你想自己建道立馆,没个三五年成不了,但我可以把自己的堪相点命让你半道,替你宣扬名声,还可以帮你联系一个仙爷共同推荐。现在有个好机会,韦八被人害死了,现在空出一个仙爷位来,我可以推你上位。要是错过这个机会,再想生添一个仙爷位,不是一般的难。你饶我一命,我拜你门下行走,你要不放心,可以使术约束我!” “有点道理……” 我摸了摸下巴,看着龙老仙爷,慢慢思索。 “特么的,你们两个说个屁啊,姓周的,杀了他,我捧你当金城术士头牌,要钱给钱,要势给势,你特么赶紧杀了他!磨蹭个屁啊!” 花毛衣年轻人不耐烦了,猛地把手里的红酒杯扔过来。 酒杯摔到地上。 酒液飞溅。 杯子一直滚到我脚下。 我皱眉看了看杯子,抬起踏着龙老仙爷的脚,把杯子踩得粉碎。 “术士虽然不过是江湖亡命徒,但也有自己的脸面,我们相互争杀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可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自古以来,就只有人供奉术士,没人敢驱使术士搏杀取乐,知道为什么吗?” 我重新点了一根烟,眯起眼睛看着花毛衣年轻人,自问自答。 “因为术士可以杀人于无形,任你帝皇将相,豪门富商,都逃不过术士的阴杀。” “呦,呦,牛皮吹得挺大啊,哈哈。”花毛衣年轻人扭头看着邵卫江,“江少,怪不得他敢当着你的面施术害人,扫你的脸面,这是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想杀谁就能杀谁,真够狂的。” 邵卫江木着脸说:“现在我们没人能治得了他,他狂也正常,难道你有本事弄他?” 花毛衣年轻人笑道:“哈哈,江少,这样吧,我现在帮你把他弄死,你想让他怎么死就怎么死,保你满意顺气。回头清开那块地你帮忙露脸打个招呼,不让你白忙,按市价现提两成给你,等开盘了,再算你两成股份,你看怎么样?只要你同意,一切我都给你办妥妥的,绝不让你家老爷子知道。” 邵卫江没接这话,又瞟了我一眼。 我笑了起来,说:“你叫什么名字?” 花毛衣年轻人啧啧道:“怎么着,想知道我的名字,好使巫术对付我啊,别想了,我有法宝护身,什么巫术都伤不到我。” “阴牌嘛,我一进屋就知道了。”我点了点胸口位置,“正常人哪会有这么浓的阴死气盘在胸口。一个加了死人物件的阴牌,可保不了你。” “有点本事!” 花毛衣年轻人从毛衣领口拽出一块椭圆形的透明牌子。 牌子里装着个漆黑的雕像,八臂独角,盘坐着一个奇怪的姿势,浸泡在浅黄色的液体当中。 “这是我在泰国大摩楞寺求来的,能辟一切法咒伤害。而且从打戴上起,就百病不生,运气旺盛。你要有本事可以来破一破,要是能破的了,我再赏你一百万。” “你这是尸料做的超阴牌。里面的大黑天佛尊是童尸骨雕成,泡的是死人油。这种超阴牌如果不能定期更换死人油,就会伤害佩带者。所以,你身边有一个降头师吧。这才是你敢坐在这里对着我的真正底气。” “哈哈,厉害啊厉害,怪不得这么狂呢,是真有点本事。不过你现在猜出来也晚了,你们进门的时候,就已经中了阿赞法师的降头!你要是敢对我施法,降头立马就会发作,不信你就试一试!我就在这里,你倒是对我施法啊,敢不敢?哈哈哈……” 花毛衣年轻人靠在沙发上,拍着大腿狂笑。 邵卫江挪了挪屁股,往远离了点,扭头看着我,明显有些坐不住了。 我掸了掸烟灰,道:“法不可亵,你要求死,成全你!” 第一百七十八章 降头 我屈指一弹,烟头火星崩溅。 袅袅散动的烟气仿佛活了一样,在空中扭结变幻。 花毛衣年轻人突然尖叫一声,满脸惊恐,手忙脚乱地把阴牌从脖子上扯下来,扬手就扔。 几乎就在同时,房间里所有人都惨叫起来。 大部分人刚刚才从剧烈的呕吐里缓过气来,脸上身上的皮肤表面便鼓起一个个透明的小泡,仿佛被无形的开水烫伤了一般。 他们尖叫着,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抓挠。 那些小泡只一碰立刻破碎,溅出黄澄澄的脓液,落到身体哪个部位,立刻便又起了一大片相同的小泡。 只有邵卫江毫无异样。 就好像他刚才也只吐了两小口就停下一样。 不过他被吓得不轻,左顾右盼,满脸惊恐,却又不敢随便乱动。 花毛衣年轻人也没有受到影响,不过他的状态更惨,在我的迷神术作用下,人已经完全陷入幻觉,扔了阴牌之后,便跳起来,往沙发后面翻。 只是那么个矮矮的沙发靠背,他却连爬了几次都没能爬过去,累得气喘吁吁,再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幻觉,吓得面孔扭曲,放声尖叫,连哭带喊着又往沙发靠背上爬。 我也同样没受到影响。 但我不敢再停留原地,立刻向门口方向倒退,同时警惕地看着四周。 就在我经过杨耀祖尸体旁时,他的肚皮突然鼓起老高,旋即破了个拳头大的洞。 一只血淋淋的足有小臂粗的蜈蚣钻出来,身子一躬就弹到我背上,然后顺着衣领钻了进去。 我脸色大变,停止倒退,掐起紫微诀,念诵伏邪咒,快速连跺右脚。 就在此时,侧面沙发后一个正呕吐得厉害的黑西装保镖突然直起身子,抢上几步,来到近前,掏出手枪,对着我的脑袋就要扣动扳机。 可没等他扳下手指,躺在地上龙老仙爷就跳了起来。 他的表情扭曲惊恐,动作略有些僵硬,尤其是这一跳,直楞楞的,腰不挺腿不弯,倒好像被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提了起来一样。 这一跳,他就来到黑西装保镖的身后,握拳凸无名指指节,一拳打在那保镖的后脑勺中间位置。 那保镖的动作一下僵住了,鲜血顺着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淌出来。 我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保镖。 肤色黎黑,唇厚鼻塌,典型的东南亚人相貌。 他的眼里满是不敢相信。 “下辈子,不要再施法去阴一个术士,那样只会死的更快。” 我把掐诀的手抬到保镖面前。 手指上缠绕着透明的细线。 外道三十六术傀儡控识之傀儡术。 龙老仙爷可不是自觉跳起来拼命帮忙,而是被我的傀儡术控制了,实在是身不由己。 我又抖了抖袖子。 那只蜈蚣从袖口滑出来,直挺挺掉到地上,已经死得硬了。 进门时注意到花毛衣年轻人身上可能带着阴牌后,我就着手布局施法。 当然不是预测到他会安排降头师来偷袭我,而是出于一个术士的职业本能。 觉出不妥,便要布术织网,以备不测。 妙姐说过,斗法使术,宁可备而不用,不可用而无备。 术士斗法,必有一死。 一次疏忽大意,就不会再有下次了。 傀儡术是一层,迷魂术是一层,辟蛊术又是一层。 这种灵虫降,本就是起源于湘西蛊术。 那降头师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突然一张嘴,吐出一大口黑血,黑血里混杂着一大堆小蜈蚣,落到地上翻滚挣扎了几下,就死了个精光。 但这只是开始。 他的鼻孔耳孔都有蜈蚣往外钻,甚至连眼睛都没逃走,两里眼珠被钻出来的蜈蚣顶出眼眶,就那么在脸上挂着。 邵卫江没忍住,呕的一声又吐了出来。 降头师好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软到在地,没了声息。 我又点了一根烟,站在原地没动,慢慢抽着,直到这一根烟抽完,我才看向龙老仙爷,“老仙爷……” 龙老仙爷脸皮抽动,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不敢,不敢,周先生叫我老龙就行!” 我摆手说:“礼不可废,我要加入地仙会,哪能不尊敬你这样的仙爷?再说一个称呼也代表不了什么,就算叫你老龙,也挡不住你心里恨得我牙直痒痒,也挡不住你琢磨着怎么杀了我。” “不敢,不敢!”龙老仙爷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我龙孝武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向来重信守诺,说了要帮周先生做仙爷,就一定会全力以赴,绝不会再有别的心思。” 我“呵”地笑了一声。 好个重信守诺,之前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要帮我说和却暗藏祸心想杀我卖好邵卫江。 或许他真有重信守诺的一面,但想来也是要分人来显露的。 我把地上只死硬了的蜈蚣挑起来,揪下脑袋递给龙老仙爷,“这是灵虫降,刚刚想往我身体里钻的时候,被我用辟蛊法杀了。辟蛊法和灵虫自身的毒性混合后,会产生一种全新的药降,只有用对应的解蛊法才能解除。” 龙老仙爷脸皮抽动,嘴唇哆嗦了几下,一咬牙一跺脚,拿过蜈蚣脑袋扔进嘴里,倒底没敢嚼,直接伸着脖子咽了下去。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每五天到我那里去一次,我用解蛊术给你控制降头发作,无论有什么事情,都不能耽误,晚一天就会发作,神仙也救不了你。” 龙老仙爷干呕了几下,强行把恶心压下去,说:“我回去就安排,给你在堪相点命上扬名,你要堪相还是点命?” 我说:“不用了,我不懂这些,硬吹出去也没什么意思。我已经安排人帮我邀请金城全部治外路病的同行过几天聚会。我一个阴脉先生,掌了金城外路病这一道,不比什么堪相点命合理?” 龙老仙爷小鸡吃米一样连连点头,“是,是,周先生这个想法比我强得多。这样吧,到时候我也去参加,算是给你站个位,等后过你加入地仙会,推荐你做仙爷也更有理由。” “那就有劳老仙爷了。你先带杨耀祖走吧。邵公子!” 邵卫江还趴沙发上吐呢,听我招呼,立马跳起来,嘴都顾不上擦,小跑着过来,“周先生,您什么吩咐?” 龙老仙爷一脸见鬼般惊恐。 我冲他笑了笑,“我和邵公子联合演一出戏,为的就是钓鱼,您老愿者上钩,可怪不得我们。邵公子,安排人帮龙老仙爷抬下尸体,送他出门吧。” 龙老仙爷张口结舌,好一会儿才苦笑道:“周先生预谋深远,显技如圣,佩服,佩服,我输得心服口服,从今以后,就唯周先生马首是瞻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这个锅就你背了 老江湖说话,听听就算了,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凡是能活到七老八十的术士,就没有一个不精的,也没有一个不是能屈能伸的。 龙孝武这回栽到我的手上,归根结底还是疏忽大意。 尤其是丢了大脸的邵卫江居然会跟我一伙,这是龙孝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但输了就是输了,在没有机会找回场子之前,老江湖肯定比谁都老实。 不龙孝武乖乖地带着杨耀祖离开。 我站在降头师尸体旁没动,再点上一根烟,这次只夹在手里不抽,缓缓环顾一圈。 那几个公子哥缩在沙发上,抖得跟筛糠一样,一个个脸青唇白,不敢跟我对视。 花毛衣年轻人还在拼命往沙发后面爬,那个短发美女正努力制止他,累得满头大汗,却是徒劳无功。 沙发后的保镖们还在吐,腰都直不起来。 邵卫江看着我的眼神里,只剩下满满的畏惧。 我对他说:“不用怕,外道小术,做不了大事,派不上什么大用场。所以我到金城需要借势借力,依仗你邵公子来办事。” 邵卫江道:“周先生,你叫我卫江就行,赵二哥也这么叫我。什么公子不公子的,一帮子没见识的家伙乱叫的,我这样的搁京城里,连个屁都算不上,说出去让人笑话。” “既然叫了,那就是邵公子,就这么叫吧。”我用夹烟的手指了指那几个缩在沙发上的公子哥,“你的人,你安排,下面的事情,不好让他们在场。” 邵卫江应了一声,对他们道:“看看你们那点出息,多大点事,吓成这样,都回家吧,这三天没回去,家里都挺着急的。”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又瞟了我一眼,接着说:“跟你们说实话,我跟周先生是不打不相识,你们几个这回遭的罪,算我邵某人的,回去之后都特么把嘴闭紧点,不该说的别瞎话。周先生的来历你们也不要打听,不该问的别瞎打听。乱打听出了事,你们家老的也保不住你们!行了,都走吧。” 几个公子哥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就往外跑。 沙发后的保镖们还在继续吐,胆汁都吐出来了。 我用夹烟的手指了指还在爬沙发的花毛衣年轻人,“借你车的就是他吧。” 邵卫江赶紧点头,“是他。他叫齐少杰,鼎龙集团的少东。鼎龙集团是省里最大的纺织出口企业。他爸齐永福原来是东河服装厂的厂长。我爸在东河的时候,我就跟他认识,不过也十几年没联系了。他前两年出国留学,这才刚回来,老齐给他拿了笔钱创业,他看中了房地产这一块,觉得以后能行,正准备拿地开发。不过他可没求我帮忙。” “刚才不就开口了?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把车还回去吗?” 我看向地上降头师的尸体。 邵卫江一呆,旋即反应过来,勃然大怒,“这王八蛋给我下降头?”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发觉你身上不对劲,所以才施术下套,为的就是钓出在你身上下降头的人。放松,别动,疼一下就好。” 我说着,伸手按向他后颈,指间闪出一枚灸针,快速地扎在大椎上,轻轻一划。 邵卫江痛得叫了一声,却缩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血从伤口涌出来。 我沾了些血在指头上,慢慢把手挪到他眼前。 一只指头大小的血色蜈蚣在指间冒出来,扭曲挣扎不停。 邵卫江脑门上当时就浮出一层汗,“这玩意钻我后脖子里了?” 抬手想摸,抬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畏惧地看着我,“还有吗?” “没啦,这一只就足够了。有这灵虫降潜伏在身体里,降头师就可以影响你情绪,让你产生种幻觉,不自觉地爱财好色,性情变得越来越暴虐。齐少杰刚才不停地想引你去看海上铁笼格斗,就是为了通过外部环境来强化刺激,加快对你情绪的影响。呵呵,拿钱收买人去办事,哪有施术控制住更好?等控制了你的情绪想法,就能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而最可怕的是,你还以为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想法。就好像刚才他说要你出面帮忙拿地,明明可以直接提,却非要绕个圈子,就是要最终让你以为这是你自己的想法!他是想让你给他奴隶走狗!” 这当然是假的。 齐少杰有引诱邵卫江堕落的想法不假,但还不至于敢给他直接下降头搞人身控制。 不过因为之前施术的事情,邵卫江丢了脸面,对我肯定心存芥蒂。 这种芥蒂虽然一时会被压下来,但谁也不敢保证以后会不会发作出来。 所以想要让他全心全意给我办事,就得找机会把这根刺挑出去,不留任何隐患。 如今齐少杰既然主动跳了出来,手下还正好有降头师,这个锅他不背谁背? 就算他否认也没用,降头师已经死了,我有一百种方法把这个锅给他扣实了。 就比如这只蜈蚣,其实是我刚刚从降头师身上拿来的,现在亮出来,足够取信邵卫江了。 这样一来,我之前施术坑邵卫江,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早有谋划,实际是上为了他好。 不怕他不承我这个人情。 “这个狗娘养的,我弄死他!” 邵卫江又怕又怒,不敢看那只蜈蚣,撸胳膊挽袖子,奔着齐少杰就过去。 我一把拉住他,往左右瞟了瞟,冲他摇头道:“打一顿能出气吗?难道你还真要把他弄死?你什么身份,为了置这份气摊上人命,值吗?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严打都两轮了,京城的大纨绔衙内都毙了好几个,你想步他们的后尘?你看,我被他们设计成这样,不也没亲自动手取他们性命?” 邵卫江瞟了那些保镖一眼,又看了看仍在尝试阻止齐少杰的短发美女,立时冷静下来,“对,对,周先生你说得对,我不能沾这种事情。可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嘿嘿,我倒要看看他们鼎龙集团有几根骨头够我拆的。” 他这种纨绔衙内办事不一定成,但坏事的本事却厉害得紧。 以他的身份,真要为难鼎龙集团,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 “邵公子啊,你以后可是我们的门面,是要让所有人都认的背后大佛,这种小事情哪能让你出面动手?” 我拍了拍邵卫江,轻轻掸了掸烟灰,对那个短发美女说:“你实在是让我有点失望。” 第一百八十章 不简单的齐少杰 短发美女的动作僵住。 一条腿绷直踩地,一条腿半弯踩沙发,一只手抱着齐少杰的头,另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上。 忙活半天都控制不住的齐少杰就这么被牢牢控制住,虽然拼命挣扎却无法摆脱。 “小妹跑海担底扳烂头,只做顺风水,不翻前后浪,求老神仙开个恩,日后定烧香还愿,给老神仙塑个金身。” 我举起夹烟的手,冲着邵卫江晃了晃手指。 邵卫江一点就通,立刻退到我身后。 这女人现在的姿势有说道,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借力翻身,进可以一弹到面前发起突袭,退可以一转过沙发逃窜。 但无论进还是退,她只要一动一发力,就会扭断齐少杰的脖子。 我把烟卷扔进嘴里,腾出双手,“既然是跑海的老客,那就得懂上香的规矩,亮牌张帆,叙叙洞府仙山盘的哪条道吧。” 短发美女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站场的硬脚,山下把戏,正经册上号,拜过山上菩萨,守的是后山道。” “既然不扳这一头,怎么跑来给人担底?这也不顺道啊。” “船行海上,各走一风,碰了逆风浪,还得老东家照应,扳这一头,正经的船上应手。” “你这担底可不硬实,就瞅着塌台子也不亮个帆,不像正经应手还浪的样子。” “逆风走船,各有难处,老神仙明察秋毫,只担一硬底,不保台不保船,有什么摆道尽可找老东家。” “留个船底吧。”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小妹苑秀,船底大洛,达摩真传。” “顶尖大脉,怪不得,留你这一愿,给老东家带个风头。” 我反手又把邵卫江从身后揪了出来拍了拍。 “拿着宝兄弟行船翻烂污,顺逆都要翻,想怎么摆道他自己下眼,蝉鸣不落叶,别怪开火烧荒,寸草不留!” “多谢老神仙开脸!” 苑秀反手把齐少杰挟在肋下,踩着沙发冲我鞠了一躬,一个跟头翻到沙发后,再一个箭步就从后门窜出了客厅。 邵卫江目瞪口呆,“这娘们有功夫?” 我把抽了一半的烟卷拿在手上,“不只是有功夫,还是真正的高手。要是动起手来,只论手脚功夫,我不见得能打得过她。她刚才按着齐少杰,随时可以发力,如果谈不妥,她就会杀了齐少杰,独自逃走。” 邵卫江摸了摸后脑勺,心有余悸地说:“这么厉害吗?特么的,我上次来的时候,还上手摸了两把,齐少杰还说我要是喜欢这款就送给我慢慢享受,亏得我没答应,这特么也太凶险了!特么的,这么好的功夫给齐少杰这种二世祖当小蜜,这不是脑子有毛病吗?” “她不是小蜜,是齐少杰真正的保镖。这些……”我点了点仍然在继续吐个不停的黑西装保镖们,“都只是充场面盖真身的添头。” “卧槽,这齐少杰混得可以啊,又有降头师,又有美女高手,排场真特么大。” 邵卫江就有点羡慕。 “这种出身的高手,可不是有钱就能请来的,齐少杰没这么大的脸面。” “哟,周先生,你还知道她出身了?是刚才问出来的吗?我还想问呢,你们两个说的那些话,字我都能听明白,可合在一块,全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这是什么特殊的密码暗语那类东西吗?” “那是江湖春典,真正的江湖人才懂。她刚才说自己是河南登封人,家里是开武馆的,学的正宗少林拳法。来给齐少杰当保镖,是为了还人情。所以她只负责保齐少杰不死,其他的一概不管。” “这女人心挺狠啊,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她这是对齐少杰一点感情也没有哇。” “你说她跟齐少杰上过床?准吗?” “齐少杰亲口跟我说过,还夸她床上功夫厉害,不是一般的销魂,还说我要是感兴趣,可以送我尝尝。当时她就在场,也不生气,还跟齐少杰打情骂俏,要不我怎么以为她是齐少杰的小蜜?不对,不是以为,这特么就是小蜜!” “这就有意思了!” “什么有意思?” “这个齐少杰不简单呐,他靠近你肯定是有别的企图,不单是为了一块地。” 邵卫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恨恨地说:“这次便宜这小子了,下回别让我再看到他,不然的话,让他生不如死!周先生,我不是抱怨啊,你怎么就把他给放了,要我说就算不亲自动手,也得找人来办了他!” “邵公子,江湖人打打杀杀不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利益。你现在办了齐少杰,除了出一口恶气,还有什么其他意义吗?没有!而反倒会得罪齐家。这叫损人不利己!就算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也麻烦不是?可把他留下来,有错的就是他们齐家,得是他们琢磨着怎么补偿你这个地头蛇!后续别管怎么样,主动权都掌握在你手上。” 邵卫江惊叹,“卧槽,周先生你这也太厉害了,这就把以后的事情都算计上了?该不会是你掐算出来的吧。” 我说:“想在外面混得开,你这个身份只能算是一个敲门砖,想要让别人真的怕你服你,还是得靠认真做事才行。凡事多想想,不要一股火上来就不管不顾。什么时候你能控制住火气,做事多方面考虑,什么时候你就可以独当一面做大事了。跟着我,慢慢学就是了。” “哎,哎,我听你的。这也没事了,我送你回去。” 邵卫江晃着车钥匙,就想去开车。 “先等一下,还得处理一下后续。” 我说完,就把嘴里那小半支烟卷拿下来按熄。 黑西装保镖们不吐了。 一个个吐得全都脸色蜡黄,嘴唇发青,连直腰都费劲了。 我便让他们立刻清场,确保别墅里再没有其他人。 保镖们群龙无首,见识了我的手段,又知道邵卫江的身份,一时间全都乖得不得了,楼上楼下的把整个别墅搜了三遍,确认再没有其他人后,这才全部撤出别墅。 邵卫江问我要干什么。 我告诉他既然这里有降头师出现,这个房子就不能再让人住了。 谁也不敢保证降头师生前没在别墅里做其他处置。 这就是术士的麻烦之处,哪怕死透透的了,依旧有可能留下让人头痛的手腕,依旧有可能千里取人头。 对此我的应对方法也很简单。 一道祝融火符,洒遍地面的昂贵洋酒, 符助火势,火助符力,眨眼工夫,这别墅就化为一片火海。 与别墅一起被吞噬的还有那个连名字都没来得及亮的降头师。 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第一百八十一章 老顽固 从鹰嘴山下来,没有直接回大河村。 邵卫江带我去了江边的干休所。 他的爷爷就常年住在这里,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家团聚。 不是说家里人不想接他回去,而是他不愿意回去。 用邵卫江的说法,他爷爷看不上他们这一家子,回去就整天骂个不停。 他爸那么高的级别,也天天被他爷爷骂得跟孙子一样,而他这个正牌孙子,更是被骂成了三孙子。 家里没人喜欢这个脾气爆臭的老爷子。 但再不喜欢也得忍着供养。 上面的情面只会给老爷子这种开国功臣。 只要老爷子还有一口气在,就没人敢小瞧他们邵家。 哪怕邵家止步在地方上,也依旧是一等一的家庭。 可老爷子要没了,邵家虽然依旧还能算是高干家庭,但在上面眼里就是众生平等,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了。 邵卫江平时从不来干休所找骂,过年除了吃年夜饭免不了,其他时间都是有多远躲多远。 要不是有我的吩咐,他怕是一辈子都不会主动来见老爷子。 第一次去见,尝了茶叶,老爷子虽然依是臭着脸,却没再骂他。 第二次去见,讲他进了高天观,见到了黄玄然,老爷子立刻就吩咐他跟我约见。 以前,老爷子有事宁可用勤务兵,也从来不找家里人。 本来邵卫江还想跟家里人显摆一下,长一长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可却被老爷子严厉警告,这件事情不许告诉家里任何人。 这让邵卫江很郁闷。 对于他来说,没什么比在家里人面前表现自己能力更让他能满足了。 他现在一脑门的心思其实想做一件事情——向爸妈证明他不比占了家里全部资源的哥哥姐姐差。 他邵卫江也是能办大事的人,不是他们眼里只能混吃等死的草包。 这都快成他的心魔了。 在车上的时候反复念叨了好几遍。 别人家能攀上京里的关系,都恨不得直接上电视台打个广告昭告天下,凭啥他就得藏着掖着?是他拿不出手,还是他邵家见不得人? 我对他说:“你以为你攀上的是一般的京城关系?要是一般的关系,你家老爷子会想来见我?我去见他,他都不会赏脸见面!不懂,就听你们家老爷子的,准没错。” 邵卫江不以为然地说:“真要听他的,我们家全都得跑回农村种地,那老顽固老糊涂啦,这看不惯那看不惯,天天念叨让我们统统辞职回家,还说什么不听他的迟早给一锅端了。” 如此嘟囔了一道,等下车的时候,我就已经通过套话,对这位邵家老爷子有了个基本的了解。 其实邵家这位老爷子无论什么态度,都影响不到我要做的事情。 他已经退休多年,只剩下面子还在,用一分薄一分,绝对不会浪费在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上。 不过,如果能够争取他的支持,自然是更好,到时候邵卫江行事更加理直气壮,不仅在金城,就算是在全省也能畅通无阻。 见到邵老爷子的时候,他正在发脾气,说什么也不肯吃药。 一堆护士医生在围着劝,可说什么都不好使。 邵卫江畏惧地缩在门外不敢进去。 我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见老头手里紧着一封信,叫着什么“没用了,没人待见了,不如死了”,满脸通红,显然气得不轻,稍一琢磨就走过去,道:“老爷子,该吃药得吃药,你这样闹,除了让自己多遭罪,让他们背处分,还能有什么意义?只会让人家笑话你无能!” 老头大怒,咣咣锤着床叫道:“谁特么敢笑话老子无能!老子当年顶着炮弹冲锋陷阵,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谁特么敢笑话老子无能!” 他愤怒地扯着开病号服的衣襟,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啪啪拍着,“谁敢笑话老子!” 医生急了,上来推我,“你干什么的,乱说什么,赶紧出去。” 我抬手一拨拉,把医生拨拉得原地转了两个圈,走到床边,按住老头的手,拍了拍那封信,说:“他们敢!” 老头就是一怔,狐疑地看着我,“你干什么的?” “我叫周成,是托邵卫江给您老送茶的那个人。” 老头眨了眨眼睛,抢过护士手里托盘上的药,一样样全都扔进嘴里,最后喝水一起灌了下去,还张嘴给护士瞧,“看好了,吃光了,都出去,我想静一会儿!” 医生护士们都松了口气,立刻退出房间,倒是有个小脸的年轻护士,笑着多劝了老头几句才离开。 我瞟了那护士两眼,老头眼尖,道:“琢磨个屁,小战结婚了,别打苟馊心思,小心老子毙了你!” 他转头又朝门口骂,“来了就滚进来,躲外面狗头鼠脑的干什么,不想见我这老不死的?” 邵卫江堆着笑从门口蹭进来,“哪能呢,我这不是怕您老看到我心烦更生气嘛。” “老子怎么就生出你们这一帮子熊样玩意。”老头转头看着我,“你是从京城来的?” 我说:“不是,我家是天河的,从来没进过京城。” 没错,我从来没有进过京城。 妙姐带我浪迹江湖十年,有两个地方一直过而不入。 一个是京城,一个是魔都。 她说京城有本地神仙,魔都有外来菩萨,不是我们这种九流江湖术士能惹得起的。 但我觉得这不是她的真话。 她只是不想带我去。 不知道为什么。 老头一拍床板,哈哈大笑,显得极为得意,“我就说嘛,你要真是京城来了,黄大夫绝对不会见你。赵开来在这儿耗了三年,都没能进她的门。哈哈,好,好!你让邵卫江做的那事,是黄大夫说的?她打算出来做事?” “黄仙姑说她生在高天观也会死在高天观,不会再离开那里。” “呸,黄大夫是真正的得道高人,活个几百岁还不跟玩似的?死个屁。她既然不肯出来,怎么会允许你用她的名字做事?你小子不是借她的名字在外面唬人吧。” 说到这儿,老头眯起眼睛,眼缝中闪烁着凶光,身上凶煞的杀气四溢。 这种百战余生的老兵果然非同凡响,赵开来身上那点凶煞气跟他比起来,简直跟过家家的小孩子一样。 “黄仙姑说,三十年大势变换,世事轮转如走盘,只是个市井小人,没有改天换地的无双勇气,只能守时以待,随波逐流。” 听到这句话,老头呆了呆,放声大哭。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三十年天下财运尽在于此 老头哭得很伤心,浊泪横流,鼻涕老长,丝毫不顾忌形象。 邵卫江缩了缩脖子,不敢看,也不敢劝,左顾右盼,只想逃走。 我坐着没动,只安静地看他哭。 他不是伤心,而是死心。 哭一哭有好处。 刚刚那个姓战的护士出现在门口,怜悯地看着老头,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走过来,掏了块手帕递过去。 老头一把打开她的手。 她再次把手帕递过去。 如此反复了三次,战护士的坚持换来了成果,老头气哼哼地抢过手帕,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然后看着我说:“黄大夫还说什么了?” “黄仙姑说,欲成大事当行阳谋。” “阳谋?哼哼。”老头冷笑了两声,然后看着我,“你是个江湖客?吃的哪碗饭?” “学的仙家术,吃的孝敬饭,专治外路病。” “江湖术士?乱世蜂起害命,太平称神谋财,你得了黄大夫的势,顶了高天观的名,谋财就是谋大财,害命就是害大命,你想谋财还是害命?” “太平世道,人人都想谋财,不过我不做神仙,不刮地皮,如今是太平年猖乱月,财道千百条,伸手可取,合理合法,蠢到家才会只想做神仙刮地皮。闹得太大,公家也不会不管。” “有想法,平时看报?” “看一些。” 老头从床头桌上摆的厚厚一摞报纸中抽出一份来递给我,“看看,头版和第四版。” 我翻开来一瞧,是今年4月11日的一份旧报纸。 头版是一份讣告,一位陈姓的大人物去世。 第四版是一份公开刊发的文件,关于今年经济改革的实施要点。 没什么特别的,这位大人物离我这种小人物太远,这改革的口号年年喊月月提,我这个毫不关心的江湖草莽也听了个满耳朵。 我认认真真地全都通读了一遍,然后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老头。 老头问:“看懂了吗?” 我说:“看懂了。” “不,你没看懂。这是个风向标!你看如果我这个老不死代表一亩三分地,老陈代表的就是这满天下的良田。三十年积聚,那是天上神仙也比不过的钱财,多少人看着都口水流的老长,这十多年零敲碎打哪能填饱他们的胃口!”老头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有些森然的笑容,点了点那第四版的内容,“未来三十年的天下财运都在这一篇文章里,老陈不咽气,这文发不出来。” 我听得毛骨悚然,瞟了另外两人一眼。 邵卫江明显没听懂,但未来三十年天下财运这句肯定听明白了,所以伸着脖子往报纸上看,猴急猴急的样子,大抵是想看看这财运在何方,该怎么去捡。 战护士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往后退了几步,想离开病房。 “小战别走,留下来。”老头叫住战护士,转头又对我说,“这报纸黄大夫也一定看过,所以她才会动了行事的念头。打打杀杀的年代结束了,从今以后就是一切向钱看。金城这地方,南北要冲,位置要害,水路空三通方便,将来必定是中原工业重镇。景区经营几个寺庙赚点浮财算个屁,想要富可敌国,多读读这文,多看看新闻,今年算过去了,再远不出两年,就会有无数暴富的机会!老三!” 最后这一嗓子,把伸头伸脑的邵卫江吓得一哆嗦,赶忙把脖子缩起来,先往后退了退,这才应道:“哎,爷爷,我在呢。” 老头吼道:“过来!” 邵卫江没动地方,小心翼翼地问:“有话你说嘛,过去干什么?” 老头眼一瞪,“过不过来?” 邵卫江求救般看了我一眼。 我笑道:“过去啊,老爷子叫你,是有好事!” “好事?”邵卫江眼睛一亮,立马一个箭步窜到床边,“来了,爷……” “啪”的一声脆响。 老头抡起巴掌,结结实实扇了邵卫江一个耳光。 这一下真是用足了力气。 一巴掌就把邵卫江的脸打得又红又肿。 邵卫江都被打傻了,“爷爷?” 又可怜巴巴地看向我,“好事?” “看着我!” 老头一声吼,邵卫江赶忙转回头。 “以后发达了,别忘了这一巴掌,老子在下面看着你!” 老头这话说得咬牙切齿,邵卫江一脸苦瓜相,“爷爷,我什么都没做啊,你至于吗?我可是你亲孙子。” “不是亲孙子,这好事也轮不到你!” 老头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抬头看向我,“守时以待,随波逐流,我也懂!黄大夫这事,我们姓邵的占三成,我出个孙子,替你们抛头露面。我这三孙子虽然干啥啥不行,但好处就是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不是不想,是没那个脑子。由他顶这个牌位,谁都不敢说什么。” 真.三孙子邵卫江这回听懂了,捂着脸嘿嘿傻乐。 老头又瞪了他一眼,举了举手,吓得邵卫江一缩脖子,不敢再乐了。 我说:“您老太看得起我了。我现在能保证的就是,帮黄仙姑做这一年,护住高天观不受侵扰,保她徒弟上道教学院,将来能接下高天观。一年之后的事情,不敢保证。” 老头说:“黄大夫看人从来没出过岔子,她既然选中了你,我就相信你一定能成。就算你死了,这事你也一定能办成。她那徒弟我见过,不是我们这种凡夫俗子,将来要走世外修行这条道,撑不起黄大夫的道统。她要只想保高天观,用不着选你这样一个人。知道你说话的时候,我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 我叹气说:“我们是一样的人。” 老头大笑,“没错,我们是一样的。所以黄大夫才选了你。我也相信你能成事。就算不成,也不要紧。我守不住,总有人能守得住。黄大夫说过,大势之争,从来不在眼前。我也没几年活头了,看不到胜败结局,人死了,一切也就无所谓了。” 我除了叹气,也没有别的表达情绪的方法了,“我最开始以为黄仙姑只是个普通的正道大脉道姑,看她被高天观的事情难住,一时好心才出面帮忙,哪知道她背后还有这么深的坑在等着我。我只是个市井小人,江湖草莽,撑不起通天的局面。要不您老再考虑一下?” “这话你对黄大夫说,她要同意换人,我也没意见。” 老头撂下这句,又指着战护士说,“她是我老部下家的姑娘。当年打完仗,他解甲归田,回家务农,姑娘是凭自己的本事读书考上了卫校,我把她安排到干休所来,搁眼皮子底下看着,知道为什么吗?” 我说:“长得太漂亮了,搁普通人家,不见得是好事。” 老头说:“她有大才,当护士浪费了。回头我让她在这边停薪留职,去做里子帮老三撑面子。邵家三成有她一份。” 战护士就是一呆,“老爷子,这不行,我还得照顾你,不能走。” 老头说:“在这儿八百六十双眼睛盯着,没你我也死不了。让你去你就去,帮我看好老三,别让他将来丧良心。也帮老三盯着点这小子,别让他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这是我们邵家未来三十年的身家性命,算是我老不死腆着脸管你要的恩情债!别说了,有话一会儿单聊。” 战护士就不吱声了,但明显有些不情愿。 老头转过来对我说:“你想成大事,得三足鼎立,现在还缺一条腿,明白吗?” 我说:“我已经有了初步人选,但现在还不能确定,总要经事见一见真章才行。” “心里有数就好。行了,该说的都说完了,滚蛋吧,以后没事别来烦我。小战替我送送他们两个。” 老头往床头一靠,随手从床头拿了本书,架上老花镜就看,不再搭理我们。 战护士冲我们两个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捅了捂脸不敢吱声的邵卫江一把,带着他跟在战护士后面往外走。 老头捧着书念出声来。 声音由低至高,最终变得激昂无比。 “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 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 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 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 多少事,从来急; 天地转,光阴迫。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第一百八十三章 如刀锋般的女人 战护士一直把我们送出干休所,直到我们上车,才对我说了第一句话。 “我叫战俊妮。” 我把手伸出车窗,“幸会,我叫周成。” 战俊妮同我浅浅握了一下手。 这手皮肤光滑,保养很好,但内里坚实刚硬,宛如男人的手。 “我会代表邵老参与你们的事情,但与邵家无关。” 邵卫江哈哈一笑,拍了拍方向盘,道:“呦,还是个清高的姐们儿,这么清高你倒是别答应老爷子啊,这么清高你在干休所傍着老爷子干什么,回家找你男人,让他养你不更好?还特么与邵家无关,你这就把老爷子从我们家摘出去了,能耐的你!” 战俊妮神情平淡地说:“我男人死了。新婚当晚死的。” 邵卫江嬉笑道:“那不正好,男人的家产也归你了,还能重新再找,凭你这模样,再找几个男人都是小菜一碟,你要是实在眼眶子高,也可以跟我啊,我不嫌弃你嫁过人,哈哈。” 战俊妮笑了笑,“你敢娶我,我就敢嫁你。不过我男人的家产我就没有,因为他死在新婚当晚,他们家里人恨极了我,说是我害死了他,想把我一起埋了给他去下面当老婆。我爸连夜逃出村子,跑来找邵老求救,我才活了下来。所以,我这条命是邵老给的,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如果你说要娶我,邵老一定会很高兴地同意。” “啧,还挺惨呐。”邵卫江啧啧地从头到脚打量着战俊妮,“你男人怎么死的?不会是马上风吧,哈哈……” “没错,是马上风。”战俊妮一句话就把邵卫江的坏笑给憋了回去,“不过他不是身体不好,是我给他下了药。他家里人其实没说错,他确实是我害死的。他们家要强抢我回去当老婆,我爸不同意,被他们找碴儿打断了三根肋骨。其实他也不是看中了我,是因为我爸一直往上面举报他们家横行乡里的罪行,所以他要强娶我做老婆作为报复。”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平静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但身上的气息却如刀锋般凛然。 “你还要娶我吗?” 邵卫江扯了扯嘴角,道:“姐们儿你这挺烈性啊。还是算了,我可享受不起你这种烈马。” “胆小鬼!”战俊妮语气有些轻蔑,“邵老一点也没有看错你,更没看错你们这一家子。邵老要我来,是看着你们,不是给你打下手。如果你们邵家要做什么丧良心的事情,我就会代表邵老解决你们!你要不服气,可去找邵老,别让我去参与你们的事情。” 邵卫江哪敢去找邵老爷子,悻悻地哼了一声,道:“我怕你啊,咱们走着瞧。” 我拍了拍他,示意别再说话,问战俊妮,“我和邵公子准备拿下木磨山景区宗教场所的经营权作为启动资金,你既然不代表邵家,只代表邵老爷子,那拿什么做本钱参与进来?” 邵卫江一下又来了精神,“没错,想一起玩,得有本钱吧,你除了脸蛋,还有别的本钱吗?” 战俊妮没搭理他,对我说:“你安排什么本钱,我就用什么本钱。” 邵卫江哈哈大笑,“哈哈,姐们儿,你做什么美梦呢,还让周先生给你找本钱,就算你陪他睡了,也不值这么多钱吧,真当你自己是镶金……” 我打断了邵卫江越来越下道的话头,“可以,我给你安排。” 邵卫江一呆,“啊?不是,周先生,有好活你给我啊,给她干什么?” 我说:“这个不适合你。你邵公子是富贵人,做不得这种苦力活,挣俏钱享受就行了。” 邵卫江想了想,说:“你是说我干啥啥不成,所以不给我吧。” 我哈哈一笑,重重拍了他肩膀一下,“开车吧。战女士,尽快处理你在这边的工作关系,以后你不能再做护士了。” “其实,我挺喜欢做护士。” 战俊妮这样回答我,一脸怅然。 离开干休所,邵卫江愤愤不平地说:“这女人哪蹦出来的,给老爷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我才是他真孙子,他干什么信她不信我?她一个护士能有多大能耐,还看着我?我倒要看看,她拿什么看着我。等回头我给她下点药,先上了她再说!” 我笑道:“那就提前恭喜你新婚快乐了。” 邵卫江道:“我不娶她,就是要玩玩她。” 我说:“你真要那么做了,敢不娶,你们家老爷子一定会亲手打死你!你啊,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是你们家老爷子给你找的护身符,有她在将来你不会吃亏。不过话说回来,你真要能主动跟你家老爷提娶她的事情,相信我,你们家老爷子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把自己的资源都给你也说不定!” 邵卫江连忙道:“别介,我宁可他一辈子都看不上我,也不会娶这个女人。” 他确实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过人各有志,没必要强求。 他这样鼠目寸光,对于眼下的我来说,其实最合适。 回到大河村,正好赶上晚饭。 杨晓雯已经把饭菜都做好,斜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毛线活儿,被我叫醒的时候,什么都没说,立刻招呼我吃饭。 饭香菜丰,不见得比外面更好吃,但却别有一种饭馆没有味道,很好,但对我来说,很危险。 吃完晚饭,我本来想休息一会儿,就开始做晚课。 可杨晓雯说她原本生斑的地方突然又开始痛痒,让我给她瞧瞧。 我让她进诊室里屋,她却嫌屋子里冷,非要去卧室。 检查倒是没什么异常,只是检查检查着,她就不老实地缠了上来,然后就是一番折腾。 好在做完一次之后,药香开始发挥作用,她缩成一团睡了过去。 在闭眼前,还含含糊糊地表示想要再来一次。 她是对每天都睡得那么早那么实起疑心了。 我由着她占了我的床,去诊室做过晚课后,就在沙发上将就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杨晓雯就有些沉默,做了早饭,便去上班,一直没怎么说话,但可以看出来不开心。 我只装作没看到。 有些事情只能慢慢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佛前献花 上午清闲无事,全部用来读书。 虽然只是两本薄薄的小册子,但真是常读常新,每读一遍都有新的收获。 我也拿笔在字里行间记录心得体会。 这上面的心得记录,笔体有三个人。 黄玄然是第三个。 在她之前,还有两个人也是这样边读边写。 只是不知道是谁。 但能排在黄玄然前面,想来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吧。 我应该是读这册子里最小的小人物了。 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传给第五个人。 但无论如何,在读写的时候,我都格外小心注意,不让一点污渍沾到上面。 傍中午的时候,一辆普桑停在院门外。 上次那个送来三理教金城资产手册的壮实男人再次上门。 这次他进门就奉上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 “周先生,鄙教已经清理掉了在金城的全部资产,一直没得到您的回信,所以公道师特意给您留了一份。这一份与您有缘,几位老仙爷都没要,鄙教便自作主张送与您了。” 我拍了拍那个小包,没有打开,说:“之前的事情我已经受了赔礼,当时说得清楚,就此了解,两不相欠,你们这上赶着非要再送我一份,不太合道理啊。” 壮实男人道:“公道师说了,周先生大才,将来一定会在金城占上一席之地,将来鄙教还是要回金城来,到时候还希望周先生能给我们行个方便。这份礼买的是将来,而不是赔的过去,请周先生无论如何给鄙教几分薄面,收下鄙教这一点心意。” “话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收,可就是瞧不起你们三理教了。当初好不容易把事平了,误会解了,也不能因为这点子事再斗起来。行啊,我收了。” 壮实男人向我鞠了一躬,后退两步,又说:“鄙教将于三日后正式全员退出金城!” 我随意挥了下手,“走吧,旧事不提,来日好相见,替我谢过你们老公道,这份情我承了。” 壮实男人再鞠一躬,便转身干脆利落地走了。 我将小包放到香炉前,重新换上三炷香,然后给赵开来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三理教这两天里将有异动,请他那边把警惕提到最高,保证能够随时行动。 到了晚上,杨晓雯一直绷着脸,不跟我说话,等吃完晚饭,就干脆直接钻进卧室不出来了。 我决定不理她。 安眠香已经撤了,这要是过去的话,今晚可就不能休息了。 这几天我必须得养精蓄锐,以备不测,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花费太多精神体力。 我在诊室里写了大字,又到院子里打拳,完成晚课后,还是返回诊室,先给自己沏了壶茶倒好一杯端着放到窗台上,这才打开那个皮包。 皮包里是一叠厚厚的文件和证书。 这是福仁医院的全套手续。 只不过法人已经变成了我的名字。 三理教还真是精心挑选了个最适合我的好礼物。 这家医院出了那档子事,必然会在一段时间内被警方重点监控。 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五位老仙爷也不会愿意在此时接手医院,平白沾惹公门晦气。 江湖中人,最忌讳的就是被公门抓住尾巴。 而我却有公家这一面的身份,不怕被警方盯上。 不过,佛前献花,皆有所求,庙里烧香,定要回报,三理教可不会真的白送我个医院。 我正拿着那套手续琢磨着,却听到了哭声自隔壁卧房传过来。 很压抑,很忧伤,应该是捂着被子在哭。 我只当没听到,收拾好这些手续,又把小包放到柜里,然后继续读书写心得。 哭声一直没停。 到了十一点多,我看不下去书了。 大悲伤身,她这么哭下去不是个事,真要在我这里出了问题,我也不好跟张宝山解释。 我来到卧房。 杨晓雯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 我坐到床边掀开被子,她就瞪着红肿的眼睛看着我。 被子,枕头,褥子,被眼泪打湿了好大一片。 我叹气说:“我不是什么良配,不适合你,也不可能娶你。” 杨晓雯咬着嘴唇不说话,也不低头,就那么看着我。 我接着说:“我是个江湖术士,四海为家,漂泊不定,才是常态。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我知道。”杨晓雯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也从来没想过你会娶我,我甚至连明天会怎么样都不愿意去想,只想过好当下的每一天。我不用你对我负责,也不会要求你娶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 我心里有些无奈,“我都不明白你怎么就看上我了,如果是因为治病的话,那大可不必,我就是做这行的,治病救人是本分。要是治一个外路病人,就要以身相许一个,我这铁打的腰子也挺不住。” 杨晓雯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梨花带雨,别有风情。 她说:“你让我感觉很温暖很安全,在你身边我就很安心,知道我可以好好睡觉,不会受怪物的侵扰,不会受噩梦的折磨。我妈去世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安全温暖的感觉了。我舍不得这种感觉,只想在你身边多呆些时间,尽可能多地享受这种感觉,哪怕没有未来,也心甘情愿。飞蛾不顾性命地扑火,也只是因为贪恋那一丝光明和一瞬的温暖,我现在就是这只飞蛾,哪怕被这温暖烧死,也心甘情愿。” 这说得太过文艺了,实在不适合我这种江湖糙人。 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原来的打算就行不通了。 我只好说:“那也不用天天整宿地做这事吧。” 杨晓雯眨了眨眼睛,说:“我以为你喜欢。男人不都喜欢做这种事情吗?我的长相和身材也都可以,又主动又卖力,难道你不喜欢?” “我很喜欢,只不过凡事得有节制,男女之事不能过度,会伤神亏身。” “所以,你是不行了?” “我没有不行,我的意思是,我们要懂节制……” “你不行没事,我只要求睡在你身边,别的不求。” “我没有不行。” “没事,没事,我明白,我也是学医的嘛,我懂的,男人虚很正常。” “我不虚!” “都不行了,还说不虚?” “我没有不行……” 算了,空口无凭,实力证明好了。 今晚上,主动权在我,必须在我! 第一百八十五章 必有所求 这一夜有点累。 但我获得了胜利。 杨晓雯最后连连向我告饶,承认我一点也不虚,都是她的错,以后一定听我的教诲。 辛苦付出还是值得的。 早上我起来做早课的时候,杨晓雯没有像往常一样跟着惊醒,缩在被窝里睡得极沉。 我也没叫她,正常练气站桩完成后,便去街里买了些现成的早点。 回来的时候,杨晓雯还在懒床,但已经醒了,看到我就吃吃地笑。 我说:“你会后悔的。” 杨晓雯却说:“一只飞蛾,扑过火,就结束了,我不会后悔。” 她一定会后悔! 我没再多说,只催促她起来吃早饭上班。 送杨晓雯出门的时候,看到院门口的邮箱被动过。 打开一瞧,里面有一份传贴,讲的是三理教宣告已经清完所有产业,将于三天后全面退出金城,并且附了一份产业处置清单,哪些传给了五位老仙爷,哪些传给了有需求的同道,如此公告四方,以后再有什么问题,都跟他们三理教没在关系,也算是提醒跟三理教有旧怨的人,不要再对这些产业下手,以免伤及同类。 不得不说,三理教这一遭做得极为漂亮,方方面面都会赞一声地道。 只有一点,让我显得有点不地道了。 名单上也有我,写的是接手福仁医院,后面还括号备注了一下——无偿转让。 我是唯一一个接受无偿转让的。 分外扎眼。 这是三理教占道的手段。 他们原本的打算是想找个本地势力合伙来对付我,但葛修既当又立当面推脱,韦八出了事,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联系其他人也不太可能,所以他们只能选择自己动手。 想动手,就要先占住道理,不能让人挑出毛病,尤其是不能让出过面的葛修下不来台。 无理动手,得罪地仙会不说,还会坏了名声,以后就别想再回金城了。 所以,他们无偿把福仁医院送给了我,再在传贴上特别标注,又不交代事情前因后果,自然就会给人一种错觉,我是在拿之前的冲突借三理教退金城的机会说事来强行夺取好处。 三理教先前已经给过我赔礼了,我再借机掠财,就是无理在先! 首先道义上占住,三理教动手就不算无理坏规矩。 其次利益红人眼,福仁医院虽然规模远不能跟市里的大医院相提并论,但再怎么说也是一所资质齐全的私立医院,光是书面上的注册金额就有一千万! 周成一个刚入金城的外人,何德何能,可以空手套白狼,拿到这么大一笔财富! 金城本地的术士能不眼红?就算是老仙爷也得垂涎三尺! 到时候三理教真要动手对付我,只为了这笔浮财,金城本地术士会袖手旁观,看着我去死! 不得不说,三理教真是好大的手笔。 为了杀我,居然舍得把上千万的浮财拿出来当饵! 就算最后成功杀了我,这医院他们也拿不回来了。 不愧是曾经呼风唤雨,号称弟子百万的大教。 虽然已经落破,但依旧有不及寻常人的大气魄。 只是他们机关算尽,却尽在我的预料之中。 折腾出花来,也无计于事! 到了傍晚,老曹下班前溜达了过来,晃着手里的传贴,进屋就一脸兴灾乐祸地告诉我,这份传贴一出,全城术士圈都炸锅了,什么不懂轻重,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不知收敛,贪财轻浮……那是骂声一片。 之前我传开的名声还是术高手辣,现在则变成了又蠢又狠又贪,距离声名狼藉,只有一步之遥。 老曹说:“这回我相信你来金城真是为了求财了。但凡有一丁点要当神仙的心思,都不会做这么败人品的事情。” 我笑了笑,说:“这回你帮不帮我?” 老曹摇头说:“我老了,斗不动了,你左手赵开来,右手黄玄然,斗个三理教,轻而易举,我给你敲敲边鼓看看家吧。三理教这帮家伙真要疯起来,可不会管那小姑娘是什么身份,我帮你看着点,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够意思了吧。” 杨晓雯的事情果然逃不过这老狐狸的眼。 “好了,那就多谢您老了!”我把传贴拍到桌上,对他说:“我心里有个执念,本来压得住,三理教惹上门来,讲不了说不起,就要拿他们做一回!” 老曹的脸色立马变了,“你小子悠着点,三理教在花莲几十万教众,斗法败落被赶出金城是一回事,真要结下死仇,后患无穷!” 我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来放到老曹面前。 那是个小塑料密封袋。 袋里有三根灰白的头发。 “上次去三理教的时候,大公保鲁汉光给我行了个方便,礼授于人,必有所求,我要回他一礼。公道师孙壁辉,不能活着返回花莲!这一遭后,三理教就再没有什么转生教主了!” 老曹眯着眼睛,看着那三根头发,好一会儿,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你小子,真是给个竿儿就能捅破天,我真有点怕你了。” 我问:“您老要是害怕,这院子也不用你帮看,我自己想办法。” “呸,别跟我使这激将法,这大河村是我的地头,别说三理教了,就算是真神仙下凡到了这一亩三分地,落我眼里,也得老实按规矩办事。这次我帮你守家,算是答谢你揪出了邵昆山这个祸害。以后你的事情我不掺合。” 我掏出一枚大钱推过去,“我住进来时的净宅大钱,拿着有备无患。” “特么的,老子还没老得动不了手呢。” 老曹笑骂了一句,倒底还是接过大钱揣进兜里,然后却又掏出之前我给他的那枚扔给我。 我抬手一接,亮给他看。 花。 老曹不由一挑眉头,“呦,花啊,不是天生杀机了?” 我说:“这次是我的心意,与天地无关。” 我的心意很简单。 从见到孙壁辉那天起,他已经注定要死在我手上! 他们不来惹我,我也绝对不会放他们就这样离开金城! 采生折割都该死! 今回先杀孙壁辉,转头再收鲁汉光! 这一次,我要主动做一回真正的大佛! 第一百八十六章 山雨欲来 三理教这一手导致的消息发酵速度极快。 转过天,老曹告诉我,已经有人开始指责我坏了规矩,一事要两礼,失理在先,要求葛修出来主持公道,明里暗里就是一个意思,就算是地仙会的老仙爷正常情况下也不能独吞,非得拉几个走得近的道上同参一起分润才行,周成这小子什么身份,也配一下子就白拿一个医院? 不过虽然有这种声音响起来,但地仙会,尤其是葛修,目前还没有任何回应。 因为地仙会的内乱还在持续扩大。 韦八手下的奉宝玉女也死了。 这样一来,韦八加近身三法位,这四个一脉最重要的核心人物死了两个,活着两个,其中护法受暗算还躺在医院里醒不过来,活着跟死了也差不多,唯一还能活动的只剩下了严敬先这个驱使力士头领。 驱使力士属于术士门下最低一级,就算严敬先是个力士头领,也不懂术。 不懂术,就压不住韦八门下那些懂术的术士。 于是现在韦八这伙人群龙无首,四分五裂,有想跟葛修媾和的,有要跟葛修斗到底的,怎么也谈不拢,于是各自行动,想斗到底的,继续四处袭击葛修门下和所属产业,尤其是严敬先简直快成疯狂了,不仅袭击最猛烈最频繁,而且还最肆无忌惮,就在昨天甚至在跟人火并的时候,当街开枪! 葛修这边最开始被打蒙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也开始组织人手进行反击。 目前双方的斗争还局限于门下、力士之间,主要在金城诸多道上大哥之间展开,打的是难解难分,几天下来,就有七个道上有名有姓的头牌大哥死在了冲突里。 葛修和地仙会这边怎么打算还没人知道,但警方这边已经忍无可忍了。 动枪火并,当街砍人,公然仇杀,每一件都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老曹已经得着信了,今晚金城警方就会开展一次命名为“雷霆之怒”的统一行动,要集中抓捕一批,打击一批。 其中第一目标就是严敬先。 实在是这位力士头领过于嚣张,当街动枪连个面罩都不带不说,在抓到仇家后,就在街头公开爆头处刑! 简直就是公然打警方的脸,无法无天到了极点。 这让警方如何能忍! 得了老曹传告的最新消息,我便用那三根灰白头发做了一个镇魇桐人。 头发是孙壁辉的。 生辰八字也有,鲁汉光告诉我的。 做完之后,我用针刺穿桐人的腰部,然后压在沙发脚下面。 刚做完桐人,就有不速之客登门。 葛修的护法老蛇。 几天不见,他的脸更黑了,气色明显不好,走路的时候,左肩膀不自觉地倾斜,这是受了暗伤没能治好的表现。 显然葛修与韦八两系人马的战斗,他这个护法也没能置身事外。 麻烦事缠身,又受了伤,老蛇的情绪极坏,进了门就把手中的夹包扔到茶几上,指着我的鼻子道:“姓周的,老仙爷给你脸了是吧,当初讲好了礼赔事毕,你拿了三理教的赔礼,居然还敢再要,你当金城是个没规矩的地方吗?” 我看着快要杵到我眼皮底下的那根手指头,慢慢地笑了起来,“蛇爷,火气怎么这么大,坐下歇会儿,先喝口茶,消消火。” 老蛇道:“喝个屁,老仙爷给你们主持了公道,你转头来就又坏规矩要三理教的好处,这是在打老仙爷的脸,你要识趣,就赶紧把医院交出去,不然的话以后再有什么事情,老仙爷绝对不会管你!” 这才是老蛇赶过来的真正目的。 葛修真会因为这事生气? 怎么可能! 他这是借题发挥,要把自己从我和三理教的事情里摘出去。 不得不说,这老狐狸的鼻子可真尖,居然就能闻出不对的味来。 “好说,蛇爷,你对经营医院有兴趣吗?我可以把医院给你,到时候你想转给谁,就转给谁,你看怎么样?” “你特么当你蛇爷是给你跑腿侍候局的,还让我转手去卖……” 说到这里老蛇突然磕巴了一下,反过味来,“真的给我?我可没钱买。” “蛇爷你这就外道了,以后我在金城还得你多加关照,这点东西就是我的一点心意,谈什么钱?白送给你!” 我说着干脆把那套医院手续拿了出来摆到老蛇面前,表示他只要点个头,我可以现在就跟他去跑手续,把医院过到他名下。 老蛇看着那套齐全的手续,眼里闪出贪婪的光芒,再看我时就堆起了一脸的笑容,“无功不受?,哪能收你这么大的好处。” 我说:“蛇爷,我这是在预支未来的报酬,求得你的庇护,这不是什么好处,是我安身立命的本钱,蛇爷就当同情我这么个外乡人,收下吧。” “现在不行。”老蛇终究还是没去拿那套手续,“先放你这儿,等过了这个风头你再转给我。放心,你这么敞亮,蛇爷我也不会差了你的事。” 语气态度缓和了下来,但终究还是没吐口会帮我,只给了个含糊的“不会差了你的事”作为答复。 我也不当一回事,又对他说:“蛇爷,我看你肩膀不对,是不是受了暗伤,没治好?” “韦八门下的一帮小崽子在街上偷袭我,还懂点道行,一不小心中了一招。老仙爷最近有点忙,腾不出时间来给我治,我只能先将就着。” “这方面我比较拿手。蛇爷要是信得过我,我给你处理一下。要是觉得我这不可靠,我可以把方子给你,你拿出去找个信得过的人看看。” “我有什么信不过你的,来,你给我治一下,治好了蛇爷我肯定不会让你白干。” 虽然还没收到手,但那上千万的医院还是起了作用,老蛇连说话的动静都温柔了许多。 他的问题其实不大,但不是术士不懂其中道理,还真就不好治。 我让老蛇趴到里屋床上,脱了上衣,用灸针配合火罐给他拔除隐患,很轻松地就治好了他这一点暗伤。 顺便,悄悄留下了他一点皮屑。 第一百八十七章 套话 老蛇从床上爬起来,活动了两下,赞道:“怪不得来这么几天的功夫就能打开名头,你小子确实有真本事,金城治外路病看法伤术害的先生我不说全认识,至少七八成能叫上名字,没一个有你这本事的。这方面,你在金城称得上是这个!” 他冲我亮了个大拇指,情绪明显好了许多。 “蛇爷过奖了,一点傍身的小本事,比不得蛇爷你的大能耐。” “那是,我跟葛老仙爷修了正经的法术在身,相当于他半个弟子,远了不敢说,就在金城这一片,斗法能斗得过我的,一巴掌能数过来。” 老蛇一张口就是老江湖人,别管真本事有多大,嘴上肯定要先吹个十分出来。 我把他请回外屋坐下,重新沏了茶给他倒上,然后把那包医院的手续推到他面前,“蛇爷,给我指条明路吧。” 老蛇拍了拍那包,眼里的贪婪掩不住,但最终还是遗憾地缩回了手。 “小子,你这事儿做得不地道,让老仙爷特别为难,毕竟你跟三理教的事情,是他老人家做得中道,现在闹这么一出,就算老仙爷知道这是三理教主动给你的,可外人不相信呐。现在道上同参意见都很大,这医院你是无论如何也留不下了。你说给我,那跟给老仙爷有什么分别?当初三理教送上门去,老仙爷都没要,更不可能要你的了。” 这人胆子太小,这么大块肥肉放在眼前,居然没有勇气独自吞下来。 往好了说,是他对葛修忠心耿耿,不好的说,是被葛修给调教成了忠犬。 我诚恳地说:“蛇爷,我年轻见识少,经过的事情不多,三理教上门说送给我了,我就收了,也没想那么多,哪知道会惹起这么大的风波。要不改天,我去拜访一下葛老仙爷?” 老蛇说:“老仙爷现在事多,没空搭理你。你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得尽快把这医院处理了,平息道上同参的不满意。这样吧,我得了你的好处,不能白得,就担些干系给你指条路。” 他从怀里拿出张名片扔给我,“今天去找这个人,把医院转给他,一会儿就去办妥,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金达医疗机械公司总经理,图一德。 我担心地说:“这医院过户手续挺复杂,这眼瞅都中午了,怕是办不完吧。” 老蛇嗤笑,点点名片,道:“找他办,十分钟都用不上就能处理完。” 这才是老蛇来的真正目的。 葛修这种老狐狸又贪又狠,上千万的医院,哪舍得放弃。 所以我要把医院送给老蛇,老蛇明明心动,却不敢接,什么先放我这儿之类的说法,都是让我放松警惕的话术,归根结底是要引导我主动要求把医院送出去,到时候我还得谢谢他! 这医院对于葛修的身份来说,自然是个烫手山芋,不过他可以找人代持,也可以借花献佛,直接转赠给别人。 “那可太好了。”我立刻松了口气,赶紧给老蛇倒上一杯茶,殷勤地说,“这是我配的药茶,对你的伤势恢复有好处。” 老蛇敲了敲茶杯,“你小子不会在茶里给我下药吧。” 我笑道:“借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给葛老仙爷身边人下药。施术如使雷,不炸人就炸己,我这点斤两,哪够在葛老仙爷面前张狂?行走江湖,想活得久,得有自知之明。我这人本事不见得有多少,但这自知之明肯定有。” 老蛇哈哈大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下了药也没用,不怕告诉你,我修的是葛老仙爷的药仙元胎,百毒不侵,诸法不扰,给我下药,就跟给我大补没区别。” 我一脸恍然,“怪不得你身上的暗伤那么好处理,你也没管,我还犯嘀咕呢,这伤老仙爷是举手之劳,根本不耽误时间,怎么就不治呢?原来是有护身法,倒是我没见识,让你见笑了。” 老蛇眼神闪烁了一下,“那是,就算你不治,过两天我也就自己好了。不过身上带伤总归是麻烦,这几天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韦八那起子人发神经,跟老仙爷杠上了,我身上不方便的话,怕护不得老仙爷周全,你这也算是帮了我的忙。” 我笑道:“老仙爷门下众多,哪还用得着蛇爷你这护法亲自上阵?我听说金城道上的赫赫有名的何四就是老仙爷门下,有什么事情他先扛着不就得了,这种下九流能给老仙爷卖命,那是几辈修来的福气。” “何四昨天晚上死了。他被人施了暗咒,突然发作,连个抢救的机会都没有。”老蛇神情有些阴郁,“这几天冲突下来,老仙爷门下很是损失了些人手……” 我吃惊地道:“听说韦八已经死了,怎么他门下还有很多厉害的人物吗?” “韦八门下哪来这么大的本事,像何四中的是禁人咒,这可不是韦八的手段,而是……”说到这里,老蛇警惕地停了下来,转移话题道,“这金城水深王八多,稍起点动静就有妖风,比京城那种讲规矩凭本事的地头可差得远了。” 我道:“那是,这几年但凡进京的,无论有没有真本事,哪个不是声名鹊起,赚得盆满钵满?老仙爷怎么不进京?凭他的本事,立地称神仙,现在的南田北李哪个也比不上他老人家。蛇爷你也可以跟着进京享福了不是。” “你不懂,别多管闲事了。”老蛇神情又变得有些不好,“我走了,你今天赶紧把医院的事情办了。” “我马上就办!” 我客客气气地把老蛇送出门,还没忘记给他拎上两包药茶回去喝。 这确确实实好东西,也确确实实对老蛇的恢复有好处,越是懂行的越会赞个好。 治伤,药茶,不会有任何可疑。 因为真正的手段,还是在他原本所受的那处暗伤上。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引子,比如刚刚收起的皮屑,就可以随时引动! 送走老蛇,我先给图一德打了个电话。 接通了之后,自报家门,又把医院的事情一说,对面那个有些尖厉的声音便哈哈笑道:“福仁医院啊,行了,我知道了,手续我办就行,你不用过来,记住这医院以后跟你没关系就可以了!还有,这事先不要声张,等我明天把所有手续都办完了,就会替你宣扬出去,你老实等着吧。” 挂了这通电话,我立刻又给赵开来打过去。 “三理教会在今晚对我动手,做好收网准备吧!”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发动 傍晚,杨晓雯下班回来,带着一大兜子菜肉,忙忙活活地洗菜做饭,一边忙活一边跟我唠闲嗑说闲话。 原本冷清肃杀的房间突然间就热闹起来,带着人气的温暖。 这次她没再支使我干活。 我就乐得清闲,坐到窗下的躺椅上,一边看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杨晓雯手脚极是麻利,饭蒸好,菜也就都做出来了。 四菜一汤,炒羊脸、拌白菜、蒸鱼糕、鱼籽烧豆腐、火腿冬笋汤,满室都是食材鲜香,令人闻到就不由得食指大动。 上桌吃饭的时候,杨晓雯吃到一半,突然问:“你晚上不出去吧。” 我不动声色地说:“不出去,怎么了?” 杨晓雯说:“回来的时候,碰上了张叔叔,他说晚上有大动作,让我告诉你,没有特殊事情不要出去,省得惹身上麻烦。能让张叔叔这么重视,肯定是上面的统一行动,外面会很乱,你小心些。” 我很认真地应了。 杨晓雯就又说:“今晚我睡客房,不跟你一屋了。” 我反问:“不是想睡我床上吗?怎么不睡了?我也想有个人跟我一起暖被窝呢。” 杨晓雯吃吃笑道:“天天睡就没新鲜感了,男人都喜新厌旧,想让你没那么快厌倦我,就得适当保持距离,不能让你予取予求。今晚啊,被窝里没我,千万别太想了。” 她说到做到,吃过晚饭,收拾完了,也不在诊室看电视织毛线活,早早就返回客房休息。 我就有些头痛。 抛去感性的一面不说,她的心思很细,很重,很灵。 这么继续下去,不好办呐。 缺少两个人互动的冬夜被窝果然很冷清。 好在,现实没有给我太多感受冷清孤单的时间。 约莫十点的左右,院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快速移动到卧房门外,放下些东西便立刻离开。 当脚步声出了院子,床头的手机突然响起。 我坐起来,披上外衣,等铃声响到第七遍,才接起来。 刚“喂”了一声,话筒里就传出来个明显经过伪装的沙哑声音,“你门口有样东西,看过了,要是感兴趣,就来金昌区胜利路老街巷口的圣公会一真教堂,记住了,一个人来,带着福仁医院的手续,我们在看着你,敢报警,你一定会后悔。” 说完,不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就挂了。 门口放着个牛皮纸信封。 信封里装着三张照片。 第一张,冯娟被绑在一个柱子上,嘴里塞着布团。 第二张,冯娟的女儿被用小摇篮吊在空中,下方倒插着数柄锋利的尖刀。 第三张,一个头上套着黑色头套的男人,赤着上身,手里拎着柄砍刀,站在冯娟的身侧,只要挥刀,既可以砍断摇篮吊绳,也可以砍掉冯娟的脑袋。 我拿着照片回到屋里,从床头柜里取出一小卷头发。 这是冯娟掉的头发。 每次我都会仔细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 我找了六枚大钱,把冯娟那张照片连同头发一起点燃,然后心里默念“金昌区胜利路老街巷口的圣公会一真教堂”,把六枚大钱扔到那一小丛火焰上。 火焰立时被压灭。 头发已经全都烧成了灰,照片却剩了几个残片。 大钱四字二花。 我把东西全都收起来,去诊室先将老蛇的皮屑扔进香炉里,然后拿了随身布兜,除了一应用具外,还把压在沙发腿下的镇魇桐人取了出来。 桐人的腰部出现明显裂痕,只要轻轻一弹就会断裂,所以收起来的时候,我分外小心。 全部收拾妥当,走出诊室的时候,我把放在门框上好些天的那枚净宅大钱拿下来,放到客房门框上方。 杨晓雯睡得很安稳,并没有听到我开门的声音。 我在门口默默站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 这次没去借摩托,而是直接开着那辆普拉多上路。 经过村口时,我往警务室方向看了一眼。 大晚上的乌漆麻黑,什么都看不到。 但我知道,老曹在那里。 老曹的底色如何,今晚就可以验证。 出了大河村没多久,我注意到一辆面包车一直若即若离地跟在后面。 我当然不懂什么反跟踪的窍门,而是那个刚刚进院子送照片的人就在车上。 虽然舍出上千万资产做饵,但三理教到底还是对我轻敌了,不然的话,他们绝对不会安排一个进了我院子的人再做跟踪这活。 术士斗法,要慎始如一,任何一次的轻视自大,都是致命的。 对个人如此,对教派也是如此。 车上大路,没走出多远,就是一个极大的十字路口。 远远就瞧见路口处警灯闪烁。 数辆警用面包打着警灯停在路口。 荷枪实弹戴着钢盔的武警正在卡口拦截检查全部过往车辆。 我把车慢慢靠过去。 那辆面包放慢速度,由着几辆车插在前面后,才慢慢跟上。 车停卡口前,一个警察上前示意我把车窗摇下来。 我放下车窗,亮出自己的顾问证。 那警察翻看检查了一下,就把证件还给我,趴在车窗上探头问:“也是出这个活?” 我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才说:“后面第四辆面包车,里面的人有问题,你们小心点。” 警察没转头,只是斜着眼睛往后瞟了一眼,“什么问题?有带响的?” 我说:“不好说,千万小心。” 那警察缩回头,冲我敬了个礼,挥手放行。 我开车过卡,没急着走,慢慢往前开了一段。 后方卡口突然就响起了几声枪响。 我把车停在路边的黑暗处,从倒后镜看过去,看到那辆面包车的驾驶位车门打开,一个踉跄的身影扶着车门走出来,然后一个摇晃便栽倒在地。 周围的警察和武警不敢立刻上前,而是谨慎观察了好一会儿,这才由装备齐全的武警上前检查情况。 我发动车子,继续赶路。 四十多分钟后,我来到了三理教那幢藏着道观的豪华别墅附近,远远把车停下后,徒步前进,来到别墅前,就在个黑暗角落里,点了一炷香插在地面上。 隔了大概十多分钟的样子,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自别墅翻墙而出,奔着我就小跑过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圈套 这是那个两次来我这里的壮实男人。 是老公道师孙壁辉的身边亲信。 也是鲁汉光给我留下的方便。 第一次上门时,奉上的名册里,就带着鲁汉光的暗记,表明这人的真正身份。 所以那名册不能留,必须烧掉。 这人的作用就是帮我标识孙壁辉的位置。 确保动手的时候不会扑空。 不过既然进了我的门,那怎么用这个方便,就不是鲁汉光或是这男人自己说了算。 夺命搭台,斗法唱戏,你死我活,绝不能把命系在别人身上,别说是陌生人,就算是身边亲人也不行。 妙姐跟人斗法,从来亲力亲为,任何步骤都不会假于我手。 她也是这么教我的。 性命关系,天王老子也不能信。 所以,在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下了暗手。 化偶术配合迷神种念两种手法,控制神智,无往不利。 只要不激活种下的念种,平时没有任何异常。 就算现在他事实上是被我用药香激活念种引出来的,可在他自己的认知里,却是按照鲁汉光的吩咐,在配合我对孙壁辉下手。 男人到了近前,没有任何多余废话,直截了当地道:“老公道带领降神乩童在观里坐镇全局,鬼公道先行带部分人返回花莲,妖公道领三位公保,率三十三门徒,参加伏击,只要你敢露面,必死无疑!” 降神乩童是三理教的核心战力。 孙壁辉没有派出去参加伏击,却留在身边,足以说明,因为鲁汉光闹出来的事情,他对身边的多数已经不再相信。 派去伏击的那组人能够成功固然好,失败了怕也能达成孙壁辉的部分目的。 他宁肯赔上千万资产,也要在离开金城前杀我,足以说明他在内部受到的压力之大,让他不得不采取这种毫无意义的泄愤式行动来平息纷争。 无论成功失败,都可以减轻他所受到的压力。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男人的身份实际上已经被孙壁辉识破,现在别墅里有个圈套在等着我。 但不管怎么样,孙壁辉肯定在。 这就足够了。 我拍了男人肩头一把,“走吧,我们去见见老公道。” 男人眼神微微一呆,一声不吭地就往别墅方向走。 我跟在他身后,顺着刚才出来的路翻墙进院。 别墅门前,那个老管家没在。 我在门侧地缝插了三柱香,然后才跟着男人走进别墅。 别墅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道观大门敞开,冷静空无一人。 我把男人留在别墅门口处,独自拾阶登入道观。 真武殿门大开。 鼎中五柱高香,三长两短。 孙壁辉盘坐在真武像下,背对门口,正低声诵经,声音含糊连绵,完全听不出在念个什么东西。 我笑了起来,踏步上前,走进真武殿。 刚一走进去,殿门就在身后忽通一声关上。 殿内的空间猛地暗淡下来。 光线自窗棱格子射进来,被窗纸一挡暗淡了七分,只余三分落到地上,形成一块块模糊的光斑。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沿着真武殿四周响起。 随之而来的,还有泼洒声。 浓重的血腥味传入鼻中。 “周成,我一直在等你。” 孙壁辉缓缓转身,枯黄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分外狰狞。 我说:“何必呢,老公道,老老实实撤出金城不好吗?鲁汉光逃回花莲,为了自保肯定要发起对你们这一派的攻击清洗。鲁汉光是花莲土着,一方势力人家,真要发难,你们这些外来人肯定不好过。你不保留实力赶紧回去镇压鲁汉光,却带着一众高层和精锐,在这里跟我死磕,损人不利己,毫无意义。” 孙壁辉哑着嗓子说:“你和鲁汉光同谋,害死了教主,不杀了你,怎么向诸教众交代?只有带着你的人头回去,我才能压得住鲁汉光。周成,无论怎么样,今天你这脑袋我是要定了。” 我掏出根烟来扔进嘴里点着,“哦,你想怎么要我这脑袋?” 孙壁辉道:“你的术法确实厉害,这么多年是我见过的最强术士,不过你不该太过狂妄自大,从你踏进真武殿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死定了。我已经使人用公鸡血泼洒真武殿四周,一应外道法术在这里都无法使用。没了法术可用,你们这些江湖术士就是待宰的羔羊!你也别以为叼着的药烟能救你,这鼎里的香可解一切迷药!” 我从兜里摸出那个桐人,用手指捏着裂开的腰部亮给孙壁辉看。 “老公道,我不需要现场施术,只要把这个桐人撕裂,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你!” 孙壁辉脸皮抽动,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想使镇魇术要么有要害骨血,要么有生辰八字,你没机会取我骨血,那就是有生辰八字了?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用这桐人杀了我!” 我说:“所以,鲁汉光暗中查出来的生辰八字是你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喽?你早就在防着他这个本土出身的大公保了吧。你们毕竟是外来人,招收的教徒又全都是台湾本土人,虽然为了安抚教徒,给了鲁汉光一个大公保的位置,但他在你们眼里始终是外人,要用也要防。” 孙壁辉冷冷地道:“鲁汉光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狼,一直野心勃勃想要夺取教中大权,教主在时也是对他严防死守,不让他掌权建势。可我到底还是低估了他的无耻,毫无忠顺之心,居然会联合你这个外人来残害教主!取了你的人头,我就会回去发动教众,灭了鲁家,取他的性命!” 我笑道:“说穿了还是为了争权夺势,什么给教主报仇,你们教主在之前是死是活,你比谁都清楚,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没必要藏着掖着。既然我死定了,不如在死之前满足我一点小小的好奇心,你们那位教主是被谁给钉死的?” 孙壁辉厉喝:“不要胡言乱语,教主就是被你们害死的。周成,你中计了。如果你刚才转身就跑,我或许还留不下你,可现在你的大限到了!来!” 乐声响起。 两个头戴三官将军帽的乩童自真武像后踏步而出。 一个执叉,一个舞刀,帽上引神线青烟袅袅,在光斑之间幻化出诡异而玄妙的痕迹。 孙壁辉跟我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给乩童召神上身争取时间。 现在斩魔神将已经附身。 而且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一次出动了两个乩童! “既然不愿意说,那就带着这个秘密下地府去吧。” 我两手捏着桐人轻轻一扭。 桐人被拦腰扭为两半。 孙壁辉上身蓦地一转,腰椎发出清晰骇人的碎裂声,下半身原位没动,上半身却转了一百八十度! 第一百九十章 倒踢金斗踏阴阳 鲜血顺着扭转的腰部涌出来。 孙壁辉脸色惨白,眼鼻耳口同时有血流下。 “这不可能!我明明派人看过……” “那是我故意压在沙发下给你看的。要不然你怎么会上钩?鲁汉光真要有本事收买你身边的亲信,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们教主的真实情况?其实你要是不耍这个小聪明,直接带领教众去我的住处围攻,舍出些人命来,既能杀了我,又能保你自己的小命。可惜啊,你既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威权,又想要保证万全。既要又要还要的最终结果就是什么都要不到!因为你没那么大的本事!下辈子记着点,有多大肚量就吃多少饭,有多大屁股就穿多大裤衩子,没那个本事就别折腾花样了。” 我把手里那两截桐人扔到地上,又从兜里掏出个纸叠的桐人。 “这才是真正的镇魇桐人。不是用你的头发和生辰八字做的,而是用你的心头血做的。上次采你们的心头血,我用老荣偷天换日的手法替换下来,就是为了今天。” “其实你从来没想过要同我们和解!”孙壁辉艰难地喘息着,“你从一开始就想对付我们!为什么?我们无怨无仇,也赔礼和解了,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做?” 真正的理由当然很简单:采生折割都该死! 不过,我可没有告诉他真正原因的打算。 一个术士,哪怕是死了,也有无数种方法把想要留下的信息传出去。 “因为我还擅长问卜掐算。我算到了你们一定会把教主的死扣在我头上背锅,所以我决定先发致人,在你们没有动手之前,先把这事解决了。” 我摸出三枚普通的大钱,往空中一抛,大钱翻滚着落地。 三个花! “好兆头,三花见阳,寸草不生!老公道,你们三理教在金城会被连根拔起,没有一个人可以逃出去!不信你可以多坚持两天,看看我算的准不准!” “你一定会死在我前面!”孙壁辉咬牙切齿,怒目圆睁,“诸将听令,斩妖!” 两个乩童听到命令,立刻放弃原本慢悠悠的天罡步,改为急速冲击,眨眼功夫就冲到我近前,举叉挥刀,连刺带砍。 但他们的刀叉没能落到我身上,动作就僵住了。 我又从兜里取出个桐人来晃了晃。 “上次化偶术的桐人我回去之后,悄悄备份了一个。乩童培养艰难,我猜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一定没法找个没中化偶术的来顶班。我猜得还挺准。” 我把这个桐人扔到地上,一脚踩了上去。 两个乩童直挺挺倒地。 请神上身这种法门看着威风唬人,其实却是上不得台面,《御纂道统正宗》里甚至都没把它列为外道法术,而是归为乡间愚民小法。 三理教却把这种不入流的东西当成是教派核心战力,充分说明他们真实的术法水平。 这也是我敢于挑战三理教的真正原因和底气所在。 什么百万教众的大教,在术法一道上,不过是土鸡瓦狗! 也不怪他们这么大的背景,进金城却也得要拜老仙爷。 没有真本事,可不就只能靠金钱开道?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孙壁辉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说话也变艰难起来,“你的女人也会死!你不去救她,妖公道一定会杀了她!” 我摊手说:“我的女人啊,死了就死了吧,正好可以再换一个。她的性命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她只是我放出来的一个饵,不然你们怎么会蠢到去绑架她来威胁我,给我创造出杀你的机会?老公道,不要再挣扎了,外面已经被转着圈的洒了公鸡血,什么术都使不出来,假死会变真死,兵解会变真死,胎藏也会变真死!你已经死定了!” 孙壁辉的上半身慢慢倾倒,可下半身依旧保持盘坐姿势未动。 腰间的皮肉尽数断裂。 整个人仿佛遭受了腰斩的酷刑。 “你跑不掉,你也会跟我一起死在这里。”他倒在地上,吐着血沫说,“周成,外面都是在金城本地招教众,没有中过化偶术,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进来杀了你,哪怕死再多人也不会退缩!” 我“哦”了一声,“然后呢?你要是想跟我讲条件,那就不用讲了,无论什么条件,我都会拒绝。我只要你去死!想下令就下令吧,看看这群乌合之众能不能留得下我。” 孙壁辉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周成,当年我们三理教能够在川中横行,发展百万教众,靠的可不是简单的请神上身,而是请仙兵啊!来,请仙兵,诛外道!” 轰轰闷响声中,真武殿所有门都被推倒,大批教众涌进真武殿。 他们甚至连道袍都没有,只穿着普通人的衣服,一个个眼神呆滞凶狠,手里提着锋利的刀剑,一进来就二话不说地蜂拥而上。 这些都只是在金城本地被发展的教众。 就算他们另有所图,没有传教的打算,但还是会在地方上秘密发展一批小规模的教众,既可以提供一定资金,又可以指使他们做事。 这也是三理教类似教派的通常做法。 这些本地教众说是弟子,实际上可能连经文都没念过,只不过是教派核心精英子弟的耗材罢了。 我快速后退,来到真武像下,跳上神坛。 教众们舞着刀剑乱哄哄地围上来,有的要往神坛上爬,有的则挥着刀剑拼命砍刺过来。 躺在地上的孙壁辉被连踩了好几脚,鲜血顺着口鼻直往外窜,却依旧冲我哈哈大笑。 我退无可退了。 身后就是三人多高的真武像,触手冰冷,推一把沉甸甸,根本推不动。 教众们从四面把神坛团团围住,根本不给我任何一丝逃跑的空间。 不过,我也没打算跑! 我连起几脚,把爬上来的教众全踢了下去,然后手按神坛倒立而起。 教众们缓过神来,又往上围。 但已经晚了。 我一脚踢在真武像上。 沉重的真武像晃了晃,自神坛上一头栽下去,发出轰隆一声大响,五六个教众躲闪不及时当场被真武像给砸在了下面,鲜血四溢,场面极为凄惨。 其他的教众的动作就都是一僵,神情上的呆滞明显见轻,茫然站在原地,一副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样子。 有人轻轻鼓掌。 “漂亮!真是漂亮!好久没有见到过这么公正标准的倒踢金斗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金城显圣 这声音极大。 就好像有人拿着喇叭在喊一样。 但我却没有往声音传来的位置看,手上一撑,一个跟头翻起来,落到真武像上。 一脚踩在雕像头上,一脚踩在雕像的身体上。 清脆的碎裂声中,雕像的脖子断裂,脑袋滚出老远。 倒踢金斗踏阴阳。 这一脚落下,才算把这一招使完。 随着雕像被踏破,那些疯魔一样的教众立刻受到极大的惊吓,尖叫着四散奔逃。 所谓招仙兵,实际上是迷神控念的外道手段,一要用迷药来让人无法有效思考,二要用塑像来做崇拜目标,通过反复讲述来让他们对雕像所代表的神仙无比信服,自认为是神仙座下仙兵,再种下念头,只需要一声令下,立时就成反应迟钝,不知畏惧的所谓仙兵。 所以,想解除仙兵术,第一要紧的就是破执。 打破这神仙像,破掉他们的执念。 亲眼看到自己所崇拜的神仙身首异处所造成的惊吓足以让他们丧失一切胆气。 而先前随着烟气散发出去的药物能够中和他们所中的迷药,让他们随后慢慢恢复正常神智,同时也会忘记今晚所看到的一切。 我踩在断首的雕像上,将右手缩进袖子,扭头看向声音响起的位置。 那个老管家从阴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不再是那副洋范儿打扮,而是穿着一身厚重的棉布道袍,背着一柄连鞘的宝剑。 头发挽成髻子,用一根光泽温润的玉簪插着。 通身的气派,简直就是民间刻板印象中的标准高人。 “这一招没有十年幼功不可能使得这么标准纯熟,你不是外道术士!”老管家说到这里,脸色就是一整,抱拳行礼,“天高水阔山头多,各路神仙显真灵,出门在外礼先行,纯阳门下在当面,不知尊驾拜的是哪座山哪座庙哪位老仙师?” 我捏了法式印回礼道:“脉有混沌气,葛祖分阴阳,明传三十八,今日道我身。” 老管家摇头道:“外道术士哪可能会使这一招倒踢金斗踏阴阳,道友不愿意透底就算了,没必要拿这伪装出来的身份来唬我。这可不是同道相交的正道。” 这一招外道术士不应该会吗? 我心里就是一跳。 这一招不是妙姐主动教我的,而是我偷学的。 那年我们两个在云南大山里遇到了拜黑菩萨的邪教,使用诡异的菩萨像驱使村民,妙姐就是使出这么一招,踢倒菩萨像,踩断菩萨脖子,破除了黑菩萨对村民的控制。 我看到后,觉得这招好帅好威风,就偷偷记了下来,自己暗中练习。 结果因为不会发力,差点没把腰扭断,幸好被妙姐救了下来。 妙姐没有说我,而是指点了我发力的要点,还告诉我这一招叫倒踢金斗踏阴阳。 在春典中也有这么一句话,表示下重手杀手的意思。 我一直以为这也是外道三十六术中衍生出来的招法。 可没想到,这一招不是外道术! 这老管家是正道大脉的弟子,对正道外道的身份区别看得特别重,肯定不会拿这种事情来骗我。 我沉默片刻,递出左手,袖子里滑出一柄木剑。 黄玄然送给我的法剑。 老管家神色就是一凛,下意识挺了挺腰板,翻手结印,拜行大礼,“原来是高天观门下的道兄,失礼,失礼,贫道纯阳宫门下普奇方,问黄元君安!” “元君安!普道兄客气了。” “黄元君是我辈楷模,道中同参人人敬仰,听说元君主动退休后回到高天观修行,贫道曾想去拜会求教,可惜元君闭门谢客,不见任何外人。不能拜会先贤,当面求教学习,是贫道这些年来最大的遗憾。道兄是元君的弟子吗?” “我没那个福分,只是拜在元君门下行走。” “能在元君门下行走也是一般人求都求不来的缘法。道兄,你对三理教痛下杀手,是因为他们冒犯了元君吗?” “这事跟元君没有关系,只是我跟鲁汉光的一笔小小交易。孙壁辉绝不能活着返回花莲!普道兄,你潜入三理教,是有什么任务要完成吗?” “贫道是奉命监视三理教,收集他们违法犯罪的证据。” “你们纯阳宫要清剿三理教?” “只是有备无患。一年前七十二脉一致同意重新入世,定下了各显神通,中原扬名,金城显圣,京都称神的策略,我纯阳宫准备在金城显圣,主持派我们七个师兄弟分头查探情况,为下步行事做好准备。我到了金城后,发现三理教居然暗中潜入多年,担心他们会引发变故,就在禀告主持后,借了这老头的身份潜伏进来。” “那我这么做,是坏了普道兄的计划吗?” “当然没有。本来我也是准备集齐证据后,举报给305办,由公家来处理。不过最近他们在道兄这里受挫,已经要全员撤出金城,不会影响到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所以我也没打算再举报上去。借着公家的力量虽然可以彻底清除三理教,但这样做的话,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公家都会对这一方面抓得特别紧,反倒会耽误我们的计划。少林武当已经成功扬名全国,各自起势,我们纯阳宫要是再没有相应动作,京城称神可就没我们的份儿了。” “哦?你们纯阳宫准备在金城怎么显圣?” “木磨山是我道教圣地,自来就有足够的名气,正好景区准备把所有宗教场所的经营权承包出去,我家主持已经跟这边区里联系妥当,准备亲自过来谈判,拿下这承包权。到时候自然可以借着木磨山来显我纯阳宫的神圣之能。” 他这意思是要把木磨山上的道观改成纯阳宫,然后施技显圣扬名,造出神仙气象,与准备进京称神的势力遥相呼应。 正道有七十二脉,但这天下可容不下七十二路神仙,所以他们相互之间既有合作,所有竞争,就看最后谁能占了这神仙位,谁能拿下这实在好处。 不过这纯阳宫想要在金城显圣扬名,拿一分好处,我第一个不会同意。 第一百九十二章 顺昌逆亡 利益之争,无分对错。 既然大家都想拿下木磨山,那就各显神通,各凭本事。 当然了,如果没有接触黄玄然,拿到高天观的名分,我肯定不会跟纯阳宫正面争。 作为一个外道术士,无论根底还是人脉都无法跟这种正道大脉相比,正面争斗,十输九不赢。 至于现在嘛,我肯定也不会直接说出来我跟他们纯阳宫会是竞争对手。 逢人话讲三分才是正道。 像这位普奇方,初次见面,只听说我是高天观门下,就把自家的大计一股脑讲出来,肯定是另有所图,而不是真要交心! 他是想用这个来引开我的注意力,掩盖真正的目的。 我便道:“想在木磨山显圣,不先请教元君可不行。” 高天观就在木磨山。 纯阳宫想在木磨山显圣,取得高天观的同意,是应有之意。 普奇方眼睛就是一亮,“道兄能帮我向元君递个话,请元君见我一面吗?不愿意见我,见我们主持也行,我们主持也是很久之前就期盼能得到元君当面指点。” 我摇头说:“元君不见外人。” 普奇方一脸失望,“元君还是不肯见外人?那道兄能帮我们把意思递到吗?” 我说:“元君近来意动,可能要做事,你可以把要递的话给我,我帮你传个试试。” “那就有劳道兄了。”普奇方道,“三天后我去登门拜,到时跟你细说。这里的首尾我帮道兄处置,保证不会让道兄沾连因果。” “多谢!” “三理教的其他成员,我也可以帮道兄一并打发了。” “这就不用了。过了今晚,金城就不会再有三理教了。” 我也不多说,捏着法势印冲普奇方一礼,跳下神像,走到孙壁辉身旁。 孙壁辉恶狠狠地瞪着我,但眼底的绝望终是无法隐藏。 这一场,他输得一败涂地。 我冲他一笑,没有再废话,大踏步走出真武殿。 殿外,已经空无一人。 鲜红的鸡血淋漓遍地。 空气中满是刺鼻的腥臭味道。 我走到观门前,收起那三柱香,出了别墅,返回停车处,发动车子上路。 慢慢开了三分钟后,我把车停在路边隐秘处,将那三柱香插在倒后镜上,然后沿路返回别墅,换了个方位,翻墙进院,从别墅后方再次潜伏进入道观,趴到了真武殿后窗。 刚一过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我凑到玻璃上往里偷瞧。 普奇方正面无表情地把长剑从一个乩童胸口拔出,左手并指在空中虚点几下,同时口中喃喃念上几句渡魂咒,又走到另一个乩童身旁,如法炮制,把那个乩童也刺死了。 然后他又来到倾倒的神像旁,把压在神像下的那几个受伤教众也逐一刺死。 整个过程中,他的脸色都非常平静,仿佛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最后,他拎着滴血的长剑,站到了孙壁辉身旁,结印施礼。 孙壁辉努力抬起头,看着普奇方,“我不甘心,十年谋划,眼看就要有眉目了,却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外道术士就要彻底放弃,我不甘心。” 普奇方温声道:“天道自然,地道公平,人道反复,但说穿节其实不过是一个顺昌逆亡,成则王侯败则贼寇,你既然当初做了选择,如今败了就得认,无所谓甘不甘心。” 孙壁辉艰难地道:“你明明可以杀了他,为什么不动手!只要杀了他,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我们还可以继续下去,只要再努努力,一定可以成功。” “老公道,三势皆不在了。 这第一,你们的事情已经在公家那里漏了底,这么恶劣的案子,公家一定会追查到底。如今不是民国年间,公家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就是天,乖乖听话,才好说事。公家要查你们,正道大脉也只会拍手叫好全力配合,甚至是出力绞杀,没人会帮你。 这第二,周成这人心计手腕术法都是一等一,这样一个人物不可有凭空冒出来,以前肯定在江湖上打磨多年,才能练出这身本事。可他在金城显技扬名之前,没人听说过他!很可能他之前是用另外的身份行走江湖,而这个身份肯定是极有名气。你连他是谁都没有弄清楚,就冒失动手,落败几乎是注定的。 这第三,周成攀上了高天观,你们的事情就等于是落到了高天观的眼里。这才是最致命的,你们不死,就会牵连更多的人的,所以也只能你们去死一死了。” 孙壁辉道:“你们纯阳宫号称弟子八百,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已经落败的高天观?那里我派人去查看过,道观破旧的不像样子也没能力修,哪会跟你们纯阳宫斗?” “斗?谁跟敢高天观斗?”普奇方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天哈哈大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老公道啊,你们这些人缩在台湾那么个弹丸之地,眼光已经变得跟老鼠差不多了。你知道高天观黄玄然是什么人物?只要她还在,哪怕高天观只剩下她一个人,也还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脉!正道七十二脉入世,其余七十一脉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商量妥了,可没有她点头,这法贴就传不出去!她啊,才是这真正的陆地神仙!算了,老公道,你就安心上路吧,你放心,鲁汉光叛教行事,坏了大事,他一定会受到惩罚,你就安心合眼吧!” 普奇方说完,挥剑就砍掉了孙壁辉的脑袋。 他还剑归鞘,双手合什,对着孙壁辉默念渡人经。 我暗暗掐了个法诀。 后方其中一个倒在血泊中的乩童突然纵身而起,猛得扑向普奇方。 傀儡术! 早在使用桐人压倒乩童的时候,我就已经布下这一道术。 普奇方动作极快,听到声音,也没回头,拔剑反撩。 咣的一声大响,剑正劈在乩童的胸口上,发出金属相撞般的声响,只留下一道刺眼的白印。 乩童虽然死了,可请上身的神将还没散,刀枪不入,身坚如铁! 第一百九十三章 正道法术 正常情况下,请神上身的乩童死亡的同时,就会散功。 可三理教的乩童在死前中了我的化偶术,本身已经人偶化,一部分的性命转移到了我手中的桐人上,桐人不毁,他就算不上完全死亡。 这是化偶术、傀儡术和降神术的联合使用。 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妙姐也不会。 曾用地鼠做过测试。 降神成功的地鼠在死后还可以维持三分钟上左右请神上身状态。 三分钟,搞突袭足够了。 普奇方一剑没能奏功,大出意外,却不慌张,依旧不转头,脚向后撩,正中乩童小腹。 乩童的身体向空中飞去。 我抬起双手握住自己的脖子左右转了两下。 乩童同时举手掐住脖子,左右一挪动,就把自己的脖子拧断,脑袋拔了下来,好像球一样抛下去。 人头正砸在普奇方的肩膀上,一张嘴就咬住了他的耳朵。 普奇方闷哼一声,却没有去拽那脑袋,而是一剑插在孙壁辉无头的身体上,双手快速掐诀,急急念诵“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千兵百兵万兵亿兵剑开”,转身虚握左拳猛打在乩童落下的身体胸口上。 胸口上有刚刚刺入的剑伤。 普奇方这一拳打进伤口,直没至腕,跟着转动手腕,往外一抽,手上赫然握着乩童的心脏。 这心脏上也同样有一道深深的剑口,但却依旧在微微跳动。 普奇方右手并起剑诀,对着这心脏在空中快速画符,同时大声念道:“天法刀地法剑,拜请吕祖放刀剑,刀剑法刀剑魂,祭起刀剑斩元神,斩元神,斩魂鬼,斩魄鬼,斩尸鬼,斩得三鬼尽断命,急急如律令!” 念罢咒语,空中虚画的符也完成,朝着那颗心脏一点。 那心脏四分五裂,又好像被无形的火烧过了一样,变得焦黑。 殿内所有尸体的胸口都冒出焦臭的黑烟。 插着剑的孙壁辉尸体伤口里更是冒起一股火焰,顺着剑身向上游动。 我兜里冒起青烟,却是施展化偶术的桐人烧得焦黑。 化偶术和傀儡术同时被破! 这就是正道大脉的能耐吗? 果然跟外道术完全不同。 想用外道术解所中的法术,需要先探查中术根源,然后依照总解法施展对症法门一点点破解,就好像小贼入室行窃,溜门撬锁,层层推进,还要千小心万谨慎,以免被室内主人发现,引起不测。 可普奇方却直接用自家的剑术暴力破解,相当于破门而入,进去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横扫一切,一力降十会,完全不讲道理! 强弱没比过不好说,但这路子完全不同,以后斗法,不能按照外道术的习惯来应对。 普奇方一指碎心破术后,立刻深深吸气,同时转头四顾。 这是在分辨施展傀儡术的桐人被烧焦后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傀儡术分技和术两种。 技是提线控制,在尸体关节插上傀儡细线,通过搓动细线来控制尸体动作。 术是借用桐人,化偶化形,隔空遥控。 但无论哪一种,都必须在近处施展,不能离开太远。 只是我早就做了预备手段,点在观门口的那三柱香可以长时间遮味掩气,他根本不可能闻到焦味。 “好手段!”普方奇闻一会儿,没找到我的位置,就扬声说,“老同参,能隔空控傀,聚降神不散,搁在外道术士里也是顶尖的好手,我倒是想不到三理教里还有你这样的强梁,可怎么就不敢露面见一见?” 他一边说着,一边拔起仍烧着火火的剑,原地慢慢转圈,肩膀上咬着耳朵的人头摇摇晃晃,把他耳朵扯得鲜血直流,却就是不掉。 我蹲下身,靠在墙上,尽一力可能放缓呼吸, 普奇方没有怀疑到我身上,而怀疑是三理教的高手。 因为我离开的时候,真武殿四周洒满公鸡血,殿中不能施术,逼得我只能用倒踢金斗踏阴阳的法子破仙兵术。 所以我也没有理由再浪费时间精力布置法术。 只有三理教自己的高手,才有可能在鸡血禁术法中留下空门,用来施术。 普奇方在殿里转了三圈,然后冷笑道:“要是不出来,可就别怪贫道不客气了。” 有浓烈的汽油味弥散,火光在殿内闪起,焦糊臭味儿升起。 我小心翼翼地探头向里瞧了一眼。 殿内所有的尸体都烧了起来。 普奇方面无表情地扯下肩膀上的人头,扔到地上,掏出个小瓶倒了把药粉敷在鲜血直流的耳朵上,然后又拿了个桶往人头上浇了透明的液体点燃。 他居然随身带了汽油! 这摆明是做好了放火的准备。 他就算没有杀人的想法,也一定原本就打算烧掉真武观。 只有烧了真武观,才算彻底抹去三理教在金城的根基痕迹。 正道大脉,居然跟三理教这种官方钦定的反动会道门暗中有勾结往来,甚至还可能参与了骨灰选灵! 这金城江湖的水,还真是深呐! 普奇道一边浇汽油,一边往后退。 当他后退殿门口时,整个真武殿内已经烈火熊熊,不能进人,就算消防队来了,也不可能救下这老道观。 他扔掉汽油桶,还剑归鞘,仰天大笑,扬长而去。 我打破窗户,一弹衣袖,低喝一声“去”,老鼠鬼灵窜出去,闪电般冲到已经烧成一团的人头处,打了个转又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来。 回到我手上的时候,老鼠鬼灵纸做的身体已经烧得七七八八,残存的嘴里,叼着颗牙齿。 牙上面,沾着斑斑血迹。 普奇方的血! 我拿了张黄裱纸把牙齿包好揣起来,将残缺不全不能再用的老鼠鬼灵扔回殿内焚毁,这才转身顺原路翻墙出院,返回车上。 身后已经窜起冲天火光。 我默默看了一会儿,发动车子继续上路,来到了金昌区胜利路老街巷口。 离着老远就看到街口处停满了闪着警灯的车子。 大量武警布防。 四周聚满了来看热闹的人群。 我把车停在远处,混进人群,张望了一会儿,就问旁边的人,“哥们儿,出什么事儿了,这么多警察?” 那人一边伸着脖子兴致勃勃地往教堂方向看,一边说:“听说是有绑架的,被公安局给堵在里面了,刚才派人进去谈判,哎,出来了,出来了!” 人群哄一下乱起来。 所有人都往前挤,想看个究竟。 警戒的武警官兵奋力拦阻,才算维持住警戒线。 我顺着人群挤过去,就见大群警察在往教堂里跑,还有一群则从教堂里往外跑。 往外跑的这一群中间,簇拥着一个披件毯子的女人,女人怀里还抱着个婴儿。 「各位看官新年快乐。」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事了 女人蒙着头,看不清模样。 但身形上可以认出。 是冯娟。 她受了不小的惊吓,身子抖得厉害,全靠两个女警左右扶着才能跟上移动的步伐。 我看着她被警察送上车,便离开现场。 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我操心。 金城的三理教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今晚只需要再做最后一件事情,就可以回家睡觉了。 我驾车来到一处老式工厂住宅区。 长长的筒子楼。 四楼中间的一处人家。 我在门口站住,感觉了一下,确认没有找错地方,便推门开锁走了进去。 这种筒子楼的面积都极为狭窄。 里面统共就两个房间。 一家三口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左右两侧的夫妻二人都已经睡得实了。 可躺在中间的女孩儿却眼睛睁得老大,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 我站在卧室门口。 女孩扑楞一下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我,“你是来抓我走的吗?” 我轻声问:“有人说要抓你走?” 女孩说:“每天晚上都会来跟我说。他说我是他们教主转世,要带我回去。我要是不走,就会杀了我爸爸妈妈。我跟你走,你不要杀我爸爸妈妈。” “你身上有个纸人,把它给我。” 女孩从怀里掏出那个黄裱纸人,慢慢递给我。 我伸手正要接过来。 她却突然瞪圆了眼睛,一把将纸人撕成两半。 我不禁笑了起来。 “你爸告诉你的?如果有什么异常,就把纸人撕了,对吧。” “你,你怎么知道?” 女孩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发抖,眼睛里蕴满了泪水。 “你很勇敢。”我说,“我知道是因为这纸人是我给你的。我今晚来,是按约定给你治病。睡觉吧,以后不会再有人来要带你走了。” 女孩身子一软,倒回床上,眼睛缓缓合上,马上就要睡着,却又勉强挣开,“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在那个都是大铁笼子的地方,是你把我救回来的?你又来救了我。你是神仙吗?” 我有些意外。 按理说,她不应该记得在农机厂的事情才对。 “睡觉吧,这一切都是梦,醒了就不会再发生了。” 女孩坚强的努力睁着眼睛,“神仙,你能收我当徒弟吗?跟你学了法术,我就再也不怕那些坏人了,还可以保护爸爸妈妈,就像孙悟空一样,跟菩提老祖学了本事,就谁都不怕了。你能教我吗?” “睡吧,这世上没有神仙。” “你骗人,孙悟空就是神仙,菩提老祖也是神仙,还有观音菩萨,玉皇大帝,太白金星……” 女孩嘟囔着,眼睛终于还是合上,沉沉睡去。 我看着女孩,皱眉想了一会,在墙上写了行字,“明天带孩子去找我复诊”。 这女孩不同寻常,有人或许会喜欢。 我捡起撕碎的纸人,放到女孩手里,安静地退出房间,把门重新带好,下楼开车,返回大河村。 到了村头,停下步行进村,返回院子,门槛松动得厉害。 院子里气息杂乱,还有点点血迹。 我走到客房,伸手摸了下门框,上面的净宅大钱还在。 房间里,杨晓雯裹着被子,睡得正香。 我捏着法式印,朝黑暗处行了个礼,便返回卧室休息。 早晨照常起床练气站桩。 杨晓雯也早早起来准备早餐。 吃饭的时候,我问她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她说睡得从来没那么香过,比在我身边睡得还要安稳。 吃过早饭,送走杨晓雯,我拎了两瓶酒去见老曹。 老曹一如往常坐在窗户后面打盹,可我走到窗前,他就恰好睁眼,“你小子下手够狠的。” 我说:“您老误会了,我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 老曹嗤笑道:“昨晚江东别墅大火,从里扒拉出来七具尸体。还有附近的人说半夜过了阴兵,好些人嗷嗷叫着从路上跑过去。那些人后来在江边的林子里找到了,足有一百多,都是本地人,什么身份都有,一个个痴痴呆呆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全都送武警总院了。那些都是无辜的普通教众,犯不着下这种死手吧。” “您老一定是养了耳报神,要不然消息怎么能这么灵通?” “耳报神个屁,这是内部通报,我是个小片警不假,但有赵开来的关系,也能第一时间就看到。你小子不光够狠,手腕也够厉害,能让赵开来帮你擦屁股,他把这事归到三理教头上,算成他们残害普通群众的罪状了。昨天晚上全市统一行动,把三理教所有在金城的骨干一网打尽。还有一组人绑架了对母女负隅顽抗,被毙了好几个。你啊,托生错年代了,这要是生在民国年间,不是军阀头子,就是坐地神仙。” “您老误会了,那些人不是我下的手。我只杀了神公道孙壁辉,其他人是死在纯阳宫普奇方手底下。你知道这人吗?” “不知道。纯阳宫是正道大脉,我哪知道他们的事情。不过这事跟纯阳宫能扯上什么关系?” “他们准备在金城显圣,先派了弟子来金城探底,结果探到了三理教,担心三理教在这边传教引起公家注意,影响到他们的计划,所以就痛下杀手。他不仅杀了人,还把杨如仙开山传教的祖观一把火给烧了。” “特么的,论起杀人放火,还是正道大脉的弟子在行。”老曹笑骂了一句,又对我说,“这种事可一不可二,你明白吧。” “我知道。真要再出第二把,赵开来那里我也过不去。” “知道就好,这次的事情你别往头上揽,纯阳宫肯定会宣扬是他们做的,就把这个名头给他们吧。” “您老放心,我有数。昨晚辛苦您老了,这酒您先喝着,等回头我给您老再淘点好酒来。” “算你特么有良心。我这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了。以后别再弄这些事了,小心我拉你进去开皮。” “您老放心吧,如果有选择,谁不希望能安安静静过日子啊。” 我笑着应了,离开警务室,转回小院。 一进诊室,就看到冯娟正坐在沙发上。 第一百九十五章 起名 “来了?” 我主动打招呼。 冯娟看着前方呆呆发愣,没有理我。 我给她沏了杯茶,放到面前,然后坐下看着她。 冯娟嘴唇动了动,捧起茶杯,却不喝,看着袅袅浮起的蒸气,轻声说:“昨天晚上,你去了吗?” 我回答:“没去。” 冯娟又问:“那你是有信心我们不会有事?” 我说:“我没有把握你们一定会没事。” 冯娟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安静等待。 好一会儿,冯娟才瞪着我,哑着嗓子说:“我昨晚一直在盼着你能来救我们娘俩。那些人是真想杀了我们,我能感觉得到。我就想你说过不要怕,你一定会来救我们,可是你没来。他们被警察围住了,不肯投降,想要杀掉我们,冲出去拼命。我撕掉了你给我的纸人,他们一下子就都不会动了。警察才得着机会冲进来救下了我们。你不光知道他们是谁,而且还早就做好准备,所以才会让我别担心。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没有随身带着纸人怎么办,如果我没有想起撕掉纸人怎么办?” 我直视她的目光,没有丝毫回避,“没有那么多如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从来不去想没有发生的事情。” “那些人是冲你来的,对不对?” “对,他们想杀我,所以才会绑架你们来威胁我。你们会有危险,是因为你跟我关系太密切了。” “你没来救我们,干什么去了?害怕躲起来了吗?” “我帮你们报了警,然后趁这个机会,去端掉了那帮人在金城的老窝。” “然后呢?” “然后就回来睡觉了。” “就没想去看看我们两个有没有事?” “没有!” 冯娟猛地站了起来,就想把手里的热茶泼向我,可在最后一刻,她却停了下来,眼泪刷刷地流下来。 我站起来,在身上摸了摸,没什么东西适合擦眼泪,就过去伸手想帮她擦一下。 可是她却一把打开我的手。 我以为她会就此转身离开。 可她跟着却扑进我的怀里,抬头重重亲在我的嘴上。 带着无可名状的热烈劲头。 然后发生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 当然,这事还是去了卧房,没有在诊室做。 这是我第一次在大白天做这种事情。 感觉就很不一样,有种格外的刺激。 以前看书说古代的纨绔子弟喜欢白昼宣淫,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懂了,真的跟晚上做的心情不一样。 冯娟主动索取了三次,最后好像没了筋骨一样倒在我的怀里,大汗淋漓的身体软得跟烂泥一样。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我,轻声说:“我的病好了。” 我只说了一个字,“好。” 她翻身坐起来,背对着我,默默地穿衣服,一件,一件,又一件,肩头微微颤动,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我说:“对你这样的人来说,我不是良配,你也不应该出现在我身边。” 冯娟头也不回,带着浓浓的鼻音回答:“我知道。老高叔说过,你是真神仙。他其实后面还说了一句,真神仙都没有人性,让我离你远点。可我没听他的。” “忘了我吧,再找个合适的男人,你以后的生活会很好。” “我有樱桃呢,以后不会再找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止了穿衣的动作,就那么提着刚套到腿根的内裤,转身看着我,眼睛闪亮,“樱桃还没有大名,你给她起一个吧。” 起了名就会有牵扯。 不能起这个名字。 我看着冯娟,没有说话。 冯娟眼里的光亮慢慢熄灭了。 她默默转回身,接着穿衣服。 我问:“生辰呢?没有生辰怎么起名?” 冯娟猛地转身看着我,眼里有喜色,可泪水却止不住地流,哽咽着说:“1994年11月15号,晚上7点26分,她爸姓乔。” “甲戌年,乙亥月,乙巳日,丙戌时……比劫,比肩,日主,伤官……命局显弱……”我掐着指节算了一会儿,“叫乔歌凌吧,歌声的歌,凌云的凌。” 我下床拿出黄裱纸,提笔把这个名字写下来,叠成三全一品印,又从柜里取出个鼓鼓囊囊的皮包,将名纸和皮包一起交给冯娟。 包里装的是当初郎正生赔我的钱和那个房证。 “这个名字起了,我们的缘分就没有尽。”我说,“这个给你拿着,钱给樱桃,房证收好,以后会有人找你去取。我给你的木剑你仔细收好,以后乔歌凌长大遇到什么解不了的难处,让她拿着去木磨山的高天观求助。” 钱给樱桃,木剑给乔歌凌。 这话必须得说清楚。 起名是为了安抚冯娟的情绪。 可起了名,我就跟这个名字有牵扯。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把一年后的退路留在冯娟这里,作为交换给乔歌凌留个承诺,让高天观来替我还,如此一来既可以把这个牵扯固定下来,又可以摆脱其中束缚。 冯娟走了。 走的时候,没有怨恨,只有一身轻松。 她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轨迹,跟周成的交集只不过是短短一瞬,从此以后再不相干了。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好在也没人来问诊。 中午饭照旧是包玉芹送过来的。 虽然早晚饭不用她管了,可她却依旧不肯放弃做午饭的权力,而且每天花样翻新地做,生怕我吃不好。 等我吃完饭,她收拾碗筷的时候,就嘟囔了几句一对儿女的事情。 儿子在法林寺呆得福了,既不给她打电话,也不回来看;女儿跟教授出门都这么多天了,一点信儿都没有,也不知道打电话回来报个平安,她不知道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一对不省心的玩意,然后又问我能不能给算算女儿是不是平安。 其实何芳兵离开,总共也没有几天。 不过包玉芹这个当妈的心情倒可以理解。 我就告诉她,命越算越薄,本来不一定的事情,一旦算了,反倒会定下来,未必是好事。 包玉芹立马就不提算命的事情了。 吃过午饭,我哪也没去,却也没有再看书,而是躺在躺椅上,打开电视看新闻。 一张一弛才是正道,经世大文也不能一直看,间中也得关心点别的。 黄玄然教我多读书,赵开来让我多看新闻,邵老头则给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读了书后,再从不同的角度来看新闻,或许不能像邵老头那样一针见血,但终究会有不同的收获。 新闻,也是很好看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缘法 金城本地的午间新闻报了昨晚警方的统一行动。 但只讲了打击黑恶势力团伙,并没有提打击三理教的事情。 教堂的绑架案也在新闻里被归成了黑恶势力所为。 按照从邵老头那里学来的。 新闻既是通报,也是放风,更是导向。 涉及公家大事件大人物的新闻,报与不报在背后都有更深层次的意义。 令人感到乏味的样板套话背后才是新闻的真正价值。 打击三理教,无论从去年底的那份文件来说,还是从公家对待这种势力一惯的态度来说,都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常理上应该大报特报才对。 可既然没报,就是被刻意压了下去。 以赵开来的背景,不存在抢功的可能,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公家方面不希望通过这件事情的新闻形成风向! 至于不想形成风向背后的考量,就不是我能想出来了。 毕竟作为一介江湖草莽,刚开始学习这种解读新闻的方式,想一步到位,像邵老头那样一针见血,还需要长时间的锻炼才行。 除了这件与我切身相关的新闻外,还有很多其他方面的新闻,大多是关于经济建设方面的,有会见投资商的,有新工厂设的,有新生产线投入使用的……透着股子欣欣向荣的气象。 而夹在这些欣欣向荣的新闻中间,则有一条不那么欣欣向荣的内容,某次会议通过了一个关于进一步落实今年经济改革要点的意见,加大金城改革力度,加快推进部分严重资不抵债企业改制。 我想到了棉纺二厂,想到了赵开来说过的话。 属于仇公子们的饕餮盛宴就要开始了。 不过这件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赵开来说不让邵卫江参与棉纺二厂的事情,其实也是在提醒我。 以我的身板,卷进这种事情里,有死无生。 对此我既没实力,也没兴趣。 时间就在解读一条条新闻中流过。 下午的时候,一家三口登门。 夫妻两个神情复杂地带着小女孩一走进来,她就指着我叫了起来,“是他,就是他,爸,妈,昨天晚上就是他来家里了。” 做父亲的男人有些尴尬,先让小女孩不要乱叫,然后才对我说:“周先生,我们看到了墙上的字,昨天晚上辛苦你了。” 说完掏出牛皮纸信封要给我。 他大概是误会我的留言,以为是在要孝敬。 我摆手说:“不用了,上次已经给过了,按规矩,一病不二诊,你这钱我不能再收了。我留言让你们带孩子过来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再给她复诊一下,确认彻底好利索,你们也就安心了。第二个呢,是有件事情想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这孩子有些特殊,怕以后还会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所以最好是给她拜个师傅或者干亲庇护。我认识一位前辈,本事大地位高。你们要是同意,我就帮你们问问这位前辈,她要是同意了,再带孩子过去见她。你们要是不同意,就回去自己找个信得过的人拜师结干亲也行。”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无声交流,小女孩却忍不住抢话道:“叔叔,我不跟别人学,就想跟你学,你教我吧,我拜你做干爹。” 我笑道:“我这本事不适合女孩子学,我给你介绍的人,比我本事大,要是愿意教你,将来你一定比我厉害。” 小女孩问:“比你本事还大,那是神仙吗?” 我说:“这世界上没有神仙。” 小女孩不服气地说:“我知道孙悟空是神仙,菩提老祖是神仙,玉皇大帝是神仙……” 好嘛,又把昨天晚上的话原封不动地讲了一遍。 “宝儿,别烦周先生。” 男人出声喝止,女人则把小女孩抱到怀里,不让她再继续乱说。 “周先生,你是一片好心,我明白。”男人吞吞吐吐地说,“我们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不过,我家宝还要读书考大学,不能学你们这样的本事。” 我笑道:“不是学我这种本事。这种事情讲究两相情愿。我就是这么一提,你们不愿意就算了。回去之后药浴不要停,继续把所有药都用了,然后尽快拜干亲,孩子的问题比较严重,不能耽误。另外,不要拜金城本地那些先生神婆,他们不可信。” 女人赶忙推了男人一把,男人道:“周先生,我不是信不过你,我的意思是无论怎么样,不能耽误孩子学习。我们就这一个要求。” “成,既然这样,你们先回去吧,好好考虑一下,我也去帮你们问问,要是能行再联系。” 我见这两口子实在是不情愿,也就没再勉强。 这本就是个一时性起的想法,人家不愿意也不能强逼着同意。 真要那样做了,本来是好事也变成坏事了。 把这两口子送走,这一天就再没其他病人上门。 除了上门有些累,一整天也算是清闲无事。 晚上杨晓雯回来的时候照旧带了一大兜子菜,张罗着让我跟她一起摘菜。 我刚在她旁边坐下,她就抽了抽鼻子,然后又凑到我身上仔细闻了闻。 我莫名其妙,问她干什么。 杨晓雯就说:“你身上有其他女人味儿。” 我反问:“是香水味吗?” “不是香水味,是女人味。”杨晓雯强调说,“特别浓,跟你今天一定一起呆了很久。你是不是找别的女人上床了。” 我立刻否认,“没有的事情,大白天的人来人往,随时会有病人上门问诊,我怎么可能白天上床,就算是再想,也没那个时间。” 杨晓雯又抽了抽鼻子,凑到我身边上上下下地闻来闻去。 这一闻来闻去,最后就闻到卧房去了。 不是我没把持住,是她非得要去卧房闻,说是要调查第一手证据。 反正是真闻到床上去了。 这一晚,不仅晚课没做,连晚饭都没吃上。 几番激情过后,我头一回觉得腰有点酸。 不是我不行,实在是上午那一战太过凶猛,有点伤了元气。 杨晓雯躺在床上歇了一会儿,又凑到我身上使劲闻了闻,然后又抬起胳膊仔细闻了闻自己,最后确定我身上确实有陌生女人的味儿。 她就追问到底是谁。 既然冯娟已经病好不会再来,我也就不再成藏着掖着,准备把冯娟的事情跟她坦白,要是能刺激得她主动抛弃我,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可刚要开口,我就闻到了一股糊巴味儿。 第一百九十七章 造劫乘势 糊味来自于床头。 那里有一只纸鹤,冒起缕缕青烟。 我伸手拍灭,拆开纸鹤。 上面有一个地址和姓名。 秦远生收网了。 比预计的时间要早。 唐静按我的吩咐把纸鹤撞进了烛火里。 张宝山那边应该也收到消息了。 我这只是个备份,比张宝山那边会迟一些才能收到消息。 杨晓雯不再闹腾了,缩回被窝里,说:“你出去的话,我也要在这屋睡,不准赶我走。” 我摸了摸她的头,说:“睡这儿吧,你喜欢就好。” 杨晓雯把脸埋进被窝里,只露出眼睛,溜溜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把纸揉碎,穿好衣服,起身前往那个地址。 到了地头,贴在楼房外墙往上爬,不大会儿就到了所在位置的窗外。 这里是五楼。 刚一爬到这个位置,我就感觉到远处有目光在窥视。 张宝山他们也到了,正在对面的楼上观察情况。 这个案子他们不好办。 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下手。 所以,需要有人给他们创造机会。 我爬到窗户上方,倒着探头观察。 这是一处客厅。 只这个客厅就远超唐静家的全部面积。 酒红实木的家具,电视冰箱空调一应俱全。 只是客厅中央摆着一座临时起来的法坛,显得与周遭一应现代化家具格格不入。 一个道士正在法坛前挥剑踏步念咒作法。 他眉浓脸方,头戴诸葛九梁巾,身穿八卦道袍,显得厚重大气,很有些道家高人的气派。 这应该就是魏解的徒弟秦远生了。 魏解是白莲教分支红莲一脉,按他们的理论,应该是佛家弟子才对。 可秦远生却做了道士打扮,使的也是正宗的道家驱鬼镇邪的仪典,并不是红莲法门。 张宝山给我的调查报告里,也没有秦远生的内容。 这说明他虽然师从魏解,又跟韦八关系密切,但并不参与地仙会的活动。 原本我还有些不解。 但看到眼前这一幕,我猜测这很可能是他在特意与地仙会和白莲徒做切割。 他主业是走的娱乐圈路子,在这个圈子里,正统的道家法师显然比野路子的江湖术士或者以造反闻名的白莲徒更能让人信服。 法坛旁边还站着个高大的胖子,脸色发青,满头大汗,眼里全是恐惧,身子更是抖个不停,看起来吓得不轻。 从现场的痕迹来看,秦远生刚才应该已经施过一次法了。 但没能完成,就被唐静用纸鹤撞烛打断。 仪式中断没有中间接上的说法,只能从头再来一遍。 我安静地看着秦远生念咒施法。 秦远生一套流程下来,足足花了四十分钟,最后从法坛上拿起一张照片,就要往桃木剑上穿。 照片上已经用朱砂写了符。 只要把照片一烧,就可以将唐静的拘起来,解除她对厂长的威胁。 我摸出两枚阴煞钉打过去。 两枚阴煞钉同时穿透玻璃,发出一声脆响。 秦远生特别警觉,没有回头,立刻向左侧躲闪,正被其中一枚阴煞钉打在影子的腰部位置。 我在打出阴煞钉的时候,就已经做了预判。 两枚阴煞钉一左一右,正好封死他躲闪的可能。 除非他站在原地不动。 秦远生身子一颤,闷哼一声,伸手按在腰上,转头看向窗口。 我纵身撞破窗户跳进去,落地一滚,就到了秦远生身前,一拳打向他的小腹。 秦远生后退两步,抬手掀翻法坛,把那上面的香炉、火烛、旗牌等等一应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砸向我。 然后掉头就往门口跑。 我一拳打破法坛,又掏出一枚阴煞钉打在秦远生大腿的影子上。 秦远生那条腿立时就不好使了,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他立刻翻身,并起剑诀,对着我急速在空中书写无形符,同时念道:“唵呸哇啦噜唦呢哇噜啦哇呢嗫。” 这一套连念带画几乎一眨眼就完成,跟着从兜里往外一掏一洒。 一大篷黑乎乎的带着腥臭气味的泥砂劈面而来。 这是害魂砂。 阴日阴时取坟头土,画符在土上同时念咒三次,再送回坟头,第二天继续这般施为,三七二十一天可以炼成一篷。 可以洒在目标出入口或必经之处,也可以像现在这样直接念咒打出来,能害人魂魄惊颤,阴私处红肿溃烂,痛不可挡。 但这玩意保质期短,炼成一次最多只能维持七天,七天之内不用出去就会失效。 一般来说,都是准备害人时炼制取用,同时踩点观察,做好施用计划,待到待成,就立刻施用。 不会有人像这样随身带着用来对敌防身。 外道法术,都是阴人为主。 所以秦远生应该是近期准备用这东西害人,所以才会正好带在身上。 这害人的目标没准就是屋里那个胖子,也就是棉纺二厂的厂长毕哲民。 这是典型的设事手段。 先用唐静这个利害关系人化作的鬼魂来与毕哲民拉上关系,先告诉他已经把恶鬼驱走,然后再用害魂砂阴他一道,到时候告诉他这是恶鬼索命的手段,想要彻底破解只能斩杀这恶鬼,但这样会让施法道士沾上因果,有损阴德,所以需要毕哲民怎么怎么做……这一环套一环下来,到时候再在盘外使些手段,来验证自家的说法,就可以让毕哲民惊恐不安的同时,对他言听计从。 把他这个厂长拿捏在手上,威逼利诱双管齐下,自然可以予取予求,在棉纺二厂出售这事上大作手脚。 这一招又叫造劫乘势,千门的秘传手段。 这害魂砂来得又急,面积又大,几乎封死了面前所有位置,不好躲闪不说,如果往退躲,秦远生就可以借机逃出门,到时候就不好抓他了。 我当即一把将呆在旁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胖子揪过来往身前一挡。 那一大把害魂砂全都打在胖子身上。 胖子惊声尖叫。 倒不是被打疼了。 这玩意打在身上的感觉跟普通砂土没什么区别,过后才会有效果。 所以秦远生施展的时候才会大声念咒,其实是在提醒我他打出来的是害魂砂,不想受伤就躲开点,真正的目的还是打断我的追击。 胖子这是终于反应过来了,被吓得叫起来了。 我抬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 胖子登时眼睛发直,没了动静。 我旋即猛地一推。 胖子飞出去,正砸在刚爬起半截的秦远生身上。 第一百九十八章 疑心 那胖子身高一米八,腰围也得一米八,没有三百也得二百五,砸上去就是忽通一声,震得地板直响,一个人当时就没动静了。 秦远生整个人被砸在下面,只有手脚露在外面,仿佛被砸扁了一般,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我冷笑了一声,也不上去查看情况,转身跳出窗户。 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趴在窗户上观察情况。 过了约摸五分钟,胖子被推开,秦远生艰难地爬了出来。 他一条胳膊明显是断了,无力耷拉在旁边,被阴煞钉打中的腿同样不好使,腰也使不上力,只靠着半边胳膊腿撑着往外爬,居然还爬得挺快,蹭蹭的就爬到门口,扶着门框站起来,一拐一拐地往外跑。 有阴风卷入。 唐静回来了。 秦远生也知道,不过他没心情去理会胖子了。 我立刻贴着墙下滑,回到地面后,绕到楼门正前方,蹲下来,顺便把刚刚路上做的脸上的掩饰去掉,换上外衣。 没大一会儿,张宝山、吴雨辰带着几个便装警察匆匆过来往楼上跑。 他们在二楼与秦远生撞了个正着。 正常来说,张宝山他们没有证据,其实不能拿秦远生怎么样。 可秦远生做为一个江湖术士,自来见到警察先虚三分,不久前又确实害过唐静,一见这帮警察正赶在自己遇袭受伤过来,立刻毫不犹豫地撞破二楼走廊窗户跳下楼。 只是他半边身子加上腰都不好使,成功跳出来却没能站稳,斜斜摔在地上,努力了几下都没能再起来。 张宝山几人立刻转身往一楼旁。 我从暗处窜出,来到秦远生身旁,低声说:“我是来帮你的,别动!” 说完,一手拎起秦远生,一手往楼门口一扬,洒出一把石灰。 刚刚跑到楼门口的几人被呛得连连后退。 我提着秦远生就跑进阴影,然后蹲了下来。 张宝山几人等石灰落尽才跑出来,四下张望,见不到我和秦远生的影子,气得破口大骂,骂了几句泄愤,又赶紧转身上楼。 我又稍等了一会儿,确认楼道里再没藏着人,这才起身拎着秦远生一气跑回停车处,把他扔到车上,便立刻发动离开。 直开出一条街,我才把车停下,看向后座的秦远生,道:“你伤在哪儿了?” 秦远生反问:“不知老客如何称法?府上哪里?” 我说:“不用溜春探海底了,我是周成。” 秦远生神情就是一变,慢慢把还好使的左手挪进后腰,“原来是周先生,失敬,失敬,这阵子在满耳朵听的都是周先生大名,没想到在这种场合下见面了。” “我也没想到魏老仙爷的亲传弟子会落到这么个境地。”我只当没看到他的小动作,“今天我跟张队长和吴队长一起过来捉人,没想到捉的居然是秦先生。都是江湖同参,分脉不分源,我又受过韦老仙爷的恩惠,怎么也不能让你落到公家手里。” 秦远生问:“我听说你拜了葛老仙爷门下,怎么又成了受韦八爷恩惠了?前几天你不是还和郎玉生斗了一场吗?” 我说:“我前阵子去拜访过韦老仙爷,得他老人家提点,逃过某人给我设下的套子,一直想着怎么才能报答他老人家,没想到今天就碰上了你这档子事,真是老天爷给我报恩的机会。” 秦远生没有因为我这两句话就放松警惕,依旧把左手藏在后腰上,“这么说你知道我和韦八爷的关系?到金城没几天,消息倒是灵通的很,这事儿虽然不是什么秘密,可知道的人倒也不多,你是听谁讲的?” “龙老仙爷。”我说,“也不瞒你,得了韦老仙爷提醒,我才躲过葛修给我设下的圈套,现在托庇龙老仙爷门下。葛修那个老不死的丧了良心,口上讲道理,暗地里动黑手,我一定不会跟他算完。” 秦远生道:“葛修向来阴损歹毒,你想跟他斗,可得多加小心。” 我说:“我已经得了龙老仙爷的准话,先在金城站住脚,报仇以后慢慢找机会就是了。你伤的不轻,要不我先带你回我那,给你治一治?” “不用了,这点小伤,我自己解决就行。你送我去南城区的一心堂就行。” 见秦远生警惕性依旧很高,我也不再说什么,直接把他拉到了一心堂。 这一心堂是个正式挂牌的起名社。 秦远生自家的道馆。 到了地头,我把他扶下车,又帮他叫门。 没大会儿工夫,房门打开,出来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虽然穿着身肥大的青布道袍,却难掩作优美诱人的身姿,开门看到秦远生半身不隧的样子,吃了一惊,但注意到我这个生人在后,便什么话都没说,只急忙把秦远生往屋里扶。 秦远生对我说:“周先生,进来喝杯茶再走吧。” 我说:“喝茶就不用了,我得赶紧回去,要是离开太久,怕他们起疑。我如今有半个身份,不好太随意。” 秦远生就说:“大恩不言谢,周先生这份情我承了,日后必有回报。” 我说:“秦先生不用客气,我这是答谢韦老仙爷的恩情。这两天听说韦老仙爷出了事,我心里一直悬着,可也不方便乱打听,秦先生能不能给我讲道讲道?” 秦远生沉默片刻,方才说:“韦八爷遇袭重伤,兵解升仙了。” 我“啊”了一声,旋即义愤填膺地道:“真是葛修那个老不死做的?” 秦远生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气说:“十有八九是他。葛修一直对地仙会里有些事情不太满意,连带着就恨上了韦八爷,可谁能想到他居然会对韦八爷这一脉人下手?不只是韦八爷,还有他身边的护法和奉宝玉女,都遇害了。现在,他居然对我也下了黑手!” 我皱眉说:“秦先生,今天是葛修下的手吗?不至于吧,你虽然跟韦八有些关系,可毕竟是魏老仙爷的弟子,他这么做不等于是跟魏老仙爷开战吗?他不会疯了吧!” 秦远生冷笑了一声,道:“他不是疯了,他是太精明了!这里有些事情太过复杂,跟你一时讲不清楚,不是我肯告诉你。你只要知道葛修既然对我动手,那就是打着要把韦八爷和我师傅的两脉赶尽杀绝的主意。这事儿绝不能就这么算完!” 第一百九十九章 种念 听到这句话,今晚这一趟就算没有白折腾。 韦八死了,魏解远在泰国,秦远生事实上就是这两脉在金城的话事人。 他先前没参与严敬先同葛修的争斗,是因为要办棉纺二厂这件事情。 同这亿计财富比起来,严敬先那些人的街头搏杀根本不值一提。 出来混的江湖人,图名图势,最终其实图的都是财。 为了财,亲可抛,仇可拜,没什么化解不了的恩怨情仇。 现在葛修派人袭击他,甚至惊动了公家,就等于是断了他的这条财路。 秦远生哪还能忍得了? 这事他只是出头露面,背后还跟着位仇公子呢。 能图谋亿万财富的角色,神仙在场也得敬三分,何况他只是个江湖术士。 这次坏事,如果不找个替罪背祸的,秦远生在仇公子那边怕也过不去。 别管这回的袭击是不是葛修,都必须是葛修! 除了老仙爷,别人扛不起这么大的黑锅。 秦远生跟葛修必定要斗上一场。 他们两个一旦斗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地仙会也就离着分崩离析不远了。 秦远生放了狠话,却也不跟我细讲。 我便说要是有需要尽管找我,韦八爷的提点恩情我一定会还。 秦远生郑重其事地应了。 我也不多留,即刻乘车返回大河村。 刚到村头,就接到了张宝山的电话,想接我去帮忙看看情况。 我问了地址,告诉他不用来接,等我就行,我直接过去还能节省点时间。 挂了电话,我掉头又开回毕哲民家楼下。 张宝山正在楼下等着呢,见面就说:“周先生,这么晚了,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是真不想打扰你。上回那事今天有了动静,我和吴老油过来瞧瞧情况,结果瞧出大事来了。来,咱们边走边说,赶紧上楼。” 趁着上楼的工夫,张宝山把事情前后讲了一遍。 前面我亲历的部分不用说了。 张宝山他们没追上我后,转回去上楼,就看到毕哲民正在拿刀砍自己,他们想上去救人,他却疯了一样不让任何人靠近。 他们发现毕哲民的状态不正常,又联想到刚才看到道士在起坛施法,觉出不对,所以才会给我打电话。 除了请我过来帮忙外,吴雨辰还向局里请求了支援,只不过还在路上。 进了毕哲民家,就看到刚才胖子手里举着把菜刀,嗷嗷乱叫,胡乱挥刀,身上鲜血淋漓,尤其是胯下更是稀烂一片。 吴雨辰带着几个便衣围在前面,还在尝试接近,却被胖子给连续逼退。 “老吴,周先生来了。” 张宝山进门就喊了一嗓子。 吴雨辰赶紧招呼几个人一起后退,转头对我说:“周先生,你快看看他什么情况,要是再不赶紧把他制住,淌血也淌死他了。” 话没说完,胖子发出凄厉惨叫,却是又一刀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别过来,别过来,我砍死你啊,我砍死你啊!” 我看了看,就说:“你们看他的眼睛,虽然睁着,但蒙白无神,说明实际上是在睡觉。他这是被梦给魇着了在梦游。” 吴雨辰吃惊了,“梦游会这么砍自己?” 我说:“他这梦游是被人给蒙了心智,就是那天在现场我说的,那个摆阵的目标看起来就是眼前这人了。。” 他身这几个便衣,我上次都没有见过,所以不好直接说他是被恶鬼在梦里给迷了。 吴雨辰自然是听懂了,脸色就有些难看,“还真有鬼?” 我说:“要我解释的话,我不能说有,也不会说没有。我还是那句话,我没在现实里见过,但这种东西,环环相扣,作祟的未必是鬼,也有可能是人,起坛施法,可不光能驱鬼除邪,还可以害人。你们要是抓住那个道士就好办了。” 吴雨辰道:“他的样子我记住了,跑不了这老小子。周先生,还是先把眼前这事解决了吧。这人有点身份,可不能让他死了。” 我说:“解了他这困境很简单,但之后不能让他再睡觉,只要睡觉就还会出现这问题。” 吴雨辰道:“只要别死在这里就行。” 他说到这里,示意几个手下先退出去,这才低声说:“我们这次是按着你给的方法来探道的,原本是想着回头再抓那道士,谁知道半途杀出个程咬金来,把我们的计划全都打乱了。这毕哲民是棉纺二厂的厂长,级别不低,要是现在死了我的话,我和老张都会有麻烦。周先生,这次全拜托你了。” 我看了张宝山一眼。 张宝山冲我苦笑了一下。 毕哲民真要死了,他的麻烦会比吴雨辰更大。 我说:“这事儿好办,但我有个要求,今天晚上我出过手这事,不能说出去。传出去的话,怕以后我会有麻烦。这种环环相扣的谋划,背后都有更大的算计,我一个小小的阴脉先生可不敢卷进这种浑水里。” 吴雨辰保证道:“周先生,你放心,他自残是我们控制住的,跟你没关系。” 我点了点头,示意吴雨辰和张宝山也都退到门口,然后取了三柱香点燃,摆正打翻在地的香炉,把线香插上去。 香一点起来,毕哲民就安静下来,靠着墙不停喘着粗气,眼睛慢慢合拢。 我取一张黄裱纸抖开,喝一口烧酒含在嘴里,并指在空中虚画一道镇鬼符,然后把黄裱纸往空中一展,喷酒于上。 打湿的黄裱纸上立时浮现出红色的镇鬼符。 我旋即抓着纸符按在毕哲民脸上。 趁此机会,我往他耳朵里吹了口气,低声快速道:“你被秦远生施术坑了,缠身的恶鬼就是他炼出来的,不听他的吩咐,七天之内必死。想要解决这个麻烦,只能去找三脉堂的周成。” 说完,我立刻抓着黄裱纸后退。 纸上的镇鬼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满是怨毒的脸。 唐静的脸! 毕哲民顺着墙出溜到地上,猛地睁开眼睛,尖叫道:“别缠着我,别缠着我,啊啊啊,不是我害死你的,不是我啊……” “可以了,他醒过来了。” 我捏着黄裱纸退后,吴雨辰带着几个手下拥过去。 毕哲民如见救星般呼叫:“吴队长,救命啊,救命啊,唐静要杀我,唐静要杀我!” 吴雨辰安慰道:“没事了,毕厂长,你别乱动,我已经叫人支援了,这就送你去医院。我先给你包扎一下。” 毕哲民低头往身上一瞧,登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啊啊啊,我的屌,我的屌啊……” 第二百章 讲什么规矩 虽然不会现在就死,但那被剁掉的东西是接不回来了。 不是医疗水平的问题,是不光切了,还剁了好些刀,快成馅了,再先进的医术大约也没法接回去。 不过,这就不需要吴雨辰他们关心了。 只要毕哲民活着,他们就不会有任何麻烦。 我和张宝山都没有再插手,看着吴雨辰几个人七手八脚抬着毕哲民下楼,又送上了赶来的救护车,这才下楼离开,各回各家。 分手的时候,张宝山还是握着我的手说了一句,“这次多亏你了,下回再有这种跨区的破事,我可不管了。” 我说:“张队长,江湖术士一般都不愿意跟公家牵扯上关系,除非有足够大的利益可图,让他愿意冒这种风险。” 张宝山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没再说什么,只是握着我的手重重摇了两下,说:“吴老油过后抓那道士,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我转告他,这心意也就尽到了。” 我说:“还是那句话,真要决定动手,就不要犹豫,破门而入,不给他反应机会,主要还是防他逃跑和自杀。江湖术士没那么大胆气也没那么大本事能跟公家对着干。” 以秦远生的公开身份,他宁可束手就擒也不会逃跑或者反抗。 一旦心虚跑了,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基业立马就会丢得干干净净。 他神通再大,明星们也不敢跟个通缉犯往来。 而有了毕哲民这档子事,吴雨辰去抓秦远生就是名正言顺。 秦远生一旦被抓,魏解就必须返回金城,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回还是不回全看他自己的心意。 回到大河村住处,杨晓雯缩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我摸了摸她的脸,想起了离开的冯娟,便有种异样的从来没有过的情绪,没上床,而是去诊室沙发对付了一宿。 早上起来杨晓雯问我为什么又跑诊室来睡,我说回来的太晚,怕打扰到她休息。 杨晓雯就吃吃地笑,看我的眼神意味深长。 她一定还是欠教训,居然又在怀疑我不行。 不过这种事情不适合大早上做,毕竟她还要上班,只能等晚上再说。 送走了杨晓雯,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在院门挂上有事外出的牌子,直奔木磨山高天观。 到了地头,又见陆尘音在木芙蓉树下打拳。 一招一式,轻飘飘,慢悠悠,似乎毫无力气。 我站在旁边,也不出声,认真地看她把一整套拳打完,竟然有些意外所得。 感觉跟妙姐教我的那套晚课拳法有些异曲同功之妙。 陆尘音慢慢收式,歪头问我,“今天怎么没带人过来?” 我说:“仙姑上次说了,不让我再带人过来了。” 陆尘音就问:“可你还想再带人来,所以要先来问问?你这人真是挺贼的,总能让我师傅给你破规矩,能不能教教我是怎么做到的?我从来没见人能对付师傅对付得这么好。” 我正色道:“我从来没有对付过仙姑,向来是以诚相待,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掺假。” “这么简单?你是在骗我吧。”陆尘音满脸怀疑。 我说:“我不会骗仙姑,也不会骗你。” 骗黄玄然的后果,太过不可测度,不到万不得已,我绝对不会尝试。 而一旦真要这样做,那之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杀了陆尘音。 真心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 陆尘音撇了撇嘴,冲我招了招手,“要不要试两手?” 就很跃跃欲试。 我说:“我是江湖术士,擅技懂术,不通拳脚功夫,所以永远不会跟你动手。” 陆尘音叹气说:“唉,我开始觉得你这人讨厌了。等着吧,我去给师傅通报。” 她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走进高天观。 我站到她刚才站的位置,仔细观察地面的脚印,把挪动的方位次序记下来,这才转身进入高天观,也不在院里停留,直接登上台阶,进入三清殿。 黄玄然正在给三清上香,头也不回地说:“你来得有点太勤了。外面的事情既然全都交给了你,你放手去做就行,我不会干涉。” 我说:“有两件事情,我必须得来一趟。” 黄玄然上完香,转身看着我,“我现在是世外之人,不适合对世俗事插手太多,要是插手多了,怕有些人会坐不住,到时候你可就千难万难了。” “我得到个消息,纯阳宫打算在木磨山景区宗教场所承包这事上插一手,有个叫普奇方的已经先行进入金城,为纯阳宫打前站,准备拿下承包权后,就在这边显圣扬名,为后面进京称神仙做准备。普奇方想求见仙姑,或者是从你这里得个话。” “我不参与世俗的事情。承包经营权这事,你们可以公平竞争。” “高天观和纯阳宫竞争?” “是你和纯阳宫竞争,在公家那边不要提我或者高天观。” “纯阳宫是正道大脉,实力雄厚,我怕胜算不大。” “你都已经有邵家小子在手了,还怕谋不下个小小的承包权?你是怕得罪了纯阳宫,以后麻烦吧!” “邵卫江是最后的手段,用来应对跟他差不多的竞争对手,要是有事就把他亮出来,以后不办,邵老爷子那边也不会答应。对了,邵老爷子安排了个女人代表他参加我们的事情。这女人挺厉害。” “那你打算怎么办?” “纯阳宫的根基不在这边,我会使些手段,让他们不能参加这次竞标。”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欲成大事,当行阳谋?” “行阳谋,才能让纯阳宫败得心服口服。这次不要使阴谋,要用阳谋。用阳谋才没有后患,将来代表高天观参加募资大会才能站得直腰杆子。你走通了赵开来的关系,又跟区里负责的人员接触过,没必要再使阴谋来对付纯阳宫。那样的话,反倒会让他们不服,日后多生波折。” “仙姑,依门踩绝户,坏江湖规矩啊。” 听到我这句话,黄玄然哑然失笑,摇头道:“周成,这不是江湖事,纯阳宫是正经公家认可的正道大脉,主持在当地有道协和政协双重身份,哪会和你讲江湖规矩?要讲也是讲公家规矩!” 第二百零一章 神仙虽好,我只做凡人 到哪座山唱哪个调。 经营权之争已经脱出江湖范围,不能用江湖手段,否则就是算是一时争赢,也会留下无穷后患。 纯阳宫主持的公家身份,既是约束,也是依仗。 作为一个江湖草莽,对于这种模式的斗争,我还需要慢慢学习和适应。 就好像我已经听出来黄玄然的点拨之意,但具体该怎么利用操作,却一时想不明白。 不过不要紧,我可以回去慢慢想,或者找老曹讨教。 “多谢仙姑指点。” “你明白了?” “还没太想明白,但可以回去慢慢想。” “你对我很诚实,我很喜欢。”黄玄然笑了起来,示意我坐到蒲团上,给我倒了杯茶,“江湖出身,不懂正常,怕只怕不懂装懂,回去乱琢磨一气,最后还是要用江湖手段解决。江湖客嘛,不依赖江湖手段解决事情,也就不算江湖客了。人们的认识,不论对于自然界方面,对于社会方面,也都是一步又一步地由低级向高级发展,即由浅入深,由片面到更多的方面。” 我脱口道:“实践论?” 黄玄然举起茶杯向我示意了一下,“时代不同了,旧有江湖那一套迟早会被滚滚前进的时代抛弃,江湖人也得一步步加深拓展对全新社会形态的认识。有些人以为一放开,就等于是彻底回到过去,那是痴人说梦。所以,你也不要太过依赖于师门所传授的那些所谓江湖经验和手段,要学习同公家打交道,只有学会借公家的势,才能赶上这一波大势变动,求财可得财,求权可得权,求荣可得荣。” 我品了一口,却发觉这回的茶水又苦又涩,与上次是天壤之别,不由有些意外。 黄玄然道:“你上次说自己不懂茶,可这回却也能喝出区别来了。可没有喝过上次的茶,又怎么能知道这茶的好与坏?你想用纯阳宫这事来试探我管事的界限,看看到底能从我这里借多少力,那我就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亲自出面管任何事。你想做的事情,只能依靠你自己。” 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笑,“我也不可能出面了,一缕残魂,借着祖师法地,苟延残喘,哪还可能抛头露面。” 真实目的被看穿,我也不紧张。 黄玄然法眼如神,这点小伎俩不可能瞒得过她。 我坦然说:“仙姑,我需要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依仗才能决定怎么做事。进金城后,做了警方的顾问,帮他们解决一些民俗方面的罪案问题,这也是借了公家的势,但和你说的应该不一样。还请你指点。” 黄玄然点了点头,道:“你很好。高天观以斩杀外道术士起家扬名,不可能用一个江湖术士代表做事。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抛弃过往师承,拜我门下,但从今往后,你就将与外道术士不能两立,过往种种都需要斩断!一个是我不知道你的外道术士身份,请你做个门前灵官,从今以后,高天观门外事归你,门内事归尘音。” 我的心跳不由加快了几拍,呼吸变得沉重。 第一个选择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黄玄然可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正道大脉主持,还有一重开国元勋的身份。 这个身份代表着盘根错节的人脉,能撼天动地的能量! 赵开来为了见她一面可以在金城苦等三年,邵老头只看她一个念头就立刻做出事涉邵家未来三十年的重大决定! 这种恐怖的影响力,只要拜她为师,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全都拿到手。 到时候,我就不是一个混迹市井的江湖草莽,而是真正可以与赵开来比肩的大人物。 一步登天,不是夸张,而是事实。 江湖术士就算立地称神仙,能得来的权财势,也远远不及。 到时候,我想讨回被劫走的寿命,也可以省去许多麻烦和波折。 一步登天,立地成神,呼风唤雨,只若等闲! 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依旧又苦又涩。 这才是我印象中的茶水。 上次那茶,太好,太香,跟我的距离太过遥远。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道:“仙姑,我选第二个吧。” 黄玄然问:“想好了?你应该明白,这第二个选择与第一个选择,差的可不仅仅是身份。再想想,我可以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第二个选择,意味着我是对她隐瞒了外道术士的身份,这是一个特意留下来的口子,将来一旦有需要,就可以随时被抛出去当替死鬼,所有罪过问题都将由我这个欺骗了她的外道术士来承担。 “做神仙虽好,可我终究只能做一个凡人。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这种在世真神仙的盛名,我一个江湖草莽背不动。能借一分神威,已经是我天大的机缘了。黄仙姑,我不懂喝茶,但也知道现在这茶,才是最适合我喝的。” 我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黄玄然温声道:“这是观后自产的野茶,我出师前在这里喝了二十年,直到76年回来才又喝上。我走的时候那茶树不过一人多高,枝稀叶疏,回来时身如车轮,冠似华盖,谁看到都不相信那是茶树。想喝,一会儿走的时候多拎点。” 她顿了顿,又说:“如果你选了第一个,我会杀了你。如果你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二个,我也会杀了你。” 我拎起茶壶,给自己满杯,淡然说:“我知道。但如果我真的选了第一个,我一定会在做决定之前抢先动手杀你。好在,你给了我第二个选择,给了我一条活路,也给了你和陆尘音一条活路!” 黄玄然大笑,“你很自信,居然敢在高天观说杀我?” 我说:“如果你还活着,我就没有这个自信,可现在你毕竟只剩一缕残魂了。我斗不过你,但却能斗得过高天观这个死物。我每次进门前,都留了后手,随时可以火烧高天观,跟你和陆尘音拼个同归于尽。我一个无家无业的江湖术士,能跟你这样的在世神仙同归于尽,就已经是赢了!” 第二百零二章 名义 黄玄然仰天大笑。 我慢慢将新倒的这一杯茶喝尽,然后重新给自己再倒一杯。 黄玄然笑声渐止,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害怕。” 我说:“我要是不害怕,那天出了高天观,就不会再回来。可就算再害怕,也不能失了骨气。我们这些江湖草莽,要是没了骨气,跟狗有什么区别?” “你是做大事的料子。”黄玄然道,“我会传出法贴,公告正道各脉,记名弟子周成,为高天观俗世代表,一应事务都由你决定。高天观会以金城为基,参与投资、经营,但绝不显圣称神。” 两个选择,其实都是陷阱和试探。 我做出正确的决定,才算是在她这里真正过关了。 我说:“纯阳宫要是还想拿下承包权,我是不是可以放手打击?” 黄玄然没有问为什么我会认定纯阳宫还会来拿承包权,而是说:“在公家做事,最重要的一点,是安守己位,不乱伸手,这叫本分!纯阳宫在本地也算是小有名气,不安心发展自家基业,却跑到金城木磨山来搞承包,只要露了底,区里就一定不会把承包权给他们。你想留着邵卫江做后手,这是千门叠局,以实为虚的手段,放在这上面,却是用错了。但我看你不像不懂这个,所以,你另有所图!你想查纯阳宫什么事?” “我刚到金城不久,接诊了一些莫名高烧的孩子,结果发现这背后另有阴谋……” 我把从发现骨灰选灵开始,一直顺藤摸瓜查到拍花帮、三理教乃至引出普奇方的所有经过都详细讲了一遍。 “大势轮转,龙蛇起陆,当年缩起来的妖魔鬼怪又都冒出来了。”黄玄然叹了口气,却又问我,“行侠仗义可不是江湖术士会做的,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回答:“天下拐子,采生折割,都该死。这是我的心魔。” 黄玄然微微点头,“好,这个名义我给你。这是外道邪术,高天观就是以此起家,既然知道了,下手打击名正言顺,谁要敢拿这个做说辞,那就让他们到高天观来跟我理论。” 我郑重地道:“多谢仙姑。” 黄玄然指了指我,道:“刚才你说多谢仙姑指点,说的毫无诚意,这回倒是心诚意正,是不是我给不给你这个名义,你都要自己来用?” 我说:“仙姑不会不给。” 黄玄然再次大笑,指着我说:“你很好,我已经快二十年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了。好吧,说下件事情吧。还有什么能跟你心心念念的这个名义相提并论?” “有个小女孩,被三理教选中,她很特别,仙姑要不要见一见?不过她的父母还是希望孩子能读书上大学而不是出家。” “能让你说特别,那就一定很特别。把名字和地址告诉我,我让尘音去看看,你就不用管了。你很有心,很好。” 这是黄玄然第三次夸我很好。 但只有说这个很好的时候,语气很柔和。 陆尘音一个人太过孤单,也撑不起高天观的观内事。 我能主动帮她想着解决这个问题,这个情她领了。 事情既然说完,我也不多呆,起身告辞,拎着一大包野茶走出高天观。 到了木芙蓉树下,我回头看了一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刹时出了一身大汗,把内衣都浸得精湿。 以我的身份,同黄玄然合作,跟与虎谋皮没有区别,一个不小心就很可能连命都丢掉。 尤其是这次,还是要她明确我可使用的权力和名义,同意我在高天观的名义下与陆尘音平等领权。 在观内,我连汗都不敢出。 黄玄然肯定知道,但她没有揭穿我,反而给了我想要的一切。 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没底。 不知道她真正所求的倒底是什么。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也不知道我的真正所求。 不求财,不求势,不求权,她就拿不住我。 从高天观出来,我去法林寺见了道正和尚一面。 道正和尚做事极为麻利,已经注册公司,并且准备好了竞标方案。 他经营法林寺这些年,对于如何运营寺庙观已经有了相当成熟的套路和经验,而且又了解木磨山的具体情况,这一份方案可以说编的是天花乱坠,不是一般的漂亮。 我特意叮嘱他,正式做事的时候,可以向竞争者透露出背后是我在主使,但绝不能向公家透露他们的法林寺背景。 说这些的时候,何强兵一直站在道正和尚身后。 如今的何强兵,形象气质大变,僧袍在身,脑袋溜光,虽然没点戒疤,却也神气平稳,颇有些正经僧人的气派,不得不说道正和尚在调教人方面真是有两手。 说完正事,又闲聊了一会儿,道正和尚还给我讲了讲佛法,虽然漏洞百出,但他用上了英耀篇那个套路,讲得极为巧妙,很适合不懂佛法的普通信众来听,真不愧是正经老千出身,做什么像什么。 这间中,道正和尚似乎不经意地透露了个消息。 潘贵祥已经约好了下周五会回来山上礼佛。 他礼佛一般都会在寺里住一晚,吃三顿素斋。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直很稳重很有气派的何强兵明显激动了一下下。 终于可以见到偶像,对他来说实在是个不错的消息。 我便对何强兵说,一定得把握好这个机会,多跟偶像聊几句,把人家哄得高兴了,没准教他两手,也能让他发家致富。 何强兵却双手合什,很郑重地对我说,能够见偶像一面了却心愿就足够了,不敢奢求太多,了却这心愿之后,他就可以专心学习佛法了。 我一听这话头,不由大为诧异。 他这话不是随便说的,而是出自真心。 道正这假和尚该不会用力过猛,真把何强兵给洗得想出家了吧。 这样的话,包玉芹回头不得发疯才怪。 我仔细观察了何强兵片刻,就找了个借口把何强兵打发出去,然后细问道正关于何强兵最近这段时间在寺里的情况。 道正无奈地告诉我,他压根就没教过何强兵佛法,而是何强兵不知道怎么被信正方丈给看上了,最近一段时间天天带着他学佛法,结果就学成这副模样了。 居然是信正的原因。 这可就有意思了。 何强兵是不是真学懂了佛法我看不出来,但我能看出来他是被人迷神控念,成了个人形傀儡! 第二百零三章 别人不敢管的我敢 迷神种念有四种层次。 能够让人不知不觉受到影响控制,外面还看不出任何异样,至少也是第三层。 润物细无声,自己觉不出来,旁人也觉不出来,所有变化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号称隐思术。 给何强兵施术的,是个真正的外道术高手。 无论是何强兵本人,还是包玉芹那点家底,都不值得这种高手出手。 这是搭桥过河。 何强兵这个桥,既可以指向我,也可以指向龙孝武,还可以指向道正。 我什么都没有说,只叮嘱道正,看好何强兵,不能让他真出家当和尚,又让他三天后打发何强兵回家一趟。 道正很郑重地应了。 我也不再多说,起身离开法林寺。 回到住处的时候,杨晓雯已经下班回来做好了晚饭,正坐在沙发上织着毛线活,看到我回来,也不多问,立马张罗开饭。 吃过晚饭,我做晚课,她又靠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继续织毛线活。 我在院子里打拳的时候,她则披了外衣站在屋门下看,笑吟吟的,神情专注而认真,还有几分崇拜。 这种感觉很不一样。 妙姐看我打拳,从来都是板着脸,无论我自己觉得打得多好,她都能挑出一堆毛病来。 被杨晓雯这么看着,我心里就有点发痒,想起早上那番对话。 打完拳,我便先发制人,直接把她抱回卧房。 杨晓雯吃吃笑着,象征性地抵抗了两下,然后就反客为主了。 这一夜缠战,双方都是拼尽全力。 最后,还是我大获全胜。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杨晓雯又没能起来,还是我做过早课后买的早饭。 接下来这两天,我不再外出,一时完全清闲下来。 间中接了两家问诊的。 都是家里孩子出了问题,慕名而来。 其中一个,是打下面县城来的,是当地的富户,来之前已经请本地的先生给看过,也整治过,却没能解决问题,那个先生便向他们推荐了我。 金城本地那家孩子刚上初三,从半年起失眠多梦,药吃了不知多少,也不起作用,有一次安眠药还吃多了,差点没直接过去。 摸脉捏指看掌后,问了几句,孩子前阵子跟着同学一起去公园玩,回来之后发了两天烧,退烧后,咳嗽痰多,吃药打针把咳嗽治了个七七八八,却依旧有痰清不净,晚上睡不安稳,再加上初三学习任务重,劳心劳脑,睡眠质量每况愈下,终于到了怎么也睡不着的地步。这中间虽然多次跟父母说过,但都没当回事,只以为是学习累的,等拖到头痛失眠,吃药打针都不好使,两口子才慌了神,四处求医问诊。 我心里已经有数,没急着给孩子治疗,而是先说了带孩子来的父母两句,告诫他们孩子没有长成,阳气不足,血盛而骨不壮,出了毛病一定要及时就医解决,不能拖延,否则小问题拖成大毛病,没地方买后悔药。 几句话把两口子脸都吓得有点白了,当妈的立时就有点腿发软,当爸的追问到底是什么毛病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发颤了。 我告诉他们,这是离魂遭外风邪催,本来可以很容易就解决,孩子也不用遭这半年的罪,现在拖大发了,必须得慢慢调理,最快也得半年才能彻底治好。 该说的都说了,便点香让孩子进里屋先好好睡一觉,趁着孩子睡下的时候,先用灸法拔除外邪,然后开了一个疗程的养心汤给孩子喝,又叮嘱父母回去之后,每晚十二点开门,拿着孩子的贴身衣物在门口连叫九声孩子的名字,连续叫三天,如果三天后孩子不再多梦,继续喝汤药养着就可以,要是还是多梦,就再过来复诊。 孩子在里屋安安静静地睡了一个小时,叫醒的时候,精神大好,头也不疼了。 两口子千恩万谢,孝敬了三百块钱,带着孩子走了。 下面县里来的那家,孩子刚上小学五年级,长得壮壮实实,胖胖乎乎,却没有精神头,坐在那里就睁不开眼睛,这种情况已经有一个月了,每天都睡不醒,吃不下喝不下,有时候还胡言乱语,说些谁都不懂的内容。 这是典型的冲撞表现,正常来说随便找个懂行的先生就能处理,县里面那位先生既然知道了我的名声,那就肯定是圈内人,不可能不懂这个,推荐过就是不好他处理的难处。 我就问那先生有没有把问事的结果写了捎给我。 那家里人果然拿出一张纸来,上面画着弯弯曲曲的鬼画符般的内容,正常人是肯定看不懂。 那位先生在上面写得很清楚,这孩子是冲撞了邪祟,但这个邪祟不是地生的,而是人养的,他一个小先生不敢管,听说我在金城灭拍花帮,斗韦老仙爷门下,败三理教,是个有大能耐的,所以把人介绍给我,如果我愿意管最好,不愿意管也请不要揭穿他不敢管这事。 顺带简单介绍了一下,被盯上的这家在县里做种子农药生意,诚实守法,口碑极好,是正经生意发家。 养邪祟缠人,尤其是缠孩子,十有八九是要设事谋财。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尤其是养邪祟害人的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一般的看事先生不敢管也正常。 但别人不敢管,我敢! 想做老仙爷,得掌一道之地。 我准备掌治外路病这一道,光靠着治病救人可不行。 想扛旗掌道,就得能挑得起事,护得住这一道上的同行。 别人治不了的病我能治只是最基本的,别人扛不了的事我敢扛,别人惹不起的人我能压得下去,才是真正的扛旗掌道。 搁在江湖里,这叫行中把子,定规划界,排难解忧,扛事庇人。 县里的这位先生把人介绍给我,倒是正合我的心意。 治外路病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斗法能胜的名头也有了,现在需要的是合二为一。 倒是正好借这个机会,杀鸡儆猴,给过几天的同行大会先竖个旗子,让同行们都知道,金城的看事先生有了我周成做靠山,治病救人就不用再担心被报复了! 第二百零四章 乱局 拿定主意,我提笔写了一封回信,然后告诉那家人,县上那位先生其实已经看得很明白了,只是个别地方有些拿不准,所以治疗的效果显得有些慢,病根基本已经拿除。 我不好贪人家的功劳,在这里给孩子去一下外邪,加快恢复速度,其它的回去再找那位先生看就可以。 又请他们帮我把信捎回给那位先生,只说里面写了我给孩子拔外除外邪的做法,供他参考。 交待清楚后,我便给孩子做了治疗。 治疗完毕,孩子恢复了精神头,把家里人高兴得不得了。 离开的时候,尽管我说了不要他们的孝敬,还是硬扔下了一千块钱。 这出手足可以看出家底,也怪不得会被人盯上。 把这家人送走,便再没有新的问诊者上门。 闲暇之余,我就把时间全都用在读书上。 不过我闲下来了,被我暗中掀起的风波却没有停下来,反而越来越烈。 各种消息陆续传来。 有老曹告诉我的,也有传贴公开发布的。 警方那一晚的行动取得了极大的成果。 新闻报出来的只是表面上的一部分。 实际上,这次集中行动,打掉了七个大型的黑恶团伙,拘捕了三百余人,其中严敬先因为持枪顽抗,被当场击毙。 这一战果对金城江湖造成了极大震撼。 葛修和韦八这边立刻停止了外围势力的对抗。 原本按照正常发展,双方会借着这一个机会各下台阶,在地仙会的框架内进行谈判,缓解矛盾,消除这次争斗危机。 韦八这边群龙无首,葛修就主动出来声明,表示这场争斗完全是误会,愿意请其他几位老仙爷出面,摆场子讲道理,把事情讲清楚。 这话一出,远在泰国的魏解,一直置身事外的徐五和老龙,全都跟着发声,支持葛修寻求和解的努力,向所有人表明,地仙会的几位老仙爷不会因为韦八的死而分裂,依旧是站在同一立场上说话。 这种统一表态也确实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作用。 韦八这一脉剩下的几个头面人物也都纷纷跟着表态,愿意同葛修摆场讲道理。 可哪知道,隔了一天后,在这次事件中一直全程隐身的秦远生突然跳了出来,表示已经有证据表明韦八爷就是葛修联合彭鼓清虚观蒋昆生害死的,不仅如此,韦八爷身边的护法和奉宝玉女,也都是死在他们手上! 他秦远生虽然是师承魏解,但却是韦八爷的晚辈,没有韦八爷的引路之功,也不可能成为一方知名的大师,所以在韦八爷没有后人替他出头的情况下,他秦远生必须要站出来为韦八爷讨还公道! 韦八这一脉剩下的人旋即跳反,一改先前接受和解的态度,公开表示与葛修不共戴天! 秦远生可不是严敬先或者钱双能比的。 他是魏解公开承认的嫡传弟子,在魏解远赴泰国的情况上,事实上统领魏解这一脉在国内的全部力量,而他又是人人皆知的韦八晚辈,这一声明就等于是代表着魏解、韦八这两脉正式与葛修开战! 本来马上就要和解的危机,再度变得严重起来。 这场内部矛盾即将演变成可能危及整个地仙会存亡的内战。 徐五、老龙,甚至包括魏解,都没有立即发声表明态度。 倒是葛修脸面被秦远生直接踩到了地上,哪能忍得了,立马公开表示,绝对不能容忍秦远生的污蔑。 如果秦远生一意孤行开战,他葛修再希望和解也不会软弱退缩,到时候引发的所有后果,都将由秦远生自行负责。 当然了,正常来说,就算真要正式开战,也不可能太快。 术士斗法,都要精心准备,仔细策划,能阴则阴,能坑则坑。 声明发出去之后,一般来说半个月之后能正式斗起来就算是快的。 可哪曾想,葛修发表声明转过天来,警方就上门把秦远生给抓走了! 秦远生当时没做任何抵抗,束手就擒,只告诉他的奉宝玉女,如果他回不来,就联系魏解回来主持公道。 这一下,整个金城术士圈一片哗然,都对葛修产生了严重质疑。 再怎么说,这也是内部斗争。 江湖事,江湖了,哪能借用公家的力量来打击对手? 公然仗门子踩绝户,严重破坏江湖规矩。 这种做法绝对不能容忍。 要是日后人人都这样做,那还了得? 用不了多长时间,金城术士就算不进去,也都得跑路! 江湖术士,哪个身上没点见不得光的事儿? 就问葛修自己经不经得起查? 葛修也有些慌。 老仙爷更是不能明面上坏规矩。 他立刻再次传贴声明,秦远生这事儿跟他没有关系,他会皆尽全力把秦远生给捞出来,证明他的无辜。 结果,他不声明还好,这一声明却跟捅了马蜂窝一样,人人都不相信他真要捞人,反而怀疑他要赶尽杀绝! 就连徐五和老龙也半公开的向葛修传话,示意他见好就收,不要做得太绝,真要把秦远生惹急了,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懂的都懂。 地仙会那见不得光的大买卖,秦远生可是知情者! 葛修这是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根本说不清楚。 他只能倾尽全力发动人脉去捞秦远生。 结果,他所有的努力都如同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回应。 求到的几个有力人士在去尝试之后,回来就一个个讳莫如深,既不提为什么救不出来,也不提秦远生是因为什么被抓进去的,有被葛修催得急了的,最多也就说一句,“秦远生摊上大事了,调查清楚之前,别想往外捞了。” 也就是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远在泰国的魏解终于传回消息,将会在近期返回金城,与徐五、老龙一起,调解此次内部冲突,查清真相,给所有人一个交待。 至于为什么葛修都捞不出来秦远生,倒不是吴雨辰这边的原因。 事实上,吴雨辰并没有实在证据证明秦远生害了唐静和毕哲民,把秦远生抓回去,打的是协助调查的名头。 秦远生被抓进去之后,什么都没说,挺过了羁押期,吴雨辰本来打算放人的,结果上面却打招呼,让暂时不要放人,而且先按重犯处置关押。 这当然不合规矩,不过既然有人打招呼,也不是不能操作! 于是秦远生就这么被不明不白的继续关了下来。 这些内容大部分都是老曹带给我的。 讲完之后,他意味深长地问:“你知道打招呼押下秦远生不放的是谁?” 第二百零五章 大人物 这老头又在怀疑我背后搞事情了。 我笑道:“您老消息灵通,要是不知道,那我肯定也不知道。” 老曹“哼”了一声,也没卖关子,“仇红海。” 我反问:“仇公子?” 老曹斜眼看着我,“你也知道仇公子?” 我说:“听街上老头说过。这位仇公子居然会管一帮子江湖术士的闲事,难道秦远生挡了他的道?” 这是我打上次知道仇公子这一号人物后,特意去街面上打听的。 街面上的退休老头们知道得多,也爱显摆,一请教就能竹筒倒豆子,知道八分也要说个九分。 这位仇公子号称金城四大公子之首,今年虽然才不过三十出头,名下的兴达公司虽然主业到底是什么谁都说不上来,但却号称资产十亿,九四年私营企业全国排行榜位列第七,在全国都大大有名。他去年进京办事,自带九辆豪车,压得京城一众公子哥抬不起头来。 老曹没好气地说:“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我上哪儿知道去。你自己小心,姓仇的背景深势力大,名头再大的江湖术士在人家面前,也只能当个狗腿子。地仙会这样的在人家眼里,连个屁都算不上。”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往门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知道来少清吗?不知道打听打听,据说现在给这位仇公子当供奉,保他平安。真要牵扯上了,你千万小心,别仗着懂两手外道术就乱用,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不由挑起了眉头。 来少清啊。 这可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正经上过大报,曾进京当众表演过隔空发功、引电上身、凌空悬浮等等神通,号称在世仙人,风头最盛的时候,比曾经的张宝胜、严新和现在的南田北李也差不了多少。 只不过这位来大师见好就收,出过风头之后,既不传法收徒,也不联络四方,而是迅速消失在公众视野之中,宛如流星经天,一闪即逝,很快就被层出不穷的诸多大师给取代了热度,如今普通人多数都已经想不起这么一号人物了。 可事实上,这人并没有真正消失,至少没有在江湖上消失。 在进京显圣之后,来少清的行踪飘忽不定,但到如今的四年里让人所知的就现身过四次,每次显身所在之处,必定会发生大事。 云南尸仙显圣、关东妖虫作孽、魔都楼盘风水战、川中巨神搬山,真假虚实未辨,上过报纸,登过新闻,不说震动全国,也必然是震动江湖。 但真正让来少清威名显耀江湖的,却是川中巨神搬山事件后,本地术士不知为什么对他连续施术暗算,却在他的反击之下,死伤惨重,甚至有数家因此灭门! 妙姐曾说过,这人不是外道术士的路子,很可能是正道大脉派出来试水探路的,将来很有可能会立柱称神仙。 万万想不到,这样一号人物,居然跑来给仇公子当了供奉! 这种人物,可不会为了钱给人当手下。 那么仇公子是靠什么打动了他? 看着老曹紧张兮兮的样子,我就问:“您老很怕这个来少清?” 老曹呸了一声,道:“我怕他?我是嫌提他晦气。反正你自己多加小心就是了。对了,这事儿别跟人说是我告诉你的。” “放心,你告诉我什么事,我都没透露给过第三个人。” “黄玄然、赵开来也不能告诉。” “您老就放心吧!” 老曹确实很怕来少清。 但他这个怕是特意露出来给我看的。 目的就是要让我重视他的提醒。 他提起黄玄然的时候,都只有敬,没有畏,甚至还敢借机会利用,可提起来少清却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要么是在来少清手上吃过亏,要么是这来少清在传承上的根底来头比高天观还大,大到让老曹这种老江湖都会想起来就畏惧。 不过,无论仇公子还是来少清暂时都不会跟我发生关系。 我依旧老实呆在自家住处读书治病。 如此又清闲地过了两天,何强兵没有按我之前跟道正要求的那样回来,只是打了个电话给我,说是寺里最近要办法事,有些忙,他就不回来了,要是有什么需要他做的,尽管吩咐。 我告诉他好好在法林寺学习,不要让包老婶担心。 何强兵表示学了佛法之后,他已经洗心革面,从今以后都不会再让母亲操心了。 挂了这通电话,我取出一个小包。 包里装着带血的毛巾、皮肉碎屑和头发碴子。 这是何强兵的东西。 上次给他驱邪的时候,我特意收集留下来的。 既然要用何强兵办事,我就不可能不留下防备手段。 就好像刘爱军、晓梅、文小敏、小兴子这些人,我都留了东西一样。 一个术士,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百分之百相信。 尤其是这些江湖下九流,个个阴损奸猾,完全相信他们,等于是自寻死路。 我用这些东西,加上何强兵的生辰八字和照片,做了个木偶桐人,然后用收魂符裹了,拿细绳吊到窗台线香上方熏烤,同时诵保身咒,“亁元亨利贞,日月扶其身,北门扶其体,百草遮其形,行似路延草,坐似路边尘,逢人人不见,逢鬼鬼不知,遇神神不伤,撞妖妖不害,神兵火急如律令。” 这是破迷神控念三路总解法中最凶险的法子。 同样属于三十六外道术迷神种念一脉。 通过这个法子,最多三天,就可以解开何强兵所中的外术,同时还会反噬施术人。 对方目的不明,但何强兵是我送去法林寺,施术控制,就是对我发起斗法挑战,我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的就必定要斗上一斗。 何强兵不来,我要是去法林寺的话,就是落了下乘,甚至是中了对方的圈套。 所以我也要搭桥过河。 何强兵就是我们双方斗法的这座桥,肯定会受到间接伤害。 但既然被卷进来,这就不可避免。 为了保他不死,我才加了那道保身咒。 我斗赢了,他还有活路。 我要是斗输,他必死无疑! 第二百零六章 灭门 何强兵的桐人吊在香上熏烤了一天。 杨晓雯下班前,我把桐人摘下来,埋进香炉,等明天再继续吊烤。 这就是杨晓雯住在这里不方便的地方。 施术斗法,需要足够的空间来准备,有些准备本身就带有一定伤害性,不懂行的外人仅仅是无意中一瞥,就可能受到连带伤害。 杨晓雯回来的时候没买菜,因为她不是独自回来,而是带着张宝山一起。 “张叔叔说他查的蛇岛那事有眉目了,却只不肯单独跟我说,非得你在场才行。” 杨晓雯进门就抱怨。 其实这是向我报信,让我知道张宝山的来意,不要过于担心慌张。 有她这句话,我确实安心多了。 客气地请张宝山坐下,又给他沏了茶,先不急着谈话,而是去包玉芹那边,请她给做三个人的晚饭。 等转回来,张宝山那一杯茶只喝了一小口,看到我就抱怨,“之前你的茶虽然药味儿重,但味道还可以,怎么这回的茶又苦又涩,你不是买着假货了吧。” 我说:“你还别嫌这茶不好喝,多少人想求着喝都没机会,你要是不喜欢这味,我给你换茶。” 张宝山一听,便不抱怨了,赶忙把这苦涩的高天观野茶全都倒进嘴里,“你这么说,那一定是好东西,再给我来一杯。我这一天忙得脚打后脑勺,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渴的嗓子眼儿都要冒烟了。” 我就又给他倒了一杯,“统一行动不是结束了吗?怎么还这么忙?” 张宝山说:“我这个行当,哪有不忙的时候。昨儿金兴酒店发生了起凶案,一个云南来的玉石商人死在了酒店里,随身带的财物全都被洗了,今天这一天都在忙这个案子,对了,尸检还是晓雯做的。算了,不说这个,上回去蛇岛之后,我就托派出所的兄弟帮忙关注了一下那两家。你猜结果怎么样?” 我说:“两家都出事了?” 张宝山一拍大腿,“没错!女儿出国那家男主人半夜脑梗拉去医院抢救,现在已经半身不遂了,还在医院住着。另一家开古董行的,女儿突然发疯,把家里砸了个遍,还把爸妈都给打伤了。周先生,你早就猜到了吧。” 我说:“当时还不是很有把握,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杨同志出事,是他们两家合起伙来搞的鬼!” 张宝山说:“周先生,你叫她小杨或者晓雯都行,不用叫杨同志那么生分。” 杨晓雯接着话头说:“叫我晓雯就行,家里亲戚朋友都这么叫我。” 我就顺势改口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晓雯,你想不想弄清楚这事的根底?” 杨晓雯说:“我莫名其妙遭了这么多年的罪,当然想知道为什么了。她们两个当初都是我很好的朋友,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我说:“如果你想知道,那我就会出手帮他们两家先把山神缠身这事解决了,然后再慢慢想办法,要不然的话,他们两家人活不了几天。你想让我出手吗?” 杨晓雯没有犹豫,说:“我想知道真相,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不弄清楚,就算要了他们的命,对我也没有意义。” “好!” 我赞许地点了点头。 如果我出手救下了这两家人,就算查清楚了真相,他们也不会因此而死。 如果我不出手,这两家死光,也足够赔偿杨晓雯遭的这么多年的罪。 可是杨晓却还是选择了弄清真相,而不是单纯泄愤。 这说明她没有被仇恨冲晕头脑,思路保持着清醒。 其实这也是最佳的选择。 只有弄清楚其中的真相,才能保证以后不留隐患。 我就问张宝山,“卖古董那家人还在家里吗?” 张宝山说:“都在家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们也没送女儿去医院。” 我说:“既然这样,择日不如撞日,我们这就去登门拜访,先从他家入手。” 张宝山有些意外,“这么急吗?不用准备准备?” 我说:“从打接了晓雯这病,我就一直在准备了。” 杨晓雯说:“我也要一起去,我想当面问问她,为什么要害我。” 张宝山也不多说,先给街道派出所打电话联系了一下,然后就开着他那辆老捷达,拉着我和杨晓雯过去。 这家人姓宫,当家男人叫宫有贵,原本是化肥厂的职工,八十年代中期在所有人的不解怀疑中辞职下海,做起了古董生意,如今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古董行,在金城古董圈里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家资少说也有上百万。 不过这人向来低调,虽然已经是百万富翁,却依旧住在化肥厂的家属区。 这里是好大一片联排的二层小楼,每间面积不过三十多平。 宫家原本只是住楼下,前年搞产权改革,这些家属房都卖给了个人,宫有贵就把楼上连带左右邻居的都买下来,全部打通后重新装修一遍,还单围了小院,家里还养了两只德国黑背,俨然就成了个面积不小的别墅。 到了家属区外面,本地的片警已经在等着领路了。 虽然是办私事,但张宝山作为区刑大队长,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这片警叫左庆君,四十多岁的年纪,又黑又胖,言谈举止颇有几分匪气,到了宫家院门外,就毫不客气地咣咣砸门,“有人没,派出所的,开门!” 结果敲了好一会儿,也没人给开门。 张宝山就问:“老左,不是他家养了两只黑背吗?这么敲都不叫?” 左庆君一怔,也觉出不对,旋即停下手,“张大,要不要进去?” 张宝山转头看了我一眼,说:“不是公事,不太好直接进去。” 我其实已经看出不对。 这院子死气沉沉,没有一点生机,里面应该没活物了! “张队长,宫家出事了。” 听我这么一说,张宝山立马就把自己的手机拿给左庆君,让他给所里打电话,多叫几个人过来。 没大会儿工夫,一辆警用金杯拉着四个人过来了。 所长亲自带队,下车问了几句,就带人把院门给踹开了。 这往院子里一走,就见两只黑背直挺挺躺在院子角落里,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再往屋一走,宫家三口并排坐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看着门口,脸上还挂着僵硬的笑容,怎么叫都一点反应也没有。 张宝山让所有人都站在门口别动,又安排人出去找些塑料袋回来,套在头上脚上,小心翼翼地走到沙发边上,简单检查了一下,转头说:“通知局里吧,全死了!” 「这是昨天第二更,昨天晚上脖子疼的厉害,没码出来。今天更新照常在晚上。」 第二百零七章 跳楼 在局里支援的人马赶来之前,张宝山带着所有人退出宫家,先由派出所把四周围起来。 退出来的时候,我注意到几个细节。 窗台、屋角、地边有好些死虫子。 一只肥大的老鼠躺在屋前的台阶下,四爪朝天,身体僵直,跟那两只黑背的死状几乎一模一样。 房檐下有张蛛网,上面趴着的蜘蛛也已经死了。 真真正正的灭门。 连虫鼠都死个干净。 怪不得在外面看一点生机都没有。 我把这些细节指给张宝山看。 张宝山脸就黑得厉害,低声问我,“刚才我们进去不会有妨碍吧,要不要给我们施个法化一化?” 我说:“张队长,你不用担心这个。用老话讲,做你们这行的,身上有皇气和煞气护体,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除非是专门针对,不然近不了你们身。” 张宝山还是不放心,说:“你不是有那个系大钱的红绳吗?也给我几条傍傍身。” 我从兜里摸出一根来塞给他。 张宝山却说:“再多来几条,我队上那么多兄弟呢,有老有小的,都不容易。” 我强调说:“这东西信则灵,不信则不灵,以你们的身份,其实不用带这个。” 张宝山就说:“那算了,我也不要了。其他兄弟都不带,我不好自己带。再说了,大家要都带的话,让上面看到了也不好。真不会有事啊。” 我说:“你就放心吧。真要有事,我能不提醒你吗?” 张宝山这才放心,又问:“宫家是被那个山神给害死的吗?” 我说:“连存身的法像都没了,游魂野鬼一只,没本事直接害死人。” 张宝山皱眉说:“那就是有人下黑手,卧槽,巩家那两口子不会也出事吧。” 我说:“肯定会出事,不过在医院,人多眼杂,不好死这么利索。你这里不方便走,我和晓雯过去看一眼。” 张宝山把车钥匙扔给我,又掏出小本子写了地址和一个手机号码撕给我,“在市中心医院,开我车过去,那家跨区了,你们多小心,有事打这个电话,那个区刑大的队长,叫储志亮。” 事情紧急,我也不多说,带上杨晓雯,开着那辆老捷达直奔中心医院。 这一家姓甘,男人叫甘明潮,跑长途运输的,手下有一支十几辆后八轮的车队,挂靠在区运输公司名下。 这年头车匪路霸横行,但凡能跑长途运输的,都是战斗力强悍。 甘明潮自己曾经因为盗窃在山上进修过几年,出来之后,组了一班山上兄弟搞了这么个车队。 靠着能打能拼,什么路都敢跑,什么货都敢拉,人人都没少挣。 甘明潮自己更是挣得盆满钵满,真要论起身家来,不比宫有贵差多少。 据张宝山说,甘明潮拉货百无禁忌,跟走水的、支锅的、带粉的、拉响的这些道道都有瓜葛,手底下的兄弟抱团抱得紧,已经初步有了山头的样子,背后十有八九有人罩着。 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甘家和宫家的发家时间。 都是在杨晓雯出事之后。 当时,甘明潮刚出狱,宫有贵还是化肥厂工人。 现如今这年头虽说机会多,但也不敢打敢拼就一定能挣到钱,尤其是像他们两个这样的原本没什么傍身本事的,突然间就能转身发家,靠的还是古董和运输这两个水深且混的行当,背后肯定有人指点铺路。 刚才进屋的时候,我已经注意看了。 宫有贵,既不是那个带头破庙的年轻人,也不是后来去偷东西的黑瘦男人。 我猜,甘明潮也不会是。 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晚上十点。 可是当我和杨晓雯来到甘明潮所在疗区的时候,却发现这里闹哄哄的乱得厉害。 好些人都聚在一间病房外,有医生护士,也有病人家属。 还有七嘴八舌的吵嚷声,有出主意的,有劝人的,也有单纯凑热闹的。 我们两个过去一瞧,就见病房里有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正跨坐在窗台上。 这男人长得极壮实,一颗大光头上还文着青黑色的文身,一看就是混社会出身,只是他气色衰败,半边身子明显不好使,嘴也是歪的,完全没有了社会人的凶横气息。 一堆人围在窗前,距离他大概几步远,却谁都不敢上前。 一个留着大卷短发的中年女人正哭哭啼啼地劝说:“老甘,你别急,咱们慢慢想办法,犯不着这样,快下来吧,你要没了,我和闺女可怎么办呐。” 女人身后围着五个膀大腰圆,满脸凶悍的男人,也七嘴八舌地嚷个不停。 “老大,你快下来,多大点事儿啊,又不是治不好。” “对,咱们有钱,这点毛病算个屁。” “这里要是治不好,咱们去魔都,去京城,不行去美国!” “老大,你快下来吧,兄弟们都挺你。” 再往后则是医生和护士,都不敢怎么说话。 光头男人歪着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满眼都是绝望,“窝门兜屎腚搂,根窝哥偷怪,屋有栽者根碎……” 我站在后面,观察了片刻,拉着杨晓雯退出来,随便找房间顺了个小盆,接一盆凉水,又让她摊开右手,在手心上写了一道退神符。 奉玉皇上帝令抬头,搭雷架,左六甲右六丁,下走火尾,定了罡字胆,勅三枝此神。 一符写罢,让杨晓雯紧紧攥住右手,告诉她,“一会儿他从窗台上下来,你就把水泼他身上,然后拿右手这符拍在他脑门上,别怕那些人,有我在,不会让你吃亏。” 杨晓雯一笑,“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我的眼神里,透着信任。 我心里多跳了一拍。 仅仅一下。 我转身走了楼梯间,点了根烟叼在嘴里,顺着外墙爬到那间病房的窗口上方,低声说:“你跑不掉的,死了也别想跑掉。” 说完,慢慢探下头,露出小半张脸。 听到声音的甘明潮正好一脸惊恐地扭头看过来 急剧收缩的瞳仁中倒映出来的,是鸟头人身的法像。 甘明潮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一个倒仰,从窗台上栽下去。 围在前面的众人惊异之余,就要往上涌。 杨晓雯挤出人群,推开挡在前面的医生护士和那几个五大三粗的社会人,斜着膀子把那女人撞到一边,一抬手把那一盆水兜头浇下去,跟着张开右手,一巴掌拍在甘明潮的脑门上。 甘明潮惨叫一声,两眼翻白,栽倒在地,全身抽搐不停。 第二百零八章 你全家都要死了 “小婢养的,你特么的干什么!” 卷发女人尖叫一声,跳起来,举巴掌朝着杨晓雯没头没脑地打过来。 那几个甘明潮的手下也连声叫骂往前冲。 我拿下叼着的烟卷,把含在嘴里的烟气吐进房间,然后顺原路爬回楼梯间。 再转进病房的时候,里面乱成一团。 卷头发的女人和甘明潮的那几个手下打成一团,把医生护士和其他围观群众吓得全都躲出房间。 杨晓雯拎着盆站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热闹。 我分开人群挤进去,对着在场的医生和护士出示了自己那本顾问证。 出示的时候,没打开,只亮个封皮,下半截用手掐着,只把上面的露出来。 “这里我来处理,你们把人清一下,不要在这里围着了,影响不好。” 不知所措的医生护士如获重释,赶忙把正看得津津有味的一众围观群众驱走,又很贴心地把病房门给带好。 我拍了拍手,道:“行了,都歇会吧。” 打得热火朝天的几人立马停下来,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杨晓雯指着那个卷发女人,语气有些唏嘘地说:“她是甘明潮老婆,叫沈慧美,我好些年没见过她了,记得她原本挺漂亮的,想不到现在成这样了。” 皮松肉弛,眼角下垂,眼袋重,皱纹多,哪怕精心化妆打扮烫了时髦的头型,也掩盖不住浓重的疲惫老态和长期忧愁导致的一脸苦相。 这种样貌,不应该属于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样貌。 而据张宝山说,甘明潮发达之后,他老婆就没再出去工作过,每天只有消遣玩乐。 那么她每天在忧愁什么? “先问甘明潮吧。” 我没理会沈慧美几个人,径直来到甘明潮身旁,蹲下来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喝了一声“魂来”。 甘明潮立马就不抽了,身体变得平稳,缓缓睁开眼睛,茫然看向四周,张了张嘴,发出清晰的声音,“怎么了?” “你半夜在家里突发脑梗,送到医院来抢救,虽然活了下来,但半身不遂,也说不了话了,刚刚想跳楼自杀。” “特么的,老子怎么可能跳楼自杀,老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杀!你特么是哪根葱?我老婆和兄弟呢?” 我闪开身子,让他看到后方呆立不动的沈慧美几个人,“他们现在都还活着,不过也活不了几天了。等你跳楼自杀,他们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掉,自杀,车祸,意外事故……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你特么的吓老子!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叫兄弟来剁了你!”甘明潮瞪着眼睛,一挺身子,就想起来。 但他的身体纹丝没动。 他甚至连挪动一根小手指头都做不到。 这个发现让他的脸色大变,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惊恐。 “不信?呵,我现在离开的话,你立马就会接着跳楼自杀,去下面找宫有贵一家三口团聚!你老婆一定会因为伤心过度,跟着一起跳下去!” “老宫,全家都死了?” “我刚从他家里过来。不光一家三口,连家里的狗老鼠虫子也全都死了个干净。你以为把女儿送去美国,她就能逃得过去?离得越远,她就会死得越惨!” “不,这不可能。老锅子说过会保她平安无事。” “老锅子?他是不是还说过,只要听他的吩咐,也会保你们平安无事?那你猜,现在想你们死的,又是谁?你不会以为是个只能在梦里缠磨你们的家伙吧。它要是有这个本事,早就直接弄死你们了。” 甘明潮突然警醒起来,“你是谁?” 我冲杨晓雯招了招手。 杨晓雯走过来,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甘明潮,招呼道:“甘叔叔,你好,我是杨晓雯,你还记得我,甘露的同学。当初我在蛇岛出事,还是甘露和宫婷婷一起把我送下山,她们的恩情我可是从来没有忘记。” 甘明潮看了看杨晓雯,又看了看我,再看回杨晓雯,“你全都知道了?” 杨晓雯没有回答,道:“这些年,你们两家都过得很开心吧,家家都是百万富翁,甘露还出国嫁了个美国人,多好啊。” “晓雯,这事跟甘露没关系,这事也不是我们想要做的,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要不这么做,我们两家都活不下去。这些年我们也不好过,那山神爷爷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来管我们要供奉,不给就闹我们。乖乖给了,也免不了会有人重病一场。那阵子甘露一年里连着病了四场,几乎整年都在医院里过的。我们也是没办法,才把她送出国。晓雯,我们也不想啊,看在以前你和甘露的交情上,就饶过我们吧,你遭的罪,我可以补偿你,我这些年挣的钱,都给你!” 甘明潮苦苦哀求,语无伦次。 我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你弄清楚,想要你死的,不是杨晓雯,要不然刚才她看着你跳楼就可以了,没必要上来救你!不想死,就告诉我,老锅子是哪个,他当初是怎么交代你们的!” 甘明潮胆气丧尽,挨一耳光居然也没敢发火,反而胆怯地看着我,“你是哪个?” “我叫周成,是给杨晓雯治病的先生。山神这几天跑来缠磨你们,是因为我破了当初你们用在杨晓雯身上的献祭法,斩断了山神与她的联系,还打伤了山神。山神不敢惹我,只能跑来缠磨你们,希望你们可以帮它出头。你们是不是去找那个老锅子说这事儿了?当初就是他让你们把杨晓雯献祭给山神做老婆的,对不对?所以出了事,你们还是只能去找他,对不对!” 面对我的厉声追问,甘明潮歪过头,不敢直视我,也不出声,摆出一副不配合的架势。 “你不说也不要紧。我现在撒手不管,你们一家三口一定会像宫家一样死绝,到时候山神无处可去,没人可以缠磨,自然就会去找那个始作俑者,我一样可以知道这位老锅子是谁!最多只是麻烦点。看好了,我现在不管,会发生什么!” 我冷笑了两声,起身拍了下巴掌。 原本站立不动的沈慧美和那几个甘明潮的手下兄弟就好像木偶一样排着队往窗口方向走,面无表情,动作迟缓,但却坚定。 沈慧美第一个走到窗旁,一按窗台,就跳了上去,推开窗户,就要往外跳。 “别让她跳!”甘明潮尖叫起来,“我说,我说!” 第二百零九章 老锅子 我拍了拍手,沈慧美停下来,保持着手按窗台,一条腿膝盖跪上去,另一条腿发力的样子,僵住不动。 甘明潮吞了吞口水,往左右看了看,颤声道:“老锅子是……” “别说话。”我打断了甘明潮的话头,示意他往窗台方向看,“记住了,今天我能救你,改天也一样能让你像今天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窗台上,蹲着一只乌鸦。 黑漆漆的,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一对血红豆眼正死死盯着甘明潮。 它才刚刚落下。 本来僵在那里不动的沈慧美突然发出疯狂的吼叫,跳起来接着往窗台上爬。 这么大的动静,那只乌鸦却纹丝不动,依旧紧盯着甘明潮不放。 “大师,大师,救命啊!” 甘明潮哀求。 我一步抢上前,一把揪住沈慧美的后脖子,把她甩到地上,抬脚踩住,并指在空中虚化一符,急急低喝一声“斩”,然后脚下一跺,正跺在沈慧美的脸上,踩得她惨叫一声,趁着这声惨叫,把指诀冲着乌鸦一点。 那乌鸦“呱”的一声,展翅飞起,却在空中化为一股黑烟消失不见。 我转回甘明潮身旁,蹲下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催道:“快说,这老锅子什么来头?我能保你一次,保不了你两次三次,想活命,得先发致人,弄掉他!” 甘明潮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道:“老锅子叫卫学荣,是市里古玩行业协会的副理事长,书法艺术协会的理事长。这些事情都是他教我和老宫弄的,跟家里人没关系。她们都是受了我们牵连。搞晓雯献祭的时候,我们家小露和老宫家姑娘都不知道内情,只是按我们的吩咐做事。” 杨晓雯低低地“啊”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上前了两步,但却没有说话。 我继续问:“这也是金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是怎么找上你们的?祭献山神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不能不做?” 甘明潮道:“他是68年下放到我们大队劳动改造,当时大队把他安排到学校食堂烧火,我、宫有贵和杨解放都在上学,在一块玩得来。卫学荣那人说话有意思,知道的还多,我们都爱找他玩。我们三个能从大队里出来,多亏了他的指点。杨解放最好,当了警察,宫有贵做了化肥厂工人,我最差,也跑到矿上当临时工学会了开车。” 我瞟了杨晓雯一眼。 杨晓雯低声说:“杨解放是我爸。” 我点了点头,又催甘明潮,“快说。” 甘明潮继续说:“后来落实政策,卫学荣平反回了城里,跟我们联系的少了,我们三个念着他的指点,逢年过节都会去看他。后来杨解放死了,就剩我和宫有贵去。那年过年我们去看他,他突然说我们当年做了错事,会遗祸子孙,让我们多加小心,最好找高人给破一破。结果打他那回来之后,山神就缠磨上来了……” 我打断他,“为什么山神会缠你们?” 甘明潮眼神有些躲闪,看向旁边,闷声说:“那年破四旧,我们响应号召,带头去砸了山神的庙。卫学荣说我们那么做得罪了鬼神,人家现在是来报仇的。” 我冷笑道:“你们被骗了。当年的事情,是国家行为,别说一个乡下野山神,就算是正经大庙正神被砸也不敢放屁,这么个山神有多大胆子敢来反攻倒算?” 甘明潮就是一呆,“老锅子骗我们?他为什么要骗我们?”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接着说,有问题说完了再问。” 甘明潮只好继续说:“那之后,我们两家人都是不停地做噩梦,连续生病,各种出事。我们找了先生来破,也没用处,还把请来的先生给吓跑了。那先生跑之前留了话,说是我们得罪的是正经敕封的山神,不是一般的鬼怪,除非请五位老仙爷出手,不然的话,谁都救不了。我们哪知道老仙爷是谁啊,托人废了好大劲才打听到,人家出手价,我们根本拿不出来。想来想去,只能再去找卫学荣帮忙。当时我们想得简单,他能看出我们有问题,也一定有办法救我们。可他却说,我们三个都得罪了山神,本来谁都跑不了,可杨解放死了,山神找不到他,只能把怨气发泄在我们两家身上,要是不能安抚山神,全家都得死光。安抚山神最好的办法,就是献祭个女人给它当老婆。” 杨晓雯问:“所以你们就选了我献祭给山神,来换取你们的平安?” 甘明潮忙道:“不是我们,是老锅子,是卫学荣,他把你们三个的生辰八字都要去请人看过之后,说是你最合适,又教了我们献祭的方法。晓雯,我们也没办法啊,我和宫有贵就算再该死,可老婆孩子都是无辜的。” 我问:“你为什么要叫他老锅子?” 甘明潮道:“当初他在学校烧火嘛,所以我们就叫他老锅子……” “这么个老锅子,这叫法还真是奇怪。”我笑了笑,拈出一根灸针,并指一捋,燃起幽幽蓝焰,“甘明潮,老锅子想杀你灭口,你想不想报复回来?” 甘明潮明显犹豫了,“老锅子有身份有势力,我斗不过他。” 我把针扎进他的后脖子,“甘明潮,你也是出来混的,这点胆气都没有,以后谁还能瞧得起你?你那么多兄弟难道都是吃白饭的?你那么多钱,难道都是烧纸画的?” 甘明潮眼珠子慢慢变红,“老子不死,一定要跟他算这笔账。” “甘明潮,你想不想杀了老锅子?” 甘明潮面色潮红,“老子一定会杀了他!” “甘明潮,你一定能杀了老锅子!” “对,我一定能杀了这个老不死的!我不怕他,我一定能杀了他!” “甘明潮,杀了老锅子才能没有后患。” “对,杀了老锅子才能没有后患。” 我慢慢拔出灸针,掏出一张黄裱纸,仔细包好,一拍甘明潮的脑门,“现在老锅子以为你已经被他给害死了,正是去报复的好机会,别耽搁时间了,赶紧办出院,带兄弟去做了他!” 僵躺在地上的甘明潮扑楞一下就直挺挺站起来,拖着一条腿就往外走。 他那几个一动不动的兄弟和沈慧美也麻溜地跟在后面,一起往外走。 杨晓雯想要说话,我摆了摆手,示意她等一会儿,拉着她跟在甘明潮等人身后,看着他们办了出院手续,气势汹汹地离开医院,领着她回到车上,才问:“你想说什么?” , 第二百一十章 蠢死 杨晓雯有些担忧地说:“你这样怂恿甘明潮会有大麻烦,卫学荣真要死在他手上,警察很快就会查到你身上。” 我笑道:“放心,死人说不了话。甘明潮斗不过卫学荣,去了就是送死!” 杨晓雯“啊”了一声,“是因为卫学荣会有准备吗?那只乌鸦飞回去给他报信了吧。” “那只乌鸦不是卫学荣派来的,卫学荣不可能提前知道甘明潮会去找他麻烦。不过甘明潮没什么本事,卫学荣就算没准备,他们上门也是去送死。” “乌鸦不是卫学荣派来的,那是谁?” “是我!” 我拍了拍手,就有一只乌鸦扑楞楞从半摇的车窗飞进来,落到方向盘上不再动弹。 “这是一只纸叠的乌鸦,用了一点小法门,可以短距离飞行,再借着夜色制造幻象,看起来就跟真乌鸦一样。” 杨晓雯愕然,拿过方向盘的纸乌鸦,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这确确实实是一只纸鸟。 只不过里面叠了一只带血的死虫子。 这是我在外墙上拍死的。 “这也太神奇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杨晓雯被我这招给震住了。 其实这只是小道,技多于术。 但对术法没有认识的普通人就是这样,更会因为亲眼看到的不合常理而震惊。 但多数的术施展时,看不到过程。 技杂术使用,真真假假,也是江湖前辈的无奈之举。 “想知道,过后给你细讲,只是一些小把戏。”我弹了弹纸鸟的脑袋,解释说,“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真把希望寄托在甘明潮会讲实话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把那个去向幕后元凶报复的念头种进他的脑袋里,让他以为这是他自己的想法!这样他在去报复的时候,才会更坚决更果断,策划的也会更周全一些。” 杨晓雯皱眉说:“你不是说要救他一命吗?怎么又让他去送死?” 我说:“甘明潮在说谎,敢骗我就要付出代价,给他个送死传信的机会,已经是便宜他了。如果他不说谎,我最多也只会给他一些小惩罚,不会让他去送死。” 其实这是假话。 我一开始就打算让甘明潮去死。 只是这话不能跟杨晓雯说。 杨晓雯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他在说谎?” “因为当年砸山神庙的时候,他和宫有贵都没有出现在现场!这是他解释所有行为的基础,如果这个基础本身是假的,那所说的话也就不太可能有真的内容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个没去过现场?” “因为我问过山神啊。” 我笑着解释了一句,没多说,杨晓雯也没再追问。 开车从医院出来,我先联系了一下张宝山,在确认他一时半会走不开后,直接带着杨晓雯返回家里。 没有我说,杨晓雯就乖乖睡在了客房。 我给卧房换了三柱香,没再做别的,直接睡下。 睡梦中,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撞门声,带着层层叠叠回响,似乎极为遥远。 一下,两下,三下……每一声都极为沉闷,显示出撞门者正在使劲全力。 我翻身坐起,向窗口看了一眼。 香燃至半。 房中飘荡着灰白的雾气。 我下床,在原地踏步势,走了三圈,这才过去打开房门。 一团模糊的黑气正在拼命地撞着客房门。 每一下撞上去,不仅门板直颤,整个房子都跟着震出了层层虚影。 然后,那房子就倒了下来,把黑气结结实实地压在下面,只露出一小截在外面,不停地拼命挣扎着。 我慢慢走过去,就那么看着。 黑气的挣扎越来越弱,最后完全安静下来,慢慢消散。 山神没了容身的雕像,又找不到可以寄托的躯壳,消散是迟早的事情。 只不过它实在是有些不太像样,标记明明在我身上,不敢来找我,居然还想着找杨晓雯的麻烦,十足的欺软怕硬 可见这些山精野怪,就算得着正式敕封,也依旧改不了骨子里带的软弱,丝毫不敢跟我这样的正经术士碰撞。 所以它只敢去找宫有贵和甘明潮两家的麻烦,却不敢去惹那个老锅子。 而且还蠢得厉害。 但凡脑子灵光一点,都不会再跑回来找杨晓雯的麻烦。 这等于是坐实了它行淫祠祭礼的罪名,搁谁看到,都得说一句死有余辜。 我无声地冷笑着,转头正准备返回卧房。 可一转身,却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瑟瑟发抖。 唐静居然也赶这个点来凑热闹了。 那天在毕哲民家里,我没有真的收了唐静,只是把她给赶走了。 那张黄裱纸上的鬼脸,其实是显技唬人用的。 原以为她还会再去试着缠磨毕哲民,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找我。 只是来得不太巧,正看到我阴死山神的场面。 我朝她走过去,想解释一下其实我没那么凶残,这种事情平时并不怎么做。 可我刚往过一走,唐静就立马掉头往院外狂奔。 我停下来,礼貌目送她的逃亡。 唐静几步就跑到了院门处,不假思索地奔着门一头撞过去。 想必进来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做的。 毕竟作为一只鬼,不需要开门。 然后,她就结结实实撞在院门,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立刻跳起来,避开院门,往栅栏方向跑去。 可那些稀疏的木头栅栏却变成无懈可击。 她既翻不过去,也撞不出去。 在连续十几次出逃尝试失败后,她终于绝望了,坐在地上,捂着脸,不停地哆嗦着。 进了院子,没我的允许,想出去那是不可能的。 我慢慢走过去,站到她身前。 她剧烈哆嗦着,不敢抬头看我。 我伸手揪着她的后脖子,像拎小鸡一样,拎着她来到诊室,翻出个预备做桐人的木头小人来,把她硬塞进去。 唐静没有丝毫反抗,甚至还相当配合地主动往木头人里钻。 显然山神的毁灭给了她极大的震撼。 不得不说,她这个女鬼比山神聪明多了。 收好唐静,我回到卧房,躺到床上,默许十息,闭上眼睛,再重新睁开。 灰白的雾气已经消失不见。 窗台上的线香燃烧至半。 黑夜分外安静。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影响到现实的安宁。 我撩起贴身衣服看了一眼。 那个转移到我身上的标记完全消失不见。 山神是彻底完蛋了。 我下床披了件衣服,出门来到客房外。 客房门前的地上,那枚藏在门梁上的净宅大钱掉落地上,压着的地面有块略有些发深的痕迹,看起来好像一只展着翅膀的大鸟。 我捡起净宅大钱,依旧放回到门梁上,顺便往屋里看了一眼。 杨晓雯缩在被窝里,酣睡正甜。 第二百一十一章 支锅,树旗 一夜安静无事,杨晓雯睡到自然醒。 今天是周天,她又不用上班,所以睡了个懒觉。 早饭是我请包玉芹帮忙给做的。 包玉芹情绪有些不太好,跟我抱怨她昨天去法林寺,都没能见到何强兵,只出来个小和尚说何师兄正在帮忙准备寺里的大法事,没时间出来见客,就把她给打发回来了。 这让她心里非常不安,很担心何强兵学佛学傻了真跑去出家。 我安慰她说何强兵没什么佛性,就算一时对佛学感兴趣,也不可能真出家,让她放心。 包玉芹这才安心下来。 回到诊室,我把那个桐人挂在线香上方接着烤了一会,直到杨晓雯起床才拿下来。 吃早饭的时候,那张包着扎过甘明潮的炙针的黄裱纸冒起青烟,出现一块焦黑的痕迹。 我告诉杨晓雯,甘明潮死了。 杨晓雯埋头吃饭,没有吭声,只是眼圈有点红,吃过饭收拾了一下,就出去买菜,说是中午要弄顿大餐,庆祝一下。 她刚走没大会儿,张宝山来了,满身满脸的疲倦,坐到沙发上,先连着灌了两杯野茶,才说:“昨天忙活到后半夜三点才在办公室眯了一会儿,宫家的案子现场不正常,**的意思是请你过去再看看,尽快找出线索。最近区里连续发生恶性案件,上面非常恼火,找一把谈话了,一把准备搞个节前专项治安整治活动,我们刑大被要求尽快处理一批影响恶劣的积案,同时还要抓紧解决近期发生的恶性案件。再有一个月就过年了,不好弄啊。” 我说:“宫家这案子解决的可能性不大,还是把精力放在其他案子上比较好。” 张宝山一听,就反应过来了,问:“你昨天去见甘明潮有收获?怎么样,背后是谁搞的鬼?”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那个女记者陈文丽最近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张宝山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回了话,“怎么突然想起她来了。最近太忙,我一直没倒出功夫联系她那边,不过没什么不好的信,应该就是挺好的吧。咳,你上次不是说她的事情不太好深管吗?我这人向来听劝。” “她不会听我的嘱咐,现在应该不太好,你这几天有时间可以联系她一下,愿意的话,让她来找我复诊。” 我取出两幅速描画象,摆在张宝山面前。 这是从蛇岛回来后画的。 一张是带头破庙的年轻人,一张是去偷东西的黑瘦男人。 张宝山一脸诧异地抬头看着我,眼里有莫名的惊疑,指着破庙的年轻人说:“这是老杨,晓雯她爸。” 又指着黑瘦男人说:“这是卫学荣大师,咱们金城最有名的书画大家,陈文丽就是跟他学的书画,现在还总去他那里。” 我拍了拍卫学荣的画像,“昨天甘明潮提供了个线索,这位卫大师有个绰号,叫老锅子。” 这个外号是甘明潮在极度惊恐下脱口说出来的,可以肯定为真。 张宝山愕然,一脸的难以致信,“这事是卫学荣搞出来的?怎么可能!他这种身份的人……” “人为了钱,没什么不可能。”我提笔在卫学荣的画像上写下“老锅子”三个字,推到张宝山面前,“老锅子这种称号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翻肉粽这一行里,只有能多次成功串起大席面的支锅,才能被尊称为老锅子。一般来说,一个地方只有一个资历最深、关系最广的支锅能被称为老锅子。” 张宝山愕然,“翻肉粽支锅?这是黑话吧。” 我又拿出一张白纸,先写下卫学荣的名字加上古玩行业协会副理事长的标注,再在这个名字一圈写下陈文丽、宫有贵、甘明潮三个名字,然后先拉一条线连上陈文丽,在线上写下“洗生”两字,再拉上宫有贵,写下“明皮”,第三个连上甘明潮,标上“走水”。 “张队长,办过盗墓的案子没有?” “以前办过走私古董的案子,盗墓的还真没办过。金城这边古墓不多,盗墓贼除非销赃,一般不往这边来。” “翻肉粽是盗墓的代称,也有叫倒斗、采漏的。这一行,分工明确,支锅办席,坑头组人,散户下坑。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支锅。一般小墓散户就能做,可要盗大墓,非得支锅出面才行。支锅,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熟古籍,懂风水。大墓位置和价值都是支锅勘察确定,然后才会请坑头组散户下坑。当然了,也有支锅自己手下就养着团队的,这样的支锅可以称为魁枭。从地下挖出东西来,支锅可以包席面,给坑头和散户钱,也可以坑边办席,各取所得,每人一份,支锅独拿两份,而且要先选。这是因为所有盗墓之外的风险,都要由支锅来管,应付巡查,处理事故,甚至散户死在下面,都要由支锅拿钱赔偿!” “周先生,你这懂得挺多啊。” “盗墓下坑沾阴,得外路病的多,是我们最重要的客户之一。多接触自然就懂了。这位卫大师,能称老锅子,就不是一般的支锅,还兼着坐地老爷的身份,鬼贼生水这些见不得光的货经他手洗生去阴邪,倒到国外去卖,转手就是千百倍的赚。” 我点了点陈文丽,“她就是洗生的炉鼎,我上次说过了。像她这样的洗生炉鼎数量至少也得在二十左右,而且还会预备出一定数量,炉鼎在洗生过程中受不住阴害死了,就得及时替换。” 我再点宫有贵和甘明潮,“宫有贵是明皮,开在面上的点,接货转货,都通过他来转手。甘明潮是走水,负责拉货运送。” 说着我又从卫学荣的名字上扯出两条线来,“做到这种程度,必然要有足够强的靠山来庇护以及稳定的渠道外卖。陈文丽这种出身,都敢拿来当洗生炉鼎用,这靠山什么成色你自己想。这样的靠山,没个千八百万买不下来。张队长,不是我瞧不起你,这样的案子别说你办不下来,就算包局也一样白给。” 张宝山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怪不得你上次警告我。当时你就从陈文丽的毛病猜出卫学荣有问题了吧。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看着姓卫的继续风光下去?特么的,等我回头找**……” 我打断他道:“先不要找包局长,不到时候。现在也不需要你出面。宫有贵和甘明潮既然死了,晓雯这事就算解决,就算是我也没理由穷追不舍。这就是为什么卫学荣会毫不犹豫地杀他们两个灭口。” 张宝山不甘心地道:“真就放过他了?” 我笑道:“那就看张队长怎么想了。不想放过他,就让陈文丽来找我。不瞒张队长说,我准备树旗占了金城看外路病这一行,借这个势,也当个老仙爷耍耍。这旗想树得住,得先插杆子,既然这事撞到我面前,正好就跟他卫学荣斗一斗,拿他来插这一杆子!” 第二百一十二章 拆炸弹 张宝山凝视着我,好一会儿,才说:“好,我去劝陈文丽。不过,你得悠着点,别出人命。” 我说:“尽管放心,我插杆子树旗之后,一定会把卫学荣交到你手上。我向来遵纪守法,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说话的功夫,杨晓雯买菜回来。 张宝山就说要带我去宫家的现场看看情况,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杨晓雯一身轻松地说:“我不去了,在家做饭,你们快去快回,好酒好菜给你们备上,一起喝两杯,庆祝一下。” 等坐上车,张宝山才问:“甘明潮什么时候死的?” “今天早上。我救下他,问完话,他不敢再在医院呆着,就办理了出院。我在他身上做了个标记。今天早上,那个标记烧了,说明他人死了。他应该是死在卫学荣手上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昨天晚上我告诉他卫学荣杀了宫有贵,还要杀他灭口,他想活下去,就得先下手为强,去办了卫学荣。他大概是听进去了。不过以卫学荣的本事,他去了只能是送死。” 张宝山扭头看了看我,神情有些复杂,“教唆也是犯罪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说:“无论怎么样,他和宫有贵也是害得晓雯遭了这么多罪的罪魁祸首,宫有贵死了也就算了,他既然还活着,总得给晓雯讨点利息吧。” 张宝山又问:“那你要对付卫学荣,也有晓雯的原因?” 我说:“不是为了晓雯,我找那个麻烦干什么?” 张宝山长长叹了口气,又瞅了我好几眼,“行吧,晓雯不容易,你以后对她好点。要是敢对不起她,我一定让你好看。” 顿了顿,又说:“这事不要让晓雯知道。” 我说:“我告诉她,是因为甘明潮骗我,所以我送他去死。” 张宝山点了点头,“卫学荣这事,有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 男人女人一旦发生了关系,会不自觉变得举止亲密,就算特别注意隐藏,一些交流上的眼神和小动作也藏不住。 张宝山这种老刑警,又这么关心杨晓雯,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看出来了,却不说,就是在怀疑我趁人之危,占了杨晓雯便宜。 不把他的怀疑解除,这事就是个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炸了,把周成炸个粉身碎骨。 但想解除怀疑,当面解释是最蠢的。 只有用实际行动表明我对杨晓雯的上心才可以。 这一遭,不仅解除了这个不稳定的炸弹,还加深了张宝山对我的信任,可以说是变坏事为好事。 有了这重信任,加上杨晓雯的关系,就可以得到更多来自张宝山的助力。 这个话头到此打住,一路上张宝山都没有再提。 到了宫有贵家,我屋里屋外转了一圈,告诉张宝山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查出来,建议他安排人去搜搜宫有贵的古董店,或许能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张宝山立刻安排人去办这事,自己则带着我转回大河村。 这一来一回,杨晓雯饭菜都已经做好,酒也烫上了,杯碗筷一摆,围桌坐下,她先举杯说:“我先敬周先生一杯,谢谢你治好了我的病。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吃完这顿饭,我就回家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直用眼角余光去瞟张宝山。 张宝山板着脸,装没看到。 我就说:“再住一阵子吧,卫学荣的事情我跟张队长说了,怎么也得等把他也解决了,你回去才不会有后患。你说对吧,张队长。” 张宝山立刻应声,“对,对,对,周先生说得有道理,晓雯你也别着急了,先安安心心地在周先生这儿住下,等所有事情都利索了再回家也不迟。” 杨晓雯兴高采烈地说:“哎,张叔叔,我听你的。” 张宝山冲我撇了撇嘴,专心喝酒吃菜。 杨晓雯冲我使了个得意的眼色,在桌子下面悄悄拿脚蹭我的小腿。 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这女孩子其实挺可怜的。 可惜我给不了她任何承诺,也给不了她可靠的未来。 饭吃到一半,张宝山就接到电话。 搜索古董店的人有了重大收获。 他们在宫有贵的古董店发现了一个地下密室。 地下室空空如也,但从痕迹来看,之前应该摆过很多东西。 不仅地下室被搬空,店里的登记薄、财册也全都不见。 店里只剩下摆在明面上的行货工艺品。 经过走访左右邻居确认,昨天晚上有人到宫有贵店里搬走了好些东西,因为都装了箱子,也不知道是什么。 但有人看到了拉东西的面包车的车牌号,这一组人准备从车牌入手,先把那辆面包车耧出来。 张宝山立刻警觉起来,立刻又安排了一组人去甘明潮家里调查。 甘明潮家里没人,却被翻得乱七八糟,甚至连被子枕头都被拆开了,好像遭了贼一样。 闯入者在找什么东西。 这显然也是卫学荣安排的。 杀人灭口的同时,还要扫尾抹痕迹,把两家可能涉及到他那门见不得光的生意的东西全都收拾干净。 这让张宝山颇有些振奋。 虽然离破案遥遥无期,但现在的调查已经表明宫有贵灭门案另有更复杂的内情,很可能涉及更大的犯罪行动。 这种案子只能慢慢来磨,就算是局里一把也不可能硬压他们限期破案。 算是给他们刑大减轻了一大压力。 这一顿午饭直吃到下午一点多才算完事。 张宝山酒喝了不少,但只有少许醉意,收拾东西,又从我这顺了一包茶叶,便开车返回队里,继续拼命工作。 他一走,杨晓雯就兴奋地跳过来,搂住我的脖子,说:“我好开心,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你这儿多住几天了。哎,这问题最好永远都不要解决,那样的话我就可以一直在你这里住啦。你也希望我多住几天是不是?刚才我一提,你就立刻接上话,我们真是太有默契了。” 我说:“这事儿要是不解决后患无穷。他不会平白无故地选你献祭给山神,这里面一定有我们还不清楚的原因,不弄清楚,你就始终可能会有危险。我是因为这个才留你在这里的。” “你可真扫兴。”杨晓雯白了我一眼,却也不生气,把身子软软地贴上来,轻轻地蹭着我,眼神变得粘乎乎,“不管那些,我们庆祝一下吧。” “那得等一会儿才行,外面有人来了。” 我这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杨晓雯赶紧从我身上下来,又整理了一下衣襟,不高兴地踩了我一脚,这才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也就十四五岁的小男生,还穿着身校服,校服胸口印着“安武县第一中学”的字样。 他怯生生地问:“请问周先生在吗?” 我走过去说:“我就是周成,是吕先生让你来的?” 小男生掏出我写的那封信,递给我说:“我叫吕俊,我爸是吕祖兴,他出事了,告诉我说你可以救他,让我来找你。” 第二百一十三章 好大的胆子 吕祖兴就是那个不敢治邪人养邪祟的县上先生。 我当时写信告诉他,放心大胆地治,养邪祟的要是找他麻烦,尽管来向我求助,大家都是看外路病的同行,我一定会去帮他。 本来我让那家人捎口信回去就行,把承诺落在纸上,那就是个凭证,日后真要出事不管,这信拿出去,立马就能让我在江湖上身败名裂。 行走江湖,信义为先。 失信,人人都瞧不起。 虽然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反复无常,都是江湖人的常规操作,但不能落人口实,让人抓住把柄。 有了我这封信,那个吕祖兴一定会着手治疗。 因为这对他也有大好处。 只要能治好这家孩子,在安武县的名声就能更上一层楼。 一县之地也有数十万人口,作为一个先生,能够在一县之地名占鳌头,并不比在金城这种地方扬名差到哪里去。 我接过信,细细瞧了一瞧,然后问:“你爸现在怎么样了?” 名叫吕俊的小男生抽着鼻子说:“我爸住院子。昨天晚上一帮人突然冲我家里乱打一气,把我爸给打成了重伤,现在县医院住着。” “知道是谁动的手吗?” “我爸知道,但他没告诉我,只说来请你帮忙。” “你进来坐会儿,我收拾下东西,这就跟你回去。” 把吕俊让进诊室坐下,我扯了杨晓雯一把,进了里屋,提笔在那封信纸背面画了道符。 奉玄天上帝旨令雷起头,绕三火开架敕请,内写收斩凶神恶煞罡,落电鬼三兵符胆。 这是借雷兵保身能收斩凶神恶煞符。 我们这种外道术士,没受过箓,没有资格直接敕令雷兵,只能用个请字,但一般来说只要符正意到,都能请来。 一符落成,我把那封信纸叠成个纸人,又在桌子东南角点一支蜡烛,然后把纸人交给杨晓雯,低声对她说:“你帮我盯着点,如果烛火变成绿色,就把这纸人搁火头上烧掉。如果到蜡烛烧尽,火头都没有变化,就把它埋到窗台香炉里,务必用香灰全部埋住,不能露出一丁点。” 杨晓雯有些不安地问:“你这趟有危险?要不要让张叔叔跟当地公安局打个招呼,他人面广,下面县局都有认识人。” 我笑道:“这种圈子里斗法的事情,借公家的势,传出去我就不用做这行了。放心,对方水平一般,没什么大本事,我让你帮我,是为了能够更干脆利索地了结这事。” 从那孩子的情况,我就能判断出养邪祟那人的大致水平。 对我来说,不堪一击。 所以去县里解决这事很简单,关键在怎么解决。 断事如雷霆,才能收摄天威之效。 这次去安武,不能拖泥带水,必须得干脆利索,不然不如不去。 杨晓雯叮嘱道:“那你千万小心,真要不行,就打电话找张叔叔帮忙,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我收拾好可能用到的东西,便带着吕俊出门,开上车直奔安武。 安武距离金城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进县城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我问吕俊县医院得怎么走,他却说想先回趟家拿点东西。 听到这句话,我先给自己点了根烟,然后才按他的指引,一路来到一处小胡同外。 车开不进去,我把没抽完的烟架在方向盘前方,下车跟着吕俊进入能同。 吕家的房子在胡同最里面,独门独院,两间略有些老旧的瓦房,一片漆黑连个灯都没点。 吕俊请我进屋。 我没进,只让他快点拿东西出来。 吕俊应了,便独自进屋。 我在院子里重新点起一根烟,四下打量。 小院不大,四四方方,靠南侧院栅栏边长着一棵老高的大槐树。 槐通木鬼,阴气重,种在院子里,就是困鬼,犯生人,在风水中是大忌。 吕祖兴这种县城里的先生一般不分行,什么看事、改名、红白事,阴阳宅……只要找上门的都干,属于样样通样样稀松。 但再怎么稀松,一个先生也不可能干出在自家院子里种槐树的事来。 这里不是吕祖兴家。 屋里突然传出吕俊的惊叫,短促尖锐,只叫了半声,就戛然而止,好像被掐断了一样,再没有任何声响。 我抽着烟,看着虚掩的房门,没动地方。 足足站了能有十多分钟,吕俊慢慢从门缝里探出头,对我说:“周先生,能过来帮我一下吗?我崴到了脚,疼得厉害,不敢走路。” “好!” 我应了一声,走到门口,一脚踹在他的脸上。 房门大敞四开,吕俊骨碌碌滚进屋里,传来稀里哗啦的乱响,跟着就是噼哩扑通的摔倒声,还有压抑的低声惊呼。 屋里还有别人。 我居然没有听到。 这说明有人事先做了布置,隔绝了房屋内外,让人无法探查屋内情况。 这是针对我的陷阱。 胆子挺大啊。 知道我会插手这件事情,不但不逃不躲,居然还主动下钩,钓我过来设伏。 我从随身布兜里掏出张黄裱纸,并指虚虚画符,然后捋成一束,搓指点燃,举在手上,朝着南方拜了三拜,拜请火部诸神,然后把纸束扔进房内。 纸束光焰大作,将整个房间都映成了暗红色。 房内居然站满了人。 男女都有,手里都拿着棒子钢管,大部分都贴墙站着,小部分摔了一地,正往起爬。 突如其来的火光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的面面相觑,正在往起爬的那些人,更是惊到手忙脚乱。 除了人之外,还有一尊雕像。 青面獠牙,面目黧黑,环眼独角,满身的恶形恶状。 佛道诸神的雕像都各有标准样貌。 这只雕像的样貌我没见过。 不是拜鬼怪,就是妖魔。 肯定不会是正神。 雕像前的香案上摆着四鲜四熟祭品,还有一个生猪头,鲜血还在不停滴下,想是刚献上没有多久。 看清这些情况,也就一瞬间的事情。 我摸出一小瓶烧酒往嘴里灌了一口,旋即便迈步闯进房中。 那些茫然的男男女女终于反应过来看,举着棍棒钢管,没头没脑地朝我打过来。 我一脚踩到燃烧的纸束上,溅起漫天火星,跟着喷出口中近七十度的烧酒。 轰的一声大响,火焰炸裂,在房间中四散弥漫,沾到那些男女身上,立马熊熊燃烧。 可是他们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依旧保着蜂拥攻击的状态,没有丝毫恐慌惊惧。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丁丑天下乱,老圣做皇帝 不知疼痛,不晓恐惧。 这是不是单纯的迷神法门。 而是失了心智。 想达到这种效果,必须得施术对象心甘情愿,盲目愚从,全身心地信任施术者,将自己的心神完全寄托在所信奉的对象身上。 这与三理教的仙兵术有些类似,却又不完全相同。 属于地下会道门的一贯手段。 我立刻向后退步。 一步就退出房门,举手搭在门梁上方,稍一借力,就拔地而起,倒翻上房顶。 房里的人,带着火焰,举着棍棒,涌向门口。 我在房顶上向前走了三步,脚下发力猛踩。 轰的一声大响,房顶漏了个大洞。 我顺着大洞落进房里。 眼前就是那尊凶恶的雕像。 吕俊惊慌地从地上爬起来,向我猛扑过来。 挤在门口的众人立刻掉头回冲。 我倒立而起,一脚踢开吕俊,二脚踢中雕像。 倒踢金斗。 雕像的脖子断裂,脑袋飞起。 我弯脚勾住飞起的脑袋,翻身正立,正将脑袋踩在脚下。 踏阴阳。 气势汹汹冲上来的众人突然间爆发出不可抑制的惨叫,惊恐万分地丢掉棍棒,在身上胡乱拍打。 这一招,还真是破解地下会道门类似法术的不二法门。 吕俊连滚带爬地往后跑。 我抬脚把雕像脑袋踢过去,把他砸了个跟斗,抢上两步,一脚踢翻,踩住他的胸口,“这个圈套是谁设的?” 吕俊脸色惨白,惊恐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冒出一句,“我,我有老圣仙法护体,罗清上真佑我,我不怕你,你伤不到我。” 我抬脚踩在他的右胳膊上。 脆响声中,他的胳膊扭成奇怪的角度。 吕俊放声惨叫,痛到满地打滚。 “不说我就踩断你全身所有的骨头,看看你的老圣和罗清上真能不能保得住你。” 我再次抬脚要踩。 “是老圣派我来的。”吕俊涕泪齐声,放声哀嚎,“别踩,别踩。” “哪个老圣?把话说清楚!”我蹲下来,重新点了一根烟,塞到他嘴里,“好好说,我不为难你,冤有头债有主,我自然会找你们这个老圣算账。” 不用迷神拍花的手法来问话,是担心他身上对应的术法禁制,冒失迷神,很可能会把他直接弄疯,反倒得不到任何有用信息。 吕俊狠抽了两口,情绪稍稍安稳,这才说:“老圣就是我们一元道的祖师爷,陆地神仙,有未卜先知、五鬼搬运、撒豆成兵、请神招灵的本事。你再厉害也斗不过老圣,要是向他告饶,他没准能饶过你。” 我冷笑了一声,问:“你们老圣为什么要设这个圈套?” “老圣说了,你坏了我们的大事,耽误了为大业筹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一元道的厉害。” “你们筹钱要做什么大业?” “老圣得了罗清上真的法旨,说是丁丑天下乱,老圣做皇帝。老圣准备明年趁着天下大乱起事做皇帝,现在正在筹集起事的资金。道众捐的钱不够用,就让县里的富户来捐。你指使吕祖兴救了老赵家的孩子,老赵家就不肯捐钱了。老圣已经惩罚了吕祖兴,还要再把你抓来,当众惩处,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一元道的不好惹。” “一元道?什么野鸡名堂,我听都没听说过,也敢吹这么大的牛逼,还老圣做皇帝,真特么敢想。” “你别瞧不起人,我们一元道光在安武就有上万道众,现在我们是积蓄力量,等时机到了一举事,老圣就能召集百万大军,横扫天下,打进京城皇帝。” “卧槽,野心还挺大。你们老圣也来了吗?” “老圣没来。收拾你有我们就够了,他老人家又去老赵家了,今说什么也要让老赵家乖乖捐钱不可。” “走,带我去老赵家,会一会你们那位老圣。” 我揪着吕俊的脖子,拎着他就往外走。 经过的地方,那些还在慌乱拍火的道众纷纷软倒在地。 等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屋里已经没有其他站着的人了。 他们身上的火焰也全都熄灭。 满屋子都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道。 这些人不到天亮不会清醒,就在这里好好歇着吧。 我拎着吕俊走出房门,反手把门关好,又看了看那棵大槐树,这才离开院子,走出胡同。 停在路边的车子车门大开,三个人软软地趴在车座上和车边的地上。 我把吕俊扔到后座,又把这三个扔到路边排水沟里,转身上车,先摸出手机给赵开来打了个电话。 “赵同志,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还在写三理教事件的报告,有事?” “我在安武县碰到个叫一元道的组织,有个叫老圣的家伙,明年要造反当皇帝,现在正带着他手下道众筹钱。对了,他们号称光在安武就有上万道众。你听说过吗?” “没听过。你跟他们发生冲突了?” “他们害得人家找到我头上来治病,我不能看着不管吧,就把人家给得罪了,特意安排人把我诓到安武来收拾。” “你保持电话畅通,我安排人跟你联系。” “那可好,多谢了。” “用不着客气。明天晚上不要安排别的事情,老地方,我请你。” “哎哟,这哪当得起啊,你要想喝酒,我请你。” “说好了办完三理教我请的,说话要算话。” “成,我明晚准到,天塌地陷那不耽误。” 挂了赵开来的电话,我立刻发动车子,直奔老赵家。 这个老赵家就是上次吕祖兴指点找我求助的那户人家,靠着卖种子农药发家致富,自家盖了两层的小洋楼,就在县城往西落下的位置,在周边一片平房中间显得鹤立鸡群。 到了地头,我车停在稍远一些的位置,把吕俊扔在车上,步行走过去。 离着老远就瞧见赵家院子里站了好些人,男女老少都有,穿着整齐灰布道袍,头上扎着黄色的带子,带子上写着“一元”两个红字。 这些人整齐划一地站在院子里,两脚不八不丁地站着,双手虚抱胸前,仿佛抱着个无形的圆球,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每隔十几秒就整齐吐气,大喊“一元”。 第二百一十五章 这都是机缘 楼内射出的灯光映照下,一个个的身影半阴半明,说不出的诡异。 这是在摆阵慑人。 这么多人,只这么站在一起练功请神,都不用做别的,就足够吓到正常人家了。 我绕到了院子后面,翻过栅栏,来到后窗观察情况。 客厅里站了好些人。 大部分都是同样穿着灰布道袍的人,布满各个位置。 沙发上坐着个山羊胡子老头,头发掉得没几根了,腰板却挺得溜直,额上缠着一元带,身穿杏黄袍,道不道佛不佛,背上八卦,胸前卍字符,左手捏着念珠。 他身边坐着个小孩子,正是那天去看病的被邪祟缠身的,同样腰板挺得溜直,眼神眼勾勾,脸上挂着一丝僵硬的笑容,不停嘴的念叨着似而非的经文。 沙发对面站着姓赵的全家人,大部分脸上都带着惊恐,只有当先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神情还算正常,大声说:“老圣,钱我可以给你,但儿子是我的,你不能带走,我不管他是不是什么罗清上真转世,我就知道他是我儿子,不能去给你当徒弟。” 山羊胡子老头一笑,抬起右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那孩子就用一种不类人声的尖细动静叫道:“赵庆福,你这是要坏我机缘,断我重归天庭修行路,说不怕天罚吗?” 那中年男人道:“老圣,你也不用拿这手吓我,先前韩家、张家都是这么被你唬住的,你不就是想要钱吗?行,一口价,五十万,你拿去,把儿子还给我。” 山羊胡子老头慢条斯理地道:“小赵啊,我彭老圣拜罗清上真,求的是无上大道,这人间富贵于我无半点瓜葛,你的钱我要来干什么?说得好像我来抢钱似的。我彭老圣这么多年,在县里的名声那是有口皆碑,治病救人,积德行善,只要信我,谁家不是四时兴旺,无灾无病?要不是你家小子是罗清上真转世,你求我上门我都不稀得来。我缺你这点钱吗?我是来点化你们的!” 赵庆福道:“老圣,韩家姑娘,张家小子都是罗清上真转世,现在我儿子也是,你这罗清上真难道是属蛐伸的,还能不分公母的一份一份转世?” “放肆!” “大胆!” “你特么活腻歪了是吧!” “你玛的说什么呢,找死吧!” 山羊胡子老头后面站的道众登时大怒,纷纷喝骂,吓得赵庆福身后的赵家人都瑟瑟发抖,离他最近的中年女人扯了扯他袖子,颤声道:“老赵,你跟老圣好好说话。” 赵庆福脸色铁青,道:“我说的是有假吗?他彭连超靠着这一招,在县上盯人家剥皮,儿子姑娘给他弄去了,就得月月孝敬,给他当牛做马。彭连超,你别太欺负人了,信不信我现在打电话给派出所。” 山羊胡子老头哈哈大笑,突然一拍孩子后脑勺。 本来安安稳稳坐着的孩子尖叫一声跳起来,好像被烫到了一般,在身上又抓又挠,把皮肤抓出一道道血檩子,大叫道:“啊啊啊,好痒,好热,好疼,罗清上真饶命啊,赵庆福,你真要我死吗?啊啊啊……” “团团……” 中年女人大哭,不顾一切地扑向孩子。 赵庆福死死拉住她,“别过去,他会咬人,老韩家的就是让儿子给咬了,全身都烂,现在也治不好。” 女人挣扎哭喊:“老赵,你救救他,救救儿子啊。” 赵庆福看着山羊胡子老头,怒目圆睁,牙齿咬得咯呼直响。 山羊胡子老头得意扬扬地捋了捋胡子,“小赵啊,罗清上真转世到你儿子身上,是你们家天大的福分,不要不知好歹。也别想着谁能救你,吕祖兴现在医院躺着呢,只剩下一口气,能不能活就是我一个念头的事情。金城那个周成,回头你就能见到他,看看他是什么下场,敢坏罗清上真的转世法身,那是要遭五火攻心,全身从里到外的活活烂死!得罪了罗清上真,那是天上地下没人能救的了,就算死了去了阴曹地府,也得在十八层地狱走一遭……” 赵庆福道:“我现在手头有一百三十二万,农贸市场还有两个门脸,全都给你,这总行了吧。我儿子还小,学不了仙法,先还给我,等他大一大,再去给你当徒弟,这总行了吧。” “啧,小赵啊,你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吗?这是钱的事儿吗?这是机缘的,你懂不懂,天大地大,机缘最大!” 山羊胡子老头尖声厉喝,眼中凶光闪烁,抬手一挥。 正跳来跳去不停抓挠自己的小孩子突然跳起来,凌空扑向那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大惊失色,一把甩开赵庆福,张手抱去,“团团!” 小孩子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嘴巴咧得老大。 我推开窗户,跳进房中,左手揪住孩子的后脖子,右手在那中年女人肩膀上推了一把。 那中年女人一屁股坐到地上。 小孩子四肢垂下,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 “团团,团团!” 女人疯了一样大叫,手足并用向我爬过来。 我从兜里抓出一把香灰,抬手拍在孩子额头上,急声诵道:“日出东方照北,手执神尘镇百魂,住!” 一句念完,那女人扑到近前,我抬手把孩子塞到她怀里,不待她反应过来,再从兜里掏出一符晃着了,绕着孩子脑袋正转一圈逆转一圈,往空中一扔,伸手在头顶虚虚一抓,往山羊胡子老头方向扔出去。 女人抢回孩子,喜极而泣,抱着就往回跑。 赵庆福赶忙上前迎她和儿子。 山羊胡子老头大怒,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个小瓶子,奋力扔在地上,喝道:“罗清上真显灵呀呀……” 就有一股阴风平地卷向女人和孩子。 我一脚踏过去,正踩在风头上,从兜里掏出烧酒喝了一口,搓指往前一指,跟着把酒喷出去。 轰的一声大响,空中炸起一团酒焰。 四下里的一元道众纷纷惊叫后退。 山羊胡子老头被酒焰当面一冲,也没站住,一屁股坐回到沙发上,胡子给燎没了一半,一时又惊又怒,“干什么的,敢来坏罗清上真的大事。” 我把烧酒装回兜里,顺势把兜里的一张黄裱纸符撕为两半,这才捏了个法势印,向山羊胡子老头行了一礼,道:“天高水阔山头多,各路神仙显真灵,出门在外礼先行,不才拜了葛仙师,不知尊驾拜的是哪座山哪座庙哪位老仙师?” 第二百一十六章 势若雷霆 行走江湖,遇上同参最重要的就是先报号亮山根,以免大水冲了龙王庙。 山羊胡子老头的正常应对,理当是回以切口,至不济也应该回个春典。 可我这一报自家山根,山羊胡子老头脸色就变了,二话不说就从后腰摸出个铃铛来,蹭地跳起来,左手举着铃铛摇晃,右手并指成剑点着我,脚踏倒反七星步,拼命摇头,急声道:“奉请三十三罗清上真显灵威天达地庇静四方守仪御阴将出遣斩杀诸般不伏我诵灵咒速降真形诃诃摩罗急急如律令!” 咒语诵完,用力往地上一踩,拽着剑指冲我连戳三下。 本来软趴趴躺在女人怀里的男孩儿突然睁开眼睛,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一下子就从女人怀里挣脱出来,猴子一样高高跳起,叉着手凌空扑向我。 脸已经变成了青色,两眼血红,完全没了人形。 这不是一般的邪祟。 普通的邪祟最多也就是冲撞缠身,影响孩子体质精神。 像这样能够附身控制动作,以至于影响形貌的,必然接受过生人血祭。 只有接受过生人血祭,才能与熟悉人的气血,缠身之后与人血脉契合,从而实现短时间内控制目标人物。 而且每次附身控制生人之后,这邪祟也同样会被人自带的阳气侵蚀,元气大伤,还需要再重新以生人血祭来恢复。 这是外道三十六术傀儡控识中的化形术。 正经有术的外道邪法。 在《御纂道统正宗》中被列为外道三十六术阴毒第五。 清律:凡化形妖术害人者,腰斩处死,为从者绞。 雍正年间废除腰斩刑罚,却唯独外道术者除外。 而且生人血祭这种邪术,跟彭鼓蒋昆生祭鬼一样,都向来不容于正道大脉,一旦发现必定会追杀倒底。 怪不得一听我报切口,老头就立马动手。 原来根子在这儿。 刚才他已经驱使邪祟控制男孩儿,以为我看出了他的根底,所以才能上来就施法把邪祟驱出男孩身体,立刻就驱使邪祟二度附身,准备杀我灭口。 这次他使术控制,我不可能再像刚才那样轻松把邪祟驱出去了。 想解决男孩儿的问题,需得起坛斗法,先压制住老头的法术,然后再起小科仪驱邪。 现在我没时间起坛,就落了下风,想要扭转局面,唯一的选择是杀了被附身的男孩。 这样才能把邪祟限制在尸体中,不让它再有能力干扰我同老头斗法。 这种情况下,只要稍有犹豫不忍,就会被缠得腾不出手来,到时候老头就可以从容施展其他法术来阴我,更何况边上还有一堆他手下的道众,靠人堆也能堆死我。 可我要是当着人家爸妈的面杀了男孩儿,别管什么原因,那就是妥妥的杀人犯,就算能斗赢老头,也只能连夜跑路,从此流浪四方,再没有在光天化日下出头的机会了。 这老头,心思歹毒阴险,行事狠辣果断,厉害啊! 我一抬手抓住男孩儿的脖子。 男孩儿双手抓向我的胳膊,指甲变成得又黑又长,散发着阴冷的臭气。 不想被抓到,要么松手,要么就是扭断他的脖子。 可我哪样都没做,反而扭头看向正拼命摇铃的老头,冲他一笑。 老头一楞,手上的铃铛里面突然冒出浓烟,再怎么摇也摇不响了。 几乎就在同时,男孩儿的脑袋顶上也同样有淡淡的青烟冒起,手脚软软垂下。 老头惨叫一声,口鼻同时喷血,猛得把手中铃铛砸向我,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杨晓雯烧了我留下的纸人。 那天给孩子做检查的时候,我就已经掌握了缠身邪祟的详细情况,做那个纸人就是破邪的总解法,点蜡占座,等于是建了个临时的法坛。 杨晓雯烧了纸人,就相当于起坛作法,助我一臂之力。 老头要是不驱使邪祟,没准还能有一战之力,可使了这招就正落到了我的算计了。 不过,他也不太可能使别的法门。 养邪祟的人都会对自家养的邪祟形成依赖,遇到麻烦需要解决,往往都会第一时间毫不犹豫的驱使邪祟下阴手。 所以,老头落到我的算计里,是注定的。 我把男孩儿扔回到女人怀里,把手缩进衣袖里,隔着衣袖抓住铃铛。 衣袖发出滋滋细响,冒出淡淡的焦臭味。 我把铃铛扔进随身布兜里,起步就去追那老头。 直到这会儿工夫,站在四周的那些道众才反应过来,可看到老头喷血逃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这就是乌合之众的坏处,拉出来撑场面还行,真要遇上事儿就六神无主,根本不顶用。 老头一口气跑出房门,这才振臂大吼:“一元弟子们,有人要坏罗清上真转世,让你们都不能得圆满正果,我们绝不能答应!上啊,杀了他的,可得罗清上真正法,获得大圆满,上啊!” 院子里那些站桩练功撑场面的一元道众立马激动起来,嗷嗷地向我冲过来。 可那老头却趁机掉头就跑。 这些道众只是被老头给蛊惑心智,既没有中仙兵术之类的法术,也不是真正的外道术士。 我立刻后退,挥手连续拍在屋里那些道众额头上。 他们立马眼睛发直,冲着闯进门来的自家人没头没脑的乱打。 一时间这些道众在门口混战一团,堵了个严严实实。 我一看出不去门,立刻转身从旁边的窗户跳出去。 可等追出小院的时候,老头已经没了影子。 我回到屋里,看到赵家人缩在一角,赵庆福不知从哪弄了把老式双筒猎枪端着,也是脸色惨白,就对他说:“报警,送孩子去县医院,回头我去找你们。” 赵庆福认出我来,感激地道:“周先生,太感谢你了,你这大老远的来帮我们,真是太感谢你了。” 我说:“是吕祖兴叫我过来帮忙的,你们赶紧送孩子去医院吧,先挂水打点营养针,其他的等我解决了那老头子再说。你知道那老头的老窝在哪吗?” 赵庆福说:“在下河子村,那里有他建的一元观。周先生,你要去的话,可千万小心,那附近屯子全都是他的信众。” 我正要说话,手机却突然响了,接起来就听到一个略有些紧张的声音,“周先生是吗?”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追缉 “请等一下。” 我按住话筒,对赵庆福说:“留个人在这里给我做证明,其它人赶紧带孩子走。” 赵庆福便对那女人说:“你和爸妈带团团去医院,我留这儿陪周先生。” 那女人应了一声,叫上一直缩在后面的老两口,抱着孩子从后门开溜。 我避开打得乱乱哄哄的一元道众,这才回复:“我是周成。” “周先生你好,我是安武县305办的都福来,你现在哪个位置,我这就过去找你。” “赵庆福家,卖种子农药化肥的,家里有幢小楼。” “哦,赵老大家啊,我知道,我马上就过来。” “你最好带点人手,这边人有点多。” “啊?好,好,我马上协调公安局。请你务必在那里等我,不要走开,具体的事情我们见面再说。” 我回了个好字,收起手机,领着赵庆福转到院子外面,又细问了赵庆福关于一元道和那个叫彭连超的情况,又提醒他一会儿有人问情况的时候,不要讲孩子中邪的事情,只管讲对方勒索敲诈。 赵庆福心领神会的应了。 没大会儿,就见个警用小面包急三火四地过来了,到我们近前一个急刹,没等停稳,就见个胖子从副驾驶位置上推门跳下来,一个趔趄险些没摔倒,扶了扶车门勉强站稳,便迫不及待地冲到我和赵庆福面前,向我伸手道:“周先生是吧,我是都福来,县305办主任。” 胖子跑得挺急,大冷的天,满头大汗,脸膛通红,还带着一股的酒气和饭店菜味,显然是刚刚从酒桌上下来。 我同他轻轻握了一下手,指着院里正打得乱哄哄的道众说:“都主任知道一元道吗?” 小院就一圈栅栏,一眼就能个通透。 那么大动静,都福来不可能看不到,听我这么问,脸色就不是很好看,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听说是乡下人练气功的把戏。” “他们可不光练气功,还绑架别人家孩子,敲诈勒索,鼓动信众围攻不服从的普通人家。赵老板,来跟都主任说说你家的情况。” 赵庆福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立马上来把家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都福来表面认真在听,但眼神左移右窜,明显心不在焉,勉强坚持听完了,才作色道:“太无法无天了,老赵你别担心,这事儿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又对我说:“周先生,你就放心吧,我保证严肃查处。” 然后就转头对后面跟上来的那几个派出所警察客气地道:“李所,安排一下?” 李所是个高高大大的黑胖中年男人,身上带着浓浓的烟味,道:“没问题,瞧我的吧,都跟我来。” 领着那几个警察,就冲进院子,大喝:“全都特么的给我住手,要造反呐,哎,说你们呢,靠,来劲是吧,都上,把他们分开!” 李所身先士卒,第一个冲进打成一团的道众里,拳打脚踢,连推带攘。 那些道众要么是被我迷了的,要么是打昏头了的,少数几个想停手也停不下来,结果冲进去的警察很快也被卷进斗殴里。 于是混乱的场面就更加混乱了。 都福来看着里面的热闹,对赵庆福说:“赵老板,你去屋里看看,别打坏了贵重东西。” 赵庆福不太情愿,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但看到都福来的脸色,突然就醒悟了,赶忙应了一声,对我说:“周先生,那我进去看看。” 得了我的点头,他才赶紧往后门跑。 院门口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都福来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周先生,是赵主任安排你过来的?” 我笑了笑,掏出自家那本顾问证,依旧是只露出上半截,亮了一下,然后说:“我来安武办事,跟这个一元道有点关系,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猖狂到敢绑架勒索,这可不是一般的气功组织了。” 都福来明显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周先生是省305的呢,原来是公安口的。哈哈,我就说嘛,一个乡下老农搞的个封建迷信组织,哪够格惊动省305。哈哈,周先生,你跟赵主任很熟?” 我凝视着都福来道:“都主任,你认为一元会只是个普通的封建迷信组织吗?” 都福来笑道:“那还能是什么?那带头的彭连超就是一正经的乡下老农,不知道抽什么疯,搞了这么个一元会,整天带头往那一站扯着嗓子喊一元,还说什么练了能百病不侵长生不老,哈哈,也就糊弄一下那些没见识没文化的老头老太……” 我打断他道:“都主任,找些人跟我去抓彭连超,抓到了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都福来道:“周先生,天都这么晚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下,我在县宾馆都给你安排好房间了,晚饭也都准备了,我家里有两瓶五粮液,还是之前别人送我的,一直没舍得喝,一会儿我带去,咱们好好喝一顿。明天再去抓老彭头,放心,跑不了他。” 我问:“你知道赵主任亲自主持办三理教的事情吗?” 都福来连连点头,“省上专门下了通报,传达严厉打击三理教类似反动封建会道门的精神,我这刚学习了,正准备跟县里汇报,开展一次专项的清理活动。既然周先生是金城来的,一定比我懂,正好一会我跟你好好请教请教。” 我说:“打击三理教,就是我协助赵主任搞的。” 听到这句话,都福来脸色就是一变,干咳了一声,冲院里招呼道:“李所,赶紧的,咱们还要去抓人呢。” 李所奋力从混乱的人群里挤出来,帽子掉了,衣服破了,嘴角肿了,没好气地道:“快个屁啊,老都你来试试,都特么跟疯了一样,我还头一回见到不怕我的,奶奶个腿的,出鬼了。” 我从兜里掏出三柱线香,搓指点燃,插在院门上,说:“李所,你们出来吧,这里不用管,先去办彭连超。” 李所没好气地摇头:“不管哪能成,这么打下去容易出人命,出了人命可就是大事了,都特么住手……我靠,什么玩意。” 那些正疯狂厮打的道众一声不吭地接二连三软倒。 眨眼工夫,院子里只剩下李所一帮警察了,一个个衣衫不整,鼻青脸肿,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我说:“留个人看着,我们现在就走,再耽搁一会,彭连超就跑了。他刚才就在这里,是被我吓跑的。都主任,李所,真要让彭连超跑了,那就只能你们自己去跟赵主任交代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都福来和李所也不敢再磨蹭,带着我一起上了面包车,拉起警笛就跑。 下河子村离城区不远,但道有点破,全都是坑,天又黑,也没个路灯,面包车根本跑不起来,足花了四十分钟才赶到。 到了村口,关掉警笛,都福来和李所随便找了一户人家打听到彭连超的住处,就赶紧开车往前赶。 可车子开起来后,我却注意到那户人家里有人跑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的钻进黑暗中没了影子。 我不动声色,没有提醒都福来和李所。 到了那户人家指点的所谓彭连超的住处,车子一停,李所就带着部下跳下车,如狼似虎地冲进屋里。 屋里响起连番惊叫,跟着就是灯光大亮。 没大会儿功夫,李所一脸晦气地走出来说:“不是彭连超住的地方,刚才那家特么的诓我们,等回头去收拾他。我问了,鼓连超住村东头,那边有个小庙,平时都在那里住。” 都福来瞟了我一眼,道:“那就赶紧的吧,李所,完事了我给你向杨局请功。” 李所摸了摸肿得老高的嘴角,道:“请个屁功,你别回头寒碜我就行了,今晚可真特么掉链子了。” 于是又上车直奔村东头。 到了地方,离老远就见村头果然有座小庙,独门独院,越过墙头能看到里面灯光闪动,显然有人在。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把车停在院门,李所一马当先,上前一脚就踹开院门,带着众部下就闯了进去。 我和都福来跟在后面,往里一走,却见李所等人却没往里去,而是全都站在那里,后背僵直,明显极为紧张。 他们紧张的原因很简单。 院子里有人。 很多人。 全都穿着道袍,额上扎着写有“一元”字样的箓带,就那么沉默地整齐站立着发,直勾勾地看着我们。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还有火光闪动。 大批同样穿着道袍的男女老少从四下的黑暗中涌出来,手中高举着火把,密密麻麻,将整个道观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二百一十八章 人前显圣,兵解成仙 一元道众密密麻麻地站定了,抱起双臂,深深吸气,齐刷刷大喝:“一元!” 声如雷霆,震得火把直晃。 “哈哈哈哈!” 仰天长笑声中,彭连超从道观中走出来,得意扬扬地看着我,“周成,罗清上真的法地你也敢闯,真不知死活!” 他身旁又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站出来,指着我们道:“冒犯罗清上真法地,谁都别想走,蹲到地上举高双手投降,请老圣发落,不然的话,就打死你们!” 都福来脸色变得跟李所一样白,往李所身旁站了站,低声问:“带枪了吗?” 李所横了都福来一眼,“这不废话嘛,要知道出这事,我说什么也得带着。特么的这是掉贼窝里了,那老头是下河子村村长彭大军。” 他旋即抬高声音道:“彭村长,我是城关镇派出所李成栋,你们现在这样是犯法的,你让他们马上散了,我不跟你们计较,不然的话,全都拉回去!” 彭大军大喝道:“李成栋,你死到临头了,不要执迷不悟,立刻投降!” 都福来低声问:“怎么办呐?” 李所往四周看了看,咬着牙说:“这样,周先生,一会儿我们几个打头往前冲,你们两个跟紧了,冲出院子,就往黑地方跑,谁能跑出去,就赶紧找电话打给局里求援。” 我摸出手机递给李所,“现在打吧。” 李所就是一怔,道:“到底是金城来的,手机都有,不过在这没用,这边没信号,得跑那边山梁上才能打通。你拿着吧,一会儿我们掩护你和老都先走。” 他又扯着嗓子喊道:“彭村长,要我们投降也行,不过你得保证我们安全。” 彭大军道:“怎么处置你们,老圣定!” 李所道:“你等会儿,我们商量一下。” 彭连超却是连话都不屑跟我们讲了,只摆派头摆得足足,紧盯着我,目光凶狠恶毒,仿佛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李所低声说:“一会儿别磨蹭,让你们跑就跑!” 都福来道:“那李所你们怎么办?” 李所道:“我们还有这身虎皮呢,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你们两个记得带人回来救我们就行。放心吧,我李成栋什么场面没见过,死不了。” 都福来眼泪汪汪,“李所,回头我一定跟杨局给你请功。” 李所骂道:“特么的,老都你别提这茬儿,这当口提立功不吉利,呸,呸,大吉大利,有惊无险。” 我道:“没必要这么折腾。他们只是被彭连超洗脑的普通人,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住彭连超,自然就能瓦解他们。” 李所苦笑道:“周先生,这我也知道,可是这场面,怎么抓彭连超?冲不过去啊。” 我摆了摆手,摸了根烟扔进嘴里,搓指点燃,深吸了一口,这才对彭连超道:“彭连超,你的死期到了,现在过来跪下投降求饶,我给你个机会去法院受审。” 彭连超大怒,挥手道:“一元弟子听令,给我拿下这外道邪魔,送到罗清上真法像前剖出心肝请罪。” 那个村长彭大军立马跳出来,从后腰上拔出一柄砍刀就冲上来,一边冲一边喊,“上啊,打死他们!” 道观里外的道众齐声应喝,纷纷拔出砍刀,蜂拥而上。 李所脸色大变,吼道:“跟住我,冲出去!” 我笑了笑,道:“李所,别紧张,看我给你变个戏法。” 说完,我一口吸尽整支烟,屈指把烟头弹向空中,鼓嘴吐出烟气。 冲到近前的道众立马呆立不动,仿佛变成了一个个泥塑木雕。 然后是跟在后面的。 更后面的。 所有人都停下来,不再动弹。 我重新摸出一根烟扔进嘴里,歪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彭连超笑了笑。 彭连超如梦方醒,二话不说,转身就往道观里跑。 这次我可不会再给他逃跑的机会了。 我立刻穿过人群,追了上去。 虽然跑得急促,但僵在那里的每一个道众,我都闪了过去,没有挨到任何一个人。 彭连超跑进道观,反手把门关上。 我后脚赶到,一脚踹开观房门。 浓浓的香烛味道扑面而来。 观内灯火通明,燃满香烛。 两人高的漆黑诡异的法像森然俯视。 彭连超跪倒法像下,扯开道袍,露出布满红色符纹的精赤上身,对着法像连磕了三个头,大喝一声“上真佑我”,拔出一柄短剑就往自己脖子上插。 我抢上去,一脚踹在彭连超背上。 彭连超直飞出去,撞翻香岸,摔到法像脚下。 手里的短剑飞起老高。 我抬手接过一瞧,剑身上有符,有咒。 符是开阴路符,咒是丹血转生咒。 这是兵解用的法器。 这老头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竟然没打算逃,而是做了两手准备,能聚众抓住我自然最好,要是抓取失败,就要兵解脱壳! 自杀兵解,真亏他敢信敢使! 他不是骗人骗大劲,把自己也骗了吧。 我一弹法剑,笑道:“彭连超,你本事不小,应该也有师承的吧,难道没人告诉过你兵解法在宋末的时候失传了最关键的部分,从那以后再没人能够靠兵解成仙转世了?难道你懂白莲教的红莲太上宝胎法?” 彭连超撞破了脑袋,血流满面,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看着我,“姓周的,你不要以为就赢了,七天之后我一定会回来,到时候我不光会杀了你,还会杀尽你的亲朋好友,杀光你身边所有人,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孤家寡人……” 我说:“不用这么麻烦,周成已经全家死光,现在就老哥一个,无牵无挂了。” 彭连超就是一呆,但旋即又道:“七天之后,等死吧!” 说完,他一头撞在了法像脚下的石座上。 这一下是真使足了力气,大响声中撞得血光飞溅,竟然直接把脑袋给撞塌下去好大一个坑,红的白的顺着裂缝涌出来。 人当时就软软倒下,没了声息。 “他,他自杀了?” 都福来惊恐的声音响起。 他和李所几个才穿过那些僵立不动的道众进来,结果第一眼就看到了彭连超自杀的血腥场面。 我回答:“逃不掉,跑不了,不自杀难道等着被抓?左右是一个死,倒不如给自己来个痛快。” 李所皱眉道:“他这点罪过,不至于死刑,再也都这么大岁数了,也就判个几年监外执行,要是判个缓,连监外执行都不用,怎么这么想不开,就自杀了?法盲吧。” 我说:“他是太懂了才会选择自杀。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他的罪过有多大,顺便把这摊事情了解了。” 都福来颤声问:“还上哪儿?赶紧打电话求援吧。” “路上打也一样。” 我不给都福来反对的机会,抬腿就往外走。 都福来不太情愿,可李所却想得开,一把揪了他就跟在我后面。 我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笑道:“差点忘了,这里还有点事情没做。” 第二百一十九章 毁祠诛邪,以毒攻毒 都福来抱怨道:“周先生,要走咱们就快走,别磨蹭,这些家伙要是动起来,我们可就不妙了。” 李成栋则说:“周先生,需要我们做什么?” “不用,一下就好。你们让到两边,都靠墙站好,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别乱动。” 我走到法像前,按着石台莲座,翻身倒立,一跃而起,一脚踢断法像脖子,一脚踢翻法像身体。 震响声中,法像翻滚落地,摔成了三截。 门外突然响起了巨大的喧哗声。 那些道众被这声音震得清醒过来,立刻发现我们。 彭大军举着砍刀,一马当先冲进观内,然后僵在当场,瞳孔放大,满脸惊惧,张嘴就要说话,结果没等说出口,就被后面涌上来的道众给撞了个趔趄,一下没稳住,扑倒在地,后面的道众蜂拥而入,彭大军惨叫几声就没了动静。 其他冲在最前面的一如彭大军般满脸惊惧地停下来,然后重蹈了彭大军的覆辙,被后面的道众撞倒踩踏。 好在看到道观内景象的道众越来越多,纷纷止步,最终算是全都停了下来。 “老圣死了!” “老圣死了!” “上真法像碎了!” 满含恐惧的声音在低低传播,很快就从道观内传了出去。 如疯魔般的道众呼啦啦涌过来,有趴门的,有趴窗的,全都惶惶不安地看进来。 看着伏尸的彭连超。 看着断成四截的法像。 嘈嘈窃窃的含混低语在每个人的交头接耳中传播。 空中气酝酿着不祥的气息。 这是最危险的时刻。 彭连超和彭大军都已经死了,群龙无首,一旦没有引导,情绪爆发,所有人都会失去理智,做出疯狂无比的事情。 但这也是最好的击垮他们的机会。 我跳到石台莲座上,拈了三柱香在空中一晃。 香头无火燃起,冒出淡淡烟气,在空中自动凝结成一道符纹形状。 奉字头,玉皇上帝令架,火火火火火,左邪神妖煞,右凶鬼魔怪,敕字落胆,急急如律令。 清清楚楚,仿佛写在空中一样。 看到这一幕,近前道众们不由自主地向倒退了一步,嗡嗡的低语声戛然而止。 “高天观门下周成,奉玉皇上帝令,伐山破庙、破除邪祀,今知安武有妖邪伪称正神骗取信众香火,特来诛除。野道彭连超助纣为虐,自知罪孽深重,自杀避罚,活罪可逃,死罪难免,敕令烈火焚魂,而后打入十八层地狱,永远不得超生!请火德星君降神通!” 我一甩手,三柱香如利剑般插到彭连超的尸体上。 尸体突然就跳了起来,手舞足蹈,七窍冒烟。 在场道众一片哗然,下意识纷纷后退,乱作一团。 靠墙站着的都福来和李成栋等人也是一脸见鬼般惊疑恐惧。 烟很快就变成了火,顺着彭连超的眼耳口鼻往外冒,眨眼工夫就漫延全身。 空气中弥漫起刺鼻的焦臭味。 彭连超变成一截黑炭栽倒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空中隐隐响起一声绝望的哀鸣。 我跳下石座莲台,正踩在焦黑的碎块上,溅起一地灰沫。 一元道众不由自主地又往后退,惊恐万分。 靠后的人已经微微转身,想要逃跑了。 我扬声道:“拜祭淫祀邪神,天理不容,信众都要遭受三灾九病之罚。不用想跑,跑也没用,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都已经上了瘟部神君名册,跑到哪里都逃不过这天罚。不过,我来之前已经查清,你们都是被彭连超蒙蔽,并不知道自己拜的是邪神,所以已经上复玉皇上帝为你们求了请,凡是能戴罪立功的,积三功者,都可以免除惩罚,否则的话,不仅自己,还要牵连家人!愿意戴罪立功赎罪的,现在扔下武器,向南跪倒,三叩首,口颂拜谢玉皇上帝开恩!” 当啷,当啷,当啷。 砍刀被接二连三扔到地上。 吓破了胆的一元道众纷纷向着南方跪下。 最终黑压压全部跪倒,恭恭敬敬叩拜,参差不齐地呼喊“拜谢玉皇上帝开恩”。 我等他们叩首完毕,便道:“拆了这邪神淫祠,动手的,都可积一功!” 说完,我冲着都福来和李成栋招了招手,向门口走去。 跪在地上的一元道众不敢起身,纷纷跪着挪动,闪出一条通道。 我昂然走出道观,直接出了院子,一挥手,喝道:“拆,毁了这邪神淫祠!” 一元道众轰然行动,有直接动手的,有去取工具的,甚至还有两家开了拖拉机过来,热火朝天地开拆。 都福来、李成栋几个人看着我,神情满是敬畏。 李成栋小心翼翼地问:“周先生,你真把彭连超给打入十八层地狱了?” 我笑了笑,道:“李所,一点江湖戏法,骗人的小把戏,彭连超在这里蛊惑人心,欺骗乡民,不用点以毒攻毒的手段,这里的事情以后不好办,赶明儿你们办案子也不好办。” 李成栋道:“还办什么案子?彭连超都死了。” “死了,不代表没有案子要办。他能蒙骗这么多人,难道是自己能做到的?肯定还有核心骨干,还有其他的罪行,这些都要靠你们慢慢调查处理了。” 都福来堆着一脸笑容道:“周先生,这帮人被你一吓就都乖乖听话,还能有什么骨干?你也太瞧得起这种乡下神棍了。” 我瞟了都福来一眼,说:“都主任,彭连超不是没有骨干,是因为骨干都被绊住了,没法回来帮他。这一部分在赵老板家里,还有一部分等会儿你就能见到了。至于这乡下神棍能做什么……你应该不知道他们内部正传的一句谶言吧。丁丑天下乱,老圣做皇帝!彭连超等着明年天下大乱,要起事当皇帝,他敲诈县上富户,是为了给造反积累本钱!” “啥?”都福来等人都是一脸的震惊,大约是没想到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作梦当皇帝,而且还这么多人信他跟他! 我微微一笑,不再多说,默默地看着一元道众拆庙。 人多力量大,不过半个小时功夫,小道观就被拆成了一片瓦砾,罗清上真的法像碎块也被捡还出来扔到空地上砸得粉碎。 “好,这里只是这妖邪的脸面,还有根基需要彻底根除,都跟我来!” 我振臂一呼,领着几人转身上了面包车,叮嘱司机慢慢开。 一元道众一部分跳上了拖拉车,剩下的则小跑地跟在后面。 不过等从村子里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成功上了拖拉机,甚至还有两辆北斗星,浩浩荡荡的跟在后面。 我指挥司机一路开回到最初遇伏的地方,指着那株老槐树道:“这是妖邪根基,推倒它,向下挖出树根,彻底绝了它,动手的,积一功!” 一元道众立刻一拥而上,挖土的挖土,推树的推树,三下五除二就把老槐树推倒,又顺着树根位置向下深挖。 挖了没大一会儿,人群突然爆发出剧烈的惊呼。 第二百二十章 焚鬼 泥土中翻起一具尚未完全腐烂的尸体。 面容扭曲,开膛破肚。 所有人都下意识停手后退,不知所措地看向我。 李成栋已经抢到坑边,蹲下观察,然后看向我,“估计不超过五天,下面还有一具尸体,别再挖了,我联系局里,让刑大的人过来。” 我点了点头,示意一元道众退后,然后对都福来说:“妖邪多都要血食祭祀,这种淫祠搁在古代一旦发现都要摧毁。都主任,他们可不是普通的乡下神棍。” 都福来脸色发白,艰难地吞了吞口水,道:“周先生,这事我是真不知道……”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掏出手机递给李成栋,招呼所有一元道众,道:“这槐树吸食尸体养份长成,已经有了邪性,不能再留,劈了它,烧了它!” 众人立刻抡着家伙上去就劈。 几斧头下去,树皮砍开,竟然有血流出。 吓得道众纷纷停手,不敢再砍。 我喝道:“你们已经伤了它,不现在把它砍了烧掉,难道要等回头让它去找你们报复吗?” 说完,我抢过一人手中的斧头,对准树干中央位置奋力砍下,连续五斧下去,就把这槐树拦腰砍为两半。 断口处可见道道管状红线,有血自其中源源不绝流出来。 这其实是尸体的血,被槐树吸到了体内。 可这些道众不知道,只以为槐树成了精,才会像人一样流血。 我把斧头剁在树干上,大喝:“还等什么,砍了它,烧了它,绝不能再让它害人!” 有我这个榜样,众人胆气大壮,再次次纷纷涌上来,对着两截树干大砍特砍。 李成栋打完电话,就招呼几个部下找东西把坑边围起来。。 我招呼李成栋过来,低声说:“屋子里倒了些人,应该都是彭连超手下的骨干,一会儿想弄醒他们,打盆清水,兑一瓶醋喷脸上就可以。” 李成栋就是一怔,问:“周先生,你来就是为了对付他们的?” 我把顾问证掏出来,全都亮给他看,“我是金城开发区公安局的特聘民俗顾问,也为省305办公室做事,这次来武安办事,也受了赵主任委托顺道调查一元道,但没想到会直接起冲突,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这么嚣张,更没想到你们安武对一元道的事情一点都不了解。丁丑天下乱,老圣做皇帝,这句话都已经传到金城了,你们居然不知道!” 李成栋就看了都福来一眼。 都福来有些委屈地道:“我们305办在县上属于边缘部门,加上我统共就三个人,一个要退休的老大姐,一个临时工,平时干活的就我自己。我是有心无力,真管不过来。” 无力或许是真,但有心可是未必。 他要真有心,刚才就不会急着拉我去宾馆吃饭休息了。 我说:“都主任,我不是你们305的人,平时你们怎么做我管不着,回去之后,赵主任要是问我,你今晚的表现我会如实跟他说,你们的难处我想他也能理解,对不对。” 李成栋干咳了一声,“周先生,我再借你手机打个电话,刚才有事情忘跟局里交待了。” 我看了看他,也不拆穿他的谎言,二话不说又把手机递给他。 李成栋拿着手机跑到一边打电话。 都福来又跟我磨叽他有多难,一元道的事情真不能怪他。 我不耐烦听他讲这些,含糊应了两句,就过去看一元道众砍树。 老槐树被劈成了零碎木头绊子,堆在一起点燃。 黑烟滚滚,火光冲天。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臭味。 还有阴风贴地卷起。 隐隐带着呜呜哀鸣。 吹得在场众人都是毛骨悚然,满脸满身的不自在。 远处传来警笛声响,一溜闪烁的红光由远及近,沿路快速而来。 我让一元道众退到一边,道:“彭连超残人祠邪,有谁掌握他罪行,愿意主动向警方举报的,可积一功。三功积满,抵消前罪,欠一功,大病一场,减寿十年!” 一元道众陷入沉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安的骚动。 警车停在了胡同口。 大队警察,制服的,便衣的,呼啦啦跑进来,封锁现场,控制所有一元道众,围住土坑,又安排人下去继续挖掘。 我们这些闲杂人等都被隔在了外边。 李成栋也不下去帮忙,只在我旁边陪着,还不时伸脖子往胡同口方向张望。 没大会儿,就见一个高大的老警察在一堆人的簇拥下走进来。 李成栋赶忙跑过去敬礼,简单说了几句后,就把人引到我跟前,介绍道:“周先生,这是我们县局的潘局长,局长这就周先生。” 潘局长热情地主动伸手,实在有力地同我握了一下,道:“辛苦周先生了。是我们安武工作没做到位啊,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多亏了周先生及时揭穿他们,不至于导致更大的危险和祸端。” 我说:“潘局长,先看看能挖出几具尸体吧。” 潘局长就是一怔,转头看向李成栋,脸色有些难看,“还有更多尸体吗?” 李成栋赶忙说:“我就看到上面那具和底下压着的一具的一部分,别的真没见着。” “你去告诉梁进,让他尽快组织人挖掘,一定要弄清楚有多少具尸体。” 潘局长板着脸把李成栋打发走,又想跟我说话,可一眼瞟见在我身后站着的都福来,不禁皱了皱眉,道:“都主任,你怎么还站在这儿,我来的时候,李县长正找你,要听你汇报呢,还不赶紧去?” 都福来就是一呆,“李县长找我?有什么事……” 说到这里,他才醒悟过来,一时间如丧考妣,顾不得再说,一溜小跑离开了。 潘局长叹了口气,转头对我说:“周先生,老都这人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不是坏人,你看今天这事,能不能给我们安武点转还余地?让我们自己往上报?” 我笑了笑,道:“潘局长,我从到安武就没消停,这折腾了小半宿,实在是累得厉害,想先休息一下,要不这里你们先弄着?” 潘局长大喜,道:“那去县宾馆吧,条件好,能好好休息。” 我摆手说:“不用了,我就在旁边这屋子先眯着,估计回头你们可能还得有事需要我,就省得来回跑了。得麻烦你们先把屋里的人都清出去。” 潘局长二话不说,让人把屋里那些还昏迷不醒的一元道众抬走,又安排人把另一间屋里检查了一下,确认没问题,才请我进屋休息,还特意安排俩人在门口守着,让我有什么需要随时叫他们。 我谢过潘局长的安排,进屋关好门,点起三柱香插在窗台上,和衣倒在床上入睡。 虽然院子里吵吵嚷嚷,可却丝毫影响不到我。 默数九个数后,我便进入沉睡。 睡了没多大会儿,我突然感觉到一丝不适,猛得睁开眼睛。 房间中飘着灰白的烟气。 彭连超站在窗外,满脸怨毒地注视着我,身后有一个扭曲怪异的黑色影子。 第二百二十一章 胜福往生 窗台上香头闪动,青烟袅袅。 我翻身下床,走到窗前,站到香后,与彭连超隔窗对望。 小院里没有喧闹的人群,安静沉寂,只是那棵大槐树却不见了。 那个扭曲黑影的下方有模糊的火焰在跃动。 彭连超养的邪祟,就是这个槐树精。 这里就是彭连超血祠精怪的祭场。 所以他才会把我引到这里来,想要借助这里长期杀戮积存的煞气来压制我。 正常的阴脉先生不能杀人,最忌讳这种煞气,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十成本事能剩个两三成就是厉害的。 只可惜,我不正常,煞气压制对我没用。 这个秘密不能传出去。 彭连超就算当时不自杀,过后也一定会自杀。 他那么痛快地自杀,省了我很多麻烦。 从这个角度,我得跟他说声谢谢。 我就张嘴对他做了个“谢谢”的口型。 彭连超暴怒,重重拍打在窗玻璃上。 身后的黑影也跟着拼命往窗户上撞。 咣咣大响声中,玻璃出现裂纹,整个房子都在跟着晃动。 我后退两步,往左右两侧看看,然后又退了两步。 看到我这个动作,彭连超变得兴奋了,与黑影拍打得越发用力。 乓的一声大响,玻璃受不住连续重击,四分五裂。 那个扭曲的黑影越过彭连超爬上窗台跳进屋里。 灰白雾气飘动缠绕。 它的动作变得迟缓艰难,好像掉进了沼泽里,无法再向前哪怕一步。 已经爬上窗台的彭连超立刻停了下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那香头。 香头光芒蓦得一涨。 彭连超忙不叠的收回手,扭曲的脸上现出恐怖神色。 黑影整个身体都在不停的扭曲变幻,奋力挣扎,却毫无意义。 我走过去,抬手按住黑影,看着彭连超,冲他一笑。 黑影下方模糊的火焰变得清晰起来,快速向上卷起,将黑影完全吞没。 黑影激烈扭曲,一张张瞪眼张嘴充满痛苦的人脸自其中浮现,然后消失。 这种血祠养出来的邪祟就算是本体没了,也依旧还有害人的能力,绝对不能留。 彭连超惊恐万分地跳下窗台,转身逃窜。 可是他没能跑两步,地面上就冒出一个又一个开膛破肚的身影。 这边黑影中的人脸浮现消失得越快,那边地面上冒出来的身影就越快。 眨眼工夫,他们就把彭连超围在当中。 然后,扑了上去。 无声的厮打挣扎中,彭连超被撕得稀碎,塞进嘴里。 最后,所有的身影都趴在地上。 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响起。 屋里的黑影被烧得干干净净。 所有的一切很快就归于安静。 开膛破肚的身影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彭连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聚到窗台,沉默地看着我,一双双眼睛疯狂而血红。 我走过去,折断窗台香头。 屋里的灰白雾气立刻消失。 那些身影慢慢后退着,重新沉回地面。 一切重归于安静。 我正要转身回到床上,却发现彭连超被吞噬的地面上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闪烁。 那是一枚大钱的印迹,好像冰晶一样,映光而闪,但也就一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钱中有四个字。 胜福往生! 这可就有意思了。 原来彭连超不是要兵解成仙,而是买了转生路,为自己死后准备好了退路和去处。 这路,就在附近。 我回到床上,躺好,合眼,再睁开。 天光已经大亮。 院子里却依旧闹闹哄哄。 我看了眼窗台的三柱香。 火头灭了。 推开门就见满院子都是警察,比昨天晚上多了不知多少。 倒是那些一元道众全都不见了踪影。 老槐树所在的位置挖成了一个大坑。 坑边摆着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粗粗一数,少说有十几具。 所有在场的警察脸色都不太好。 院子边上还有人正蹲着呕吐。 空气泛着股子呛人的尸臭。 知道我起床,潘局长立刻就过来了,满脸疲倦,低声说:“昨天晚上到现在挖出二十七具尸体,下面还有,都只剩下骨头了。挖出来的尸体里面,有四具是幼儿。县里已经向上汇报,上面肯定会派刑侦专家过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这才又说:“老都昨天晚上就控制起来了。周先生,事情我已经跟李县长汇报了,他让我转达谢意,这次不方便见,等下回来一定好好招待。” 我简单地说:“潘局长你客气了,事情解决就好,回去我也方便跟赵主任汇报。我去看看挖掘现场,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这边请。” 潘局长亲自领着我来到土坑边。 坑底还有好些人在继续挖。 不过已经看不到尸体了。 有人过来向潘局长汇报情况。 从发现最后一具尸骨到现在又往下挖了将近一米,再没有新的发现。 潘局长便说:“应该是没有了,停……” 我插话道:“潘局长,能再往下挖一挖吗?就在中央这个位置,再往下挖一米左右就可以,下面应该还有东西。” 潘局长立刻按照我的要求,命令继续往下挖。 这一挖,果然挖出东西来。 那是一个带着盖子的小鼎。 西瓜大小,锈迹斑斑,双耳三足,盖子缝上贴着十几道纸符。 众人小心翼翼地抬起小鼎,发现下面还有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 小鼎和木盒子被一起送到坑边。 潘局长神情严肃,背手围着小鼎打量了好一会儿,才问:“周先生,你怎么知道这下面还有东西?” 我说:“只是根据彭连超自杀前的表现做的推测。” “那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不过,我建议打开之前,先找人把现场录下来,以后也好做个证据。” 其实现场已经有人在录像了。 不过主要是在录那个大坑和坑边的尸体。 潘局长听我这么说,就把录像的人招呼过来,又叫了法医过来,这才安排人一张张揭掉纸符,打开鼎盖。 鼎盖一开,有异样的香气飘出。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鼎里装满了墨绿色的液体。 液体中浸泡着一个蜷缩成一团的胎儿。 仿佛还活着。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人皮钱买路 一时间没人敢上前动手触碰。 法医看向潘局长,用眼神求指示。 潘局长转头问我,“周先生,用不用叫医生来?” “不用,已经死了。在地底下埋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还活着。”我叹了口气,“现在看着像活的,是因为取出来炮制的时候确实是活的。这里面的绿液是用紫河车制成,添加药材,配合这鼎本身的防腐能力,辅以镇灵祛鬼符,保证了状态鲜活。” 潘局长犹豫了一下,吩咐道:“都别碰,联系县医院,安排人过来检查一下。” 他转头又对我说:“周先生,我不是信不过你,让专业人士检查确定,以后不会有麻烦。” 我点了点头,看向那个木盒,道:“把这个也打开吧,里面应该没这种吓人的东西。” 潘局长使了个眼色,开鼎的法医就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盒子里躺着一枚人皮钱,上有四字,“圆天道德”。 我说:“把这东西拿起来,对着光看一看,是不是有胜福往生四个字。” 法医取了镊子,小心翼翼地把人皮钱夹起来,对着太阳光看了看,肯定地道:“胜福往生,没错,有这四个字。” 潘局长问:“周先生见过这东西?” 我说:“这东西叫人皮钱,金城开发区公安局前阵子办了个人口拐卖的案子,调查的时候找到两枚,跟这枚一模一样,现在应该还在摸排跟这东西相关的线索,具体我不是很了解。” 潘局长一听,立马一扫刚才的疲倦不安,“我马上联系金城开发区,不,不好,还是上报省厅,让省厅并案处置。” 说完,他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回来,紧紧握住我的手,说:“周先生,实在是太感谢你了,今天不要走了,晚上我请你吃顿便饭,好好歇一宿再走。” 我说:“今天跟赵主任约好了,必须得回去跟他汇报这一趟的情况,潘局长的好意我心领了。这边再处理些小事就走了。” 潘局长道:“既然这样,那下次来安武,一定给我打电话。对了,我看周先生有手机,我刚好也买了一个,留个号吧,以后好联系。” 相互留了手机号后,潘局长迫不及待地去向上汇报情况。 我也不再停留,直接离开现场。 不过我没有走远,而是以这个小院为中心起点,向东北方向走了七百多步。 眼前是一条小胡同,胡同里左右都是独门独院的人家。 我慢慢向前走着,观察着每一家的情况。 当走到第三家的时候,我停下来隔着栅栏门向里面看了看,叫道:“有人在家吗?” 房门一开,走出个年轻女人来。 二十出头的年纪,虽然穿着件肥大的外套,却依旧能看出刚刚显怀的肚子。 她头发在头顶盘成了一个髻子,用一根黑色的木簪子随意插着,颇有点道士发髻的味道。 簪子的头部,是个狰狞的鬼脸。 一元道所拜法像的脸。 女人就站在房门前看着我,问:“有什么事情吗?” 我扶着栅栏门问:“大妹子,你知道这附近有户姓蒋的人家不,男人叫蒋英杰。” 女人摇头说:“没听说附近有人叫这个名字,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不是这里吗?”我有些懊恼地拍了拍头,“怪不得找了半上午也不找不到,可特么累死我了。大妹子,能给我口水喝吗?我这实在是太渴了。” 女人犹豫了一下,转身进屋端了一碗水出来,送到栅栏门边上。 我接过水,一饮而尽,把碗还给女人,郑重地道了谢,也不停留,转身就走。 将出胡同口的时候,用眼角余光往回瞟了一眼。 那女人仍站在栅栏门后看着我。 我只当不知道,出了胡同后,没再停留,返回赵庆福家取车。 那个自称吕俊的男孩还倒在车上昏睡不醒。 我把他弄醒,问清楚吕祖兴的情况,便拎下车,交给守在赵庆福家的派出所警察,然后带上赵庆福来到县医院。 孩子已经挂上水,完全恢复正常,正捧着个烤地瓜大啃。 赵庆福媳妇告诉我们,孩子昨天刚来的时候一直昏迷不醒,还偶尔抽搐,说些含糊不清听不明白的句子,可到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就突然全好了,如今除了脸色还有些不好外,其它一切都恢复正常。 算一算,孩子好起来的时间,正好是我烧死了血祠妖邪,灭了彭连超鬼魂的时候。 这种邪祟缠身,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斩杀邪祟,一劳永逸。 赵庆福一家对我是千恩万谢,在我离开的时候,孝敬了一个大红包。 粗粗一捏,一万块钱! 从赵家这里出来,我转头来到外科疗区。 吕祖兴确实在这里住院。 彭连超安排道众打断了他两条腿和一条胳膊,却没有杀他,反而把他送进医院,又安排了四个道众寸步不离地守着。 不杀吕祖兴,是因为吕祖兴确实有些本事。 彭连超想做大事,就要招揽手下,吕祖兴这样有本事的他自然不会放过,就先押在医院,打算等把我钓到安武县弄死之后,再拎着我的脑袋来劝降吕祖兴,为他彭老圣做皇帝的事业添砖加瓦。 吕祖兴被安排在外科的一个单间病房。 看着他的一元道众,两个守在门口,两个守在床边。 我走到门口,迷翻那两个守门道众,直接走进病房,就见一个脑袋包着纱布,两脚一手都打了石膏被吊起来的男人正半靠在床头,正用仅剩的完好左手举着书看。 这男人四十出头的样子,长相清隽,气质儒雅,虽然身陷囹圄,却依旧从容不迫。 两个穿着普通衣衫的一元道众就坐在病床两侧,一左一右紧盯着男人,听到门响,同时转头看向我,齐刷刷站起来就要说话。 不过他们的话没能说出口,就软软倒在地上。 床上的男人歪头打量了我几眼,问:“金城三脉堂的周先生?” 我走到床边,坐到刚才那个一元道众坐的凳子上,道:“你吕祖兴?” 男人点了点头,把手头书一扔,哈哈大笑。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不管事 我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看着他笑,不出声,也没有任何表情。 吕祖兴笑了足有五分钟,才慢慢停下来,抹了抹眼睛,却是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听说过你的事情,虽然不多,但也知道你有大本事。”他看着我慢慢地说,“有大本事的人都有大野心,我从看给我的信里看到了你的野心,所以我把你的信给了彭连超,如果你的本事配得上你的野心,彭连超就死定了。” 我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他。 吕祖兴也不计较这个,又说:“其实我已经做好死在彭连超手上的准备。” 我问:“你跟他有仇?” 吕祖兴摇了摇头,说:“做我们这一行,看事息祸,祛邪安魂,天生就是彭连超这手段的敌人,他要不死,安武的邪病只会越来越多,还都没法子治。就是能治,也不敢治。安武干这一行的原本有七个,都是有真本事的,可现在只有我一个了,剩下的全都是靠看阴宅办白事混饭吃的嘴子货。那六位,死了四个,跑了两个。我没事,不是本事大,是我够怂,宁可让别人笑话我是个没本事的骗子,也不治跟彭连超有关系的外路病,就看着他们被彭连超折腾得家破人亡。彭连超这样的人物,这些年冒出来的越来越多,我们这些先生惹不起。做我们这行难啊,治不好是骗子,治好了得罪人,四六不着边,谁都靠不上,只靠自己,敢得罪谁?建国前的先生们游走四方,摇铃看事,不是喜欢,是逼不得已啊。” 我说:“彭连超死了,一元道马上就会被公家严厉打击,安武肯定会掀起一场大案,以后你可以安心看事,不用担心了。” 吕祖兴愕然,满脸震惊,看着我的眼神就有些怪,“就死了?这才一晚上。” 我说:“昨天晚上就自杀了,不过他买了转生路,灭他的魂魄和养的邪祟费了些时间。你知道他是管谁买的转生路吗?” 吕祖兴摇头说:“不知道,这人是正经的江湖术士,根脚藏得很深,安武这边像我这样都是家传的本事,不混江湖,没有根脚,不清楚彭连超到底是承的什么脉传。” 我问:“知道人皮钱吗?” 吕祖兴说:“听说很厉害的东西,但没见过。” “三天后,我会在金城开发区的聚兴园摆宴请本地同行吃个饭,你也过去吧,县里有想去的,也可以一起。”我掏出黄裱纸折了个桐人,喷了一口水打湿腹部,连那个大红包一起放在床边,“彭连超虽然灭魂断路,可转生用的劫胎我没动,你帮我盯着点,看看是谁来收劫?” 吕祖兴问:“要不要留劫胎母主一命?” 我说:“生死有命,自求多福,没必要。” 吕祖兴笑了起来,收起桐人,把红包推还给我,“我会传话给邻近县城的同行,到时候照二十多人准备吧。这些年大家都过得很难,一直在盼着有个能耐人扯旗。” “彭连超的事情,我会传贴说明,谁要不服,尽管来找我。” 我收起红包,起身捏了法势印,冲着吕祖兴行了一礼,掉头出门。 驱车回到金城的时候,正好中午,我在街上买了只烤鸡,拎了两瓶烧酒,进村就去警务室找老曹。 老曹正就着几个小菜自斟自饮,看到烧鸡,二话不说,先扯了个鸡大腿啃上一口,再来一杯小酒,美美地嘶了口气,斜眼看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说:“昨天晚上我去了趟安武,灭了个叫一元道的乡下道场,想传贴说明一下,跟您老请教金城传贴得怎么搞。” 老曹正啃第二口呢,听我这话,差点没噎着,翻着白眼使了好大劲儿才咽下去,“特么的,你一晚上灭了个道场?自己?” 我扯下另一个大腿,又给自己把酒倒上,晃了晃,“哪能呢,还有当地305办和公安局,搞血祭的大案子,卖了当地一个人情。” 老曹不由一挑眉头,“哎哟,行啊,近朱者赤,才跟赵开来和黄玄然打几天交道啊,都知道卖地方公家的人情了,你以后不打算混江湖了?” 我啃了一口鸡腿,慢慢嚼着咽了,说:“猴子做了齐天大圣,也还有九个义结金兰的妖怪兄弟,谁说踩水踏门子就不能混江湖了?” “那一元道惹你了?” “一元道设事劫财,被安武县本地的先生给治好了,就打断了那先生的手脚。那先生向我求助,我当然得过去了。” 老曹拧着眉头看着我,“你这可不是要拜老仙爷的架势,你想占了外路病这一道,自己称爷?特么的,我就说你不是个安分的。什么时候搭台唱戏?” “三天后,聚兴园,您老感兴趣也可以去。” “滚,我一片警,只管大河村这一片,不参合你们那些破事。” “您老闭上眼睛遮住耳朵,不看不听,就想装太平无事,也太自欺欺人了吧。三十年世事轮转如走盘,这是黄仙姑说的,时代已经变了。” “我还有不到十个月就退休了,堂堂正正公家身份,退了休到闭眼入土公家都管,这辈子足够了,退休前只管守住大河村这一亩三分地,不管别的。黄玄然那么大的本事,现在不也一样守在高天观哪也不去?你爱干啥干啥,只要别在大河村,只要别牵扯我。想传贴,把贴子加五百块钱搁邮箱里就行。” “谢啦,晚上赵开来老地方请我吃饭,您老去不?” “他要走了?” “大概吧。” “这比预计的早啊,京城里这是要有新变动!” “您老连天上真神仙的事情都关心,怎么就不想管脚底下这一片?” “滚,再套我话,就给你显显我的本事。” 我把烤鸡和烧酒全都留给老曹,只拎了鸡腿返回小院,趁着杨晓雯不在,又把何强兵的桐人挂到香上面烤,然后去冲了个澡,转回诊室,写了份传贴,连着五百块钱,一起放到邮箱里。 打开邮箱,却发现里面躺着两份贴子。 一份是传贴。 另一份却是曾经见过的正道大脉法贴。 还没等翻开细看,就见老曹一溜小跑过来,到了近前,先歪头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几眼,然后冲我呲牙一笑。 第二百二十四章 煮酒论神仙 我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您老有事?” 老曹笑眯眯地看着我手上的两个贴子,“没事,就是来跟你请教一下。” 我又往后退两步,一脚跨进院门,“曹同志,您老可别吓我啊,有话就说,我这人胆小,经不得你这种大手子吓唬。” 老曹笑道:“你怕啥,我又不会吃了你。问你个事,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把黄玄然哄明白的?” 我瞟了法贴一眼,立刻反应过来,摆手说:“您老这话说的,黄仙姑什么身份呐,还用得着人哄?老实的有话说话就行,剩下的就看她怎么决定了。” 老曹就是一呆,“就这么简单?” 我说:“那还能多复杂?还是说您老觉得江湖上的小手段能够逃过黄仙姑的法眼?人家就是杀江湖术士立身的。” “对啊,她老人家什么身份什么经历啊,原来是这样啊……” 老曹拧着眉头,喃喃自语,转身离开。 背影有些落魄,仿佛丢了点什么,又好像是被打断了什么。 我打开那份法贴。 高天观遵公议入世,在金城为基,投资经营,一应事务由记名弟子周成负责。 黄玄然遵守承诺,公开给我的高天观弟子名义做了背书。 老曹原来也想见黄玄然。 每个想见黄玄然的人都有所求。 自称在金城做了一辈子片警的老曹又想求什么? 这事跟我没有关系。 我也没放在心上,回到屋里,又打开另一份传贴。 这是以地仙会的名义,由剩下的四位老仙爷联合发出,讲了两件事情。 第一是对于韦八门下近段时间来的大肆开战严厉斥责,要求所有韦八门下立即停止行动,等候地仙会对于韦八身死的调查结果,在结果出来之前,不得再擅自行动,否则就是挑衅地仙会与四位老仙爷,地仙会必将全力镇杀。 第二是经龙老仙爷提议,其他三位老仙爷同意,将在年后召开术士大会,再推举一位新的仙爷,填补韦八死后留下的空缺,以此确保地仙会和金城术士江湖的稳定。 龙孝武也依照承诺行动了。 这个提议对于当前的地仙会,尤其是卷进韦八事件的葛修和魏解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在对外报仇不能进行的情况下,有这样一个机会挂出来,韦八那些群龙无首的门下为了争夺这个机会,肯定会发生内讧。 毕竟这个位置原本是属于韦八一脉的,只要有人能够取代韦八占了请仙问阴这一道,就有机会成为新的仙爷。 有这份传贴,至少在年后金城术士大会举办前,大局势将稳定下来,不会再发生之前那些激烈的冲突。 既能让公家那边满意,又可以给地仙会争取足够的时间。 年前,金城江湖不会再有大事了。 晚上下班,杨晓雯照例买菜回来做饭,听说我要出去吃,也不失望,但自己也不做了,而是跑去对面包玉芹家里蹭饭。 包玉芹独自在家,其实很寂寞,相当欢迎杨晓雯过去吃饭。 我在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又在行李包里挑了个枚山鬼花钱做的把件带上,便前往赴约。 到了小饭馆,酒菜都已经置办好,看到我过来,哑巴老板就把门脸落下,笑呵呵地请我落座,然后退回到后厨。 没大会儿工夫,赵开来从后厨走出来,坐到我对面,直截了当地道:“我明天就会返回京城。” 我点了点头,问:“需要我做什么?” 赵开来笑了起来,“不用了,我这次能提前回京,还得多谢你提供了三理教的线索。上面准备成立了一个新的委员会,专门负责牵头整治近些年这方面的泛滥失控,我这事办得不错,被上面选中参与委员会的筹建,之后也会在里面工作。” 我这些天得空,除了学矛盾论和实践论,就是看电视报纸上的新闻,用从邵老头那里学来的角度方法来分析,眼界开阔了许多,现在听赵开来这么说,就大概明白了,“要开始专项打击了吗?” 赵开来很是欣赏地冲我点了点头,“你学得很快,这很好。我见过很多江湖术士,虽然有些奇门秘术,但眼界不高,心思只在江湖事上打转,做事没有格局,成不了大事。你跟他们都不一样,这很好。一元道的事情你处置得就很妥当。安武县已经把情况报上来了,他们监控到一元道这种反动会道门沉渣泛起,及时果断进行了处置。这份新的报告很及时,我第一时间转报上去。负责新委员会的老首长刚才亲自给我打了电话,进一步认可了我在金城这边的工作,正在考虑让我负责委员会的具体工作,让我做好担担子的心理准备。周成,这次我真要谢谢你。” 我说:“赵同志客气了,没有你的虎威,我也不可能在安武那么方便地把一元道处理掉,真要说谢,也得我谢你才是。以你的能力,就算没有这点功劳,将来也一定会一飞冲天。” 赵开来摆了摆手,端起酒杯,道:“能力不提,以我的背景,就算混日子,将来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过往上走,全都是有背景的,除了能力,还要看机遇,有了机遇还要看能不能把得住,把住了才能提前卡位,办好了,才能一飞冲天。本来对我另有安排,要年后京里开完会才能回去,这次虽然只是提前不到两个月,却是迈过了一个重要的坎节,对于我个人来说,意义重大。来,我敬你一杯。” 我举杯与赵开来轻碰了一下,将杯中琥珀色的酒液一饮而尽。 这酒入口沉厚绵软,回味无穷,与之前喝过的完全不同。 我不禁赞道:“好酒,不是本地酒吧。” 赵开来提壶倒酒,“茅台,不太好卖,酒厂求着各地方帮忙,军区这边看面子买了五吨,你要喜欢,回头我给你拿点过去慢慢喝。” 我很喜欢这酒的味道,问:“我可以多买点吗?” “回头我让人联系你,要多少你说个数就行。”赵开来不以为意,又提了一杯,扔了两片猪耳朵到嘴里,这才说,“委员会今年筹建,真要理顺好各方面关系,再做通方方面的工作,尤其是那些老干部的工作,最快也得明年才能真正有动作,你今年做事注意一下,不要越了界限,到时候不好办。” 我认真地说:“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为难。” 赵开来摆手说:“我提醒你,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黄仙姑。你现在是她的代表了,坏了事对她不好。我走之后,会有新人从京里过来,接替我这个位置,到时候也会跟你见面。高天观的名头不好扛,时间越长,盯着的眼睛就越多,你好自为之。” 我道:“放心,我来金城是要凭本事立柱挣钱,称神仙刮地皮的事情,绝对不会做。” 赵开来点了点头,“还要注意跟这些人保持距离,尤其是南田北李这样的所谓神仙大师,离得越远越好。” 我心中就是一凛。 赵开来这种人,说话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我正要郑重答应,却忽听有人在敲门。 第二百二十五章 佛讲因果,道论承负 门脸都放下了,正常人谁会来敲关门的饭店。 赵开来坐着没动,但却把右手放到腰间。 原本沉厚却平和的气势突然间就变得危险凶猛。 宛如伏草待机的猛虎。 “别担心,我看看。” 我虽然已经听出是谁,但没有告诉赵开来,摆了摆手,起身来到门前。 赵开来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我拉开门脸。 门外站着圆脸的小道姑,背着背篓,提着长条包裹。 咣当一声,椅子倒在地上。 赵开来站了起来,动作急促而稍显慌乱。 “尘音道长,是黄仙姑有交代吗?” 陆尘音走进店里,放下背篓,抽了抽鼻子,开心地道:“酒不错,给我装一瓶,回头路上喝。” 赵开来从桌子底下拎出一提兜放到桌子上,“尘音道长要是喜欢,我安排人定期给你送过去。” 陆尘音拿一瓶扔进背篓,说:“一瓶就够,我大老远跑来给你送东西,收点跑腿钱理所应当,师傅知道也不会怪我,要是多吃多拿,有了承负,过后麻烦太多。” 说完拎出个布包裹来扔给赵开来,“过年啦,师傅给老朋友拿点礼物,观里的野茶,不值钱,也不好喝,每年都白白浪费,那天周成来观里喝了不少拿了不少,师傅就觉得可能别人也会喜欢,正好采了当礼物送人。这里面有你一份,省着点喝啊,就一颗树的分量,喝了就得等下年啦。” 赵开来抱着布包裹,脸上的表情有些怪,似乎想笑,又似乎想哭,但最终却还是板住了脸,没做任何表情,只是沉声说:“请道长转告仙姑,我一定把这年礼全都送到。” 陆尘音看了看桌上的菜,对我说:“那肘子给我包了,有酒没菜哪能行。” 我说:“要不一起,吃完再走?酒还是烫过的好喝。” 赵开来忙道:“对,对,尘音道长,坐下一起吧,我们也就说说闲话。” 陆尘音摆手说:“不和你们吃,一个满肚子鬼主意,一个一脑袋大官司,跟你们一起吃饭会肚子疼。” 我只好去后厨找了个袋子,把那盘肘子装了。 陆尘音接过肘子,心满意足,背上背篓,就往外走。 我跟在后面送她,“就走了?” “还得去看看你说的那个小姑娘呢,我师傅觉得你说话靠谱,动心了,让我去瞧瞧,行就要收了,给高天观添丁进口啦。”陆尘音走出门,突然又转身说,“对了,师傅告诉你,三十的时候置办桌席面,去观里一起过。” 黄仙姑还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面面俱到,细致无漏。 这样一个人物,也怪不得老实躲在山里,连道观快要保不住也不求人,却依旧被那么多人惧怕惦记。 陆尘音背着背篓,哼着歌走了。 明明歌声低低,可一直到她矮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黑暗中,歌声却依旧在耳畔细细回荡。 “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我在风雨之后……” 赵开来站在我旁边,痴痴地望着陆尘音消失的方向,不自觉地跟着哼唱下去。 我说:“回去吧,人走远啦。” 赵开来却没动,直到把一整首歌都哼完,才怏怏返回店里。 我把门脸重新放下,坐回桌旁,给他把空杯续满,道:“佛家讲因果,道家论承负,其实都是一回事,到什么时辰做什么事,该睡觉的时候不能吃饭,该吃饭的时候不要睡觉,顺应天理自然,才能长长久久。志可逆天,事要顺为,黄仙姑说三十年世事轮回如走盘,要守身以待,顺势而为,全都是这一个道理。” 赵开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你应该做个正经道士,而不是当江湖术士。江湖术士这条路不好走,一个不小心就要身败名裂,性命不保。机会当前,把握住吧。” 我笑而不语,跟着干了一杯,掏出那个山鬼花钱把件放到他面前,“蛇有道,鼠有路,各自命数在身上,老天爷给了就得受着,逆天改命也得先挣个三分三出来。你这样的人物,正常我没机会结识,既然认识了,那就是机缘。这个送给你,三十年内,谁拿着找到三脉堂,这机缘就落在谁身上。” 赵开来拿起山鬼花钱,轻轻掂了掂,说:“我不信鬼神命运,但黄仙姑说的天下大势我信,守时以待,顺势而为是正理。可神佛也要争一柱香,人活一世,该争就得争。有位老爷子争了一辈子,直到闭眼也不放弃,我要学一学他,争不过大势,也要争一身骨头。” 他收起山鬼花钱,在身上摸了摸,最后从胸前口袋里翻出个军功章来,爱惜地轻抚了抚,递给我,“我在南面战场上用命挣下来的,帮我存着吧。”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来,问:“信我?” 赵开来摇头,“我信黄仙姑,她看人,一辈子没走过眼。所以有人想得她一句话,为自己博个正名,她不开口,再怎么给自己添光彩,也脱不了个贼字,又怕她这句话给了别人,只要她还活着,就会一直不安心。” 我说:“黄仙姑既然回了高天观,就是出世,从此只是个道士,不会再管这些事了。” “当局者迷,谁能看得透呢?有些事讲的是个心结,年头越久,这结就越不好解,除了自己没人能解。得,不说这些,喝酒,回了京,就再也不能这么痛快地喝了,头上神佛多,底下祖宗多,今天不醉不归!” 一席酒尽兴,已是夜深寒。 赵开来走了,哼着那首中华民谣,沧桑低沉,居然没有跑掉。 直到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我才吐出一口浓浓的酒气。 今天这酒,再尽兴,也不能醉。 我拎着半瓶残酒,摇摇晃晃出了小店,仔细把门脸放好,沿街慢慢踱着步,一路溜达回大河村。 警务室的灯已经熄了。 老曹不在里面。 这点应该已经在家睡地打呼噜了吧。 我捅开窗户,把半瓶残酒放到桌子上,正要重新把窗户关好,却见屋地上站着只三花猫,嘴里叼着只肥大的老鼠,人立而起,盯盯看着我,圆溜溜的眼睛里全都是警惕。 第二百二十六章 道场 这猫皮毛顺滑,肥贼大胖,一看就是家养出来的。 要是老曹养的,那就有趣了。 因为这猫它抓老鼠啊! 老曹守在这大河村,到底是为什么了? 我冲着花猫勾了勾手指。 花猫明显有些犹豫。 但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它叼着老鼠跳到桌子上,小心翼翼地凑到窗前,把老鼠放到我面前的窗台上,后退几步,慢慢趴下,翻身露出肚皮。 真是只机灵的好猫。 一般人家可养不出来。 我轻轻抚了抚花猫光秃秃的脖子,说:“明天晚上去我那,给你样东西。” 花猫“喵喵”轻响了两声,到底也没翻身。 我笑了笑,把窗户重新关好。 老曹还有不到十个月就退休了。 无论他想干什么,都一定会在这段时间里完成,不然也不用披着虎皮守在这里了。 而周成的身份,还有十个月多一点,正好差不多。 只看谁最后能如愿。 回到住处,杨晓雯已经睡下了。 躺在我的床上。 我就没进卧室,而是去了诊室休息,接着把何强兵的桐人拿到香上烤。 如果没意外,最多再过十天,在何强兵身上施术的那人就该有动作了。 不然就会被活活烤死。 我躺到靠窗的躺椅上,调节呼吸,进入睡眠状态。 一夜无事。 只是作梦的时候,唐静钻了出来,在屋子里飘来飘去,很烦人。 她要是胆子再大一些就好了。 比如逃跑,比如缠我。 可惜,这个女鬼最大的胆子都用在了毕哲民身上。 养鬼我也会。 但麻烦而且后患重。 周成的身份不适合,也不需要。 早上四点,准时起来做早课。 站桩完毕,杨晓雯也起来了,张罗完早饭,跟我一起吃了,就拎着包上班去了。 没再像上次那样问我为什么没回卧房去睡。 也没像上次那样生气。 闲来无事,继续读书,看新闻。 接下来的这三天,我难得的完全清闲下来。 除间中有几家来问诊的外,竟然再没有其他事情。 张宝山没来找我,陈文丽也没来。 毕哲民在医院住着,秦远生关在看守所里。 何强兵在法林寺住得安稳,何芳兵依旧以跟老师出差为借口没有回来,倒是给包玉芹打了个电话报平安,把包玉芹给高兴得够呛。 承包木磨山景区宗教场所的事情暂时停滞了下来。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公家开始进入年前状态,不是火上房的事情,都得推到年后,当前主要是轮休放假,跑动关系。 地仙会的内部纷争在那份传贴之后,彻底终止,金城江湖的纷争告一段落,年前的专项行动也让道上的大哥们全都老实下来,身上背事太多的几个甚至逃出金城,大抵是过完年才敢回来。 我铲除一元道的传贴正常发出,可也没人上门来找我说道这事,反倒是龙孝武特意打来电话恭贺我威镇金城。 算上斗拍花帮、除郎正生、败三理教,已经有四伙人因为治外路病的事情跟我起了冲突。 全都败在我手下。 死的死,灭的灭。 我这一柱算是在金城正式立起来了。 只差搭台唱戏,就可以扯旗称爷。 老曹这三天也没再来找我,但他肯定看到窗台上放的那只老鼠了。 他不来找我,我也不会去主动找他。 倒是那只花猫隔天晚上乖乖跑来找我,还带了只老鼠做上门礼。 我写了条符带给它系在脖子上,镇六煞皆定符安。 老曹还是没来找我。 倒是邵卫江跑来一趟,拉我去看选的道场。 当初赵开来介绍我认识他,就是为了赠送我一个道场,只是邵卫江公子架子摆得太足,横生波折,把这事给耽误了。 再之后我没有提过这事,可邵卫江却还是办了。 这地方位于上江区的天雾山景区,就在山脚下,离着对外开放的部分不远,独门独院的一幢小楼,统共三层二十几个房间,原本是景区管理处的办公楼,管理处一年前搬到了前山,方便就近管理开放区,这小楼闲置下来不久,就低价处理出去,落到了邵卫江手上。 邵卫江原本是打算找人装修一下租出去,而且租客都谈好了,一位极有实力的老板,在金城开了八家夜总会,不好说是看中了这小楼的位置够隐秘,还是看中了这是邵公子手上的楼,总之决定在这里学香港那样,搞个高档的私密会所,专门招待特殊贵宾。 现在嘛,小楼的房主是周成了。 邵卫江拉我过来,一是让我看看满不满意,二是问问我在装修上有什么要求,打算年后就安排人开干,尽快把地方装出来。 这小楼无论位置还是规模都相当不错。 但我还是拒绝了。 我选道场,既是为了拿下仙爷位做准备,也是为了把住处跟接诊的地方分开。 当初在住处接诊,是临时的权宜之计,如今扬名立柱成功,就得单找个地方问诊看事,不能跟住处再混一起了。 只是这楼太大了,真要用这里,规模上比乡上的卫生院都大,难道我还能真搞个私人医院不成? 老曹提点的话我还记着呢。 我们这行看事问诊,绝对不能跟行医沾上边,否则随时会翻船,一个非法行医就能把我送山上呆个十年八年。 而且这里位置也太偏了,跟看事问诊治外路病的风格不符。 我需要一个大小合适,且足够接地气的地方,而且最好别离住处太远。 听我这么说,邵卫江就笑了,说他还真有这么个地方,转头就拉着我返回开发区,来到一处街边的门市。 这是一趟临街老楼改的门面。 楼原本是街道的,划给了自家的集体厂子。 厂子经营不善关停后,这楼也没再划回街道,倒了几手后,落到了邵卫江手里。 像这样的门市,邵卫江还有好几处,都是一占就半条街。 他没什么正经营生,还天天吃喝玩乐,仗的就是这些房租钱。 虽然这些楼其实都不在他的名下。 这些搁在普通人那里都是可以传家的产业,可放到邵卫江身上就不够了。 如今别家公子都在谋夺以千万亿计的产业,他这位金城数一数二的邵家公子,却只能当包租公,传出去着实让圈子里的公子哥们笑话。 毕竟这个颠倒年头,他们这种人,不拿是无能,拿才是本事。 邵卫江给我看的这个门市上下两层,前后两进,格局面积都相当合适,不用装修,稍一布置就可以直接使用。 而且这里离大河村不远,骑自行车也就半个钟点就能到。 我当即就定下这里,只等年后收拾好了,就把三脉堂正式搬过来。 邵卫江认真记了下我提的要求,保证尽快安排人收拾好,不耽误我住进来后,这才搓着手说:“周先生,我爷爷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人争一口气 “把东西拿给我就行。” 我的回答让邵卫江就是一怔,然后冲我竖了个大拇指。 “周先生,你真是神了,能掐会算啊。得,东西就在我车上,一会儿给你卸屋里,没什么贵重的,就是些老家山货,这不是过年嘛,老爷子念着黄仙姑,不拿到东西总觉得是个事。以前年年都送,可连门都没进去,每次东西拎回来,老头子都哭一场,大过年的弄得全家心里都不痛快。要说这人老了,性子就是怪,可谁也管不了他,敢劝就是一顿骂,忘本啊,狗东西啊,什么难听往外掏什么。” 邵卫江虽然抱怨得多一些,可对我话里话外都是佩服,是真以为我能掐会算,未卜先知。 我也没有纠正他这个错误。 走江湖的,从来只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厉害。 对付邵卫江这种人,不用江湖手段不行。 我跟邵卫江从来都不是一路人,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 其实,这只是个最平常的推断。 邵老头念着黄玄然,可知道黄玄然不见外人的规矩,就不会厚着脸来求上门拜见,最多也就是过年送个节礼,求份安心罢了。 黄玄然原先不收,是为了邵老头好,也是为了陆尘音。 但现在可以收了。 高天观入世,不能光说不练,既要做事,也要应事。 回到大河村,正好是中午,我留下邵卫江吃了顿饭,走的时候给他拎了两包高天观的野茶,一包给邵老头,一包给他,告诉他这茶平时不要动,过了年招待京里来的贵客再用。 邵卫江一听,赶忙把自家夹着的小包倒空,把茶叶仔细放进去,又把我沏好的茶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涩得呲牙咧嘴也很开心。 下午的时候,麻大姑来了。 几天不见,这老巫婆形象大变。 原本乱篷篷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肥大土气的着装变成了整齐的灰布小翻领西服,手上没拿着自家吃饭的家伙,反倒夹了个皮包,颇有些五六十年代走出来的女干部的气派。 我就问:“怎么打扮成这副样子?” 麻大姑笑着说:“我不是寻思给周先生你扛活办事得利利整整的,不能丢了你的脸面嘛,特意搞了这么一身,往哪去都不寒碜。周先生,这些天整个金城我都跑遍了,答应参加的同行一共是三十七个。本来没这么多,一开始就答应来的,只有六个人,结果你灭了一元道的消息一传出来,原本不想来的,全都主动找上我要求参加了。” 我不是很满意,“才三十七个,整个金城上千万人口,这个数是不是少了点?” 麻大姑不敢笑了,连忙解释,“不少了。有真本事,还专干这一行的不多,大部分都兼着风水宅地养生捉鬼的活计,基本上都拜过老仙爷。就这几个专门给人看外路病的,没有老仙爷肯收。我琢磨着你这是要搭台唱戏,找拜过其他老仙爷的不太妥当,倒不如不找。这些人可是我费好大劲筛出来的,保证个顶个背后清白。也就是没有靠山,平时看个外路病也总遭欺负,都盼着有个能耐人挑头给大家撑腰呢。” 她掏从皮包里掏出个小册子来,殷勤地递给我,“你瞧瞧,这是我整理的名单,看看合用不。” 我翻开一瞧,就见里面不光有人名,还有这人的年龄性别,从事这行的时间,精通哪方面,师承是什么,口碑人品怎么样。 一条条一项项清楚整齐明白。 字迹也是工工整整,没有任何勾抹涂改,显然是费了极大心思。 我有些意外,看着满脸讨好笑容的麻大姑,肯定地道:“挺好,你费心了。” 麻大姑慌忙摆手,“不费心,不费心,周先生你觉得有用就行。” 我摸出三叠四个老人头的大钞,放到她面前。 还是三理教当初赔礼来的,连封都没的打,整齐的新票子。 “之前的事情咱们就算是掀过去了,这是辛苦钱,回去歇着吧。” 麻大姑舔了舔嘴唇,把手往身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地道:“周先生,我不要钱。” 我说:“干事用心就不能让你白干,拿着吧。要是嫌少,我再给你加点。” “不是嫌少。”麻大姑慌忙摆手,支支吾吾地说,“周先生,你是有本事的真神仙,我,我是想,能不能跟你学些本事。” 我不由一挑眉头,“你拜我为师?” 这老太太心思也太大了。 就算是收徒弟,谁会收个快入土的老家伙? 麻大姑道:“不,不是拜你为师,我知道自己不配。就是,你将来肯定要立柱扯旗,身边也需要些办事的,我能不能拜在你门下,给你跑腿办事,要是干得好,你就赏我两样真本事。” 我皱眉说:“你也是有术在身,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何必呢?” 麻大姑道:“我这点三脚猫的本事算什么有术在身,术士圈子都挤不进去,被人笑话了十几年。其实我们家原先也是有真本事的,爹娘死在小鬼子手上,这传承就断了。以前不让搞这些也就算了,现在眼瞅着没人太管了,我想把这份家业再撑起来,不能弱了我爹娘当年的名声。我没儿没女没徒弟,传给我的本事,我也不会再传出去。我就是想争这一口气。” 都说人老气平,显然不适合用在麻大姑身上。 我看着麻大姑,没说话,心中权衡着用她的利弊。 麻大姑极沉得住气,我不说话,也没拒绝,她就一直安静地看着我。 “好,明天摆宴,你去捞头忙,年后我三脉堂迁新址,你过去给我打下手。” 麻大姑大喜,就要跪下给我磕头。 我摆手道:“不用了,我不收你在门下,算是三脉堂雇的你。” “中,中,多谢周先生,我一定好好干。” 麻大姑不磕头,改鞠躬,千恩万谢。 她虽然只是金城术士圈子的边缘人物,但多少也算是个地头蛇。 我现在手头缺的就是地头蛇。 老曹神貌不一,居心叵测,可以用,但不能信。 这麻大姑胆子不大,心气却旺,正适合帮我在金城扎根。 当然,如果她心怀不轨,另有所图的话,我也一样会很高兴。 明天开宴,见到来的同行成色,就可以知道该怎么用她了。 「今天只有这一更,加班回来晚了,明天补上。」 第二百二十八章 搭台唱戏 麻大姑得了我的应承,马上就进入状态,问:“那咱们明天是大办还是小办,要不要请个舞龙队来热闹热闹?” 我心说又不是开业呢,搞什么舞龙,就说:“小办吧,没别的意思,主要就是请同行吃顿饭,跟大家伙认识认识,让他们知道以后要是碰到难处,可以找谁求助。” 麻大姑说:“你要扯旗占道,那得有个名目才行,像徐五爷占了风水宅地这一道,就搞了个风水研究会,葛老爷占了长生炼丹这一道,就建了传统养生延寿技能推广协会。有个名目,别管是揽人还是宣传都方便。要不你起个名,比如什么中华气功医疗研究会之类的,听着敞亮大气,还能跟南田北李两位神仙借个光,将来往哪儿一走也气派。” 我倒是没想到扯旗占道居然这么多说道。 这事我没见过,只听妙姐约略讲了一些大概过程,垫脚扬名立柱这些我都做了,只每日这最后一步扯旗,原以为请大家伙吃顿饭,一起聚一聚,议一议也就可以了。 所以我在聚兴园这个开发区办大席最好的酒店提前三天订好了席面。 最好的大包间,按八人一桌,订了八桌,最贵的菜面。 想扯旗占道,手面得大,人面得广,扛得住事,压得住火,如此才能撑住脸面。 最好的酒楼,最好的菜色,这都是脸面。 江湖人混的就是一张脸,你给了人家脸面,人家才会给你有脸面。 这些专看外路病的先生虽然不一定都混江湖,但一定都好脸面。 聚兴园这个档次就已经相当不错,再想往上,就只能会所一条龙,初次会面不太合适。 可听麻大姑这么一说,也觉得光吃顿饭扯上两句不太像样。 凡事讲究个师出有名,办得正规像样一些,也能让人更信任,尤其是麻大姑提的这个,更是相当紧要。 别的不说,如今遍地的大小神仙,张弓抬轿之前,也都是先搞个名头出来,这个功,那个教,都是如此。 不过我这是正经治外路病的道理,又有赵开来的提醒,躲这些仗着气功名义刮地皮的神仙还来不及呢,哪可能蹭上去? “我们这不是气功,就是传统治外路病的手段,不好去蹭气功大师的光,就叫特殊疾病民间偏方研究吧,你再琢磨琢磨,弄得大气好听点就行。” “我来定,这不太好吧,要不我改几个给你拿来瞧瞧?” “不用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这些你来做吧。” 这些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不想在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麻大姑却好像得了圣旨一样精神焕发,一溜小跑地走了。 晚上,照常看书做晚课,睡前把何强兵桐人继续挂到香上烤,与杨晓雯做了三次深入交流。 早上起来的时候,挂在香上烤着的何强兵的桐人有一条腿变成焦黑色。 我给道正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询问情况。 果然不出所料,昨天夜里何强兵一条腿突然不好使,而且表皮出现腐烂状的黑斑。 法林寺怕出事,安排人把他送去山下医院检查,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寺里。 对方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要快,而且也足够狠决,发现不对,就想断尾逃生。 但术士斗法,一旦纠缠到一起,再想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挂掉电话,我写了一道犯什煞化解符,把桐人摘下来,用大头针把化解符钉在桐人前面,放到香炉底下,用香炉腿压着桐人发黑的那条腿,然后重新点上四柱香。 上午依旧无事。 我悠闲地在躺椅上躺到十点钟,这才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前往聚兴园。 搭台唱戏,就在今朝。 路过村口的时候,我往警务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门窗紧闭。 我过去推开窗户瞧了两眼。 既没看到老曹,也没看到那只三花猫。 老曹没来上班。 我把窗户重新关好,拿了一张黄裱纸,夹在窗缝上,转身离开。 到了聚兴园,麻大姑居然一早就到了,守在酒楼门口,穿了身黑色的对襟唐装,身边还带着个二十出头的精神小伙,穿了身白色的立领中山装,胸前还别着红条子的名牌,上面写着司仪两个字。 一看我,麻大姑就赶忙迎上来,道:“周先生,大部分人都来了,已经领到包间坐下,包间里我安排了四个人照看,我自己在门口迎宾,怕他们不认识人,再慢待了人家。这个是我叔辈兄弟家的,叫侯福元,在县上给人做婚庆,张罗场面这些熟门熟路,就叫来帮忙。福元赶紧叫人。” “周先生好!”精神小伙上前招呼,眼里透着好奇。 “好,做得不错。” 我赞了一句,对麻大姑的安排挺满意,至少我自己就想不到还需要安排迎宾之类的。 但麻大姑做的可不仅仅这些。 时下没有人过来,她亲自领着我去了包间。 一进门,就见前方拉着条略有些夸张的红色大条幅,上书一行黑色大字。 “第一届金城特殊疾病民间偏方古法研究会”。 条幅下拼了一排桌子,铺着白花桌布,搁着话筒,桌前还放了一溜颜色鲜艳的塑料花。 十个餐桌整齐排列,桌上有茶水瓜子花生糖块,到的人聚在边角的几张桌上,饮茶闲聊,气氛极为松弛。 看到麻大姑领我进来,都没太在意,等麻大姑大声说三脉堂周成先生,才慌忙站起身,涌过来同我见面。 麻大姑站在我身边,上来一个,介绍一个,名字,住哪个区,精通治哪方面的外路病,开了什么场所,都是张口就来,对于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相当不容易。 这些人在对着我的时候,都明显有些紧张。 这是真正的圈内人。 只有圈内人才会知道我在进金城之后的种种战绩,才会如此紧张,甚至带着些许畏惧。 这种紧张和畏惧在白孝武到场后,达到了最顶峰。 没人料到金城术士江湖最顶端的老仙爷会跑来参加这样一个充满了野鸡味道的研究聚会。 当白孝武毫无架子地堆着一脸和蔼可亲笑容,一口一个周兄弟地叫着我时,整个包间鸦雀无声,每个人的身上都充满了浓浓的不安,看着我的眼神在畏惧紧张之余,还带上了些许狐疑。 「这是补昨天第二更,今天更新正常在晚上」 第二百二十九章 这把交椅想坐得稳必经血洗 我能理解这些人的心情。 老仙爷们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 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请得动。 但凡露脸都得花钱。 排忧解难一个价,平息纷争一个价,做中见证一个价,撑场站位又一个价。 哪样都不便宜。 更重要的,不是有钱就能请得动老仙爷。 还得有那个脸面。 要是随便什么人拿着点臭钱就能请得动老仙爷,那老仙爷跟站街的野鸡有什么区别了? 眼见着龙孝武对我这么个初入金城的新人一口一个周兄弟,叫得如此亲热,这得上多少贡,舍多大脸面? 花了这么大价钱,摆出这么个场面,肯定是要图个大的! 这个大的,肯定是要出在今天到场这些人身上。 换我,心里也肯定不安。 到中午十二点,麻大姑请的三十七个人悉数到齐,除此之外,还多了七个,都是听说这事不请自来的。 吕祖兴和他答应要领来的县里先生没到。 我也不再等,客客气气的请龙孝武坐到前台。 龙孝武是来给我撑场面的,这老仙爷的架子摆得足足的,当仁不让地坐到最中间位置。 我便在他旁边坐了。 麻大姑便上前拿起一个话筒,道:“各位同道,都坐啊,别说话了,现在开会啦。” 到场所有人都老实安静下来。 麻大姑像模像样地道:“今天呢,我们在这里召开金城第一届特殊疾病民间偏方古法研究会,目的是为了促进我们金城看外路病同行的团结。大家也都知道啊,五位老仙爷组了地仙会,各领一道,一统金城术士江湖,可这里却没我们这些看外路病的先生位置。没有位置,就没有靠山,遇到事就得任人欺负,正正经经治个病,还得先看人脸色才敢说治不治。这正常吗?这不正常!我们治病救人,怎么还成罪过了?可为什么不正常?还不是因为没人替我们出头说话?周先生入金城,也是一步一坎儿,治个小儿发热,惹了拍花帮,治个失魂,得罪了韦八爷门人,治个冲撞,又招了三理教!也就是周先生本事够大,要是换了我们,早坟头草三尺高了。周先生心善呐,由己推人,想着自己刚来金城都这么难,我们这些同行一定更难,所以就有心把大家叫到一起来聚一聚,成立这么个研究会,以后相互之间也有个提携帮助,大家说是不是啊?” 现场一片沉默。 没人应和麻大姑。 麻大姑也不尴尬,更不着恼,反而声音更大了,“大家之所以来,也是因为知道周先生本事大,能够护得了大家!所以啊,有了这么个研究会,以后大家就有靠山了,能够挺直腰杆子放心大胆的治病救人,不用去考虑得罪这个得罪那个!这对我们这些阴脉先生来说,那是天大的好事啊!” 依旧是沉默。 有人不安地挪动了下身子。 龙孝武“呵呵”一笑,拿起面前的话筒,道:“怎么着,各位是对周兄弟成立这个研究会有意见啊,还是对我龙孝武有意见?” 他这一说话,众人终于开口了。 “不敢,不敢!” “没有意见!” “龙老仙爷说得对。” “成立研究会,我们完全同意,没有意见。” “龙老仙爷是要收我们做门下吗?那可是大好事啊。” 回应倒是很热烈,只是都透着百般的不情愿。 龙孝武在这里,今天这会就开不成了。 好在,他来只是为了之后推荐我拿仙爷位做铺垫,人露面就算完成了,也没必要再在这里留着。 我拍了拍话筒,打断众人的表态,对龙孝武道:“老仙爷,多谢你来给我打这么个场子,接下来我自己就行,你回吧。” 龙孝武打了个“哈哈”,道:“成,那周兄弟你忙着,我走了。” 这一来一回,众人的神情都变得惊异了。 虽然我的态度客气,但却是不容置疑,等于是对龙孝武这位老仙爷挥之即去。 放眼金城术士江湖,还从来没人敢对一个老仙爷这样做。 可龙孝武不仅没生气作色,反而乖乖同意离开! 人的威势名声,都要有足够高的垫脚才能显出来。 此时,龙孝武就是这个垫脚,成全我在这一道上的威名! 龙孝武也知道,可他不敢有什么不满,反而直接起身,“周兄弟,借一步说点私话?” 我倒一杯茶水拿在手下,跟着龙孝武走出包间,就在门口旁停下,沾了桌上杯中茶水,向天地人三方各弹一下,右手小指、食指、大拇指向前伸直,中指、无名指扣入掌心,翻掌朝下,在水杯上方顺时针划一圈,再逆时针画一圈,同时默念化蛊咒。 一套操作下来,茶水由黄转赤。 龙孝武迫不及待地接过去仰脖喝得干干净净,长长松了口气,然后道:“周先生,韦八死的太突然,又出了这么大乱子,所以我们四个商量之后,改了规矩。我们四个年前会各推荐一个人,搁一下琢磨琢磨,等到年后就再做决定。你要是能再找一个仙爷推荐你,以你的本事,坐上这仙爷位,十拿九稳。” 我不由一挑眉头,道:“好手段,这个年不好过啊。” 年前推人,年后确定,这中间的时间,不是给四位老仙爷做决定的,而是给这四个推出来的人选搏命的! 当所有金城术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四人的争斗上时,其他一切余波就都会因此而暂时平息。 因为,现在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就是秦远生。 所以,秦远生一定会在这四个推荐人选当中。 他再怎么有想挑事,也得先把这位置占下再说! 只是这样一来,身为候选人的我,不可避免地也要被卷入其中,参与这一番争斗。 不过,这正合我意! 我从来没想过要一路太平地坐上老仙爷的位置。 这把金城顶尖术士的交椅,不用血洗过,也坐不安稳! 龙孝武辩解道:“我是反对了的,可他们三个都同意,我一个人反对也没用。秦远生在局子里蹲着一直不消停,魏解年前又不肯回来。想要给公家个交代,安安稳稳地过去这个年,就只能出这招,就算死三个,也好过闹得满城不消停。我也是没办法。你是要不想的话,那我就先不提,等年后看看有没有机会。” “不用了,这样也挺好。”我看着龙孝武,意味深长地说,“夺命搭台,这位置才坐得更稳,倒是希望来几个像样的对手,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这仙爷位置是靠自己本事挣来的!龙老仙爷,推我吧!” 第二百三十章 台上扯旗台下看 龙孝武被我看得全身不自在,下意识往左下方瞟了一眼,这才说:“回头提名的人选会传贴公布,我把另外三人的详细资料给你拿一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过输了也不要紧,到时候我会直接说你是我的门下,保住性命肯定没问题。毕竟没了你我也不成。” “那我可就先谢谢老仙爷了。” 我笑眯眯地冲着龙孝武拱了拱手。 这老神棍嘴里没一句实话。 他心里大概恨不得我现在就死去,只是不敢表露出来。 因为他的命还攥在我手上。 不过,他应该已经找人想办法解除药降。 刚才施法化水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他身体内药降的产生了异常变化。 受到了伤害,但问题不大。 这说明有人在试着施法驱逐药降,而且基本路子正确。 只要基本路子正确,慢慢尝试总能找到正确的方法。 在解除药降之前,龙孝武肯定会想方设法维护我。 但只要药降一解除,他就一定会穷尽办法杀了我。 从他推举我成为候选人的做法来看,他离成功解除药降应该不远了。 所以刚才那碗化蛊水里,我添加了一些小小的调料,在他下次试图解除药降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希望这个惊喜能帮他冷静下来,不要头脑发热下跟我作死。 我舍不得他死。 韦八已经死了。 剩下的四个老仙爷都要活得好好着才行。 好好活到查出当年劫我寿命的人是谁。 送走了龙孝武,我转回包间。 原本嘁嘁喳喳的低低声音立刻停止。 “让各位久等了。”我捏了法势印,行了一圈礼,坐到前台中央,“各位看到龙老仙爷,可能心里都有点犯嘀咕,不知道我和龙老仙爷是什么关系。倒也不瞒各位,前阵子我开罪了一位贵人,跟他斗了一场,全靠龙老仙爷从中说和,才算解除误会。不知道各位听没听说过,那位贵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邵公子。” “听说过。”有人在底下回应,“你给邵公子的伙计使了术,急得邵公子满城抓先生去解术,我托你的福,也被抓去关了两天。” 说话的是个长了个鹰钩大鼻子的男人,四十多岁,留了个刘德华式的分头,虽然讲的是被权贵抓去关了两天的丑事,但面上不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颇有些得意。 因为邵卫江当时请去的先生,都是有一定知名度,要是没名气,也不可能入了邵公子的法眼。 人群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 后面有人道:“余老三,你可真特么能吹,就你那三脚猫的能耐,也能入了邵公子的眼?是自己上门吹牛被揭破了才关进去的吧。” 鹰勾鼻子的余老三怒道:“什么上门吹牛,我是正经坐在家里,被硬请了去。” 前面有人道:“哎哟,被硬请了去也没治好那帮衙内,结果还不是一样被关了好几天,这不说明本事稀烂?要我可没脸提这事。” “你们懂个屁。”余老三气急败坏地道,“周先生施的不是一般的小道,是真正杀人无形的大术,别说我解不开,把你们全都绑一块上去,也一样解不开!别的不敢说,可周先生的这法术能耐,绝对是这个!” 他冲我竖起一个大拇指,又转了一圈,接着道:“咱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自己能耐不行,想找个能庇护咱们的能耐人吗?那人周先生今天办席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聚兴园的菜好吃?” 有人弱弱地说了一句,“聚兴园的菜是挺好吃的。” “特么的,好吃你一会儿多吃点,撑不死你!”余老三头也不回地骂了一句,转而又收敛态度,对我说,“周先生,咱们不用绕弯子,你什么心思,大家都清楚,要不然也不会召集大伙过来吃这么一口饭。但我们大伙的心思你也得清楚,你要愿意听,我就代大伙念叨念叨。” 我说:“余先生,请讲吧。” 余老三道:“先生可不敢当,你要是瞧得起我,喊我一声余老三就行。我们这些人没大本事,平时看事治邪病挣点本分钱养家糊口,没想过像别的术士那样能呼风唤雨当爷称神仙,也不敢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周先生进了金城这一个多月,先后败了拍花帮、郎正生和三理教,还一踩了公家门,一看就是要做大事的人。可想做大事,多半需要人命来添火,我们这些人不想当这添火的柴火。” 众人纷纷点头,一个个都比较怕死。 我说:“诸位这倒可以放心,我本来也没想过要借你们的力。不是我瞧不起诸位,实在是你们的本事,借了力跟没借没什么区别,还反倒麻烦。我只是需要借诸位的势,帮我拱个道。不瞒各位,我和龙老仙爷经过邵公子的事情后,算是成了莫逆之交,他准备推举我去占韦八爷死后空出来的仙爷位。想坐仙爷,就得独占一道,我们这些阴脉先生自成一脉,凭什么不能单成一道,反而总是要寄人篱下,看人眼色?” 余老三道:“这话是正理,我们这么多年了看个外路病都得小心翼翼,一个不小心不是得罪这个,就是得罪那个,钱挣不着,人治不好,还得白挨一顿收拾。可就算这样,我们也没拜在哪位老仙爷门下。不为别的,就为争这一口气,不想便宜那几个老登。你要扯旗,就得有本事扛住那几个老登,真要出事真替我们出头。实话说,我们这些人现在处境这么难,一大半得是因为那几个老登有事拉偏架!只要有这口气在,我们肯定不会拜他们。如果你是龙孝武的门下,那今天就不用再谈了。” 我说:“我不是任何仙爷门下,将来要做仙爷位,也不可能再去拜哪个仙爷,那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至于你们出事找我,没问题,只要理在你们身上,我肯定一管到底。安武一元道就是例子!不过话既然说到这儿,那我也得有几个问题想跟诸位弄弄清楚。” 第二百三十一章 独角戏 “诸位今天能赏脸来参加,自然是盼着我能扯旗扛事,帮大家伙排难解忧。可诸位上来就又是不想添柴火,又是让我替你们扛地仙会的老仙爷,是不是有点脸太大了?怎么着,只想从我这儿要好处,却什么都不想付出,难道我看着很像个好宰的猪吗?既想让我扯旗,又不想让我占道,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我冷冷扫视前方众人。 目光过处,没人敢跟我对视,纷纷低下头。 倒是余老三,毫不畏惧,道:“周先生你想占道,也得有同行肯捧才行。没我们这些人捧场,你本事再大也占不了道称不了爷。想占道那就得看你本事了。” 我冷笑道:“以我的本事,不用你们捧场,今后金城外路病这一块我也是第一人,就算不当仙爷,一样可以凭本事一言九鼎,不信咱们就走着瞧,真到了那天,我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别想再在金城做这行!你们不要弄错了,我现在借你们的势,不是求你们帮忙,是给你们一个得我提携的机会!这事儿,主动在我,不在你们!今天愿意借我势,来日我就可以借他名,但凡在外路病这一块有解决不了的,尽可以来找我!” 余老三身后便有人嗤笑道:“你这口气也太大了!外路病千奇百怪,谁敢夸口天下的外路病都能治?” 余老三往旁边一闪,回头道:“丁瘸子,你有话就站出来说,躲我身后干什么?” 被露出来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两撇老鼠须,一对绿豆眼,眼珠子叽哩咕噜乱转,突然露脸,有些慌张,左右瞧了瞧,这才站起来,有些结巴地道:“我不是反对周先生你的意思啊,我的意思是这外路病千奇百怪不好治,那五位老仙爷为什么不占这一道?不是他们不想,是他们没这个本事!想占一道,首先得自己的本事在这一道是顶尖的。周先生想说自己本事大我明白,可再大的本事也不能吹这种,咳,夸这种海口吧。” “你是想说我牛逼吹得太大了吧。”我微微一笑道,“你问谁敢夸口天下的外路病都能治,那我现在就给你一个答案!我!天底下没有我治不了的外路病!” 现场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地往外冒话。 “这也太自大了吧。” “多大年纪啊,见过几种外路病,就敢这么说,太目中无人了。” “这年轻人就是不稳重,这种牛逼也敢吹,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斗法强,不代表治外路病就强,一点深沉都没有。” 我拍了拍话筒,压下满场的冷嘲热讽,道:“我选了个道场,原来预备年后正式开张,既然各位都觉得我在吹牛,从明天起,我每天下午都在道场恭候各位,各位有什么疑难杂症解决不了的,尽可以带去找我,是骡子是马咱们现场拉出来溜溜就是。不过技不轻传,法不随授,各位想在我这里求法,那就得现在加入研究会,认我占了这一道。不加,那就不要来求我。我没有义务帮不相干的人!日后要是再想加入,那就得按正经规矩来了。” 麻大姑立刻上场,举着手里的一本红册子道:“各位同行兄弟姐妹,想入会得周先生指导庇佑的,现在就上来登记造底,从今起大家伙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为难险要的事情,只管来求周先生就是。” 我不禁瞟了麻大姑一眼。 她居然还准备了海底的册子! 真是够周全的了。 不过,我估计今天不会有多少人主动登记。 这帮人肯来,主要还是想来看看风向,主打一个能白嫖就白嫖! 要是请吃顿饭,吆喝两声,就能轻易拉拢,他们也不会至今还没拜过老仙爷了。 坐地炮的五位老仙爷可比我这个嘴上无毛的外来小子能使的拉拢手段多多了。 毕竟,一旦登记上册,认了我占这一道,那接下来可就得真金白银地往外掏钱了。 占了一道,就是这行的霸主,行内人人都得定期孝敬,以后遇到难处才有资格拿钱请占道的爷出面平事排难。 这是几百年的规矩,也就建国头三十年不行,剩下的无论往前算还是往后算,都是如此! 要不人人都想占道称爷呢? 只要成功,什么都不用干,躺着就有钱天天往兜里流! 想占道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必须得慢慢来。 今天这一场饭局办起来,我就算扯旗成功。 就算今天没一个人现场登记,消息只要传出去,日后自然会有人来投靠。 果然,麻大姑吆喝完了,满场愣是没一个人动弹。 麻大姑也不尴尬,依旧挥着册子卖力地吆喝道:“诸位,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按老规矩,再想拜门,得先拿进门钱!” 还是没人吱声。 他们的心思我能猜到。 只要他们谁都不签,也就没人捧我这个场,我就算扯了旗,也不算占了道。 神仙也得靠人抬! 我也不着恼,反正将来后悔的肯定是他们。 “既然没人想……” 我这话刚出口,却见那个余老三离开桌子走过来,边走边道:“诸位,我给大家伙趟个道,今天这册了我签了,改天来向周先生请教。要是周先生教得明白,我就给大家伙透一透,到时候你们想拜再来拜!” 他大步走到桌前,提笔就在红册上写下了“余得水”三个大字,在后面留了联系电话和精通哪方面外路病的治疗。 我就拱手道:“余三哥大气,日后你一定不会后悔。” 余老三嘿嘿笑道:“登个名嘛,也不用拿入门钱,不登白不登,至于以后的孝敬钱那就得看你的本事够不够大了。” 我笑道:“余三哥想得通透,有事尽管来找我就是。” 余老三大大咧咧地道:“那是,拜了你,你就得管我嘛。” 只是在他之后就没人上来了。 我便合上册子,道:“既然如此,那接下来的宴席,就请不入会的自觉离开吧,这是我们研究会的内部活动,不欢迎外人参加。” “走就走嘛,一顿饭谁稀罕似的。” “这也太小气了,来了一中午连个饭也不供。” “没这么办事儿的。” “就这样的,还想占道称爷,谁认我都不带认的。” 没登记的那些人不高兴地嘟囔着,纷纷起身就要往外走。 正在这当口,忽见侯福元急急忙忙跑了进来,道:“周先生,外面来了好些人……” 他这话音未落,轰乱的脚步声已经跟着传进来。 包间门被推开。 好大一群人涌进来。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着都有些土气。 人群黑压压的不见后尾,却是把门外的走廊都占满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一呼百应 本来正走向门口的一众人等看到这场面,吓得纷纷后退,缩到一角。 余老三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在桌边没动。 麻大姑却是主动迎上去,道:“都站下,干什么呢,就这么闯进来,有没有点礼貌?” 闯进来的人被她这么一喝,居然就老实停了下来。 只是看向屋内的目光,都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热切。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这里不是周先生请同行吃饭的地方吗?难道这来吃饭还得三通四报得了批准才能进吗?” 站在最前面的人呼啦啦往两边一分,便有一个轮椅被推了出来。 轮椅上坐着个四十多岁的清隽男人,两腿一胳膊打着石膏,脑袋上还缠着纱布,却一点也不狼狈。 他笑着对我说:“周先生,我们来晚了,人还超了些,不知道有没有这一口饭吃。” 吕祖兴到了。 还带来了远超他当时所说的人数。 我站起来笑道:“来了就好,只要愿意加入我们这个研究会的,就都是自家兄弟,无论来多少人,今天我都管饭。” 吕祖兴道:“那周先生你今天可得破费了,我一共带来了九十三位同行,除了金城这一转圈十四个县外,还有从省里其他方远道赶过来的,都是想拜在周先生你门下,就怕周先生看不上我们这些乡下野先生,不愿意收我们。” 他说这话的时候,围圈那一堆人的神情都极为紧张忐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道:“只要是我们看外路病的同行,那就是自己人,愿意加入我们研究会,我周某人求之不得,乡下野先生怎么了,那也是先生,不比谁低级!” “好!” 人群里有人兴奋地大喝了一声,所有人便都跟着喊起了好,一时间震天动地。 把包间里的那一众城中先生们一时间面面相觑,脸色很是难看。 他们刚抱团表示不加入我这个研究会,马上就跑出一堆人来喊着要加入,这不是当场打他们的脸吗? 那丁瘸子阴阳怪气地道:“哎哟,这么多人呐,也不知道从哪个旮旯划拉出来充数唬人的,这种小抬轿的手段拿出来唬谁呐?” 他身边人纷纷应和。 “没错,这小儿科的把戏,骗谁啊。” “给我们开小抬轿,这不是关羽门前耍大刀吗?” 他们也不敢太大声,就那么相互之间嘀咕着,强行给自己找脸面。 我听到了,只当没听着。 吕祖兴也听到了,眼下的肌肉轻轻抽动了一下,用那只完好的手转着轮椅来到那一众金城本地先生面前,拍了拍扶手,道:“各位知道我是哪个吗?” 没等那帮先生出声,他就自问自答:“我是安武县吕祖兴,祖传的手艺,一直在安武做先生,不光是看外路病,风水宅地,起名改字,解梦摇卦,也都做一些。像我这样的,在安武县还有六个,可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了,死了四个跑了俩!为什么?因为他们给人驱邪治病,得罪了靠着这一手敛财的一元道,被一元道给害了!我现在这样,也是因为得罪了一元道被打的!要是搁在以前,我就得像其他那六位同行一样,要么逃出安武,要么死得不明不白。可是周先生来了!他斗败了一元道,推了他们道观,平了一元道拜祭的邪祟,救了我!周先生人品好,法术强,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拜在他门下,理所应当!” 那一堆金城本地先生里就有人不露头地说:“他救了你,你拜他理所应当,可那些人呢?以前见过周成吗?就跑来拜他,说出去谁信呐,这不是糊弄傻子吗?” “还真就是这样。”吕祖兴大笑,转头对后面说,“大家伙来几个说一说,为什么要拜周先生,让这些有眼无珠的家伙明白明白。” 县城乡下先生里就抢先站出个老头来。 这老头没有七十也得六十大多,满脸的皱纹,黝黑的脸膛,粗糙的皮肤,俨然就是个辛苦劳作的老农。 “俺叫董满仓,高岗县宝山镇的,去年因为给人看事,开罪了一伙烧香的。他们是前些年在县里兴起来的,拜黑菩萨,自称佛乘会。俺给看事那家,就是他们给施法害的,就是为了设事掳财,还要祸害人家姑娘。县里没有先生敢去给治,俺看不下去,仗着在镇上也有点人脉势力,就去给治了。结果被这帮人把家给点了,老婆孩子差点全都烧死。俺们被逼得东躲西藏,连高岗县都不敢回去了。可就在前天,佛乘会被县上给一锅端了!” “老头儿,你扯这些跟周成有什么关系,难道他还能命令县上把这起子人给端了是怎么的?” 吕祖兴听到这质疑,便道:“周先生是没下令,安武县的一元道却是他跟公家沟通之后,一锅端掉的,几天工夫,就被兜了个底朝天,所有骨干一个没跑了,全都抓了起来。正是因为有安武报送的整治一元道的活动引起了省里的重视,专门下文要求各地在年前开展一次严厉打击沉渣泛起的**会道门的专项行动,才有了佛乘会的覆灭。” 他从兜里掏出份红头文件了,举在空中晃了晃,“这是我托人弄到的文件,上面专门提到了安武是在周先生的配合下,展开了对一元道的打击,还要求各地多多学习安武做法。正是有了这份文件,我们这些正经先生,才能得到本地的重视,甚至还有被邀请去做打击行动的顾问。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托了这次行动的福,才能在自家那地头上直起腰板来。这一切都是周先生给我们带来的,我们来拜周先生,难道不应该吗?” 他这最后句,高声大喝,引得后面众人齐声应喝,“应该!” 吕祖兴又大喝,“这样的愿意帮我们这些没用家伙扛事的仙爷,我们来拜一拜,难道不应该吗?” 众人齐喝,“应该!” 吕祖兴向我拱了拱手,第三次问:“这样一个有本事有义气还能挎住公家门的仙爷,我们难道不应该拜吗?” 众人三度齐喝,“应该!” 一呼百应,声如炸雷! 唬得一众金城本地先生脸色发白,再不敢吱声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施云布雨,龙蛇抬轿 吕祖兴转过头来问:“周先生,这入会得怎么个章程,我现在就要正式加入。” “我们也要。” “俺也一样。” “对,对,现在就加。” 麻大姑喜得合不拢嘴,拿着红册上前道:“想加入的,过来排队,登记在册,就是研究会的正式会员啦。今天入会,不用交进门钱,个个都是研究会元老!” 吕祖兴二话不说,转着轮椅过去,登下自己的名字。 其他县上来的先生呼啦啦围上来,争先恐后地抢笔登记。 一时间包厢里热闹非凡。 我吩咐侯福元找酒楼紧急再加三桌,转头见那些金城本地先生还呆在那里不动,便道:“诸位,想加入的,现在还来得及,过去登记,就是自家兄弟,一会儿一起吃顿便饭,庆祝一下。要是不愿意加入的,那就请回吧,我也不多留各位。” 这回没人敢说我小气了。 在短暂犹豫之后,他们依旧还是选择离开。 没有一个肯登记签名。 我也没放在心上。 闹腾了好一会儿,跟着吕祖兴来的这些县上先生都完成登记,纷纷落座,菜色上齐,我打了个场子,说了几句客套话,又把从明天起开始在新道场释疑解难的事情讲了,这便宣布开宴。 这一顿酒直从中午吃到晚上五点多,喝得是人人尽兴,个个酒醉。 麻大姑又给他们安排了就近的旅舍休息,还特意让侯福元带了几个人去旅舍照顾。 最后,大包间里只剩下了我,吕祖兴,麻大姑,还有余老三。 我对余老三拱手道:“余三哥,今天多谢你仗义执言,帮我撑了场子,我周成这人不会说虚头的,既然你加入了研究会,以后但凡在看外路病上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就是。” 余老三一扫刚才的豪爽,脸涨得通红,吭哧吭哧的说不出话来,最后求助般看向麻大姑。 麻大姑道:“周先生,不瞒你说,老三是我一远房亲戚,平时在下甸区那边给人看事混饭吃,我怕这帮家伙不识抬举再冷了场,特意找他来抬轿。” 我笑道:“你有心了,也辛苦余三哥了。” 余老三忙说:“不辛苦,不辛苦,白忙活一通,也没给你帮上什么忙。这帮家伙油盐不进,目光短浅,实在是带不起来。” 我说:“你可不是白忙活,有了你加入,就等于是金城本地先生有认可我的,我才算在金城本地扯旗成功。余三哥,你帮了我的大忙。” “这样啊,能帮上忙就好。”余老三乐得合不拢嘴。 我掏出包白壳子来塞给余老三,“今天辛苦三哥了,感兴趣的话,明天也来帮我捧捧场面。” “好,好,你周先生的事,就是我余老三的事,明天我一定到!” 余老三把烟揣兜里,笑呵呵地走了。 我转过来对吕祖兴道:“吕先生来得恰到好处,辛苦你了。” 吕祖兴道:“周先生,你这么叫我,我可就没脸再在你这儿呆了,要是觉得我吕祖兴不错,就叫我一声老吕。要不是你安排得好,我哪可能来得这么正正好好,真要是运筹帷幄,那还得是周先生你啊。” 我说:“要不是你能拢来这么多县上的先生,还能劝他们都同意入会,今天这局面也不可能打开得这么痛快,最多也只能勉强算扯旗成功,可有你这搞出来的这么大阵仗垫底,谁也不敢说我扯旗不成了。今天这场面,我们算是赢得彻底。” 说到这里,我们两个不由相视大笑。 吕祖兴晚来,是我特意安排的。 为的就是防止金城本地先生不配合。 要是全都在场,到时候稀稀拉拉有同意入会的,有不同意入会的,弄得场面乱七八糟,反而会让有心人说我不能服众,这扯旗不能算数。所以我安排肯定入会的后到场,集中同意,既可以打先前不同意那帮人的脸,又可以形成压倒性声势,扳回局面。要是先前在场的金城本地先生们知情识趣同意入会,那后来的这些人就是锦上添花,更添声势。 施云布雨,龙蛇抬轿,进可攻,退可守,开场就已经先立于不败之地。 吕祖兴笑了一气,这才道:“周先生,他们愿意入会,拜在你门下,可不是我劝说的,而是真希望可以得到你的庇护。我们这些县城乡下的先生,这些年实在是受够那些冒出来的会道门的欺压。这些年不说县县都有,也差不了多少。他们在村社上公开烧香拜菩萨,挨家收香火钱,使术害人,又不许其他人救,只能由他们来解术,到时候就可以宣称他们神通广大无病不治,不断引诱人加入。我们这些县上的先生,深受其害,可又没地方求助。公家瞧不上我们,老仙爷们只管金城这样的大地方,看不上我们这些乡下老炮,有事就只能忍气吞生。如今你以雷霆之威扫平一元道,推动整个金城地区开展专项打击,实在是救了我们这些人。我们入会甘心情愿,也在是怕他们再卷土重来,给自己留个退路。那些会道门就像打不死的灶马子,今天公家打击了消失一段,等缓一缓又会再冒出来,杀不绝,打不尽呐。” “你回去以后可以告诉大家尽可不用害怕,他们啊蹦跶不了几天了,公家不可能由着他们这么猖狂下去,一定会出手治理。到时候就算打不开净,至少也能搂个大齐概,给我们这些先撑开局面。” 我说这话的时候,想到的是赵开来。 他因为在金城做出的成绩而提前上京,并且将专门主管这方面的工作,到时候一定会把在金城的做法全面推开。 遍地大师神仙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吕祖兴却道:“我不回去了。如果周先生不嫌弃我的话,我愿意拜在你的门下,做个力士,为你奔走做事。” 我有些奇怪,问:“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在安武县自由自在不挺好,没必要跑出来侍候人吧。” 吕祖兴摇头道:“就是因为已经四十多岁了,却还一事无成,整天只能混吃等死,我才想留下来。以前再不甘心,没有机会,也只能老实呆着,可现在遇见了你周先生,我想试着拼一把,给自己一个做点事情的机会。” 他认真地看着我,说:“从安武县这一件事情上我就能看出来,你是个能做大事的人,我愿意跟着你做一场,拼一把!” 第二百三十四章 借桥过河 吕祖兴看着我的目光很热切。 而且他的轮椅后面挂着个行礼包。 这是一种明显的表态。 告诉我他来之前就做好了不回去的准备。 我说:“我不会称神仙,也不会招护法力士。但可以为研究会工作,帮我管理研究会的人员和事情。我一个没有根基的外来人,光靠自己肯定管理不了。可既然成立了,就这么做摆设也太浪费了,你要是愿意可以帮我把这个研究会的规模搞起来。要是最后能把金城大部分先生都拉进来,咱们这个研究会就可以考虑冲出金城,走向全国,把所有干这一行的都发展进来,到时候就可以成为像道协佛协那样的全国性组织,真正在全国同道面前独占一道!” 吕祖兴一拍大腿,叫道:“好,只要周先生信得我过,我就干了。” “也不用急在这一时,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干不了什么,先回家把伤养好,到时候再过来,我们再慢慢研究发展研究会的事情。” 我让麻大姑送吕祖兴去旅舍休息,独自返回大河村。 路过警务室的时候,过去看了一眼,夹着的黄裱纸没动。 老曹下午没有过来。 今天可不是周末。 老曹居然一天没上班,实在是有点反常。 他该不会听了我话,真跑去高天观,找黄玄然示之以诚,被陆尘音打死了吧。 我围着警务室转了一圈,又打开门进去瞧了瞧。 看到那只三花猫正趴在警务室里面的休息间床上呼呼大睡。 听到我的脚步声,三花猫很警觉地抬头看过来。 但在看到是我后,便又老老实实趴了回去。 我也没打扰它,安静地退出警务室,把门重新带好,返回小院。 杨晓雯已经下班回来了,正缩在沙发上看电视。 桌子椅碗筷已经摆好,满满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 闻到我一身的酒味,她就催着我先去冲澡去酒味,然后才上桌吃饭。 虽然跟这帮子人热闹了一下午,可我一直没怎么吃饭,已经饿到前贴后背了,操起筷子大吃特吃,一人饿吃什么都香,一筷头子下去半盘菜,很有几分赵开来的风范,吃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先吃到嘴里去。 没大会儿,就划拉了个七分饱。 我这才放缓速度,慢慢品味各菜色的味道。 杨晓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着话。 本来只是唠些家常和单位遇到的破事,可唠了几句之后,她就很随意地说了一句,“对了,我晚上下班的时候,正碰上对门包老婶急三火四地出去,我问她忙什么去,她说要去木磨山。这个点了,等她到地方,景区也关门了,这么晚也不知道去干什么。” “她儿子在法林寺带发修行,应该是去看儿子了。” “那也没有这么晚去的,白天去多好。” “可能白天忙没时间吧。” 我含糊地应付过去,杨晓雯也没在意。 吃过饭照常做晚课,然后上床休息。 杨晓雯因为来了大姨妈,主动去客房睡了。 等她睡下了,我才去检查香炉下压着的何强兵桐人。 桐人的脑袋位置出现了斑斑血点。 对方已经顶不住,对何强兵下了杀手,想要拆掉这隔空斗法的桥。 我收拾好东西,把桐人揣起来,出门开车,一路来到木磨山景区。 到了山下,先给道正打电话,直截了当地问何强兵的情况有什么变化,为什么他母亲会连夜赶过去。 道正告诉我,何强兵的情况突然恶化,陷入昏迷,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寺里怕何强兵死了,所以通知了包玉芹。 我告诉他我正准备去木磨山看看何强兵情况,问他在哪里,想跟他见一面。 道正说他现在正在医院守着,让我直接去医院就可以。 我也没多说什么,但挂了电话,就取出道正相好的头发,用黄裱纸包了,叠成个指南桐人,立在掌心上,念了追踪咒,并指在桐人头上虚画一道请土地符,轻轻一点,桐人在掌心滴溜溜转了两圈,最后直直指向法林寺方向。 这就有意思了。 道正想在法林寺经营长久买卖,怎么可能把相好的领进寺里? 更何况他刚还说自己在医院守着何强兵呢? 我顺着桐人所指的方向,登山潜入法林寺。 法林寺占地广规模大,房舍连绵,此时天已经彻底黑透,巷路小道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我一路无惊无险地来到了一处僧舍前,桐人笔直指向那僧舍,不再摇动。 我找了颗极粗的老树,把桐人大头朝天埋在树根所在位置,转头绕了个大圈,转到僧舍后侧,沿墙慢慢爬到房顶,使了个倒挂金钩,向里面窥视。 僧舍内一片漆黑,一点动静也没有,但却隐约可见好些人。 把个不大的僧舍快要挤满了。 这些人有站在墙边窗前的,有坐在床头甚至干脆坐在地上,还有人在慢慢地走来踱去,偶尔转身,可以看到雪亮的金属长条反射着月光,显得极外森寒。 都是光头僧袍的精壮男人。 其中一个就是那天给我算命没要钱还倒贴我一串手珠的和尚。 而在他们中间,围着一个衣衫不整极为狼狈的女人。 正是道正那个在山下开店的女老板姘头。 道正不在这里。 法正不在。 信正也不在。 我点了柱迷魂香,挥手把香味挥进房里。 有寺内香烛味道的掩护,房中人毫无所觉。 没大会儿,扑通,扑通几声脆响。 房中人全部栽倒在地。 道正那个相好却安然无恙,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 我蒙上脸,推开窗子,腿一松,就从房檐上跳下来,空中翻了个身,稳稳当当跳进屋里,落到那个相好的面前。 “道正在哪儿?” “他下山了。” “说实话!” “我说的真是实话,他临走前跟我说要去医院守着那个新收的何强兵,就不留我那里过夜了。你要想找他,就去医院找吧。”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守着你?” “这都是我们自己的兄弟伙,误会了道正要背叛大家逃跑,所以就把我抓来看着,只要道正回来,他们就会把我放掉。” “你要想走现在就走吧,他们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我不走,我要是走了,不就坐实道正要跑吗?” 这女人相当固执,既不逃跑也不反抗,只坚持说道正没有背叛伙子兄弟。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各有稻粱谋 我沉默下来,注视着道正的这个相好。 她身子微微发抖,脸色也紧张惶恐,竭力表现出畏惧。 可是她的眼底却是木然死沉,没有任何波动。 神情举止可以骗人,可眼睛却骗不了人。 她不是不害怕,而是不知道害怕。 一个被控制的傀儡。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再次问:“道正呢?” 女人神情变得麻木,声音也机械起来,“在山下医院。” “他为什么要去医院?” “何强兵病了,他不放心,跟着去看一看。” “一个带发修行的,连弟子都不是,他怎么会那么关心?” “那是一位老神仙放在道正身边的,出了事道正担待不起。” “什么老神仙?” “道正拜了位老神仙,受他指点,想要竞争木磨山宗教场所承包经营权。” “这老神仙什么来头?” “他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女人脸上现出真正的惊恐,抱着脑袋连声尖叫。 这是我之前施术的效果。 一旦受到外术控制,她就不能说出关于我的任何事。 道正也不能。 对方或许可以通过何强兵的来路查到我身上。 可是没有办法证实我跟何强兵的关系,就不能确定我就是道正新拜的那位老神仙。 不能确定,就不敢直接得罪。 江湖上没人敢平白开罪一个身怀真术,已经展现过自己能力的术士。 所以他们只能想办法通过何强兵来引出或者确定这位老神仙。 可是他们没有料到,我会选择通过何强兵隔空斗法。 斗法失败,他们别无选择,只能选择对何强兵痛下杀手,就算不能把背后那位老神仙引出来,也可以斩断与何强兵的联系,解除通过何强兵这个桥施加在他们身上的术。 他们肯定在医院设了埋伏。 而道正相好这里,是预先设下的迷雾,企图通过她来误导我,再配合道正刚刚的那通电话,最终把我引到医院去。 背后的布局者不仅身怀真术,而且对术士的行事习惯了如指掌。 猜到我会施术先找到道正的相好,从侧面了解道正的情况。 那么道正现在一定就在医院,只有这样才不用担心施术追索位置。 只要我去了医院,能不能伏击成功我别说,但医院的何强兵、道正和这边的道正相好一定都会死! 赢则大获全胜,除掉我这个老神仙。 输也不要紧,斩断所有联系,不用担心我顺藤摸瓜。 从这个布局心态来推断,背后的布局者一定不会在医院。 要么远离法林寺这一切,要么就在这里! “很好。”我又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肩膀。 她的惊恐消失,重新变得木讷。 一只指头大小的蜈蚣顺着袖口滑落,钻进女人的衣领。 这是上次击杀降头师时留下的虫降种子。 只要以适当的方法喂养,就可以重新长成新的灵虫降。 不过降头的喂养方法残酷邪异,而且对饲主影响巨大。 我不打算做降头师,也就没有喂养这玩意。 这么多天下来,只剩下一口气,眼看就要饿死了。 但再怎么说它依旧是种子,只要不死,就可以养出虫降。 蜈蚣很快就从女人的裤脚溜出来,爬向那些昏倒在地上的道正兄弟伙。 “你不会记得我来的事情,他们醒过来之后,都不会记得。你们就一直呆在这里,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我盯着女人的眼睛,慢慢说着。 女人喃喃把我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重新重复了一遍。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顺着窗户翻出去,钻进树林,借着林木掩护在树林里往复快速移动片刻后,从树林另一侧钻出去,快速向前。 没多大会儿工夫,就看到两个和尚沿路走过来。 我缩进黑暗中藏好,待两个和尚走过去,便跳出来跟在后面,对两人的后脑勺各拍了一巴掌,然后转身就走。 两个和尚乖乖在后面跟着我进到黑暗中。 我把外衣脱下来,给其中一个跟我身材差不多的和尚换上,把何强兵的桐人塞到手里,然后指使这和尚立刻出寺前往山下医院。 至于另一个和尚就远远扔在黑暗草丛里,等到天亮自然会有人发现他。 我则转头回到僧舍,借着黑夜掩护,趴到房顶上藏身。 屋里,昏倒的那些假和尚已经起来,正没事人一样继续守着道正相好。 我安静地耐心等待,一动也不动。 过了约莫五十分钟,房间里突然有了动静。 有人得意大笑。 跟着就是乱七八糟的说话声。 “抓到了!原来是寺里的延正,怪不得能找上仇老大,原来这内鬼就出在寺里。” “延正不是出家很多年了吗?” “不会是抓错人了吧。” “放心,错不了。他身上带着何强兵的桐人,动手的时候,还想掏出来施术,被瞎子一砖头打掉了。他估计也就是个手下,真正的术士哪会这么容易就露脸。不过不要紧,他们已经押着仇老大和延正回来了,我们也不要审,一会儿就送给老神仙。在老神仙那里,就没有问不出来的话!” “只把延正送去得了,大家这么多年兄弟,别送仇老大了。” “兄弟?我们把他当兄弟,他把我们当兄弟吗?暗地里攀了高枝藏着掖着,有好处只想着自家相好,要不是老神仙看出他有问题,我们先下手为强,你以为他回头会顾着跟我们是兄弟?他第一个就会坑死我们!我们不死,他就算拿下这富贵,也一天别想睡安稳!呸,明明是家雀子,还想学鲤鱼跳龙门,硬要当凤凰,美得他啊!” “就是,他自己把女人藏山下享受,却让我们天天在山上当和尚给他赚钱,还想让我们当一辈子和尚,说什么给我们洗白的机会,我呸,老子原来天天想吃吃想喝喝,想玩女人玩女人,逍遥自在,洗个屁白!” “算了,大家兄弟一场,要我说,回来之后,三刀六洞,给他个痛快,也算全了兄弟情义。他不仁,我们不能不义。” “对,送他们这对狗男女一起下去,我们这些兄弟也算对得起他了。” 我顺着房檐慢慢探下头,向房内看去。 第二百三十六章 投名状 房间中多高了个身材高大的胖和尚。 一颗光头锃明瓦亮。 他不是从外面进来,而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桌子下的地面开了个出口。 那里有一条地道。 道正这帮兄弟伙这些年显然不仅仅在冒充和尚算命骗钱。 他们图谋的更多。 要不然也不会挖这样一条地道。 道正肯定知道这一点,才会有了甩掉这些兄弟伙的念头。 一帮子吃黑钱俏钱习惯了的老千,怎么可能真安分守己地当和尚? 这个高胖和尚就是与道正一同在法林寺成名的法正和尚。 我曾远远看过一眼。 这人口才了得,虽然只懂最粗浅的佛法,却偏能讲得天花乱坠,引人入胜。 但何强兵身上的傀儡术不是他施下的。 因为他身上没伤。 隔空斗法,施术那人已经被我重伤,只要看到我就一定会认出来。 所以,法正也和道正一样,攀上了一个真正的江湖术士,也同样另有图谋。 分裂与内斗,是老千团伙永远不变的主题。 他们这一行的性质决定了每个人都是多疑的,除了自己,谁都不相信。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法正现在胜券在握,得意扬扬,道:“行了,兄弟一场,我听大伙的,给仇老大个痛快。这样,先把仇老大相好的处理了,再起香案,垫刀坑,等把仇老大带回来,就按规矩让他架梁认错,三刀六洞,无论生死,都还是我们兄弟伙!” 他转身托起那女人的下巴,眼神轻佻地打量了几眼,这才说:“别怪兄弟伙不讲仁义,是你和仇老大先不地道的,先送你上路,再送仇老大过去,你们两个在下面继续做鸳鸯吧。” 人群里一个矮个和尚突然道:“二哥,就这么弄死了太浪费了。反正还有时间,不如让兄弟伙也尝尝滋味,看看她怎么就能把仇老大迷得连魂都丢了,我们这些兄弟也可以不要。” 其他假和尚一听,登时都来了精神。 “没错,这老大享受的滋味,大家都尝尝嘛。” “这骚娘们走起道来老带劲儿了,弄起来一定更带劲。” “一起一起,哈哈哈……” “住嘴!”法正喝了一声,打断了假和尚们的话头,“兄弟妻,不可欺,你们这样像什么话!” 那矮瘦和尚笑嘻嘻地道:“二哥,她就是仇老大的伴伙子,可不是正经老婆,这句话用不上。今天咱们在这儿动手下了仇老大,要是不一起交个点算子,你不怕以后有人反水,去找花喜鹊告密?你别说攀上老神仙就能保证没事。这些术士一个比一个狠,用得着的时候管你,用不着了能冲你放个屁都算他仁义。花喜鹊什么角色?真要让她知道了这事,谁都别想活!要我说,今天在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必须都得上她一次。二哥,你给大伙打个样,过了今天你就是老大!” 说到最后,他已经敛去笑容,变得声色俱厉。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落到了法正身上。 意思不言而喻! 法正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几下,咬牙道:“好,我先弄!” 矮瘦和尚大笑,“二哥,让她醒过来,要不然弄起来没意思,你要怕搞不定,兄弟伙帮你按着点手脚……啊,啊……” 他话还没说勃然,突然发出两声扭曲的惨叫,嘴巴张得老大,定格在原地,一动不动。 “狗头?”站在他旁边的假和尚推了他一把。 矮瘦和尚晃了晃,眼珠子突然就掉了下来。 两只指头粗细的蜈蚣带着血从眼眶子里探出头来。 紧跟着,更多的蜈蚣,有大有小,从矮和尚的耳朵鼻子嘴巴钻出来。 然后就是皮肤破开一个又一个小口,钻出一只接一只的蜈蚣。 这些蜈蚣一钻出来,就躬着身子四下弹飞,落到周围那些假和尚身上。 假和尚们惊恐喊叫,纷纷在身上胡乱拍打。 可他们的挣扎毫无意义。 片刻之后,他们也像矮瘦和尚一样,全身各处开始往外钻蜈蚣。 整个屋里,只有两个人没有落到同样下场。 一个是呆呆坐着的道正相好,另一个就是法正。 弹起的蜈蚣没有一只落到他身上。 看到所有的兄弟伙都开始往外钻蜈蚣,法正吓得脸都白了,顾不得再琢磨道正相好,好话不说,扭头就钻进地道。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 一只小蜈蚣已经悄悄攀在了他的后脖子上。 我在房檐上没动,直到屋子里所有人都倒地没了动静,才点起三柱线香,捧着钻窗户跳进屋里。 香烟扩散,爬得到处都是的蜈蚣纷纷僵直死去,掉到地上。 最后只剩下一只指头粗细的还活着,伏在我脚前的地面上不敢动弹。 这是最初放出来的那只虫降种子。 所有的蜈蚣都是在它饱食人血之后生出来的。 有了这顿饱食,它又能再坚持一段时间了。 我把香插在进门的地上,又取出个透明小盒子,把这虫降种子装起来,走到地道口向里张望了两眼。 黑漆漆的,竖直向下,只能看到洞壁上有一个木制的简陋扶梯。 我没有下去,而是把地道口盖好,转身依旧从窗户钻出去,站到房顶,把装着虫降种子的小盒托在手上。 盒里的虫降种子转几圈后,直直指向西北方。 我立刻向这个方向移动,走了百多步,钻进一片密林。 虫降种子转动身体,指向正西方。 我随即改变方向。 很快我就再次看到了法正。 他从一处茂密的灌木丛里钻出来。 这里距离刚才的僧舍足有两百米,挖这样一个地道可不是个小工程。 法正谨慎地左右观察了好一会儿,在确认安全后,这才跳出灌木丛,脱掉僧袍,露出一身普通衣装,又掏出顶假发仔细戴到头上,然后弯着腰小心翼翼借着黑暗掩护潜出法林寺。 我不紧不慢地吊在后面。 法正出了法林寺就不再遮掩身形,而是沿路狂奔,很快就来到山下那条纪念品街,偷了辆摩托,推着出了街,骑上便跑。 我回到自己车上,稍等了五分钟,才开车上路,靠着虫降种子的指引,远远跟随。 法正一口气跑进金城,横跨了两个区后,来到了一处房舍前。 我一看这房子,不由笑了。 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二百三十七章 送上门来 葛修的观仁堂。 这位老仙爷是五位仙爷中年纪最大的。 可人老心不老,比其他四位活跃多了。 什么事都要插一手。 我想上仙爷位,还缺一个推举人。 魏解远在泰国不归,徐五低调从不露面,韦八已经死透转生了。 唯一的选择只剩下这位葛老仙爷。 原本我还琢磨着怎么找个理由顺势拿下他。 可没想到他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我发觉,自打进金城之后,时运变得极好,万事顺遂,无往不利。 就好像这次,一举两得,真是老天都在帮我。 人的时运要讲天地人三才。 金城就是我的福运之地。 法正把摩托停在观仁堂后门,过去轻轻敲门,声音极低,但马上就有人开门,把他引了进去。 显然观仁堂里也有人正在等候法林寺的布局结果。 术士斗法,凶险莫测,一旦起局,没人可以不紧张。 我稍等了两分钟,没走后门,而是绕到前门,开锁潜入。 术士住的地方,都会布法防范,后门、院墙都有凶险。 但这观仁堂是公开道场,正门是行人贵气出入所在,不能布法妨碍。 从这里潜入最安全。 当然,观仁堂也不是一点防范都没做。 不能施术,可以靠科技。 这前门装了相当高级的防盗设施,甚至还有报警器。 一般没见识的小贼开锁就会触发。 可我是正经走千家闯百户练出来的,手上本事,眼里见识,积年老荣。 其实我对学这些下九流的手段不是很理解。 正经术士谁都不会自降身价学这些。 但妙姐说,行走江湖,技多不压身,都是江湖术,用得上就是好,只有更高明,没有更高级。 妙姐说得真对。 潜入后院,我依旧选了上次听墙角的地方蹲下。 每一个宅子都有个最聚音拢声的位置。 在风水上来说,是聚音煞位,久处不吉,要是室内的话,一般会设置成杂物间、卫生间、厨房之类,绝不能做卧室、客厅。 像这种半商半住,则多会被设成仓房、室外厕所,或是种树、摆石来占位冲煞。 观仁堂在这个墙角位置种了棵白果树,阴影婆娑,正适合夜里隐藏身形。 往树下一站,就听到了法正的声音,带着恐惧不解,述说着法林寺里发生的事情。 顺着声音确定他所在的房间位置后,我便贴墙爬过去,探头从窗子偷看。 房间中有两个人。 法正,老蛇。 几天不见,老蛇的气色更差,明显又受了伤。 这是跟我斗法留下的。 施术的人就是他! 但他坐在那里,气势如虎踞,凛然生威,丝毫不受伤势影响。 对面的法正虽然比老蛇高壮,却缩着身子,连头都不敢抬。 听法正讲完,老蛇又反复问了虫降爆发时的情景,这才道:“这是泰国的降头术,看着比蛊术更邪门,但实际上走了岔道。蛊术讲究的是杀人于无形,不死不露相。降头这种东西露相太早,碰上行家就是自寻死路。我再传你一道法术,你回去再跟那人斗一斗。” 法正打了个哆嗦,颤声道:“蛇爷,那是有真术的神仙,我就算得了你的指点,也不是对手,你当初说只要探出是谁在道正背后就行,其他的你就可以解决啊。” 老蛇冷笑道:“你中计了。那降头在你们刚要对道正相好下手的时候爆发,说明那人就在附近遥控,要不然不能那么及时发作。延正只是个被扔出去的替死鬼。你不用怕,降头这种雕虫小技,不值一提,之前只是不知道他的根底,没有抓好来对付,现在既然探出了底,杀他只是举手之劳。” 法正哀求道:“蛇爷,我已经露了相,回去就是送死啊。我只是个野雀子,不是吃噶念的,做不来这事。” “就是露了相,你回去才有用。你要不回去,那人肯定会缩起来,不再插手木磨山景区的事情。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你回去才能再把他引出来。放心,这次我在后面跟着你,只要那人敢露面,他就别想再回去。敢坏老仙爷的大事,真是不知死活。” 老蛇站起来,走到法正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法正一激灵,哆嗦得越发厉害,简直都要坐不稳了。 “富贵险中求,你想跟老仙爷,就得让老仙爷知道你有用。我也不怕告诉你,老仙爷准备在金城立地称神仙,这木磨山就是他选的显圣地。你帮他拿下这经营承包权,以后就是他老人家的俗世护法,要钱有钱,要名有名,要权有权!你做几辈子野雀子也得不来!” 法正脸如死灰,嗫嚅着道:“蛇爷,我……” 我掏出小盒,一指头按死了里面的虫降种子。 法正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眼睛瞪得老大,双手捂住喉咙,死死盯着老蛇,嘴一张,吐出一条指头粗细的蜈蚣。 老蛇脸色大变,立刻后退,一气退到墙角,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香灰,沿着脚边洒了一圈,然后又掏一把,一半搓手,一半倒进嘴里。 法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挣扎着走向老蛇,艰难地向他伸出手,“蛇爷,救我……” 他的眼珠子掉了出来。 蜈蚣顺着耳鼻眼嘴爬进爬出,鲜血四溢。 老蛇手上结印,嘴唇快速蠕动,却不见声音。 法正又往前挪了两步,更多的蜈蚣咬穿皮肉钻出来。 他一头栽倒,摔在地上。 大量的蜈蚣摔出来,满地乱爬,但碰到老蛇脚边的香灰就立刻逃开。 老蛇默念完咒语,掏出香灰往地上洒。 香灰落处,蜈蚣立刻死掉。 很快地上就没有活着的蜈蚣了。 可老蛇依旧不放心,他又在法正的尸体上细细洒了一遍。 香灰一洒下,就又有蜈蚣往外钻,钻出来就翻白僵直死掉。 如此好一会儿,才只见流血,不见蜈蚣。 老蛇仍旧没有放松,掏出三柱香点了,奉在手上,朝东南方向连拜三次,然后反过来往自己的头脸胸腹臂腿快速点戳。 火星四溅,皮肉滋滋作响,留下一片密密麻麻的烧灼伤痕。 戳完了,拿下来,仔细检查香头后,他稍稍松了口气,往四下瞧了瞧,尤其是窗口和门口,沉声道:“跑海的同参相好,既然靠了岸码头,就亮个帆子吧,东南海还是西南峰,船走哪顺水,来了这聚财地,总得讲究讲究,撮冷子个脸皮吧。” 第二百三十八章 神三鬼四 我趴在外墙上纹丝未动。 老蛇并不是真的发现了我,只是在使诈。 这说明他对降头的了解并不像他刚才在法正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多。 老蛇喊完之后,站了好一会儿,踢了法正的尸体一脚,恨恨骂了一句“没用的蠢货”,便急急转身出门。 他一出门,我就立刻顺窗户跳进屋,从地上捏了一把香灰用黄裱纸包好,然后再取一张,把香灰上的脚印拓下来。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我顺着窗户跳出去,依旧趴在墙上,偷偷观察。 房门推开,进来四个年轻男人,都是剃着近乎光头的小平寸,神情彪悍凶狠,手里拎着胶丝袋子、砍骨刀、塑料布,麻利地把法正的尸体切成碎块,用塑料布包好,装进胶丝袋子拎出去。 又有两个五十岁的大妈进来,扫灰清虫擦血,把整个房间打扫一清,最后还点起三柱香。 但老蛇再没有回来。 我一直等到房间收拾完,所有人都离开,这才贴着墙爬下去,依旧从正门潜出去。 葛修居然放弃进京,而想要在金城本地显圣做神仙。 这实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自来只有在京城显圣才能真正做到扬名全国,才能找到成为真神仙的助力。 不入京城,就等于不上天庭受封。 在地方上再怎么折腾,依旧是地仙,算不上金仙。 刮地皮敛财,自然是范围越大越好。 范围越大,信徒越多,能刮到的浮财就越厚。 如今风头正盛的南田北李,就是入京之后才能在全国迅速发展。 葛修不进京,就等于是放弃了扬名全国的打算。 金城一地,才能刮多少浮财? 之前葛修还在对进京的事情极为意动,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套房子就默许三理教对我下手。 这几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他改变主意。 回到大河村的时候,已经接近黎明时分,眼瞅着就到做早课时间了。 我索性也不睡了,来到诊室,取出之前留下的老蛇皮屑,混上捏来的香灰,用拓了脚印的黄裱纸包好,再取一张黄裱纸,写下辟诸邪维康健神符,叠成桐人,捧着包了香灰的黄裱纸包,再从地仙会报告中取了老蛇的照片出来,贴到桐人脸上,然后将桐人摆到香案上,点了四根香,举在手中,冲着桐人拜了四拜。 神三鬼四。 桐人帮老蛇辟邪去疾恢复健康,而这四拜则可送他上路取他性命,再借他这命搭桥拿下葛修。 我在沙发上眯了一小会,到四点准时起床打坐练气,然后到院中站桩。 杨晓雯身体不爽利,直到站完桩她也没起来。 我去街上买了些早餐回来,又熬了碗汤药。 这些都准备完,杨晓雯才起床,捂着小肚子,神情厌厌。 我让她先把药喝了,她一句话都没多问,端起碗就趁热喝了个干净。 一碗药下去,她出了一身大透汗,回屋换衣服,再出来的时候,满脸都是惊喜,“一点也不痛了,你们这种先生还会治痛经?痛经也算外路病吗?” “痛经就是痛经,不是外路病,我给你开的药是夜后备急女科里的,根据你的实际情况,做了增减斟酌,正经的中药验方。” “你还会治普通的病?” 我说:“只会这一种。” 这一种还是我专门学的。 因为妙姐痛经。 虽然她精通外道三十六术,练气习武,一拳能隔墙打死一头牛,可却治不好自己的痛经。 每到月事的头三天,都痛到死去活来。 为此我特意学了一堆中医调经的手段。 可这些手段妙姐都会,在她身上不起任何作用。 她的痛经,不是单纯的痛经,而是幼年时留下的顽疾,想要治好就得先弄清楚那顽疾是什么,然后才能对症治疗,慢慢调养。 可是妙姐不肯告诉我,也不让我摸脉诊断。 我觉得,她不是自己治不好,而是特意留着不治。 用每月的痛苦折磨来提醒她自己记住某些她不愿意记住的事情。 妙姐小时候一定也很苦。 这本事没能用在妙姐身上,如今却用在了杨晓雯身上。 技多不压身,果然不假。 解决了负担的杨晓雯一扫刚才的厌厌情绪,开开心心去上班了。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依旧坐到躺椅上读书看新闻。 没多大会儿,包玉芹就来了,带着一脸的疲倦与焦虑。 “周先生,昨天我家强兵突然昏了过去,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单,可今天早上却突然好了,跟没事儿人一样。我这越想心里越没底,会不会还是被那个缠磨的?能不能请你再给起坛作法给治一治?” “老婶,你放心吧,他昨天昏过去是好事,身上缠的邪气去净,以后都不用再担心这事了。” “好事?哎哟,差点没把我给吓死啊。那就是不用起坛了?” “我骗你干什么?真不用再起坛了。” “哎,好,好,好事。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那我能不能把他叫回来?他在法林寺呆的人都有点不正常了,一张嘴就什么如是我闻,净讲些我听不懂的话。人隔壁二大妈信佛也没像他这样啊。我是真担心他着了魔,真出家当秃驴。我们老何家现在就他这么一个独苗,他要这样,老何家可就要绝后了,老何不得天天晚上来找我啊。” “何强兵跟佛祖没那个缘法。他想借着法林寺的关系认识潘贵祥,没见到人之前你再怎么叫他也不会回来。就让他在那边待着吧。潘贵祥每个月都会去法林寺,估计这个月也快去了,等何强兵见到人,我就帮你把他叫回来。” “哎,哎,那可太好了,我先谢谢你啦,周先生。” 包玉芹说着就掏出个红包来要给我。 我没收。 只说了几句话,什么事都没做,这孝敬要收了,就是坏规矩。 包玉芹红包没送出去,就有些不安,但又惦记着医院的儿子,便赶忙要再回木磨山。 我把她送出去,目送着上了大路,正要转身回屋,却听有人在背后道:“无量寿佛,道兄有礼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脚踏两道,手翻阴阳 头戴九梁巾,身穿厚棉布道袍的道士手捏太极阴阳印,向我揖手行礼。 普奇方到了。 比约定的时间要晚一些。 但终究还是来了。 我回了一礼,请他进屋坐下,又倒了一杯高天观的野茶奉上。 普奇方接过茶大大方方地抿了一口,眉头微颤,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道:“周道兄,上次本来约定三天,但宫中临时有事,贫道不得不赶回去处理,以至于迟到,还请见谅。” 我道:“天道自然,顺事而为,多少人定下约却履行不了,能来就是天意缘分。” 普奇方赞道:“道兄这话说得深得我道精髓,怪不得能被黄元君收入门下。” 说这话的时候,他虽然极力板着脸掩饰,但那股子羡慕劲儿却还是抑制不住地从眼神中流露出来。 能拜在黄玄然的门下,不用显技也能称神仙,只要她想,公家也得捧着。 我笑了笑,举杯示意,道:“只是记名弟子,为元君办些俗事,这茶叶是高天观院中野茶,一年就产那么些,元君分给京中一些故交后,也没剩下多少,全被我拿来了,道长要是喜欢,一会儿带些回去慢慢品尝。” 普奇方一听,立马就端起茶杯,也不讲什么饮茶礼仪,仰脖子喝了个干净,完事赞道:“真是好茶。能喝到这神仙茶,贫道就不虚此行了。” 说话间,从随身挎包取出个巴掌大的长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到茶几上,道:“周道兄得入元君门下,又在金城扯旗占道,这是鄙宫一点小小心意,谨为贺礼,还请道兄不要嫌弃粗陋。” 我也不推让,道:“多谢道长,也代我谢谢贵宫主持。” 这礼说是给我,其实是给高天观的。 纯阳宫想在木磨山显圣,没有高天观的允许,便底气不足。 见我没有推迟,普奇方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意识又去捧茶杯,但手伸到一半才想起刚才已经喝光了,便不动声色地半路拐弯,重新抱了个太极阴阳印,向我行礼道:“道兄,鄙宫主持一机真人想登门拜见黄元君,可以吗?” 这就是要开始问正事了。 我说:“元君不见外人,俗事问我,道事问尘音师姐。” 普奇方道:“贫道上次去高天观的时候,见过陆道长,赤子性情,道心澄净,不是我们这种还需要俗事历心炼性的弟子能比的。还是请教些俗事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 想来陆尘音给他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我给他重新倒了杯野茶,“道长是想问在木磨山显圣的事情?” 普奇方道:“木磨山是黄元君修行法地,不得元君允许,鄙宫不敢冒然行事。高天观的法贴宫中都看到了,对于元君的意思不是很明白,所以想请元君示下。” 我说:“元君的意思很明确,高天观弟子不会显圣称神,只会做正当经营。但也不会拦着诸脉同参。毕竟这是千百年传下来的手段,不显圣称神,赚不到钱是小事,不能扬我道威名才是大事。” 普奇方试探着问:“那木磨山景区宗教场所的承包经营权,是不是也可以由纯阳宫拿下?宫中保证,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打扰到元君清修。” 我说:“承包权这事,你们想竞争没有问题,有这么个机会,大家各显神通嘛。这事我们高天观不参与。元君的身份特殊,不想让人说闲话。不过,不能在这事上使盘外路子。我现在一脚踏正道大脉,一脚踩外道江湖,无论谁使盘外招,我都会知道,使了就别想在木磨山立足。” 普奇方郑重承诺,“请周道兄放心,纯阳宫也是公家在册的正道大脉,主持身兼政协和道协两重身份,做事向来光明正大,何况这是公家的事,自然要走公家的道,绝对不会使盘外招数。” 我点了点头,又问:“如果你们竞争失败,打算怎么办?换个地方显圣?” 普奇方却自信满满地道:“我们不会失败。论起经营宗教场所的经验,除了少数几家,谁还能有我们纯阳宫经验丰富?为了这事,我们请俗家弟子单独成立了一家公司,计划书请省上的相关人士把过关,递到区上后得到了高度评价,目前已经投过去的几家中,属我们的最翔实丰富,可操作性最高,方法手段也是最正!” 这不是在显示自信,而是在暗示他们上面有人,拿下个小小景区宗教场所承包权,那是十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 我微微一笑,没有接他这话头。 普奇方干咳了一声,道:“要是不成的话,我们会先跟拿下承包的一方商量,租个道观来做事。不过这样的话,不太稳妥,显圣之后,容易被人摘桃子,还没法反击,只能任人宰割。周道兄可是有什么好办法?” 我就等这句话呢,沉吟片刻道:“你们是不是必须在金城,在这木磨山显圣?” 普奇方含糊地道:“在金城其他地方也行。金城七山四湖各有优点,不过木磨山本来就是宗教圣地,能在这里显圣,事倍功半,日后长久立足也方便。” 我便道:“我可以帮你们走通一下关系,承包权不能保证拿下来,这里面的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但你们想单包哪个道观,倒是没问题。到时候,你们可以跟承包方签个转包的合同,年限都可以商量。” 普奇方道:“那可要多谢周道兄了,到时候还请道兄多多关照。” 这话说得没什么诚意。 不过我也不需要他有什么诚意。 越是这样,等到他来求我的时候,才越好。 我摆手说:“不用客气,你们纯阳宫财大气粗,以后合伙经营,还得你们多多帮忙。” 普奇方道:“道兄这么说就见外了。合伙投资经营这事上,我们纯阳宫必定唯高天观马首是瞻。” 这话倒是说得真心诚意。 搁老时候,像他们这样的想要钱生钱,一般都是放印子。 可现如今新社会,放印子违法,这些正道大脉只能做正经投资。 国内投资,手腕眼光要有,但更重要是人脉和风向。 真要从这方面论起来,没人能比得了黄玄然。 虽然黄玄然已经声明不管俗事,不见外人,可只要她在这里,高天观就有这个脸面,哪怕不出钱,愿意挑头也一样要在投资中占一大份。 这只是他们的痴心妄想罢了。 不过,这痴心妄想很好。 第二百四十章 无人问津 普方奇心满意足地走了。 拿到高天观的承诺,纯阳宫在木磨山显圣的计划就可以正式开始。 一旦显圣成功,纯阳宫就会全力进驻金城,扩展力量,打下根基,为接下来参与进京称神仙做好准备。 而我所需要的也仅此而已。 只有让纯阳宫在金城立住脚,我才能更方便地调查他们与三理教合作到底在图谋什么。 上午没人来问诊。 吃过午饭后,我便起身前往那间未来属于我的道场。 路过村口时,注意到警务室门窗紧闭。 窗上夹的黄裱纸依旧在。 老曹还是没来上班。 我没开车,而是坐了公交,倒上三次车,再步行约十分钟,抵达目的地。 麻大姑已经提前到了,依旧带着侯福元一班人。 房间已经被打扫收拾过,变得干净整齐。 墙上挂着“特殊疾病民间偏方古法研究会”的条幅。 原本空荡荡的房间里已经摆上桌椅。 诊桌靠后窗,铺着白布,桌角还放了个玻璃瓶,瓶里插了束蜡梅,花开正盛,幽香扑鼻。 进门有小桌登记,靠墙有椅子候诊,诊床、柜子、水壶、毛巾……物品齐全,整齐有序,干净大方。 我当时就觉得,还装什么修啊,这就可以直接开张了。 麻大姑确实是有心。 就算不称神仙,不选近身三法位,想维持研究会的局面,也需要这样的人来操持。 我对麻大姑收拾出来的场面表示了赞赏和满意,又对她说以后会里的事情还得由她多操心。 这句话一出,把麻大姑喜得合不拢嘴,没口子的让我尽管放心,她一定会把研究会的局面搞好。 说话的功夫,吕祖兴、余老三也陆续赶了过来。 我就拉着椅子让所有人都坐,跟他们谈天说地。 唠了一气,也不见有人来,余老三就有些沉不住气,道:“周先生,要不我回去找两个病人过来,给您小抬个轿子?” 我笑道:“我又不是要在这里开张接诊,抬什么轿?他们要是带了疑难病症过来,那就治着,不来更好,乐得轻闲。坐下唠着,对了,干唠也没什么意思,麻大姑,让福元兄弟去买点瓜子花生饮料,咱连吃带喝边唠。难得清闲,就当休息了。” 见我是这个态度,众人虽然依旧有些心焦,却还是按捺下来。 侯福元小跑着出去,不光买了瓜子花生饮料,还买了两副扑克,只可惜在场地隔区跨县,玩法各不相同,一时玩不一起去,只能继续干唠。 唠嗑也有唠嗑的收获。 吕祖兴、余老三、麻大姑都属于术士的最底层,斗法不行,显技不行,行骗也不行,就靠着自家那点本事给普通人看事,对于金城及周边普通术士的生活环境了如指掌。 一通唠下来,有用没用的事情装了一脑子,但也捡出了重点。 三人闲唠的时候,倒有一半时间在抱怨自家学艺不精,很多的外路病都看不明白,有心想再多学些,却又找不到途径,除了祖上传下来的那点东西外,就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 再一想起麻大姑和吕祖兴要拜在我门下时说的话,我心里就有了个计较。 我们足足唠了一下午,也没一个人带着疑难病症来上门。 外地县上的先生们昨天没少喝,都留下来过夜,就算有要上门来请教的,也得先回县里把病人带来,最快也得明天才行。 可金城本地那些先生也一个人没来,这就明显是仗着人多跟我较上劲了。 不过我也不急。 还是那句话,织网要慢慢来,这是个水磨功夫,急也急不来。 等到四点的时候,我宣布今天就到这里,关门休息,又带着大家伙在附近的饭馆吃一顿算是答谢各人的辛苦和捧场,再约好明天还是这个时候过来,便各回各家了。 我倒车回到大河村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杨晓雯虽然身体不舒服,却依旧置办了晚饭等我回来。 好在我早有预料,刚吃饭的时候只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如今回家正好肚子里发空,把杨晓雯置办的晚饭一扫而空。 用过晚饭,杨晓雯早早就去客房躺下休息。 我改了往常晚课的顺序,先去院里打拳,然后才转回来练字。 一篇字练完,道正就来了。 他满身的疲惫失落,显出从头到脚的丧气,好在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处。 进屋他二话不说,先跪下咣咣咣给我磕了三个响头,“多谢老神仙庇护。” 我没搭理他,继续写我的字。 道正就那么跪伏在地,一动也不动。 第二篇字写完,我放下笔,看着道正,说:“给你三分钟的时间解释,说吧。” 道正也不敢抬头,就那么伏着身子道:“我不该为了伴伙子骗老神仙你去医院,没有什么可解释的,我应该一死谢罪,可是死不死,怎么死,我自己说了不算,从张嘴那一刻起,我的命就是老神仙你的了,你让我怎么死,我就怎么死。让我不死,我就不死!” 我笑了笑,道:“你对术士的手段真是一点也不懂。跟我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我有无数种手段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远活在不生不死的无尽痛苦里。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死在某种时候其实是件很幸运的事情。” 道正伏在地上道:“无论老神仙怎么处置,我都毫无怨言。” 我道:“你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道正立刻老实抬头,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按我以前的脾气,你敢骗我,不光你要死,你全家都会死,而且会死得特别惨,让所有人都知道骗我会有什么下场。不过现在嘛,我要在金城立柱开张,这种事情就做不得了,你得庆幸赶上了好时候。” 我慢慢说着,提笔在黄裱纸上画了一道四虫绕一鬼起头的符,又倒出只蜈蚣碾死在符上,然后将符纸卷成长条,晃燃了,用水杯接着符灰,做成一杯符水。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是埋蛊镇灵符和了虫降尸体制成的符水,喝了之后,就会有蛊虫潜伏在身体里,从此以后你但凡要是再敢骗我一句,就会被蛊虫咬穿心脏死掉,僧舍里的那些人就是榜样。符水在这里,你可以选择喝还是不喝,但无论怎么样,选了就再不能反悔。” 第二百四十一章 候选人 道正没有任何犹豫,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我点了点头,问:“不怕?” 道正道:“怕,可老神仙让我喝,我就喝。” “那你骗我的时候怎么不怕?” “也怕!可我更怕耽误了老神仙您的大事。我不是光为我和伴伙子,也是为了老神仙您。您神通广大,法正这种小角色哪会是您的对手?您只要出手,他就必死无疑,可我要是不把消息透给您,让他跑了,我也没法子再在法林寺呆下去,更别提按您的意思拿下木磨山所有宗教场所的承包权了。所以,哪怕是死,我也要把消息透露给您!” “不愧是积年老千,这张嘴倒是挺能说的。你是算准了自己对我还有用处,不担心我真杀了你吧。” “老神仙您是做大事的,只要透个口风,想给您办事的不知有多少,我能给您办事,是我几倍子修来的福分,从来没想过我有多重要。” “押你回法林寺的人都死了吗?” “都死了。” “僧舍里的情景也都见到了?” 听到我问这句话,道正脸上的终于露出不可抑制的惊恐,回答的时候,声音都不自觉颤了起来,“看到了!” “说一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所有的兄弟伙都死了,身上都是窟窿,爬满了死蜈蚣。押我进屋的那几个,一进卖屋立刻就疯了,自己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舌头拔掉,最后割了喉咙。” “知道你和你伴伙子为什么没落得一样的下场?” “因为我们是老神仙您的人,您施法的时候照应了我们。” “明白就好。都处理干净了?” “处理干净了,不会留下任何麻烦。” “以后不会再有人扯你后腿,影响我们的事情了吧。” “不会了,这次靠不住的全都清理掉了,只剩下五个老兄弟,都是一直跟着我的心腹,不会再出岔子。” “那就回去吧。年前了,你联络一下区里负责这事的人,请他们吃顿饭。记得一定要请里区305办的董强和李主任到场。到时候我会去一趟。” 道正不敢多问,深深伏下身子,又磕了一个头,这才爬起来,倒退出屋。 对付这种积年老千,说什么都不如实际利益来得有用。 所以我只谈他对我有用,不谈别的。 让他复述在僧舍中看到的情景,是要加深他对我的恐惧。 在他复述的时候,我悄悄种了个念种,在今后的一年里,他每隔几天都会梦到当时看到的情景,让他时时刻刻记住背叛我的代价。 至于说那杯所谓的蛊虫符水,反倒是假的。 我又不是神仙,哪可能做到他动了念头就立刻发作? 不过是为了叠加他对我的恐惧而使的小法子罢了。 威逼恐吓,经典手段,好用就行。 一夜无话,睡得极安稳。 到了早上准时起床,打坐站桩,又准备了早饭和汤药。 杨晓雯喝过药吃了饭,活蹦乱跳地去上班了。 我也没在家里闲呆,而是趁着上午空档,出去逛了一圈,买了些东西。 马上就要过年了,也需要准备些东西走动走动。 尤其是葛修和龙孝武这两家。 不走动,怎么能让他们在年后正式推举我坐仙爷位。 拎着买好东西回来,就见门口邮箱被人动过,打开来一瞧,里面躺着份传贴。 地仙会四位老仙爷联合发出,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四位老仙爷各自提了一个可以继承韦八空出来的仙爷位的人选,请金城的江湖同参一起研究,觉得哪个更合适,可以通过传贴的方式向地仙会推举,年后将会在这四个人选中确定一人登仙爷位。 龙孝武提了我。 魏解提了秦远志。 葛修提了个叫门宏强的人。 徐五提的叫修家寿。 秦远志是魏解的徒弟,韦八的远亲,已经成名多年,尤其是养灵助运方面,不仅在国内娱乐圈名声极大,就连港台的大明星也有不少来找他的。 门宏强是葛修的外甥,也是金城大名鼎鼎的养生大师,目前常驻金城本地电台主持一档养生节目,极受中老年人欢迎。 修家寿是跟了徐五多年的门下,赫赫有名的风水先生,本地一般的富豪够不上徐五,一般都是请修家寿。 除了秦远志不参与地仙会的事务,门宏强和修家寿都是地仙会的重要成员,在张宝山给我的报告里能单独占一页调查情况。 论起来,这四个人里我的根基最薄,资历最浅,只是在最近这一个月才搏出些名堂出来。 这是我的弱点,也是我的优势。 我把传贴收好,转回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对付了一口午饭,便赶往自家道场。 今天这道场的样子比昨天变化极大。 麻大姑昨天晚上没走,而是领着侯福元收拾到半夜,今天早上又早早起来开始收拾,终于一口气把上下两层前后两进收拾得妥妥当当。 一楼更加规整,物品摆设更加齐全,后进安了炉具煤气罐,改成厨房和餐厅,二楼也收拾了出来,几个房间,有看隐私病征的诊室,有做储物间的,有摆了圆桌椅子当会议室的,还有一间放了床和电视,给我做临时休息间。 昨天挂在墙上的红条幅换成了一块精致的牌匾,而大门上也挂了三脉堂的招牌。 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再让邵卫江找人来收拾了。 余老三和吕祖兴也来得挺早。 看我到了,众人赶忙上来招呼。 依旧没人来问诊求助。 我也不着急,拉着大家伙坐在一起侃大山,又给他们讲了讲我跟妙姐走南闯北那些年见到过的奇闻异事,倒也热热闹闹,毫不冷场。 眼瞅着快要三点钟了,还是没人上门,我估摸着今天大概也就这样了,便招呼大家伙一起动手,收拾饭菜,准备开火暖房。 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今天正式在这里把道场开张,以后不在家里问诊了。 没有外人也不要紧,我给在场的每个人都发了一条镇魂手绳算是开张同喜。 正乐乐呵呵地准备饭菜呢,就见前门一开,进来好几个人,劈头就问:“周先生在吗?我来求助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排疑解难 本来正忙着的众人一听,全都把手头活扔下,呼啦一下涌向门口。 哪怕是听了我劝,表面上装得毫不在意,但他们实际上还是在盼着有人登门。 尤其是吕祖兴、麻大姑和余老三他们三个,心情最是迫切。 吕祖兴还坐着轮椅呢,却跑得比谁都快,第一个迎到门口,看清进门的人,便笑了起来,“怎么是你这个老梆子?你有什么需要向周先生请教的?” 进门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面目漆黑,皱纹深刻,打扮得土里土气,后腰还别着个长杆烟袋锅子,看起来就是个进城的老农。 他背着手对吕祖兴道:“小吕子,你这话说得,瞧不起你大爷我呢?我就不能向周先生请教了?前天周先生可是亲口说的,只要是研究会的成员,无论在外路病上有什么难处,都可以来找他求助。我前天可是第四个登记的,论起来那也是研究会的正经元老了。” 吕祖兴也不在意老头的语气,转着轮椅回到我身旁,道:“这老梆子姓蒋,叫蒋国英,是柳镇县的,在乡下给人看了一辈子事,那些年不让搞这些,也偷偷地看,为此还挨过批斗,在咱们金城这一片,算是最老的看事先生之一了。” 我站起来,客气地揖手行礼,“蒋前辈,欢迎,欢迎,过来坐吧,有什么疑难尽管提。” 蒋国英道:“我琢磨着光靠说不行,就把人给直接带来了,周先生你现场给看看,行不?” 我说:“当然没问题,让人进来吧。” 麻大姑却是心思细的,抢到门口的登记桌旁坐下,道:“先来登个信息,再去找周先生看。” 蒋国英朝身后一招手,就进来个四十出头的男人。 这男人身量骨架极大,一看就是做农活的好手,但却脚步虚浮,脸色衰败,气虚体弱,额角隐有阴青光,这是典型的冲撞缠身导致的身体衰朽,而且看起来整个人都已经被缠磨得彻底空了,只要再稍稍加压,就会立刻垮掉。 但要是这么简单的话,蒋国英这种经验丰富的老看事先生不可能解决不了。 我耐心等着男人登完记坐过来,才按照正常流程,摸脉捏指看掌,再察眼耳口鼻和脸色,然后问了问家里的情况,心里大概有了底,这才让男人把撩起衣服,把后背露出来。 这后背一亮,就见大片红肿,遍着密密麻麻的透明疙瘩,个个都有指头大小,里面还有粘液在流动。 有好些疙瘩已经破了,流着略有些发黄的脓水,将背上的衣服都浸出一个又一个的湿点。 这就是导致男人整个人都衰朽无神的直接原因。 我没急着做出判断,而是客客气气地对蒋国英说:“蒋前辈怎么看?” 蒋国英把后腰上的烟袋锅子抽出来,就着鞋底磕了磕,然后一边慢吞吞地压着茶叶,一边道:“我看是家亲作祟,给出了三级拜亲过错法子,敬也敬过了,祭也祭过了,可就是不见下去。这毛病三年前他就得了,在我这看过之后,没解决了,我就带他到邻近几个县去求助别的先生,可看的都跟一样,啥都没解决。他这三年让这毛病给折腾毁了,天天睡睡不好吃吃不下,一痒起来抓心挠肝的难受。他自己也来金城求人看过,不知道求的是谁,说他是皮肤病不是外路病,应该去医院检查开药。结果啊查了一流十三招,钱没少花,药开了一大堆,毛病一点没好。我看这就是外路毛病,我们没能治好,那就是法子有问题。前天听周先生你一说,我就想起他来了,要不是喝多了,昨天晚上才往回赶,早就把人领来了。” 金城这班看外路病先生的水平,我已经有了大概的认识,不是一般的水,还真不见得就比蒋国英这乡下先生强。 我看蒋国英压好了烟叶,摸了火柴要点,便抬手搓指冒出一股火来,送到他脸前。 蒋国英就是一怔,盯着我手上的火看了好一会儿,才把烟袋锅子凑上来吧?吧?地抽了两口,说:“这是真本事,不是花活,搁以前,就凭这手,怎么也能做个小神仙。他这毛病,你能给说道说道吗?” 我说:“前辈断得没错,他这确实是家亲作祟,给出的法子也对症。” 蒋国英说:“周先生,你可别忽悠我,要是哪哪都对,咋就治不好呢?” 我笑道:“因为他这不光是家亲作祟,还有一样毛病你没断出来。这两样毛病夹杂在一起,家亲作祟掩盖了另一个样毛病,光治家亲作祟这一样,属于治标不治本,就算一时能好,隔几天也会复发,而且会来得更猛烈。我猜他原先背上最多只有巴掌大一块,但经过几次治疗之后,每次复发都会扩大面积,对不对?” “对,对,简直太对了。那我们是什么毛病没看出来?” “他们家房子出了大问题。”我转头对男人说,“给家里打电话能打通不?” 男人道:“就大队上有电话,家里没有,得让大队上的人用喇叭帮给招呼一声。” “好,你给家里打电话,让家里人看看,靠东南角的位置,外墙上是不是有损伤。” “那里啊,不用问了,那地方确实有伤,裂了好几个口子。当初我们兄弟两个闹分家,所有东西都是一家一半。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是当年我爹盖的,分家的时候,为了分得彻底点,房子中间拆了一块,把两家彻底分开。施工的时候,工人手重了点,把墙给砸坏了,裂了好几条缝子。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一直没修补过。” 男人老老实实地说完了,眼巴巴地看着我,满脸希冀。 我把手机递给男人,说:“让家里人把那墙缝修补好。房是身外躯,这才是你病的根本,把这事解决了,其它的就都好解决了。” 男人小心翼翼地接过手机拨号,还是先联系的大队,让大队把家里的婆娘给叫过来,叮嘱婆娘赶紧找人把墙上的裂缝抹平乎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传道解惑 男人家墙上的裂缝不是很大,很容易修补。 过了约莫四十多分钟,男人突然惊叫起来,还用手小心翼翼地摸后背,一边摸一边语无伦次地道:“没了,没了,哈哈,没了。” 蒋国英急忙问:“什么没了?你特么说清楚点。” 男人笑得有些傻里傻气,说:“痒痒没了,就那跟钻心里的痒痒没了。一点也不痒了,就剩皮肉痛了,嘿嘿,真好,真好。” 蒋国英轻踢了他一脚,“傻笑个屁,还不赶紧谢谢周先生。” 男人二话不说,扑通跪到地上,对着我就咣咣磕头,“谢谢周先生。” 我赶忙把他扶起来,道:“不用这么大礼,看外路病是我们这些先生的本份,有效果就好。刚刚修墙是治本去根,现在你就回家,按蒋前辈教你的法子,敬拜过错,一定不能过了半夜十二点。以后再不要为了点财货跟家里人起大争执,老人看不下去难受,人走了也不安心,这才作你。” “记得了,俺以后再也不跟老二家吵了。”男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红包来,恭恭敬敬地奉给我,“周先生,这是俺的孝敬。” 我摆手说:“这个孝敬你该给蒋前辈就给蒋前辈,我只是半路劫功,不能受这孝敬。再说要没有蒋前辈想着你,你也没机会到我这里来。” 男人一时有些傻眼,捧着红包,就转头看蒋国英。 蒋国英伸手拿过红包,道:“行了,赶紧回家,把事情办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别三天两头的吵了。” 男人连声应了,又向我鞠躬道谢,这才一溜小跑地走了。 蒋国英转手把红包搁我面前,道:“周先生,人是你治好的,这孝敬你不拿我这老梆子可不安心。” 我把红包推回去,道:“蒋前辈接得诊,受这孝敬是理所应当。我帮他,不是因为要受他孝敬,而是因为你带他来找我。” 红包薄薄一层。 普通老农也拿不出几个钱来。 但这事关键不在于钱,而在于这个态度。 我不拿,也同样是态度。 蒋国英拿起红包弹了弹,揣进兜里,问:“周先生,我能请教一下,你是怎么看出他家里墙裂了的吗?” 我说:“看外路病,望闻问切,四要不能少,查脉捏指鉴象,观色看痕品形,闻声辨气定征,问事询况纠源。想能一举探底,治标治本,查出病征只是第一步,多数先生一般到了这一步就不再往下查,觉得自己守本分诊治就好,刨根问底探人阴私容易得罪人。小来小去的毛病,不外就是冲撞惊吓两类,自然光查脉捏指就足够了。可遇上复杂的毛病,仅靠这一样就远远不够,拿不准病源,只会越治越严重。这时候就要观色看痕,房是体外躯,只要看身体对应位置,就可以断出家里房子是否受损,受损在哪里,是缝是洞还是坑。比如刚才那位,他家里的后墙因为外力原因受损,额角靠后位置会有暗斑,斑色浅淡长狭。这受损位置对身体造成的影响具体是什么,要靠闻声辨气来定,他说话沙哑略带痰音,这是阻了后身气血,内滞不畅,暗生瘀毒,以致于背上长疮。再通过讯问家里的情况和所遇纠纷种种,就可以由此断定家亲作祟的原因和目的。” 不仅蒋国英听得呆住了,麻大姑、吕祖兴和余老三也都是怔怔发愣。 蒋国英问:“周先生,你说的这个房是体外躯,是打哪来的说法?” 我说:“三清秘源正本,这是一本家居风水方面的书,新华书店就有卖,大家有时间可以买来看看。” 几个人不由面面相觑。 吕祖兴问:“风水的学问我们也都懂一些,只是从来不知道这风水还能跟外路病联系上,这是阴脉正传的法门吗?” 我笑道:“这是我近些年给人看外路病的一点心得。现如今社会发展越来越快,除旧破新力度越来越大,人在这种环境中,有意无意间就可能冲撞受惊,可能受周边影响,可能身受余孽,自己都说不上是因为什么就得了莫名其妙的外路病。我们这些做先生的,不能抱着旧有那点手段方法不变,也得与时俱进,跟上时代发展的脚步,像几位在县上给人看事,其实本身就是风水、解梦、推卦都懂一些,只需要懂得融汇贯通,自然就能更进一步。我前天说天上没有我治不了的外路病,不是狂妄,而是因为我融汇贯通之后,有这个自信。外路跟正脉病征不一样,万变不离其中,说穿了不离身魂之一,把日常所有环境看作身的一部分,把平时的言谈卧行看作魂的一部分,自然而然就可以看穿一应外路病的本质根源,对根下手,没有解不了的。” 蒋国英重重叹了口气,冲我竖了个大拇指,道:“我十八岁开始干这行,眼瞅差一年满四十年,同道见过不知多少,金城这五位老仙爷也远远瞧过,可真要论起来,你是这个。这一道,你占,我认。明天我还过来,周先生不要嫌我烦,我年纪大了,拜你为师不好,只能在旁边偷学些本事。” 我说:“只要来的,每一个病症,我都会详细讲解思路和解法,愿意听的都欢迎来。蒋前辈既然明天还要再来,那就别回去了,今晚歇在这里吧。” 蒋国英却道:“不歇啦,赶晚车回去,家里还有事。” 他把烟袋往鞋底磕了磕,在后腰别好,冲我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走的时候,与来的时候不同的是,佝偻的腰板挺得老直。 麻大姑、吕祖兴和余老三都神情复杂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问:“怎么这么看我?是我刚才有什么做得不妥当吗?” 吕祖兴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麻大姑,这才对我说:“周先生,你刚说的都是独家法门,就这么讲了,还说谁愿意来听都欢迎,这是不是不太妥当?独家秘法,可不能这么随意轻传啊。” 麻大姑也说:“自来谁有点独家秘法,都藏着掖着,不到闭眼都不传,可周先生你这随随便便就教了,会不会有点……” “有点冤大头?”我哈地笑了出来,指了指墙上的牌匾,“我们这是什么地方?特殊疾病民间偏方古法研究会,要是你藏着,我也掖着,还有什么可研究的?既然说是研究,那自然就是大家相互交流,互相促进。我作为发起人,要是不给大家打个样,谁还能舍得把自己的法门拿出来交流?”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大义凛然 吕祖兴担心地道:“就怕你大大方方地把独家法门拿出来公开,可其他人却还是藏着掖着不肯拿出来。” “这又有什么?我说过了,天下没有我治不好的外路病,他们所谓的秘技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 我站起来,指着门口方向,说:“我搞这个研究会,是为了占道上位不假,但既然挂着这块牌子,就要对得起我阴脉正传的身份。如果我公开的法门能够让更多同道的水平有进步,能够帮助更多的人免除痛苦,就算最终不能上位,我也会很开心。” 麻大姑忍不住啪啪鼓掌。 带动着满屋子的人都跟着鼓了起来。 其实我没那么伟大。 心怀天下,帮助更多人,其实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我自己还在挣命,哪有那个闲心去怀顾天下? 之所以这么做,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占道上位。 正常来说,想坐上仙爷这样一地术士江湖的顶尖位置,本事、人脉、名声缺一不可。 我来金城时间太短了,没有根基,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虽然通过斗法证明了自己的能耐不小,可人脉名声这两方面却是极为欠缺。 借助研究会这个平台,教授治病法门,是我在本地外路病同行中快速建立威望,扩展名声,织结人脉的最好办法。 这一天下午,只有蒋国英这么一个上门求教的。 我还是早早关门,依旧请了几人吃饭,这才返回住处。 刚走到院门外,就看到包玉芹正从对面屋里走出来,便招呼了她一声,问:“老婶儿,怎么回来了,你儿子好了?” 包玉芹一脸不高兴地道:“可不是好了嘛,前天还要死要活的呢,今天一下就好利索了,跟没事人一样,医院的大夫都吓了一跳,说是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要不是我拦着,还想把强兵拉走去做不知道什么检查呢。” “既然好了,那不是挺好的吗?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唉,这小王八蛋非要回法林寺,怎么也不肯跟我回家,说什么他偶像马上就要来了,他不能走,万一错过了,一辈子都得后悔。唉,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不送他去法林寺了。这事儿闹的,哎,周先生,我们家强兵真不会出家吧。要不你帮他起一卦?” “哈哈,老婶儿,我是看外路病的,不懂起卦。不过何强兵不是出家的料,那份苦他就吃不下,你也别急着催他,等他想通,自然就回来了。要是催得太急太紧,他起了逆反心理,一生气再真剃度出家,那你就可麻烦了。” “唉,我也明白,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一想到这小子家都不要了,娘也不要了,我就一肚子气,他特么最好别回来,真要回来,我不打断他两条腿,我跟他姓,管他叫爹!” 我笑着劝了她几句,见她消了火,这才返回屋里。 今晚还是和杨晓雯分房睡。 晚上觉得被窝里少了点什么。 一天两天还没这种感觉,如今第三天突然就变得格外强烈。 温柔乡是英雄冢,果然不假。 怪不得大侠们结婚之后都喜欢退隐江湖。 实在是有了比江湖更让人迷恋的地方,自然就不会再怀念风餐露宿凶险重重的江湖。 被窝不再温柔的好处就是早起做早课不再艰难的事情,出去逛街买早餐也变得让人心情愉快。 上午来了家问诊的,孩子身上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血檩子。 看过之后,不是什么大毛病,很简单就处理完。 收到三百块钱的孝敬。 有进账总是让人开心,我拿着这三百块钱,出去买了好些吃的,给自己置办了一顿相当丰盛的午餐,吃饱喝得,这才前往道场。 路过村口的时候,依旧特意关注了一下。 警务室门窗紧闭,还是没有人。 那只三花猫正躺在门口晒太阳。 我就走过去对三花猫说:“你自己在这里呆着多没意思,不如去我家里呆几天,等老曹回来了,你再过来。” 三花猫歪头看着我,“喵”地叫了一声,跳起来跑掉了。 一路倒车赶到道场,远远就瞧见门口黑压压挤了好些人,更外面则是不明真相但依旧兴致勃勃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我刚一走过去,挤在门口那一群里就有人喊了一嗓子,“周先生来了!” 所有人齐刷刷扭头看过来,忙不叠地向两边退让,给我闪出一条通道来。 都是那天来捧场并且登记加入研究会的县上先生。 我顺着通道走过去,两边问好的声音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恭恭敬敬。 这场面实在是让人很爽。 我挨个打招呼,每个主动问好的,都一一回应,而且还会叫出他们的名字。 这让所有人都挺激动的,自觉得自家在我眼里挺重要。 这一路走过来,到了门口,才看到队伍最前方的正是蒋国英。 蒋国英对我说:“昨天晚上我把事情跟几个老伙计讲了讲,让他们也都来听一听,结果这消息一传开,来了这么多人,不妨碍你看诊吧。” 我笑道:“不妨碍,这人啊,多多益善。” 只有来的人多了,才能更快地把我的本事、主张宣传出去,才能快速积累足够的名声。 麻大姑、吕祖兴早在屋里把一应事务都准备好,等我进屋坐下,把挤在外面的县下先生们都让进屋里,这才宣布正式开始解答各地疑难问题。 在屋外排队的一众县上先生便带着各自病人逐次上前,现场求教,当场治疗,然后再虚心求教。 这些病人的毛病都很好治,之所以会成疑难,让周边的先生全都束手无策,主要还是因为多种病征交错的缘故。 比方说下面黄岩县的先生带来一个病人,神经严重衰弱,天天晚上做噩梦,导致睡眠不好,质量极差,看过的先生都断的是冲撞被缠,各显神通的治疗,可怎么也治不好,反而更加严重。 我看过之后,简单问了几句情况,就告诉她和带着她来的县上先生,这是冲撞了过路煞气,导致阴邪缠身,无法正常睡觉。 但这只是表征,不是真正的根源。 第二百四十五章 必成一代宗师 冲撞煞气,阴邪缠身,县上先生也看出来,并且给治好了两次,但没隔多久就会再次复发。 每次复发都会更加严重。 这就是治标没治本的原因。 我通过问话知道,这人是个钉子户,因为修公路拆迁,对补偿不满,就一直不肯搬。 结果施工方重新做了规划,公路在她家前面拐了个弯,把她家给绕过去了。 现在她家的位置就在拐弯处的顶点前方,应了风水上所说的弯刀煞,公路通车后,已经出过两次大事故,车子撞塌院墙,冲进院子,一次司机受了重伤,一次干脆就当场死亡。 过路煞气,就是两次事故带来冲撞上的。 这种环境下,就算暂时解决了冲撞煞气问题,她也不可能睡安稳。 我告诉她,这次治好冲撞后,在院外正对着公路拐弯的位置立一块石敢当,这样就能杜绝煞气冲撞,防止再次复发。 现场治好了煞气缠身的问题后,我就着这个例子,做了详细讲解,再次讲治外路病要与时俱进,并且进一步完善之前的想法,提出看外路病要从思绪命相、阴阳宅地、祭祀供奉、地区环境等多方面综合考虑,以达到治标治本的目的。 这其实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在跟着妙姐的最后几年,治外路病这一块都是由我来做。 走南闯北,见识的病例种类越多,我就越觉得学过的单一的治疗方法越来越不够用。 这跟现在的大环境变化有关系。 古时多数人生活环境单一,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方圆十里范围,进个县城就是出远门,要是进省城更是天大的事情,所以外路病的因由相对简单,标本一致,所见既根源,治疗手段直截了当就可以。 可现如今人员流动太快,今天还在本乡本土,明天就在几百甚至成千上万里之外,这外路病的成因变得异常复杂,要还是按旧方法,不做深入探查,治标不治本,只能越治越严重,最后就算有真本事也会被认为是江湖骗子,落得一身不是。 所以我在离开妙姐的头一年时,就已经开始尝试结合风水命理等方面的手段来治这个外路病。 对于我这个尝试,妙姐的态度是不支持也不反对,只是冷眼旁观,但在我第一次成功之后,特意在当地最好的饭馆张罗了一桌好菜来给我庆祝。 她在饭桌上对我说,以后我在治外路病这一道上一定会成为一代宗师。 能不能成为一代宗师不好说,但自打这样做之后,我治疗外路病无往不利,手到病除,就没有治不了的。 这还是我第一次对妙姐之外的人讲自己的这些想法。 本来这些想法很零散,但这样讲出来之后,就越讲越顺,原先没有太理顺的内容,也顺势就讲了下来,很多模糊的想法因此豁然开朗,不由越讲越来劲,干脆先不往下治了,就这么一口气讲了下去。 县上来的那些先生最开始有些微微骚动,但很快就全都安静下来,认真无比地听着,好些还掏出随身带的纸笔做记录。 正讲到兴头上,麻大姑突然凑上来,低声道:“周先生,天不早了,今天是不是先到这里,明天再接着说?” 我一抬头,这才发现,外面天已经全黑了。 居然不知不觉讲了一下午。 我意犹未尽地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其他几位要看事的都过来。” 那些县上先生便有些舍不得,纷纷出声央求。 “再讲一会儿吧,周先生。” “对,对,再多讲点,我们不着急。” “再多讲一些嘛。” “这也没讲多少,太小气了……” 麻大姑一听这话,立马不乐意了,猛地站到我前面,喝道:“差不多行了,你们不累,周先生还累呢,白听了这么多周先生的独门秘法,就偷着乐去吧,还敢说周先生小气?哪个说的,站出来我看看,特么的有没有良心啊,除了周先生,满天底下谁会这么大方给你们这帮子乡下土腿子免费讲法?别特么给脸不要脸,今天就到这里,谁再磨叽,我就勾了他的底册,底册没名就不是研究会的人。不是研究会的人别想再听周先生讲法!” 听她这么一吼,现场立马就没声了。 几个刚才说话的,心虚低头,不敢看麻大姑。 我笑道:“想听,明天咱们继续,天不早了,大家伙都去休息吧,留几位带着病人过来求解难的就行。明天还是今天这个时间,咱们不见不散。” 虽然我这样说,但所有人都没立刻走,还是留下来看我处理其他几个疑难病人。 不过这几个人我只是就事论事地做了治疗,没再扩散开讲解。 这让众人都有些失望。 等这些县上先生都走了,麻大姑就对我说:“周先生,明天可不能这样搞了。这讲法是大事,得规矩起来,让他们知道这机会得来不易,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听的,至少不是研究会的人就不能听,听了的也不可以传给会外面的人。这些规矩必须得立。” 吕祖兴也道:“没错,周先生你这讲的都是了不得的秘法,真要学会弄通,占道一方绝对不成问题,必须得严起来。今天这事传出去,明天肯定会有更多人来。我说明天想进屋的,必须现场登记,还得对底册,是研究会的人才准进,只准听不准记,能学到多少看自己本事。也不能这么天天随便讲,最好是定好时间,以前老神仙讲法,都是要择吉时吉日,来听法的要先沐浴熏香,还得交听法钱才准许听。” 麻大姑兴奋地道:“对,对,对,就得这么立规矩,太容易得来的,都不知道珍惜,觉得理所应当,以后要是不给讲了,就会反过来抱怨。升米恩,斗米仇,这人呐,都不能惯着。” 我思忖了一会儿,说:“那就明天立规矩,沐浴熏香,就算了,我又不当神仙,没必要弄这些有的没的。最先这批入会的不用交听法钱,其他想来听课的,要先按江湖规矩拜门,入了会才有资格交听法钱。其他的规矩你们商量着订一下,到时候给我看看,没问题的话,就明天讲法之前宣布。” 第二百四十六章 此物与你有缘 麻大姑和吕祖兴说得没错。 升米恩,斗米仇。 就算我的主要目的是扬名占道,也必须得设置门槛,让人明白得到这个听法的机会有多么不容易。 但我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耗费精力,所以干脆全都推给麻大姑和吕祖兴来做。 两人听我这么安排,都极为兴奋。 连一直安静站在后面的余老三也没忍住,小心翼翼地说:“我也可以帮忙。” 麻大姑却道:“这事儿不用你,你先回去休息,明天有得忙呢,到时候想歇都歇不了。” 余老三不甘心,张了张嘴,却又不敢直接反对,只好把目光投向我。 我说:“听麻大姑的安排吧,她不会坑你。放心,你为研究会付出多少,我都看着呢,不会亏待你。” “那,那好吧。”余老三这才离开,走的时候,明显还是有些不情愿。 麻大姑又把侯福元一班人给打发走了,这才对我说:“余老三这人没有沉深,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让他干些简单的活没问题,但别的不能让他参与进来。” 我说:“他是你找来的人,你负责安排就行。不过要是规矩立起来了,这研究会的事情会越来越多,只靠你们两个肯定忙不过来,总用侯福元这些圈外人不是办法,还是要尽快多找些可靠能干的人来帮忙才行。” 麻大姑却说:“我自己都只踏了半只脚进来,认识的都是半桶水,没几个真正的圈内人,真要招人,还得靠吕先生才行。光看吕先生能把周边县区的看事先生都找来,就知道他这人面有多广了。” 吕祖兴道:“我认识都是乡下人,最多也就是在县里看事,都没上过省城这种台面,就算能找来,也得周先生把关拍板才行。” 我说:“你们两个都各自找一找,本事什么样不要紧,来了再教就行。关键是身家清白,机灵可靠,还愿意学的才行。主要找年轻人吧,不要年纪太大的。别管是亲戚朋友,只要得用尽可以找来,到时候我看一看,得用就留下。” 得了我这句话,两人才不再推来推去,转而开始研究都定些什么规矩。 看两人这么热情高涨,我也不再管他们,招呼一声就返回大河村。 进门就瞧见满满一桌子菜,两副碗筷摆得整整齐齐,却是一口也没动。 杨晓雯正缩在沙发上看电视,怀里还抱着那只老曹屋里的三花猫。 看到我回来,她就立刻迎上来,道:“今天怎么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吃了。” 我说:“我琢磨着总在家里给人看诊不太方便,就在外面找了个地方,这两天正忙着收拾,等年后就正式搬到那边接诊看事。最近可能都不会太早回来,你不用等我,做好了先吃就行。” “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说这句话的时候,杨晓雯神情明显有些黯然,每个字都透着孤单冷清。 但她马上就重新振作起来,把那点小小的黯然抛到脑后,说:“我也不会那么早就饿,还是等你回来一起吃。你记得回来就行。” 我看着她,心情有些复杂,好一会儿才说:“好,我一定每晚都回来吃饭。” 杨晓雯便笑起来,眼里透着无法掩饰的开心。 “走,洗手开饭。咪咪也跟我们一起吃好不好。这小猫也不知谁家的,我回来的时候就在门口蹲着,开门就跟进来了,也不吵闹也不跑,趴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我抱它摸它也没脾气,可真好。” “喜欢你就养吧。这是村头警务室曹同志养的猫,这几天曹同志没来上班,我来回总看它在警务室门外转悠,就让它先到这里来住几天,等曹同志上班了再回来。说起来奇怪,这曹同志向来上班守铺,怎么连着几天都不来上班了。” “哈,眼瞅还有十一天就过年了,他这种放到这边养老等退休的老同志肯定早就放假了,这会儿工夫没准儿都在深圳儿子家等过年了。再想见他,怎么也等十五之后了。” 我这才想起来。 虽然这老头一身江湖匪气,白莲根底出身,但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公家人。 眼瞅到年根,公家开始陆陆续续放假了。 只是,老曹这次消失,真的只是放假这么简单吗? 只怕未必啊。 但这话就不能跟杨晓雯说了。 我摸了摸三花猫的脑袋,手中着脖子滑下去,撸过溜光水滑后背,直落到尾巴上。 三花猫全身都绷紧,但却丝毫不敢动弹。 “真是一只乖猫。”我赞了一句,“不如给它起个名字吧,要不然平时也不知道叫什么。” “这是老曹的猫,我们起名不好吧。”虽然这样说,但杨晓雯却是满脸的跃跃欲试,简直迫不及待要起名了。 我笑道:“我们自己叫着方便,老曹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跟我们没关系。” “也对哦。”杨晓雯兴致勃勃地把三花猫举到眼前,盯着它的大眼睛看了一会儿,便说,“叫开心怎么样?我一看到它就特别开心。” “好名字。”我诚心诚意地赞了句,拍了拍猫脑袋,“就这么叫吧,既然你看到它就开心,说明它跟你有缘,等老曹回来,我跟他说一声,就让开心以后跟你吧。你说好不好啊,开心?” 我把两根手指捏在猫脖子上,很认真地对它说话。 三花猫老老实实地耷拉着耳朵垂着爪子,发出“喵喵”两声。 “真乖。”杨晓雯在三花猫的脑门上重重亲了一口。 三花猫扭头看着我,大圆眼睛里满是疑问,“喵喵?” 我手指微一使劲,它立刻不“喵”,也没疑问了。 吃过晚饭,杨晓雯依旧早早去客房睡觉。 只不过这回她不是一个人,而是抱了三花猫一起。 三花猫表情微妙,不是很情愿,却又不敢反抗,就一脸的纠结。 我照常做了晚课后,就回到卧房,也不脱衣服,就在床上打坐静心练气。 如此到了接近十一点的时候,我起身下床,披上衣服,背好一应所需用品,悄悄离开小院。 快要过年了,该送礼得送礼,该走动得走动。 要想自己这个年过得安稳消停,那就得有人不安稳不消停才行。 第二百四十七章 随风潜入夜 地仙会选择在年前将竞争地仙位的候选人公开发出来,肯定是四个老仙爷达成了默契。 目的就是为了把韦八之死引发的动荡局限在术士斗争之间,保证金城江湖在过年期间的稳定,以免引起公家的愤怒。 警方已经开展过一次专项打击行动了,如果还有不开眼的赶上过年再闹事,接下来必然会是级别更高力度更强的打击,不光现在金城面上风光的江湖大哥要被一扫而空,全国的江湖同道都要受到牵连。 既然想要局限住斗争范围,那候选人之间自然是要斗起来,吸引所有的目光和力量,才算是完美达成目的。 四个候选人里,其他三个都是本地人,又是各自老仙爷的嫡系,只有我是外来户,靠巴结上龙孝武才得了提名。 没根没基没关系,虽然靠斗法扬了名,但斗胜的几个含金量不高。 斗法胜负,术法水平是一方面,天时地利人和都要考虑。 这三方面同那三位比起来,我绝对属于最弱的一个。 最弱的就最容易在一开始被针对。 而且,斗到最后,不一定会死三剩一,也有可能各有输赢。 这种局面下,谁能先打掉一个候选人,谁就能首先立威,争取到优势。 龙孝武一提报候选人这事,我就知道自己会陷入这种危险的局面,所以我说他居心叵测,恨不得我死。 只是既然登了台,这戏就得唱下去,不可能临阵退缩,否则怎么在金城术士江湖登顶? 拿到传贴之后,我特意等了一晚上,就是想看看有谁会立刻动手。 谁动手,我就反杀谁,既占了道理,又能取势立威。 可惜,没人来。 不管他们怎么打算,我不可能这样一直被动地等下去,必须得主动出击。 但我不能明目张胆地针对谁先下手。 会引起其他三人的同仇敌忾。 这是外来户身份的天然缺陷。 所以,我只能暗中发力,挑拨离间。 今晚的第一个目标是门宏强。 作为金城赫赫有名的养生大师,门宏强走的路子与葛修截然不同。 葛修只为豪商权贵这样的上层人物服务,走的是精英路线,无论是教习能够长生的养生术,还是炼制各种丹药,都是论次算的,要价最低十万起,还得提前半个月预约才能得着机会。 普通平民别说不知道有葛修这样一个人物,就算知道也付不起这个门槛费用。 门宏强则是走平民路线,先用大张弓手段,造些帮人养生调理的神奇故事,通过报纸杂志、电视广播把自家养生大师的名头宣扬出去,然后借势在电视台开了一档养生节目,讲讲养生知识,教教简单的养生功法,带货卖自家生产的养生水。 这养生水号称博采众多宫廷养生古方,苦心研究三十年,上百种名贵中药精心熬制,有病祛病,无病强身,一天两口,延年益寿。 喝起来味儿跟自来水一模一样外,但这水不能像自来水那样随便喝,得按方法喝才行。 第一口,每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伴着第一缕太阳光喝下去,再做固定动作,意为服食日精,借旭日阳气消化药力,去除阴邪湿气。 第二口,每天午夜月至中天的时候喝,意为服食月华,借月华之力固本培元,健体长生。 喝好了自然是养生水起效,喝不好那是没按要求喝。 一小瓶100毫升的养生水,能喝五天,卖十块钱,贵得离谱,可却都抢着买,如今已经卖遍全省,供不应求。 现在金城好多公园广场,每天早上都能看到老头老太聚在一起,等到太阳升起来,一起喝水,然后一边拍打着胸口,一边往外长长呵气,这是在排阴邪湿气。 喝完水,就接着练功,有练田大师功法的,有练李大师功法的,热闹得很。 靠着卖养生水,门宏强赚得盆满钵满,不仅住上了大别墅,还能向葛修这位老仙爷和地仙会奉上大额孝敬。 这孝敬当然不是平白无故上的。 因为他这个养生大师就是葛修包装出来的。 大张弓扬名,生产养生水,组织宣传推广……统统都是靠着地仙会的关系人脉办下来,甚至是喝养生水出了岔子,也都是依靠地仙会下面的道上大哥们平下来的。 所以养生水与其说是门宏强的产业,不如说是地仙会的产业。 这也是为什么葛修会提门宏强做候选人的主要原因。 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对地仙会的贡献,他都绝对够格。 来到门宏强所在的别墅,我把装着唐静的那个桐人埋在距离别墅百米左右的东南角地里,然后拿出黄裱纸写上几句话,默念咒语烧了给唐静。 上面写得很清楚,她帮我去搞门宏强,也不强求她能把门宏强怎么样,只要让他知道有人驱鬼来害他就行。 作为交换,我允许她再去找毕哲民报复。 顺便把毕哲民所在的医院告诉了她。 因为被我拘在家里,唐静一直没能再去找毕哲民的晦气。 这样的后果就是,毕哲民始终没来找我救命。 我觉得应该给他施加点压力,让他好好回忆一下我给他种下的念种。 一举两得,唐静还得感谢我。 交代好唐静,我便立刻起身去找修家寿,今晚的第二个目标。 这位风水大师在省城地位尊崇,金城排名前十的富豪祖坟都是他给看过重修的,各种楼盘动工也得先找他看过才行。 鹰嘴山能够成为豪富聚居地,就是因为修家寿把这里点为金城风水第一。 建在鹰嘴山的所有别墅,都是修家寿亲自选址施工,而且施工必然选的是他亲自指定的施工队,据说经验丰富,无论多大工程,都不会冲撞了本地山神精怪。 要是不用他指定的施工队,哪怕搭个草棚,搭到一半都会塌了建不起来。 巧的是,这个施工队的幕后老板是徐五门下的力士之一,也是金城建筑行里赫赫有名的大哥,脚踩黑白两道,实力强大,人脉雄厚。 修家寿倒是不住别墅,而是住在市郊村子的平房,距离鹰嘴山不到十里地。 我赶到地头,却扑了个空。 院子里一片漆黑,房子中安静异常,分明没人在。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为谁辛苦为谁忙 我也不急,藏在房檐底下,安静等待。 按照张宝山调查报告所讲,这位修大师不仅风水水平高,风流水平也不差,每晚都会在葛修门下力士所开的夜总会泡着,直到后半夜才会回来。 但不管怎么风流快活,他每晚必定回家,而且绝对不会超过后半夜一点。 任何一个习惯背后,都有一个必然的原因。 徐五这一脉以风水出名,养成这个习惯,十有八九是练了丑时静身功。 这是一种风水先生为加强自身与地脉感应联系的法门,练成之后观风望水事半功倍。 他之所以住在这种市郊的小平房,不是因为生活朴素,而是因为这里是个双风水位,只有在这样的位置上才能练好丑时静身功。 等了一个小时左右,院外道上传来车响。 一辆奥迪100停在了院门外。 修家寿摇摇晃晃地从车上下来,挥手同送他回来的司机告别,这才转身进院,往房门这边走过来。 堪堪走到院子中间,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向房檐方向看过来。 练过丑时静身功的人对于周边环境变化极为敏感。 房檐又是主生入位,有外物侵占,必然会产生明显影响。 只要他真的练过丑时静身功,就一定会提前发觉我的存在。 而这正在我的算计之中。 他一停下脚步看向房檐,我立刻掏出手电筒拧亮,照向修家寿。 雪亮的光芒照得修家寿睁不开眼睛。 他一面抬手挡光,一面快速后退,却是不敢转身。 我掏出一枚阴煞钉,对着他被手电筒照出来的影子打过去,正中影子腰部。 修家寿闷哼了一声,身子歪了歪,抬手捂住腰,直接躺到地上,骨碌碌滚出去,一口气滚到院门,跟着跳起来冲出院子,狂奔而去。 我关掉手电筒,翻上房顶,目送着修家寿跑出村子,这才跳下来,开门进屋。 简单一搜,就找出好几万现金,黄鱼五根,各种金首饰十余个。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存折,一个是二十万的,一个是五十万的。 前后只花不到十分钟。 在陌生的房子里翻找财物是荣门的秘传。 我当年夜走百家练技,爬墙入户,取物归还,开门撬窗,翻找财物都是一起练出来的。 行走江湖,技多不压身,就算不做阴脉先生,做个贼,我也是贼王。 我把存折撕碎,只取现金、黄鱼和首饰,然后放了一把火。 火头起得极快,我走出去千多米再回头瞧的时候,已经从房顶窜起老高。 今晚第三站,是秦远志的一心堂。 虽然他人还在拘留所里被押着,但他可是魏解门下,不需要出来也随时可以驱鬼害人。 我悄悄潜进一心堂。 这一心堂前后两进。 前面接客做生意,后面则休息住人。 后进的房间正堂里供着尊老君像。 那个身材样貌皆是上选的道袍女人大半夜不睡觉,正跪在老君像前喃喃念诵。 仔细一听,不是念道经,而是在不停地念叨着一句话,求老君保佑秦远志平安无事。 我从背后过去,把道袍女人迷倒,将黄鱼和首饰藏在老君像下面,用事先配好的药水喷在四边墙角上。 药水一喷上去,墙角便生出淡淡霉斑。 再换药,沾着抹布沿墙面抹过去,抹过的位置出现细浅裂缝。 最后,我拍了老君像后面三掌。 这木头的老君像后背裂出好几道口子。 风水术也可以杀人,而且更加阴损,号称杀人于无形。 但实际上,风水术一旦布置下,会首先在房间环境上出现种种征兆痕迹,稍有经验的人就能发现这些痕迹,从而判断出风水术的种类和目标。 我留下的这些痕迹,就是给道袍女人看的,看不懂也不要紧,我会提醒她,只要她能转告秦远志,目的就算达成。 完成布置之后,我把道袍女人叫醒。 她并没有起疑,只以为是自己不知不觉睡过去了,连忙冲着老君像拜礼赔罪,然后又接着喃喃念叨。 我在暗中观察了一会儿,才抽身撤离。 这一晚上折腾下来,回到大河村的时候,天都已经微微擦亮了。 我抓紧时间眯了一会儿,便准时开始做早课。 今天杨晓雯又像往常一样起来做早饭。 经过一晚上的相处,她和三花猫的关系变得亲密起来。 她在忙活着做早饭的时候,三花猫就在她脚下转来转去,吃饭的时候则干脆跳到她腿上趴着,埋头求撸。 等杨晓雯上班走了,三花猫也不知溜哪去了。 很显然,它虽然听话地到我这里来住,但并不打算跟我太过亲密。 我也无所谓,反正没有养宠物的想法。 上午如常安静度过。 吃过午饭,我便前往道场。 今天在道场外聚的人比昨天起码多出两倍来。 黑压压的聚在门市前方,占了好大一片街面,引得左右邻居甚至是过路人不明所以地远远围观。 看到我来了,聚集的人群发出一阵欢呼,赶紧给我让出一条道来。 我走进去一看,门口摆着四张小桌,正好把进门处挡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口子。 麻大姑带着余老三一左一右坐在小桌后面,手里捏着那本登名红册,表情严肃,一个人也没放进屋里。 看到我过来,她赶忙起身迎接,道:“周先生,昨天晚上我和老吕把规矩拟出来了,他在屋里等你,你先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的,定下来就知会我一声,我登记放人进去。” 我点头应了,就往屋里走。 后面的人想跟着一起进去,结果被麻大姑毫不留情地拦下了。 众人就颇有些怨言,吵吵嚷嚷着要进,有说庙小规矩大装逼的,有说麻大姑屁事多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还有张罗着要走表示不听了的。 麻大姑毫不客气,叉腰骂道:“挤什么挤,赶着投胎啊!都特么老实呆着,让你们进了再进,谁要敢挤敢抢,别怪我不客气,以后都不用来听周先生讲法了。” 这话一出,所有的怨言都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算是张罗着要走的,也都没走,而是老实挤在人群里,伸着脖子往我这边看。 第二百四十九章 你也配 我微笑回应。 “各位,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昨天的场面太乱了,总得理一理才成,请大伙稍等一会儿,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听我这么说,所有人都不吵了,反而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周先生说得对,是得有点规矩。” “讲法是大事,像昨天那样乱糟糟的真不合适。” “没错,咱们也得讲究一下,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周先生,我们等着啊。” “不着急,你慢慢研究。” 我冲众人拱了拱手,转身进屋。 吕祖兴把两张纸递给我,上面用漂亮的小楷整齐写着十三条规矩,既有昨天我提过的,也有他们晚上又商量的,虽然简单但却严整。 我看完之后,在上面添了一条。 每个会员都要定期把自己治疗的病案记录交到研究会,供大家分享研究,互相交流。 既然成立了研究会,就得有个研究的样子。 哪怕它只是我图谋仙爷位的一个梯子。 “宣布吧,不愿意守的可以现在退出,愿意守的放人进来。” 吕祖兴拿着单子出门,高声道:“各位老同参,入了会就得守规矩,我先念一念给大家伙听,有什么问题,等我念完了再提。第一条,想入会的道上同参,需要两名正式会员推荐,经考查合格的,缴纳拜门钱,成为正式会员。这一条啊,咱们之前加入的元老就不用缴钱了。第二条,凡是正式会员都要遵守……第十四条,正式会员需要按月上交病案记录,供大家分享研究,互通有无,互相交流。这就是研究会的全部规矩,不愿意守的,现在可以退出。愿意守的,就去麻大姑那边登记进屋,听周先生讲法。以后周先生每月选吉日讲法一次,具体时间等通知就行。” 有人急不可耐地喊道:“遵守,我们遵守,赶紧登记进屋吧,别让周先生多等。” 众人纷纷应和,就往麻大姑那边涌过去。 麻大姑拿着名册对照,登记一个放进去一个,秩序井然。 进来的人都迫不及待地围上我,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 “周先生,今天还接着昨天讲吗?” “周先生,昨天讲的我有个地方不太明白,能不能解释一下。” “周先生,我那有个挺特殊的病人,你要有空的话,我把人领来你看看……” 我正一一答对着,却忽听门外吵了起来。 有人大声叫骂道:“凭啥不让我们进,那天在饭店不是说了谁都可以听的吗?我们人来了又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耍我们玩呢?今天要不给个说法,我们不带算完的,真当我们金城本地先生好耍啊,一个外地人跑我们金城来耍什么威风!” 我扭头一瞧,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正站在麻大姑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挥舞,口沫横飞,叫个不停,“这金城是什么地方,容不得你们这些外地人乡下人在这里猖狂。不让我们进,你们也别在这闹腾,该滚哪滚哪去。” 在他身后,聚了一小帮人,约莫十几个,都跟着吵吵嚷嚷,一副不肯甘休的架势。 麻大姑毫不示弱地回骂道:“丁瘸子,你个老梆子跟我在这儿装个屁,你特么的坑蒙拐骗样样行,会看外路病吗?还代表起金城本地先生了,你特么算哪根葱啊,赶紧滚,再特么磨叽,信不信我大嘴巴子抽你。” “麻婆子,我给你脸了是吧,你个连圈子都踏不进的老神婆也敢在这儿跟我叫嚣,来啊,你抽我啊,你抽我个试试,今天你敢抽我,明天你就别想在金城活下去。来啊,来啊,脸给你,抽我啊,抽我啊!” 丁瘸子跳着把脸往麻大姑身前送。 麻大姑不禁后退了两步。 丁瘸子是真正的术士,麻大姑不是。 对骂还行,真要动手,她心里没底。 我分开众人,来到门口,站到丁瘸子面前,温声问:“是谁安排你来闹事的?” 丁瘸子一怔,梗着脖子道:“没人安排,我就是看不惯你……” 我说:“我到金城之后,敢主动来惹我的,拍花帮千面胡,韦八爷门下郎正生,号称弟子百万的三理教,你是第四个,你很有胆气,我很欣赏你。” 丁瘸子呆了一呆,后退了两步发,往左右看了看。 拥在他身后那些人全都退开远远的,只把他自己留在当场。 “周,周先生,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丁瘸子艰难地道,“之前可是你说的,但凡有疑难都可以来请教你,也欢迎任何人来围观探讨,我们按约定来了,想跟你探讨交流一下,可你们却不让我们进门,这不是耍我们吗?” 我问:“昨天你们怎么不来?是听说我公开讲法,还算有点意思,所以才会来吧。不过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有心精研外路病治疗方法的,是有人告诉你今天找这个理由来闹一闹,最好是闹大了,闹得我下不来台,在全金城同行面前丢了脸面。” 丁瘸子略有些慌乱,“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就是看不惯你……” 我打断他的辩解,问:“我问你,小儿不明原因高热,有几种外路病因?” 丁瘸子就一呆,犹豫地说:“三种?” “是五种,冲撞,惊吓,失魂,风邪,亲缠。摸指断症,食指与中指交会处下方跳,说明什么?” “受,受惊吓?” “是在路口受惊吓!神仙鬼三脉怎么区分?” “啊,啊,这个,这个,中指神脉……” “根神中仙尖鬼,食指内无名指外。我问你,寸关鬼脉怎么个表象?” “指根在跳。” “我问的是寸关鬼脉!寸关鬼脉,又叫阴脉,就是我们这一行称作阴脉先生的来源!寸尺有脉,关中无脉,为鬼脉!我再问你,鬼脉得病之初有什么表征?” “这个,这个……” “鬼脉得病之初便谵语,或发狂!” 丁瘸子被我问得满头大汗,张口结舌,连连后退。 我看着丁瘸子,露出轻蔑的笑容。 “连这么最基本的东西都讲不出来,你还想跟我探讨交流,你也配!” 第二百五十章 大师,救命 丁瘸子脸色惨白,求助般往左右看。 可没人来搭救他。 后面那些人躲得更远了,缩着脑袋,生怕被我看到。 我上前一步,紧盯着丁瘸子的眼睛,道:“你不光不学无术,还蠢得厉害,连着两次跳出来给人当枪使,你也不想想,怎么就你敢出头,指使你的人为什么不出头?因为他们不敢!他们害怕被我知道他们的身份,怕我报复回来!我周某人虽然不是什么高道大士,但向来恩怨分明,敢来惹我的,我一定会打回去!拍花帮这样,韦八爷这样,三理教还是这样!” 丁瘸子结结巴巴地道:“我没想闹事,周先生,我就是一时糊涂……” “你不是一时糊涂,你是受人指使。” 我紧盯着他的眼睛,他心虚地低下头,不敢跟我对视。 “没有,没人指使我。” 我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就来告诉我。” 丁瘸子呆愣愣地转头就走。 他后面那些人一时不知所措。 我扬声说:“刚才吕祖兴已经念过规矩了。我讲法,仅限研究会成员,想听就按规矩入会,既不想入会跟大家交流,还想得我给会员讲的法,天底下没有这么美的事情。我看你们也不过是被丁瘸子骗来的,现在走,我不跟你们计较!” 这帮人立刻一哄而散。 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我转身就要回屋,麻大姑立刻凑过来,脸上有些歉疚的神情。 “周先生,这事是我办差了,还得让你亲自出来,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摆平。” “不是你的错,这人就是故意在挑事,就算没有这档子事,他也会找其他机会来闹。是疖子总要出头,这闹事的,来得早比来得晚强!”我安慰麻大姑道,“你好好做事,不要紧。” 麻大姑千恩万谢,坐回位置寻,接着登记检查。 经过刚才这么一闹,进度居然加快了好些,没大会儿功夫,所有人都登记完毕,得到进屋听讲的机会。 我也不再浪费时间,接着昨天的话头继续往下讲。 只不过这一回,我开始注意控制时间,只讲了一个半小时,便收工停止。。 听讲的一众会员,都纷纷表示遗憾,很希望我能再讲一个半小时。 我理所当然拒绝,并且告诉他们,只要把这两天的课融会贯通,就足以让他们的水平更上一大步,贪多嚼不烂,听得太多,囫囵吞枣也不是什么好事。 接下来,我又结合刚才讲的内容,现场解决了几个被带过来的疑难病人,又告诉众会员,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我只解决疑难,不再讲法。 说一个月讲一次,就一个月讲一次,绝不多讲。 规矩立了就要守。 自己立的规矩自己要是不守,那别人谁还会当成事儿? 这一下午的时间过得依旧特别快。 等把最后一个病人处理完,天也就擦黑了。 把其他人都送走之后,我对留下来的麻大姑、吕祖兴和余老三说:“这几天晚上留人在这里守着,晚上警醒一点,要是丁瘸子来门口上吊,一定要把他救下来。” 余老三笑道:“周先生,你想多了。丁瘸子这人我熟,天生胆小,怕疼怕死,他敢上吊,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麻大姑呵斥道:“就你事儿多,周先生让怎么干就怎么干得了,说什么有的没的,显你能耐啊。” 我说:“我不怕他自己跑来上吊,只怕他不是自己跑来上吊。” 余老三一脸茫然,显然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吕祖兴问:“你怀疑他后面的人会杀他灭口?” “如果他不死,那就是我猜错了,如果他死了,证明我猜对了,我也就大概知道会是谁做的,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我没等来的攻击实际上已经展开了,只不过他们没有像我这样直接赤膊上阵,而是采取了迂回的方法。 既然想上仙爷位的必要条件之一是有自己的道场和占住一道。 那只要阻止我成立道场,不让我占道成功,我也就自然而然地失去了候选资格。 丁瘸子只要死在我门前,接下来就会有人掀起风暴,指责我残暴无情,过于狠辣。 只要这个形象塑造成功,自然而然所有人都会因此而产生怀疑。 毕竟只要是正常人,没有谁会愿意头上有个残暴狠辣的老仙爷。 现在研究会暂时能用的只有麻大姑她们三个。 既然我要求了,他们就聚一起商量了一下晚上怎么值班,又顺便提了加快为研究会选拔人才。 这些事情就不需要我操心了。 我正常坐车一路到回大河村。 杨晓雯依旧在等我回来一起吃饭。 这饭菜就挺香的。 从来没有的感觉和味道。 温暖,温柔。 我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有些危险了。 温柔乡是英雄冢。 我还要挣命,没有资格躺平享受英雄冢的待遇。 这一顿饭刚吃完,杨晓雯还在收拾碗筷,就有人敲门了。 她想去开门,我示意她不要过去,先进屋躲一躲。 等杨晓雯藏好了,我这才应了句“请进”。 就有个高高大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这人穿着件有些老旧的军大衣,头上戴着帽子,脸上蒙着口罩,脖子上围着围脖,把自己捂得可以说是严严实实,风雪不透。 很显然他并不希望外人认出他的身份。 不过,这种乔装打扮毫无意外,在我眼里没有任何用处。 一进门,我就认出他是谁了。 但我只能装不认识,毕竟从理论上来说,我跟这个人没见过面。 他应该也不记得我曾见过他的事情。 “这位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我这话音未落,那人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对着我连连磕头,“周大师,救命啊!” 我说:“你先把帽子口罩摘下来,我还不知道你是谁,怎么救你的命!” 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摘了帽子口罩,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正是我久候未至的毕哲民。 这才几天没见,这胖子瘦了足足四五圈,脸色惨白,眼底发青。 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布满了伤口血痕。 第二百五十一章 愿者上钩 看起来,昨天晚上唐静没轻折腾他。 只是没要了他的命。 很显然唐静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作为一个鬼,在见到仇人后,还能保持这份理智,非常不容易。 我让毕哲民坐到对面,敲了敲桌角,问:“看你这样子,是被鬼缠了?” “是。”毕哲民艰难地吐了一个字,祈求地看着我,“周先生,听说你本事大,求你救救我。” 我用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角,做出沉吟状,足足沉默了一分钟,才说:“先生身有贵气,应该是有地位的大人物,我只是个治外路病的先生,驱邪捉鬼不是很精通。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魏解老仙爷,论起捉鬼御鬼,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你不如去求求他吧。” 毕哲民打了个哆嗦,哀求道:“周先生,外路病也有治冲撞的,我知道你能救我。只要你帮我这一把,我肯定不会短了你的孝敬。” 我问:“先生怎么称呼?” 毕哲民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姓毕。” 到底没有说全名。 我也不追究,只说:“毕先生,不是我不肯帮你,实在是你这事有些棘手。看外路病有治冲撞这一门不假,可你这不是冲撞,是被怨鬼缠身,这不是外路病,是设套寻仇。第一,这怨鬼跟你有仇,而且是不共戴天那种仇怨,所以才会死了也不肯放过你。第二,你身有贵气,一看就是公家门的大人物,能找不到给你驱鬼治邪的能人?现在来求我,要么是找到的治不了,要么就是不敢给你治。一个怨鬼,但凡有点本事的先生都能治得了,不敢给你治,就说明你这不是简单的缠身报仇,而是有人借着这个设套坑你。这种江湖手段,叫做造劫乘势,为的就是连环设计,不是图你的财,就是图你的权!敢图谋你这种大人物的,不会是小角色。我要给你治好了,就等于是得罪了设套的人,后患无穷啊。” 听我这么一说,毕哲民不自觉地紧咬牙关,咬得咯崩崩碎响,既有畏惧,又有恼怒,论起来还是恼怒要多一些。 我只当没看到,认真地说:“毕先生,我刚来金城没多久,谁都不认识,没根没基,这样的事情不敢搅和到里面。我建议你还是去找魏解,要是长不到他,也可以考虑找韦八、龙孝武、葛修或者是徐五,他们都是地仙会的仙爷,整个金城都是他们的天下,不光自己手段不凡,相互之间关系也密切,只要找到他们随便哪一个,保证能救得了你,除了要的孝敬可能多一些,没有别的毛病。你要是没门路,我可以告诉你怎么才能找上他们……” 毕哲民从怀里掏出个薄薄的信封,双手递到我面前,“这存折里有五万块钱,算是预付的孝敬。只要你能救我,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今天这事你知我知,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没向外人打听过你,是在电视上看到过,又早听说你治外路病,尤其是小儿方面的特别有一手,这才趁着天黑来的。” 我把信封推还给他,说:“毕先生,你不明白这里的关窍。造劫成势,一计不成,会再生一计,早晚要把你套进来才算完。我能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一世,我这条命搭得毫无意义。你想活命,光是驱了缠身的鬼没有用处。我让你去拜老仙爷,是因为他们神通广大,在金城人脉广,真能帮你解套救命。” 毕哲民脸色越发惨白,呼吸变得沉重而急促,他托着信封,好像石化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我掏出白壳子,倒了两根,递给他一根。 毕哲民茫然接过烟,塞进嘴里。 我搓指引火给他点烟。 这个小动作引起了毕哲民的注意。 他回过神来,盯着我手指头上的火头看了又看,这才小心翼翼地把烟凑上来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慢慢咽下去,再缓缓吐出来。 神情变得有些迷惘,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甚至眼神还变得坚定了许多。 种下的念种已经发挥作用,这一根烟不过是助他坚定念种引导出来的想法。 “周先生,你知道秦远志吗?” “你认识居远先生?我见过他两面,有真本事的一个人,魏解老仙爷的徒弟,在明星圈子里非常有地位,你找他也可以。” “就是秦远志设套用这鬼来害我的。” 毕哲民看着我,眼神闪烁。 他居然会直截了当说出来,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这人的心思不是一般的快,一般的狠。 这是想强行绑我上船! 我当即就是一呆,旋即大怒,道:“毕先生,我好心好意提点你,你却坑我,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找秦志远,把这事儿告诉他,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当我是吓大的吗?” 毕哲民咧嘴一笑,却牵动了伤处,笑到一半就变成了呲牙咧嘴,痛得“哎哟”一声,下意识往裤裆处摸了摸,但马上就缩回手,对我说:“周先生,你要是告诉他,他一定会第一个杀了你!但绝对不会让我死!知道为什么吗?” 我板着脸说:“不想知道,毕先生请吧,你该走了。” 毕哲民却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了下去,“因为我是棉纺二厂的厂长,棉纺二厂马上就要打包出售,有人盯上了这块肥肉,可想要吃下它,必须得我配合。这事在上面阻力很大,反对的人很多,这个节骨眼上,我要是死了,出售肯定会推迟,指不定会生出什么波折。你知道这涉及多少钱吗?八个亿!周先生,这事只要沾上边,没完成之前,谁都别想脱身,要么被灭口,要么一起分好处,没有别的选择!” 我咬牙切齿地说:“毕先生,我只是个看外路病的先生,哪有资格在这种事情上分润好处,你这是想逼我死是吧!我们无怨无仇,你这样逼我,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同归于尽!” “哈哈,周先生,不用害怕,我要是保你,你就一定不会死!我要是愿意让你分润这里面的好处,你就有资格参与!周先生,你想不想一夜暴富,做个百万富翁!” 毕哲民舔着嘴唇,眯眼看着我。 眼中闪烁着如野兽般的贪婪光芒。 第二百五十二章 贪字当头 人不能贪。 一旦贪字当头,就会迷了心窍,做出外人看来奇蠢无比的事情。 可泼天的富贵当前,又有几个人能不贪? 虽然有人挥金如土,有人一掷千金,有人豪车别墅,可那毕竟是少数。 此时金城普通工人的月工资不过三百多块,这才是金城千万人口的常态。 别说八个亿,就是八万,他们也得不吃不喝攒上二十年。 在这件事情上,九天上下凡的真神仙赵开来要绕着走,顾念着邵家情份也要提点不让邵卫江沾边。 我默默地看着毕哲民,呼吸变得沉重,让自己流露出贪婪的神色。 一个小小的靠看外路病维生的阴脉先生,受不得这种诱惑。 毕哲民再次咧嘴,露出那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周先生,做你这行一个月能挣多少?一千,两千,三千?听我的话,我让你最迟今年年底,就能变成百万富翁!一辈子都可以尽情享受,再不用受这份劳累苦了。” 我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干涩,有紧张,有不安,还有贪婪。 “我怕自己没命享受这笔天降横财,背后的人不会伤你的性命,难道还不会杀我?” “他们现在算计我,是为了拿捏我,让我乖乖配合,把厂子交到他们手上。算计不了我,就只能老实找我谈。我毕哲民怎么说也当了十多年的厂长,想图谋我的厂子,至少得分我一份吧,不然的话,我凭什么要听某些人的话?” “除了治好这鬼缠身,我还需要做什么?先说好,我只会治外路病,施法害人这种事情不要找我,我不会。” “这就足够了。你只要保证我在这段时间里不会再被人施法使坏,需要的时候跟在身边守着我,等厂子卖了,我给你一百万!” “给你治病可以,帮你护法解决问题也可以,但我不能露脸。需要跟着的场合,我要蒙上脸。我不会直接跟地仙会做对,他们实力太强,直接跟他们做对,死路一条。” “一言为定!” 毕哲民向我伸出手。 我同他握了握手,这才道:“我先把缠你的鬼斩了,帮你解除危险。” “好,好,我准备好了。”毕哲民喜出望外。 我也不废话,立刻起坛,写誓神文,诵净心净口净念净天地咒,然后让毕哲民脱了外衣,赤着上身站到诊室中央,拿了根柳条枝出来,一手舞着桃木剑,脚踏七星步,念颂斩鬼杀邪经文,绕着毕哲民转圈,同时一手挥舞着柳条,每走一步就往毕哲民身上抽一计。 一抽一道血檩子。 毕哲民本来身上就红一道紫一道,都是被唐静入梦迷惑后,自己掐抽撞出来的,如今这么一抽,可以说是雪上加霜,痛得全身都直抽抽,杀猪般嗷嗷惨叫不停。 可再怎么痛,他也不敢乱动。 因为我告诫他,千万不能动,要是动了躲了,可就不灵了,到时候还得再从头来一遍。 我围着他走了八十一步,抽了他八十一计,整个上身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皮肉。 毕哲民痛得全身直哆嗦,可却既没有昏过去,也没有倒下去。 刚刚那支烟,可不仅仅是引导念头,还有麻痹神经减轻痛觉的作用。 要不然几柳条抽下去,他就得痛晕过去。 柳条抽鬼,这是正经法门,少一计都不能起效果。 九九八十一鞭抽完,屋里突然卷起一股阴风,奔着门口方向而去。 我当即大喝一声“哪里跑”,挥舞着桃木剑,追上阴风一剑刺出。 剑身登时红了一截。 阴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持着桃木剑,怒目圆睁,四下环顾。 毕哲民哆嗦着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我猛地大喝一声,一个箭步冲到西北角处,从兜里掏出一张黄裱纸往墙面上一拍,然后用桃木剑刺住,再掏出小瓶酒来仰脖喝了,把酒壶一扔,搓指成火举到前面,鼓嘴噗的一喷。 一道酒焰燎过,黄裱纸上出现一张狰狞扭曲的面孔。 正是唐静的样子。 毕哲民看得清楚,失声尖叫:“就是她,快杀了她!” 我用桃木剑挑起黄裱纸,来到法坛前,凑到蜡烛上点火烧了。 烟气腾腾间,唐静的脸在空中勾勒出来,无比怨毒地看着毕哲民,然后慢慢消失。 毕哲民胆战心惊地问:“这就行了?把她杀了?” 我说:“哪有那么容易?杀鬼不祥,我只是重伤她之后把她赶走了。” 毕哲民大惊失色,“那她再回来怎么办?周先生,我可是给足钱了,你不能留个花手后抓我。你要这样,我可跟人没完呐。” 我不高兴地说:“毕先生,我既然说了给你治,那肯定不会留后手,能做的肯定给你一次性做到位。可做不到的,你也不能强求。再说了,赶走之后,可以操作的就多了。这鬼缠你全凭一口怨气,怨气散掉,自然也就不能再缠你了。我不管你跟这鬼有什么恩怨,回去之后立刻找到她最亲近的家人,给她安排妥当了,该给工作给工作,该给补偿给补偿,只有这样才能消除她的怨气。在消除她怨气之前,你身上抽出来的这些伤不能上药,只能这么挺着,这上面残留着柳条的法力,让她不能再近你身。” “啊?就这么挺着?”毕哲民看着满身的伤口,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对,治好了,她就会再找上你,这回受的罪,还得再受第二茬儿。” “那,那行吧。” 毕哲民穿上衣服。 这么一个简单动作,他折腾了足有十五分钟,才算全都穿妥当,其间痛得眼泪鼻涕直流。 这真不是一般的疼。 而且还要持续很久。 真正的生不如死。 送走了毕哲民,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即回卧房睡觉。 睡到半夜,感觉到异样,睁开眼睛,就见唐静默默站在床前。 看到我睁眼,她向我深深鞠了三个躬。 她在人间只剩下个不成气的妹妹了。 有了我这句话,毕哲民肯定会帮着安排得妥妥当当。 知恩图报,她一个鬼,也没什么能报答我的,甚至连传统的以身相许戏码都做不到,特意跑来鞠三个躬,就已经很有诚意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恐吓 接下来的几天里,日子安静平稳。 上午在家里读书看新闻,偶尔接接上门求诊,下午则去预备道场解决疑难。 虽然不再讲法,来见识我解决疑难的人越来越多。 基本上第一批加入研究会的那些县上先生全都来了。 金城本地的先生有不少动心来打听的,知道需要按规矩拜门入会,还得缴听法钱才能听法,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有的当场就想走手续入会。 但是都被麻大姑给拒绝了。 这是我的意思。 年前不再招新人入会。 麻大姑和余老三突然就忙了起来。 不少金城本地先生借着各种由头请两人吃饭。 余老三来者不拒,麻大姑却一场没去。 但她也没接着余老三,只叮嘱他多吃饭,少说话,席间听到什么消息,及时回来讲。 几天下来,他连着参加了中午晚上的席面,零零碎碎的消息听来不少。 其中最重要的,自然莫过于推选新仙爷候选人的事情了。 这是金城术士江湖年前最大的热门。 每一个在金城讨生活的术士都绕不开地仙会和老仙爷们,自然也就格外关心,平时私下打听,吃饭的时候也免不了要讨论。 所有人都知道我被龙孝武推举成了候选人之一,但言谈之间,却都对我能最终当选不怎么看好。 原因无它,根底太薄。 想做仙爷,得能占住一道,说话有人听,安排事有人办。 基本上所有人都认为,以我的本事,稳扎稳打地在金城熬上十年,根深蒂固,再图谋仙爷位置,才算妥当。 现在太过勉强,就算真能斗得过那三位,坐上老仙爷位,怕不也只是个傀儡木偶。 但再怎么不看好,也不耽误他们想听我讲法。 肯这么大方公开传真本事的,至少在金城以前从来没有过。 所以都想着拜门入会。 就算我争仙爷位失败死了,他们最多也就是损失些钱财,但要能学到几样真本事,却是可以傍身传家,几辈子人都不亏。 余老三在饭局上能打探到的消息,也就仅止于此了。 像是其他三人是不是因为我的暗中布置斗起来了这种事情,短时间内不是他们这些圈中底层能知道的。 就挺想念老曹的。 希望他真像杨晓雯说的那样是放假过年去了。 可千万别浪大劲死在外面。 麻大姑把这些消息传给我,很有些不安地问我是不是真想争这个老仙爷位。 我本来想实话实说,但看她那张写满了紧张不安的老脸,到底没忍心再吓她,只说是我这提名是用来凑数的,让她不用担心。 麻大姑显然没有就此放心,反倒更起劲地打听起消息来。 她一个半脚踏圈的边缘人本来不可能打听到什么有用消息。 可现在有了研究会这层身份,圈内人倒也不再排斥她,还真让她探听到了些模棱两可的消息。 比如说修家寿被人偷袭烧了家不说,还中了暗算,伤势严重,已经躺医院里出不来了;门宏强搬进了葛修的道场,除了参加电视台的养生节目,哪里也不去;秦远志被查出了新问题,在看守所里的拘押时间再次延长,而且小道消息说很有可能会被送山上进修。 三大候选人都出了问题,只剩下我还安然无恙,未免就有些扎眼。 我琢磨着要是丁瘸子再不来,就得给自己也设点事了。 这原本是计划好的,只不过丁瘸子跳出来了,就没准备再设事,如今重新启用原本计划倒也方便。 好在,丁瘸子没让我久等。 在被我赶走的第五天晚上,他果然半夜跑来,想在道场门口上吊。 只是刚吊上去就被麻大姑发现,当场给揪下来,连煽了十几个大嘴巴子,给打得老老实实,服服贴贴。 我看到他的时候,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神情恍惚,两眼发直,一看就是被人种了念种,心思不在。 我也没急,给他关在单独一个屋里,先点香熏了两天一宿,也不给吃喝,回头安排麻大姑把这事传了出去,却不说丁瘸子被救下来。 这消息传出去,果然很快就变了样,说我这个太过心狠手辣,丁瘸子就是得罪了我,居然就使斗法手段逼他上吊自杀,杀性这么大的凶徒要是坐了仙爷位,整个金城同参都得人人自危了。 这种事情越描越黑。 更何况这谣言来得恰到好处。 我自然不会去干涉。 转过天再来见丁瘸子的时候,人已经清醒了,拍着门求给他口饭吃,哪怕是死,也别让他做个饿死鬼。 我让麻大姑端了清水馒头,先让他吃饱了饭,才重新见他,直截了当地问:“那天是谁指使你来我这里闹事的?” 丁瘸子缩着脖子,低头不语。 我就对麻大姑说:“把他扔出去吧。” 麻大姑问:“就这么放了他?不收点利息?至少得打断条腿吧。” 我说:“不用了,他出去之后,活不过三天,没必要死前再遭这份活罪。我们这些治外路病的,虽然不能算是大夫,但最起码的仁心还是得有,不能沾上生死因果。” 麻大姑说:“出去就死,那就更不能让他这么简单走了,要不然再死咱们门口,那不是影响你名声吗?” 我说:“现在外面都传他是被我使了斗法的手段逼死的,只要放他出去,这谣言不攻自破,他就算再跑到门口来上吊,哪怕留下遗书,也不会有人那么容易相信了。他背后的人绝对不会再遥控他重新来一次。不过,也不会再留他活下来。” 麻大姑适时提问:“是要灭口吗?” 我解释说:“都在我这里呆过这么久了,肯定认为他什么都交代了才能被放出来。再灭口没有意义,但杀他却可以警告其他做事的人,让他们不敢有别的心思。就是他家里人可惜了,肯定要跟他一起死。” 江湖术士,不动手则已,动手就要斩草除根。 丁瘸子虽然是看外路病的,但也是金城术士江湖的一分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个。 但知道是一回事,当面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丁瘸子身子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低头闷声闷气地道:“你也不用吓我,他们真要想杀我的话,就算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不也一样死定了?我没有死也要咬人一口的勇气,就这样吧。” 我说:“你要是老实说了,听我安排,我可以保你和你的家人都能活下来。” 听到这句话,丁瘸子慢慢抬起头,看着我,混浊的老眼里隐约有光在闪动。 第二百五十四章 结盟 “你要想帮我,就让我死在这里吧。” 丁瘸子如此哀求。 我失笑。 他要真有死的决心,怎么可能饿上两天一宿就受不了了。 “大姑,把他扔出去吧。” 我不打算再废话。 “我全家真的都会死!”丁瘸子可怜巴巴地道,“他们都不是圈里人,是无辜的,你可怜可怜他们,杀了我吧。” 我没再搭理他,转身就往外走。 他死不死全家,跟我没有关系。 真正的江湖人,不会行侠仗义。 麻大姑揪起丁瘸子就往外拖。 门外就是商业街,大白天的人来人往,还陆续有本地先生来询问拜门入会的事情,只要扔出去,到晚上整个金城圈子都会知道丁瘸子还活着。 虽然这只是见招拆招的下策,但丁瘸子铁了心不说,也只能如此了。 “我要是说了,你能保我全家平安吗?” 丁瘸子拼命挣扎,却毫无用处,被麻大姑粗暴地拖到门口。 只要出了这个门,就是面对大街的前厅。 临街的门面,前脸都是玻璃窗,进了前厅就会被外面的人看到。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喊出了这句话。 我站住脚步,扭头看着他,说:“只要你背后那人死了,你全家不就安全了?” 丁瘸子艰难地道:“可他背后也还有人。” 我笑道:“他背后要还有人,那就是大人物了。真正的大人物从来不会轻易为了死人出头,除非这个死人还有用处。” 丁瘸子咬了咬牙,“背后指使我的是……” “是修家寿。”我打断丁瘸子,说出了他想隐瞒的那个名字。 丁瘸子极度震惊,直接失声,惊恐地瞪着我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你早就知道了。” 我微笑不语,让他自己猜测揣度。 其实我自然不可能早就知道,这只不过是我推断出来的答案。 在知道其他三人的名字和来由之后,我就断定第一个对我下手的,肯定是修家寿。 很简单,秦远志和门宏强因为韦八之死,事实上是不能相容的敌对关系。 在盯死对方之前,他们都不会节外生枝,给自己制造敌人,平添麻烦。 那剩下的唯一选项也就只有修家寿了。 所以我在三人里面,只选了修家寿直接动手暗算,为的就是重伤他,不给他算计我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修家寿的动作居然这么快,在我动手之前,他就已经安排了丁瘸子。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但有些事情还需要你来帮我证实一下。”我看着丁瘸子,“修家寿是什么时候安排你来闹事的?” “你公开讲法那天,晚上他就让人把我叫去他常去的夜总会,让我过来闹一闹,也没说必须得闹出什么结果来,只要来闹一闹就行。他给了我一万块钱。可我真没想来上吊,我一定是着了他的道。” 也就是说,我暗算修家寿的时候,他刚刚才在夜总会安排完丁瘸子来算计我。 大家果然是心有灵犀,知道我们两个之间才是真正的竞争对手。 就好像秦远志和门宏强一样。 只有我们这两对中的胜出者,才有资格为那个仙爷位继续斗下去。 这是四个老仙爷故意安排好的,捉对厮杀,把所有的冲突矛盾都吸引到这上面来。 丁瘸子不可能知道的更多。 他实际上只是修家寿暗算我的一个工具人。 我没再多问,只让麻大姑先把丁瘸子安排好,让他最近一段时间不要抛头露面,只当他真死了就行。 接下来我就当不知道关于我逼死丁瘸子的谣言越来越厉害,依旧保持原本作息,下午按时按点来答疑解难。 只是来的人越来越少了。 至少有一半人,在谣言传开之后,就没再来过。 我也不过问这些,但在解决疑难的时候,就对着症状简单发挥一下,多讲些治疗的实用法门技巧。 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坚持过来的,自然要给些奖赏才行。 谣言传开的第四天,秦远志屋里那个女人找上门来。 她上午直接来到我在大河村的住处,进门便说:“居远先生想见你一面。” 几天不见,她的神情变得越加憔悴,眼底有浓浓的暗影,气色相当的不好。 我笑着说:“居远先生方便见人吗?” 理论上来说,既然押在拘留所里,在事情有结果之前,都没机会见外人。 但就像秦远志随随便便就能被延长羁押期一样,他在拘留所里还真是想见谁就能见到谁,只要舍得运作就行。 不过秦远志一般情况下不会随便运作。 他现在的处境情况,最适合的就是安分守己,等待结果,任何逾规越矩的行为,都可能会让他的情况雪上加霜。 那女人回答我:“我来接你,过去了马上就能见到,不用等时间。” 不用我等时间,那就是秦远志已经在等我了。 我不再多说,立刻跟女人上了车。 到了看守所,那女人果然轻而易举就带我在接待室见到了秦远志。 因为有可能重罪的名头,秦远志不仅有手铐,还戴了脚镣,后面一左一右站了两个狱警,随时监视,即使我进屋了,他们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 虽然接受运作,允许秦远志见外人,但看守所这边显然也不希望他随便传递什么消息,惹出事情来。 秦远志也不以为意,冲我打了个招呼,直接说:“上次你说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找你帮忙?” 我瞟了后面那两个狱警一眼。 两人虽然站得溜直,但眼神茫然,显然是不知不觉着了秦远志的道。 当然这点手段,还不足以让秦远志逃出去,只是说话能够放心就是了。 “没错。”我认了自己说过的话,但话头一转,“不过我现在生意有点忙,怕是没时间帮你做什么。” “我要跟你讲的就是生意上的事情。是不是有人使了招法,想要坏掉你生意?” “是,舍个人出来,要断掉我占道的机会。” “真是好手段,看风水的那家伙做的吧。” “据说是他,不过还没验证,也不敢说。” “肯定是他。我们四个只能有一个挑这单生意,你想要不?” “我就是个凑数的,不敢有这非份之想。” “哈哈,别灰心,也别真以为自己就是凑数的。”秦远志大笑道,“只要我帮你,你不仅可以应对其他两人的招法,真想要挑这生意一头,也可以争一争!” 第二百五十五章 各有所图 龙蛇翻山,各有其径。 秦远志虽然身陷囹圄,可却也自有图谋。 我不动声色地说:“既然这生意只能一人挑,你比我合适。” 秦远志坦然道:“我确实比你合适,但我不能挑这生意。挑了,我自己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有些话不用说全,能想明白的一点就透。 他原本就不想跟地仙会的事情沾边,现在又牵扯着受葛修暗算和为韦八报仇,不可能去坐仙爷们。 可魏解推荐他做候选人,他又不能拒绝。 所以他最好的选择就是挑一个合适的人结盟,帮助这个人击败门宏强和修家寿,再自己宣布认输,把这个人推上仙爷位。 而我就是这个合适的人。 因为在四个人里我最弱。 也因为我曾说过愿意在对付葛修上出力。 一切都很顺理成章。 我笑了起来,说:“就算想跟我合伙,你也得先出来才行。” 秦远志道:“我女人可以代我在外面做事。我故意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放松他们的警惕,好方便做事。需要我出面,我随时可以出去。我做生意这么多年,上上下下关系都熟,随便托人运作一下,立刻就能出去。怎么样,同意还是不同意,给个痛快话。我们四个年前年后必须得定出谁挑这生意,时间不多了。” 我沉默着思忖了一会,才说:“好,我同意。” 挑拨三人互斗固然好,但也有极大的局限性,一旦三方有人居中调节,坐下来谈,就会发现其中问题。可要是能够提前形成二对二或者是二对一再对一的局面,自然也就不用担心先前的挑拨被人发现了。 当然,秦远志的话,能有三分可信就算多。 不过,不要紧,反正他不太可能活着出来了。 所有的算计与阴谋,只看谁能笑到最后。 从看守所出来,那女人对我说:“我叫余莲,是居远先生的弟子,平时协助他处理一些女明星不方便的问题。她们都叫我莲姐,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我笑了笑,说:“余小姐,合伙的事,秦先生怎么说?” “先解决门宏强。他这个养生大师是葛修硬捧出来的,没有真本事,好处理。” “听说他现在躲在葛老仙爷的道场不出来,不好上手。不如先解决修家寿,他被人偷袭受了伤,连家都让人给烧了,正好趁他病要他命。” “修家寿有徐五的面子,也有真术,不能真要了他的性命。他是被阴煞钉打伤,我们除了门宏强,就等于是替他出了这口恶气,回头居远先生会出面让他自动退出,既全了脸面,又得了里子,还不用跟徐五这一脉撕破脸。” “那他舍人算计我这事就这么算了?” “大家争位,各显神通,他只是想劫你一道,就是不想跟你撕破脸。这脸面是相互给的,大不了等事情了了,让他给你赔个礼。到时候你上了仙爷位,他给你赔礼也名正言顺。里子面子都得,不也挺好?” 我扔了一根烟点上,再弹出一根,递过去,“看来秦先生跟你都交待好了,那你们打算怎么解决门宏强?他在葛修那里藏着不露头,不好办呐。” 余莲摆手拒绝,没接我的烟,道:“他不露头,我们可以进去。” 我斜眼瞟她,道:“余小姐,你拿我当憨子吗?葛老仙爷的道场本来就不好闯,这时候,他不可能没有防备,进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还说是余小姐神通广大,葛老仙爷也不是你的对手,你直接杀上门去,就能连葛老仙爷一起灭了?” “我不懂术,但能杀人。”余莲淡淡地说,“门宏强一天也离不开女人。每天晚上,下面的力士都会送女人过去。我可以进去杀他,但需要你帮我。门宏强有葛修赐他的护身法,刀枪不入,百邪不侵,不破了这护身法,我杀不了他。” 我摇头说:“葛修在那,不好办。” 余莲道:“葛修每七天会去丹室炼一次丹,明天晚上就是他炼丹的日子,不会在道场。” 我笑了起来,“我需要你的三根头发、生辰八字和两张照片。今天晚上九点之后带齐过来找我,我给你施术。” 晚上九点,余莲如约前来。 她没穿道袍,换了身貂皮大衣。 大衣里面穿着件吊带包臀裙。 头发做成了时下最流行的大波浪卷。 浓妆艳抹,配着她因为睡眠不足而导致的眼下青黑,简直就是再标准不过的一个坐台小姐。 我用她带来的头发、照片和生辰八字,做了两个黄裱纸桐人,将其中一个烧了做成一杯符水,递给她,“明天晚上出发之前喝掉,到时候我会跟你一起喝掉另一个桐人制成的符水。六个小时内,我可以借你的眼看到你所看到的一切。只要借眼看到门宏强,我就能知道他的护身法是什么。” 说完,我现场画了三道符,分别叠成三个不同的形状,一个圆一个三角一个四方,各用一个大钱坠了,说:“护身法万变不离其宗,追根溯源,只有三种。你回去准备公鸡血、黑狗血和童子尿各一小瓶,想办法带进去,等我借眼看到门宏强,就会告诉你用哪个来破他的护身法。” 余莲接过去,犹豫了一下,说:“你能赐我一个护身法吗?没有护身法,我怕进去出不来。” 我笑了一声。 “我以为秦先生会给你准备护身法。” “他进去得太突然了,要不然过阵子我就能学会。” “你不是我道中人,跟我又没有什么关系,我不可能赐你护身法。不过你要是担心的话,我可以在你身上画一个应急的护身符,虽然是一次性的,但不比普通的护身法差,你要不要?” “我画!” 有总比没有强,余莲痛快地决定,跟着我进了诊室里屋,按我说的,脱掉衣服趴到诊床上,双臂双腿都伸得笔直。 我用符笔沾朱砂,将她后背写满,再让她转过来,把前面也同样写满,明天晚上出门前洗掉就可以。 余莲等身上的符干透了,也不再穿那个紧身吊带包臀裙,直接裹上貂皮大衣便匆匆离去。 目送余莲出门后,我就把留下的那个桐人点着化符水喝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借刀杀人 喝掉符水后,我就不再睁眼,关了灯,脱光衣服,摸黑躺到里屋的诊床上。 诊床的表面,印着写在余莲身后的全部符纹。 当我躺到诊床上时,这些符纹印到了我的身上。 我在黑暗中安静地躺着。 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皮肤轻微刺痛。 我猛地睁开眼睛。 视野不再是一片黑暗。 而是一个光亮的屋子,四壁雪白。 穿着睡袍的男人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这人看起来有五十出头,穿着身绸子的中式对襟褂子,一张团脸,显得异常和善。 在他旁边不远处,斜倚着个脸色惨白的男人,正是中了我暗算的修家寿。 两个人都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这个视野的位置。 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团脸老男人示意余莲转身。 视野方位旋即转动。 现在眼前是一片落地窗。 玻璃里倒映着的,是一个张开双臂的赤身女人,通体都是朱红色的符纹。 这两个人是在研究我写在余莲身上的护身符。 余莲索要护身法,就跟之前何芳兵管我要护身符一样,都是为了从中分析我的法术来路,把我的根脚挖出来。 只有弄清我的根脚,才能够破解我的术。 两个人足足研究了二十分钟。 并不是一直坐着不动。 他们还拿黄裱纸把符纹拓印下去,准备继续研究。 不过,他们研究不出任何结果。 写在她身上的,不是术,而是我用梵文随意杜撰出来的内容。 但其中也有一部分是真正的符纹,只不过被打散藏在梵文里,想要找出来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行的。 留了真符,产生一定效果,才能够迷惑想要借此研究我根脚的人。 我从开始就不相信秦远志和余莲。 “这些东西过于繁琐,我很怀疑真遇到事情的时候,能起到多大作用。”团脸老男人缓缓开口,“想从这里研究出他的根脚,不太可能。” 修家寿一脸不甘心地问:“五爷,凭你的本事,也看不出来?” 我心里一跳,仔细看着团脸男人。 他就是号称金城风水第一的徐五。 这人深居简出,极少露面,就连张宝山提供的调查报告里都没有他的照片。 可现在他居然为了修家寿这个门下跑出来,而且还亲自参与到了谋划中。 这不正常。 肯定有别的什么原因。 只不过掌握的信息太少,一时也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可能。 但这不要紧。 能够看到眼前这一幕,就足够了。 秦远志说要跟我结盟果然是在骗我。 他真正的结盟对象其实是修家寿,或者说是徐五。 徐五慢慢地道:“这人警惕性很高,很明显在里面插了些伪符来充数,防的就是被别人拿去琢磨根底。要是有足够时间慢慢分析的话,或许找出他的根脚。可现在,只能可惜了,希望他这一身本事不会因为他死在金城而失传。金城的术士江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让他就这么死掉,还真有点可惜。” 修家寿嗤笑道:“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先生,也想图谋仙爷位置,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也不知道他给龙孝武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让龙孝武放着自家弟子门下不提,却偏偏提了他。” 徐五面无表情地说:“家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术士斗法生死只在一线之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小瞧对手。你要是能把我的话听进去,这次也不会吃这么大的亏。” 修家寿恨恨地道:“葛修这老小子是疯了吧,居然派人来暗算我,简直就是不把地仙会当成一回事了。我听说他有意进京显圣称神仙,该不会是已经拿定主意,所以趁走之前不管怎么样也要把门宏强扶上仙爷位,给他自己留个退路?” 徐五道:“葛修想干什么,用不着你在这里瞎猜。但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就不能再留情面,必须得除了门宏强,给葛修个教训,让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修家寿说:“五爷,要不然干脆把葛修弄死得了,以你的本事,想弄死这个老凳,还不是易如反掌?” 徐五冷冷地瞪了修家寿一眼。 修家寿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说下去。 余莲的声音响了起来。 “五爷,那我明天就照计划行事了。” 徐五道:“你去吧,记得两件事情。第一个,绝对不能伤及葛修。他是地仙会的老仙爷,你们谁都不能对他下手。地仙会绝对不能再死一个仙爷了。第二个,一定要让门宏强死在周成的法术下,你不要用养鬼。门宏强必须死在周成手上,才能保证接下来的计划顺利进行。” 余莲应了一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把貂皮大衣裹在身上,转身走了出去。 视野就随着余莲向外移动。 走出房间后,她抬头看了看天空。 星图位置在我脑海中迅速跟背下来的地图对照。 很快我就确认了徐五和修家寿所在的位置。 距离大河村有点远,现在赶过去的话,今晚就回不来了。 我放弃了立刻赶过去的打算,继续跟着余莲的视野移动。 这个借眼的法子来源于外道三十六术傀儡控识的化形术,据说最长能够持续好几个月,但没人能做到过。 我也没那么大的本事,最多只能维持六个小时。 这个时间我没有骗余莲。 余莲很快上了车。 接下来就是沉默漫长的开车时间。 足足有开接近三个小时,她才停稳下车。 她回到了秦远志的道场。 进屋之后,她再次跪在那尊老君像前,不停地喃喃念诵着“保佑秦远志平安无事”这句话。 声音机械而平缓,每一个字都清晰稳定,几十句念下来,没有丝毫差异变化。 简直就好像是在播放录音一般。 透着浓浓的诡异。 我耐心地等待着。 昨天见她也是这么一直不停地念。 她不是术士,既然坚持这样做,那就一定是秦远志的安排。 秦远志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让她这么念诵。 不知几百遍念下来。 变化终于出现了。 那尊老君像的脸,变成了秦远志的脸! 「这章更晚了,过十二点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恶意 秦远志默然注视着下方念诵不停的余莲。 余莲向着老君像三叩九拜,感谢老君庇佑,然后拿出一根只有拇指大小的黑色残蜡点燃,举到自己面前,正正反反地划圈,每次划圈数都不同。 秦远志看了一会儿,开始有节奏地眨眼。 左眼眨几下,右眼眨几下,再两眼同时眨几下。 每眨几下还会停顿一会儿。 余莲一手举蜡,一手持笔,快速记录下眨眼的次数。 如此持续了能有两分钟,秦远志停止眨眼,面孔消失。 余莲立刻吹熄蜡烛,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又找出个小本子,对照记下的方向和数字,逐个翻译成字。 “不可信五,杀门加舆务带寿。事成,杀成。” 写完这句话,她怔怔看了一会儿,便拿火机把记录数字和翻译成字的条子接着个小碟子烧成灰,倒进嘴里全部吃掉。 她甚至还把碟子仔细舔了一遍,确保不漏下一丁点纸灰。 完成这一切后,她小心翼翼地把那根残蜡收起来,起身洗手洗脸,还照了照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形容枯槁,脸色惨白,嘴唇干裂,眼下瘀青越深,仿佛正处在大病当中。 刚才的法事,是在燃烧她的寿命。 这是白莲教花莲一系的独家秘术,出自花莲秘典《未来佛说频那瑟摩弥勒成就仪轨经》,可以令法主隔空分身,以神像显圣,迷惑信众教徒,坚定从教信心。 使用这法子,需要选择两个虔诚教众配对,从同食同住同行开始培养,逐步建立所谓的一心通泰,举止思维无时无刻不同步一致,可以隔空感应对方,然后取一人的心血、脂肉浇成法蜡,定期取另一人鲜血喷洒用于显圣的法像。 炼成之后,以心血浇蜡者点燃法蜡,拜诵约定好的秘语九九八十一遍,就可以令血洒法像者的相貌显现在法像上。 这与外道术士的显技取信是一个路子,但却只有白莲教这种规模庞大且意图不轨的教派才能用得起。 一方面是成功率低,百对里能成功一对都不容易。 另一方面是法蜡与浇蜡者的寿命相连,蜡尽寿尽,人立马就死。 而费了这么大功夫,除了能把人脸投到法像上做做表情之外,其他什么都做不到。 典型的门面花架子。 只有以造反为目的白莲教才会舍得花这种人力物力和时间来炼化法门。 乡间愚夫愚妇就吃这套。 常老仙虽然被镇压了,他的法门却没有失传。 魏解或者韦八一直在使用,甚至还在秦远志身上炼成了显圣法。 就算不用来聚众造反,也可以显圣称神刮地皮。 可秦远志居然用这招来传递消息! 不能说是大材小用,只能说是牛刀杀鸡,严重浪费。 除非在他认为,传递这些消息,比显圣称神更重要。 我闭上眼睛,翻身坐起,视野恢复正常,点了只蜡烛,放到桌角,提笔把秦远志传给余莲的消息写下来。 不可信五。自然是说不能相信徐五。 杀门加舆务带寿。这是说杀门宏强一定要配合风水术,把修家寿卷进来。 事成,杀成。显然就是杀掉门宏强后,再直接把周成也杀了。 这样一来,四个候选人就只剩下两个了。 秦远志是不是也向修家寿表达了一样的意思,愿意推举他做仙爷位呢? 很有可能。 明天晚上的动作,徐五修家寿肯定也会在暗中参与。 他们也是秦远志所说的除掉周成的底气所在。 只是不知道,徐五会不会亲自出手。 风水第一,好大的名头。 我在此之前,没有见过徐,可他为什么在提起我的时候,会带着那么明显的恶意? 这里面有一定有什么根由。 我把写字的纸条凑到蜡烛上烧掉,捏灭烛火,隐身在黑暗中, 就这么一直坐到早上开始做早课。 上午无事,下午再去道场,只剩下不到二十人还坚持过来。 我就告诉他们明天不用再过来,该回家过年了,接下来研究会怎么运作,等年后再说。 把人都打发走了,转过来,我让麻大姑和吕祖兴也都回家,十五之前不用回来。 麻大姑不放心,表示愿意在研究会这边留守,我要有什么事情需要人跑腿的,她可以随时。 她说:“周先生,争仙爷位这事我帮不上你什么,但琐碎的跑动办事,你可以交给我,不用为这些分神,全力去争仙爷位就好。” 吕祖兴也道:“周先生,这当口,你身边没个使唤人不行,我们两个留下来好歹能帮你敲敲边鼓。” 余老三犹豫了一下,说:“我留下来也行。” “都不用,这事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我啊,说穿了就是个凑数的,等他们三个争出个名堂来,咱们这边照常办咱们的研究会。” 我态度坚决地把他们三个都打发走,简单把屋子里外收拾检查了一遍。 这一检查,果然看出些蛛丝马迹。 边边角角有着浅淡的风水术痕迹。 从痕迹来推断,这个风水术布的是聚煞局,将周边煞气聚集到我这道场位置,最多半个月,在这里呆着超过半天的人就会产生头痛、心悸、心慌等明显症状,并且做事错漏会大大增加。 这一招对于以看外路病打响名头的周成来说,堪称精准打击。 修家寿取的还是断我占道的办法。 所以,至少在他布局的时候,只是想着拦住我,让我没有资格参与竞争。 想要杀我的,是徐五! 有意思! 我没有做任何动作,只当普通大扫除,收拾完屋子,便下门走人。 此时才不过下午三点左右。 离着天黑还早。 我便在附近街上逛了逛,买了些贵重年礼,拎着直奔观仁堂请求拜见葛修。 名义就是过年前来拜会老仙爷。 理所当然的,葛修没见我。 作为金城最顶尖的术士之一,葛修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见就见的。 老蛇代葛修出来见了我一面。。 几天不见,老蛇一扫之前的萎靡伤痛状态,红光满面,精神实足,走路带风,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实足。 他也没跟我多说,只是淡淡地赞了我一句有心,就让下面人接礼送客。 见到老蛇,我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看他这状态,应该活不过十五了。 要是有门宏强被杀刺激的话,很可能会死得再快一点。 我琢磨着事情得往前赶,决定回去之后,再助上一臂之力,加快进展。 「妈蛋,我又阳了,好难受……写不动了,今天就这些,欠的更新等明天缓一缓,一起补上。」 第二百五十八章 刺杀 回去的路上,买了只公鸡。 到家后,我翻出老蛇的桐人,割了鸡脖子,用鸡血仔细淋了一遍后,重新供起来,上香叩拜。 剩余鸡血用瓶子装好,鸡也不浪费,拎着去找包玉芹,让她给炖上。 杨晓雯下班的时候,鸡也炖好了,包玉芹还给一起端了四盘小炒,正好直接吃饭,不用再做了。 可杨晓雯不怎么开心,扒拉了两口,就放下筷子,看着我说:“要过年了,我得回老家,那边亲戚不让我一个人在金城过。” 我点了点头,“老家那边还有什么亲戚?” 杨晓雯闷闷地说:“爷爷在,还有两个叔叔和一个大姑,平时不怎么来往,也不管我。不过他们怕人爱说闲话,每年过年都让我回去。张叔叔也说我应该回去。可我不想回去。挺没意思的。你要回老家过年吗?” 我说:“不回,老家人都死光了,我就在这里过年挺好。” 杨晓雯“啊”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是出事故了吗?” “不是事故,是人祸。” 我把周成过往的人生讲了一遍,只是把他得了绝症走投无路想去拼命,改成流浪在外,有了奇遇,练成本事,回乡报了仇。 杨晓雯听得一脸震惊,如果不是我说的,大概不会相信现代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抛开被献祭山神这事不提,她生活的世界整体是规范而善意的。 公家给了她这个烈士子女最大的照顾,上学上班一条龙包办下来,安排得妥妥当当。 虽然大家都生活在同一个国家,但无形的圈层,把人分割成了一个又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每个世界的差别大到难以想象。 当京魔羊深这些大城市里借着东风暴富的豪强们夜夜笙歌一掷千金的时候,南下的农民工人正在暴恶横行坑蒙拐骗的新世界中挣命,不知多少人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从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就是现实。 无论是我,还是周成,跟杨晓雯,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杨晓雯笨拙而小心地尝试安慰我。 我告诉她,都过去了,我已经不难过了,不需要安慰。 她抿着嘴唇,有些伤心。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我只能装做不知道。 晚上依旧是各睡各的。 做完晚课,我把借眼的符化了符水喝掉,关灯摸黑坐在床头。 过了大概四十多分钟,右眼眶有些微微发热。 我闭上右眼,再睁开,看到了一个麻杆一样的男人走在前面,旁边还有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视线不紧不慢地跟随着男人上了一辆桑塔纳。 我立刻起身,离开卧房,开车前往徐五和修家寿所在。 行到半路,余莲那边停车了,视线移出窗外,正是观仁堂后门所在。 后门里面守着四个精壮的年轻男人,对每个女人都仔细搜身,搜完之后,往里走还要跨过一个点着五炷香的香炉,再喝一杯沉着纸灰的符水。 如此过了三关,视线来到了一个宽敞的房间。 四个男人正在打麻将。 都打着赤膊,露出青黑的文身。 老蛇也在其中。 坐在老蛇对家的就是门宏强。 电视台每天下午都有他的养生专题节目。 他的卖相也确实好。 电视上的他,头发灰白,面相儒雅,说话温声细语,不紧不慢,却相当有感染力,一看就是个高人。 可此刻,他歪着身子,嘴里斜叼着烟卷,光膀子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毫无高人气质,看到女人到来,干脆地把牌一推不玩了。 在座的四个,各搂一个女人回房间。 余莲准确地被门宏强选中。 这不是巧合。 而是预谋的结果。 门宏强相当急色,进了门就凑上来动手动脚。 我已经看清楚他的情况,眨了右眼三次。 余莲会随着眨眼。 这样她就可以知道用第三个符了。 可是接收到消息后,余莲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继续配合着门宏强嬉戏玩闹。 我抵达了目的地。 余莲还没有动手。 视线已经换了几个角度。 时而对着门宏强,时而对着房间空地,时而对着天花板,不停地剧烈晃动。 我眼前是一幢独门独院的两层小楼。 院门上方挂着面八卦镜,门前地面铺着平整厚实的黄土,轻轻拨开表面土层,可以看到黄土下有一层石灰。 这是挡煞的法子,防止有人使用风水术暗害宅子主人。 我蒙好脸,翻上墙头。 院子里趴着两只藏獒。 小楼内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动静。 徐五和修家寿都不在。 我翻墙入院,潜入楼内,就在昨晚两人研究余莲身上符纹的客厅藏起来。 两只藏獒纹丝没动。 余莲的视线还在晃动。 但不再是无意识的乱晃,而是在不停地观察窗户方向。 蓦地,视线晃动停止。 门宏强满是汗水的粗壮身体倒在余莲身旁,脸上透着兴奋过后的满足和发泄过去的短暂茫然。 短暂的安静之后,视线再度变化。 门宏强趴在床上,余莲骑到他身上按摩。 她最后看了一次窗户,然后不知从哪抽出根细绳套在了门宏强的脖子上。 动手之前,她没用我给的符! 门宏强抓着脖子上的绳子爬起来一晃身子,就把余莲给甩了出去。 摔落的位置,正是窗台下方。 门宏强面色狰狞地走向余莲,大声咆哮着,看嘴唇开合,应该是在问谁派她来的。 余莲的视线升起,转向窗户,推开窗子,伸手摸向窗外。 下一刻,视线急速后退。 她被门宏强拽了回去。 手中,多了一根两头尖细的钢刺。 视线转动,钢刺捅向门宏强的喉咙。 门宏强根本不停,狞笑着抬巴掌扇过来。 但他的动作不知什么原因出现了偏差。 视线没动,这一巴掌却从眼前煽过。 带着淋漓鲜血的三角纸符飞出,打在门宏强身上。 钢刺刺入他的喉咙。 看起来符和刺是同时抵达,符发挥了作用,可实际上我看得清楚,就算没有符,钢刺一样能刺进去。 那根钢刺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法器,藏在窗台外面,是为了借助观仁堂自身环境稳定符加在上面的力量。 这是风水术的使用窍门。 而门宏强刚刚那一巴掌煽空,也同样是风水术的影响。 风水术不是布上就能立刻发挥作用,而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所以,徐五修家寿至少几天前就已经在布这一局了。 应该就在修家寿遇袭后不久。 就算没有秦远的策划,徐五修家寿也会对门宏强下杀。 不过,现在这个变化也不错。 「今天去吊了水,感觉强多了,不发烧啦,就是头痛全身痛,鼻涕止不住地流。」 第二百五十九章 隐思 门宏强踉跄后退。 余莲抬手拔出钢刺,一脚踹倒门宏强,跳到他身上,对着心脏和下身疯狂连刺。 房门被重重撞开,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的老蛇冲了进来。 余莲的视线跃起,从窗户冲出。 她走的时候,抛下了钢刺,也没有拿三角符。 视线降落,翻滚,向前疾速移动。 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向前,升起。 这次翻过院墙,落到街上,又移动了一段距离,掉转方向看回观仁堂后门,静止不动。 大批剃着小平头的年轻男人提着刀棍涌出来,分头向街两头追赶。 最后才是老蛇。 他已经套上了裤子,却依旧光着膀子,只披了件貂皮大衣,一手拎着一柄砍刀,站在街当中嘴巴开合不停,大约是在骂街。 过了十多分钟,向两边追赶的男人空手而回。 老蛇又骂了两句,这才收拢众人,返回观仁堂。 静止不动的视线向下移动。 按在小腹上的手掌移开,满是鲜血,遮盖的位置破了个大洞。 她没有当场处理伤口,而是再次快速移动起来,不多时上了街边停着的一台尼桑轿子。 车里有衣服、伤药。 随着视线移动,两只手熟练快速地处理了伤口,又套好衣服,然后发动车子离开,一路返回秦远志的道场。 我揉了揉眼睛,结束借眼窥视,继续在黑暗中潜伏。 将近后半夜两点,修家寿独自回来了。 他的心情非常好,进屋之后,也不急着休息,而是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哼着轻快的小调坐到沙发上,品了两口红酒,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面前空气晃了晃,拿腔拿调地道:“仙爷,老仙爷,修老仙爷……” 突然间就不可遏制地哈哈狂笑起来。 我悄悄潜出去,从后面接近,一手按在他的后脖子上,一手扬在头上一把药粉。 拍花药。 真正的术士都有护身法,使用外道术有可能失效,但药粉不会。 除非他能及时屏住呼吸。 术士不是神仙,只是有些特殊法门的普通人,中药一样倒,挨枪一样死。 当年以妙姐的能耐,一时大意,也着了这一招的道。 修家寿呆愣愣地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站到他对面,轻声问:“徐五爷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修家寿呆呆回答:“五爷不住这。” “你和徐五爷刚才都在观仁堂外面吗?” “五爷没去,这种小场面,不需要劳动他老人家。” “那他昨天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想看看能不能查出周成的根脚。” “他为什么要查周成的根脚?” “周成想和我竞争仙爷位,那不得查清楚再弄他吗?不过查不清也不要紧,他死定了,我是老仙爷了,哈哈哈,我是老仙爷了……” 修家寿抽疯般大笑,一笑就合不拢嘴。 我耐心地让他多笑一会,让这执念情绪发泄出来,然后才接着问。 “你们准备怎么除掉周成?” “我已经在周成的道场周边布了风水局,聚煞冲阴压运,明天这局就能彻底完成,他只要在道场,无论做什么,都是事倍功半,还容易出错。秦远志那伴伙子是吃噶念的出身,负责杀他,伪装成重伤不治死掉,把杀门宏强的事推到他头上,搞成两败俱伤的局面。这样就不用跟葛修公开撕破脸。” “就算周成、门宏强死了,还有秦远志,你不一定能赢到最后。” “秦远志压根不想做这个老仙爷。他想杀了葛修给韦八报仇,要是加了地仙会,做了老仙爷,成了同参兄弟,就不能这么干了。他已经答应我,只要门宏强和周成一死,他就会跟魏解联系,让魏解帮忙推举我。我修家寿在金城做了这么多年,风水道上站了脚,完全有资格坐这个仙爷位。哈哈哈,我是老仙爷了,哈哈哈……” “看不出秦远志还挺讲义气,为了报仇,连仙爷位都可以不要。” “他讲个屁义气,他是做明星买卖的,钱挣得俏,不敢跟地仙会沾边。之前韦八刚死的时候,他连个屁都不放,后来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喊着要给韦八报仇。这人无利不起早,报仇准是个借口,肯定是杀了葛修能给他带来大好处。” “既然秦远志无利不起早,那他不当仙爷,把位置让给你,你能给他什么好处?” “他有个事求五爷帮忙,五爷没跟我说,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他直接求徐五,这是看不上你啊。” “他敢看不上我!特么的,信不信我随手就弄死他!” “他就是看不上你啊,你想想他平时是怎么对待你们这些地仙会同参的?是不是谁都瞧不上眼?要不然他作为魏解的弟子为什么不加入地仙会?他是看不上你们啊。” “对啊,特么的他有什么可牛逼的,还敢看不上我,等我做了仙爷,非得弄一弄他不可。” “不行,太晚了。到时候肯定会有人说你的仙爷位是秦远志让给你的,不是你自己凭本事挣来的。真到了那一步,谁会服气你?这是秦远志的阴谋啊。” “阴谋?啊,对,对,我就知道这小子没憋好屁,原来搁这儿等着我呢。” “所以啊,你得光明正大的赢了秦远志才行,必须得跟他斗一场,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修家寿是凭本事上位,不是被谁可怜让上来的。” “啊,对,对……” 其实我这些引导很粗糙,逻辑也不是很完美,但这都不要紧,修家寿现在处在被迷状态,本身就不能正常思考,只要顺着话头一点点捋下来,契合他的心思,他自己就能把不合理的内容补充修正完整。 这是外道三十六术迷神种念中隐思术,通过使药迷神,话术引诱,让人产生原本不会产生的心思,却还只以为是自己的念头。 这法门有个局限就是需要定期施药来稳固效果。 一旦药断了,这个种下的隐藏心思就会慢慢消散。 不过我只需要修家寿在年前年后保持这个想法,施这一次药也就足够了。 秦远志摆明了想快刀斩乱麻地结束这个针对他的候选人之争。 那么我就不能让他如愿。 这场候选人之争的戏,必须得演到年后。 「这是今天的正常更新,昨天欠那章我会在周末补上。全身骨头疼中……」 第二百六十章 聚煞 想问的都问完,该做的都是做完,我照例取了修家寿的头发和血,又拿黄裱纸印脸后,打发他上楼睡觉。 从小楼里出来,那两只藏獒抬起脑袋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尾巴,继续趴下睡觉。 没走正门,依旧顺原路翻墙出去,再转到正门前方,在离门七步的位置,掘了一条米许长的小沟,把带着的公鸡血倒进沟里,再重新铺压好,直到看不出一点翻动过的迹象。 回到家里,已经接近凌晨。 我进到诊室,拿了余莲的头发,用黄裱纸叠了个桐人,用香头把桐人腹部位置烫了个洞,然后埋进香灰里,转头又从行李中翻出四块桃木牌,刻符做挡煞牌。 四块挡煞符都做好,也就到了做早课的时间。 照常打坐站桩。 杨晓雯从客房里出来得有点晚,手脚麻利地做了顿简单却可口的早餐。 吃过饭,她转进客房再出来,手里已经拎了个提包,闷声闷气地说:“局里给我提前放了年假,今天我就回老家了。” 我站在原位没动,说:“路上小心,好好在老家过年。” 杨晓雯欲言又止,到底没再说什么,提包走了。 趴在诊室沙发上的三花猫跳起来,一溜小跑地跟在她脚边。 我也没放在心上。 这贼猫这几天跟杨晓雯同吃同睡,眼瞅着胖了一圈,跟着饭辙跑了也正常。 可没大会儿,三花猫又回来了。 进屋往我跟前地上一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我。 我不禁叹了口气,对它说:“你看我干什么?我不能送她,送了就有了念想,舍不得走啦。” 三花猫,“喵……” 我摊手说:“我知道她这回走,再想来住就难了。可那也不能留她。我们两个不是一路人,露水姻缘当成一场梦最好,要是认真了,对我不好,对她也不好。” 三花猫,“喵,喵?” 我怀疑地看着它,“你是在骂我吗?觉得我不是东西,对女孩子不负责?我为什么要负责?我又能负什么责?我在挣命,除了对我自己,对谁都负不了责!好色是周成的人设,多情不是,无情才是,懂吗?” 人不能太完美,必须得有缺点才真实。 好色是周成的缺点,无情是周成的人设。 所以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去过教堂现场。 知道了,冯娟就会危险不断。 有这一回,就再不会有人拿我身边的女人来威胁我。 三花猫听不懂,依旧歪头看着我,“喵喵喵?” 我一把揪住它的后脖子,拎到面前,“再骂我,就把你宰了做火锅吃!” 三花猫耳朵立刻耷拉下去,嘴巴紧紧闭住,一声不发。 “你个死猫懂个屁!” 手机铃声响起。 我嗤笑一声,把三花猫扔到沙发上。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挺不是个东西,但不能让一只猫骂。 来电话的是余莲。 “周先生,我受了伤。” “我看到了。” “我需要你帮忙治疗。” “过来吧。” “不要去你家里,换个地方。” “出诊得守规矩,你有长辈替你出面吗?” “去你道场吧,这样就不算出诊了。” “也行,你什么时候过去?” “中午。” 中午,阳光最足,正是修家寿那风水阵聚煞最强的时候。 还真是步步紧逼,一刻也不想多等! 我挂了电话,收拾东西,便即出门。 这次开车过去。 到了道场,我把昨晚做四块挡煞牌分别放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其中东西北三方都是紧贴着墙根放置,只有南方正门那一块,往里让了几米,在地面上切了个坑埋好。 放好挡煞牌,我揣了面小镜子,去街对面的面馆要了碗汤面再加两样小菜,解决午饭的同时,看准位置,出门的时候,把小镜子粘到门上墙面,正照在我道场门面的正门入口处。 不是要聚煞嘛,上个镜子,再加把劲。 回到道场,我搬了张桌子,对门坐好。 到了十二点,正阳最炽,余莲到了。 她穿着打扮如同再普通不过的家庭妇女,胳膊上还挎着个菜篮子,沿街走过来,到了门口张望了一下,看到我在里面,这才推门走进来。 只是刚一进门,她立刻僵住了,脸上浮现出痛苦扭曲。 修家寿风水局所聚的煞气此刻全都聚在这门内三米处,再被镜子聚阳光照射,威力倍增,瞬间就加剧了余莲的伤势。 余莲捂着小腹,惊疑地看向我。 我说:“你是死在修家寿的风水局上。” 余莲低声道:“周先生,你在说什么?” 我指了指她的小腹,“你故意受伤,想借此降低我的警惕性。可是你以为只有你们才会去找修家寿谈合作吗?我也去了!你们那些算计,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余莲衣服腹部被大片殷湿,散发出腐败的腥臭味道,痛到直不起腰来,咬着牙说:“你说谎!你能拿出什么跟修家寿合作?” 我笑了起来,轻轻敲了敲桌子,“让你做个明白鬼。我是不能给修家寿什么,可我和秦远志谁对修家寿威胁大?秦远志说不想要仙爷位,也得别人信呐!余小姐,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你说修家寿对着我赢面大,还是对着秦远志赢面大?别挣扎了,乖乖坐地上,你很快就不会有任何痛苦了,越挣扎痛苦越多。” 余莲却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往外跑。 转身的那一刻,直面对门墙上的圆镜。 反射的日光恰好照在她的小腹上。 余莲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踉跄着冲出门,沿街狂奔,引得左右行人纷纷注目。 我抄着手,走出门,带着一脸茫然看向余莲奔跑的方向。 左右两边的邻居也都出来看热闹,纷纷问是怎么回事。 我就无辜地说:“不知道啊,我正收拾房子呢,她突然进来说要打听个什么店,还没听清她说什么,她突然嗷嗷叫唤地跑出来。” 经过这几天,这街上的人都知道我是看外路病的先生,便有人说:“会不会是冲撞了,想来找你看事的?” 旁人有插话的,“那来都来了,怎么进门又跑了?” 那人说:“发病了控制不住自己了呗,周先生,你要不要去追上给她看看?” 我说:“她没说看事,我不能给她看。真要是看事,等清醒了还能回来,到时候再看也一样。” 看事规矩多,听我这么一讲,也没人说三道四。 只有我知道,余莲回不来了。 只希望她死之前,能把我刚才的话传给秦远志。 第二百六十一章 年礼 余莲的桐人在傍晚的时候完全变黑。 她死了。 坚持了足有一下午,相当厉害。 也足够她把消息传给秦远志了。 无论秦远志怎么决定,都暂时跟我没有关系了。 只要他还有一丝理智,在除掉修家寿之前,就绝对不会先对我动手。 至于说他真要完全丧失了理智……一个术士丧失理智,离死亡便只有一步之遥。 接下来,我可以准备过年了。 晚上独自吃饭,很安静。 总是在桌下转来转去的三花猫懒洋洋趴在沙发上没过来。 吃过饭,照常做晚课,然后准时上床睡觉。 连着两晚没怎么睡,原以为今天能睡个安稳觉。 可是躺到床上,却睡不着了。 总觉得缺点什么。 肯定不是被窝里缺人。 毕竟这几天都是分开睡的。 那缺的是什么呢? 我知道,但不能去想,起床给香炉换了一炷香,然后重新躺下,凝神静气,默数十息,安然入睡。 一夜无梦好眠,四点准时起床,做早课,吃早饭,一如往常。 三花猫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从肚皮状态来判断,它昨天晚上肯定打食了。 我也不理它,吃完早饭,就开始收拾东西。 年前了,有些人得走动,该送的年礼得送。 收拾完东西,正准备出门,张宝山却打来电话。 “你大前天是不是去看守所见了秦远志?” “是,他想见我,我就去见一见。” “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见你?” “地仙会推举新的仙爷,我和他都是候选人之一,他想跟我结盟。” “你混进地仙会了?这么快就有资格选仙爷?怎么做的?” “江湖上的事情,不是光看资格,还得看手段。放心吧,我没参和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想当仙爷?” “不想。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想在金城混,就得参与进去。” “这事回头细说。秦远志的要求你答应了吗?” “没有,他在金城根深蒂固,我跟他结盟,死都找不着坟头,我傻了才会答应。” “没答应就好。”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秦远志昨天晚上从看守所跑了。现在正在排查,正好查到你。你知道他要跑的事情吗?” “张队长,我是怕自己在金城能呆太久吗?” “我也觉得你不能,不过你是重点排查对象,不能不问,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在家睡觉。没证人啊,杨晓雯昨天早上回老家过年去了。” “你现在在家吧,等着我这就过去。” 秦远志离开了看守所。 这是不打算要仇公子那份生意,也不打算要自己原本的明星生意了。 余莲在他心中的地位,比我预计的要高。 但这是好事。 他逃出去一定会去检查余莲的尸体。 只要看到尸体,所有的仇怨都会归到修家寿头上。 希望修家寿能耐够大。 张宝山来得很快,风风火火地进了门,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迫不及待地问:“知道秦远志会去哪儿吗?” 我给他倒了杯茶,说:“我可没那个能掐会算的本事,不过,他会不会回道场?他有个女人在那里。那天也跟我一起去的看守所,叫余莲。” “我们已经去过了。”张宝山脸色阴沉,“余莲死了,肚子上破了好大一个洞,内脏都烂得不像样子。这会不会是秦远志逃狱的原因?像你这样的人,总有些外人不知道的传递消息的方法吧。” “你是说秦远志逃出去是为了要给余莲报仇?” 我不紧不慢地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端在手上慢慢啜饮。 受到我这个动作的感染,张宝山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眉毛当时就立起来了,“你这哪搞的茶叶,也太难喝了。” 我说:“这是神仙茶,多少人想喝都求不来呢,你居然还嫌弃。” 张宝山登时来了精神,“什么神仙茶,也跟你那烟一样吗?” “你想多了,这就是纯茶叶。”我给他把茶水续满,“天底下哪可能什么事情都跟术法扯上关系?你的问题,我给不了你答案,至少我自己没有什么隔空传消息的法子,不会是看守所里有人给他通气吧。” 张宝山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不是。这人被延期羁押的来头挺大,没人敢随便通气。难道他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选老仙爷才逃出去的?这也不太可能吧,逃狱可是重罪,通缉令一发,以后他别想再在金城抛头露面了。” 我不动声色地说:“这就得问他自己是怎么想的了。” 张宝山瞟了我一眼,“真要加入地仙会?以后出事别后悔啊,顾问的身份可保不住你。” 我哈哈笑道:“在金城术士圈混哪可能不接触地仙会?我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是他们主动上门来找的我,还是老仙爷之一的龙孝武,我要是不加入,那可就得罪人了。这次能成候选人,我也挺吃惊的,龙孝武事前甚至都没跟我提。估计是临时拉出来顶数的吧,这种事情只能是我这种不需要脸面的新人来做。不过你放心,我只管看外路病,别的事情不参合。你要是对地仙会的事情还感兴趣,我可以帮你收集收集,真要到了收网的时候,给我算个卧底吧。” 张宝山道:“地仙会做事狠辣诡谲,你参合进去千万小心。我得提醒你一句,尤其是不能借着公家的身份帮他们做事。” “放心,我拎得清。你信不过我吗?” “我要信不过你,就不是过来问话,而是把你拉回去协助调查了。这几天老实在家里呆着,别出去乱跑了。” “不跑是不可能的,过年哪能不走动?不过我只送年礼,不干别的就是了。对了,既然你来了,这年礼直接带回去吧,省得我再上门去送了。” 我拎出打包好的年礼塞给张宝山。 张宝山也没客气,听我细细讲了地仙会选仙爷的缘由,便拎着东西,满载而归。 从始至终都没提陈文丽的事情。 我也没问。 这事急不得,不上门也无所谓。 送走了张宝山,我就正式进入拜门送年礼的状态。 包玉芹、陶大年、包建国、邵老头逐个送到。 送邵老头的最寒酸也最贵重,高天观的野茶三两。 邵老头欢喜得不得了,特意让战俊妮送我出门。 从干休所出来,战俊妮告诉我,“今年过年邵老不回邵家了。” 我对她说:“你做好准备,年后就该有你要做的事情。” 战俊妮点了点头,摸出个长条包裹递给我,“邵老给你的,以后不用再来他这里了。” 扯开包裹,赫然是那柄邵卫江曾带去我那的老式刺刀。 寒意森然,犹带血腥。 「今日状态恢复不错,至少身上只有隐隐酸痛了,但开始咳嗽啦,咳得厉害,鼻涕还是流个不停。」 第二百六十二章 洞若观火,烛照如神 这种上过战场的凶器,自带煞气,可辟一切妖邪外术,不过一般人压不住,在身边带久了,会受煞气侵染,神衰气败,体弱易病。 但对于我这样的术士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单只是作为年礼回赠,未免太贵重了。 我明白邵老头的意思,没有推辞,郑重接过来,道:“替我谢谢邵老,我会看好邵卫江,不让他坏了邵老的身后名。” 战俊妮说:“年前找个时间,我请你吃饭。” “等我电话,最近有点忙。” 我没有立即答应。 如何跟这个女人打交道,还需要仔细考虑一下。 战俊妮示意我伸手,然后拿圆珠笔在我手上写了个手机号,“我新买了个手机,算是个人投资,希望值得。” 我笑了笑,没接这话头。 下一站要跑动的是龙孝武。 龙孝武亲自见了我。 不是在道场,而是在他的住处。 临街的独院大宅子,黑漆大门上“龙府”两个描金大字分外抢眼。 奉宝玉女秋玲在门口守着,我一到,就立刻出门,接过打包的年礼,把我引进去,又说:“老仙爷原本是想亲自来接您的,不巧来了位老客,有些来头,不好不见,就让我来了。我们先去小厅等一会儿,老仙爷会尽快把人打发了过来。” 护法和奉宝玉女都是仙爷的贴心人,哪怕嫡传弟子都比不了。 龙孝武显然已经把我和他的关系告诉了秋玲。 秋玲的态度极尽谦卑,把我引进小厅后,奉了茶点,斜签着身子坐在一旁,陪我说话。 约莫十多分钟后,龙孝武在护法马及强的陪护下疾步走进来,进门就道:“周先生,让你久等了。” 声音里透着急迫。 看到他的样子,我就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急迫了。 表面上看,只是脸色有些发白。 但那是抹了厚厚化妆品遮掩后的效果。 细看就能看出,皮肤下密密麻麻的血丝,宛如蛛网。 让他整张脸都好像碎了的瓷器,似乎稍稍一碰,就会彻底裂掉。 “不久,刚刚好。” 我应了一句,瞟了秋玲和马及强一眼。 知道龙孝武因为蛊虫受制于我是一回事,当面看到龙孝武在我面前卑躬屈膝是一回事。 像他这种人,通常只要还有一张脸挂着,就不会铤而走险。 龙孝武心领神会,立刻把两人都打发出去,这才急不可耐地凑过来道:“周先生,你看看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哪里出了个问题?” 他把袖子撸起来。 胳膊上同样遍布密密麻麻的血丝。 我笑了笑,没说话,只盯着他看。 龙孝武坚持了不到五秒,就心虚地低下头,“我全身都是这样,已经三天了,是不是之前给我喝错水了……” 他声音越来越低,终于说不下去了。 我这才慢慢开口道:“龙老仙爷,你是觉得我好糊弄呢,还是认为自己的命够硬呢?” 龙孝武往后退了退,道:“周先生,我没有……” 我打断他,道:“你只有一次机会,敢骗我,我这就走。” 龙孝武嘴唇哆嗦了一下,往身后瞧了瞧,确认屋里只有我们两人后,毫不犹豫地跪下了,“周先生,我错了,我不该试着解你的法,求你饶过我这一回吧。我对你还有用啊。” 这位老仙爷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这是真正的江湖人。 江湖人能忍胯下辱,为的是转头反杀仇人全家! 要不是他现在真不能死,我一定会绝了这个后患。 既然不能杀,那就要让他彻底畏我惧我! “你对我还有什么用?” “你要做仙爷,需要我推举啊。” “是啊,上次你就是用这个理由逃了过一死,然后你就推我做了四个候选人之一。还说你可以宣扬我是你的门下,保我不死。啧,门宏强死了,你知道吧。” 龙孝武脸色更白了,血丝也越加明显,“这,这只是个意外,我们最初的想法,只是想让你们四个斗一斗,吸引全部注意力,平息秦远志和葛修之间引发的大规模斗争,给公家一个交代,没想过真出人命。” 我摇了摇头,“不,门宏强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刺杀。秦远志出人取命,我施术破防,修家寿布阵控场!” 龙孝武眼中闪过惊惧,“你们合伙杀了门宏强?为什么?” “你这个老仙爷的位置是怎么坐上去的?” 我这个疑问确实发自肺腑。 龙孝武强笑道:“都是圈中同参抬爱,我又痴长几岁……” 我打断他,“说实话,最后一次机会。” 龙孝武不敢笑了,老实说:“我勘相点命的名声不光在金城富豪权贵中间响亮,全国也有名声,而且还传到了香港海外,在关系人脉上比他们几个都强,所以才能当上这个老仙爷。” 我冷冷地说:“既然能联络这么广的人脉,那眼力劲应该不差啊,怎么就敢坑我一次不算,还想坑我两次,三次?” 龙孝武颤声道:“就两次,就这两次,没有三次啊。以后我再也不敢了,周先生,求你再饶我这一回吧。” 我没多说话,抬手按在茶杯上,沾了茶水在龙孝武额头上划了个“川”字,然后小指食指和大拇指伸向同一方向,无名指中指扣入掌心,在茶杯上方顺时针九圈,逆时针九圈,默念化水咒。 咒念完,架势做完,茶水变红。 龙孝武连忙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这一杯茶水喝下去,皮肤表面的血丝飞快消退,没大会儿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谢周先生。”龙孝武干脆利索地磕头致谢。 我说:“不要再随便找人解术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没有我的解法想解灵虫降,得去湘西找养蛊六十年往上的草鬼婆,她愿意舍得本命蛊就能帮你解了。你可以试着去找找。” 龙孝武乖乖地说:“不找了,不找了,我就老老实实给周先生办事。” “你老实?”我哈哈大笑,直到把龙孝武笑得发毛,才停下来,说,“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不信,你也不信。凡事三次为满,再骗我一次,我保证你死前无全尸,死后不安生。” 龙孝武连声道:“不敢,不敢。” 我说:“再给你透个信,余莲知道吧,她死了。我跟修家寿合伙杀的。秦远志昨天晚上逃出看守所,你猜他会先找上谁?” 龙孝武愕然,“他疯了吗?” “他疯了!”我看着龙孝武,“你们老仙爷总不能坐视一个疯子在外横行,给大家伙都招来大祸事吧。龙老仙爷,地仙会不是摆设吧。” 龙孝武立刻道:“我这就跟他们三个联系,把秦远志解决掉。” “行了,那你就忙吧,我走了。这一碗水能抵你一个月,过年别来烦我。” 我站起来往外走。 龙孝武殷勤地跟着侧后位,道:“周先生,我给你准备了些年礼,也不方便给你送过去,就一起拿走吧。” 我斜眼瞟了他一眼,“年礼就不用了,过年啦,让何芳兵回家吧,大家都好好过个年。” 龙孝武就是一呆,旋即露出真切的恐惧。 自以为绝不会被我察觉的秘密就这么被我说出来。 还有什么是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的? 洞若观火,烛照如神,无所遁形。 他怎么可能不害怕! 第二百六十三章 功劳算谁的? 用何芳兵借符探我底这事,不仅仅关系到我,还牵扯着再往前郎正生在大学选生才借寿,而由郎正生则能牵扯到已经死了的韦八。 再细究起来,郎正生选生才借寿还关联着地仙会卖命借寿的大买卖。 龙孝武暗地里干涉,想图谋什么? 这件事情要是被传出去,可以做的文章就多了。 别人不说,葛修第一个就会借机甩祸,把韦八之死栽到他头上! 何芒兵没有死,不是因为她对龙孝武多重要,或者说龙孝武有多仁慈,只不过是因为龙孝武算计我的图谋刚刚失败,要是何芳兵马上就死了,他怕我会因此把事情联系在一起,对他起了疑心。 所以他不仅没有立刻杀何芒兵灭口,还让她联系包玉芹报平安,安抚包玉芹,再借包玉芹的口来向我撇清何芳兵跟他算计我没有关系。 如果今天我不提,过了年何芳兵就一定会死。 我拍了拍呆若木鸡且恐惧得无法自抑的龙孝武,“你真以为我离了你就坐不上这个仙爷位吗?好好过年啊!” 龙孝武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扑通一下,又跪了。 这回跪得可是真心实意了。 “周先生,我,我,我……” “别解释,用不着。” 我摆手打断他的话头,大步走了出去。 龙孝武没敢追上来。 这里是我送年礼的最后一站。 接下来我就再没四处走动,按着张宝山的叮嘱,老实在家呆着。 只是在家呆着也没能闲着。 倒不是有上门来问诊的,而是有给我送年礼的。 大部分都是周边县上的先生,尤其是听过我讲法和解难的,全都来了。 虽然因为候选人的事情很多都没敢再去道场,但年礼却是不能不送。 麻大姑、吕祖、余老三各备了厚礼。 陶大年、包玉芹、张宝山自不用说,也都拿了东西。 倒是包建国、吴雨晨、安武潘局长都安排人送来了年礼就挺出乎我意料。 饭馆的哑巴老板居然也趁天黑跑来送了份礼。 连着几天,都是人来不断,各色年礼堆得满满腾腾,大部分都是吃喝,看着就挺愁人,光靠我自己,估计能直接吃到来年过年。 除了这些,我还收到了一份邮政包裹寄来的年礼,无名无姓。 一条手工织就的羊毛围巾。 厚实,柔软,温暖。 我摸着围巾,不禁微微感叹。 真是个痴女子。 接待上门客人的兼空,我又去街上转了转,买了些过年需用的东西。 虽然只是一个人过年,但该置办的东西都得置办。 妙姐说过,过年过的是心境,跟人多人少没关系。 如此忙活了三天,道正打来电话。 他组局成功,邀请了区相关的人明晚去南天阁吃饭。 我告诉道正,人齐尽管开席,不用等我。 挂了这个电话,我转头就给邵卫江打了过去。 虽然不准备直接用邵卫江这张牌,但借一借他的势还是没问题的。 转过天,我请包玉芹帮我看家,顺便接一下送上门的年礼,便乘着公交前往木磨山。 到了木磨山脚下,却不急着上山,而是在下面转了转,还特意去道正伴伙子开的那家店面瞧了一眼。 不出意料的,这家店换了老板。 转到天完全黑下来,我才登山直奔南天阁。 这地方我挺熟。 上次就是在这里破了千面狐的布局。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次道正订的居然也是临渊阁。 以至于我一度很想再爬墙从窗户进去。 好在我忍住了这个诱惑,老老实实从正门进去,顺正道来到临渊阁门外。 站在门口就听到屋里已经吃上了,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我听了一会儿,就听到了上次见过的区305办公室的董强的声音,便不再多等,推门走进包厢。 乱糟糟的声音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众人纷纷向门口看过来。 此时刚刚开喝,人人都神智清醒,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倒是一众人中唯一亮眼的光头道正,立马欣喜地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道:“您来了,我让人添一副碗筷。各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不用介绍了,各位吃好喝好,我想请董同志单独说两句话。董同志方便吗?” 坐在主位上的一个方脸男人就有些不高兴了,却也不发火,说:“这位先生,要是道正大师的熟人,那就坐下来一起喝一口嘛,这怎么连坐都不坐就调人,是瞧不起我们吗?董强,这是你朋友?” 董强立刻站了起来,笑道:“不敢说是朋友……” 他一边说着,一边绕到男人身旁,低声对他耳语了几句。 那方脸男人看着我,露出一丝惊奇,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说:“行啊,既然是这么个关系,那一定有正事,赶紧去吧,别耽误周先生功夫。” 董强又赶忙一溜小跑来到我身旁,说:“周先生,出去说?” 我也不多说,转身走出包厢,对董强说:“递到区里的竞标方案有很强的吧。” 董强干咳了一声,往身后瞧了瞧,确认包厢门关好了,这才说:“有个特别强,还有省上的关系,道正大师这事不好办。我帮不上什么忙,你要是想争取的话,至少得能在省里说得上话。” 我问:“归根结底还得区里定是不是?” 董强说:“不好办,得有说得过去的理由,赵主任那边虽然面子大,可毕竟调走了,要是没个像样理由,搪不过省里的关系。区里谁都不想得罪,可有远有近,县官不如现管呐。这种事,我一个小科员插不上话。” 我笑了笑,说:“那份方案背后是纯阳宫。” 董强恍然,“怪不得那么成熟,原来是纯阳宫啊,他们自家的道宫经营得挺红火,这是准备向外拓展业务了?” 我说:“纯阳宫主持是当地的政协委员和道协副会长,能把纯阳宫经营得红火起来,跟当地公家支持密不可分。现如今都在讲发展经济,你说纯阳宫跑到木磨山来搞经营,搞不好就算了,这要搞好了,功劳算哪边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亮势如拨雾见山 想要解决问题,得抓主要矛盾。 搞木磨山景区宗教场所的目的是为了发展经济。 这是当前国家的大政,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公家人从上到下都要为这个中心服务。 只要做好这个,公家的有成绩,能提拔,平头百姓能分润好处,能改善生活水平。 从这个角度来说,木磨山只要能搞起来,包给谁都一样。 但对于公家人,尤其是拍板拿主意的,搞活赚钱只是手段,拿到成绩可以提拔才是目的。 纯阳宫把木磨山搞起来,真到论功的时候,站在后面的纯阳宫本地公家肯定要跳出来抢功。 到时候一论起来,不是谁功大谁功小的问题,而是原来搞得不行那就是你们木磨山本地公家不行,现在搞得行是纯阳宫本地公家行。 里子面子都让纯阳宫那边占去了,木磨山这边啥都捞不着,谁能干? 这个成绩归谁,才是拿下承包权的主要矛盾。 纯阳宫走了省里关系不假。 因为它没出省,搁省里看,谁出成绩都跑不了省里一份儿,既然有现成经验,标书又搞得好,顺水人情两不耽误,挺一挺没毛病。 但这事归根结底是区里定。 到底成绩归谁问题可就大了。 黄玄然给我指了道,我这些天又大量读报看新闻,才算拿出了这个结论。 这是按公家规矩行的阳谋。 董强听了之后,就挑了下眉头,“纯阳宫有他本地公家的背影?参股了?啧,他们没提过这茬儿啊!” 我说:“查一查就知道了。” 董强就问:“周先生想帮道正大师?” 响鼓不用重锤,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我既然在这个场合出面,目的不言而喻,所以董强之前才会直说承包这事的麻烦处。 但话说到这步了,这个问题必须当面明确,然后他才好操作。 我说:“道正不是真和尚,只是生意人,在商言商,不会搞乱七八糟的事情,不会给你们305惹麻烦。根底又浅,以后区里有什么打算,也好操作。至于我,就可以保住高天观不受影响,给老朋友一个交代。一举三得,不是好事嘛。” 为什么董强知道承包的这么多细节? 就是因为景区宗教场所承包这事涉及到305办公室的职责。 要是承包方日后搞事,借着这些有底蕴的宗教场所搞出一元会这样的东西来,区305办首当其冲要背锅。 承包方要是根底太厚,木磨山这边兴旺起来之后,区里想收权也不好收。这事有前车之鉴,少林寺那边已经因为主导权和利润分配闹过了,到现在还没消停,全国皆知,都没什么脸面。 至于提到高天观,就是解释我为什么要挺道正,给董强和区里吃个定心丸。人都是无利不起早,不把话说明白,人家就会怀疑我所图更大。 这话说透了,董强就没再继续问,而是说:“区里想搞打包承包,也是因为道正大师把法林寺搞得红火,原本就有想让他做大的打算,但他的来路不是很清楚,区里怕以后出事,要是周先生给他背书的话,那就不用担心个了。” 我笑道:“道正以前是跑江湖做倒买倒卖的,也在外地承包过小寺庙,要不然也不能上手就把法林寺搞起来。他现在年纪大了,跑江湖跑不动,只想求个安稳饭辙,交到他手上,他只求赚钱,不会有别的想法。当然,这只代表我个人的看法,具体行不行还得看道正能不能合你们的心意。” 董强点了点头,“这事我一定转达给领导,咳,听说赵主任调回京城了?是要大用了吧。” 我说:“年后见分晓,还是管你们这一块。这个别传出去啊,没最后定呢。” 董强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周先生,还有别的要交代吗?” “没了,我进去给大家伙敬杯酒。” 我同董强转回包厢,对众人道:“各位领导,我来的唐突,打扰了各位的酒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多有得罪了。道正大师,借你杯酒。” 道正转过来,提着酒瓶,拿着杯子倒满递给我。 我举杯道:“我在这里给各位赔罪了。” 说完一饮而尽。 桌上众人都没动,就那么看着我。 有点冷场。 坐主位的方脸男人道:“周先生客气了,坐下一起喝一杯吧。” 我倒满第二杯举起来,道:“不急,赔罪得有诚意,别的不说,都在酒里。” 再仰头一饮而尽。 这可是二两半的大杯。 连干两杯,诚意满满。 酒桌上就得用酒来说话才好使。 桌上众人神情终于松动,低低喝了一声“好”。 方脸男人也带了笑容,“周先生好酒量,坐下吧,咱们慢慢聊,大家也亲近亲近。” 我再举第三杯,刚要说话,包厢门就被重重推开。 刚刚有点热起来的气氛登时被打断。 所有人都扭头看过去。 方脸男人更是明显不高兴。 吃个饭,接二连三有人闯进来,换谁都不爽。 不过进来的人对此毫不在意。 因为他是邵卫江。 “哎哟,老周,不地道啊,我找你吃饭你不去,跑这跟别人喝,看不上我邵卫江是怎么着?” 方脸男人腾地站起来,因为动作过于匆忙,差点没把身前桌上的杯子撞倒。 然后桌上所有人都跟着呼啦啦站了起来。 我若无其事地对邵卫江道:“等我一会儿,事说完了,干了这杯就走。” “那你快点,港味楼那边菜都做上了,从香港新来个大厨,海鲜做得地道,给英国女王做过菜,今儿咱们也享受一下女王待遇。” 邵卫江压根没搭理别人,哈哈一笑,就自顾自地又出去了。 我转过头,对着神情复杂的众人,举起第三杯,道:“还有事,不多打扰,各位吃好喝好,我干了。” 方脸男人立马端起身前酒杯,道:“周成先生太客气了,能有机会在一桌喝酒就是缘分,今天算是认识了,改天再打个场子,咱们好好亲近亲近。” 众人纷纷举杯,脸上都带了和气亲切的笑容。 我微微一笑,将第三杯酒一饮而尽。 众人轰然叫好,纷纷跟上,个个饮尽杯中酒。 「这是补阳那天欠的更新,今天正常更新还是在晚上。」 第二百六十五章 心怀敬畏才能长长久久 亮势如拨雾见山,拨一重,见一重,重重复重重,不知有几重,才能震慑人心。 赵开来是天上神佛,邵卫江是本地龙蛇,见了这两重大山,再给区里足够的理由做底气,道正要是还会输给纯阳宫,那就只能说明他不是办事的料子。 至于我,看是传声筒那就是传声筒,看是铁肩子那就是铁肩子,看是草毛子那就是草毛子,重点在一个无人能摸透,占住这挡山的雾。 三杯尽饮,倒扣过来,滴酒不剩。 我一抱拳,道:“各位慢慢喝着,我先走了。道正大师,陪好各位领导吧。” “贫僧一定全力以赴。”道正红光满面,又冲在座众人一合十,“贫僧送送周先生,请各位稍等片刻。” “我们一起送送周先生吧。”方脸男人说着就要往外走。 他这一动,桌上其他人就都跟着要动。 我道:“各位不用客气,以后有的是机会常来常往,要是这么大阵仗地送我,我这心里可是要发毛了,各位,坐,都坐吧。” 方脸男人倒是从善如流,坐回原位,笑道:“那就失礼了,周先生慢走。” 我一拱手,转身就走。 道正赶忙小跑两步,抢上前给我拉开包厢门。 邵卫江正在走廊里抽烟呢,看到我出来,正要说话,又瞧见道正跟在后面,就没吱声。 我说:“认识一下吧,邵公子,这位是道正大师,以后木磨山景区宗教场所就是他来做,现在法林寺这么红火,就是他的功劳。” 邵卫江一听,就掏出盒烟来,弹了一根扔给道正,“大师,好好干。” 道正赶忙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收进袖子里,看了我一眼,才道:“邵公子放心,这木磨山在我手上,就算比不了少林武当,也绝对差不了多少。这地方先天底蕴深厚,只要好好运作,就是下金蛋的金鸡。” 邵卫江大笑:“哈哈,好,好,那我就等你这金蛋吃饭啦。” 我说:“邵公子,你先下去等我一会儿,我跟大师交代几句。” 邵卫江把自己那盒烟全都扔给道正,笑眯眯地夹着烟点了点他,转身就走。 等他走远了,道正才低声道:“周先生,这是条大龙蛇,不好喂饱,就怕最后我们鸡飞蛋打,全都便宜了别人。” 我说:“这承包是你自己的买卖,跟我和邵卫江都无关,你过后也不要提这里有他的事情。” 道正恭敬地应了,然后又道:“听说之前风头最强的是纯阳宫,他们是公家认证的正经宗教团体,抢了他们的买卖,怕他们会刨我根底。” 我说:“这些你都不用操心,只管使出真本事,把承包权拿下来。做得好了,该是你的,少不了你。你想在这里安身立命也没问题。” 道正道:“周先生,有你这话我就有底了。你放心,我这些年在法林寺也不是白做,区里上上下下都熟悉,要是办砸了,我拿脑袋给你赔罪。” 我摆手说:“我要你脑袋干什么?真要办砸了,我再用别人来办也一样。你办砸了事情,只对你有影响,对我没有,懂了吗?” 道正凛然。 “是,我懂了,是我轻浮了,不该拿江湖千门这套来应对你。” “懂了就行,好好做事吧。” “周先生,还有一件事情。那人昨天来寺里敬香吃斋,商量新年头香的事情,我已经把小何介绍给他了。他对小何的事情挺感兴趣,问得非常仔细。” “你有心了。等人走了,就让何强兵回家吧,再不回去,他妈真要担心他出家了。” “是,那晚之后,我已经不让他去跟信正学佛,现在人已经精神多了,要不是有这事吊着,早就想回家了。” 我没再多说,也不用道正远送,自出了南天阁,来到停车场。 邵卫江叼着根烟,靠在车门上,仰望木磨山上的重重灯火。 每一重灯火都是一处寺观庙舍。 木磨山上神仙多,东天的三清,西天的佛祖,地上的武圣人,来路不明的槐花娘娘……足有十好几位,各占一块,互不干扰。 看我下来,邵卫江就夹着烟,往山上点了点,“我打听了,去年一年,光法林寺就赚了这个数。” 他比画了一个手势,眼睛都亮了,“这一座山都拿下来,别的什么都不用干了,躺着吃喝玩乐一辈子都行。” 我嗤笑了一声,道:“邵公子,有点出息,这才几个钱,值得你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吗?你现在可不是自己一个人,是你们老爷子出的邵家代表,光图谋一个木磨山就满足了,信不信回头他能抽死你?” 邵卫江道:“那天回去之后,我越琢磨老爷子抽我那一巴掌就越害怕。我是不服气家里把资源都给了我哥和我姐,想挣个名堂出来给家里人看看,可我不想死。其实有这么座山也挺好的。” 我不由对这个纨绔子弟刮目相看。 能想到这个“死”字,证明他脑袋够用,不像看起来那么没用。 “你们老爷子给你这一巴掌就是要你怕的。以后老爷子没了,你得意风光了,也记得今天这怕就行。心怀敬畏才能长长久久。” “这不好记啊。”邵卫江为难地挠了挠头,“要不我把战俊妮那寡妇娶了?” 我失笑道:“行啊,要不就趁热乎,现在跑一趟干休所,跟你们家老爷子提一提这事?” 邵卫江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摇头说:“算了,那娘们太邪性,我骑不住她,怕最后落个跟她前夫一样的下场。高天观那个小道姑挺不错的,我等等,等她长大点,娶她好了。” 我再次刮目相看。 这货是真敢想啊。 打黄玄然亲传弟子的主意。 眼光倒是挺狠,就是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子骨能不能受得住。 就算陆尘音肯嫁人,也没几个人能娶得起这小道姑。 赵开来勉强算一个,邵卫江连毛都算不上。 他真敢把这想法提出来,就算陆尘音不会一拳打死他,他也肯定死得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邵老头保不住他。 我拍了拍这位愚蠢里透着点点不对劲精明的纨绔衙内,语重心长地说:“大过年的,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再真把自己琢磨土里去,好好做你的邵大公子就行,该你的福分少不了,不该你的别乱求,就不会有事。”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我给你做情人吧 木磨山这顿饭亮完相,年前我也就没大事了。 不过也轻闲不下来。 加入研究会的那些县上先生们陆陆续续不停地上门,占去了我大部分的空闲时间,以至于白天都没有读书看新闻的空档了。 这让我实在有些不堪其扰,甚至理解了葛修龙孝武。 要是所有上门的人都见一遍,那就什么正事都不用干了。 考虑再三,我把麻大姑找过来应对,又请包玉芹过来帮忙,自己则躲到后屋装不在家。 两个老太太都能说会道,麻大姑又在研究会地位特殊,倒也不算冷落来客。 如此过了两天,何强兵回来了,立马被喜不自胜的包玉芹也给揪过来,让我给看看是不是毛病好利索了。 我给他摸了脉,又仔细看了脸色,确认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情绪有些低落,就问:“回家怎么不高兴?” 何强兵嘟囔道:“回家哪能不高兴,我早就想回来了,在法林寺天天吃素,看到耗子我都想抓来咬两口。” 我确认他是彻底好了。 法正的死给了足够的警告,再加上又有仙爷候选、门宏强遇刺、秦远志逃狱这些事情,估计葛修一时半会顾不上木磨山承包的问题了。 眼前这几个坎儿他要是过不去,能不能活下去都成问题,还称什么神仙? “既然高兴,怎么还无精打采的?毛病都好了,也见着潘贵祥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唉,潘贵祥倒是挺热情,跟我说了挺多话,我还给他讲了我冲撞了老鼠妖的事,他特别感兴趣。可我说想跟他学做买卖挣大钱,他却不搭理我了。我看他是怕教会徒弟。这有钱人就是小气,忒没劲儿了。” 何强兵一肚子不爽。 我笑道:“初次见面,谁能上来就教你啊。不过不要紧,以后还会跟他打交道,多来往几次,熟悉了,就凭你这条件,他一定肯教你。” 何强兵一听,登时来劲了,“真的?那我现在就去找他……” 我摆手打断他,“上门去找不值钱,得等他来找你,到时候他求你跟他学,你还得拿他两把呢。” 何强兵犹豫道:“人家做那么大买卖,哪可能来求我跟他学做生意,周先生你这是在唬我吧。” 我说:“你看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着调的话?信我就老实在我这干活等着,你可是我的门下,这眼瞅过年了,迎来送往的,哪能不来帮忙?” “哎,我信你,我去干活了!” 何强兵欢天喜地地跑前面去帮忙了。 只是他这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过了半天,就腰痛屁股痛,一会儿渴了,一会儿饿了,说要回家歇会儿,一拍屁股跑掉就再不回来了。 弄的包玉芹又急又气,追回家去揪着耳朵把人拎回来,不干活也都老实在旁边呆着。 我也不理会她们母子的官司,只缩在后屋读书看报。 可只清闲了不到一天,就接到了战俊妮打来的电话。 她提醒我还有三天就三十了,这饭再不吃,可就得奔下年去了。 这都催上了,不好再拖延下去。 我就说前两天确实忙,倒不出功夫,这才刚闲下来点,择日不如撞日,这饭就今天吃吧。 战俊妮当即同意,让我去干休所接她一趟。 我简单收拾,跟麻大姑和包玉芹交代了一声,便开车前往干休所。 到了地头,战俊妮已经等在道口。 她一改每次都是素面朝天护士服的打扮,做了头发化了妆,戴了耳环项链,穿着束了腰身的呢子大衣,手上挎着小坤包,显得时尚且气质不俗,很有种脱胎换骨的味道。 等她上了车,我就说:“战女士,你这收拾得挺正式啊,吃顿饭不至于这么隆重吧。” 战俊妮极有风情的用眼稍挑了我一眼,“以后你就是我的老板,我要跟着你混饭吃。请未来老板吃饭,那不得打扮打扮,显得重视吗?” 我笑道:“战女士,大家合伙,各显本事,我哪敢做你老板,真要论起来,我是打工的,你和邵公子是老板还差不多。” 战俊妮说:“周先生,你叫我俊妮,妮子,战寡妇都可以,千万别叫什么战女士。我泥腿子出身,护校毕业,还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当不得这么贵气的叫法。” 我说:“那你也别叫我周先生了,显得太外道,以后大家合伙做生意,那就都是自家人,你可以叫我大成子,也可以叫我成哥。” 战俊妮从善如流,“行啊,成哥,开车吧,地方我打电话订好了,到了就能开饭。” “在哪儿,我给邵卫江打个电话,让他也来一起。” “不用给他打,今天就我们两个,吃饭是一方面,有些事情还得仔细唠唠,他在场不方便。” 战俊妮态度很坚决,我也无所谓,就听她的了。 她订的地方离着干休所挺远,而且挺偏僻,开足两个小时,在胡同里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才停在一处小院门前。 小院门脸是典型的日式风格,左右挂了两个灯笼,上面各有一个酒字,门上两个大字,鹿见。 进门迎宾的女服务员也都穿着和服,一张嘴倍地道的鬼子话。 我仔细打量了两眼,不由有些诧异。 居然是个真正的日本人。 战俊妮掏出张卡片递过去。 那女服务员立即深鞠一躬,半弯着腰在前面引路。 穿过前台门脸往后一走,居然别有洞天。 小院不大,却极为精致,假山流水小桥,完全的日式风格。 吃饭的地方也是独自一间小屋。 进屋在矮桌两边坐下,侧面拉门一开,正对一树傲然开放的粉红蜡梅,树下溪流潺潺。 一时间幽香扑鼻,异域风情满满。 屋里四角摆着炭盆,虽然开着门也是丝毫不冷。 这馆子上菜极快,我们两个刚坐下,话还没说几句,菜就摆了满满一桌子。 样数不少,全都是巴掌大的小碟装着,看着挺漂亮,不够一口吃的。 好在味道还是挺不错。 有酒有菜,我也不客气,敞开了吃。 没大会儿工夫,酒喝光了,菜吃尽了,我才混了个半饱。 战俊妮酒量不行,小鬼子的清酒度数不高,只喝了一小烧瓶,就脸飞红霞,眼神迷离。 她捏着酒杯,半趴到桌上,眯着眼睛看着我,说:“成哥,我给你做情人吧。” 第二百六十七章 试探 我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女人赌性还真大,八字还没一撇,就敢下这么大注。 “怎么?看不上我一个寡妇人家?” 战俊妮半仰着头,抬眼斜睨着我,春水若盈,媚色如丝。 就真的很诱人。 我是头一回遇到这样光靠一个眼神就能挑得人怦然心动的女人。 她那个死鬼老公未必就是单纯为了报复才娶的她。 只是,她给我更深的印象,还是那一身如刀锋般的凛冽气势。 我觉得那才是真正的她。 “陌生人之间想要建立起稳固的关系,要么有共同的利益,要么有共同的秘密,但绝不包括肉体关系,你我这样的,提了裤子不认人才是常态,你要想靠这个绑住我,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战俊妮浅浅一笑,直起身子,推开碍事的桌子,缓缓俯下身子,手膝撑地,细腰微塌,慢慢爬到我面前,抬脸凑近,轻声说:“这是我的投资。想合伙,都得出本钱,我除了这个身子,没有别的,只能用这个。这也是我的诚意。一个穷途末路的女人连最后的本钱都愿意舍进去,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显示我的决心和诚意?” 我纹丝不动,直视她水光盈盈的双眼,“你代表邵老,这就是最大的本钱,不需要自己再投入什么了。” 战俊妮又往前挪了挪,慢慢昂起上身,几乎要贴进我怀里,嘴贴在我耳边,声音更低更柔,吹进耳孔里的细细热气带来令人躁动不安的魅惑,“邵老和黄仙姑谋的是百年,而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谋的是一时。如果不舍了本钱投资,怎么能在这么大的图谋里站住脚?我不是邵卫江,我是战俊妮呀……” 耳垂一紧,湿湿的,热热的,软软的舌尖落在上面,不安分地舔过来舔过去。 心就也随着过电般酥酥直跳。 我问:“你那个老公就是这么死在你手上的吧。” “是啊。”战俊妮轻轻咬着我的耳垂,含糊不清地说,“他打断了我弟弟的两条腿,烧了我家房子,还栽赃我爸偷公家粮库倒卖国储粮,我妈又急又气进了医院,全家就只剩下我了。我去求他,放弃了所有的尊严,也像现在,狗一样爬到他面前,恳求他放我们家一马。他上了我一次,就离不开我,非娶我不可。我爸不同意,我就亲眼看着他打断了我爸三根肋骨……你试一试呀,只要试一次,我保证你会喜欢。我会是个很好的情人,不会图谋做你的妻子,不会整天粘着你,也不会想着给你生孩子……” 我抓住她的手,把她拽到我面前,凝视着她。 她咯咯笑了起来,眼底全是令人无法自拔的媚意。 “邵卫江提了两次娶你,我觉得他是真有这个想法,不如考虑一下他?” “他敢娶我,我一定会杀了他。” “邵老救了人,你就这么报答他?” “我这就是在报答邵老。邵老现在求的只剩身后名了,这个孙子将来一定会让他蒙羞。他不娶我,我就只能忍着,以后他犯了事再杀。娶了我,我就是他的妻子,一样可以代表邵家这一份,为什么还要留着他坏邵老的身后名?” “那我呢?做了我的情人之后,杀掉我再取而代之?” “你不是邵卫江啊,杀了邵卫江,邵老爷子会认我这个孙媳妇,杀了你,黄仙姑可不会认我。所以啊,我会乖乖做你的小情人,帮你做事,挣钱,夺权,杀人……” “现在说这些太早了。事没做,钱没挣,势没成,什么都没干,甚至连个空架子都没有,你这么下本钱,小心血本无归,哭都找不到坟头。” “就是现在什么都没有,我这个人才值点钱,才能叫投资,要是等你事成了,我再上来那就不值钱了。投资嘛,哪能不冒风险,就算你没成,我也没亏什么,这身子还能继续再用嘛。来嘛,试一试,你又不会吃亏。” “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喜欢女人,但我不会碰你。我,你和邵卫江,各据一端,能成事,能平衡,我要了你,这三角架子搭不起来,将来我们三个肯定要死两个。” “你想的可真远,不愧是被黄仙姑看中的人。邵老说,黄仙姑看人从来不出错,既然选了你,你一定能成事。你要了我吧,到时候我和邵卫江去死……” 战俊妮痴痴地看着我,慢慢伸手摸上我的脸。 “我不要你,想你们两个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在她腰上轻捏了一把。 她整个人就像没了骨头一样软倒在地上,瞪着我轻声说:“这世道没救了,邵老知道,所以他呆在干休所不出去,黄仙姑知道,所以她守在高天观哪都不去。我没什么念想,也没什么大志气,只剩下邵老的恩情要还,原本想着把他侍候走了,就也寻个痛快,可他不想我死,让我去做事,那我就做嘛,做完了再死也一样。既然要死,那就及时行乐,快活一时是一时,你不要我,我就去找别人。你别后悔就行。” “这世道虽然破烂,可再烂也不比黄仙姑和邵老他们那时烂,他们都能坚持下来,我们有什么理由悲观绝望?三十年世事轮回如走盘,有人守时以待,有人随波逐流,好好活下去,三十年看不到,就等六十年,总归能看到!我叫周成,家在老清河县,过往怎么样,你可以去打听,你那点事跟我比算不了什么,我都能挺下来,你有什么挺不下来的?年后做事,几个亿的大买卖,不知道多少人要因为这个家破人亡,你要想不明白,就回干休所陪邵老吧。” 我站起身,冲着她一点头,大踏步走出去。 战俊妮躺在地上哈哈大笑。 这女人在拿命试探我。 真是够疯的。 但她说的都是实话。 如果邵卫江敢娶她,就一定会死在她手上。 如果今天我要了她,最后不是我死,就是她死。 我是冷血无情,她是豺狼虎豹。 不过,如今这世道,不是冷血无情,不是豺狼虎豹,哪能迅速发达,聚力成势? 好在她看到的只是周成。 而我不是周成。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不死心 临近过年,天下太平。 警方的专项行动打击下,道上大哥们抓的抓跑的跑死的死,金城的江湖安静下来。 逃狱的秦远志下落不明,没再露面。 修家寿大约是全神贯注防着秦远志,也没有任何动作。 门宏强死了,葛修却异常安静,没有生出什么事端来。 我这边更是平安大吉,没人来找我的晦气。 临到二十八,终于没有送年礼的再上门来了。 我腾出工夫,开始收拾屋子,打扫卫生,准备过年。 虽然是独自一人,但过年嘛,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对我们这些术士来说,格外重要。 尤其是那些中术久伤暗病缠身的,都可以借着新年更元气,祛病除邪。 跟妙姐过年,向来热闹,送灶神,接五福,扫尘贴对子门神福字窗花,我们两个没有祖可祭,也要拜一拜三清四圣,然后开饭守岁包饺子放鞭炮,到了零点,我给她磕头拜年,她还会像模像样地给我封压岁钱。 总之,一样都不能少。 包玉芹特意跑来问我,过年是回家还是就在这里过,要是在这里的话,想请我去她家里一起热闹热闹。 我告诉她已经跟人约好一起过年,但得麻烦她帮忙给置办顿年夜饭。 包玉芹一点也不嫌麻烦,开开心心地保证给我置办好。 到二十九晚上,何芳兵终于回家了。 吃过晚饭,我正在做晚课练字,她推门进来,也不说话,直接跪下,给我磕了三个响头。 我放下笔,看着她,问:“为什么冲我磕头?你应该恨我才对。你能活下来,是因为龙孝武信不过你,不然的话,你现在已经死了。” 何芳兵眼泪就下来了,哽咽着说:“周先生,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我摆了摆手,道:“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你对不起的是包老婶。她辛辛苦苦供你念书读大学,是希望你以后能出人头地,活得像个样子,不是让你去跟乱七八糟的江湖骗子混的。” 何芳兵咬着嘴唇,说:“我不敢跟我妈说这些,怕吓到她。这次回来,老仙爷说得清楚,让我以后都不要再去找他。我该怎么办,由着你安排。” 我问:“你是怎么拜在龙孝武门下的?” 何芳兵涩声道:“我只是想再见我爸一面。 我们学校有个通灵社,虽然不是正式会社,但在学生里挺有名气,每周都搞通灵聚会,笔仙、碟仙、血腥玛丽什么都玩,据说真能招来灵,所以那天从这儿回去之后,我就去通灵社打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见到我爸。 她们要了我爸的照片和生日,说是周末带我一起招灵试试。可等我回去,她们中的一个人就来找我,说是认识一位大师,可以先领我去见见。 我就跟她去,见到了龙老仙爷。老仙爷帮我作法,确实让我看到了我爸,我想跟他说话,却说不了。 老仙爷说是因为我爸的魂被你施法给压住了,只能招来一部分,想要全招来,得先知道你法术的根底,他才能想办法破解。 但这么做可能会得罪你,所以不能平白帮我,我得拜在他门下,先给他做事,然后才能帮我。 他说我们学校那个通灵社有问题,给了我一道符,让我依着约定去参加招灵聚会,开始前先把符嚼碎了吃下去,其他的都不用我管。 后来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了,一直迷迷糊糊的,等清醒过来,就听老仙爷说事情已经办完了,让我来你这里求一道符。 我求了符后,把它交给老仙爷,怎么破解那个符,没让我在看场,可第二天就把我关起来,反复问我是怎么从你这里拿到的符,问我是不是把探底的事情泄给了你,不停地问,打我不说,还用法术治我。” 她说着,撸起袖子。 胳膊上伤痕累累。 我提笔写了道方子,“照着这个方子抓药,做成药膏,晚上睡前抹一遍,三天可以消掉表面痕迹,至于里面的伤只能慢慢养,拿去吧,别让你妈看到担心。你也不要再想着找人使法见你爸了。我早就起坛作法,超渡他们那些遇害的鬼魂离开人间,真神仙也不可能再把他招回来见你。龙孝武是使技迷惑,你看到的都是幻觉。” 何芳兵犹豫了一下,问:“周先生,我看老仙爷怕你怕得厉害,一提起来就不由打哆嗦,你一定是顶尖的术士吧。我能跟你学习法术吗?” 我说:“这些都是江湖亡命徒才学的把戏,你一个大学生,天之骄子,毕了业前程大好,不要沾这些东西。我也不会收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回家吧,以后好好学习,不要再参与这些江湖术士的事情!” 何芳兵就没再多说,拿着药方,又给我磕了三个头,默默离开。 但看得出来,她还是没死心。 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她要还是一意孤行,再四处找人学术,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江湖术士可不是她想的那样,术士江湖也不是她这种人能够趟得开的。 转过来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我起来做完早课,就把对子门神福字窗花都贴了,又把各个房间所有门窗全都打开,通风换气,给每个房间的香炉都换上五根奉神香,不等到中午,就全都收拾妥当,便去包玉芹那里取了她准备好的年夜饭装到车上。 等再转回房里拿酒的时候,三花猫溜回来了,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晒太阳。 我拎了酒箱,问:“我要去高天观守岁过年,你跟我一起去吗?” 三花猫抬头瞪眼看着我,“喵”地叫了一声,然后起身伸了个懒腰,跳下沙发,小跑着来到我脚下,贴着我的小腿蹭了蹭。 我不由一笑,把它抱起来,出门上车,直奔木磨山。 这次直接把车开到了那条通往高天观的小径路口前。 虽然没有提前通知我几点会到,但陆尘音却已经站在小路口等我了。 路窄过不了车,要是没有她帮忙,我至少得跑两趟才能把菜全都送上去。 我把车停在路口,抱着三花猫下车,冲陆尘音招呼了一声,顺便把三花猫介绍给她。 陆尘音皱眉打量了三花猫一眼,就说:“这不是你的猫吧。你胆子还真是大,什么便宜都占,这玩意也敢偷,是嫌死得太慢吗?” 第二百六十九章 尘字辈 我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它不是我的猫?” 陆尘音揪着三花猫后脖子,拎到自己眼前,仔细看了看,“看面相,跟你八字不合,要是你养的,早就该死了,哪能还这么肥贼大胖溜光水滑?” 三花猫耷拉着耳朵,四爪缩在肚皮处,整个身子躬成一团,透出强烈的恐惧。 我笑道:“你还会给猫看相,了不起。” 陆尘音曲指弹了弹三花猫大脑门,说:“只要是活物就有相可看,所谓大道有形谓之相,别管是相人相马相狗相房相物相地相天,那都是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掌握了诀窍,那就一法通万法通,别管是摸骨相面,风水宅地,都可以一眼看清。” 我不由肃然起敬,“小仙姑道法通神,佩服,佩服。” 陆尘音得意扬扬地说:“这些我都不会。真正的修道之人,那就要斩妖除魔,看相堪舆什么的,都是邪门歪道。我师傅会,她想教我,我才不学,揍我我也不学。” 我由衷地说:“小仙姑坚持己道,不为外力动摇,佩服,佩服。” 陆尘音撇嘴道:“口是心非,你一定在想这小道士不知好歹,白瞎了黄仙姑这样的陆地神仙师傅。” 我认真地说:“我是真的佩服你。黄仙姑是真正的陆地神仙,能够拜她为师是天大的造化,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忍得住诱惑,在她的诸多大神通中只选一样而不学其他。反正我是肯定受不住这种诱惑,怕是样样都要忍不住学,最后落得个样样稀松的下场。反倒不如你只学一样,专一精进,一定能有所得。心无外物,一念不动,这是大智慧,大道行。黄仙姑说你是天生道种,我原本不太明白,现在明白了。” 陆尘音皱眉看着我,“你还怪会说话的,是不是就这么花言巧语地骗了我师傅的?” 我说:“我说的,就是我想的,每一句都是发自真心。对黄仙姑是这样,对你小陆仙姑也是这样。” 陆尘音歪头看了我一会儿,说:“我不信,不过我爱听,一会儿当着师傅的面多说几句,让她高兴高兴,平时难得有人夸她徒弟,这大过年的,就当是我这徒弟送她的过年礼了。这猫叫什么?” “它叫开心。” “不好听,改个名字,以后叫花娘吧,这是小名。再给它起个大名,叫高尘花。” “猫叫这样一个名字,不太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花娘,你说这个名字好不好听?” “喵……” 三花猫软软地叫了一声,使劲点了点头。 这贼猫还真识时务啊。 “既然同意了,那以后你就是我的猫了。从今天起,你要洗心革面,再不能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能跟乱七八糟的人了。” 陆尘音抬手把三花猫放到自己肩膀上。 三花猫老老实实趴,眼睛瞪得溜圆。 得了只猫的陆尘音很高兴,和我一起动手,把年夜饭抬到观里,就在三清殿里摆好。 包玉芹收拾的菜色极为丰富,鸡鱼肉蛋应有尽有,看得陆尘音眉飞色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道士的身份,先给三清上香叩拜,然后叫道:“师傅,出来吃饭啦。” 她这一嗓子吼完,再转过身来,就已经是黄玄然的模样。 我赶忙行礼问好。 黄玄然摆手道:“来给三清上柱香吧,你也是我高天观弟子,敬神礼不能缺。” 我上前拈了三柱香,恭恭敬敬拜过三清,将香插好。 黄玄然这才道:“今晚在这里守岁,明天一早,就让尘音跟你一起下山。以后她就由你照顾了。” 我不由吃了一惊,赶忙道:“仙姑,我能力浅薄,怕照顾不好陆师姐,你可别急着离开。” 黄玄然笑道:“你不用急,我至少还要滞留一年才会离开。明年还能跟你们一起过个年。” 我心想明年这时候周成的身份就不能用了,再想跟我一起过年可不容易。 黄玄然又说:“你推荐的那个小姑娘很好,我已经收她为徒,给她改名尘乐,以后就由尘音代我教她。尘乐还要上学,不好来山上,她家里环境不好,也不适合教学,你那里很不错,以后就让尘音在那里教尘乐。明年这时候,尘乐学有所成,我会为她传渡授箓。” 我不由瞟了她肩上的三花猫一眼。 黄玄然笑道:“尘音给它取了名,那就是尘音的猫,叫什么是她的事情,只是既然序了尘字辈,那就不能再做一只普通的猫。” 她从袖子里取出块桃木牌,用红绳系在三花猫脖子上,抬手轻抚猫头。 “过往种种皆如云烟,修行求道注定孤独,就让它给尘音做个伴吧。” 我说:“这猫是大河村曹……” “我知道。”黄玄然打断了我的话,“这猫与尘音有缘,他不会反对。” 她这么说,我就不再提这事,转而问:“这菜是我邻居包老婶帮着置办的,虽然有点凉了,但都很好吃,仙姑尝尝看,合不合意。” “我一个残留,哪还尝得住人间美味,看看就好。品尝的事情,还是让尘音做吧。这一顿年夜饭尘音盼了一年了,一定会吃得很开心。你有事就去忙,不要耽误尘音吃饭。” 我刚想说自己没什么事情可忙,可却忽觉兜里有对不劲儿,掏出来一瞧,竟然是老蛇的桐人,做脸的照片无火自燃,焦黑了好大一块。 葛修居然选在大年三十动手了。 “我会赶回来陪陆师姐一起守岁。” 我也不废话,起身冲着黄玄然捏印行礼,然后便出了高天观,开车下山,以桐人做指引,一路绕过小半个金城,最后来到一片老旧的平房小区。 最终目标位置就在这一片小区当中,毫不起眼的一幢小平房,独立一个小院,木头夹的院墙,院门也是用木柴拼凑的。 一只瘦得可见肋骨的老黄狗趴在院子当中,想要摸到屋门,必须得先过老黄狗这一关。 我只往院门前一站,老黄狗就立刻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我,慢慢呲起牙,喉间发出呜呜的低鸣声。 第二百七十章 人丹元寿 有意思。 这狗居然不受拍花术的影响。 说明这院子里有防外道术的设计。 我立刻后退,离开院门,转到房子后面。 后院居然也有一条老黄狗,跟前院的那条一模一样,甚至连耳朵上的疤都分丝毫不差。 我便明白这狗不怕拍花术的原因了。 这两只狗是一胎所生,又从小放在一起养大,无论是食住跑溜都一模一样,以此建立一胎双心的通灵联系,看着是两条狗,但实际上却是一条狗,便宛如神话传说中的双头狗一般,只要一头清醒,另一头就不会受到任何术法影响。 而把两条狗用房子隔开,无论谁都无法同时对两条狗施术。 我不由心底冷笑。 养这两条狗需要耗费极大的心血。 只是狗再厉害也还是狗,不可能真的取代人。 所以历来守丹炉的,正常来说都是人。 葛修用狗守丹房,说明他谁都信不过。 既然这样,那丹房里最多也就只有葛修和老蛇两个人,不会再有第三人了。 毕竟葛修要做的事情,见不得光,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原本还防备了有人守丹护法。 现在看来,只需要搞定这两条狗就可以了。 我悄悄潜进旁边邻居家的院子。 这里的平房区是以前的老工厂住宅。 房子都是成趟连排,各家只有一墙之隔,房顶从头到尾连通。 我爬到邻居家房顶,顺着走到这边房子的房顶上。 前后两只老黄狗同时扭头瞪向我,张嘴就要开叫。 没等它们叫出口,我就向前后同步施放拍花药粉。 两只老黄狗一声不吭的软倒在地。 我趴在房檐上,倒吊着身子往屋里看。 一片漆黑,但可以确定,房子里没人。 我悄悄推开窗户,翻进屋里,用手脚勾着窗框,进屋不落地,掏出老蛇的桐人,往脑袋上轻轻一弹,然后扔到空中。 桐人飘飘悠悠地落到了西南角地上。 我这才小心翼翼地落到地上,来到桐人落地的位置,稍一检查,就发现了入口把手。 这下面应该就是葛修真正的丹室了。 我没急着开盖下去,而是趴在地上,把耳朵紧贴在盖子上,仔细探听。 “仙爷,仙爷,你这是干什么?” 老蛇恐惧而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蛇啊,你跟我快三十年了吧。” “是,仙爷,我跟你快三十年了,一直忠心耿耿啊。” “既然这么忠心,那就再给我献一次忠心吧。” 间中夹着噌噌的磨刀声,听着就让人不由毛骨悚然。 葛修苍老混浊的声音在磨刀声的夹缝中显得极外刺耳。 “蛇啊,我老了,没几天活头了,可我又不甘心死,蛇啊,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 “仙爷,我,我能帮你做很多事情……” “你现在只需要帮我做一件事情就可以了。乖乖自己躺到那个石床上去,我保证你不会有任何痛苦。” “仙爷,我是你的护法,你调教了我这么多年,为什么要杀我?我没做过对不起你老人家的事情啊。仙爷,你可不能随便相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说的话。” “哈哈哈,没错,我都养你这么多年了,供你吃供你穿,还供你习武学术,对你比对亲儿子都好,难道是白养的吗?不,我是在用你炼丹。你学的药仙元胎,就是以身为炉鼎炼丹的法门,修行越高,丹就越成熟,等你修成了元胎,人丹也就在身体里炼成了。只要把这人丹取出来,合酒煎着吃了,你剩余的寿数就会转移到我身上,我就又可以多活几年了。我老了,要死了,只能靠你来帮我了。别怕,我很快的,不会太痛苦。” “啊,啊,啊……” 老蛇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是在活着开膛破肚! 所谓炼成的人丹,就是炼丹者的五个脏器。 这是外道三十六术借寿续命中的供寿术法门。 吃掉炼出来的人丹,就可以共享炉鼎剩余的寿数。 知道老蛇学的是药仙元胎,我就明白了老蛇不仅仅是护法,还是葛修给自己炼丹的延寿人丹。 药仙元胎大成的表象就是炉鼎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老蛇受伤,葛修不给他治,也是怕影响了药仙元胎。 所以我施术造成老蛇把药仙元胎炼制大成的假象。 只要葛修注意到,就一定会忍不住要取丹处寿。 现在,一切都如我所预计的那样在发展。 我安静地趴在地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并不急于下去。 老蛇的惨叫越来越激烈,然后突然拔了个高,就再没有动静。 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吧唧吧唧的啃咬咀嚼声。 又过了一会儿,咀嚼声突然中断,跟着就是扑通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重重栽倒。 我又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认下面只剩下痛苦艰难的喘息声,这才摸索着打开盖子。 盖子一开,露出一个光芒幽暗的地下室,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这地下室挖得极浅,没什么特殊的设计,一架木头梯子就搭在出口的下方。 我顺着梯子走下去,看到地下室中央有张简单的铁床。 老蛇躺在铁床上,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他的胸腹已经被粗暴切开,里面的内脏被拨拉得乱七八糟,鲜血顺着铁床流淌,不仅淌满了一床,还流到了地上。 铁床边的地上躺着葛修。 他全身僵直,口歪眼斜,不能动弹,手里兀自紧紧抓着咬了一半的心脏。 我走到葛修身旁,俯身看着他。 葛修看着我,目露哀求的神色。 我说:“葛老仙爷,你不知道吗?炼人丹延寿是要遭天谴的。寿数天定,强行劫命共寿得来的寿数属于非正之数。得了这非正之数,轻则全身瘫痪,重则变成植物人,在寿数范围内只是能维持可不死罢了。” 葛修喉间咯咯作响。 他现在的问题不仅仅是遭天谴瘫痪,而且还中了丹毒。 元胎要是没有大成,强行取出炉鼎五脏,也就是所谓的人丹,会带着七分丹毒毒性,绝对不能服用,吃了不但不会延寿,还会减寿。 现在的葛修,不仅仅遭了天谴,而且还短了寿数。 按他的年纪和表现出来的急迫性,吃下人丹的那一刻,死期就近在眼前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想长生吗? “窝窝……” 葛修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看着我,眼带哀求。 这是在求我救他。 我拈出一根灸针,从他后颈刺入。 “救我……” 葛修的声音立刻变得清楚。 他呆了一呆,欣喜若狂,急忙道:“周成,治好我,我收你做门下,以后我所有的一切都传给你。” 我笑了笑,看了看老蛇的尸体,“你的门下我可不敢做,哪天把我也炼成人丹,我可是哭都要找不到坟头了。” 葛修道:“放心,我不会那么做,炼人丹少说也得二十年才能炼成,我活不了那么久了,再炼一个只能便宜别人。周成,你来金城是为了立柱发财,做我门下,继承我的势力,可以少奋斗五十年。” 我给葛修摸了摸脉,说:“老仙爷,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五脏六脏好像火烧一样,躁热难忍,表皮痒得厉害,还有强烈的找女人的冲动?” 葛修道:“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我现在很难受,你快帮帮我。” 我问:“这是服了人丹之后的正常症状吗?” 葛修说:“不正常,服了人丹之后,会遍体阴冷,所以需要合酒煎服,袪除阴湿寒意,保护内腑。现在这个症状是中了丹毒,需要尽快用九返还魂汤解毒。我可以教你九返还魂汤的方子。这方子不能仅能治丹毒,还可以求心疾,祛风邪,是救急救命的不传金方。” 我说:“老仙爷果然是行家不假,那你一定也知道服用人丹延寿会遭天谴,为什么还要用这个法子?是不会别的,还是你有秘法可以避过人丹天谴这一劫?” 葛修艰难地喘了几口气,才继续说:“人丹天谴可以用采生补全法来解决,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只要你帮我渡过这一劫,我收你当嫡传弟子,把全部本事都传给你。” 我将身上灸针全都拿出来,一一摆开,说:“想解丹毒内焚,需要用到守元九针,先泄毒,再固气,然后服用九返还魂汤培元还神,对不对?” 葛修眼露喜色,“没错,你果然懂。” 我摆了摆手,说:“别急,老仙爷,可这样一来,你三十年的苦心积累可就全都白白浪费了。就好像你说的,你不可能再有三十年重新炼一副人丹来延寿了。你不觉得可惜不甘心吗?” 葛修道:“人算不如天算,这是老天爷不想给我延寿的机会,人不能与天争,我得认命。” 我拿起最长的那根灸针,在他眼前晃了晃,“现在有个机会,让老仙爷你不仅可以不浪费这三十年的功夫,还能成倍延寿,你愿不愿意试试?” 葛修说:“什么法子能做到?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我说:“老仙爷听说过长生胎元符神经吗?” 葛修一怔,“你说的是葛神仙所着的那部总结他一生所炼长生法的长生胎元符神经?” “长生胎元符神经里有一个法门,叫逆丹化元归神真法,可以用丹毒所入的身体做炉鼎继续炼化,归神守元,效力倍增。我正好会。” 我微笑看着葛修。 葛修呼吸变得异常粗重。 看着我的眼神里闪过一瞬的狠戾。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会?” “老仙爷,我要想害你,只要把你扔在这里不管就可以了,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现在是我给你机会,你只能选择愿不愿意要这个机会。愿意要,咱们就讲讲条件。不愿意要,我现在就走,绝不落井下石,你看怎么样?” “好,我愿意要这个机会,你想要什么条件?我都愿意收你为弟子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葛修在金城大小也算是个人物,当我的弟子,对你是天大的好事。” “老仙爷,你问都没问我为什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就是打定了事后杀我的主意,什么徒弟门下,都只是你迷惑我的手段,我真要拜在你门下,那可是方便你了,杀起来简直不要太方便。” “我没这个打算。我葛修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懂知恩图报,你救了我一命,我怎么可能反过来恩将仇报?” “老仙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我今天来这里,就是看出老蛇药胎圆满,猜你要在三十动手,借跨年万象更新的天地气服丹延寿,所以想看看你不会不会出岔子。要是出了岔子,就卖你一个好。但我这个好不能白卖,不光要卖上价,还要没有后患。” “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能做到的,什么都可以!” “老仙爷真是爽快。我先给你个头彩,你自己感受一下,我这手法怎么样。” 我干脆利索地把手中灸针刺入葛修丹田,然后拿出随身酒壶,沾了酒液弹指一搓,灸针上冒起一溜酒燃,流水般顺着针身淌下,倏然钻入丹田。 葛修闷哼了一声,脸色涨得通红,旋即又变得青白,呼吸随之停止。 他就这么憋了足有三分钟,才噗地吐出一口带着淡淡的火焰的腥气。 这一口气吐出来,他的脸色快速好转,整个人都透着从骨子里往外的舒坦。 “好手段。你说天下没有你治不了的外路病,我原来一直以为是吹牛,可现在只看你这手针法,就知道你是真有这个本事。好,你说吧,要什么交换条件!” “我要做仙爷,反正你门下的门宏强已经死了,不如换过来推我,这样我需要的两个推举人也就齐了,坐一坐仙爷位不成问题吧。” “我推你没问题。可四个候选人,除了门宏强,还有秦远志和修家寿,你得先争过他们才行。这个,需要我帮你吗?” “不需要,自己的机会自己争。当然了,为了给自己一点保证,我会分五次给你治疗,在第五次完成之前,你的身子不能动。我要是出事,你就会这样一直到死。对了,不要想着找别人来顶替我,这个法门除了我只有两个人会,那两个人你找不到也请不起!请了乱七八糟的人,坏了我的法门,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你。” “只要你能胜出,我这边随时可以推举你!” 第二百七十二章 过年 这就算是谈妥了。 也不用什么赌咒发誓签血契之类的形式。 对于江湖术士来说,真要不想遵守约定,什么誓约都挡不住他们。 葛修自己的命就是这个约定的最大保证。 虽然我说不用他帮忙。 但他一定会为我坐上仙爷位出力。 因为,只有让我当上了地仙会的仙爷,才能保证我给他有效完成最后的治疗。 我要是坐不上仙爷位,抬屁股跑了,葛修那就只能等死了。 从丹室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街面上已经开始有零星的鞭炮声响起。 多数都是出来闲逛玩耍的孩子,兜里揣着小鞭,手里拿着香,边走边点,啪啪炸响。 等到了木磨山脚下,整个金城已经是鞭炮声已经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更有烟花满天,处处绽放。 空气中满是刺鼻的炮药味儿。 我这次把车停在下面的停车场,步行上山。 路过法林寺的时候,却见山门前黑压压挤了好些人。 这都是来抢头香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里拼死挤活,其实根本抢不到头香。 早在头几天,道正就已经把头香的位置卖出去了。 潘贵祥来勾兑的。 十万九千八拿下真正的头香。 而去年这个头香的价格才三万三千三。 今年能够翻着番的涨,全靠道正苦心运作。 出钱的贵客会从后门进入法林寺,先在大雄宝殿上完香,然后才会开大门,放门外香客进来抢二手头香。 当然,道正也不白挣这香火钱,他安排人在寺门口设了个热茶摊子,给那些寒风中守着的善男信女们提供免费茶水暖身子。 越过法林寺,沿小径回到高天观,却见陆尘音正站在观门口向远处张望。 我走过去,站到她身旁。 从这个角度居高临下看出去,小半个金城尽收眼底。 地上闪光不绝,天空五彩炫烂。 年味正是最浓时。 我看陆尘音满脸满眼的渴望,便说:“想放烟花吗?” 陆尘音说:“想,可师傅不让我放,说是不能在山上搞这个,怕引起山火。” 我说:“这里不能放,可以下山放,我车里有烟花,一起去放了。” “不能乱跑,得守岁呢,要翻年了。” 陆尘音虽然这样说,但神情却很是跃跃欲试,看着我的眼神也很明显。 我便说:“不是乱跑,是去山下放鞭,一会儿就回来,不耽误跨年守岁。黄仙姑肯定也会同意。” 陆尘音说:“往年我想出去玩,她都不同意呢,非得让我守在观里,冷冷清清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笑道:“往年是往年,今年这不是有我陪你吗?黄仙姑一定会同意,不信你去问问。” “等着!” 陆尘音扔下这两个字,转身就跑进观内。 没大会儿功夫,她连蹦带跳地跑了出来,“走,走,师傅同意啦,哈哈哈……” 我便带着陆尘音下山。 路过法林寺的时候,门口的人比刚才多了一倍有余。 陆尘音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说:“抢这玩意有个屁用,自己骗自己的把戏。法林寺的贼秃黑起钱来是真一点良心都没有,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出家人。” 我说:“香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安。人活于世,能求个心安的机会不多。” 陆尘音说:“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有什么心不安的。凡是不能安心的,多半是求得太多太贪,三心二意,思绪如马,哪可能心安?你看我,吃了睡,睡了吃,啥心事都没有,天天心老安了。” 我笑道:“小仙姑你是修行有成,比传说里的陆地神仙也差不了多少,普通人哪能跟你这样的天才比?” 陆尘音哈哈一笑,“这话我爱听,多说点,当过年吉利话听啦。” 我们两个边说边走,没大会儿功夫,下到停车场,开车从后备箱里拎出两兜子的烟花来。 一千响的大地红,这是必备的,不用说了。 除了这个,还有闪光雷、连环炮、火树银花……可以说是常用的都在里面呢。 陆尘音欢天喜地地先放了两联一千响的大地红,然后就左手闪光雷,右手连环炮,一样接一样的放起来。 我负责给她点火递货。 足足放了半个多小时,把我买的那些烟花鞭炮放了个干干净净,这才意犹未尽地返回高天观。 堪堪走到观门口,忽听轰的一声大响。 我们两个同时停步转头,便见天空中绽放出一团巨大的花彩,金紫灿灿,贵气非凡。 紧接着一声接一声的轰轰爆响中,绚烂的礼花在夜空中层层叠叠绽放。 跨年的钟声随之响起。 我对陆尘音说:“小陆仙姑,新年快乐。” 陆尘音笑嘻嘻地冲我打了个稽首,道:“福生无量天尊,愿道祖赐福,消灾解厄。周师弟啊,以后叫我师姐就行,不要那么外道地叫什么仙姑。要不然以后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一口一个仙姑,多不自在。” 我说:“你想住哪儿都行,不一定非得住我家里。” 陆尘音摇头说:“那不成,师傅说了,接下来这一年,我都得归你管,要是不住在一起,你怎么管我?哎,对了,那个邵卫江会不会去找你?” 我说:“不一定,为什么问这个?” 陆尘音说:“我琢磨着还是有机会打死他比较适合,要是他去你那的话,我就不用特意去找他了。不打死他,以后怕有麻烦。” 我赶忙说:“这就没必要了,他这人就是爱说些有的没的,等回头我替你教训教训他。” 陆尘音不置可否地说:“走吧,师傅还要发过年红包呢,往年只有我自己可以拿,今年多了两个人,也不知道我这红包会不会变薄。” 说完,她便自顾自地先进去了。 我看了看那株木棉花树。 邵卫江以后大概会埋在这树下吧。 所以,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我感慨了片刻,转身进观,回到三清殿,就见黄玄然站在三清神像下,便赶忙上前叩拜行礼,“黄仙姑,新年快乐,我这给你磕头了。” 黄玄然从袖子里摸出个好大的长方形红包,微笑道:“新年快乐,拿去吧,你一定会喜欢这个。” 我见她话里有话,接过来也不客气,当面就把红包拆开了。 里面居然是一本书页泛黄,既薄且脆的册子。 封面上手写着一行大字:长生胎元符神经。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不可妥协 我看着手中的薄册子,长长吐了口气,问:“仙姑,你要是信不过我,可以不用我,没必要这样敲打我。” 黄玄然笑道:“平时我离不开高天观,也就是在这跨年的时候,阴阳转换,新旧更新,能有这么一隙可以借壳游离,所以每年三十我都会借着尘音出去一趟,倒让她埋怨我大过年的拘着她不让了出去。今年正好你在,你这外壳又是顶来的,正好两不相扰,就随你出去看看热闹。事前没告诉你,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礼了。” 她说着,居然真的对我施礼道歉。 我躲到一旁,没受她这礼,说:“仙姑,你的礼我受不起。以后要做什么事情,还请先告诉我一声,我不是坦荡无私的君子,来到金城要做的事情关系我的生死,绝对不会把自己的性命维系在别人手下。今天回去之后,我会给自己布戒身法,要是冲撞了仙姑,也怨不得我。” 黄玄然道:“你应该清楚,我这一缕残魂,平时离不开高天观,什么都做不了,没必要这么紧张。” 我摇头说:“黄仙姑你是陆地神仙一样的人物,正道大脉出身,有什么秘法神通,不是我一个外道术士能知道的。不是我信不过你,而是我信不过自己。” 黄玄然道:“你也不用对正道大脉太过畏惧。真要论起施术,正道术与外道术其实没有优劣高下之分,全看个人怎么使用。而且先是战乱多年,后有公家主导伐山破庙,正道大脉各种法门失传断绝严重,真要说起传承延续方面,反倒不如你们这些本就行事隐秘的外道术士。这些年各道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考古,希望可以靠着收集古籍、碑文,恢复断绝的传承。七十二道准备联合投资赚钱,主要目的之一也是这个,买古籍花钱太多,不多挣点,实在是负担不起。可多数人又不懂怎么赚钱投资,最后商量的结果就是大家拿出家底来,给个可靠的人来运作,等赚到钱再分给各家去买书修庙。这是个系统的大工程,没有十年二十年完成不了。今天白天我已经传出消息,等明天尘音跟你下山,以后法贴联系的事情就都转到你在金城的住处。高天观在世俗的事情就由你全权负责了。” 我没吭声,双手捧着古书,奉到黄玄然面前。 “你是在生自己的气吧,一时疏忽,怎么就信了这老道士的鬼,居然都没有防备她,以至于出了这么大纰漏,这要是在斗法,或者这老道士心怀不轨的话,估计这会尸体都已经凉透了。其实你没必要这么生气,别说人了,就算是神仙也做不到算无遗策,万全无漏。何况你心里也明白,我不会害你,所以才会对我疏忽大意。” 黄玄然把我的心思说得清清楚楚。 我绷着脸,不接她的话,只捧着古书不动,以行动表明我的态度。 这是原则性问题,绝对不能让她这么避重就轻地滑过去。 如果她不承诺,那今天就一拍两散,哪怕就此得罪了她,高天观的事情我绝不会再管。 大不了换个身份,重新来过。 黄玄然勃然作色,一甩袖子,说:“以我的身份,都对你这么低声下气的解释了,你还要这么不依不饶,是以为我离不了你吗?我既然决定让高天观入世,想用人只要一声招呼,不知多少人打破脑袋抢着来。你得了这个机缘,是天大的福气,不知道珍惜,却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还怎么做大事?” 我毫不犹豫地说:“黄仙姑,我本来可以忍下来,装着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回头离开高天观,我自然有办法摆脱你,至于小陆仙姑,她道心澄明,思无邪,行无碍,我拿捏不了她,却可以借刀杀人。可是我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宁可触怒你,也要当面跟你说清楚,是因为我尊敬你,不愿意欺骗你。你说过,要成大事,当行阳谋。这阳谋说到底不过是依堂堂之势,光明磊落做事。我是个外道术士,学的是阴谋,使的是诡计。可这次站在这里的,是高天观的记名弟子,不是外道术士,所以我要以堂正姿态把自己的态度讲个明白!我为高天观做事,是之前同你讲好的交换,也是为了答谢你帮我解决杀山神的后顾之忧,绝不是就投了高天观门下,从此就只是高天观弟子!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的事情,无论是你,还是小陆仙姑,都不能干涉!这一点,不能商量,我也绝不会妥协。” 黄玄然皱眉凝视着我,慢慢地展颜露出笑容。 “好,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不经你允许再做类似的事情,也绝对不会窥探你的私事。不过来年三十的时候,我会再借你出行一次。作为交换,我会把这留魂系神的法门教给你。” 我说:“好,来年三十,我一定会来高天观,助仙姑出行。” 说完,我再次把那本古书捧过去,“这书我就不要了。” “收着吧,这是我给你的新年礼物,当着压岁用也行。这是葛仙师亲笔所书的原始版本,与后来流传出去的长生胎元符神经有很大不同,你可以对照着学一学,比较一下其中的不同之处,会有不少收获。说起来,这长生胎元符神经本来就是阴脉先生这一支的法门,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今晚你在这里代高天观守岁,明天早上带尘音下山,我就不再见你了。” 黄玄然轻拂袍袖,洒然转身,绕过三清像,从后门出殿。 三清殿内只剩下了我和三花猫大眼瞪小眼。 我稳住心神,慢慢地平静吐气。 借这一口气,把内心的紧张快速消解。 这是我带陆尘音下山的最后一关,看起来黄玄然很满意,没有改变主意。 如果有选择的话,我肯定不会这样当面顶撞黄玄然,需要的话当场直接服软,笑着接受被黄玄摆了一道的现实也没问题。 可要是委屈虚蛇,没有原则,在黄玄然那里就无法过关。 强硬的顶撞回去,显示出自己的底线和骨气,才是黄玄然想要的。 所以,无论心里怎么想,在黄玄然面前,我都必须得保证强硬,演也要演出来。 当然,我不信黄玄然看不出我演的成分。 但她却装作不知道。 因为我给她看到了需要看到的一面,既表现了我的能力,也表现了我的圆滑。 这就足够了。 大家其实都是在认认真真地演戏。 第二百七十四章 道士下山 我就在三清殿里坐了一夜。 好在有炭盆,有茶水,有点心,还有一只贼兮兮的三花猫。 它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放弃了趴到炭盆边的打算,拱着脑袋钻进我怀里,舒舒服服地蜷成一团,闭眼养神。 倒是好一只暖手宝。 趁着这一夜功夫,我把那本葛洪亲笔所书的长生胎元符神经翻看了一遍。 果然跟我学过的版本差别极大。 这一版关于养生导引炼化内丹的内容比较多,治外病禳邪却祸的内容只占一小部分。 而我学过的版本中,养生导引炼内丹只占一小部分,其余全是治外病禳邪却祸的内容,而且比这个原始版本还要更多一些,还有一些法门有较大幅度修改,甚至个别的修改到完全相反的地步。 我一路看下来,对照自己学的版本,这些年来治外病的实践,以及自己形成的综合风水命相阴阳宅地等法门治外病的方法,所得极多。 一时间竟然看得入了迷,全忘记了时间。 直到陆尘音一巴掌把我拍得清醒过来,我才注意到殿外已经天光大亮,准备帮陆尘音收拾东西,带她下山。 可陆尘音一提手中的长条包裹,说:“我都收拾完了,这就下山吧。” 我瞄了瞄那包裹,觉得眼熟,“这是你那法宝喷子吧。你这次下山是要长住,光带喷子哪能行,随身物品也得一起带下去。” 陆尘音一摆手说:“什么都不用,只带我这法宝就行。” 我说:“不收拾别的,至少得带几件换洗衣服吧。” 陆尘音说:“我的衣服全是道袍,既然下山住了,哪能还天天穿道袍,那不是有毛病嘛,你给我买几件正常人穿的吧。” 我说:“衣服不带,那日常读的经文得带着吧,每天不得做功课读经吗?” 陆尘音哈哈一笑,道:“我好不容易可以离观下山了,谁还要天天读经,不带,一本不带。奉神嘛,心诚就行,犯不着天天嘟囔着念经,那玩意是给别人看的,不是给自己用的。” 我劝道:“还是带几本看着吧,你今年还要考道教学院,不准备功课,哪能考得好。” 陆尘音一脸奇怪地看着我,“师弟啊,我们可是高天观弟子,正道七十二脉排名前列,师傅是黄元君,去道教学院上学,那是给他们脸面,借他们两个胆子,看看敢不敢让我考不上?我要考不上,那是他们有问题!放心,就是交张白卷,我一样能考上。别磨叽,赶紧走吧,抓紧点时间,早饭还没吃呢,我们正好下山去那家饺子馆吃饺子。大年初一吃饺子正合适。” “大年初一哪会有饭店开门,老板要真是东北人,早就回家过年了,十五能开业是快的。想吃饺子只能回家去吃。我对门邻居包老婶一定会留出我那一份,走吧,到家了都归你。” “哎,初一都不开业吗?那我上哪儿去买衣服?” “我先给你借两套衣服穿着,等过完年开板了再去买新的。” 我见陆尘音什么都不想带,也不硬劝,便简单收拾了一下,又给三清重新上了香,便即离开高天观。 出了观门,陆尘音把喷子和三花都交给我,跪到观门石阶下,恭恭敬敬地三稽首,道:“师傅,我走啦,这次下山我一定不会给你丢脸,不会给高天观丢脸,谁要敢欺负我,我一定喷回去。” 神情认真而执着。 她心思澄静,无所挂碍,凡事都能直指要害重点,应该已经知道黄玄然的情况了吧。 只是不说罢了。 她行完礼,便跟着我下了山。 一路无话,平平安安回到大河村。 警务室依旧门窗紧闭。 回到住处小院,我带着陆尘音进了屋,简单介绍了一下三间屋的布局,又领她去客房转了转,说:“你要住我这里的话,那就先在客房这边住着。等过几天我就会转到道场去接诊,那边有供病人休息的房间,这边的客房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陆尘音在客房里转了一圈,东看看西嗅嗅,最后凑到我旁边仔细闻了闻,摇头说:“这是你藏女人的地方,我要是住这里,你女人来了住哪儿?给我换个地方。” 我说:“这里原本有个病人寄宿,现在病已经好了,年前回老家过年,年后最多也就复查两遍,用不着在这儿常住,你就放心住着好了。” 陆尘音却说:“不成,我可不给你当枪使。我看你院子旁这有个空地,不如在那里给我盖个道观住吧,也不用太复杂,简简单单就可以。” 我说:“你不是连道袍都不想穿吗?怎么又要盖个道观住?” 陆尘音说:“我从小到大都在道观住,这不住习惯了嘛,哪都没有道观舒服。” 我说:“盖道观肯定不行,后续麻烦太多,要盖只能盖个普通平房,至于屋子里面你愿意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陆尘音无所谓地说:“也行,反正离你远一点,省得你找女人回来影响我睡觉。你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也方便。” 说话的功夫,包玉芹就过来了。 进门先道了声“过年好”,然后才说:“我听着车响,就估摸着是周先生你回来了,这个点回来是不是还没吃饭呢?我早上新包的饺子,特意给你留了一些,有四种馅,萝卜牛肉、白菜猪肉、韭菜粉条和角瓜鸡蛋,你想吃哪样,我给你端来。” 没等我说话,陆尘音就从我身后探出脑袋说:“听着都挺好吃的,一样给我来两斤尝尝味,哪个好吃再多来点。” 包玉芹这才注意到陆尘音的存在,不由有些惊讶,“女道长,你是要一样两斤吗?那可就是八斤了。” 陆尘音说:“我收着点吃,要是再没有了,过后我吃点槽子糕也成。” 包玉芹目瞪口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我。 我说:“老婶儿,这是我师姐,过完年会在我这儿住一阵子。她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吃,你按她的要求来就行,要是需要用钱的话,你尽管吱声,主要是别亏着我师姐。” “这是你师姐?那一定是有真本事的女神仙了。可真年轻啊。”包玉芹缓过神来,有些夸张地感叹了一句,又说:“我不是舍不得这几个饺子,实在是没准备那么多,我给你留了还有二百多个,就一遭给你们全都煮上。要是吃不饱,再补点菜饭。” 陆尘音爽快地说:“没问题,快去先把饺子拿来,有什么吃的都拿来,我这都要饿死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琐事 二百多个饺子,被陆尘音一扫而空,完事还补了一碗米饭外加一大碗羊肉汤! 包玉芹看得目瞪口呆,悄悄对我说:“小仙姑也给人看事吗?看的话我给她宣传宣传,有些老娘们小媳妇儿身上的毛病,不太方便找你们这样的老爷们看,找小仙姑看,倒是正好。她本事这么大,一定能看得好。” 我奇怪地问:“你怎么看出她本事大?” 包玉芹说:“你看她吃了这么多东西,肚子都不鼓,一定是有真法术真本事的。一般人要这么吃,早撑坏了。” 说话的功夫,陆尘音把汤碗一放,心满意足的叹气道:“行啊,吃了个八分饱,挺好!” 包玉芹忙说:“家里还有饭,我再去端来,小仙姑一定要吃好。” 陆尘音说:“不用了,老婶,美味不可多享,现在这就刚刚好。” 她说着往身上摸了摸,从袖子里摸出串念珠来,木头的,颗颗光润油亮,一看就是常年使用的随身物件,塞到包玉芹手里。 “老婶,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平时念经用的,你拿去玩吧。” 包玉芹慌忙往外推,“这可不行,不行,就一顿饭,只当我孝敬仙姑的,哪敢要仙姑的东西。” 陆尘音说:“我最近都住这儿,吃饭以后得常麻烦老婶,饭钱让我师弟给你算,这是我自己的一点心意。” 包玉芹不敢要,只往外推,不时用眼睛瞟我。 我笑道:“老婶你拿着吧,我师姐是真正有道行的高人,不在外乎这些身外物,你遇见她也是一场福分,她给你的东西你不要,会折福的。” 听我这么说,包玉芹立刻就不推让了,小心翼翼地把念珠拿在手上,问:“小仙姑,平时周先生的早晚饭都是住在他这里的杨同志准备的,只有中午饭我准备,你的饭我也这么准备?” 陆尘音笑嘻嘻地瞥了我一眼。 我说:“杨同志年后应该不会来住了,我们的三顿饭就都你准备吧。” 包玉芹又仔细问陆尘音有没有什么忌口,平时需要按照多少饭量来准备,都一一记下来,这才起身收拾碗筷离开。 还以为陆尘音会问我杨晓雯的事情,可她却没再提这茬,而是抱着三花,在屋里转悠,三个屋都转遍了,又去院子里转,院子里转完就去村子里转。 等到晚上的时候,整个村子都知道我这里又来了个小道姑。 支书陶大年还特意来转了转,问需不需要他帮忙办暂住证什么的。 晚饭是在包玉芹家吃的。 何芳兵、何强兵姐弟俩都在。 陆尘音对晚饭赞不绝口,一桌子的饭菜八成都被她扫进肚子,末了还拎了块酱牛肉走。 我之前给那点饭菜钱肯定不够,回头得补上,不能让包玉芹往里搭太多。 等回到屋里,陆尘音抱着三花猫往沙发上一窝,看着电视,一口酱牛肉,一口饮料,好不悠闲。 我照常做晚课,先写字,再去院子里练拳。 一套拳打下来,收势转身,却见陆尘音抱着三花猫靠着门框在看,我就问:“我这套拳打得怎么样?” 陆尘音歪头想了一会儿说:“你打不过我,不过真要动手,我一定会争取一击把你打死,不给你反击的机会。” 我问:“既然打不过你,为什么还要上来就下杀手?” 陆尘音说:“说不好,你这套拳法我没见过,架势也不像能打的,可能是你这人比较危险吧,要么不翻脸动手,翻脸动手就不能留后患。” 她揉了揉怀里的三花猫,有些苦恼地说:“不过,真到了那个地步,你一定不会给我动拳头打死你的机会,所以我只能直接用法宝……” 我赶忙打断她,“别想了,我不会跟你翻脸动手。” 陆尘音赞同地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说着走到院子当中,把三花猫塞给我,打开架势,道:“我们这些修道的,练的都是内家拳。虽然太极、形意和八卦号称三大内家拳法,但实际上这个说法是民国才有的,在那之前内家拳就是内家拳,一直独立于太极形意八卦之外。像我们高天观练的葛洪仙师传下来的丹圆内息拳,就是内家拳的一种,讲究的是意守圆一,丹心不动,畏缩如虎伏,出招不露迹,不动则已,动则必杀,所谓其形软如绵,其势闷如雷,打人不见血,伤人不见痕。” 她一边说一边打,一招一式动作幅度都极小,在宽大道袍的掩护下,几乎看不到出招轨迹,但我在旁边看着,自然而然就觉得其中杀意浓重,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陆尘音这套拳法打得很快,不到五分钟就打完收功,气不喘汗不出,也不像我一样吐出老长白气,就简单地收了架势,从我怀里拿回三花猫,说:“我刚才看了你练拳,不能白占你便宜,也把我的拳法练给你看,我们两相抵销,各不相歉,以后不准拿这事说嘴。我睡觉去啦。” 说完,抱着三花猫转身进了客房。 我站在原地没动,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那寒气倒竖的感觉,尝试着慢慢打开架势,把这种感觉融入到自己平时所练的拳法里,如此一套拳打完,那一口本应该喷出来的内气却不升反降,直入丹田沉凝不散。 以前往打完拳,会出一身透汗,四肢百骸都好像泡了温泉一样暖洋洋。 可这次那一口气没喷出去,就等于是原本的程序没走完,全身所有毛孔紧闭,一滴汗都没出。 精神头也比往常打完拳要好多了。 我一时有些拿不准到底是哪种效果更好。 但又试着按原本的方法重新打了一遍。 只是这回打到最后,那一口气喷出去后,全身毛孔大开,原本沉入丹田的那一口气也跟着汗水一起从毛孔散了出去。 这口气一散,我就觉得身上疲倦感涌起。 这一比较下来,单从身体感觉来说,还是新的打法更好。 可是妙姐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这么教我。 这里肯定还有什么关窍是我没想通的。 正思考着,忽听院外有脚步声响起,拖拖散散,显得极为犹豫不安,但最终还是站到了院门口。 我放弃拳术上的思考,转头看向来人,冲他点了点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金城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起屋 佝偻着身子的半大小子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走进院子,低声说:“我原来想按你说的日子回来,可跟我一起走的都不肯,他们害怕不敢回来,有几个自己跑掉了,还有几个想架着我一起去南边闯闯,我压不住他们……” “哦?现在还有几个活着?” “连我算上,还有十三个,死眼前的六个,跑了不知道死活的有九个。” 说到这里,他不由打了个哆嗦。 我摇了摇头,说:“进屋吧,我给你开个方子,回去给他们用上。不过你们回来太晚了,能不能活只能看运气了。” 客房门一开,陆尘音探个脑袋出来,“什么情况?需要我帮忙吗?需要的话,尽管说,不用跟我客气。” 我说:“来诊室这边吧。” 既然她想看热闹,我也没理由拦着她。 陆尘音立刻从客房里窜出来,抱着三花猫抢先进了诊室,坐到沙发上,摆出一副标准看热闹的姿态。 我带着那半大小子进了屋,说:“他叫武家兴,是金城的地出溜,正经荣门出身,原本是跟人吃车站的,前阵子他们的叔爷想不开来找我麻烦,还安排他带人来杀我,我就回敬了一下。现在金城荣门,是他说了算了。小兴子,这是陆仙姑。” 小兴子抽了抽鼻子,朝陆尘音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陆仙姑”。 陆尘音打量了他几眼,问:“你杀了几个同伙?” 这话一出,吓得小兴子又打了个哆嗦,本就惨白的脸一时更白了。 不过他只低着头,没有回陆尘音的话。 我提笔写了张方子,拿给他,说:“回去按方抓药,煮水擦身子,可以控制溃烂,七天之内不死,就不会死了。过后你再来找我。” 小兴子接过方子,揣进兜里,问:“有什么要我做的吗?我听老叔以前说过,你们这些老神仙折腾我们这些人,都是要我们帮忙办事。” “现在用不着你们,先把病治好了再说。”我摸了一叠钱扔给他,“过年这几天不要开张,等病治好了有事我会吩咐你们。” 小兴子说:“我们现在住在老渠沟那边……” 我打断他说:“不用告诉我,我想用你们,自然就能找到你们。别说是在金城,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一样想找就能找到。这次谁要还想走,尽可以让他们走就是了。” 小兴子应了一声,朝我鞠了一躬,退着出门走了。 陆尘音问:“你要收力士准备称神仙?” 我笑道:“我不做神仙,不过我在金城人生地不熟,得需要几个人手帮我平时打听点江湖上的消息,他们这些小地出溜最合适,就拿来用一用。” 陆尘音说:“我不喜欢刚才那小子,他眼睛太滑了,鬼心思多,看着胆小,其实胆大的很,他死掉的那些同伙,至少有两个是死在他手上的。你要小心他反咬你。用术控制人落下乘,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遭到反噬。我师傅最看不起外道术士的就是这点,但凡什么事第一赶时间想到的都是使术来办,这不是正道。” 我说:“我就是个外道术士,这么干不是很正常?” 陆尘音歪头想了一会儿,说:“我要是你,不会用这些小贼。” 我说:“就是用他们打听点街面上的消息,不至于做聋子瞎子,你不用太过操心。” 陆尘音又冒出一句,“你要是死了,需要我给你收尸吗?” 我摆手说:“江湖亡命徒,死哪算哪,不用收尸。” 陆尘音这才不再说话,转回客房睡觉。 接下来几天过得极为轻闲,每天就是吃饭看书作早晚课。 中间去找陶大年商量了一下起屋子的事情。 这对于陶大年来说是再简单不过了,直接就答应等过了初五,就张罗人帮陆尘音盖房子。 我则保证工钱料钱都不会短了,也没别的要求,就两个,一是要盖得好,另一个是要尽可能快。 如此到初五这天,陶大年便领着几个人过来,为首的是村里的瓦匠,这两年做了包工头,带着人在附近工地上做工挣钱,如今正好在家闲着,听说要给我这个先生的师姐盖房子,便自告奋勇组了人过来。 陆尘音对于房子没什么要求,原本是想盖道观,被我否了之后,就什么都行行行,怎么盖都好好好,主打一个随心所欲,顺其自然。 她随便,可陶大年却不敢随便,讨论了几盘之后,拿出个意见来,既然盖一把,那怎么也得盖三间的瓦房,将来我不租王老棍的这三间房,也正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讨论妥当,他们便立刻招集人手开工,包玉芹也过来帮忙,负责烧水作饭,组织后勤。 这人一多就闹哄,陆尘音只呆了一天,就受不了,拽着我要求去我的道场看看。 我便把施工现场全权委托给了陶大年和包玉芹,自带着陆尘音去了道场。 过了初五,街面上的商店饭店就陆续都开门了。 到了道场,开门之后,先去左邻右舍走动一圈,拜个晚年,又每家都送了点瓜子花生糖块之类的年嚼噶,主打就是处个混合。 陆尘音跟在我屁股后面,笑嘻嘻地混了个脸熟,正好边上就有女装店,顺便也给她买了几套衣服。 她回到道场这边,就迫不及待地把道袍换了下来。 衣服这一换,就完全是个中学生的样子,一点也不看出原本的道士气质。 她挺喜欢新衣服,把买来的几套挨个换了展示给我看,还要听我的意见,觉得哪套更好看,最后保留了一身背带牛仔外加花格子棉衣,把头发梳了两个小辫,一时朝气蓬勃,感觉出门就可以去高中读书了。 我刚想再称赞两句,却听有人在门口问:“请问周先生在吗?” 声音小心翼翼,特意压着音量,好像作贼一样。 我扭头一看,就见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门口往里张望。 看到这个女人我就不禁皱了下眉头,说:“我就是周成,你是来问诊的? 这过年来的清闲日子结束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仁心 “俺这阵子总是睡不安稳,孩子一到晚上就不停踢俺,去医院看了也查不出毛病,就想找您来问问,是不是有啥事。” 女人穿着土气,脸色暗黑,皮肤粗糙,完全就是整日辛苦劳作的农村妇女模样,站在门口也不敢往里走,神情怯怯,局促不安。 我问:“自己来的?家里怎么没人陪着,你男人呢?” 女人往身后看了一眼,说:“俺男人出去找活,过年没回来。家里老人岁数大了,行动不方便。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就自己来了。” “行啊,进来吧,我给你看看。” 我这话刚说完,陆尘音突然小跑着抢到门口,也不管那女人正挡在前面,便冒冒失失地往外跑。 那女人慌忙护着肚子躲到一边。 陆尘音跑出门,停下脚步,对我说:“我再去服装店看看,有没有更好的。” “看好了叫我。”我应了一句,对那女人说,“进来吧。” 女人这才慢慢地走进屋里。 陆尘音在后面随手把门关上,这才离开。 我搬了张桌子,放到后窗下面,在窗台上点了三炷香,示意她过来坐到桌对面,把胳膊放到桌上,确保正照到阳光,按正常程序,先给她摸脉,一边摸一边问些基本情况。 “家是哪儿的,叫什么,多少岁了?” “俺叫赵素芬,三十一了,家是江北岗子庄的。” “这是第几胎?” “第二胎,头一个没养住,得急症没了,又要了这个。” “怀几个月了?” “八个月。” “平时去医院做过产检吗?” “乡下人没那么金贵。” “孩子这么闹腾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一到晚上就闹,俺这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江北也有先生吧,没找他们看看?” “看了,说是冲撞了,给俺弄了弄,可也不见好。就让俺来找您,说您看事在金城是最厉害的,要有事一定能解决。” “先前给你看事的先生叫什么?” “刘大仙,具体叫啥俺不知道,在俺们那片挺有名的。” “他是怎么给你弄的?” “给俺喝了符水,还去家里摆布了,让晚上在门口烧了纸。” “你这眼瞅要生了,男人还不回来吗?生了的话,谁侍候啊?” “他打去年走了,就一直没信儿,跟他一起出门的几个也找不着影。俺公婆说了,等到时候找她娘家侄女来帮给照看几天……” 问得差不多,脉也摸完了,我心里有了数,又照常捏指看掌观察面相。 这一套流程走完,我对她说:“你不光是冲撞了,回家后,看看睡觉屋的西南角地面,是不是塌了一块,找人抹平,然后在那上面搁个木头箱子。我给你拿炷香,晚上睡觉前搁箱子上点了。” 赵素芬问:“这就行了?” “这是治本。你现在的症状比较严重,孩子伤了元气,还得先治标压住邪症才行,要不然以后孩子生下来会先天不足,不好养活。我给你扎几针,再烧道符兑水喝,就可以了。” “哎,哎,俺听先生您的。” 施针需要躺平才行。 道场这边还没添置诊床之类的设备,我就找了几张桌子在窗下拼到一起,让她躺在桌子上,撩起衣襟,把肚子亮出来。 我在圆鼓鼓的肚皮上摸了摸,找准位置,快速下针。 几针下去,赵素芬就睡了过去。 我在她脖子、后腰和肩周三个位置,分别埋下了一根最细小的灸针,又连上傀儡线,也一并埋在皮肤底下。 做完这些,我另摆了张桌子,净口净心净念净天地之后,这才开始画符。 奉地母娘娘敕令抬头,左六甲将军,右六丁玉女,瘟阴疾死邪在中央,符胆落了急急如律令。 一画符完,烧了兑水里。 再等半个小时,起针把赵素芬叫醒。 赵素芬睁开眼睛,晃着脑袋,揉着脖子,又惊又喜,只说好久都没睡得这么舒坦了。 我把符水拿给她。 她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然后打了几个嗝,直个劲儿地犯恶心,但打完嗝之后,人就变得精神很多。 我拿了三炷香给她,说:“你这就回去吧,务必今天就找人把墙角地面塌陷处理了。这两天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及时回来就诊。” 赵素芬千恩万谢,收好线香,从内衣兜里掏出个小布包来,仔细地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大叠捋得整整齐齐的零钱。 她认真地数了两百块钱出来,恭恭敬敬的双手奉给我,以做孝敬。 我接过钱,放到桌上,对她说:“人犯外路病不怕,怕的是泄了心气,只要这一口心气不泄,总归能救得回来。以后要是遇难到处,就想想肚子里的孩子,保住心气,不要害怕。” “俺知道,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别管啥事儿,俺都会挺住。” 赵素芬扶着肚子出门走了。 她刚走,陆尘音就回来了,坐到我对面,托着腮帮子看着我。 我就问:“黄仙姑说你是天生道种,你说天生道种的铁石心肠,可我看你心肠挺软的。” 陆尘音说:“铁石心肠不是说没人味,而是说在需要的时候能下得去手。” 我说:“其实你替她挡煞没什么用处,她什么情况你不应该看不出来。” 陆尘音反问:“如果我不帮她挡煞,你会怎么做?” 我摊手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是看外路病的,只管治症,不管救命。救命是正经医生要做的。” 陆尘音说:“所以我替她挡煞了。” 所以,她挡煞不是为了赵素芬,而是为了给我看的。 挡煞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动作表现出来的态度。 所以我在最后留了手。 陆尘音没在这个话题上再浪费时间,转而又聊起隔壁服装店的衣服。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她聊着,到下午三点多,便关门回家。 没出正月就是年。 所以施工的村民也都是按了九三点的作息来干活。 等我们回到大河村的时候,干活的人都已经各回各家了。 院子里外一塌糊涂,乱得不像样子。 吃过晚饭,我特意空出半个小时来,先把院子里乱七八糟的杂物收拾了,然后才开始做晚课。 陆尘音又抱着三花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我一篇字写完,见她还在没完没了地看,就提了个问题。 第二百七十八章 闹事,诈尸 “陆师姐,你平时不用做功课吗?” 我一个外道术士天天早晚课不停,她一个正道大脉嫡传弟子却既不念经也不打拳,实在是让我不能理解。 妙姐说过,课不能停,功不能止,每日功课既是修行的需要,也是维持身体状态的需要,走了外道术士这条路,这一辈子都只能这么走下去。 陆尘音眨了眨眼睛,说:“当然得做啊,在观里的时候,早课晚课都不能停的。” 我就说:“那要不要一起做功课?” 陆尘音毫不犹豫地说:“不要,好不容易下山逃脱了师傅的控制,我还做什么功课啊,当然得偷偷懒,休闲几天才行。等到进道教学院之后,再想这么悠闲也不可能了。既然借了高天观和师傅的光,随随便便就能进道教学院,那学习的时候就得更努力,不能丢了我师傅的脸。” 我只好依旧自己去院子里打拳。 这回陆尘音没再看,也没再提关于我这拳法的任何事情。 做完功课,按时按点上床睡觉。 可陆尘音却不想睡,盯着正在热播的香港电视剧看个没完,把怀里的三花猫都困得直打呵欠。 我也不去管她,独自回屋睡觉。 一夜好眠。 早上照常起来做早课。 这回不用买早餐了,包玉芹早早就准备好,天一亮就立刻给端了过来,分量格外大,光包子就装了满满一盆,小米粥则用上了小桶。 然后这些就都被陆尘音给一扫而空。 吃过早饭,陆尘音就迫不及待地张罗着要去道场那边,手上还提着她那柄喷人的法宝。 我让她把那喷子搁家里,却遭到了她毫不犹豫的拒绝,说是今天既然有热闹要看,那就得带齐家伙过去,这样才能压住阵脚,专心致志地看热闹。 到了道场,刚开门坐下没多久,就忽听门外一阵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动静,由远及近,直奔我这道场大门而来。 没大会儿,这动静到了门前,却是好大一帮人。 当先领头的是个黑脸膛的中年男人,后面跟着两人抬着副躺了个人的担架,再往后众人个个披麻戴孝,拿着锣鼓唢呐,一边走一边卖力吹奏。 众人到门外,停住脚步,把担架往地上一放,跟着扯起块白布条上来,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鲜红大字,“神棍害人,一尸两命”。 担架上躺着的正是昨天来看事的赵素芬,脸色发青,身体僵直,看起来是死透了。 黑脸膛男人捶胸顿足地哭嚎起来,“姓周的,你害死我媳妇和儿子,我特么跟你拼了……” 这里本来就是繁华的商业街,人流密集。 他们这么一闹,立马引来无数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家伙都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低声相互询问。 那些披麻戴孝吹拉弹唱的,这时候就一部分放下乐器,给各位围观群众讲解。 这一个个都是条理清楚,讲得又快又好,几句话的功夫,围观群众就知道是这男人的老婆找我这里来看外路病,扎了针喝了符水,结果回家就起不来床了,挺到今天早上人就没了!这摆明了是被我这个庸医给治死了! 经过乐器组的讲解,围观群人明显开始同情黑脸膛男人了。 他们在这边讲话,黑脸膛男人就在前面扯着嗓子嚎,人是越围越多,没大会儿功夫,人群里出现了拿着话筒和扛着摄像机的身影。 举着话筒的女记者对着摄像机镜头侃侃而谈,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黑脸膛大汉嚎得越发起劲。 我起身走出去,站到黑脸膛男人面前,问:“我是周成,昨天你媳妇来我这里看事,你怎么没跟着来,她出事了你倒冒出来了。你真是她男人吗?” 黑脸膛男人大怒,“我当然是她男人,村里人都知道。姓周的,今天你不把我媳妇还……” 我打断他的话,问:“你说她死了?去医院看过了吗?是医生下的论断吗?” 黑脸膛男人就是一呆,但马上就说:“她心不跳了,气不喘了,人都凉了,不是死了是什么,还用去医院看吗?” 我摇头说:“你错了,人会有很多特殊情况下假死,只要抢救及时都能救回来。你发现她出了问题,不先带医院去检查抢救,却直接带着人到我这里来闹事,其实你根本不把她的死活放在心上,只想着借着她的死来敲我一笔,对不对?” 黑脸膛男人脸皮紧绷起来,鼓了鼓嘴,说:“谁要敲诈你了,我们就是想要个公道,你把我媳妇给治死了,今天要没个说法,就别想跑了!” 我笑了笑,道:“你媳妇死了吗?我看没有,她还是活得好好的!” “你少在那里胡诌八扯,我媳妇都硬了,你还敢说她没死!这特么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黑脸膛男人越来越激动,上前就要抓我的衣领子。 我抬手把他伸过来的爪子打掉,然后在他胸前轻轻推了一把。 黑脸膛男人踉跄后退了几步,到底没能稳住,一屁股坐到担架旁边,正好对着担架上赵素芬的脸,惨白,空洞,仿佛在向老天诉说着不公与悲惨。 他不由打了个哆嗦,挣扎着想爬起来。 可是这个爬起的动作只做到一半,他就僵住了。 赵素芬突然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黑脸膛男人,咧嘴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然后,她扑楞一下就直挺挺站了起来。 看上去跟香港鬼片里那些僵尸一样,胳膊腿连弯都没打。 这一下来的实在是太过突然,吓得一众围观群众发出无法抑制的惊恐哗然。 离得近的那些披麻戴孝的,更是被吓得纷纷后退,有个年纪最小的,更是当场吓尿了。 赵素芬慢慢转头,咧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骇人表情,对黑脸膛男人说:“你回来啦?我和孩子一直在等你呢,既然回来了就别去别的地方了,跟我们两个一起走吧。” 她说着,直挺挺地抬起胳膊,叉着手就去抓黑脸膛男人。 黑脸膛男人目瞪口呆,看着越来越近的那只手,嗷地一声干脆利索地昏了过去。 第二百七十九章 出头 “诈尸啊……” 撕心裂肺的嗷叫声在人群里炸起。 那帮披麻戴孝的吹鼓手最先反应过来,手里家伙叮啷咣当扔了一地,鬼哭狼嚎,掉头就跑。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也是吓得不轻,不过离得稍远一些,还不至于马上就跑,最多就是乱了一下,马上又稳定下来,伸着脖子兴致勃勃地继续围观。 这可是诈尸哎,平常没见过,多看几眼,以后至少半年都有得吹了。 赵素芬直挺挺地伸着手去摸黑脸膛男人的脖子。 我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多数人都是惊疑中夹着惊喜。 带着摄像的记者更多是兴奋,她甚至还往前走了走,直接从人群里挤出来,站到最前面,急得她身后的摄像直拽她。 我当即冲着人群,主要是摄像方向,一拱手,道:“像这种急性假死,多半会出现类似的僵直行动反应,如果抢救及时的话,完全可以救回来,请哪位帮忙叫个救护车,把人送医院去。我现在给她施针那救急维持性命。她男人不是个东西,可罪不及她,该救还是得救,医院的费用我来承担。” 说完,我也不观察周围众人的反应,拿出针盒,走到赵素芬身旁,就准备施针救急。 就算围观群众没人打120,屋里的陆尘音也会打,我手机搁她手上呢。 “住手!” 一声大喝在人群中响起。 我一挑眉头。 终于还是忍不住露面了。 声音响处的人群呼啦啦让开,所有人都扭头看过去。 一个穿着身青布道袍的男人大踏步走了出来。 这男人四十多岁,梳着道髻,挎着布包,浓眉大眼,身高体阔,走起路来龙行虎步,头不摇肩不晃,十足的高人气质。 我把灸针放回针盒,仔细合严盖子收好,这才问:“这位先生有什么指教?” 道袍男人单手施礼,扬声道:“贫道终南修士……” 我打断他的话头,说:“你不是道士,不要自称贫道了。” 道袍男人一怔,旋即怒道:“你凭什么说我不是道士?贫道……” 我摆手说:“你叫宫有圆,是府南区的看事先生,在那边也挺有名气,家传的本事,年前我这时同行聚会的时候,你也来参加了,还拒绝加入研究会跟大家共同研究进步,这会儿跑出来冒充什么道士?” 麻大姑建了金城所有看事先生的底档,那天来的时候,她都给我悄悄介绍过,我记得清楚,这个宫有圆也来了,只是一直躲在人群里没有出头。 上次丁瘸子来闹事的时候,他也在后面的人群里,依旧是没有出头。 道袍男人就有些结巴,道:“我虽然是家传的本事,可祖父出自终南山,论起来……” 我就是一笑,捏了法式印,冲他一拱手,“好说,天高水阔山头多,各路神仙显真灵,出门在外礼先行,不才拜了葛仙师,不知尊驾拜的是哪座山哪座庙哪位老仙师?” 宫有圆张口结舌,“啊,我……” 我叹气说:“外支旁系,没有再次入门,就不能自称是这一脉的传人,你这样属于乱认师门,冒充身份,连典都不会对,搁解放前被人撞破了,会是要当场打死的。以后不要乱攀关系了。你这站出来是有话要说吗?赶紧说吧,别耽误我救人。” 宫有圆下意识往后面人群里瞧了瞧,这才说:“我看不惯你在这里骗人。” 我反问:“所以你就要冒充道士出来揭穿我?” 围观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 宫有圆脑门上见了汗,伸舌对舔了舔嘴唇,艰难地说:“这女人已经死了,你用江湖把戏控制了她,装成活的样了,只要叫来救护车,送到医院,再检查出死了,就是医院的事情,你就可以不用负责,以后还能继续骗人。” 我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所以你就要冒充道士来揭穿我?” 人群中的哄笑声更大了。 宫有圆恼羞成怒,也不跟我说话了,转身走到赵素芬身后,抬手在空中揪了两把,赵素芬立刻直挺挺向后栽倒。 我抢上前,扶住她,小心翼翼放回到担架上,说:“宫道长,小心点,她怀着身子,可经不起摔,要是流产了,你负得起责任吗?” 宫有圆叫道:“你装什么相,她已经死了,孩子难道还能活?大家看啊,这就是周成控制这女人尸体的手段,我手里这两根渔线,透明的,离远了看不到,大家可以到近边来看看。你们再看这女人的样子,哪还可能是活人,他这是江湖骗子的手段。没了这线,这女人就动不了了。她确实是已经死透了!大家看呐,来看呐!” 围观的人只是想看个热闹,虽然低声议论,但却没人真敢上来看他手里是不是真有两根细线。 可好信儿的到底还是有。 那个女记者就带着摄像凑了上来,道:“我是今日金城的记者,能给我看看吗?” 宫有圆兴奋地把手凑到她面前,说:“看,看,就是这两根线,没了这线,他就不能控制这女人的尸体了。你们可以再看看这女人,这脸色,这皮肤,还有这都开始有尸斑了,怎么可能是活人,快看呐。你们要不信,可以去摸摸这女人。姓周的,你不是说她没死吗?倒是让她再站起来啊,有本事你让她起来啊,让她再说话啊,让她有心跳呼吸啊,哈哈哈,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你骗不了大家伙!” 那个女记者就着宫有圆的手去看。 他手里确实有两根透明的细线。 也确实是我悄悄连上去的。 赵素芬能动也确实是我用傀儡术操纵的。 他说的都没错。 只是,他不是江湖人,没有一眼看穿我手段的能耐。 他后面还有人指点。 我慢慢转头打量着人群。 每个围观者的脸色都很丰富。 多数都是兴奋。 也有满脸惊疑不定。 但基本都是事不关己的态度。 见事看人,得看精气神三征。 就算人再多,表情掩饰得再好,打扮得再平庸普通,可事关己身,自然而然会显得与其他人不一样,在懂行人的眼里就如黑夜中的萤火虫般醒目。 找到了! 第二百八十章 先手 那是个三十左右岁的女人。 穿着身土气的灰色小翻领西服,五号头梳得整齐死板,鼻子上架了副厚厚的圆眼镜。 普通的相貌,再加上这一身古板的打扮,仅从外表来说,在人群里相当不起眼。 这是做了精心伪装的打扮,可过于关心场上事件的态度出卖了她。 在引起我注意之后,这身伪装在我眼里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看过她的照片。 在地仙会的调查报告里。 她叫张美娟,韦八门下弟子,在码头那边开了个铺子,专做水上生意,尤其是在水耗子中间,名气非常大。 做水耗子的,脑袋别在裤腰上挣钱,不怕水警追捕,不怕同行火拼,一怕开罪河神,二怕水鬼缠身,三怕精怪作祟,前两样可以凭本事应对,后三样实在应付不来,必须得请水先生救命。 张美娟十年前开始在码头上冒头,连续解决了几件轰动一时的水鬼杀人、妖精作祟事件,不到半年就成了整个金城最有名气的水先生,如今但凡出船需要祈福祭祀,回船需要作法驱邪的,多半都会去找她。 但调查报告里怀疑,她是在借着这个名头掩护做水货生意,可能涉及人口贩卖、违禁物品运送、古董偷渡等诸多犯罪行为。 水龙王苗正平供奉的就是这个张美娟,每次做大生意之前,都会请她去祭礼作法,向平波王爷祈福,以求万事顺遂平安。 这是韦八最重要的手下之一。 也是韦八唯一一个能占住一道的手下。 她在韦八一脉中的地位,大抵就相当于魏解一脉中的秦远志。 如果韦八能正常金盆洗手,推上来的接班继位的,就会是她。 但韦八出事之后,在严敬先主导的复仇行动中,她却始终没有露脸。 可她现在却乔装打扮,装成路人来看我的热闹。 这次的陷阱就是她暗中主导的。 那么问题来了。 她不在候选人之列,就等于是失去了竞争仙爷的机会,完全没有设计我的理由。 江湖人做事,无利不起早。 所以,她做这事能得到的好处是什么?又是谁能给她? 秦远志出手了! 先前他就能分别同修家寿和我谈判许诺好处,由此来挑拨起我们之间的争斗,以图坐收渔翁之利,现在就能再许好处来说动张美娟帮他做事。 既然他用张美娟来设计我,那他要出手对付的就是修家寿! 修家寿危险了! 秦远志之所以会这么选择,归根结底还是在门宏强死后,把修家寿当成了主要对手。 更何况余莲还是死在修家寿的风水阵里。 除掉修家寿,既可以给余莲报仇,又能扫除强大的对手,一举两得。 至于我,没根没基,只要能挡住我占道,就可以绝了我登上仙爷位的可能。 而只要秦远志坐上了仙爷位,对付我这么个没根没基的外来野先生,还不是手拿把掐轻而易举? 看起来,在决定逃狱的那一刻,秦远志就已经下定决心,抛弃在娱乐圈的多年经营,准备全力投入地仙会,做一个真正的完全的江湖术士! 这人还真是果断。 那么大的利益说扔掉就扔掉! 这些念头在认出张美娟的瞬间便从脑海中狂飚而过,并没有影响我应对宫有圆的步步紧逼。 我对着那个女记者笑了笑,说:“记者同志,想知道真相,不能偏听偏信,不如跟我一起去看看赵素芬的情况?” 女记者全身都跃动着兴奋。 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新闻话题。 她毫不犹豫地跟我一起来到担架旁。 赵素芬直挺挺躺着,一动不动,脸上浮动着死人特有阴冷。 女记者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偏过头去说:“她这看起来确实像是死了。” “只是假死导致的僵直状态。”我重新掏出灸针,“刚才这位宫有圆先生看着好像是在摘什么控制尸体的渔线,实际是下黑手伤到了赵素芬,让她的情况更加严重,陷入了深度昏迷,要是不赶紧处理的话,很容易导致脑部出血,到时候可就真没有救了。好在,这里有我!” 说话的功夫,我手上也没闲着,手起针落,连续在赵素芬头顶扎了七针。 本来一身死气的赵素芬哎的一声,长长出了一口气,眼睛一睁,醒过来了! 她坐起来,茫然地左右看了看,“俺这是咋了?周先生,俺咋又来你这儿了?俺不是在家睡觉吗?” 我不动声色地说:“你睡得不好,你男人把你抬来的。” 赵素芬惊喜万分,“俺男人回来了?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一边说,一边左右看个不停,目光几次从昏倒在地的黑脸膛汉子身上划过,却没有任何停留的意思。 我指着倒在地上的黑脸膛男人说:“不就在那?” 赵素芬看了看,说:“他不是俺男人,俺不认识他!” 周围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这个转折,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我立刻站起来,冲着周围众人一拱手,“各位,请帮忙把这些吹拉弹唱的家伙都扣下来,赶紧报警,这不是一般的敲竹杠,还可能涉及到绑架伤人,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 本来那些披麻戴孝,吹拉弹唱的虽然都跑开了,但后来见没什么大危险,就又都停了下来,依旧还是在人群里圈站着,听我这么说,脸色全都变了。 倒也没跑,而是全都抱着脑袋蹲到地上,其中一个高举双手说:“跟俺们没关系,俺们就是做这吹打生意的,这汉子过来花钱雇得俺们,俺们不知道咋回事。” “这些话,留着跟公安局说吧。”我转头看向宫有圆,冷笑道,“宫先生,这事你也有份吧,一起留下来吧。” 宫有圆脸如土色,坚持强调,道:“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这女人肯定已经死了,现在是你在使手段控制她,什么不认识,都是你控制她说的,不信你们可以摸摸看,她一定是凉的,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 女记者已经上手了。 赵素芬一个农村妇女,哪见过这场面,早就懵得不知所措,坐在那里,由着女记者随便摸。 女记者先摸了心跳,又试了鼻息,扭头看向宫有圆,神情便带着明显的鄙视,“有心跳和呼吸,身上也是热乎的,她还活着,不是死人!” 宫有圆如遭雷击,呆在当场,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反复念叨了两遍后,突然清醒过来,慌乱地往人群里看。 不过,他什么都没看到。 张美娟在赵素芬坐起来的时候,就缓慢后退,离开了人群。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别看了,人已经跑了。你一定很奇怪,赵素芬为什么没死吧!很简单,因为她的假死是我的手段。在她进门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个陷阱,所以出手抢了先机!宫先生,警察一定对你在这起绑架、伤人甚至是杀人的案子里的角色很感兴趣,好好想想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吧!” 第二百八十一章 自作孽不可活 “我就是路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宫有圆一边说一边往后退,慌乱地左右扫视着,突然猛地一把推向我。 我后退一步,躲过他这一推。 他立刻拔腿就跑。 可道场门前这一块被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无路可逃。 所以那些吹鼓手才会果断蹲下投降。 红白事奇葩多,他们这些吹鼓手拿钱办事,心里不虚。 宫有圆显然是心虚的。 所以,无路可逃,他也要逃,只不过他选择了往道场里面跑。 外面人山人海,屋里却只有一个梳小辫的小姑娘,看起来就很好对付的样子。 只要越过她,就可以从后窗跳出去逃走! 陆尘音搬了张桌子坐在门口看热闹,桌子上右手边是她那长条包裹,左手边是一包瓜子,已经磕了一半,瓜子皮整齐地摆在一边。 见宫有圆奔自己过来了,她杏眼圆睁,似乎有些吃惊,抬手按住桌上的长条包裹。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 黄玄然说过,世人在她眼里,只有喷与不喷两种。 她该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喷宫有圆吧。 宫有圆跑到门前,伸手推门,就往里闯。 陆尘音右手抓起长条包裹,左手抓起瓜子,身前那张桌子呼地飞起来,撞穿玻璃门,砸在宫有圆身上。 宫有圆仰面朝天摔倒。 桌子在他身上打了个滚,越过头顶,稳稳当当地四腿着地,毫发无损。 我走到宫有圆身旁俯视着他。 他挣扎着想起来,可只有脑袋动了动,脖子以下纹丝未动。 我摇了摇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老实做看事先生多好,非要给人做枪,拿命挖坑。” 宫有圆满脸惊惧,拼命晃着头,可却连哪怕一根小指头都无法挪动。 陆尘音的手段,哪是他一个连出身都没有看事先生能顶得住? 我没再理他,对着周围拱手做了一圈揖,扬声说:“各位街坊邻居,路过的朋友,都请帮忙做个见证,一会儿公安局的同志来了,把看到的都说清楚,不能让这些拿人家孕妇做筏子的黑心肝东西跑了。” 众人纷纷应和,雪中送炭难,但锦上添花凑个热闹却是容易。 女记者凑上来说:“我也帮你作证,回头我能采访一下你吗?今天这事太有新闻价值了,我想做期专题节目,可以让你上电视。” 我问:“真能上电视吗?” 女记者干咳了一声,心虚地往右下方瞟了一眼,说:“肯定能,这么好的题材内容,领导一定会同意。” 我当即同意,“行啊,我随时都可以,现在直接采访也没问题,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女记者转了转眼珠,说:“现在不急,等公安局处理了,我再找你,给我个联系方式。” 救护车最先赶到现场。 随车的医生现场对赵素芬做了个简单的检查,确定没有大问题,就要拉她回医院。 赵素芬慌乱地表示她没事不用去医院,一个劲儿地央求放她回家。 我就对她说这事发生在我门前,她要是有什么事的话,会连累我,所以必须得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钱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会全部承担,并且当场掏了一千块钱给她。 赵素芬推让了好一会儿才收下钱,老老实实跟救护车走了。 警车几乎前后脚赶到,维持秩序,询问情况,问明白前因后果,把黑脸膛男人和宫有圆都拷了拉车上。 本来两人一个昏了,一个动不了,可这会儿功夫就都恢复正常,能走能撂。 黑脸膛汉子其实是我上手弄昏的,中间发生了什么都没搞明白,醒过来之后还扯着嗓子喊冤呢,挨了几下后才算老实。 收拾完这两个,警察转过来就要我跟着回派出所配合调查。 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为了避免麻烦,我还是先给张宝山打了个电话,又叮嘱陆尘音在道场这边等着我,这才上了警车。 那女记者找上带队的警察亮明身份,也要求跟着去,但被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虽然跨了区,但张宝山的面子相当好使,到派出所刚下车,所长就特意出来见了我一面,口称周顾问,又说久仰大名什么的,很是客气了一会儿。 等做笔录的时候,问询的警察就不是公事公办的冷冰冰态度,既客气又和气,只问了十几分钟,把事情前后经过弄清楚,就放我走人,只留了联系方式,说是有事会再找我。 我去所长办公室打了个招呼,谢过人家照顾,打出租车回到道场,却见陆尘音正坐在屋里嗑瓜子,门前两个工人正在量尺寸,一问才知道,是陆尘音找旁边服装店的老板娘给联系的,今天量尺寸,明天就能把玻璃重新装上。 我有些意外。 想不到陆尘音居然还会经管这些琐事。 陆尘音就笑道:“你真当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吗?就算有这种神仙,那也是我师傅。她在观里除了管我,别的什么都不管,日常买东西,修道观,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要不然那破道观早塌了。早年她还出去给人看病挣点钱,后来连观门都不出,就靠着存的钱对付,就算你不来,再过阵子没了钱,她也得想办法解决。” 我说:“黄仙姑有退休工资,不用愁钱吧。” 陆尘音撇嘴说:“她那工资全捐给希望工程了,一年捐一次,别说我了,她自己都没用到过。” 我就坐在她旁边,抢了一把瓜子,一起磕着看工人量尺寸,等人走了,就看着人来人往的门前街道发呆。 我在她等问我赵素芬的事情。 可她却一直没问。 只是,磕几个瓜子,就会摸一摸身边的长条包裹。 气息就很危险。 我只好主动说:“她的孩子保不住了。” 陆尘音“嗯”了一声,又摸长条包裹。 我又说:“她那胎应该在三个月左右就死了。有人给她使了阴死胎术,让表面看起来像是孩子还在发育,可实际上这一胎生不下来,等到足月的时候……” “我知道阴死胎术。想使这术圆满,得先杀胎,再杀母。这法子不是针对你,只不过这人适合用来对付你,就临时用上了。” 陆尘音打断了我,手按在长条包裹上不再动。 “我是高天观这一代的大师姐,治病驱邪可以不学,但斩外道的法子必须得学。我师傅说天下的外道术士都该死,我一直觉得她说的很对。所以,这是谁做的?” 第二百八十二章 人人可见方是雷霆之威 “这事不能急,得慢慢应对。时代不同了,不能动不动就拿喷子喷人,这么做犯法。” 我按住陆尘音放在长条包裹上的手。 黄玄然把她交托给我,我就得负责,不能把她这么个正道大脉的嫡传弟子给管成通缉犯。 陆尘音却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平静地说:“你本事很大,一定可以暗地里算计死背后做这事的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大本事,都在金城这么久了,可为什么还有人这么不开眼的,整天拿这些外道小术来算计你?谁敢这么算计地仙会那几个所谓的仙爷?天下无敌,你也得让人知道才行。光靠背后里算计来算计去,谁能知道你天下无敌?” 我说:“我是个外道术士。外道术士斗法的关键就是不动声色,杀人于无形,赢了就成,其他的都不重要。” 陆尘音说:“我不问你来金城到底图什么,但看得出来,你想扬名立柱,在这一块宝地闯个名堂来,你一直说自己不做神仙,可是你却想要神仙的名声。想做神仙,光有治病救人起死回生的能耐不够,还得显一显人人可见的雷霆手段,让人知道你的大威能!神恩如海,神威如岳,恩威并行,才是神仙。” 我不由怔住了。 陆尘音不再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我,眼中平静无波。 她真的没有任何义愤激动。 只是觉得应该做,所以就要去做。 我抬起按着她手背的手,慢慢地说:“赵素芬在这场布局里,注定要死。他们支使她上门,就是想借风水阵的煞气,为阴死胎聚煞促动提前成型下生。你替她挡了入门煞,阴死胎没能聚煞成型,她回去之后不会立刻就死,背后布局的人就会意识到事情不对。所以我施术推她假死,替布局者补全这一步,他们才能继续按计划抬尸来我这里闹事。设计失败,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肯定要杀赵素芬取胎灭口斩断线索。但这事的起因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陆尘音道:“你说,我听着。” 我说:“地仙会韦八死了,我和其他三个人被推为候选人,必须得先争出个输赢才行。今天这事表面看上是我召开研究会,宣扬自己治外路病方法,影响到了金城本地看事先生的生意,所以设计陷害我。可实际上却是魏解弟子秦远志在算计我,既要挡我占道,又要用这事牵扯我精力,他借机去解决徐五推举的候选人修家寿。我们要么不动手,动手就要一举三得,把所有问题都解决!” 陆尘音大笑,“这才痛快嘛,什么魑魅魍魉,统统一扫而空,接下来才能大展拳脚!这些事我不懂,你做计划,我给你当打手。不过等事成之后,你传贴说自己的事情,我也要发法贴,把这功劳归高天观!正道七十二脉入世,偏师傅想得多,迟迟不行动,连纯阳宫这样的居然都敢跑到高天观地头上来抢食,她眼界宽不当一回事,我一个小女子心胸窄却不能忍。直接打纯阳宫不太好,那就杀个猴来给大伙开开眼,给所有人都提个醒,好好回忆一下我们高天观是以什么扬名起家的。” 她一拍长条包裹,“放心,我这法宝只喷邪魔鬼怪,不会喷人,那太浪费了。” 她说自己不懂,但实际上她什么都懂。 我给张宝山打了个电话,让他帮我问问吴雨辰,想不想把秦远志抓回来,想的话就来三脉堂新址这里来找我。 一个小时之后,张宝山和吴雨辰就风风火火赶过来了。 吴雨辰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周先生,你有秦远志的线索?” 问完了才注意到旁边的陆尘音,赶忙转换话题,“周先生,过年好啊,这是你妹妹?” 张宝山捅了他一下,说:“别乱说,这位是高天观的陆仙姑,正经的高人。” 吴雨辰赶忙笑呵呵地问好,“陆仙姑,过年好,我叫吴雨辰,老张的同事。” 陆尘音说:“我是周成的师姐,他的事情我都知道,你们说话不用防着我。” 吴雨辰就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尴尬,“我没有防着仙姑你,这不是之前没见过,不知道你跟周先生的关系嘛,既然是周先生的师姐,自然不会有问题。” 张宝山有些好奇,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陆尘音,到底还是把疑问憋了回去,说:“老油一听说你能帮他抓住秦远志,立马把老婆孩子扔老丈人家就跑过来了。” 吴雨辰苦笑道:“不怕你们笑话,秦远志逃跑这事,我们上上下下都是颜面无光,局长一提这事就发火,大家伙连年都没过消停,我三十都是在单位过的。周先生,你要是能帮我们抓住秦远志,别的不敢说啊,我们局长肯定得登门道谢。” 我说:“你们知道门宏强吗?” 吴雨辰道:“知道,养生大师嘛,天天下午在金城台做节目,教人养生知识,还推销他那个什么养生水,我老丈人买了好几瓶,天天在公园跟一帮人一起喝,说是喝完了精神好身体好,哪哪都不疼了,就差说可以成仙了。秦远志跟他有关系?” 我看了张宝山一眼。 张宝山微微点了下头。 我便说:“吴队长你知道地仙会吧。前阵子地仙会老仙爷韦八死了,空出个仙爷位置,门宏强和秦远志都是候选人之一。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秦远志逃狱出来,就是为了争夺仙爷位。” 吴雨辰问:“这事你是怎么确定的?” 我笑道:“因为我也是候选人之一。候选人总共有四个,除了我们三个外,另有一个叫修家寿,是金城有名的风水大师。四个候选人里,我的根基最浅,本来是凑数陪跑的。可前几天门宏强死了,今天有人想用一尸两命的孕妇来设计我,我猜马上就要轮能到修家寿了。这两天你们盯住修家寿,一定能抓到秦远志。” 吴雨辰说:“秦远志要杀修家寿,也不一定非得自己亲自上场吧,万一他派手下去,那我们抓是不抓?” “放心,他一定会亲自上场动手。因为江湖传言,秦远志的相好余莲就是死在修家寿手上,秦远志为了报仇,也一定会亲手杀了修家寿!” 第二百八十三章 布局 我断定秦远志会亲自出手杀修家寿,不仅仅是因为他要报仇,更是因为候选人之争。 只有在竞争中亲自动手,才能显出本事,让人信服。 不过术士手段诡异,往往杀人于无形,并不需要在最后关头亲自到场,只要把人弄死,再传贴说明就可以了。 可因为有了余莲的血仇,秦远志一定会亲自到场,看着修家寿去死,甚至亲手送他最后一程。 这是白莲徒花莲一系所主张的血仇复还! 我把修家寿藏身的地点告诉了吴雨辰。 吴雨辰再三感谢我之后,跟张宝山打了个招呼,立刻离开,回去布置对修家寿的监控。 张宝山这才问:“陆仙姑,你怎么成周先生师姐了?” 陆尘音说:“我师傅看上了周成,收他当高天观的记名弟子,把我打发下山去道教学院学习,以后的日常生活就由他来照顾。你就当我师傅找他给我当保姆就行,不过他这个保姆还得管我花钱供我上学。我师傅只出个高天观的名头,就赚他这么厉害个保姆,是不是很厉害?” 张宝山哈哈大笑,“确实很厉害,不过周先生也是个厉害角色,既然答应了,这事儿肯定有得赚,不会吃亏。就好像他现在通过我叫吴老油过来一样,这里面肯定还有我的事,就是不知道这事是好是坏,对不对,周先生?” 我说:“张队长料事如神,看人真准,我是真有件事情想借你的面子来办一办。” 张宝山摆手说:“你竞争老仙爷的事儿别找我啊,找也没用,我不会帮你。” 我笑道:“竞争仙爷是江湖上的事情,我要是借了你们公家的力,会被人家瞧不起,别说当仙爷了,金城这一亩三分地都站不住了。你就是想帮我,我也不敢用。” 张宝山正色道:“你别嫌我烦,我还得再提醒你一句,地仙会的仙爷不是那么好做的,真要卷进他们那一摊烂事,以后不好计较起来,不好脱身。” 陆尘音插嘴道:“你不用替他担心,他有赵开来的关系,地仙会将来死绝了,也不会影响到他。” 张宝山就是一怔,“省305办的赵开来?听说那人有京城的根底,应该不会在这边干太长时间。” 我说:“赵主任年前就已经回京城,准备入职中枢,还是管305这一块,但会成立一个新的机构来做,金城这边顶替他的人还是从京城选出来的,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张宝山盯着我仔细看了又看,说:“能聘你当顾问,属实是我们高攀了。你说要我帮什么忙吧。” 我说:“我一个江湖术士,跟赵主任这种贵人,属于萍水相逢,没什么太大的关系。能做这个顾问其实是我高攀,张队长,赵主任这事就到你为止吧,别跟外人说,倒显得我好像要仗着人家的势做点什么样似的。” 陆尘音又插嘴说:“有道理,明明是他求你帮忙,不能让别人以为你求他帮忙。” 我说:“师姐,这个就不用说了,他又不是真求我。” 陆尘音撇嘴道:“你们这些人真是虚伪啊,要没你帮忙,他能回得了京城?算了,当我没说好了,张队长,这句话你当没听见好不好。我年纪小,还一直在山上,什么都不懂,乱说的。你要是当真了,他生气不管我,我可连学都不上了了。” 张宝山笑眯眯地说:“没问题,我当没听见,什么省305,什么赵开来,我都不知道,就说要求我什么事吧。” 我先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然后才说:“这些人不是一般吃医闹的骗子,借着赵素芬到我这里闹事没成功,我担心他们会转过头来对赵素芬下手,掐断可能查到他们的线索。我想请你帮忙给他们提个醒,注意保护一下赵素芬。她怀着孩子,男人没了消息,又碰上这么一档子事,总得帮她一下。” 张宝山摆手说:“周先生,你不懂这里面的事情,公家做事讲究的是一个守本分,管好自己这一摊。我要是平白无故地跑去给这边的同事指手画脚的,教人家做事,一来会得罪人,二来也不可能让他们重视赵素芬的人身安全。转过来赵素芬要是真出了事,我还得落身不是,弄不好还得调查我。” 我问:“那就不管她了?” 张宝山摸着下巴思忖了片刻,说:“管是肯定要管的,但不能这么管,得讲究个方式方法。这样吧,市里面组建的打拐专案组还在继续推进案情,我联系一下那边的同事,把这事归到打拐这边,让专案组帮忙出面协调这边的警力,给赵素芬安排个监控措施,让她先留院观察一段时间。不过,这个措施时间不会太长,你要想做什么,一定得抓紧时间。” 我笑了笑,冲着张宝山拱了拱手。 原也没想过真要瞒住他。 既然看出来了,我也没不会否认,那是在侮辱他这个老刑警的判断力。 赵素芬这边只要有警察在旁边盯着,张美娟就不会轻举妄动。 她不是江湖亡命徒,而是在金城这边好大一份家业。 穿了鞋,做事会本能地求稳求全,不可能为了消灭风险而冒更大的风险。 张美娟灭口赵素芬,是为了防止我顺着这条线查到她身上。 可有警察在旁边守着,我也不方便从赵素芬身上着手调查。 所以,她一定会等着赵素芬出院再下手。 只要抢在我接触赵素芬之前解决掉她,灭口断线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张宝山答应了帮忙,也不再多呆,起身离开。 陆尘音就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金城特殊疾病民间偏方古法研究会”条幅,“我要召集研究会成员,把宫有圆设计陷害我的事情公开传出去,并且告诉所有人,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算完!只要这件事情闹大,就会牵扯我大部分的注意力。秦远志最初的目的就算达到了,他肯定要借机对修家寿下手,只要他动手,我们就动手。先除张美娟,再灭秦远志!” 陆尘音一拍巴掌,喝了一声好,兴奋地道:“让我们扫除这一切害人虫!” 第二百八十四章 要扫除一切害人虫 拿定主意,我便立即开始行动。 先用修家寿的头发和血做了个桐人,随时监测他的情况。 然后联系麻大姑和吕祖兴,让他们立刻回来,筹备研究会的第二次全体会员大会。 并且让他们明确告诉每一个会员,这次开会的主要目的就是通报宫有圆这个本地先生设事陷害我的事情。 要让所有会员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这件事情绝对不会是宫有圆自己设计的。 他背后肯定有人,或者说有一群人。 如果我被这件事情坏了名声,宫有圆和他背后的人就会借机大肆宣扬,让我无法再在金城立足。 而我一旦被赶出金城,研究会就只能解散,所有的成员都将失去从我这里学习看外路病本事的机会,也会失去我提供的庇护,再回到以前那种治个外路病还要看某些人脸色的日子。 所以,这不是宫有圆与我周成个人之间的矛盾,而是金城本地先生与研究会主要成员的县上先生之间的矛盾! 安排完这边之后,我又去找到小兴子。 这帮子小贼躲在一个类似大河村的城中村里。 看到我突然出现,全都露出见鬼般的惊恐和畏惧。 我又给了小兴子一笔钱,告诉他安排手下兄弟去府南区那边,帮我打听一下宫有圆最近都跟什么人来往密切,再去宫有圆家里闯个空门子,摸到的财货全都归他们。 小兴子这帮人就算再小心,也不可能逃过有心人的注意。 而我的目的也就是借这个方式把我的打算传出去,配上我召开研究会二次大会这个布置,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要穷追宫有圆设计陷害我这事。 开张立柱遭遇本地龙蛇设事陷害,是很常见也很正常的事情。 过江猛龙想要在当地扎根,这一关必须得过,所以给予坚决反击也是合情合理。 安排完这两边之后,我白天带着陆尘音到道场这边来躲避盖房子的嘈杂声响,顺便还接待了几个来问诊看事的,也都照常处理。 晚上则趁夜潜出,调查张美娟的行踪。 地仙会调查报告里有记录了张美娟的两个住处。 一个是她自己独居的。 一个是她跟情人幽会的秘密小窝。 她的情人是个职高的体育生,今年才刚刚十八岁。 两人每周都会在这里至少幽会三次。 哪怕是过年,也没有耽误。 她也并不介意别人知道她包养了个体育生,每次来幽会的时候,都会带上两个亲信手下把门看护。 除此之外的时间,她晚上都会回自己独居的家里休息,没有手下跟着,但这里布有风水阵,可以防止术士施术暗算。 白天则每周去一次码头,现场祈福送船。 其他时间则在自家的道场接待来看事的水耗子。 无论去哪里,身边都跟着五个亲信手下,有称是她弟子的,有称是她助理的,还有称是她保镖的,各有其责,场面不是一般的大。 张美娟的生活可以说是非常规律,规律到了枯燥乏味的地步。 我用了四天时间验证调查报告上的信息真实可信,并且连续三晚整夜持续跟踪,完全掌握了她的行动轨迹。 等到初九这天,第二届金城特殊疾病民间偏方古法研究会正式召开。 所有的成员,一个不落地云集而来。 不是他们有多自觉。 要知道之前因为仙爷候选人的事情,好些人都不来参加活动了。 这次能来得这么齐,是因为麻大姑明确警告他们,谁要是不来,就会被开除出会,再也别想跟着学习周成的本事,将来也不会得到研究会的庇护。 我现场把当时发生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再次阐明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并且表达了绝不会向宫有圆及其身后势力屈服,一定会把研究会持续办下去。 麻大姑旋即站起来带头振臂高呼,坚决支持周成先生,绝不与那些试图打压周成先生,断绝我们这些县上先生成长可能的家伙妥协! 众人被带动起来,纷纷跟着呐喊,表达愿意与研究会共进退的立场。 麻大姑跟着就趁热打铁,提出要完善研究会的制度和运行机制,让大家能够更有效率地抱团应对问题,拥有一个足够坚强力量的背后支持。 话题在麻大姑的带动下,迅速转向如何完善研究会机制。 所有人都热情地参与进来,出谋划策,研究讨论。 一旦这个机制完成,金城特殊疾病民间偏方古法研究会就会从一个论坛性质的交流互动平台,正式演化成一个结构完整、目标明确的术士组织。 这种热烈的讨论连着进行了三天。 我则利用他们讨论休息的空档,见缝插针地又讲了一次看外路病的综合方法,而且特意捡了通俗易懂,容易验证的法子讲的。 这次讲法比之前还要成功,进一步坚定了会员们的信心,由此导致了完善机制的讨论更加热烈详尽。 这几天里,小兴子也陆续传回打听到的消息,列出了几个跟宫有圆来往密切的本地先生的名字。 到了初十这一天,金城特殊疾病民间偏方古法研究会的组织架构,运行方式,经费来源……等等一应结构规则,全都确定下来,麻大姑当众宣布金城特殊疾病民间偏方古法研究会改名为特殊疾病民间偏方古法研究协会,并且明确了协会成立之后要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反击宫有圆团伙对研究会和周成的攻击污蔑。 这个声明一出,整个金城的术士江湖都沸腾起来,甚至龙孝武都给我打了个电话,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在这天晚上,代表修家寿的桐人表出现焦黑,还冒了一小股刺鼻的烟味。 秦远志对修家寿下手了! 我立刻带上早就收拾好的家伙,领着跃跃欲试的陆尘音趁夜出门,直奔张美娟的独居住处。 按照规律,今天晚上她不跟情人幽会,而是会住在独居处。 那是一处临街的独门独院的小楼,出了院门不远就是农贸市场。 虽然比不了龙孝武韦八那样的大别墅,却也是别有一番闹中取静的独特风味。 第二百八十五章 白莲徒 只是因为离着农贸市场太近,腥臭、腐烂、油腻……种种乱七八糟的味道一点不剩全都飘过来,充斥整个院子。 实在是个遮掩异味,隐藏阴煞的好地方。 张美娟住在这里,肯定不是为了买菜方便。 我见四下无人,就准备翻墙进去。 陆尘音一把拽住我,说:“我们是来显雷霆之威的,翻什么墙,当然是要破门而入了。” 我说:“动静太大,惊动左右邻居,还会惹来雷子,不好收场。” 陆尘音说:“就是要动静大。她都搞阴死胎了,常住的地方肯定有问题,惹来警察上门才好。师弟啊,你现在是正道大脉的弟子,得摆脱外道术士的做事习惯才行。正道大脉当然要光明正大地打上门去。” 她说着,拎起长条包裹,上前就是一脚。 铁门重重荡开,巨响如洪钟大吕般回荡不绝,远远传开。 陆尘音大步闯进去。 我赶紧跟在后面。 这么横冲直撞,就挺不适应的。 小楼里静悄悄,连灯都没亮,好像没人。 陆尘音没有丝毫犹豫,几步冲过小院,来到楼门前,又是一脚把门踹开,长条包裹抖开,亮出喷子,端着就往里闯。 我进院门就点了三炷香,赶紧抢到她前面,把香插在门槛缝里,又掏出一只事先准备好的公鸡,操小刀就准备割鸡脖子。 陆尘音一低头,从我胳膊底下窜过去,来到客厅中央,左右扫了一眼,直奔楼梯而去。 张美娟平时在二楼休息。 我探查消息的时候,翻墙爬楼确认过。 挺大一个卧室,床放在地中央,四面不靠,除了这一张床外,没有任何其他摆设。 睡前她会先在床上打坐两个小时,然后躺倒入睡。 只要躺下,就会一动不动,直到早上四点起床。 我顾不上割鸡脖子,赶紧追在陆尘音身后。 刚追上楼,就见陆尘音已经到了卧室门外,照旧一脚踹开冲了进去。 哈哈大笑声在卧室里响起。 不是陆尘音的声音。 我赶忙冲进卧室。 卧室床上,张美娟盘腿端坐,正仰天大笑。 陆尘音挟着喷子,什么都没做,只冷眼看着张美娟笑。 我走到陆尘音身旁,对张美娟道:“张美娟,我是周成,来跟你算一算抬尸上门闹事的账。” 张美娟止了笑声,道:“周成,我一直在等你。既然宫有圆栽到你手上,你一定能从他嘴里掏出我的消息。你这人睚眦必报,又处在竞争仙爷位的关键当口,绝对不会忍下这口气。你散布的那些烟雾根本骗不了我!” 我说:“你连候选人都没捞到,没有机会做仙爷,还硬要掺和进这事里,秦远志许了你什么好处?” 张美娟道:“秦远志自己有大生意,不在乎仙爷位置,只想给韦八爷报仇。” 我不由失笑,“所以他要同你结盟,许诺你帮他把其他候选人都干掉,就把坐仙爷位的机会让给你,对吧?那你知不知道,他对我和修家寿都说过类似的话?门宏强就是我们三家联手弄死的,可他转过头来就对我和修家寿下手,你以为他遵守承诺,到时候把仙爷位让给你?他越狱逃跑,不可能再做娱乐圈的生意,那就只剩下地仙会这条道可走。他有韦八和魏解的背景,只要能击败我们三个,准准可以坐上仙爷位!他会把这个位置让给你?到时候他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张美娟摇头道:“你不用挑拨离间,我跟秦远志的关系不是你这种小伎俩能挑拨得了的。周成,既然送上门来了,那你就自杀吧,给自己留个体面,我会给你风光大葬,也算不白当这候选人一把。” 我笑了笑,手掐法诀,对着张美娟一拱手,“真空家乡,无生父母,现在如来,我祖速至。” 张美娟就是一怔,用右手食指点着眉心道:“人无法主,罗老祖师,揭空古佛,婆娑诃谛。你是心莲弟子?” 白莲教分支众多,各有独立的教派名称对外做掩护,什么如意门、悄悄会、天理教、先天教、圣贤会……花样百出,但在白莲教内部则只承认八大分支,红花心意,龙华金玉,再加上一个各分支承认的共主白莲本支,总共是九大支。 我报的心莲弟子的切口,而张美娟报的却是白莲本支弟子切口。 论道理,我这心莲分支,低本支一头,搁过去见面,是要以师弟或者晚辈自居。 这跟年纪和入门先后没关系。 我摇头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白莲本支烧符治病,聚拢人心,绝对不会炼阴死胎,你要么是红莲余孽,要么是花莲弟子,想要在我面前装白莲本支,也太小瞧我这心莲正传了。秦远志是花莲嫡系,你既然说跟他关系密切,应该也是花莲一脉。大家都是白莲徒,真没有必要为了个仙爷位斗个你死我活,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各凭人脉能力竞争这仙爷位,你看怎么样?” 张美娟却道:“别以为会说两句白莲切口就可以蒙混过关,心莲弟子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全部镇压,打靶的打靶,无期的无期,整个心莲一系早就灰飞烟灭!你想冒充心莲弟子,却是打错了算盘。” “那就是没得谈了?” 她不承认我心莲弟子的身份,那就意味着拒绝通过白莲徒内部方式解决眼下问题,也就没了任何妥协商讨余地。 剩下的唯一选择只有硬碰硬,拼个你死我活了。 我踏前一步,举起手中的还在不停挣扎的大公鸡。 “鸡血破邪?你太天真了,这里可是我炼功的真正道场,想用这么简单低级的手段破我的法门,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周成,带着这小丫头一起去死吧!” 张美娟从床上跳了起来,掏出个铃铛来,拼命摇晃,口念咒语。 陆尘音端起手中喷子,想了想,却又放下了,转头看向我。 “这是驱尸的法铃!” 我刚介绍了一句,却见张美娟猛地大喝了一声,“将来!” 话音未落,就听轰轰闷响不绝,卧室四周的墙面裂开,一个个诡异黑影在墙里面不停晃动,好像在拔萝卜一样拼命向外挣脱。 第二百八十六章 高天观的威名 浓烈的尸臭味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一具又一具破败腐烂的尸体自墙壁中跳出来,足有十几具,把我和陆尘音围在当中。 外道三十六术傀儡控识之一尸煞术。 以特殊手法,用九天将生人折磨至死后,炼化为可以驱使控制的行尸,无痛无觉,行动迅捷,凶猛异常。 只是这种行尸无法持久保存,最多半年就会烂得失去行动能力。 这墙里跳出来的行尸虽然已经表面出现轻微腐烂,但整体完好,行动无碍,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正是战斗能力最强的阶段。 我打量着身周的行尸,说:“怪不得你要搞阴死胎,是打算用赵素芬和她肚子里的阴死胎炼子母尸煞吧。阴死魂圆满降生,赵素芬一定会死。所以你才用赵素芬来算计我,正好把她的死栽到我头上,一举两得。” 张美娟嘴角牵动,似乎是冷笑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把手中法铃往前一拽,大喝:“诸如……” 陆尘音往前上了一步,出声道:“你跟周成磨叽这么半天,怎么不问问我是什么根脚?” 这一声正好把张美娟准备喝出来的驱使法令打断,后面的内容全都憋回到肚子里,以至于张美娟满脸通红,好像吃东西被噎到一般,别说把法令继续下去了,一时间甚至连气都喘不均匀了。 陆尘音又往前走了一步,距离前方拦路的行尸不过一步之遥,那行尸一伸手就能抓到她脸上,距离卧室中央的那张大床只有三步远,随时可以冲到床边对张美娟发起攻击。 不过她没动手,而是又说了一句话,“记住我的名字,我是高天观陆尘音!” 张美娟本来涨得通红的脸突然间变得煞白。 她看着陆尘音满眼满脸的惊愕恐惧。 然后她张嘴吼出了法令,“诸如法令,尽遵其旨,杀!” 行尸们蜂拥而上。 挡在最前面的那具行尸,抬手就往陆尘音脸上抓。 几乎就在同时,张美娟从床上跳起来,没有参与行尸的进攻,而是猛扑向窗户。 她要逃跑! 刚才跟我对峙那么长时间,自信满满要杀我,可一听陆尘音自报家门,立马就吓到不顾一切地开溜。 高天观的威名,在外道术士心中竟然恐怖如斯! 那么问题来了。 妙姐带着我游走全国,传法授业解惑,各地民俗禁忌都讲得透彻,却没有跟我讲过高天观的任何事情! 要说别的外道术士因为惧怕忌讳不愿意提高天观的名字,妙姐作为我师傅怎么会不让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专门斩杀外道术士的正道大脉呢? 是她也不知道吗?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却是无暇细想。 行尸已经扑上来了。 我举起小刀,就要割鸡脖子。 轰的一声大响。 火光飞溅。 大篷火星飞出,将正面伸手的行尸当场喷倒。 陆尘音的呼喝声这才响起,“看我法宝!” 张美娟已经冲到窗前,正往窗台上跳,听到声音,吓得身子一抖,腿一软,差点没从窗台上掉下来。 陆尘音却没追她,而是转身对着其他行尸连续上弹开火。 我立即毫不犹豫地去追张美娟。 张美娟撞破窗玻璃跳了出去。 我冲到窗前,正看到她落到地上,当即掏出一枚净宅大钱,劈手打过去。 张美娟落地向前翻滚,跟着挺身而起,没等迈步,正被大钱打在后腰眼上,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我转头看了一眼。 这么一会功夫,那些行尸全都被陆尘音喷倒。 我立刻从窗户跳出去,一脚踩住正挣扎着往前爬的张美娟,把落到地上的大钱捡回收好。 张美娟扭头满脸怨毒地看着我,“周成,我们外道术士争锋斗胜,你不靠自己本事斗法,却引来高天观这种正道大脉猎杀同参,有什么脸面去争仙爷位!” 我说:“压命论胜负,愿赌要服输,不要再说些有的没的,平白惹我笑话你。” 张美娟嘶声道:“杀了我吧,秦远志会给我报仇,你也一样没几天活头了。老仙爷们把你们四个抛出来,就要用养蛊的法子来养出一个真正适合仙爷位的人,必须死三个人,这事才能结束。现在只剩下你和秦远志了,你斗不过他,你也死定了!” 我微微一笑,说:“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今天上门来找你晦气吗?因为我知道今天晚上秦远志会亲自去解决修家寿,他没有功夫来搭理你这边。不过你也不用指望他过来能回来了,公安局已经在修家寿家附近布控,秦远志只要敢去,就一定会落网。” 张美娟瞪着我,慢慢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你对秦远志的本事一无所知。他要想逃,没人可以拦得住他,就算是他师傅魏解也不行。你一定会死在他手上,给自己提前准备一下后事吧。” 我抬手把公鸡脖子割了,淋了她一头一身的鸡血,“我巴不得他来找,你死了之后,要是能跟秦远志通灵,告诉他我每天都在等他过来。” 被公鸡血一淋,张美娟立时发出痛苦的惨叫。 她叫的声音是那么大,以至于左邻右舍纷纷亮起灯光。 “你杀了我吧!”张美娟痛苦哀求。 我遗憾地冲她一摊手,“我是个阴脉先生,手上不能沾人命,我不会杀你,你忍一忍,警察很快就会到了。” 陆尘音从二楼窗户探出头,招呼道:“别跟她磨叽了,来处理一下这边,赶紧走,再磨蹭一会就该让警察给堵门里了。” 我不再理会张美娟,转回二楼。 卧室内尸体狼藉,宛如发生了一场大屠杀。 只是这些尸体虽然被喷得全身都是洞,但却没有流血,依旧在拱着身子,努力想往起爬。 我有些奇怪,“你怎么不把它们都处理了?” 陆尘音道:“要是直接处理了,怎么能让警方受到足够的震撼,对她的罪行有直接的冲击?怎么能显出你的本事来?赶紧上手吧。” 我倒提公鸡,沿着行尸外围转了一周,用鸡血淋了个圆圈,把所有行尸都圈在其中,然后便立刻与陆尘音翻后墙离开。 第二百八十七章 现场 我和陆尘音没有就这么直接离开现场,而是跑到附近的楼顶观察现场进展情况。 为此我特意买了两个望远镜。 喷子的动静太大,左右邻居都被惊动了。 本来这会功夫已经很多,多数人家都睡下了,现在又陆陆续续开灯。 有人站在窗前观望,也有人跑到街边查看情况。 但是没人敢往张美娟那院子靠近。 动枪是大案,警察来得很快,大队人马先把小院包围,然后才组织人手进入院子。 他们发现了躺在地上惨叫不停的张美娟。 她不仅被我用净宅大钱砸断了腰,还淋鸡血破了法,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跟浇了开水一样起泡破损,情形惨不忍睹。 看到她这个样子,警察们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安排两个人盯着她,其他的人继续往楼里前进。 从我们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二楼卧室的情景。 冲进卧室的警察看到趴了一地的行尸,一开始大约以为是受伤的人,还试图查看情况,但一靠近,那些行尸就顶着烂脸乱咬乱抓,把警察全都吓了出去。 其实,它们现在也就是个空架子了。 失去了张美娟这个操纵者,又被陆尘音喷过,已经不能行动,在地板上拱一拱就是它们现在行动能力的最大限度了,就算真抓到人,也没有足够的力量造成伤害。 如果当时我用鸡血直接淋上去,破掉法术,它们现在就是标准的死尸了。 警察没再进卧室,而是继续检查其他房间。 有了这么多警察,转圈的住户胆子都大起来,纷纷出来围观,在院子周围聚了里三层外三层。 张美娟被先带走了。 检查还在继续进行。 开始有尸体从楼里抬出来。 这都是张美娟炼尸煞的消耗。 有的是炼制失败的,有的是过期不能用的,都烂得不像样子,抬出来往院子中间一放,转圈围观的住户就都捂着鼻子往后退。 我这正看得热闹呢,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张宝山打来的电话。 “周先生,这么晚了打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有个急事得请你帮忙,你现在在家里吗?” “不在,我和陆师姐在外面办点事。”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什么事这么急?” “临江区发生了件大案,涉及民俗方面的一些问题,他们区处置不了,就找市局给我们局长打招呼,想请你过去帮给看看情况。” “临江区也知道我这么号人物了?” “咳,这不是最近几个案子办得漂亮,局长让办公室的秀才写了篇材料报上去,把请你当顾问的事当典型经验宣传了。江湖术士不愿意接触警方,更别说肯给我们当顾问了,你这是全省独一份。现在别说市里几个区局了,全省所有县区公安局都知道我们开发区有你这么个有能耐的民俗顾问。不过你放心啊,一般人想借你,局长也不可能随便答应。这回实在是案子太大,别说市局,省厅也得过问。你在哪儿呢,我这就过去接你。” “我这边不方便你过来。不过离临江区不远,我们直接过去好了,你告诉我具体在哪,我们到现场汇合,到时候应对公家的事情你做,我只管看现场解决问题,行不行?” “没问题,就在临江区天成街农贸市场南门……” 我不由一笑。 正是张美娟家! 挂了电话,又看了一会热闹,我才和陆尘音下楼,先绕过去找到停在远处的车子,然后再开车转回张美娟家门口,没等多大会,张宝山开着那辆老捷达到了。 我招呼陆尘音下车。 陆尘音却打了个呵欠说:“接下来就是你表演的时刻了,我就不过去抢你风头啦,先在车上眯一会儿,你快点办完带我回家,困死我了。” 我说:“你一个炼气修行的,几天不睡都没问题吧,至于这么困吗?” 陆尘音白了我一眼,“我才多岁数,能跟你们这种老菜帮子比吗?我现在正是最渴睡的年纪,不好好睡觉容易影响身心发育,长不高个不说,还容易抑郁。你赶紧去办事吧。” 我想了想,把外衣脱下来给她盖上,也不给车子熄火,暖风开足,这才下车去与张宝山会合。 张宝山带着我重新进到张美娟的小院里,先跟临江区带队的局长打招呼见面,客气过后,简单了解了一下基本情况。 除了卧室那十几具行尸外,警察还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地下室。 院子里的尸体都是从地下室抬上来的。 地下室现场发现了一些古怪的器具,再加上卧室那些不停动弹的行尸,才促使临江区放下脸面,通过市局向开发区这边求援。 我先去地下室查看情况。 里面的东西,不出意料都是炼制尸煞用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固定的法坛,上面摆着满满腾腾的法器,还有一对点着的长明蜡烛,散发出浓郁的清香味儿,把地下室里本该存在的尸臭全都中和掉,以至于装了一堆腐尸的地下室的空气居然比院子里还清新。 我在地下室仔细检查了一圈,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就上楼前往卧室。 卧室里的行尸们还在挣扎不停,但终究没法子超出公鸡血画的圈。 我在卧室里看了一圈,重点看了看行尸们原本藏身的墙壁夹缝,这才转回楼下院子里,对临江区的局长说:“地下室里的东西是用来炼制尸煞的,二楼卧室里那些就是尸煞,虽然它们还能动弹,但实际上已经至少死两个月了,有人刚才已经施法破坏,我们不需要多做什么,守到天亮,太阳一出来,它们就都会彻底腐烂。除了味儿难闻点,不会有什么特别危害,就是过后打扫现场比较麻烦。这里死的人太多,阴煞气太重,至少三年内不能再住人了。” 我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炼制尸煞的方法和过程,把张宝山这个老公安都听得脸色不对劲儿了。 临江区的局长就问:“周先生,你的意思这些人都是张美娟杀的?张美娟就是这房子的主人,是做神婆的,平时帮人做法事,祭祀平波爷爷这些水神河神,在这一带跑水的水手中间相当有名气。” 我说:“她一个女人哪可能杀这么多人?背后肯定还有很多帮手在帮她。一般这种情况,都是团伙作案,踩点的、放风的、杀人的、施术的……各行其责,才能这么顺利又不惊动外人地把事情办下来!所以,这一定是个团伙!” 第二百八十八章 什么叫雷霆之威 陆尘音讲要显雷霆之威,这一点我很赞同,只是对于什么叫雷霆之威,我跟她有些小小的不同。 她觉得上门打掉张美娟就足够了。 可我觉得既然要显雷霆之威,不多收些人,只打一个张美娟怎么能够? 这人头,就从韦八这一脉的门下出好了。 反正韦八死了,地仙会不可能再有人替他们撑腰了。 所以,这炼尸煞背后,必须得有个团伙! 这个团伙必须得打掉! 我就补充说:“能无声无息地炼这么多尸煞,说明这个团伙在这件事情上有着完整的流程和手段。就算没了张美娟,他们一定会再捧出个人来做继续做这件事情。这是他们这个团伙跟其他团伙组织争斗火并时的依仗,绝不会因为今天张美娟暴露而停止。要抓紧时间打掉,不然的话,以后他们还会换个地方再接着做这事!” 临江区的局长脸色异常难看,问:“如果想尽快把这个团伙挖出来,有什么好办法吗?周先生,死了这么多人,这是通天大案,不尽快破案,我们上上下下都不好交代啊。” 我瞟了张宝山一眼。 张宝山就笑道:“汪局,周先生只是做民俗顾问,破案不在行,也不方便参与。咳,我们能请到周先生这样的顾问不容易,我今天来可是肩负着给周先生保驾护航的重任呢。汪局,别让周先生为难啊。” 汪局长打了个哈哈,说:“对,对,是我糊涂了,这破案的事情哪能问周先生呢。周先生,那你能给我讲讲地下室那个什么炼尸煞的情况吗?我觉得或许可以从这个民俗行为入手来突破?” 我说:“炼尸煞本身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对在场人的身体有强烈伤害,需要有人现场护法,防止整个炼制过程被人打断中止。而施术人则需要通过频繁的行房来排出炼尸煞过程中受到的阴气侵染,保证身体正常。而这个同她行房的男人也必须得懂相应的固本守精的法子,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在频繁的行房中被彻底吸干。所以,张美娟肯定有一个固定的身强体壮的也懂术的情人。对于江湖术士来说,同门、亲戚、情人才最值得信赖!” 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无论是张美娟身边的手下,还是她养的情人,都将成为重点调查对象。 但如果那个情人只跟张美娟有肉体关系的话,十有八九会很轻松地过关,被当成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忽略过去。 可实际上,从我扒窗户探查情况来判断,这人才是张美娟身边最信任的人,有些类似于仙爷身旁的护法。 两人每次滚完床单,都会拥在一起悄悄说些体己话。 但说的内容可不是一般情人之间说的那些粘粘乎乎的情话,而大部分都是关于码头祭祀的事情,对于张美娟拿不准主意的事情,这个职高小情人总能给出适当的建议,甚至还能替张美娟拿主意。 所以想要击垮张美娟的心理防线,打破她还可以被救出去或者拒不交代抗下来的幻想,把这个小情人给拉来是再好不过的办法。 汪局长眼睛一亮,“听说这个张美娟养了个职高的体育生做情人,我这就安排人去抓他!抓人的时候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这种掺杂了民俗问题的案子最难的就是拉人,一不小心就会让人跑了。” 我说:“以快打快就可以。这些江湖伎俩其实没那么神奇,只要以有心打无心,基本上都可以轻而易举拿下。要是怕进去的时候,真有遇到什么不好解释的事情,你们可以找道观或者寺庙,要些主殿前香炉里的香灰,使用的时候,抓一把扬上去就可以了。” 汪局长再三感谢我的支持,又很正式地跟我交换了手机号,表示以后一定要常联系,等这个案子了了,请我吃饭什么的。 这会儿工夫,天光大亮,太阳升了起来。 二楼传来有些惊惧的喊叫声,“烂了,烂了!” 汪局长听到动静,立刻一马当先就往上闯,带动的在场足有一半警察跟着往上跑。 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汪局长等人都停在了卧室门口没再往里进,一半在弯腰呕吐。 我就猜到是什么情况了,走过去隔着门往里一瞧,那些行尸已经不动弹了,一个个好像遇火的蜡像一样开始融化,粘稠的脓水淌了一地,空气中的恶臭已经到了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汪局长倒是忍住了没吐,但也没多呆,转头就下楼安排抓捕张美娟情人的事情。 我和张宝山同汪局长告辞。 从张美娟院子里出来,张宝山说要送我和陆尘音回家,我拒绝了。 “张队长,我开车来的,不用你送,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都这么熟了,没必要找借口。” 张宝山嘿嘿笑了两声,拉着我往边上走了两步,这才说:“来之前我接到吴老油的消息,秦远志果然去修家寿的住处了,不过让他给跑了,修家寿也死了。”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 秦远志现身进了修家寿的院子后,吴雨辰就立刻带队收网,往院子里冲。 他原本以为修家寿怎么也能坚持一会儿。 可万万没想到,一冲进去就看到修家寿跪在客厅中央,垂头丧气一动不动。 秦远志就站在他身旁,正脸色狰狞地说着什么。 看到吴雨辰带人冲进来,秦远志立刻不再说话,伸手在修家寿脖子上划了一下,修家寿的脑袋就掉了。 他把脑袋扔向吴雨辰,没有往门窗方向跑,而是转身上楼。 吴雨辰被这血腥狂妄的一幕给震惊了,反应慢了半拍,等跟着跑到楼上的时候,秦远志居然就消失了。 要知道外面还有警察包围,别说大活人了,耗子都跑不出去。 结果秦远志上了二楼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件事情让吴雨辰和整个区局都颜面扫地。 区局那边已经连夜走手续发布了通缉令,正式以凶杀嫌疑犯的名义公开通缉秦远志。 听张宝山说完,我问:“吴队长他们还在修家寿家吗?” 张宝山说:“还在处置现场,修家寿被当众砍头,现场不太好收拾。” 我就说:“让吴队长他们保持包围状态,我过去瞧一瞧,或许能给他来个大变活人的戏法。”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大吉凶 赶到修家寿住处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多。 陆尘音在后座上蜷成婴儿状,双手握拳,屈于胸前,呼吸缓慢绵长,节律平稳,细不可闻。 这不是一般的睡觉姿势,而是一种炼气方法。 所以她每天不做功课也不耽误修行。 正道大脉法门,真是让人羡慕。 就好像刚才在张美娟家里,我要做各种准备才敢进门,可她却毫无顾忌,这不是经验浅薄的莽撞,而是基于实力的信心。 高天观以杀外道术士起家闻名,所学的法门肯定对外道术有极强的针对性和防护性。 所以,我如果要同陆尘音斗,绝对不能使外道术。 当然,如果可能,希望永远也不要同陆尘音斗这一场。 我也没叫她,独自下车。 张宝山也从自己的捷达上下来,手上挟着烟,嘴上打着哈欠,满眼血丝,看到我毫无困倦的样子,不由羡慕地说:“周先生,你这是什么本事,一宿不睡也不困,教教我呗。” “这只是临时的提醒神手段,过后也得补觉才行,人不是神仙,哪能真不需要睡觉。”我掏出烟盒,扔了一根给他,“抽这个,能顶一会儿。” 张宝山对着手里的残烟把这根点了,深深吸了一口气,登时精神一振,把烟拿到眼前仔细看了又看,“厉害啊,马上就一点都不困了。周先生,你这烟还有不同功能吗?这么好的东西,你也不说均我点。我再给你弄几条白壳子……” 我说:“不是我小气,这个不能多抽,而且过后一定要补觉,临时应急可以,不能一直用。我自己也很少抽。” “可也是,这玩意跟兴奋剂似的,一抽就精神起来了,副作用肯定大,我还想多活几年,走,去现场看看,吴老油现在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屁股都落不了地了。” 张宝山也不失望,叼着烟在前面带路。 修家寿院子转圈全是警察,有着装的,也有便衣的,看到我们两个,就有人过来拦住询问,问清楚就立马用步话机往里报告。 吴雨辰一路从院子里飞奔而出,到了近前,立刻紧紧握住我的手,“周先生,你可算是来了,我这实在是没办法,才求老张帮忙请你过来。听说临江区那边也出了大案子?特么的,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年前年后四处冒烟,再这么搞下去,还得再来一波严打。”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听人说会再来一波严打的话了。 张宝山、老曹和吴雨辰。 他们这些基层的一线警察对于社会治安状况有着最直观的感受。 既然能不约而同说出类似的话,说明这已经是一线警察的普遍认识。 我心里一动,从兜里掏了个大钱出来,朝空中一抛,往手背上一按,看向吴雨辰,“吴队长,字还是花?” 吴雨辰怔了一下,脱口道:“字。” 我又看向张宝山,“张队长呢?” 张宝山道:“字吧,怎么又搞这个,是问老天收不收秦远志吗?” “不是,是问个大吉凶。” 我笑着,挪开手掌。 字。 天发杀机。 这场严打为时不远了! 公家严打,声势浩大。 上到神仙精怪,下到城狐社鼠,没有不畏惧的。 整个江湖都会因此而混乱不堪。 别看地仙会现在风光,老仙爷手底下都养着江湖大哥做力士,可面对公家掀起的风暴,他们最多保住自己,手下这些人只能听天由命。 这对我是个极好的机会。 足够的混乱,才能火中取栗,进一步渗入地仙会,掌握实权,从而接触到他们那个劫寿买命的大买卖。 张宝山道:“这个我知道,字,天发杀机,怎么个意头?算是吉,还是凶?” 我说:“对有的人来说是大吉,对有的人来说是大凶。就比如说眼前的秦远志,对他来说,就是大凶。走吧,我给你们表演个大变活人,吴队长做好准备,这回可别再让人跑了!对了,你们局里的通缉令发出去了吗?” 吴雨辰说:“要是能现在捉到人,就没必要发通缉令了吧。” 我说:“吴队长,名正才能言顺,通缉令得发。不然的话,我不好直接动手帮你。秦远志不是没根底的,是金城的坐地虎。可要上了通缉令,他就不再是坐地虎,而是亡命徒,再不能在金城呆下去,坐地的关系也就用不上了。我帮你们抓住他,也不会有人因为这个来找我晦气,否则就是要挑战公家的权威,没有谁会那么想不开。” “那我催催!” 吴雨辰跑到一边警车上联系局里。 我走到院子正门前,向着大敞四开的院门里瞧了瞧。 那两只藏獒直挺挺趴在墙角,看样子是死透了。 修家寿无头的尸体倒在客厅里。 穿着白大褂的法医正在现场采集证据。 修家寿的无能还真是超出我的想象。 原以为能被徐五推出来竞选仙爷位,应该是有些真本事,哪知道居然会是个完全不顶事的草包。 徐五既然能够占了一个老仙爷位,号称风水第一,不可能不知道自家这个门下的能耐有多大,却依旧还是把他推出来竞争,估计纯粹就是当弃子用来凑数的。 我在离门七步的位置停下来,用脚尖在地上碾了碾。 泥土微松。 我就蹲下来,抓了两大把泥土揣进兜里。 泥土又黑又粘,还带着腥臭味。 这是我那晚埋下的鸡血。 现在已经完全腐臭变质。 张宝山跟在我身边,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却忍住没有乱问。 吴雨辰跑了回来,“局里已经把通缉令发出去了。” “好,我们进院吧。让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与身边同伴,两人一组,背靠背手拉手站着,无论听到看到什么,都不要理会。” 我一马当先进院,先到一楼客厅拿毛巾沾了一点修家寿的已经凝固的黑血,这才直奔二楼。 吴雨辰落后半步,紧紧跟着,追问:“周先生,秦远志真还藏在二楼?他没借机会逃走?” “你们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他又不是神仙能飞出去。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我站到二楼楼梯口,掏出兜里的鸡血泥土,搓成细碎的粒子,往前扬了三把,迈出一步,再扬三把,再迈出一步,务必确保经过的所有位置不留任何死角。 这二楼有左右两个房间,一间是卧室,一间是书房。 当我站到书房门口,刚洒出一把鸡血泥土,就觉一阵阴风扑面而来,虽弱却带着森然的恶意。 第二百九十章 唯贪不戒 不愧魏解的弟子。 见势不妙,上手就动鬼灵。 我后退一步,拦住跟在身后的吴雨辰,掏出三炷线香,搓指点燃,双手举起,在身前画了一个圈。 带着檀香的幽幽烟气在空中散开。 那股阴风立刻消散。 几乎就在同时,空荡荡的墙角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来,一个箭步就窜到窗台上,翻身跳了出去。 院子里响起一片纷乱哗然。 吴雨辰急忙转身往楼下跑。 张宝山犹豫了一下,也转身跟着下楼。 我却站在原地没动,只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墙角,等到身旁已经没人了,这才说:“驱鬼养灵,金蝉脱壳,以假乱真,你是我进金城之后,见到的第一个真正的高手。” 墙角又冒出个人影来,正是秦远志。 他靠墙站着没动,冷冷地看着我,“看起来张美娟输给你了,她死了吗?” 我说:“现在还没死。你认输吧,区公安局已经发了通缉令,你没可能坐上仙爷位了。” 地仙会是江湖术士所建立的黑暗组织不假,但他们只要还想在金城混下去,就不可能接收一个通缉犯作领头的仙爷。 坐地户的麻烦就在于束缚重重,不敢随意得罪公家。 通缉令一发,就算彻底绝了秦远志在地仙会上位的一切可能。 从这一刻起,我已经是最后胜出者。 秦远志自嘲地一笑,“机关算尽,还是棋差一招,周成,我错了,其实我应该先杀了你这个外来的祸害,然后再对付门宏强和修家寿。他们两个绑在一起,也比不了你。” 我说:“你错在不应该真想要这个仙爷位。明知道他们在年前把候选人抛出来的真正目的就是压住你不要再向葛修发难,你却主动跳坑里,还比谁都积极,为此不仅放弃了经营多年的明星生意,还放弃了向葛修报复的可能。看起来仇公子对你的威胁真的很大,大到让你为了有能力应对这威胁可以抛弃过往一切。” 听到我说出“仇公子”这个名字,秦远志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我输的不怨,那天在毕哲民那里,你根本就是特意过去的……那个坏了我仪式的家伙就是你!” 我说:“这么大笔买卖,哪怕只吃个边角余料,也能让我们这些人撑到溜圆。你和韦八想独吞下去,也不怕撑死。我这人心善呐,看不得这种苦事。所以想要替你分担一下。” 秦远志冷笑道:“周成,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进金城才几天,就连仇公子的买卖也敢图谋?” 我笑道:“他姓仇的也是人,又没长三只眼两张嘴,这买卖他能做,我一样也可以做。凭我的本事,这买卖就算不能全吃下去,至少也能吃一半。” 秦远志呸了一声,骂道:“你一个江湖术士,跟下九流打交道的玩意,也敢跟仇公子叫号,你知道仇公子是谁吗?他的买卖没人能抢,也没人敢抢……” 我打断他说:“现在有了,我敢抢,也能抢下来!” 秦远志低声笑了起来,“你可真是贪啊!” 我摇了摇头,说:“贪怎么了?人之常情,哪个人可能不贪?佛说人有三毒贪嗔痴,能戒得了的都是得道高人。我能戒得了嗔痴独头无明,可唯独这贪戒不了,也不会去戒。我一个江湖术士,混迹四方,来金城那折腾这么久为了什么,归根到底不是为了求个财吗?机会就在眼前,真要放过了,那是要天打雷劈的。” 秦远志说:“你有这个想法,也就离死不远了。你难道没看到,几位老仙爷都不敢碰这生意,你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比老仙爷们都强?他们吃不下的,你就能吃下去?仇公子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蚱一样容易。” 我失笑道:“我也是跑海的,难道不知道无山无木不做桥的道理?我既然敢伸手,那就不怕他姓仇的。他姓仇的再厉害,难道还能比得过姓邵的?” 秦远志就是一怔,“邵?哪个邵?邵家谁盯上这买卖了?” “当然是……” 我刚一开口,秦远志就往前挪了挪,然后没等我把话说完,就纵身翻出窗台。 楼外的院子里再次响起一片更大的喧哗。 跟着惊叫,惨叫,枪声响起。 我走到窗前往下面一看。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了好些警察。 秦远志已经冲出院子。 他的身形有些歪斜,动作明显走形。 显然是被枪给打中了。 不过,他还是成功地冲了出去。 看着秦远志的背影,我笑了笑,转身下楼。 院里的警察忙活着抢救受伤的同事。 吴雨辰一脸阴沉地走过来,说:“真特么出鬼了,又让他给跑了。刚才第一个跳下来的,居然是个假人。” 就在院子当中,躺着个穿了衣服的稻草人,衣襟上贴了张纸,上面写着“秦远志”三个鲜红的大字。 那是用血写成的。 我说:“这是金蝉脱壳的替身法,想不到秦远志居然还会这一招。这回可是彻底没法找他了。” 吴雨辰懊恼地说:“饭喂到嘴里都吃不下去,我可真特么废物。” 我劝道:“江湖术士的手段诡异莫测,防不胜防,秦远志是金城最顶尖术士魏解的嫡传弟子,要是能很容易就抓到才叫奇怪。” 安慰了吴雨辰几句,我也不多留,又跟张宝山说了一声,也不等他一起,自回到车上,发动离开。 刚开出没多久,就听陆尘音在后面幽幽地说:“你为什么要故意放走他?” 我笑道:“你不是睡着了吗?这也能看出来?” 陆尘音说:“这人跟张美娟是一伙的,手上指不定有多少血债人命,能有机会除掉,还是除掉比较好。他从车边过的时候,我差点没忍住出手帮你把他解决了。可想来想去,以你的本事不可能让他这么轻松地跑出来,一定是另有打算,所以就没动手。” 我说:“现在要他的命很容易,可那样太浪费了。倒不如借他的嘴去传个话。眼看着年过完啦,虫鼠要动,龙蛇要起,有些人也该借着这个由头见一见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占道 也到了见一见那位仇公子的时候了。 秦远志的计划失败,让那位仇公子不能通过外道手段遥控毕哲民,以至于鲸吞棉纺二厂的图谋平生波折。 仇公子由此对秦远志起了疑心,打招呼把他押在看守所里,就是想先把他人控制住,然后再查他是不是在里面搞鬼。 这种事情根本说不明白,仇公子这种人又不会有太多耐心,如果查不清楚,为了以防万一,一定会除掉秦远志灭口。 秦远志想要活命,必须尽快找到真正的元凶或是足够分量的角色背锅。 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把矛头指向葛修,想借着葛修与韦八的矛盾,把锅扣到葛修头上。 可他这样做,就损害了地仙会的整体利益。 哪怕没有闹出大风波引来公家专项打击,地仙会的四个老仙爷也不会允许。 所以才有了抛出四个候选人竞争这一出戏。 既是要在年前压下葛修与韦八两脉的冲突,也是要借此打破秦远志的扣锅计划。 这个法子一出,秦远志事实上就被逼到了绝路上。 如果不接,一意孤行还要与葛修开战,那就是站到整个地仙会的对面,怕是魏解要清理门户了。 如果接了,短时间内没法再找个合适的背锅人,仇公子不会放过他,他一样会死。 秦远志最终决定不用说了,但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原因,让他做出了这个选择。 我猜很可能是远在泰国不归的魏解发挥了作用。 魏解是秦远志的师傅,也是韦八的师兄,要说不知道秦远志在跟着韦八给仇公子做事,那真是鬼都不会相信。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会明白秦远志的困境,一定会在维护地仙会利益的同时,想办法给他找个出路。 这个出路的关键很可能就在秦远志获得竞争胜利拿到仙爷位置。 所以秦远志才会积极主动策划,意图除掉所有对手,在余莲死后,干脆就逃狱出来亲自动手。 他败给了我,所有的谋划都落空,面对仇公子带来的威胁,本来只剩下两条路可走。 要么抛下在金城的一切,立刻逃亡,从此隐姓埋名,要么先下手为强,杀了仇公子,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可我主动爆出是我暗中坏了毕哲民这事,又提到了背后有邵家支持,就等于是给了他第三条路。 把锅甩给邵家。 这位仇公子的背景虽然了不得,但在金城跟老爷子仍健在的邵家比,还是差上不少。 他要么放弃原本的图谋,要么尝试与邵家接触谈判。 这么大一块肥肉,虽然吃独食比较爽,但吃不下的时候,能分一份也比什么都没有强。 三毒贪嗔痴,第一难戒一个贪。 仇公子一定会来见我。 回到大河村,已经是接近上午十点。 简单洗潄,随便吃了点东西,我上床补觉。 陆尘音已经在车上睡过了,不想再睡,就呆在诊室里,抱着三花猫看电视。 我这一觉直睡到下午傍四点。 起床的时候,神清气爽,无比通透。 自打入金城,还是头一次睡得这么踏实沉稳。 哪怕不远处就在盖房子吵吵闹闹也没有影响到我。 因为有陆尘音在,我终于不用睡觉都支楞着一只耳朵了。 晚饭是何芳兵送来的。 我就问包玉芹忙什么去了。 何芳兵说:“法林寺的道正大师找强兵过去,说是他前阵子在寺里学经的时候,帮着办了法事,按规矩要给他结些香火钱。我妈不放心,怕强兵去了法林寺又呆下不走,就跟着一起过去了。”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就有了数。 潘贵祥那边上套了。 但这种铁肩子都是老奸巨滑疑心病重,不可能一次就拿得下来。 这不是急的事情,慢慢等着他主动上钩就是了。 晚上照常做过晚课,我写了传贴放到门口信箱里。 转过天,传贴发出去,同时张美娟被捕、修家寿被杀、秦远志被通缉的事情也传开了。 我这个原本是被人认为是凑数的候选人出乎意料地胜出。 去道场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金城本地的看事先生们纷纷放下架子,哪怕得按规矩交钱,而且还得遵守研究协会的各种规矩,也依旧踊跃报名参加。 麻大姑和吕祖兴想提高一下收人的门槛,卡一卡这帮见风使舵的家伙。 但我否决了他们两个的想法,告诉他们,研究协会善门常开,有教无类,只要愿意按规矩加入,就都收下,不可以设任何门槛。 这样当然会导致泥尘俱下,甚至影响到协会的声誉。 从长远经营协会的角度出发,麻大姑和吕祖兴提高门槛的想法才是正确的。 但我搞这个协会,是为了占道,拿到被推举的资格,至于之后会怎么样,根本就没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到了正月十三,金城本地看事先生基本都加入研究协会。 协会真正做到了善门常开,来者不拒。 除了宫有圆和那几个同他来往密切的先生。 宫有圆已经被放出来了。 赵素芬现在安全地在医院住着,宫有圆一口咬定只是路见不平,派出所那边又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宫有圆对赵素芬做了什么,所以只押了他二十四小时就放人。 与之相对的,则是那个冒充赵素芬男人的家伙,哪怕一直挺着什么都不说,派出所也没放他。 宫有圆出来之后,就立刻跟那几个过往密切的看事先生秘密聚会。 这些全被还在街上收集消息的小兴子等人看到,报告给了我。 不过这些小地出溜有点怕宫有圆这样的看事先生,没敢摸进去查查宫有圆他们倒底在秘谋什么。 但这都不要紧。 只要他们有这种行为举动就足够了。 正月十四,研究协会第三次大会召开。 协会所有成员如数到场。 麻大姑在会上痛斥宫有圆等人意图坏我名声的恶劣行径。 尤其是宫有圆在被放出来之后,立刻再次迫不及待的聚会密谋反对协会。 麻大姑表示这种行为绝对不能容忍,提议协会发一份公告,对宫有圆等人的行为严厉谴责,由此怀疑他们的品性是否适合做看事先生,质疑他们很可能会借着看事的机会勒索钱财,诱骗妇人。 为了防止他们这些极少数人坏了协会和看事先生的名声,麻大姑建议在公告中宣布不承认宫有圆等人的看事先生身份和能力,如果他们再敢用这个身份在金城或者周边地区以给人看外路病为名义招摇撞骗,协会将对他们进行打击,以保证金城地区看事先生的名誉不受他们影响。 第二百九十二章 掌事 什么叫占道? 定规制矩为占道。 一言九鼎为占道。 掌生控死为占道。 传法扬名,聚拢人心,有望无威,最多只能算是立柱。 而一言驱了宫有圆等人,让他们再不能再金城周边做看事先生,才算是真正占住了这一道。 只要这事成了,从今以后想在金城一带做先生给人看事,就得先入协会,得到我的同意! 这就等同于想在金城勘相点命就得拜龙孝武,想做风水先生要拜徐五,想搞请仙问阴不能不问韦八,要驱鬼养灵必须得请魏解,想炼丹教人长生先见葛修。 麻大姑的这个提议首先得到了第一批加入协会的县上先生们的热烈响应,接下来后加入协会的金城本地先生们也就陆陆续续都表态支持。 但马上就有人提出一个问题。 赶走了宫有圆,府南区那一块看事的买卖怎么办? 是由着大家各显神通去拿,还是协会出面安排? 提出这个问题的,是个县上先生。 他的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 如果能有机会,谁不想到金城这种大城市来挣这份钱? 更何况府南区本身就是金城最繁华的一个区,能在这种地方站住脚,挣钱都是小事,关键是能扬名。 名声有了,大钱不就跟着来了? 金城有钱人比起下面的县城多到不知哪里去啊! 金城本地先生们立刻感受到了威胁,顾不得再理会宫有圆,纷纷表示既然府南区出了这空,当然应该是由周边的先生接下来,没必要由协会安排新人过去,万一这安排过去的人做不好,那不是连累到协会的名声了嘛。 县上先生们马上就反驳说这理由根本站不住脚。第一,大家跟着周先生学法,这些天都有极大所得,处理一般的外路病绝对不成问题;第二,要是真有解决不了的特殊外病,这不是有协会做靠山嘛,完全可以带到协会来,大家一起会诊或者请周先生出手帮忙。要是不让协会指定,由着本地先生自己过去竞争,真要出了什么事,丢的也是协会的脸。 双方阵营分明地吵了起来。 我由着他们吵了一会,对双方阵营中的各人反应都观察了一遍,这才出声制止争吵,表示既然宫有圆是被协会驱逐走的,那么府南区这个空缺理应也由协会来决定谁可以在这里开张。 但协会是大家一起研究外病的平台,我也不打算搞一言堂做霸道事,所以谁想过去开张,都可以向协会提出申请,协会将根据申请人的表现和能力,选出五个人过去开张,协会这边会对五人提供平等的支持和帮助,等半年之后,谁表现最好,就由谁在这里立柱挣钱。 这个提议得到了双方的同意。 其他几个和宫有圆一起被驱逐的先生留下空缺也照此办理。 这件事情定下来,马上就有人又提出新的问题。 既然协会把金城一带看事先生这一行当管了起来,那没有加入协会的,或者是招摇撞骗的,是不是也不能由着他们,最好是由协会安排会员进行打击清理,确保协会对金城一带这一行当的完全掌控。 这个提议是金城本地先生提出来的。 算是对县上先生们图谋金城肥肉的一个反击。 不像金城这种大城市人口众多,流动频繁,县里人口少且固定,做看事这种偏行的相互之间都认识不说,很多可能还沾着亲带着故,他们这些县上先生跑了一趟金城回去就要出面打击本地同行,得罪了乡里乡亲的同行,名声肯定会受到影响,弄不好都没法再在县城立足。 你要抢我饭,我就挖你根! 但这个提议却又相当正确且必要。 协会都已经公告驱逐不听话的同行了,就不能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然的话威信何在,谁会把协会说话的当成是一回事? 这回轮到县上先生们反对了。 不过他们并不明目张胆地直接反对,而是表示这种事情需要徐徐图之,慢慢筹划,应该先尽最大可能扩散协会名望影响,争取拉更多有真术的先生进入协会,如此壮大之后,再逐步清理那些打着看事名头骗钱的家伙。 这个说法很正确,也确实是做事的路子。 但还是那句话,我不可能等那么长时间慢慢来筹划推进。 所以这次我站到了金城本地先生们这边,同意要立刻对金城周边做这一行的进行清查,不肯加入协会的,没本事骗人的,都要直接清理掉,以保证协会的名声不受侵害。 但清理不会由各地先生自己做。 他们只需要做清查,把自家一亩三分地上的所有同行情况摸清楚,报给协会就可以了。 清理这事,我准备在协会内组建一个专门的机构来做。 这个机构不仅要有懂术的先生,还要有做事的普通人。 这种事情一旦展开,必然需要足够的打手。 或者说是力士。 术士养着力士,本就是用来做这种粗笨脏活的。 这场大会足足开了一整天。 这一天里,一半时间都在吵架。 金城本地先生和县上先生们泾渭分明,不停提出对自己有利的想法以及打击对方的建议。 直到晚上,双方都筋疲力尽,才算结束争斗,最终形成了包括驱逐宫有圆等人在内的十二条公告内容。 本来我是打算通过传贴的方式把公告内容传出去。 但这个想法却被麻大姑给否了。 她认为协会自占一道,像这种公告就得自己传出去才像那么回事。她对金城这边熟悉,吕祖兴对县上那边了解,正好各带人手把公告发布出去就是。 虽然麻烦,但却必须得这么做。 我同意了麻大姑的想法,把小兴子那伙地出溜调过来,给麻大姑和吕祖兴打下手。 公告的第一站就是送到宫有圆家中。 麻大姑亲自带队送上门,并且当面给宫有圆最后通牒,要求他三天内必须立刻滚出金城,不得再在金城一带看事挣钱。 宫有圆拒绝了接受,撕碎了给他的公告,把麻大姑等人臭骂了一顿,表示除非杀了他,否则他绝不会离开府南区,更不会离开看事这个行当。 第二百九十三章 至此金城有一分 麻大姑没有现场跟宫有圆争吵,直接走人。 可转头就有一家老小跑到宫有圆家门口哭丧,骂他黑心肠没本事把家里老人给看死了。 宫有圆这种小先生没资格建道场,多半就是在家里看事,讲究的是口耳相传的口碑,一旦坏了名声,就没法再做这行了。 名声,是看事先生的命。 一报还一报,各自见真章。 我有本事能破,他却没这个本事。 这一家人在宫有圆这里闹了小半天。 宫有圆看情况不对,果断花钱买平安,拿了五千块钱,这一家人才算消停离开。 打发走了闹事的,宫有圆也不在家里呆着了,立马跑去找那几个同样被我驱逐了的看事先生商量办法。 他们商量了一下午,一致同意不能就这么屈服了,得找地仙会的老仙爷主持公道。 他们认为我这样做明显是侵犯了地仙会的权威,只要告上去,老仙爷们一定不会放任我这样胡作非为。 可地仙会的五位老仙爷,韦八死了,魏解远在泰国不回来,徐五从不在公众场合露面,龙孝武公开给我站台,能选的告状对象只剩下了葛修。 正好葛修也确实比较古道热肠,道场公开,遇事愿意出面,地仙会在金城的威望局面,倒有很大一部分是他抛头露面维持下来的。 我为什么能这么清楚? 因为他们中的一个在得到消息后,没等公告发出去,十四当晚就跑来找我告饶求情,把宫有圆怎么找他们商量使槛子架秧子坏我名声的事情全兜了出来,并且愿意做内鬼,随时向我通报宫有圆的动向。 几人商量妥当,立马就赶往葛修的观仁堂告状。 结果到了观仁堂,他们却碰了一鼻子灰。 连老蛇都没见着。 当然,这不是老蛇看不起他们,而是人都死透了,没法见人。 出来答对他们的,是葛修身边的奉宝玉女,一句你们没拜过老仙爷,这事老仙爷不能管,就把几个人给打发了。 几个人一时拿不出其他主意,只能先各回各家,从长计议。 结果宫有圆到家就发现,自家遭贼了。 家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搬得溜空不说,门窗也给拆了,偌大的房子只剩下了墙和房顶了。 这事是小兴子带人做的。 老本事,做得贼溜,要不是时间不赶趟,连房上瓦都想给他揭光了。 宫有圆气急败坏地去派出所报警。 结果没等到派出所呢,就在半道被人套麻袋一顿胖揍,打得鼻青脸肿。 打完了,把衣服裤子扒得精光,连个裤衩都没给留,扔大街上。 他求着街边报刊亭老板借电话叫朋友带来衣服,也不敢再在府南区呆了,连夜过江跑去朋友家借住,勉强对付了一宿,结果第二天早上天刚亮,麻大姑就带人上门,又给他发了协会公告。 小兴子一伙人始终盯着宫有圆,对他的行踪去向了如指掌。 这回宫有圆不敢撕公告了,哀求麻大姑给他宽限点时间,又想来协会向我求情。 但麻大姑毫不留情地拒绝,警告他再不离开金城的话,下次就不拆房子挨揍那么简单了。 宫有圆低声下气地求情,表示他不做看事先生了,总可以留在金城吧,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云云。 麻大姑问他,跟人抬着尸体去闹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做人留一线? 又告诉他,张美娟已经进去了,准要吃花生米,让他活着离开金城,已经是我心善,要按她的主意,杀鸡代儆猴,让他疯死在家里,不光要杀他的人,还要毁他的名! 宫有圆不敢再求情,当天就在麻大姑的监视下,买了火车票离开金城。 其他几个跟宫有圆结伙的看事先生得到消息后,再没敢磨蹭,都以最快的速度逃离金城。 但紧跟着就有风声传出来。 说我这人太过心狠手辣,但凡得罪过我的,都要赶尽杀绝,没有容人之量,还特意举了丁瘸子的例子,说是他被我给逼死了。 传言一出,麻大姑就把关着的丁瘸子给放了出来。 丁瘸子原本是不敢出来的,可听说修家寿已经死了,他立马就同意出来澄清传言。 但他到底还是不敢说修家寿指使他来闹事,只说是他自己想闹事要好处,可我却没有为难他。 丁瘸子一露面,传言不攻自破,更显出我的大度。 我至此算是正式占住金城及周边地区看外路病这一道。 无论是金城本地,还是周边县上,所有没加入协会的看事先生纷纷申请入会。 这些琐事都由麻大姑和吕祖兴来管。 我每天只负责到道场接受问诊。 过了十五,各地看事先生又陆陆续续带着手上的疑难病症上门请教。 我来者不拒,一治病,二解难,让每个上门求教的都有所收获。 于是每天聚来道场的人也越来越多。 麻大姑便重新订立规矩。 每天只限十人现场观摩。 想来的,第一得提前申请,第二得看为协会做出多大贡献,第三得服从协会一应安排。 一时间会员踊跃报名申请,排不上号的,就纷纷询问怎么才能为协会做出贡献。 麻大姑和吕祖兴商量之后,把申请的分别安排,有整理各地先生报来病例的,有组队寻查打击那些不加入协会又不经协会允许就看事接诊的,有建立安排协会内部交流方式渠道的……研究协会便一日胜过一日的正规兴盛起来。 我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道场,只晚上回大河村睡觉。 陆尘音不再来道场了。 虽然每次我回去的时候,她都肯定在家撸猫看电视,但白天的时候她也一样会出去。 至于出去干什么,她从来不跟我说,我也就不问。 虽然黄玄然只说她是下山来代师授徒,时间到了就去道教学院学习,但我不相信陆尘音下山的目的真就只有这么简单。 只不过这些事情与我无关,我自然不会去自找麻烦。 如此忙活着,日子过得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正月二十九。 这天傍晚,我从道场回来,路过村口的时候,习惯性地往警务室方向看了一眼。 警务室的窗子打开。 老曹一如往常般抄着袖子坐在窗口。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不见 我凑过去,笑着打招呼,“曹同志,过年好啊。这么多天不见,我还以为您老已经提前退休,不用再困守这一亩三分地,出去潇洒去了。” 老曹“嘿”地笑了一声,“我倒是想,可不到时间不给我办退休手续,不过也不要紧,还有八个多月,我就可以彻底解脱啦。” 我问:“那您老这过年是回老家了?” “我特么金城本地人,回什么老家。我和老伴去深圳跟儿子一起过年去了。你小子这年过得不错啊,门宏强、修家寿、秦远志、张美娟这些人都是圈子里公认的金城术士江湖新生代的顶尖人物,可全都栽到了你手里。” “哎哟,您老这话我可不敢应。张美娟是我打伤的不假,可门宏强是谁弄死的我不知道,但修家寿是秦远志砍的脑袋,这可是多少人都看到的,公家发通缉令也是因为这事。” “呸,我信你个鬼啊。当初我就说你进金城站稳脚跟,肯定要夺命搭台,斗法唱戏,你还说你不会,现在怎么样?” “您老慧眼如炬,不过有句话我绝对没有骗你,别管怎么样,我不会做神仙,这您老就放心吧。” “你只要不在大河村做神仙,都跟我屁关系没有。你已经占了看外路病这一道,又斗败了四个候选人,准备什么时候登台唱戏,坐这仙爷位?” “这不是等着老仙爷推我嘛。您老放心,我已经在外面建了道场,大河村这边以后只管睡觉休息,不再在这里接诊看事了。” “你现在要名有名,要钱有钱,就算不坐仙爷位,也能算上术士圈一霸了,干脆出去找个大别墅住得了,没必要再在这又脏又乱的城中村里呆着。” “那不成,我这自打进金城住进大河村,办事无往不利,说明这里跟我相合,能助我提升运气,这要搬出去,坏了这份运气,不就麻烦了?再说了,我跟您老处得这么好,我哪舍得抛下您老一个在这里呆着,自己跑出去享福?” “滚,鬼才跟你处得好。” “哈哈,您老下班吧,改天得空,我请您老喝酒。” 我打了个“哈哈”,转身就走,可却听老曹道:“等会儿,我问你个事情。” “您老还有什么吩咐?” “你屋里那小仙姑,是高天观的?” “对,黄仙姑的徒弟,叫陆尘音,过阵子要去上道教学院,现在暂时住在我这里。” “我能去见见她吗?” “这话说的,这大河村可是您老的地盘,她住进来,那就是归您老管了,想见就见呗,谁还能拦着您老不成?要不我把她拽过来?” “别扯用不着的,你给我递个话,问问她行不行。” “得,一会儿我就问她。” 我应了下来,便继续往村里走,但走出挺远了,觉得不是那个意思,就又转了回来,对老曹说:“您老这年过得挺辛苦吧,从里到外透着虚,一看就是乏到了骨头里,没个一年半载缓不过来,以后干什么都悠着点,别一不小心再猝死了。” “呸,呸,呸,大过年的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死了我都不带死的,祸害活千年知道不?我就是那个祸害!” 我面上不动声色,哈哈笑着离开。 这老头受伤了。 而且伤得不轻,绝对伤到了元气。 他这个年过得可不是容易。 但无论因为什么让他没过好年,只从精神头上来看,他应该对事情的结果相当满意。 整个人都透着股子从里到外的松弛感。 那是放下一件大心事的模样。 回到小院,陆尘音一如往常盘腿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越发圆润的三花,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 我就对她说:“村头警务室老曹,想见见你,问可不可以。对了,这三花就是他的,他既然回来上班了,是不是该把它送回去了?” 三花闻声扭头,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我,抬爪子拨拉了一下脖子上的桃木小牌。 陆尘音转头看了看我,“就是坐在窗户里面,抄着手直勾勾往外看的老头?他见我干嘛,我又不会治伤看病,想求救命,得去观里求我师傅。不过我师傅闭观谢客都多少年了,不带管他的。让他想别的办法吧,要是求不到人,就去住院慢慢调理好了。” 我问:“你知道这老曹什么来头吗?” 陆尘音心不在焉地说:“我又没见过他,哪知道他什么来头。不过从面相上来看,这老头不是什么好鸟,要是惹你的话,翻脸你千万不能手下留情,得一下把他打得死透透的才行。” 我坐到她侧面的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说:“我跟他无怨无仇的,打他干什么?” 陆尘音不看电视了,转头盯盯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说:“你这人嘴里什么时候能有一句真心话?” 我反问:“你不是不懂医术命相这些吗?怎么能一眼就看出老曹受伤了?” 我还是靠着离近仔细观察,又通过听声、目查才敢确定他受了重伤,陆尘音最多也就一走一过瞄了他一眼,居然就能看出老曹受伤,这可不是一般的本事。 陆尘音说:“我不会看伤,不过我会看他的精气神,他气短神衰,目光散邪,精神头不足,这是明显受了重伤的表象,可他又不敢让外人知道,就强撑着场面坐在那里,靠端个花架子唬人,其实啊是一碰就倒,你要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去把他吓死。” 我连忙摆手说:“这就算了,再怎么说他也是公家的人,吓死他麻烦太大。” 陆尘音又说:“没事,不吓死的话,我可以让他自己笑死,这不就没麻烦了吗?” 我说:“你要是不想见他就不见好了,没必要转转磨磨地想弄死他。他又没惹你,没必要上来就喊打喊杀吧。” 陆尘音又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说:“你可真虚伪。” 然后又说:“这老头手上有血,心里有鬼,我路过的时候,他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说明他心虚。我现在说要他死,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帮你。他要是死了,对你很好,以后会省去很多麻烦。” 第二百九十五章 杀性 “我知道。可我不怕麻烦。” 我这样回答陆尘音。 陆尘音轻轻哼了一声,撸了一把怀里的三花,“花娘不能给他。” 人不见,猫不还,小陆仙姑行事还真是霸道。 可我把她的回话转给老曹后,老曹却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怅然道:“不见就不见吧。” 我笑道:“您老这看人下菜碟的功夫炉火纯青,对我就挖鼻子挖脸重拳出击,对陆尘音就说啥是啥,屁都不敢放一个。” 老曹斜眼瞅我,“这跑海的,不看人下菜碟,专挑软杮子捏,难道还头铁去撞南墙?高天观弟子,我们这些外道谁敢惹,生怕死得慢吗?” 我就问他:“高天观挺有名气嘛,可我师傅怎么没跟我提起过?” 老曹道:“当初我提高天观,你一脸无知,我就知道你没听说过。你师傅一定年纪不大,而且上辈传承不是外道术士。黄仙姑三八年的时候脱离江湖,去做改天换地的大事,高天观就在江湖上没了动静,年轻一辈没人告诉不知道也很正常。可但凡有外道传承的,哪个敢无视高天观?出师最后一个提点,遇到高天观弟子有多远跑多远。” 我怀疑地说:“这么凶的吗?我看黄仙姑人挺和气的。” 老曹叹了口气,看着木磨山方向,道:“当年黄仙姑出师下山,从金城开始,先南后北,杀得外道术士人头滚滚,刘神林怪袁大仙个个闻风避千里。高天观虽然是以诛杀外道术士为己任起家,但真要论起来,杀性最大的,当属黄仙姑。我看小陆仙姑的杀性不比黄仙姑差。” 我暗赞了一句“您老看人真准”,道:“既然高天观这么厉害,怎么常仙门地仙会这些家伙还敢在金城这高天观的眼皮底下折腾搞事?” 老曹说:“黄仙姑去做大事,高天观几十年没有声息,大家就只当传承断了,所以才敢出来的。金城这些外道术士可不知道黄仙姑早就回高天观了。” 我问:“黄仙姑都回来了,居然还放着他们不管,是不是年岁大了,管不动了?” 老曹当即怒了,“你胡说什么,黄仙姑那是真正的陆地神仙,什么管不动了,她是眼界不一样了,已经看不上江湖任侠这种小打小闹。” 我笑道:“她连自家道观都差点保不住了。” “你懂个屁!她这种大人物,做事讲究谋定后动,稳则不动如山,动则势如天倾。” 老曹站起来,佝偻着身子,从桌子底下拖出个箱子放到桌上。 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剧烈地喘息起来。 他一边喘着,一边翻动箱子。 箱子里装的都是各种书籍、笔记、册子,泛黄卷边,陈旧不堪。 他从最下面翻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我。 我翻开来一瞧,居然是一册剪报。 第一页是一九五一年十二月的一期,报道京城揭批一贯道罪行大会。 其中一句用红笔仔细画线标注。 “……黄玄然同志出席会议并讲话指出……” 我不由抬头看了老曹一眼。 老曹抄着手看着木磨山方向怔怔出神。 我继续往下翻看。 剪报主要是从一九五一年到一九五三年的内容,都是建国初期取缔反动会道门的内容,从京城到魔都、从东北到西南……遍布全国。 每一篇报道中都有黄玄然的名字。 或是出席会议讲话,或是指导工作,或是亲自参与活动。 她的名字不是报道在列中最抢眼的,很多时候都排在最后,但在她前面的,无一例外都是威名赫赫的大人物。 作为高天观弟子,她终究没有忘记自己的出身。 我咂了咂嘴,合上剪报,说:“我还以为她是去当医生了。” 老曹道:“学医救不了中国。” 我问:“黄仙姑说的?” 老曹骂道:“滚,鲁迅说的,你特么没上过学啊。” 我笑了笑。 可不没上过学嘛。 八岁就跟妙姐浪迹江湖,所有的东西都是跟妙姐学的。 她教我外道三十六术,教我江湖遮掩手段,教我养气练功,教我识文断字,可没教过我鲁迅说过什么。 回到院子,陆尘音难得地没看电视,换了身道袍,斜挎了布包,坐在沙发上,三花老老实实地趴在她身旁。 我不禁奇怪,“陆师姐,你这是要干什么?” 陆尘音说:“等你一起啊。” 我说:“你真要杀老曹?那我可不去。” 陆尘音翻了个白眼,道:“神经病,去医院呐,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当我没看着?算着日子,阴死胎该下生了,办事得有头有尾。” 我说:“张美娟都进去了,这事就算结了,赵素芬最多生下个死胎,我去旁边瞧着点就行,用不着劳你大驾。” 陆尘音轻抚腿上放着长条包裹,道:“我去瞧瞧。” 我不由挑了下眉头,“还有别的事情掺在这里面?” 陆尘音摇头说:“不知道,就是觉得应该去瞧瞧。师傅说想就去做,顺心随意,总不会错。” 阴死胎属于极阴鬼物,下生必在三十子时半。 不过这东西下生的时候需要接引。 如果没人接引,生下来的就只是个普通的死胎。 自带的阴煞邪气都会留在母体内,导致母体暴死。 赵素芬毕竟在我那里问过诊,她要是产死胎的时候一起死了,会被有心人往我身上牵扯。 所以,她不能死。 至少在风头过去之前不能死。 我原本只是想着去看护一下,在死胎生下来的时候,把阴煞邪气从母体内导出,保住赵素芬的性命,但看陆尘音这么严肃,不由便也重视起来,出门前特意多做了几手准备。 赶到赵素芬所在医院的时候,正好晚上十点整,我顺了白大褂和口罩,同陆尘音戴上,大大方方地进了妇产疗区,来到赵素芬所在的病房外。 她住院的钱都是我出的,又牵扯到重点案件,所以单独住了个两人间。 打拐专案组指派了一男一女两个警察来看护,平时男的守在门口,女的在病房里陪着。 可这次门口却没有人。 我进门一瞧,就见两个警察都在病床上躺着呢,一床躺一个,还很贴心地给盖了被子。 原本应该在屋里的赵素芬不见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盗胎者 还真出事了。 这是什么本事? 随便想想就能想中? 这就是高天观的传承吗? 我心里疑惑,面上不显,点起三炷香,掏出事前备下的赵素芬的头发和血,用黄裱纸折了个纸鹤,又捉了只飞虫捏死在纸鹤里,做了虫灵纸桐,抬手扔到空中。 纸鹤在病房里转了一圈,顺门飞出去,紧贴着天花板一路向前,飞出医院。 我取了车,载着陆尘音,远远跟着纸鹤。 开了十几分钟,就瞧见纸鹤飞进了一处破败的厂子里。 铁栅栏的厂门上还挂着新民街道纸箱厂的字样。 这是个街道办的大集体企业,原本是用来安置待业青年的,无论是产品还是成本,都没有什么竞争力,这几年大批倒闭,厂子弃了无人理会。 我把车远远停下,同陆尘音悄悄摸过去,翻进厂院。 厂房里有灯光闪动,门外阴影处蹲着两个人,蒙着脸,怀里抱着砍刀。 我示意陆尘音稍等一会儿,顺着院墙阴影溜到厂房侧而,倒爬墙而上,扒到高处的小窗往里面瞧。 厂房中央摆了个锈迹斑斑的铁床。 赵素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衣服被扒开,露出圆滚滚的肚皮。 头上位置起了个法坛。 一个头发雪白穿着杏黄道袍的老道士正在作法。 左手法铃右手桃剑,迈着禹步摇头念咒。 每念两句都会用法铃粘一张放在法坛桌上的纸符烧掉。 符灰尽数落到一个装满了清水的铜盆里。 铁床左右两侧各站着个穿青布道袍的年轻男人。 左边的两手握着一柄黑色的短刀,平伸双臂,举在空中,刀尖正对准赵素芬肚皮最高位置。 右边的双手捧着个小鼎,鼎里装满了粘稠的深色液体。 这阵势,显然是要剖腹取胎。 这可不是炼子母尸煞的路子。 炼子母尸煞,得正常生产。 这样产下的阴死胎才会沾着母亲的一丝生人气,如此炼化之后,母子之间有血脉心灵联系,才能配合无间,远超普通尸煞。 我之前是以为张美娟想用这个阴死胎炼子母尸煞,显然是猜错了。 看看腕表,差十几分钟才到十一点。 我便不急着行动,继续观察正在起坛作法的那个老道士。 他们想做什么,可以通过施法的仪轨做出初步判断。 先弄清楚对方的意图,再决定怎么处置他们。 谋定后动,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我想得倒是挺好,可还没等再多看,就听轰隆一声大响,厂房门大开,看门那两个男人背朝房里飞进来,好像滚地葫芦一样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陆尘音挟着自家法宝,拎着抢来的砍刀,大步闯进厂房,看清里面的情景,便立刻冲向铁床。 施法的老道士拔起法坛上的一面令旗扔到持刀的年轻男人脚前。 年轻男人把手中黑刀往法坛方向一扔,转身迎向陆尘音。 陆尘音不假思索地一刀挥出,正砍在年轻男人的胸前,竟然发出锵的一声大响,宛如砍在钢铁上一般,崩起几颗火星。 神功! 刀枪不入! 这是标准的外道手段。 别说砍刀,就算是普通的喷子也能挡下来。 不过陆尘音那喷子是法宝,铁砂浸过公鸡血,这男人的神功不一定能挡得住。 年轻男人双臂一绞,把砍刀拦腰绞断,跟着就是一招双风贯耳,双拳合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向陆尘音太阳穴。 我估计陆尘音会后退躲闪,然后亮出喷子喷人。 可陆尘音却把腋下的法宝往后腰上一别,不退反进,抢上前一拳打在年轻男人胸口。 这一拳轻飘飘,看起来毫无力气,打到年轻男人的身上也没发出什么声响。 可那个年轻男人的动作却猛得滞住了,慢慢软倒,没了动静。 陆尘音冷笑一声,继续向铁床走。 老道士再抓起一面令旗,扔到捧鼎男人脚下。 捧鼎男人小心翼翼地把怀中鼎放到赵素芬身旁,反手从后腰拔出匕首,冲向陆尘音。 可就在他动起来的同时,老道士扔下法铃桃剑,转身就往另一边的房门狂奔。 陆尘音再出一拳,依旧速度慢且绵软无力,却还是一招就把捧鼎男人打倒。 捧鼎男人甚至都没能迟滞陆尘音哪怕一步。 她脚下未停,来到铁床边,先伸手摸了摸赵素芬的肚皮,然后抓起床边的那个小鼎,抬手扔出去,正砸在老道士的后脑勺上。 老道士当场扑倒在地。 他挣扎着想起来,却使不出任何力气,只能拼命往前爬。 陆尘音拔出后腰的长条包裹,抖掉包裹皮,走过去,一脚踩住老道士的后背,把喷子顶在他的后脑勺上,说:“不想爆了脑袋,就别乱动。” 老道士趴在地上不敢动了。 我真是震惊莫名。 虽然知道陆尘音很强,但强到这种地步,实在是超出我的意料之外。 这跟外道术的阴谋鬼祟完全不一样。 光明正大,豪横无比。 如果说外道术施展起来,就好像入室小贼般需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话,她这正道大脉的弟子就是响马强梁,完全不讲道理。 有这手段,果然不需要再学其他什么法术了。 我要想对付她的话,不仅不能用外道术,也绝对不能跟她正面硬杠。 好在,到目前为止,我还有战胜她的把握。 只是想战胜她,就必须得杀了她,不能有任何留手。 眼见着陆尘音独自解决所有场面,我就准备下去一起问问情况,可还没等动弹,却见陆尘音往我这边瞟了一眼,微微摇了下头。 我立刻趴回原位不再动弹。 陆尘音把枪口偏移,贴着老道士的脸“轰”地开了一枪。 这一枪打烂了老道士的耳朵和半边脸。 老道士杀猪一样惨叫起来,可身体却依旧不敢丝毫轻动。 “我叫陆尘音,高天观的陆尘音。” 这话一出,老道士的惨叫声立止,他慢慢扭过头,侧着血肉模糊的半边脸,看向陆尘音,咧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原来是高天观的仙姑,久仰你们高天观的大名,如今一看,也不怎么样,完全是个横冲直撞的莽夫。” 陆尘音面无表情地给喷子装上子弹,对准了他另一侧的耳朵,“我问你答,一个虚字,我就开一枪,我随身带了二十发子弹,在打光之前,你一定不会死!” 第二百九十七章 选胎法 “你以为道爷是吓大的……” 老道士大笑,伤脸上血肉不停落下。 陆尘音轰的一枪打在他右肩膀上。 老道士放声惨叫,面容扭曲,嘴张得过大,把伤脸这半边的嘴角都给咧开了,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和血红的牙床。 “外道术中的化偶术施展之后,可以令自身无痛无觉不惧伤病,通常被外道术士用于施展神通迷惑信众,自残肢体夺敌胆气。不过,使了这化偶术之后,想恢复过来,得食小儿新鲜心肝一副。你使得这么熟练,一定没少用过吧。” 陆尘音面无表情地重新装弹,然后再次将枪口顶在他的后脑勺上。 “阴死胎本来能正常下生,你们却偏要强行杀母夺胎,是为了要母体这一口怨气。你们想炼什么?” 老道士被枪口顶的脸贴在地上抬不起来,含糊不清地说:“陆尘音,你死定了。” 陆尘音一枪打烂他的左肩膀。 老道士痛得全身抽搐。 “采生折割,十恶不赦,你以为打死不说就行吗?我高天观有个法门,可以遣神拘魂威刑,你老实说,我给你个痛快。” 陆尘音再次换弹,依旧顶在他的后脑勺上。 “哈哈哈哈……” 老道士大笑,鲜血顺着七窍流出,没了动静。 陆尘音皱眉看着老道士,后退几步,转身一枪把法坛轰得粉碎,走到铁床边,掏出符笔,在赵素芬的肚皮上画了道符,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厂房。 我挂在窗口处没动。 陆尘音这一走就没停,径直离开院子。 过了足有一个小时,一只肥大的老鼠从角落里钻出来,慢慢吞吞地爬到老道士的尸体上,人立而起,四下观望。 它体表皮毛烂得坑坑洼洼,腹部更是出了个大洞,隐约可见有黑色的虫子在洞里爬进爬出。 这是一只老鼠鬼灵。 与我用纸鼠做壳不,施术者直接用老鼠尸体作壳,行动更加灵活,保存时间也更长。 老鼠鬼灵四下看了一会,爬到老道士脸前,挖出他的两颗眼珠子,含到嘴里,又慢吞吞地爬走了。 厂房外,响起了警笛的声音。 陆尘音出去报了警。 警察赶到,又叫了救护车把赵素芬送回医院,拘走老道士的四个手下,现场采证勘验尸体。 我顺着墙悄悄爬下去,回到停车的地方。 陆尘音已经在车上了。 我说:“来了只老鼠鬼灵,挖走了老道士的眼珠子。你没必要用自己做饵,我们还有很多办法可以慢慢来调查背后真相。” 陆尘音摇头说:“我孤家寡人一个,没门路没手段,上哪儿去慢慢调查?调查的事情交给警方就好,我呢就坐享其成,鱼要是咬钩最好,不咬我也不损失什么。” 我说:“调查的事情有我呢。” 陆尘音嗤笑了一声,道:“你是江湖术士,不是武侠小说里的侠客。江湖人不论对错,只论是非,从不行侠仗义,而你是个再纯粹不过的江湖人。如果不是赵素芬死了会影响你的名声,你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我说:“但我能帮你调查。我们可以找张队长帮忙,去问一问张美娟。” 陆尘音摆手说:“你这种大忙人,我哪好意思用你帮?问张美娟没用,她这种抛头露脸的坐地户,最多也就是收钱办事,不会知道真正的内情。强夺阴死胎,不是为了炼生丹,就是为了搞选胎,这种事情可不是张美娟这种角色能够参与的。” 我问:“炼生丹我知道,选胎是什么?外道三十六术里没有这个。” “选胎法不是外道术。” 陆尘音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没再往下说。 不是外道术,那就是正道法门了。 只是我对正道法门不了解,不知道这玩意属于哪个流派,又有什么作用。 可看陆尘音这样子,显然不想细说这事,我也就识趣地没再问。 既然是正道法门,那就是她们正道大脉内部的事情了,我一个外道术士不好掺和进去。 陆尘音果然转而又说了一句,“回吧,估计一会儿张队长就得找你。” 我拉着陆尘音回转大河村。 走到半路,果然接到了张宝山的电话,老规矩想问我在哪儿,又想去接我。 我还是回他正带着陆尘音在外面办事。 张宝山就说打拐专案组的人想请我去看看赵素芬。 我便掉头回到医院。 这回赵素芬病房里外聚集了大量警察和医生,完全就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张宝山已经等在现场了,嘴里叼着烟,满脸的疲倦。 他给我介绍了专案组负责的警官,一个叫刘商的男人,三十出头,警服笔挺整洁,大檐帽戴得端端正正,与总是邋里邋遢头发乱糟糟胡子拉茬的张宝山形成鲜明对比。 这人是省公安厅的一个处长,打拐专案组的实际负责人。 他客气而冷淡地同我握手后,就让我先去看赵素芬的情况。 主要是想让我看看她肚皮上画的那个符,问我知不知道这符的用途和来历。 除此之外,并没有向我询问其他事项的打算,也没有给我透露发现赵素芬现场的情况。 显然,他真就是单纯把我当成民俗顾问了,并没有让我参与到案子里的意思。 我也乐得轻闲,告诉刘处长这符是道家镇魂符,主要是用来安抚震慑枉死冤魂的,应该是赵素芬肚子里的胎儿死了,被人发现后,画了一道符,防止死胎妨碍母体,现在应该尽快让医院做剖腹产,把死胎取出来,保护好大人。 刘处长淡淡说了一句,“这事我会安排”。 我一看他这态度,就不再多话了。 果然刘处长转头就让张宝山送我离开。 我也不多说话,跟着张宝山下楼。 张宝山就对我说:“刘处长是正经科班出身,破案讲科学,讲学术,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东西,请你来看符这事也不是他的主意,是隋厅的提议。隋厅跟老包是老战友,特意细问过你参与办案的情形,对你挺有兴趣的,跟老包提过,找时间想见见你。” 我笑道:“张队长,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聘请我的是你们区局,又不是这位刘处长,我是看你面子来的,尽心尽力就是刘处长怎么想的什么态度,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他不听我的建议,以后出了事也不能怪到我身上就是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出事 听我这么说,张宝山就是一怔,问:“会出什么事?” 我扔根烟给他,“张队长,休息一下吧,你这么天天不睡觉,离猝死不远了。铁打的金刚罗汉,也架不住你这么个熬法。” 张宝山摸出火机,点着烟,又给我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闭上眼睛慢慢品了一会儿,才把烟吐出来,叹气说:“没办法,做我们这行的,就是这样,劳碌命,想歇下来,要么闭眼了,要么退休了。你说说,还会出什么事?别拿话吊我啊。” 我说:“我吊你干什么?就是觉得说了没用,说它干什么?那符在取出死胎之前,不能擦掉,不然的话,那个死胎下生的时候,会挺吓人的。但不会有什么大事,最多就是连累得赵素芬活不成。” 张宝山瞪了我一眼,“这还不算大事?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跟刘处讲一下。” 我笑了笑,就站在原地,靠着墙,慢慢抽着烟。 半支烟的工夫,张宝山下来了,叹气说:“走吧,这里没我们的事了。” 我问:“没用吧。” 张宝山摇头说:“尽心就好。” 我诚心诚意地说:“张队长,你是个好人。” “好有个屁用,走吧。” 张宝山不愿意多说,跟我出了楼,远远瞧见陆尘音正靠站在车门旁四下张望,就对我说:“周先生,你别怪我多嘴啊,这小陆仙姑还没成年吧,你可别带她去歌厅舞厅之类的地方,不适合她这种年纪。” “张队长,你这可真是操不够的心呐。我办事你就放一万个心,我带陆师姐出来,是跟她办正事,不是搞乱七八糟的事情。行了,我不用你送,赶紧回去补觉吧。” 我哈哈一笑,拍了张宝山一把。 有这支烟在,他回去之后,一定能睡个安稳好觉。 我和陆尘音回到大河村,简单收拾后,便各回各屋睡觉。 早上依旧正常点起床练气站桩。 陆尘音赖床没起来。 包玉芹准时送来早餐。 何强兵也跟着她一起过来了,精神头不错,一直笑得合不拢嘴,看向我的眼神都是“快问我为啥这么高兴”的意思。 可我只当没看见,只是专心吃早饭。 最后何强兵实在憋不住,开口道:“周先生,我在法林寺又见潘贵祥了,这回他跟我聊了好多,还拉着我的手说我是个奇才,很适合做他这一行,还说要领我入行呢。要不是道正大师在旁边老是打岔,没准就直接跟他去做大买卖了。” 包玉芹抬手一巴掌煽在他后脑勺上,“做个屁大买卖,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性,还做大买卖呢,也不怕让人把你卖了还给人数钱。你特么的别忘了你已经拜在周先生门下了,老实跟着周先生,让你干啥你就干啥,没整天想那有的没的。” 何强兵揉着后脑勺,不服气地说:“我怎么就不能做大买卖了?信正大师都说我有大机缘,道正大师也说我有大富贵,周先生也答应过让我跟潘贵祥一样学习做买卖,怎么到你这儿就说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了,凭什么啊?” 包玉芹二话不说,抬脚摘下鞋,对着何强兵没头没脑地就打,“你个没良心的缺德带冒烟的,我是作了几辈子孽才生了你这么个玩意,还凭什么?凭我是你妈!你特么老实的给我在周先生这儿呆着,要是乱窜出了事,别说我不管你了。” 何强兵被打得抱头鼠窜,满屋乱躲。 我也不理这一对母子,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饭,这才叫住他们,问:“潘贵祥还跟你说什么了?” 何强兵揉着被抽痛的地方,抽着鼻子说:“还说他久仰周先生你的大名,正好最近有些不舒服,还有些流年不利,在法林寺烧过香之后,好了些不多,所以想这两天过来见见你。他特意让我给他打个前站,让我把这事跟你说一声,要是有什么别的要求,也可以告诉他。” 我说:“让他晚上过来家里,不要白天去道场,上门问诊的孝敬不能缺,这个全凭自愿,看事的时候我会点香,他要是不乐意可以另寻高人。” 何强兵道:“周先生,你这要求也太多了,潘老板那是什么人物,做都是成百上各万的大买卖,还会在乎你这么点家底?我跟你说,潘贵祥认识的有钱有势的人家多,你跟人客客气气的,他一高兴,给你多介绍点有钱人过来,这不就挣下来了……” 包玉芹听他这么说,立马眼睛一立,又举着鞋子要抽他。 吓得何强兵什么废话都不敢再说了,抱头就逃。 包玉芹追不上何强兵,跟在后面骂了几句,等他跑的没了影子,这才转回来,对我说:“周先生,你别生气,这混小子就是这样,不是有意气你的。” 我安慰她道:“他有些话也不算错。不过我跟其他人不一样,我的原则是从来只教人求我,绝不主动上门给人问诊,想请我上门,三品六礼一样不能缺。这个潘贵祥想找我给看事,要么自己上门,要么就得满足这些要求再请我出诊。” 对付这种背景复杂的铁肩子,必须得使江湖手段,让他摸不清我的底细,这样才能收摄心神,随时可以施法操纵。 吃过早饭,我照旧去道场接诊讲课。 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是耐心稳固根基,等待收获了。 地仙会虽然直到现在也没有动静,但他们不可能一直这样装死下去。 这个仙爷位,我拿定了。 如果不能让我坐上仙爷位,那我就只能掀桌子,让大家都没得做。 到时候一样可以继续我的调查,最多也就是多花点时间走点弯路。 傍晚上的时候,张宝山给我打来电话,声音里的困倦疲劳全都一扫而空,只是情绪有些不高。 “赵素芬那边出事了。刘商到底没听你的,把符给擦了,也没安排给赵素芬做进一步检查,今天早上的时候,赵素芬肚子疼,进了产室,结果那胎儿一下生出来,就带着脐带四处乱窜,还咬伤了两个助产士和一个医生。这事影响特别坏,还有记者闻着味跑来采访,厅里出面压下来了,不过对刘商的做法挺不满意,我听隋厅给老包透露的消息,准备撤掉刘商,把我再借调回打拐专案组去。” 第二百九十九章 送子菩萨 “调你过去管这事儿?张队长,那是不是得恭喜你高升了?” “干活的,我级别不够,哪管得了这种协调全省的专案组。赵素芬这事影响太不好,她现在在医院哭天抹泪的,就说是我们和医院害死了她孩子,谁解释都不听,根本说不通。她是我打招呼才塞到专案组这下面的,厅里的意思是让我去把这事平复下来。” “那孩子呢,被你们打死了?” “不是打死的,凶了一会儿,自己就掉地上死了,法医和医院都做了检查,说本来就是个死胎。咳,不过这结论他们都不敢定下来。” “行,你还在医院吧,我这就过去一趟,帮你劝劝她。” “哎,我等着了。” 赶到医院,离老远就听病房里传出赵素芬的哭嚎声。 门口围了好大一群人,几个警察维持着秩序,不让这些围观群众靠近。 张宝山靠着门口墙上,手里夹着根烟却没点,看到我出现,如同看到救星般迎上来,低声说:“这老娘们太能嚎了,一直就没停过,谁都劝不住。我这在屋里实在呆不住了。” 我说:“盼了这么多个月生下来就死了,谁能受得了,哭几声也正常。你们劝的方法不对,越劝她越得哭。” 我走到门口,往里看一眼。 赵素芬穿着病号服,披头散发靠坐在床头,拍着大腿咧嘴哭嚎,上一句还在心疼生下来就死的儿子,下一句就骂医院害死她儿子。 我点了根烟,这才推门进去。 赵素芬听到门响,抬头看过来,张嘴就想骂,但看清是我,立马又憋了回去,抽噎着道:“周先生,您怎么来了?” 我径直坐到床头,把烟挟在指间,说:“别哭了,这孩子跟你有缘无份,要是强留下来,才是祸根。” 赵素芬就是一呆,“啥祸根?” 我弹了弹烟灰,说:“你怀上他之后,就一直身体不安,家里还总是出事,男人也出门不知下落,这就是他跟你命数不合,在妨你。要是真下生了,必然会克父克母,你和你男人都不活不了几年。他这么没了,是不想害你们,收了魂重新投胎找合适人家去了。你也不用太难过,你命中注定有这么个儿子,这个没了还会来新的,我看你的面相,最多来年这时候,就能抱上。” 赵素芬眼神迷离,似信非信地道:“啊?真的?来年就能再抱上?可俺男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面相是这么显示的,你命中有子,而且亲缘渐近,绝对错不了,这是你的命数。”我说,“别在医院耽误了,回家吧,没准你男人这几天就能回来了。” “那,那俺听你的。”赵素芬说着,就下了床,“俺这就办出院回家。” 我劝道:“不急,小产伤元气,总得在医院养几天,出了这事,医院不能再要你钱,你就安心住着吧。” “俺们乡下人,没那么娇贵,不住了,俺这就回家去。” 赵素芬十分坚持,非得要出院。 我也不再劝她,出来把这话转给张宝山。 张宝山在门口都听到了,却没什么高兴神情,拉着我往旁边走了两步,低声说:“她男人死了,就在张美娟家里发现的那些尸体里。” 我笑了笑,又弹了弹烟灰,回道:“我知道。” 夫妻联心联体,观一人精气神可识另一半。 赵素芬的男人就在张美娟藏在墙里的那些尸煞中。 它们跳出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但我没告诉任何人。 包括陆尘音。 当然,陆尘音应该也看出来了。 要不然她不会坚持来看赵素芬的情况。 很多事情,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不过,赵素芬的面相没有丧夫之迹,也确实明年还能再抱一个孩子。 我跟她说的都是真话,没有一句虚言。 张宝山愕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不再多说,找医生来给她办出院。 赵素芬干脆利索地办完手续,就直接出院回家。 张宝山要安排人送她,她却没好脸子地说不想看到这些害死她孩子的警察,让张宝山不要献这种殷勤。 送走了赵素芬,我问张宝山孩子的尸体放在哪。 张宝山说暂时停在医院的太平间。 正常的死婴不会这么停放。 但这事不正常,所以尸体也特意保留下来。 我跟张宝山去看了一回。 婴尸只有小臂长短,通体青黑,虽然已经死了,却依旧瞪眼张嘴。 眼里的瞳孔全都是黑色的,嘴里长着锋利的牙齿。 只从外观来看,更像某种怪物,而不是人类的婴孩。 我发现婴尸的额角处有淡淡的青色细线痕迹。 看起来仿佛是透出皮肤的血管。 我取了一张黄裱纸贴到额角上,用手上烟头在距离纸面不足一隙的距离左右轻轻移动。 纸面上慢慢透出淡淡的细线痕迹,组成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甲字壹拾陆。” 张宝山震惊莫名,“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有号码的?” “因为她这一胎,本来就不是正常跟男人行房怀上的,而是被人用外力种进去的,进到肚子的时候,就已经初步成型了。” 我把黄裱纸拿起来,在空中抖了抖。 那行字越发清晰,透出一丝淡淡殷红。 我不懂什么是选胎法。 但借腹种胎是真正的外道术。 属于顶壳借神的高级法门之一。 借腹的母体可不是随随便便绑个人就能用。 讲究一个三禁四要五不犯,要求不是一般的严格。 一般来说,都是准备施用这外道手段的术士自己养的。 有可能是从小养到大的,也有可能是外面买来调教的,甚至还可能就是术士自己的妻女。 想要养出一个能够种胎的母体,少说也得十年功夫。 赵素芬不是临时抓来的一次性耗材,而是花费大力气才精心培养出来的送子菩萨。 甲子壹拾陆不是婴儿的编号,而是赵素芬这个母体的编号、 她要是死在了之前的暗斗中也就算了。 可既然没死,那把她养成的人就一定会跳出来。 要么杀她灭口,要么再重新在她肚子里种下阴死胎,只要胎儿下生,她一样也会死。 第三百章 真身 “这玩意还能直接种到肚子里?”张宝山咂舌,“自打跟周先生你认识之后,我这见识是噌噌往上涨啊。那赵素芬是不是过后还得出事?” 我说:“眼下风口浪尖上,她不会有事。过了这个风头,她一定会消失。把她养出来的人,一定不会再让她呆在你们警方的视线里。” 张宝山说:“她这案子虽然跟打拐沾了边,可终究关系不大,事情既然已经解决,肯定不会再抽调人手去跟她。毕竟我们这人手有限,还得专心忙打拐的案子。她再出事的话,我们肯定顾不上,当然要是有人报警的话,当地派出所也能管。” “不会有人报警。让她消失的人,一定会编出个差不多的理由,比如说她男人来接她,或者是娘家来人接她,走得顺理成章,谁都不会怀疑。这种江湖手段很多。她一个农村妇女没什么人会关注,弄个糊弄理由足够给所有人交待了。” 我扔了一根烟给张宝山。 张宝山犹豫地问:“不是说这药烟不能抽太多吗?” 我笑着晃了晃手指上夹着的烟头,“我这才是药烟,给你的那是没加过药的普通烟,放心抽吧。” 张宝山这才放心点上。 我又给自己续了一根,之前的烟头熄了捏在手心里不扔。 张宝山深深吸了一口,问:“那眼下这事得怎么处理?要不我跟老包商量商量,让他安排组人跟一下赵素芬?跨区了不太好办呐。” 我说:“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用不着做额外的事情。这事被陆师姐盯上了,明天我带她来也看看这死婴,没准儿能有新发现。她是高天观嫡传,正道大脉,手段不是外道术士能比的,只要她出手,就一定能找到幕后主使,到时候想办法收拾掉就可以了。” 张宝山没再说什么,抽完这一支烟,就和我离开太平间。 我没再去妇产疗区,直接离开医院,开车往大河村返。 开出去十多里地后,我把车停在路边隐秘的地方,往包玉芹家里打了个电话,让她转告陆尘音我今晚有事不回去,然后燃了三柱香插在车里,徒步走回医院,重新潜回太平间,缩在隐蔽角落里藏好。 前半夜无事,只中间送来一具死亡病人的尸体。 等到后半夜一点左右的时候,一个身影悄悄潜进太平间,连灯都没开,准确地找到婴尸,抱起来就往外走。 我站起来,抢上两步,挡住门口,抬手打开了灯。 白炽灯泡的昏黄光芒照亮了来人的脸。 赵素芬。 她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 “我该怎么称呼你?叫你赵素芬,还是叫你张美娟?借婴尸听到挺多吧,还是忍不住想拿回你这么多年的心血,对不对?” 赵素芬问:“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刚才我进病房之前点了根烟,你就很认真地配合我演戏,把自己演得跟个二傻子一样,想让我以为你确实被迷药迷住了。看起来,我跟人斗法一定会抽一根的特点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 我摸出烟盒,冲她晃了晃,倒出一根给自己点上。 赵素芬立刻后退了好几步,离开我远远的。 我笑道:“放心,这是根普通的烟,不是药烟。对付你不用这么麻烦。” 赵素芬往左右看了看,低声说:“周成,杀人不过头点地,都是跑海同参……” “是你先来找我麻烦的。”我晃了晃手指上的烟,“我学过一句话,不知道用在这里对不对,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你不死,我这心里过不去啊。” “你杀不死我。”赵素芬说,“我可以分身无数,只要有一身活,就能通盘活。你毁了我本来的躯壳,害我不得不用兵解法脱离困境,这是坏我修行的大仇,只要今天你放我走,这笔账一笔勾销,我绝不会再找你麻烦。” “分身无数,好大的口气。”我失笑道,“韦八修了红莲太上宝胎法,也不敢说自己分身无数,你这个做门下弟子的,难道比韦八还要厉害?” 赵素芬上前两步,正要张嘴说话,身子却晃了晃,往后一倒,摔了个仰面朝天。 我走过去,蹲到她身旁,说:“如果还有分身的话,就尽管使出来,看你能不能再逃一次。” 赵素芬恨恨地瞪着我,“卑鄙,你说抽的是普通烟。” 我摊手说:“我说谎骗你了。这烟前头是我故意空出来没加药,但后半截药量足足的,别说是你这样的,魏解徐五碰上,也一样被迷翻。” 赵素芬说:“你跟赵素芬说了那么多话,难道就没一句话实话?” 我笑道:“如果你是赵素芬的话,那我说的就都是实话。可惜你不是啊。斗法嘛,向来是各显神通,你斗不过我,那就老实认输。技高一筹便如山压人,这个道理你不应该不懂。” 赵素芬问:“你要把我交给那个高天观的陆尘音?” “不,你想错了。” 我把手中烟卷按在她的眉心上。 烟头烫得皮肤滋滋细响。 我低声喝了一声,“滚!” 一巴掌打在她的顶门上。 赵素芬全身不由自主地剧烈抖动了一下,然后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我把婴尸重新放回原位,然后架着赵素芬出了医院,把她扛在肩上,回到车上,依着她血发做的纸鹤虫灵引路,驾车直奔她的住处。 这一夜紧赶,天边刚刚微泛鱼肚白的时候,赶到地头。 眼前是一间瓦盖泥草房,木头夹的杖子和院门。 院子地上杂草丛生,看起来很久没人收拾了。 我扛着赵素芬下车入院,推门进屋。 外屋地的灶上铁锅锈迹斑斑,积了厚厚一层灰,不知多久没用过了。 墙角、天棚满是蛛网灰线。 没有一丝常人生活的气息。 转进里屋,连张床都没有,地上铺了一层稻草,还有几件破旧衣服。 我把她放到稻草上,转身看向南侧墙壁。 那墙上挂着一幅掉色的画像。 画上一个打扮得如同观音菩萨般的妖艳丰腴女人正手掐法诀,面带诡异微笑,注视着稻草上躺着的赵素芬。 第三百零一章 破法 我挡在赵素芬身前,默默注视着墙上的画像。 画像上的女人神情慢慢发生变化。 笑容渐渐敛去。 横眉立目,变得狰狞愤怒。 两眼有血流下。 我笑了起来,抬头往上看了看。 上方,房梁在目。 我跳上房梁,从上面拔了根钉子,落回地面,把钉子按到画像女人印堂上,然后往嘴里扔了根烟,摸出火机点着,就着火机未熄的火头,凑到了画像下方。 画像边角焦黑,翻卷,浓烟与火焰一并窜起。 画像上的女人神情变得惊慌。 这世上没人能死而复生。 白莲教徒所谓的兵解转生,都是托胎系魂的伪术。 红莲太上宝胎法是如此。 张美娟眼下施展的法术也是如此。 她并不是真的借赵素芬转生,只是在施术遥控。 眼前的画像,是张美娟控制赵素芬的关键。 它一边联系着张美娟,另一边联系着赵素芬。 张美娟通过长时间的洗脑控制,令赵素芬对这画像盲目迷信,全身心信奉,再让她每天固定时间举行祭拜仪式,随时随地敞开心思,做好迎接画中神仙的降临。 需要的时候,张美娟施术进行假死状态,魂魄离开本体进入画像,当赵素芬进行祭拜的时候,趁机托附赵素芬身上,控制她的行动。 这样就可以制造出张美娟转生在外的假象,到时候控制着赵素芬以张美娟的名义做些大案子吸引警方的注意,为本体逃狱打好掩护。 这一招来自于外道三十六术顶壳借神,属于借神术的变种。 骗骗不懂行的人还可以。 但在我面前使出来,就相当于关公门前耍大刀,纯粹不自量力。 当她以张美娟的态度与我对话的时候,我就一眼看穿了她的真正底细。 破解这术的办法很简单。 烧了画像,逼得张美娟的魂魄无所依凭。 没有修成阴神,魂魄离体则贱,畏风畏光畏人气畏凶气,稍有不慎就会散掉。 没了依凭的离体魂魄,会本能地回归本体。 这不是张美娟的自己能控制得了的。 至于那根钉子,则是对张美娟的惩罚。 想算计我,就必须付出代价。 不收她的性命,是因为她现在还不能死。 但死罪暂时可逃,活罪却不可避免。 魂魄逃回本体后,她会持续剧烈头痛。 就好像脑袋里被钉了根钉子一样。 哪怕是打麻药也无济于事。 最多三天,她就会求着让她去死。 画像很快就被烧成灰烬。 当火焰吞没画像中人的脸时,前面地面卷起一股小小的旋风。 隐约间听到一声尖叫,充满了不甘、绝望与愤怒。 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痛苦的呻吟。 赵素芬醒了,茫然地看着四周。 我蹲到她身旁,问:“你叫什么?” 赵素芬把目光定在我脸上,眼神逐渐变得畏惧,最终惊慌地从地上爬起来,逃到墙角,双手抱膝,缩成一团,哆嗦着低声说:“别,别打我,我听话,我听话,我不跑了……” 我走过去,把抽了一半的烟强行塞到她嘴里。 她吸了两口,情绪平静下来,却依然不敢看我,只把头深深地埋在双膝间。 我问:“你叫什么?” 两膝间传来细弱的回答:“赵素芬。” 我没再问别的问题,转到门口,给张宝山打了个电话。 张宝山带着两面包人马赶过来,其中还有四个女警。 看到这么多警察出现,赵素芬情绪崩溃,放声大哭。 张宝山让手下的警察处置现场,拉着我出来,问:“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跑这来了?” 我反问:“张美娟现在过的怎么样?” 张宝山皱起眉头,但还是先回答了我的问题,“人在看守所押着呢,特别关照过,肯定跑不了。” “打电话问问吧。” “卧槽,她跑了?” “没有。” “你特么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跑了一个呢。秦远志到现在没抓到,上上下下都跟着吃了锅烙,要是再跑一个,看守所那帮家伙非得倒大霉不可。” 张宝山当着我的面给看守所打了个电话。 这个电话让看守所那边着实有些惊慌,一开始回答得含糊不清,直到张宝山发火,才老实说张美娟刚才出事了。 她突然在牢房里昏倒,呼吸心跳停止,整个人都凉了,眼瞅着是死透了。 看守所对她进行了紧急抢救。 可一点用都没有。 这么重要的嫌疑人突然这么没名堂就死了,让看守所上上下下知情者如丧考妣。 可所长还在琢磨怎么向上汇报的时候,明明都开始发硬的张美娟居然又活了过来。 只是她活过来之后,就抱着脑袋不停惨叫,直个劲地说头痛,痛到全身大汗,满地乱滚。 这种情况正常来说是要赶紧送医院的。 可要是送了医院,张美娟之前死了一会儿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看守所还在犹豫呢,张宝山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这让所长惊恐万分,还以为漏了风声,所以才会含糊其辞,希望能把这事拖过去。 张宝山挂了电话,问:“你动的手?不会把人弄死吧,没审清楚之前,这人不能死。” “她是自作自受。”我往屋里指了指,“她想控制赵素芬伪装自己生事打掩护,借机逃出看守所,但被我破了她的术,她受到反噬,所以才会头痛。你可以告诉看守所那边,不用给她打针吃药,没用的,只能等她自己慢慢恢复过来。” 事实上,她恢复不过来了。 会一直这么痛下去,要么疯,要么死! 张宝山管我要了根烟点上,问:“你之前不是说她现在不会有事吗?” 我笑了笑,说:“我那是说给赵素芬或者说是张美娟听的,不这么说,张美娟也不会连一天都不愿意等就开始尝试控制赵素芬。之前你帮忙把赵素芬塞进打拐的案子里保护起来,给你惹了不小的麻烦,现在还你一个线索,顺藤摸瓜的话,肯定能挖出大鱼来。” “什么大鱼?”张宝山说,“还能比千面胡这老东西更大?特么的这狗拐子,那么死便宜他了,应该先公审再枪毙。” “韦八,这条鱼够不够大?” 第三百零二章 老套路 张宝山看着我,慢慢挑起眉毛。 “地仙会人员关系复杂,葛修、龙孝武、徐五都在金城特定圈子里相当有名气,想动他们可不容易。” “可以光动韦八。” “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想只动他一个就能动的,其他四个难道会看着他被打击不管?我没跟你说过。之前有个案子,你不要问是什么案子,不能跟你细说。这案子牵涉到魏解,省厅亲自部署,异地用警,把他给抓了。这前脚刚把人抓了,还没拉回来呢,后脚就有电话陆续打进来,连审都没审,就又给放了。结果他转身就出国再也不回来了。地仙会,不是普通的江湖组织。” “这次你可以试试,应该不会有人给韦八讲情了。” 张宝山没再说话,只是一根烟接一根烟地抽个不停,脚前地上没大会儿就扔了一堆烟头。 安抚赵素芬的女警出来报告情况。 情绪平静下来的赵素芬终于能好好说话了。 她不是本地人。 是被人从西南拐来的。 拐她的,就是之前自称是她男人,抬着她去我那里闹事的黑脸膛男人。 她被拐之后,曾在刚城停留,被圈在一个地下室里十几天。 这其间陆续有其他被拐女人送来又带走。 后来有个女人过来,把赵素芬和其他四个年轻女人一起挑走,带到了金城这边。 再之后的事情,赵素芬的记忆就变得混乱模糊,完全说不清楚。 但在给她看了张美娟的照片之后,赵素芬很激动地指出张美娟就是那个把她带来金城的女人。 张宝山听完之后,留下两个女警陪着赵素芬,其他人都打发到村里去走访调查赵素芬在这边的情况。 调查的信息陆陆续续汇总过来。 村里人最开始并不愿意跟警察讲赵素芬的事情。 但在走访警察的威吓下,还是有几个人没挺住,老实说了。 他们都知道赵素芬是买来的。 买赵素芬的,就是她那个被做成尸煞的真正男人,本村的一个老光棍。 这老光棍前些年在外面混了一阵子,也不知道都干些什么,回来的时候就带着赵素芬。 赵素芬曾试图逃跑,但每回都被老光棍抓回来,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认命了,不再逃跑,安安心心给老光棍做起了老婆。 她当然不是认命,而是已经被张美娟洗脑控制,失去了正常的神智。 调查来的消息自然没有这么简单。 还有很多让人不忍复述的细节。 就是这些细节,让张宝山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安排一组人负责安置赵素芬,自己则另带一组人赶奔看守所,准备紧急提审张美娟和那个黑脸膛男人。 这种具体办案就不需要我插手了。 我开车直接去了道场,继续这一天的接诊解疑活动。 可等到下午,张宝山给我打来电话,有些无奈地说:“周先生,你能来看守所一趟吗?张美娟要求见你,她答应只要见了你就老实交代所有问题。” 我说:“这跟千面胡是一个套路,我要去见了她,你就得小心她逃跑了。” 张宝山说:“这次有经验了,看守所这边会盯死她。你要是得空,我现在安排人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开车过去。” 我提前结束了这一天的接诊解疑,来到看守所,在审讯室见到了张美娟。 她是被人用担架抬出来的。 因为她的腰在逃跑的时候,被我用净宅大钱给砸断了,现在还无法行走。 这大概也是张宝山有信心她逃不出去的底气。 要是让这么个半身瘫痪的人逃出去,看守所全体都可以找歪脖子树去上吊了。 但这不是抬她出来的唯一原因。 另一个原因是她被剧烈的头痛折磨得连坐都坐不起来了。 抬到我面前的时候,她一直在痛苦的呻吟。 看到我后,她咬着牙对张宝山说:“我要跟周成单独说几句话。” 张宝山示意所有人都退出去,自己最后离开,反手把门带上。 不过他没离开,而是就站在门外守着。 当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的时候,张美娟一下子崩溃了。 她艰难地滚到地上,爬到我身前,抱着我的脚脖子,哭求道:“饶了我吧。” 我说:“你要是只想跟我说这个的话,那就没必要再讲了。” 张美娟哀求道:“我脑袋快要裂开了,根本什么都想不出来,也说不出来,你让我别痛,我跟张宝山合作。我是韦八爷亲传弟子,他这一脉做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我都可以交代。” 我笑了起来。 还真是跟千面胡的路子一模一样。 这些江湖人一点新意都没有。 我掏出准备好的符,贴在她的印堂位置。 张美娟呆了一呆,“不痛了?” 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抬手去摸那张符。 我说:“别想着可以仿这符,不知窍要,画了没用是轻的,事得其反,你就只能活活痛死,我也救不了你。” 张美娟立刻把手放下,然后问:“你想做仙爷,光靠现在这点势力可不行。那些看事先生都没用处,只能勉强算是圈子里的边缘人,根本帮不了你。韦八爷这一脉现在一盘散沙,我可以帮你收拢,让他们都做你的手下。这样你就可以完整接收韦八爷的剩余力量,其他四位老仙爷也不敢轻视你。” 我看着她,抬手揭下了那道符。 剧痛让张美娟发出无法控制的惨叫。 痛到满地打滚。 我等了十分钟,直到她已经失禁,才重新把符贴回去,“下次再这么直接揭下来,痛苦程度还会再增加。” 张美娟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看着我。 我没再跟她说话,转身拉开门走出去。 张宝山探头往屋里瞧了一眼,问:“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韦八前阵子中了暗算已经死了。” 张宝山愕然,“怪不得你说那四个家伙不会替他出头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这是她告诉你的,不是我。”我指了指屋里的张美娟,“我是要做仙爷的人,不能把地仙会内部的秘密透露给你们。” 第三百零三章 生气 韦八一死,他这一脉的人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我原是打算坐上仙爷位后,再收韦八这一脉的性命来立威。 可既然秦远志和张美娟把机会送到面前,我也不会浪费拖延。 绝了韦八这一脉,或许能让几位仙爷对于让我上位更痛快一些。 这样做当然会有很多隐患。 不过,我只要坐上仙爷位,接触到地仙会劫寿卖命的大买卖,其他的都不重要。 世事纷繁杂乱,要时刻记得想解决的主要矛盾是什么,不能让其他的次要矛盾晃花了眼。 矛盾论,真是神文。 张宝山表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这个仙爷有什么好的,非要当吗?” 我说:“这个仙爷不好,但我必须得当。张队长,进去问话吧,争取一次把话问清楚,别过后再闹出千面胡和秦远志那样的事。” 张宝山带人去审问张美娟,我则回转大河村。 陆尘音一如往常般坐在诊室抱猫看电视,见我回来,就说:“饭菜包老婶送来了,你那份在灶上热着,何强兵过来找你,说是有个叫潘贵祥的明天上门来拜访问诊,让你在家等着。何强兵,你打算……”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转而说:“包老婶人挺好的。” 我笑道:“你想多了,我住到这里不是特意的,何强兵草包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怎么不说何芳兵?” 陆尘音歪头想了想,说:“他们家祖坟是不是有问题,有没有找人看看。” 我说:“老婶倒是想找人看,就是一时没有太合适的,你要懂的话,可以帮她看看。” 陆尘音说:“我不会啊,师傅要教我,我不肯学,就没学。” 我把饭菜端出来,坐到桌旁开吃。 西红杮肉丸汤、香剪鱼段,清炒木耳,酱猪蹄,味正量足,让人胃口大开,实在是比外面饭店好得多。 我一气把菜饭全都扫空,收拾了碗筷,准备开始做晚课。 陆尘音突然放下猫,转头问我昨晚去干什么了。 我也不瞒着她,把昨晚到今天的事情全都讲了一遍。 陆尘音安静听完,皱眉说:“你故意的吧。这么一搞,我就钓不上来鱼了。” 我说:“是,我故意的,不想让你钓这个鱼。” 陆尘音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这就是你说的以诚待人啊,还真是不跟我说假话。那为什么呀。” 我说:“要是让你钓出大鱼来,会影响到我要做的事情。” 陆尘音哼了一声,“真自私,那些人不钓出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在他们手上。” 我回答她,“我是跑江湖的,从不行侠仗义。他们把赵素芬调出医院取胎,摆明了不愿意跟我发生冲突。” 陆尘音眉梢慢慢挑起,“你是高天观弟子。” 我纠正道:“记名弟子。黄仙姑找我,是给你保驾护航,保证你能上道教学院,顺利接掌高天观。我要做的,也只有这些。” 陆尘音撇了撇嘴,说:“这次是我想错了,下次有事我不带你。” 我简单地回了她一个字,“好。” 陆尘音就缩回沙发上,把蜷在一旁不敢动弹的三花猫揪到怀里抱着,继续看她的电视。 我按部就班地写字打拳做完晚课,给麻大姑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明天不去道场,接诊解疑暂停一天,又给龙孝武打电话,让他明天过来一趟。 睡下的时候,陆尘音还在诊室里看电视。 我去换了三柱香。 陆尘音撇了撇嘴,没搭理我。 虽然她想表示自己在生气,但我看得出来,她并没有真生气。 但我还是让她知道我知道她在生我的气。 一夜无话,安稳入眠。 早上准时起床做早课吃饭。 陆尘音也没睡懒觉,把大部分早饭都抢走,吃得心满意足后,就出门了。 害得我只吃了个半饱,不得不去村里又自己买了两个面窝溜缝。 老曹准点上班,坐在警务室的窗口前。 年过完了,似乎一切都回到正轨。 我回到住处,开了电视,躺到躺椅上,啃面窝,看报纸,听新闻。 傍九点的时候,何强兵风风火火跑来了。 他居然换了身西服,虽然有些肥大,但却熨得平平整整,很像那么回事。 “哎呀,周先生,你怎么还在这躺着,潘先生马上就到了,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啊,我跟你说人潘先生那是见过大世面的,可不能让他给看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屋里团团乱转,看起来很想收拾收拾房间。 不过他终究不是干家务活的料,把茶壶拎起来,原地转了两圈,又放回原位,然后又到我旁边磨叨。 “周先生,你说潘先生这回要是提带我去一起发财,我是马上就答应他好呢,还是先推一推,显点深沉?其实我是应该推一推才对吧,可万一我这一推人家当真了,不再找我,那我不坐蜡了……” 我指了指沙发,“坐那,闭嘴。” 何强兵就是一呆,张嘴想说话,可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子也不听他自己使唤了,虽然他脸上的表情是不情愿,可动作却没有任何含糊,转身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下。 正在沙发上晒太阳的三花吓了一跳,窜下沙发,跑到我这边,跳到我身上趴下。 我在它脖子上撸了两把。 手感真好,又软又温,怪不得杨晓雯、陆尘音都喜欢整天抱着撸个不停呢。 只是这么好的感觉,太过消磨人的意志。 我只撸了这两把,就不再摸了。 三花转头看了看我,又转回去,老老实实趴着不动了。 接近十点,村路上开来一辆凌志400,稳稳停在院门口。 司机下来,小跑着打开后门。 穿着黑大衣的略有些谢顶发福的中年男人慢慢下车,背着手站在门前,向院里打量。 派头很足。 司机过来推开院门,然后小跑着过来敲房门。 我等他敲了三遍,才回道:“进来吧,门没拴。” 司机拉开门,谢顶男人慢条斯理地迈步进来。 何强兵激动了,想起来,可身体不听他使唤,就只能板板正正地坐在沙发上。 谢顶男人背着手,看了一圈,目光在一动不动的何强兵身上停顿了一下,最后滑过来,落到我这边,露出一丝冷笑。 “你个跑海漂船的,设事抬轿子,抬到我坐地老爷眼皮底下,不知道亮灯闪花子多大朵子?” 第三百零四章 潘贵祥 我笑了起来。 三花猫立刻从我身下跳下去,一溜烟地顺着敞开的房门溜走。 拉门的司机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身子靠在门上,警惕地观察着我。 “兄弟我飘海子临靠岸,虽然没拜过码头,可也知道宝地几个坐地老爷浇花前都掉了空圈子,水龙王都要洗脚上岸抢个三分三,你一个铁肩子也敢跟水龙王抢饭碗,真把身后背着的神仙当成自己了,不怕吃饭的家伙掉下头捞不起来?” 谢顶男人大笑,又瞟了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的何强兵一眼,道:“果然是正经跑海的老相客,我老折柳花的唐突了,这里给老合您道个姜点范儿,能让了这空子,再细撮撮?” “这九江八的是兄弟临靠拉着摇撸的,满腔子盼着同老合你靠靠背,不如吹个风水,顺他一把道,也落个担担?” “总得切磨切磨道理,再说靠靠背,兄弟这点买卖不合水,全凭这点子肩膀硬扛,刮头皮折灰箩,但凡漏了皮相,都要切瓜子走水,这空子撑头袋装不下二两香油就得滑溜着下去,老合你要起底甩灰子,兄弟可以搭把手。” “正经的靠背道理,不用出息他,刮个油头就行。先不急撮这外抿口。”我拍了拍躺椅的扶手,对何强兵道,“去街上买了点吃的,中午我请潘先生吃饭。” 何强兵腾地站起来,脸上不甘心不情愿,可脚上却是跑得快,溜溜就出了门。 谢顶男人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对着那个明显兼着保镖的司机道:“去车上等我,有电话就说我在办事,过后回他。” 司机二话不说,把门带上就走。 谢顶男人自己拖了把椅子,大大咧咧地坐到躺椅旁,翘起二郞腿,道:“老合报报迎头?兄弟折柳花,金城本地老相客,正经千门招风的跟脚,父子海一脉传,前些年上山遇了贵人,如今做个铁肩子混口饭吃。” 这是正经报号了。 折柳花其实是花折柳,就是他的姓,潘。 他就是金城大名鼎鼎的潘贵祥。 我也不起身,就那么半躺着,说:“兄弟正经老沙,早前荣门仁义海,挂脸上了山,得着个学艺的机会,靠岸宝地看事混混啃。” 潘贵祥笑道:“老合靠岸就起大张弓,电台上露相也算这么多年来独一份,浇花前后名声做得响,亮响了看小秧子这一手是为了端阳家那事儿?这话兄弟可得说在前面,端阳家的那位跑大车出身,出地八条龙蛇道,别的车只要过就一定被查户口,只有他家的畅通无阻,损雷子山杠杠那帮子花刀都不敢动。老合半路改船,没有牵星的本事,只想溜点富贵水,可不敢惹这端阳的,半夜喂水龙老爷也就是吱个声的事。老合要是缺个筋骨条,兄弟这里还有些富余,就当今天孝敬的了,你看怎么样?” 他说着,掏出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在手掌心上敲打了两下,递到我面前。 我瞟了那信封一眼,嗤笑道:“老合扎眼了就不要乱显,兄弟凭本事混混啃,不拿这消道架梁子的赏水。” 潘贵祥脸就沉了下去,拿着信封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掌心,说:“老相客不要太贪油水,兄弟既是为你好,也是给自己补个锅,端阳家的不好搭桥,要架石垫底,出了事也得跟着一起落埋,你要是不接这个,那想找端阳家就得另请高明。这点筋骨条兄弟就拿着,算是结个善缘,不要再来挑我这一头的麻担子。不然的话,嘿嘿……” 他冷笑了两声,又从兜里掏出一柄大黑星,与装钱的信封,并排放在左右膝上。 大黑星做工精细,一看就是行货,不是化隆造那种糙货能比得了的。 也怪不得他敢这么狂,背后关系确实不一般。 铁肩子做到这一份上,开府称声爷完全没问题了。 他说自己是坐地老爷,虽然是在吹逼,但从表现出来的实力角度来说,其实是不弱于那几个倒霉摧的坐地老爷。 我摇了摇头,说:“老合慢走。你身上的毛病问题不大,可另请别的先生来看,不用非得来找我。” 潘贵祥把手按在大黑星上,慢慢地说:“解铃还得是系铃人,今儿我既然来了,那就请老相客费费心吧。” 我笑了起来,说:“这东西威力大,不要随便亮出来,走响了怎么办?” 潘贵祥目露凶光,张嘴就要发狠。 但下一刻他的手抬起来,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脸上现出不可抑制的惊恐。 “你是做铁肩子做太久迷瞪了眼,我都说自己上山得了真术,你还敢跟我呲牙,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潘贵祥立刻服软,“老相客,兄弟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你是神仙身,失礼还请多包涵。” 我摆手说:“走吧,你的毛病我不看。你这事也不是我设的,自己再另打人看吧,不要再来惹我。” 潘贵祥身不由己,起来就往外走。 走到院子里,正与进来的龙孝武走了个头碰头。 龙孝武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禁乐了,“这不是潘总吗?怎么成木偶了?” 潘贵祥张了张嘴,发出声音,“龙大师,帮帮我。” 龙孝武往诊室这边瞧了一眼,见我正躺在窗台边上往他这边看,立刻干咳了一声,道:“潘总,我帮你倒是没问题,可你怎么惹着周先生了,得先跟我说清楚。事不大,我帮你解了,事要大的话,那我最多只能带你去跟周先生求个情,但我这脸面好不好使那就得另说了。” 潘贵祥道:“龙大师,我……” 我推开窗户,道:“龙老,来了就进屋吧,不要跟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 龙孝武看了潘贵祥一眼,对我说:“周先生,这位潘总跟我是旧相识,这里面可能有点误会,不如让他回去再跟你解释解释?” “那就都进来吧。” 我这话音一落,潘贵祥立刻转身就往回走,这依然不是他自己控制的。 龙孝武跟在他身边,与他前后脚进了门。 我还是躺在躺椅上没动弹,指着门口的塑料凳子,说:“坐吧。” 龙孝武二话不说,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看得潘贵祥满脸骇然,仿佛见了鬼一样。 第三百零五章 道口两条腿 这潘贵祥能讲春典,敢亮海底,威逼利诱一套挂,正经江湖老客道统出身。 如今不做千门招风将,改行当了铁肩子,一脚岸上一脚海里,半身黑半身白,吃的是半碗江湖饭,不能不知江湖事。 在金城讲江湖,绕不开地仙会的老仙爷。 看到龙孝武这位金城江湖顶尖爷进门就跟小厮一样,让坐门口板凳就坐门口板凳,连个沙发都坐不上,潘贵祥要是不怕才是真有鬼了。 对这种脚踩黑白,肩担四方的角色,亮势不能拨雾见山,而是泰山压顶,就好比如来佛打孙猴子,见面就上五指山直接压服,绝不会先讲经说法,那反倒会被孙猴子看不上。 所以我先显技亮神仙身,再落势山压顶,要的就是以雷霆之力慑服潘贵祥。 龙孝武一坐,两手规规矩矩地往大腿上一放,板正得不能再板正。 潘贵祥脸上就开了颜料铺,青一阵,白一阵,身子也在抖。 我笑了笑,解了控他的术,问:“潘先生还有什么指教?” 潘贵祥嘴唇哆嗦了一下,向我深深弯腰,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老神仙当面,给您赔不是了,要打要罚您尽可量来,小的绝没有二话。” 我漫不经心地说:“潘先生言重了,你是金城趟地面的大人物,我一个靠岸混混啃的漂船客,还得容你多照应,今天话说到这里,我说过的不会收回,请回吧。我跟老爷还有正事要谈。” 潘贵祥不敢再多说,又鞠了一躬,把那大黑星掏出来,双手捧着放到地上,这才退着出门,急急忙忙往外跑,出院门的时候,那么浅的门槛竟然没迈过去,绊了个踉跄,好悬没当场摔个狗抢屎。 我没再理会他,起身到沙发旁,倒一杯茶水化了,示意龙孝武过来。 龙孝武小跑过来,接过杯子仰头喝了个干净,小心翼翼地放回茶几上,陪笑道:“周先生,有什么吩咐吗?候选人的事情,我一直在催,可魏解一直不肯回来,这香堂开不起来,就没法正式提名。” 我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坐下,“这事不急,这仙爷位能坐上自然好,坐不上也不打紧,没了地仙会这层壳子,我做事更畅意。叫你来是想通个气。我已经占了一道,接下来就准备大开张摆道口,想问问你门下两条腿都吃哪口,免得到时候冲撞上失了和气,不争的话,你没了名面以后不好做,争的话估计没解这蛊之前,你也没这胆量。我这人做事向来讲究个公道和气,所以找你把话说在前头,不让你到时候坐蜡。” 术士称爷,吃的依旧是江湖饭,门下也得靠江湖饭养着。 拿葛修门下来说。 何四搞歌舞厅夜总会是道上混发达之后的习惯,真正的营生其实是吃沙口饭,霸了整个金城的河沙供应,凡是工地需要用河沙的,只能用他这一家,不然的话,活就别想干下去。 门宏强吃的是寿口饭,靠着千门手段吹打坑骗,借着人想养生祛病的心理卖养生水,一方面是圈钱挣富贵,另一方面是给葛修称神仙做准备,如果葛修想在金城本地称神仙,门宏强就会适时在电视节目上把葛修推出来,之前养生水的受众发展成信众事半功倍。 这就是道口两条腿,左腿养人,右腿铺路。 研究协会立住了,场面拉开,按习惯就得摆道口挣富贵,我也不能特立独行,光开道场不摆道口,那样就让人怀疑我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江湖人不图财,那可就是要图命了。 龙孝武道:“我门下主要吃相口饭和菜口饭。” 相口饭是算命看相,菜口饭就是市场菜霸。 嫡传徒弟安耀光是全省命理协会的会长,全省但凡想吃这一口饭的,交钱挂号才能吃。包括各山上的寺庙观宫,想做这业务,也得报一口。在协会上挂了号,在公家那边就能说是弘扬研究传统文化,不挂上这一号,那就是搞封建迷信活动,小了三天两头罚款,大了就要送山上进修了。 力士头领花九,开了个蔬菜批发公司,掌着全城菜市场,七成进菜出货,都要走他这道,整个金城蔬菜卖多少钱,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敢有不听的,自然要使江湖手段,让他听话。 龙孝武这个老仙爷在最顶上撑门面通关系,下面两条腿走路,占道铺路挣巧钱,两不耽误。菜口饭吃大了就是席面,必须得有够分量的桌上客,才能稳住不被掀桌子,所以龙孝武才会想着搭上邵卫江这种根底深厚的大衙内。要是能有这一层关系,只要不捅破天,基本没有压不下来的事,别说七成份,就算是九成份也不是问题。 我给龙孝武又倒了杯茶,问:“韦八门下吃的哪口饭?” 龙孝武道:“占道白口饭,养人翻花饭。不过这只是面上的,据说韦八还有一条阴饭口,具体做什么不是很清楚。” 白口饭是白事服务,翻花饭是卖盗版,阴饭口都是杀头的买卖。 整个金城白事用的烧纸元宝香烛寿材,都要从韦八门下嫡传弟子曲大江这里批发。 不仅如此,金城八个殡仪馆都被曲大江打通,在这里办事,就只能买他的东西,不买连就别想发送。所有办事先生都要在曲大江这里纳财挂号。从前年开始曲大江就在积极运作图谋金城丧葬协会的会长,如果不是韦八出事,如今应该铁定上位,霸这一道就更加名正言顺。 至于这卖盗版的饭口,就比较杂了,以前主要卖盗版书,而最近则开始卖盗版碟,韦八在香港那边有关系,水龙王苗正平又是供的张美娟,香港美国新出的电影不出一个月就能翻出来运到金城,再由此发往全国各地。这买卖虽然不起眼,但真论起来,比菜霸沙霸这些挣得更多更狠。 这个饭口原本是严敬先掌着,严敬先死了之后,由伙里几个大掌柜一同管着,等韦八这一脉有人重新上位之后再定新伙头。 正常情况下,韦八这一脉最可能上位掌事的就是张美娟,以她的本事和名声,哪怕不坐仙爷位,掌这一脉也没问题。 第三百零六章 死中求生 “张美娟被拉进去了,韦八一脉还有谁够格掌事?” “韦八教了四个徒弟,除了张美娟和曲大江,另外两个都已经各自开张。一个叫诸美胜,在云南那边做矿事,缅甸珠宝协会供着她,开坑建矿祈福辟邪禳,都会请她主持;另一个叫米勇强,在澳门街做赌盘子,几家博彩公司供着,护风水守财运驱外道。这两人已经至少五年都没回过来过。不过张美娟已经把韦八死了的消息传过去,不知道会不会回来。曲大江属于带艺投师,就是想霸白事行当,才拜韦八为师当靠山,虽然年纪大,但在四个人里却是位属师弟,在其他三个人面前没地位,也没那个威望取代韦八张美娟。他要是敢起这个心思,活不过第二天。” 我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没再问别的,端茶送客。 龙孝武神情复杂,似乎想说点什么,可终究没敢多言语,乖乖走了。 我这样问,不是暗示,而是明示要占了韦八的道口。 这两块巨大利益。想要生吞下来,必然要斗上一场。 龙孝武从地仙会的角度自然不希望发生这种争斗。 严敬先、秦远志先后同葛修开战,已经对地仙会造成了严重伤害,要是我再为了生吞韦八产业大动干戈,不说公家会什么态度,只说落在江湖同道眼里,也会对地仙会的团结产生怀疑。 不过,他如今命在我手,不敢跟我摆那个老仙爷的谱,这话自然也就不敢说了。 好在生吞这么大的产业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还有足够的时间给他想办法解决。 而阻止我生吞韦八产业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把我推上仙爷位。 到时候就可以用地仙会的规矩来约束我,通过分享地仙会的公中利益来安抚我。 这也是我的另一重目的。 给龙孝武和葛修一点压力,让他们再积极一点。 打发走了龙孝武,没多大会儿,何强兵拎着一大兜东西回来了,有酒有肉,好不丰盛,进门没看到潘贵祥,赶忙问我人哪去了。 我告诉他没谈太明白,人已经走了。 何强兵当时就急了,埋怨我没有好好收拾郑重对待,这下潘贵祥走了,他还怎么跟着去做买卖挣大钱? 我就告诉他不用着急,既然答应给他机会去做这事,自然就能实现,要是再这么没大没小的跟我这磨叽,这机会可就不给他了。 何强兵这才不再说话,吭吭哧哧地说什么不是有意这么没礼貌对我的。 对于这个心里没数的二百五,我也不会真的一般见识,更何况过后还有要用到他的地方,也没再多说,直接把他打发回家了事。 接下来闲闲无事,我也没去道场那边,就窝在家里读书听歌,忙里偷闲,轻松一天。 中午的时候,陆尘音回来了。 不是自己回来的,还领着那个被黄玄然改名为尘乐的小女孩。 “这是老三韩尘乐。”她向我介绍,又向小女孩介绍,“这是你二师兄周成。” 韩乐尘眨了眨眼睛,“二师兄不是猪八戒吗?周先生也不是猪八戒啊。” 陆尘音大笑,“没准他就是猪八戒变的呢。” 我说:“我是记名弟子,不能算在你们排行里面,以后叫我周大哥就行。” 陆尘音冲我翻了个白眼,“你这人就挺没意思的,别人是生怕靠不上高天观,你倒好生怕靠上高天观。” 我认真地说:“一是一,二是二,我有自己师门,为了办事方便记名在黄仙姑门下,可不能真拜了师。” 陆尘音歪头看着我,突然说:“你师傅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大美女吧。” 我承认,“是。” 陆尘音笑了起来,“就知道能让你这么念念不忘,不肯抛弃的,肯定是个大美女。” 韩尘乐插话道:“师姐也是大美女,周大哥以后也会对你念念不忘。” 陆尘音捏了她脸蛋一把,“让你周大哥念念不忘可不见得是好事。开饭,开饭,下午我还得把尘乐送回去呢。” 她带韩尘乐过来的主要目的是认门加认人。 虽然韩尘乐跟父母来过,但身份不一样,认识也不一样。 何强兵买的熟食便宜了这一对师姐妹,韩尘乐吃了一些,剩下的全被陆尘音包圆,就给我剩了几块肉。 吃完饭,陆尘音又风风火火地带着韩尘乐走了。 我继续偷闲。 下午,龙孝武打来电话。 潘贵祥去他道场拜访,奉了一份厚礼,打听关于我的事情。 江湖术士圈的事情,只有术士才知道。 一般情况下,他这么打听,龙孝武是不会告诉他的。 可这回不一样,龙孝武人老成精,也就是在我这里被反算计了一把,平时看事明白着呢,当即就把我进金城的事迹毫不夸张地给潘贵祥讲了一遍。 据他说,潘贵祥离开的时候,脸白得跟纸一样,走路都有些脚跟发飘。 傍晚上的时候,潘贵祥又来了。 这次没坐那辆凌志400,也没带自家那司机兼保镖。 独自一人,穿了件老土的军绿棉大衣,挎了个人造革皮包,骑着摩托来的。 进门二话不说,跪地上把那个鼓鼓囊囊的人造革皮包往前一摆,咣咣先磕了三个响亮,然后才说:“老神仙,我潘祥子瞎摸虎子不长眼,不识真人面,冒犯了您,这里给您老赔不是了,这是一点孝敬,还请您老大人不计小人过,给我治治身上的毛病。” 我说:“你跑去龙孝武那里探我根底,不知道这是犯忌讳吗?按规矩,是要三刀破脏,见血见心,才能赎罪。” 潘贵祥颤声道:“我得罪了老神仙,本就死路一条,倒不如打听清楚,主动来赔罪,给自己搏个生机。今天这冒犯我没话说,要是老神仙不愿意原谅我,还请看在我这一片诚心的份儿上,给我个痛快,别连累家人。” 外道术士不动手则已经,动手就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这人很清楚外道术士的行事风格,所以来见我,是为了死中求生,能自己不死最好,要是不求不到,那就退而求其次,给家人挣一条生路。 只看这份果决就知道,他能借上山的机会傍上贵人做成这么大的势,绝非偶然。 第三百零七章 我包养你怎么样 我轻轻敲着桌子,沉吟不语。 潘贵祥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但全身一直绷得紧紧的,透露出他的紧张不安。 “我既然在金城开张,上门问诊的就都是病人,给你看一看原本没什么问题。只是你之前既然以为是我设事套你过来抬轿子,你这毛病我就不能给你治。治好,治不好,你都会心里不舒服,反而麻烦。你是担山填海的大肩膀,既然在金城能直接拜上龙孝武,人脉上也不会欠缺,去省外找名家看吧。这赔礼我收下了,今天这冒犯就算揭过,你走吧。” 潘贵祥又磕头,“求老神仙救我一救。” 我说:“你如今运势正旺,又借了贵气,顺天应人,祖坟应该也重修过了,四重势护身,这毛病本身也不要命,最多添些亏身的小顽疾,三十年内绝对不会有大问题。但要小心不能得意忘形,坏了庇身贵气,到时候不仅要有牢狱之灾,还会暴病短寿。听说京城有位柳大仙,在类似方面有些心得,你可以去求求他。” 潘贵祥固执地磕头,“龙老仙爷说了,老神仙您是这天底下治外路病的独一份,哪有真神在前不求,去求远方白相仙的。老神仙要是能帮我这一把,我手头上的生意多了不敢说,一成份子归您!” 我失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相信我。这样吧,我给你透个底,如今我正在忙一桩通天的大生意,没那闲功夫找你抬轿子。而且你铁肩子身份,担山填海,身绑贵字头,与我这生意犯冲,既然之前有了嫌隙,今天我给你治了,明天我就得做好杀你全家的准备。我不治你,才是真正放你一条生路。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我这里。” 潘贵祥这才不敢再说话,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起身退到门口,却又问:“我听说您在道场正常接诊,我要是有亲戚朋友犯了病,可以介绍过去吗?” 我说:“只要上门问诊的,我都会接。但要想我出诊,得按规矩来。” 潘贵祥走了。 我捡起皮包掂了掂,不由一笑。 出手就是一百万,真是有够大方,买命足够了。 等陆尘音回来,我就把皮包扔给她,说:“你之前不是说想挣钱把高天观翻修一下吗?这些足够了吧。” 陆尘音拉开拉链瞟了一眼,抽出一小叠,把剩下的扔还给我,道:“修观得用善众的钱,你这坑蒙拐骗弄来的钱不能用,留这些当零花好了。这山下热闹归热闹,就是什么都要钱就挺烦人的。” 我说:“所以黄仙姑才找上我,这年头钱才是真神仙,大家争来闹去,归根到底,不就是为了这玩意吗?” 陆尘音说:“看起来我也得找个挣钱道才行。要不整天吃你的用你的,以后容易直不起腰来。你把赵开来电话给我。” 我也不多问,把电话号给她,又把自己的手机借她,然后就去写字做晚课。 陆尘音却不避着我,当面就给赵来开把电话打过去。 “赵开来,我是高天观陆尘音,对,我下山了,师傅让我去道教学院上学,现在周成这里住着。我想给自己赚点零花钱,自己赚的钱花起来硬气,不用看周成的脸色嘛。对,当然是正经凭本事挣钱啦,难道你想包养我?也行啊!这有啥不敢想的,你那一脸衰相,一看就是让老婆给踹了的老鳏夫,花点钱包个小情人也很正常吧。嘁,瞧你那点胆量。” 陆尘音挂了电话,手机扔到沙发上,对我说:“亏我师傅说这姓赵的以后能干一番事出来,连包养我都不敢,我看他也就那样。” 电话里赵来开的答复我听得清清楚楚。 可以感觉到,这位已经高升到中枢的赵同志明显有些畏惧陆尘音这个话头。 我就对陆尘音说:“你要是想找人包养你的话,我也可以啊。这一百万现成的,包你一年没问题吧。” 陆尘音对着我看了又看,最后说:“我不敢。” 我不禁失笑。 这位小仙姑实在是有意思。 接下来我照常每天去道场接诊解疑,陆尘音依旧整天在外闲逛。 没了乱七八糟的事情,日子便异常安宁迅速,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 这段时间里,我这边是没什么大事,可不代表外面无事发生。 研究协会发展迅速。 随着我以雷霆之势击败张美娟的消息不断扩散,越来越多的人主动要求加入,范围已经从金城周边向全省扩展。 周成这个看外路病圣手的名声也随之越传越广。 我这道场一日胜过一日的热闹起来。 有些确实是属于疑难症状,本地先生看不明白,或是介绍或是亲自领来求诊,还有些其实只是普通问题,本地先生就能看明白,但却因为种种原因(很多是出于脸面上的考虑),大老远跑我这里来看。 这样的人居然还占了多数,实在是有点浪费时间。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开张接诊,来了便看。 可排队抽签才轮到来道场值班的会员不干了。 他们来这里轮班做活的目的是为了听我解疑讲道,要是天天来的都是普通外路病,那他们不是白轮班了? 随着我治好的疑难病症越来越多,对轮班的争夺也越来越激烈,多少人都是花了大钱使了大力才轮上的,哪能受得了。 他们不敢对我说,就找麻大姑和吕祖兴说。 麻大姑和吕祖兴讨论了一气,拿出个分诊的意见,让得到过轮班机会听过我讲解的看事先生多留两天,负责接诊普通病症,给我留出时间只接待疑难杂症。愿意干这活的,下次轮签的时候,有一定的优先权。 如此才算解决了这方面的争议和麻烦。 只是这样一来规模就膨胀起来。 要分诊就得有预诊,要预诊就得有挂号。 转过来轮班的看事先生各有所长,要是随便分派那就是对问诊的和看事的都不负责,所以又要根据先生的擅长方面来分科。 搞来搞去,越来越像医院。 可问题是,这帮子看事先生包括我在内,哪个也没有资格证。 真要搞成医院,那就板上钉钉的非法行医,回头准准得出事不可。 第三百零八章 占道那些事 我有把握在周成这个身份失效之前不会出事,所以不太在乎。 可麻大姑是真心把研究协会当成事业来干,就找我提出这个担忧。 既然占了这一道,就得解决问题。 既然麻大姑提出来了,我就不能不当回事。 我便叫停了自家道场往非法行医方向发展的趋势,不再要人在道场这边轮班看事,而是让麻大姑把各家看事先生所擅长的方面登记造册,再有来问诊的,我都自己先看一道,不属于疑难问题,就介绍给擅长的看事先生,让问诊人自己过去。 如此一来,就不会有集中看病过于被关注引发的问题了。 麻大姑就着我这个主意,把细节丰富了一下,依旧按会员贡献度和能力水平排名,前列的优先推荐。 但不能白推荐,接了诊的看事先生得到的孝敬必须得按一定比例缴给协会,也没多少钱,就是这么个意思,但没有这个意思绝对不行。 这事就算是解决了。 但协会的事情肯定不止这一项。 占道,可不是光靠亮本事就行,还得够霸道才能占得住。 这段时间麻大姑主管道场的事情,吕祖兴则带人巡视四方,先以金城本地和周边县城乡下为主,凡是不加入协会的,便不再允许做这一行。 很多看事先生其实身兼多职,外路病,捉鬼驱邪,算卦占命,风水宅地,白事发送,偶尔还客串养生护身。 在金城这一块,做白事,那就躲不开韦八,捉鬼驱邪得看魏解,想算命逃不过龙孝武,看风水宅地绕不过徐五,要做养生自然得拜葛修。 这拜一门就得交一门钱。 以前看外路病没人管,虽然受屈被压,可也不用交钱。 现在突然让他们拜门多交一块钱,有些人想不开不愿意也是自然的。 吕祖兴主要跟这些不愿意的人讲道理,先讲金城发文专项整治民间封建会道门泛滥这事的缘由,再讲自己和一元会的冲突经历,以自己摆事实讲道理,告诉他们入会好处多,只要少交些钱,就能得到协会的庇护,不用再像以前那样看个外路病就担心受怕的,还能定期学到真本事,属实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有能听进去的,或者是怕事的,被这么一劝,也就同意入会了。 可也有犟的,或者认为自家看外路病这块只属于一小块,没必要拜门交钱,也不需要庇护,说什么也不肯入会交钱。 吕祖兴就把话说在明面上,既然这样就不能再看外路病,要是私下里看,协会肯定不会允许。 因为协会现在是整个金城地区在看外路病这一块的招牌,不入会还继续看外路病,万一惹出事来,会影响协会的名声,影响协会的名声,就是影响全体会员的名声。 对于看事先生来说名声就是命,没了名声谁还会上门求助? 这道理虽然霸道,但绝对讲得通。 混江湖的,不论霸道讲道理,难道论仁义讲道理。 光讲仁义,它讲不通江湖道理! 话讲在当面,那是江湖道义,过后再办就不会手下容情。 有私下里还接诊的,就会被人找上门去。 做这事的,是小兴子一伙人,翻门查户口,碰瓷贴靠子,一套挂下来,没一个能撑得住的。 真要有本事能撑下来,也不至于还做个普通的看事先生,早就抬轿扬名赚大钱了。 有当时就服软的,愿意交钱入会。 也有还不服气的,想找自家拜过的仙爷告状。 不过他们没资格见仙爷,只能见仙爷们掌事的门下。 但这些掌事门下都以不掌外路病这道为借口推脱了。 这个理由也充分。 毕竟事情不是出在他们掌的那一道上,他们伸手去管理不直气不壮。 当然,谁都知道这只是借口。 就好像那些求告无门的,也没有一个敢来我道场闹事一样,要么真就不看外路病了,要么最终还是服软入会。 陆尘音说得对。 亮一次雷霆之威,比我以前暗地里坑过十次人效果都好。 背后斗法只能挣里子,想挣面子就得显出令人畏惧的大威能。 我这边占道推得越稳越快,给地仙会那边的压力就越大。 尤其是话头已经给了龙孝武。 如果等我完成在金城地区的占道整合,还拿不到该得的仙爷位,大开张摆道口,别管是新成两条腿,还是夺韦八一脉的两条腿,都将对地仙会的威信造成严重打击。 到时候地仙会为了维持自家的尊严威信,唯一的选择就是同我开战了。 一旦开战,最先死的肯定是龙孝武。 所以龙孝武在这事儿上比谁都急。 每次来我这里喝化蛊水的时候,都会把他目前做的以及推进的情况跟我讲一遍。 虽然葛修已经主动跟他联系,表示愿意共同推举我上位,做地仙会第六位仙爷,但魏解一直不肯明确表态回国,这事就没办法往下推了。 龙孝武干着急,对于解决问题却拿不出任何办法来。 地仙会的规矩在这里,如今韦八已死,要是再坏规矩的话,地仙会立刻就会分崩离析。 我每次都不做任何表态。 于是龙孝武就更急了,提出亲自去泰国见魏解,劝他回来。 但这里就有个问题。 去泰国一来一回时间过长,超过喝化蛊水的时限。 所以他就问我能不能一次多延长些时限,好让他可以跑这一趟。 这老家伙明显贼心不死,想打着去劝魏解的招牌离开金城,去找解我蛊术的办法。 天下蛊术出湘西,传到东南亚演变为降头。 这中间的解法一脉相承。 无论是去湘西还是去泰国,都比在坐困金城要强。 对于龙孝武这点小心思,我只当不知道,对他愿意积极推进表示赞赏,重新给他化了一碗水,告诉他这一碗可以保他三十天平安。 龙孝武开开心心地走了。 离开前把他那个掌着全省命理文化研究协会的嫡传弟子安耀光的联系方式留给我,让我有事就只管吩咐安耀光来办就是。 但龙孝武不知道的是,他现在怎么走的,一个月后就得怎么再回来。 无论是湘西蛊术还是泰国降头,都救不了他。 因为我给他施的就不是蛊术。 越用化蛊的法子去解,就越受折磨。 等到回来的时候,他就必然要给我一个明确的交代! 第三百零九章 架桥取宝 龙孝武回来之前,在地仙会这边的布局只能暂时搁置。 我也不急,只正常处理研究协会的事情,尽可量地把根基扎稳,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占道这事我是认真的。 那么真正完成独占一道之后,就顺理成章地进入到一下大开张摆道口,谁还敢怀疑我不是认真的?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网要一点一点地织。 时间虽然紧迫,但心态绝不能紧迫。 在研究协会的接诊解疑全面理顺之后,我再次调整时间,每天只下午去道场,上午则空出来,在家读书阅报看新闻。 学习还要继续。 越是看得多,越觉得自己不懂的太多。 但又没人可以请教,只能自己慢慢琢磨。 好在黄玄然和邵老头都给我指明了方向和方法,只要顺着做就是了。 相比较而言,陆尘音倒是比每日都可以在家呆半天的我显得忙。 每天早上吃过早饭就急匆匆走人,直到晚上才会回来,有时中午也会回来吃饭,但这个时候一般都会带着韩尘乐。 对于陆尘音每天到底在忙什么,我没有打听过问。 我职责只是在她进道教学院之前照顾好她。 原本以为这是个挺难的活。 但从这段时间的接触,尤其是共同经历了张美娟这事之后,我意识到之前的想法实在是大错特错。 陆尘音因为常年呆在木磨山高天观,接触外人少,江湖经验不是很充足,但她心思清亮,见人见事能直指要害本心,行动又干脆果断,在很多事情上,并不需要我帮衬。 黄玄然让我照顾陆尘音,应该真就只是管好她的日常生活。 这位小仙姑不会做饭,吃起来一个顶三个,而且她也不洗衣服,穿脏的衣服就随意扔在床边,有时候还会扔到诊室的沙发上,内衣裤也毫不避讳。 我不得不又给包玉芹加了点钱,让她给陆尘音洗衣服。 包玉芹自然是乐不得地同意了,哪怕不给钱她也愿意干。 春节后的日子就如此淡淡过去,不知不觉间出了正月,过了二月二,公家终于从过年状态舒缓过来,结束了每天九三点且不怎么处理事情的懒散状态。 于是第一个好消息很快传来。 道正成功拿下了木磨山景区宗教场所的承包权。 承包期三十年,每年向区里定额缴纳承包费,不与经营状况挂钩。 这个条件绝对优厚。 因为承包费用只比法林寺的费用高出一点点。 而这个打包的承包合同本身是包括法林寺在内的。 也就是说,道正只靠着法林寺这个成熟的基本盘就能把承包费交上,其他寺观庙宫就跟白送的一样。 这简直就是在给道正送钱一样。 道正亲自跑来大河村向我报喜,又拿出自己做的计划书来,打算给我详细讲解他准备怎么在木磨山大展拳脚。 我制止了他把那厚厚一本计划书都念给我听的想法,明确告诉他,怎么经营拿到手的承包权是他的事情,我不会干涉过问,也不会分他挣来的钱,但他需要给我做的就是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把该给邵卫江那份务必给到位,从今往后三十年,这木磨山景区宗教场所,就是邵大公子的私房钱袋子,短了谁的,都不能短了他的。 第二件事,以整体翻修改建各寺庙观宫的名义,用这三十年承包权做抵押去银行贷款,贷出来的钱我要拿走七成。 这第二件事,其实完全就是不讲道理,等于是从道正这边强行割肉,甚至有可能导致他的承包经营出现无法填补的大窟窿。 但道正却没有任何犹豫地同意了,甚至还问我七成够不够,不够的话,八成九成都可以,只要给他留一成周转就足够。 做为一个专业老千,道正在审时度势和摆正位置上,简直无可挑剔。 当然,这件事情只靠道正是做不成的。 从我最近一段时间看新闻读报纸所得,国家正在持续收紧银根,降低信贷额度。 道正没有足够的人脉,想在这个风口上贷出钱来,不知需要烧多少香拜多少路神仙,用九九八十一难来形容都不过分。 这时候就该轮到邵卫江粉墨登场了。 这也是邵老头“出一个孙子”的意义所在。 没有这个孙子,就没可能在短时间内借势生钱,卷起足够的场面。 而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没有足够的场面,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谈何参与未来三十年天下财运的分享? 而对于我来说,把水搅混,让周成的身份和定位变得模糊而危险,才更好去接近地仙会最顶层的秘密。 时代不同了,如今开张立柱的术士再也不可能像当年的常老仙那样凌驾于地方大员之上呼风唤雨,想保全自己的名与财,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足够坚实的靠山。 所以韦八会给仇公子做事,龙孝武想着借机攀附邵卫江,而葛修则与来自京城的公子哥勾勾搭搭。 把邵卫江和道正的事情安排好,接下来就要考虑战俊妮这边了。 可没等开始进一步安排,张宝山却登门了。 一段时间不见,张宝山身上的疲倦感越发的重了。 看得出打拐专案组的压力远比他在区局要大得多。 进门他先要了根烟,又坐到沙发上,连灌了两大杯高天观的苦涩野茶,精神头这才算是足了一些,对我说:“我这次来是想求你帮个忙。” 我笑道:“张队长客气了,我还拿着顾问的钱呢,哪能白拿钱不干活的,有事儿你尽管说就是了。” 张宝山却认真地说:“聘你的是区局,所以你只需要管区局的事情就可以,余外的不需要管。我这次是专案组的事情,所以算是个人求你。” 我说:“你个人找我帮忙,我更是求之不得。办私事才能促进私下感情啊。我这种跑江湖的向来巴不得能跟你这种公家人物增添点私人感情,要是公家的事情,我可能还得考虑一二,你个人的事情,绝没二话。” 听我这么说,张宝山明显放松了些,又灌了一杯茶水,狠吸了两口烟,说:“这对我来说,其实也是公事。我需要你跟我走趟昆城,帮我抓个人。” 第三百一十章 拆屋挑梁 我给张宝山把茶杯续满,问:“是张美娟那案子上来的?” 张宝山点了点头,说:“那天你去见过她之后,她很配合,交代了很多东西。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在核实她交代的内容。” 我问:“跟拐卖人口有关系的?” 张宝山说:“当然了,我们这是打拐专案组,要是不涉及到这方面,就把线索转交地方局来办了。根据张美娟交代,韦八这伙人经营着一条从内地向东南亚组织偷渡和贩卖人口的地下线路。韦八这边专门有一伙人在偷渡去欧美为借口诱骗偏远山区的人,先收一笔钱,把人集中到金城后,再统一带往昆城,从中缅边境偷渡出国。这条路线的主要组织者花名叫老邦子。” 我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这个花名我有印象。 那晚钱双和严敬先密谋的时候,曾提到过这个名字。 做为韦八身边的奉宝玉女和力士头领,他们两个明显对这个老邦子极为顾忌,甚至想要借刀杀人。 这个老邦子应该是韦八这一脉中的重要人物。 而这条偷渡加贩卖人口的地下线路很有可能就是龙孝武提到过的韦八这一脉的阴口饭。 “你想让我去帮你抓这个老邦子?” “没错。我们同昆城那边的兄弟联系了一下,又跟部里那边协调了些信息,基本可以确定这个老邦子全名叫胡兴邦,是中缅边境最大的蛇头之一,不仅组织偷渡、贩卖人口,还参与玉石走私、武器贩运,同缅甸境内的军阀关系密切不说,还与金三角存在联系。” “呦,五毒俱全,是个铁杆子,挂了脸,咳,是被通缉了吧。” “这人是部级通缉要犯。云南那边曾经有个特勤打入了老邦子的偷渡集团,混成了他的亲信,连续三次提供了他的准确行踪,可每次组织抓捕都离奇失败,最后还连累的特勤暴露身份不幸遇害。第三次抓捕的时候,都把人围在了,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迈进镜子里逃掉了!这事太过离奇,被列为机密,禁止外传。” “迈进镜子逃掉?这不可能。”听到这里,我断然做出结论,“人又不是神仙,哪可能借镜子逃跑,十有八九是幻术或者是某种奇门遁术,看着好像从镜子里跑掉,实际上是原地藏了起来,同那天抓秦远志是一个道理。” 张宝山拍着大腿说:“所以知道这事之后,我一下就想起秦远志档子事,就跑来找你求援了。” 我反问:“抓捕老邦子这事你能说了算吗?不能的话,我陪你跑这一趟倒是没问题,就怕到时候人家不听我的,白白浪费时间。” 张宝山说:“这你尽管放心,这次去昆城抓老邦子,是部里亲自点名要我带队主持抓捕,昆城地方全力配合。理由就是我有成功抓捕千面胡、张美娟这些江湖术士的经验。” 我不禁笑了起来,“张队长,恭喜啊,你这么个区刑大队长能在部里挂上号,这是要飞黄腾达的征兆,将来真要高官得坐,可千万记得照应一下我。” “坐个屁的高官,给人背黑锅当垫背还差不多,你不知道那专案组里有几个……” 说到这里,张宝山却没再往下说,强行扭转话题,“老邦子这伙人作恶多端,如果能抓住他的话,就能彻底摸清韦八这伙人的犯罪事实。很多事情张美娟说不清楚,但老邦子一定能。到时候就可以借此把韦八这伙人一网打尽!周先生,帮我一把?” 我思忖了一下,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想清楚,便说:“好,我跟你走这一趟。” 这事不仅是在帮张宝山,也是在帮我自己。 如果真可以通过老邦子挖出足够的线索,就可以借着这阴口饭在金城把韦八这一脉赶绝。 如此就能一石多鸟。 第一方面可以给地仙会造成足够大的震慑和压力,进一步逼迫魏解尽快回国解决韦八之死导致的这些动荡,把我的仙爷名份定下来。 第二方面在面上清掉了韦八的势力,我就可以借势摆道口,生吞白口饭和翻花饭,真要能把这两口饭吃下去,到时候就不是我要求着加入地仙会,而是地仙会要反过来求我加入了。 第三方面则是通过灭了韦八,彻底打断仇公子在金城江湖上的触手,在秦远志报信的基础上,再加一码,逼迫这位仇公子来找我! 拆屋需挑梁。 而老邦子就是拆了韦八这大屋所要挑的梁。 “周先生,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放心啊,不让你白跟着我忙活,等这事办妥回来,我帮你向上面请功,就算不能给个奖章什么的,至少也得弄点资金。” 得了我准确回话,张宝山也不多留,风风火火地走了,临走前让我收拾好东西,做好准备,后天就出发。 我便立刻开始安排。 昆城地处西南边境,距离金城可以说是万里之遥,这一去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研究协会的事情得安排明白。 好在我一开始就在具体琐事上放手,除了接诊解疑别的都由麻大姑和吕祖兴负责,这时候就完全可以放手,只需要暂停接诊解疑就可以了。 到了晚上,陆尘音回来之后,我又把这事同她细细讲了。 原本我有些担心她也要跟着去。 这位小陆仙姑对高天观的宗旨一以贯之,像这种抓捕外道术士的行动,应该正好在她的兴趣点上。 她真要强烈要求同去的话,无论对我还是对张宝山都是个麻烦事。 可我猜错了。 听我讲究之后,陆尘音简单说了句“知道了”,然后关心了一下自己的早晚饭和换洗衣服问题,在确定全由包玉芹负责后,就没有任何意见了。 我知道自己还是没有完全看透这个看似简单实际却一点也不简单的小道姑。 黄玄然的嫡传弟子果然不能小视。 安排好了研究协会,交代清楚陆尘音,在前往昆城之前,我就只剩下一件事情需要做了。 这件事情做好,等从昆城回来的时候,棉纺二厂这条线就瓜熟蒂落,可以开始收割采摘了。 晚上,等陆尘音回客房睡下了,我便在诊室内正式起坛施法。 第三百一十一章 离金城 香烛供品一应摆齐。 现写的太乙救苦天尊神位立于中央,容了唐静的木偶摆在法坛正中。 步虚功说文,表白宣开坛符,写誓神文,奉度人无量天尊,颂净心净口净身净念净天地咒,供香九炷,颂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罢,提笔书符,摇铃颂咒,最后拿起木偶,将符燃了在木偶身周正三逆三再正三,化上一碗符水,喷在木偶头脸上,最后陈令。 “我今说妙法,念诵无休息,归身不暂停,天堂享大福,地狱无苦声,火翳成清署,剑树化为骞,上登朱陵府,下入开光门,超度三界难,径上元始天。今化尔凶恶煞,不受地狱苦,往登东极长乐界,七日后不得再在人间滞留,沿途不得寻衅滋事,不得残人害命……且许与至亲告别,了却一应恩仇怨……” 这是超渡了唐静的亡魂。 饲恶鬼至邪,非血食不能供养。 但唐静这种用法术强行造出来的恶鬼如果没有持续血食供养,就会魂飞魄散。 我既然不打算用血食养她,就不会再多留她。 不过在超渡之后,放她离去的之前,还可以让她再做一点点微小的贡献,比如说再去吓一吓毕哲民。 只是受了超渡戒律,她就不能伤害毕哲民,最多也就是梦中显身吓一吓他。 我给了唐静在人间逗留七天的方便。 这七天毕哲民一定会过得印象深刻。 作法完毕,送神撤坛,回屋睡觉。 躺下后,听到诊室那边有轻轻的脚步,以及躺倒床上的声响。 不知道陆尘音看完之后,对我驱鬼做事这种标准外道术士的做法,会有什么想法。 睡下前,我特意把卧房的香换了。 一夜安稳无事。 早上准点起床,做过早课,给小兴子打了个电话,让他去给我弄张当天的卧铺票。 他原先跟着安老六吃站台饭,跟黄牛肯定有联系,别说花钱,不花钱弄张卧铺票也轻而易举。 包玉芹准时送来早饭。 我把要出远门的事情同她讲了一遍,托她照顾一下房子和陆尘音。 包玉芹没口子地答应下来。 上午快十点的时候,小兴子上门送票。 居然还是个下铺软卧。 我从潘贵祥孝敬的钱里摸了一叠扔给小兴子。 小兴子接了钱,却犹豫着不肯走。 我就问:“还有事?” 小兴子这才说:“昨天姚三姑和麻九叔找上我了。” 姚三麻九,都是老佛爷顾七的徒弟,手底下各养着一伙小地出溜,一个专吃台子钱,一个主吃门子钱。 顾七安六死了之后,正常情况下,这两人就是金城荣门辈分最高手面最大的,也最有资格接顾七的老佛爷位。 我微微一挑眉头,“哦?你想过去跟他们?行啊,去吧。” 小兴子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表态说:“我跟了老神仙您,哪还会去跟他们?就是他们一个劲地问我知不知道安六叔和老佛爷的事情,还问我过年前后跑哪去了,那话里意思有点怀疑我。可能是之前有跑掉的去找他们通风报信了。这两人手上都黑,我怕过后他们会算计我,我挡不住。” 我问:“你告诉他们你跟了我吗?” 小兴子说:“告诉了,不过他们有点不太相信。” 我掏包烟扔给小兴子,又拿出张叠成四方状的手绢给他,“既然说了,他们要是还敢来找你麻烦,那就是自寻死路。点上烟后,抖开这手帕,中招的人会连续三天神智不清,受你随意指使,生杀也全都由你!我说过,你以后就是金城荣门新的老佛爷,没有我的允许,这个位置谁也别想抢走,你也不行!” 小兴子小心翼翼地捧着烟和手绢,“这是拍花术?” 我斜瞟了他一眼,“想学吗?这段时间我不在金城,你老实跟着吕祖兴干活,表现得好,等我回来纳你做门下,把这拍花术的手段教给你。” “我一定好好干!” 小兴子眼里闪过一抹狠辣。 只要姚三麻九死了,小兴子就能真正掌控金城荣门。 到时候我把他纳入门下做力士,正好可以使用本地老荣的信息渠道。 当然,这是一把双刃剑,不小心的话,很容易会伤到自己。 小兴子送来的票是下午三点的。 我简单收拾东西,带了一枚净宅大钱,给陆尘音留了下纸条,便出发前往车站。 虽然张宝山预订的出发时间是明天,但我没打算跟他一起走。 蛇有蛇道,鼠有鼠洞,江湖术士跟他们这种公家人走不一块去。 路过村口的时候,老曹依旧坐在警务室窗前。 只是不像往常那样跟守夜的猫头鹰一样眼睛瞪得溜圆,而是抄手闭眼睛打瞌睡。 过完年回来,他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如从前了。 我凑过去。 没等走到窗前,老曹就睁开眼睛看向我。 眼神中有凶狠有警惕。 但在看清是我之后,立刻变得平静下来。 “你这拎着包干什么去?” “出门办点公差,张队长找我的。” “特么的,白高兴一场,还以为你终于脑袋开窍,不在这儿祸害我了。” “哪能呢,这可是旺我的风水宝地,我肯定不会搬走。” “赶紧滚蛋!” 我笑着冲老曹拱了拱手。 赶到金城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距离发车还有一个小时。 我在上车前给张宝山打电话讲了这事。 张宝山把我好通报怨,又同我讲了老邦子的具体位置,叮嘱我千万不要擅自行动,一切都要等他赶到昆城,跟当地警方完成对接再说。 作为一个顾问,我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自然不会随意对老邦子做什么。 不过,借机给自己谋点好处,也是理所应当的。 从金城到昆城特快列车需要跑二十四个小时多一点,软卧最合适不过。 而且相较于硬座和硬卧的鱼龙混杂,软卧的环境更简单清洁,也更加安全。 同车厢的三个人都是各有正经身份,完全不需要提防。 但我还是在桌上用香烟打火机加烟盒摆道标明。 好在一路平安无事。 只是后半夜的时候,硬座那边乱了一气,据跑去看热闹的同厢乘客讲,是上来了一伙子明抢的,激起了众怒,混战一场,伤了好几个人,那伙子抢劫的家伙被打了下去。 「脖子疼得厉害,挺不住了,今天只有这一章。明天缓过来会补更。」 第三百一十二章 四通三达 前面安稳下来不久,就有乘警和列车员过来,挨着车厢查问情况。 到我们这厢的时候,乘警瞟了我摆在桌上的香烟打火机一眼,先简单打问了其他三个人,最后才转过来问我,先查了票,然后才有些漫不经心地问:“去昆城做什么?” 我拿起烟盒,倒了支烟敬过去,“做点茶叶买卖,有老客想要点正宗的古树普洱,去看看情况。” 乘警接过烟没点,夹在耳朵上,说:“道上小心点,最近有伙子飞贼在这条线上活动,把东西看紧了。” 这是当我做轮子活的,拿话点我呢。 我笑着回应,“一定,一定,我老跑道的,睡觉都睁半只眼。前面闹事,我都没敢去看热闹。” “知道厉害就行。” 乘警点了点头,转头往外走。 我赶紧跟上两步,摸出包烟来往他手里塞,“同志,我跟您打听点事,听说冰台老寨的老普洱最正宗,不知道那边太平好走不。” 借着身子遮掩,我把那顾问证亮了半截出来。 乘警瞟了一眼,接过香烟揣兜里。 “靠边境了,不咋太平,想过去最好在本地找人带一带,自己瞎摸容易出事。联系在昆城的熟人了吧。” “联系了,也是生意伙伴,我是寻思自己要是能先看一看,心里也有个底,省得被当肥羊宰了。您能给指点下不?” “你们这些跑道做买卖的就是鬼心思多。你要实在想自己去打听,就提前两站下,往下走去花寨,那边什么茶都有,尽可量问,别乱买,别直接去冰台就行,地面上假货太多,真要买还是走大厂子的路子可靠。” “谢您指点。刚才上车那起伙子不能再摸过来了吧。” “不能了,他们就是过路村里的,单吃那一段,过去就没事了。特么的,这帮子吃轮子的快要反天了,迟早拉个清单都毙喽。” “那就好,多谢您了,这买卖要是成了,回头我请您吃喜,一定赏我这个脸面。” “犯不着,两句话的事。这边比较复杂,跟你们内地不一样,你自己路上加小心。” 乘警把耳朵上夹着的那支烟拿下来点着,又给我回了个火,这才领着列车员继续往下走。 老邦子的老窝就在冰台老寨。 昆城警方已经先派人过去侦察摸底,等到张宝山抵达昆城研究敲定好方案,就可以开展抓捕。 但想要破老邦子的术活捉他,我得亲眼看看这人才行。 相对来说,弄死他倒是没有这么麻烦。 我在距离昆城两站的县城站下车,找地方换行头,改样貌,然后顺街看了会儿,挑了个司机一脸横肉眼下有凶纹的黑车奔往花寨。 到地头的时候,那机张嘴就要八百,还顺手把衣襟拉开,亮出腰里别着的匕首。 我掏出那把潘贵祥留下的大黑星,啪地往扶手箱上一拍,笑道:“出来得急,兜里浅,就剩下点吃饭的家伙,你看抵个车费可以吧。” 司机脸皮微微抽动了一下,拉着衣襟把匕首掩住,道:“都是道上混的,江湖救急,这趟就当交个朋友了。” 我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刮子,“特么的个臭扛轮子的也配跟爷们论?爷们吃饭的家伙抵你车费行不行?” “行,行,行!” 司机连声应了,麻溜地从车座子下面摸出个腰包,拉开了就往外掏钱。 我劈手抢过来,从里面摸了八张老人头扔过去,收起大黑星,反手又给了他一个耳光,“别说爷们不讲究,车费给了啊。以后招子放亮点,今天爷们心情好,给你留个囫囵个,晚上记得喝两杯高兴高兴!” 司机捂着脸,不敢吱声,我前脚下车,后脚他就发动跑了。 我大摇大摆地拎着腰包,走进花寨。 虽然称寨,但因为有茶市,规模堪比一个镇子,往来生意人多,小旅店多,小吃铺多,挂着红灯的洗头房也多,茶铺却只有一个,就在街当腰的位置。 我在街上随便逛了逛,没看到有小地出溜出没。 鼠狐不露处,必有虎狼在。 这地方果然像那乘警说的那样水够深,小地出溜怕被淹死,不敢在这张开张。 既然如此,那司机便肯定如我所料,在这边有跟脚。 我抬脚进了茶铺,在东南角座上坐下,叫了一壶普洱,摆开四个茶碗,斟满茶,放在茶壶前后左右,又拿烟盒放到壶嘴前,架上三支烟,烟尾用火机压了。 这叫四通三达阵。 初到异地的江湖人求见本地龙蛇的礼阵。 懂行的见了就会上前搭话,确定能接这客,便破阵带人,不能接就还礼离场。 通常情况下,这得摆上三天才会有人出来见客,讲究个谨慎小心。 不过这回来得快,我刚坐下没到二十分钟,就见一伙子人气势汹汹地进来了。 为首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穿着花衬衫,敞怀露出排骨般的精瘦身材,身后跟着五个人,四个二十左右岁的年轻小伙,手上拎着衣服报纸,明显裹着长家伙,而落在最后的,就是那个勒索不成反被我抢的黑车司机。 他们往里一走,坐在铺边上的茶客立马纷纷起身离场。 花衬衫径直来到我桌前,看到桌上的茶阵,“啧”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坐到对面,挑起一根烟,扔进嘴里,“老合,拿火抿个星条?” 我敲了敲桌子,“吃哪口的?有掌子抿得住?” 花衬衫道:“大盘掌,撑个落地伞把子,哪口都能贴伴上。” 我拿起火机,给花衬衫点上,又把那腰包扔过去,“兄弟火掌子,取个巧,莫见怪。” 花衬衫把腰包扔给黑车司机,招手道:“过来给老合赔个不是,以后招子特么放亮点,要是不会用,就自己摘了。” 黑车司机缩着脖子,塌着腰,过来给我鞠了一躬,“大哥,这事儿赖我,您大人有大谅,别跟我一跑线的一般见识。” 我拿食指点了点他,没接他这话头。 黑车司机不知所措地看向花衬衫。 花衬衫踢了黑车司机一脚,骂道:“赶紧滚蛋,别在这儿招嫌。” 黑车司机忙不迭地又鞠了一躬,转身就往外跑。 花衬衫使了个眼色,便有个手下不动声色地跟了出去。 「这章是补昨天的,今天正常更新还是在晚上。」 第三百一十三章 探路 我只当没看见,敲了敲桌子,“兄弟跑海急靠岸,求个过林道,老合能办?” 花衬衫打了个哈欠,用手背抹了一把流出来的鼻涕,道:“想求过林道,得先报报哪路雷雨云,烧香拜神仙,得找对门,你说是不是?” 我瞟了一眼花衬衫满是针眼的胳膊,咣的一下,把装着大黑星的挎包扔到桌上,一手按着桌面,一手拍着挎包,身子向前倾过去,低声道:“兄弟在关外吃大横,开武差事翻船挂脸,雷雨风急,求个方外地避避,老邦爷就挺合适,着不?” 吃大横是抢劫,开武差事是指组织做大劫案。 正经的亡命之徒身份,人人都要忌上三分,跑昆城这边来偷渡也合情合理。 花衬衫眼神一阵迷楞,但马上就恢复了清明,又打了个哈欠,抽了抽鼻子,道:“原来是武差事,兄弟豪性,不过惹来雷雨照脸打,一般的过林道狭,容不下你这大个佛,只能求大老爷捎带路,可想请大老爷这贡上不能短了。你兜浅,能贡得起?” 我一拍桌子,用食中二挟起茶壶,道:“我给老合满上?” 满满一壶水,两根指头,纹丝不动。 花衬衫“啧”了一声,端起东侧茶杯一饮而尽。 我给他把茶倒上,稳稳放回茶壶,道:“兄弟大学堂出身,把搂子不出差,跑海抓风头,全靠这双巴掌子,开武差事,吃噶念席,支锅跑水,走脚搬黑,都能应承,抵贡着不?” 花衬衫道:“想给大老爷做活,得先说能不能看上你。这么着吧,我帮你挂一响,成不成看命。” 我说:“挂不上大老爷,就请老合帮给琢磨个门路,兄弟记着你的好。” 花衬衫嘿地笑了一声,将杯中茶喝尽,倒扣在桌上,拿起烟盒,“亮个船底吧。” 我坐正身子,端起北面茶杯,冲着花衬衫一举,“兄弟虎头正,关外大横,拜过金龙柳,受不了那约束,出来自做生意,跑海人取了个笑号二黑子。” 虎头王,王正,真有其人,近三年连犯大案,挂了号的一级通缉犯。 最后一次的公开消息,是九五年初,大白天炸了运钞车,公然持枪抢劫,虽然最后没抢成功,但却当场打死打伤保安、运钞员、柜台以及无辜路人共计十三个。 消息传出,轰动全国。 公安部旋即下达一级通缉令,统筹协调三省警方合力抓捕。 只是抢劫运钞车后,这人就消息全无,一整年没露过脸。 江湖都说他已经逃出境避风头,等风声过去就会卷土重来。 可事实上,他死了,除了一张脸皮,其他部位统统成了渣子。 他是死在妙姐手上。 当时妙姐带我在关东过年,露财钓鱼耍乐子,结果钓上了这条大鱼。 王正几个兄弟已经接连落网,他本人也被警方逼得走投无路,抢劫没成功兜里没钱,哪也去不了,最后琢磨着冒险劫一票凑路费逃进关里再说。 不过他已经没有之前光天化日炸运钞车的勇气,便想挑个有钱没根底的外地人抢一把,抢完再杀人灭口。 一对年轻男女,傻乎乎地公开露财底,还一口南方话,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过程没什么好说的,他这样的落在妙姐手上肯定没有活路。 但他的尸体也被处理掉,要的就是无人知晓。 这样的话,需要的时候,这人的身份就可以拿来使用。 类似的身份,妙姐备了至少二十个,基本走过的城市都有一个到两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也只有我们两个能用。 如今警方现在还在全力通缉王正。 他唯一的出路就是偷渡出境。 差别不过是南下起捞,还是西去过林。 不仅身份用了王正的,我现在的容貌也跟王正一模一样。 瞒不过术士,但普通人看不出破绽,足够用了。 听到我报了王正的号,本来有些漫不经心的花衬衫眼神就变了,坐直身子,道:“原来是关东黑王,久仰大名,都说你南下起捞去了香宝地,没想到还在地圈子里转悠,真是有一钢,佩服,佩服。兄弟山后鸿,做草毛子搭线,给跑海老相行方便。黑王哥先住下,不出明天一定有消息。” 山后阴,这人叫阴鸿,正经的地头蛇。 亮了船底,阴鸿起身就走。 我又稍坐了一会儿,把那一壶茶全都喝尽,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出茶铺,随意选了家小旅店住下。 天刚傍黑,就有人敲门。 我开门一瞧,来的是跟着阴鸿的手下之一。 他手里捧着个小盒子,道:“黑王哥,我们老大说手底下有眼无珠,冲撞豪宝客,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说完,把盒盖一掀。 里面是一对眼珠子,鲜血未凝,显然刚挖下来没多久。 我微微一笑,接过小盒,仔细端详了两眼,这才说:“阴老大有心,他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这其实是在示威。 王正凶名赫赫,正经的亡命大匪,任谁见了都会先惧上三分,阴鸿这种坐地搭线分脏的哪可能不怕,所以就先发致人,拿手下黑车司机的眼睛亮一亮狠,让我安份一些,不要想在这里惹事。 倒不是怕我会对他怎么样,而是因为王正的身份特殊,万一把事情闹大,被人看出是通缉犯,很容易把警察引来,到时候他在花寨的苦心经营就得全都打了水漂。 我回的话就是给他吃个定心丸,既然大家是朋友了,自然不会在他地头上惹是生非。 见我收了眼珠,那人便立刻离开。 我转回屋里,把眼珠子摆到窗台上,又燃了一炷香插在窗缝边上,这才上床睡觉。 这一夜倒是没什么不开眼的来找事,只是来了三波敲门问要不要加褥子的,不开门应对都不成,一开门就往里挤,以至于前半夜根本没睡消停。 好在到了后半夜终于安静下来。 早上准点起床,先把东西都收拾好,出门找地方吃早饭。 等吃完饭转回来,就见房间门大开,里面站着两个精壮的汉子。 “关东黑王,老邦爷有请!” 「呃呃呃,脖子又疼了,今天先两更,欠一章明天再补。」 第三百一十四章 步步杀机 这两个男人都是三十左右岁,从相貌到打扮平平无奇。 头发杂乱,衣服半新不旧。 双手骨节粗大,指间厚厚一层的茧子。 站在前面的那个,说话的时候,耷拉着眼皮,不与我对视。 站在侧后的那个,抄着胳膊,右手借着胳膊掩护,搭在腰上。 这是两个吃噶念的。 我笑了笑,说:“我收拾下东西。” 站前面那人说:“先不用,老邦爷相中了,会让人来收拾。” 两人便一前一后把我夹在中间下楼。 旅店门前停着辆老吉普,锈迹斑斑,满是泥土,散发着股子浓重的腥臭味。 我抬头看了眼星空位置,老实上车。 按规矩蒙上眼睛,绑了双手,车子便即发动。 开了约莫一个小时左右,车子停下来。 坐在旁边那人说了句“到了,小心脚下”,便领着我下车。 风声、树声、虫鸣、鸟叫……唯独没有人声。 依旧是一前一后夹着我往前走。 走了百多步,身后传来响动。 我立刻侧偏头。 轰的一声枪响,前面传来低沉的惨叫。 我双手握在一处,转身向后打过云,正打在后面那人的肋下。 那人闷哼一声,软软倒下。 我抬手扯下蒙眼布条。 前面那人脖子上中了一枪,双手拼命按着伤口,却止不住喷泉般溅射的鲜血,这是打中了动脉,死定了。 后面那人奋力挣扎,却连掉在身边的枪都捡不起来,这是中了我的劫血术,全身失力。 就在旁边有个挖好的坑,正好能容一人,坑边堆着新翻出来的泥土,上面还插着铁锹。 如果他那一枪打中我后脑勺的话,只要伸手一推,就可以推进坑里,省了抬尸的工夫,直接填土埋人就可以了。 我蹲到后面那人身旁,在他肩上拍了一把,问:“叫什么?” 那人神情呆滞,停止挣扎,乖乖回话。 “马明亮。” “你伙计呢?” “马北方。” “手稳呢,老噶,哪家码头的?” “以前跟马王爷,平远街被公家平了后,跑出来跟了老邦爷。” “原来是马王爷手底下出来的,在老邦爷那也一定有个八居座吧。” “老邦爷拜神仙的,我们这号在他面前没座,就管办席面,收拾铺子。” “啧,老邦爷起座这么大,拜得哪路神仙?” “我们兄弟没那个脸面知道。” “大座场面大,老邦爷是不缺人呐,连虎头正这样的大手子都不要。就算不要,打发走就是了,干嘛要灭了人家?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点道理怎么也不守?” “不知道,我们只管做事,老邦爷自有他的道理,不是我们能问的。” “这办妥了,得回去跟老邦爷回话吧。天不早了,赶紧埋好回去吧。” “哎,埋好回去了。” 马明亮木然应着,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抓起铁锹就往空坑里掘土。 被打中了脖子的马北方现在不挣扎也不动弹了。 我过去摸了一把。 人已经死透了。 我从挎包里掏出个指头大的小刀片,顺着马北方发根位置仔细划过去,再贴着皮肉缝隙切入,没大会儿就把他整张脸皮完整剥下来。 这功夫马明亮也已经把土坑填平,拄着铁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过去把他的脸皮也剥下来,然后将马北方的脸皮贴到他的脸上,把他的脸皮贴到我自己脸上。 现在马明亮成了马北方,而我成了马明亮。 真正的马北方则没了脸。 我在马北方身上施了傀儡术,念了声起,尸体就略有些僵硬地爬起来,跟着我们回到停车位置,自觉钻进后座底下藏起来。 我坐上副驾驶,由马明亮开车,离开现场,沿着坑洼不平的乡村土路,颠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一处寨子。 这寨子规模不大,把头就是一处大院。 这院子占地极大,墙高近两米,墙头上还有铁丝网,四角有望楼,猛一看去倒跟看守所有几分相似。 大晚上的,门口亮着大灯,把门三十多米都照得通亮。 两辆破旧的老式卡车停在门前,正有人不停往车上搬东西。 看起来像是在搬家。 几个挎着56式的汉子懒懒散散地在四周来回走动。 马明亮开着吉普直抵门前,停在卡车后面。 就有两个挎枪汉子凑上来招呼,“亮哥回来了。” 马明亮木然点头,“回来了,老邦爷还在吧。” “在呢。亮哥,你这脸怎么这么白?哎,方哥脸色也不对。你们两个不是撞鬼了吧,这脸白的,都特么快赶上刷漆了。” “点子扎手,刮了皮相。” 马明亮敷衍了一句,便推门下车,径往院子里走。 我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这院子墙高,门也气派。 黑漆大铁门,两侧各有一尊狮子像,不是石头的,而是铜铸的。 铜狮镇门户之地,必有大凶煞事。 进门那一刻,我抽了抽鼻子。 闻到了幽幽腥臭味儿。 来自地面。 院子里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到处都在收拾东西,路过的房间接近一半都被搬空。 马明亮熟门熟路,也不跟人说话打听,径直来到后院一处独立的房子外。 门窗大开,断断续续的惨叫声自里面传出来。 走到近前,透过窗子可以看到,房内屋地中央吊着个男人,全身伤痕累累,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四周站了好些人,其中一个打着赤膊的,正挥着皮鞭不停抽打着被吊的男人。 当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吊着的男人被鞭子抽地转了半圈,正把脸朝向门口。 竟然是阴鸿。 这个在花寨威风八面的地头蛇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 马明亮进屋,走到人群里中一个个头不高的矮胖子跟前,道:“渣哥,人处理掉了。” 被唤做渣哥的矮胖子转过来看了看马明亮和我,道:“利索吗?” 马明亮回答:“有点扎手,刮了点皮相,问题不大。” 渣哥道:“虎头正能在关东那地块闯出那么大的名声,肯定有真本事,可惜了,要不是有眼前这档子事,收下来也能大用,可谁让他命不好呢?行了,别特么抽了。” 他抛下我和马明亮,冲着赤膊男人吼了一句,上前抢下他手里的鞭子,走到阴鸿面前,道:“二花鸿,行啊,看不出你骨头还挺硬。” 阴鸿有气无力地低声道:“渣哥,我真没骗你,没人指使我,我也没拿人好处,就是虎头正在茶铺摆阵求跑海兄弟救急,我探了底觉得老邦爷能用得上,才来请示老邦爷,真没有害他老人家的意思……” 第三百一十五章 焚香敬神 渣哥笑了起来,拍了拍阴鸿满是血污的脸。 “不说就算了,看在你这么多年也算恭敬的份儿上,给你个痛快。” 阴鸿剧烈挣扎,“渣哥,我真没出卖老邦爷,我……” 渣哥把手里的鞭子塞到阴鸿嘴里,冷笑了一声,往旁边一伸手,就有人递把砍刀过来。 他掂了掂砍刀,道:“认识这么多年,让你做个明白鬼。你以为自己做的挺圆乎,可没想过平时你哪敢因为这点小事来麻烦老邦爷?你小子也是运气不好,这边刚兜出两个过来探底的雷子,你小子就紧跟脚上来。老邦爷一眼就看出你小子不对劲儿,本来还想给你个机会,你倒好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就别怪渣哥我不讲情份了。” 说完这里,他猛地一挥砍刀,砍断了吊着阴鸿的绳子。 阴鸿如同一滩烂泥般摔在地上。 渣哥转头对我和马明亮说:“正好你们回来了,把他带出去,跟那两个雷子一起处理了。处理完别扔他。他吸了这么多年,骨头里都是,就这么扔了太浪费,扔车上回头拉去骨厂炼一炼,少说也能提个斤把面出来。” 马明亮应了一声,过来抓阴鸿。 我跟在他后面,却没上去动手,而是站到了渣哥旁边。 阴鸿起不来,连哭带嚎地在地上滚来滚去。 马明亮一时抓不住他,引得周围众人一片哄笑。 渣哥瞟了我一眼,“你怎么不去帮忙?” 我冲他咧嘴一笑,“去,去!” 渣哥就是一呆,然后说:“等会儿再弄他,你们两个跟我去找老邦爷回一下虎头正的事。” 马明亮停下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渣哥。 渣哥却不解释,冲我和马明亮招了招手,就自顾自地往外走。 马明亮连忙小跑着过来,与我一起跟在渣哥身后。 这次一气走到院子最后方。 这里只有一座普普通通的二层小楼。 楼门前站着四个挎枪的男人。 看到渣哥带人过来,便有一人上来打声招呼,问清楚渣哥想见老邦爷,就说:“渣哥,老邦爷正在焚香敬神,谁都不能打扰,在外面等一会儿吧。” 渣哥毫无脾气乖乖应了,就带着我们两个往远站了站,缩进墙下的黑暗中。 我抬头往二楼看了一眼。 窗子上微微闪着蜡烛的红光。 还有淡淡香线轨迹自窗中飘起。 我便又悄悄往后退上几步,把自己完全缩进院墙阴影的黑暗下,借着马明亮的掩挡,揭下脸皮往墙上一贴,然后顺着墙角黑暗一路溜到小楼背面,贴着墙面倒游到楼顶,用脚勾着房檐,慢慢舒展身子,将头自窗口探下去。 房间内有个干瘦的山羊胡子老头正跪在一处香案前,手中举着五柱香,对着香案上供着的一尊模糊的神像不停地叩拜起身,手中香冒出来的烟气轨迹变幻,顺着窗口中袅袅飞出。 我伸手在空中搂了一把,放到鼻前闻了闻。 香味甜腻中带着丝丝辛辣。 这不是正经的敬神香,而是传讯香。 我掏出之前做的虫灵纸鹤,把里面已经干枯的虫尸弹掉,在墙面上随便按死一只飞虫放进去,然后抬手轻轻一弹,纸鹤在空中飞起来,循着香烟轨迹转了一圈,无声飞走。 再看房间里的山羊胡子老头,对此一无所觉,还在卖力地不停叩拜。 我安静地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了一件事情。 这老头没有护身法,不是术士。 他能够使出跨进镜子逃跑的障眼法,靠的是真正术士给他施的术。 一般来说,这种术使一次就得补一次,不可能施了一次就无限制地不停重复使用。 想要活捉他也很简单。 只要坏了他现在身上的术,不给他去找施术者的机会,围住他就再也别想跑了。 我没打扰他,顺着墙面溜下去,悄悄回到原位,把贴在墙上的脸皮重新扣在脸上,耐心等待。 过了足有半个小时,小楼门打开,一脸疲倦的山羊胡子老头走出来。 一帮人纷纷低头叫“老邦爷”。 我悄悄推了渣哥一下。 渣哥就小跑过去,叫道:“老邦爷,马家兄弟已经把虎头正处理掉……” 我和马明亮紧紧跟着渣哥身后。 可没等跑到近前,老邦子脸色突然大变,劈手从身边人手上抢过挎着的五六半,二话不说,对着渣哥就是一梭子。 当场把渣哥打成了筛子。 有意思。 这老头居然能看出渣哥不妥。 不过他也是够狠的,居然连问都不问,立马开枪,就算是渣哥这样的亲信也毫不留情。 怪不得能替韦八守这一方买卖,让钱双和严敬先畏惧。 老邦子的这个突然举动吓呆了身边的所有人。 他两眼血红,抬枪指向我和马明亮。 马明亮从后腰拔出手枪,连续射击。 老邦子一个前扑趴到地上。 身旁的几个手下却遭了秧,惨叫倒地。 竟然是枪枪不落空。 老邦子却趁此机会,对着马明亮打了一梭子。 马明亮被打得浑身窟窿,鲜血直冒。 可他现在已经被我控制了神智,毫不畏惧伤痛,就那么顶着老邦子的射击,直挺挺走到他身前,举枪就打。 老邦子着地滚出,但肩上还是中了一枪。 马明亮追过去要再打。 老邦子把手中的五六半朝着马明亮砸过去,人继续向侧边滚过去。 随着他的滚动,整个身体越来越薄,最后变成薄薄一片,好像液体般融化到了黑暗中。 当然,这只是在普通人眼里的景象。 实在是很惊悚的法术。 可障眼法就是障眼法,只能骗一骗普通人。 在我眼里,他却根本没什么变化,只是贴地滚个不停,最后借着墙角黑暗停下来,一动不动,紧紧盯着马明亮。 我便控制着马明亮迟疑了一下,满脸疑惑地转头四下寻找。 这工夫,倒在地上的那几个老邦子手下也缓过神来。 他们虽然受伤,却还有反击之力,举枪就打,把马明亮后背打得跟筛子一样。 马明亮转身走过去,近距离对着他们挨个补枪爆头。 只打死两个,剩下的终于受不了这恐惧,尖叫着四散逃窜。 第三百一十六章 追踪 马明亮在后面逐一补枪,把逃跑者一一击倒。 整个过程激烈却短促。 枪声惊动了前院的人。 杂乱的脚步声、喊叫声由远而近。 马明亮捡了两支五六半,蹲在必经之路的阴影里。 我趟过老邦子留在地面的血痕,慢慢走到他趴着的黑暗附近,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下来。 老邦子一动不动。 这么近的距离,我也没有听到他的心跳和呼吸声。 给他施这障眼法的,是个真正有水平的大术士。 术士本事大小,最主要就是从施术细节上来判断。 斗法如绣花。 施术不细,等于是命送人手。 大批老邦子的手下吵嚷着跑进后院,看到院子里尸横遍地的景象,吓得慌作一团,有往楼里跑想去找老邦子的,有往前院跑想逃跑的。 马明亮在阴影中开枪了。 猝不及防的众人被打倒一片,剩下的惊恐不安地四散躲藏,举枪射击。 马明亮不愧是混过平远街的狠角色,无论枪法还是战术水平,都远超这帮子乌合之众,再加上不惧枪弹射伤,没大会儿功夫,就把院子里的人全都击倒。 而他也又中了至少十几枪,不仅身上的血窟窿又多了不少,肚子漏了个洞,肠子都淌了出来,右胳膊断了,两条腿已经僵直不能打弯,而且脑门上还开了个洞,脑浆顺着脸脖子直淌。 他实际上已经死了。 现在还能行动,是因为我在施术迷魂的同时,还提前使了傀儡术。 这个场景吓破了那些受伤未死的老邦子手下,他们大呼小叫地尖叫着,满地乱爬。 等马明亮向前走了几步,我便停止施术,他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幸存者在短暂的犹豫之后,纷纷拖着受伤的身体逃出院子。 我也身子一歪,靠墙缓缓坐到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趴在地上的老邦子。 老邦子依旧一动不动。 我就这么跟他耗了能有十分钟,这才重新慢慢起身。 院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脸上血肉模糊的马北方在我的操纵下走进来。 我过去走到他对面,闷声说:“老邦子跑了。他看破了大师施的术。不是说他不是术士吗?” 然后操纵马北方嘴唇开合,用腹语拟出另一个声音。 “老邦子跟了韦八这么多年,多少也能学点本事,跑了不要紧,金城那边的根已经掘了,他一个干脏活的门下力士不要紧,以后慢慢再炮制他就好。” “那两个雷子怎么办?” “放了他们,让公家来这个窝扫了。” “怎么跟掸邦那边交代?” “我们是跟他合伙,又不是他手下,交代个屁,还是那句话,境内归我们,出镜归他们,他们想拿老邦子的线,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吃得下。” 我带着马北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往前走,离开后院,在前院一处房间里找到那两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便衣警察,也不跟他们多说话,解了绳子,扔过去两把枪,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两个便衣警察也明显被没了脸的马北方给吓得不轻,简单道了声谢,互相搀扶着急急离开。 我又在院子里来回转了两圈,再没有其他特殊发现,便回到前门。 装东西的卡车还停在门前,但已经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了。 我坐到副驾驶上,操纵马北方上驾驶位,发动吉普车,扬长而去。 开出去两里地,我推门跳下车,悄悄潜回老邦子的老窝,从后院墙攀上去。 老邦子依旧趴在原位纹丝不动。 我倒挂在墙上耐心等待。 天亮之前他必须离开。 不然太阳一出,他就无处遁形。 有人慌慌张张跑进后院,又惊恐万状地跑出去。 外间有惊恐的喊叫此起彼伏。 但一切嘈杂声响最终消失。 偌大的院落变得异常安静。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 始终保持不动的老邦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受伤的左臂,踉跄地沿着墙边逃到西北角落,摸索了片刻,在看似浑然一体的墙面上推开一扇小门,钻进去之后,又仔细把门关好。 我从墙头翻过去,看着老邦子消失在院子后方的树林里,拿出事先画上了符的黄裱纸,默诵司北斗神君指明咒,叠成指南针,针尖沾了鞋底上的老邦子血,顶在食指上,轻轻一拨,针尖稳稳指向树林方向。 车辆的轰鸣声自路上传来。 闪烁的警灯光芒已经出现在视线尽头。 我跳下院墙,顺着指南针所指方向追踪下去。 受了伤的老邦子跑得并不是很快,而且中间还几次往返折复,制造种种假像,又跳到河里借河水掩盖踪迹。 他的行动轨迹并没有前往边境,反而奔了昆城。 我伪装出来的假像迷惑了他。 在没弄清楚情况前,他不敢出境,宁可冒着一定风险,留在镜内。 而他前往昆城的目的很可能是要向那个给他施了障眼法的术士求助。 老邦子在半路进到一幢隐藏在林间的小草房。 那里有备下的衣物、武器、现金和药品。 他在这里处理伤口,更换衣服,还剃光头发,容貌上做了简单伪装,然后离开小草房,步行半天后,才跑到公路边上拦了辆路过的公共汽车,结束步行跋涉。 这一切,都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傍晚时分,老邦子进入昆城,找了家最便宜的旅店住下,然后出来在街上报话摊上打了个电话。 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二楼的外走廊里,嚼着刚买到手的腌橄榄。 简单而隐晦地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内容之后,老邦子就挂上电话,没事人一样到处闲逛,跑到武成路买了套衣服,武成路上正好在卖现场开奖的彩票,他还凑过去看了半天热闹,最后在街边买了几个烧饼返回旅店。 我也在旅店开了个单人房间住下,把指南针用筷子挑了插在床头,便倒头补觉。 到晚上快十点的时候,我感觉到指南针在动,立刻起床,稍等一会儿后,从窗户跳出去,绕到前街,就看到老邦子正鬼鬼祟祟地偷了辆自行车,顺着街边往前骑,便依旧远远吊着。 老邦子一路骑到菜海子,扔下自行车步行进入公园,最后在翠湖边叼着烟蹲下来。 第三百一十七章 露相 老邦子一直蹲到半夜十二点,才重新有了动作。 他掏出半截指头粗的香点着,双手举到头顶上方,连拜三次,然后就这么头顶着香火,离开湖边,沿公园小路向前。 我等他走远了,才到湖边,在空中抓了一把残香放到鼻端闻了闻。 拍花术的迷魂香! 如果有人在跟踪老邦子,只要闻到这香,就会立马着道。 这是拍花子防人跟踪的法子。 只有正经接了拍花术传承的人才懂怎么用。 一知半解,香点起来,最先迷倒的是自己。 这个老邦子是拐子出身呐! 我慢慢挑起眉头。 老邦子顶着香穿过菜海子,又沿街走了片刻,最后停在一处古香古色的大院前。 有个人影站在院门外,看到老邦子到来,也不吭声,转身领他进院。 我顺着老屋外墙爬上去,翻上房顶,就见这大院天井中有颗粗大的古滇朴大树,少说也有十几米高,枝杈蔓延伸展,覆盖了大半个院子。 而在树冠上的枝叶间,一只小小的纸鹤正稳稳停着。 还真是找到正地方了。 我勾了勾手指。 纸鹤飞过来,绕着我转了一圈,向东侧楼屋飞过去。 我从房顶跟着纸鹤刚转过去,正好看到老邦子在一个穿着对襟衫子的老头带领下,沿着外走廊缓缓走过来,他躬着腰,缩着头,满身都透着惊恐不安。 老头领着老邦子在一处房间门外停下,恭恭敬敬地道:“大姐,老邦来了。” 屋里响起个冷漠的声音,“到门口来说话。” 老头退后一步,让开位置。 老邦子赶紧跑到门前,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也不起来,就那么跪着说:“大姑,我对不住您和八爷,冰台村的窝被人端了。” 屋里那个泠漠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平静响起,“谁干的?” “不,不知道啊。不过他们能操从尸体,肯定是术士。我用大姑您的术躲起来后,他们没发现我,当着我的面说了几句话。说是金城的根已经掘了,我没地方可逃,等回头再慢慢炮制我。对了,听他们话头的意思,是跟掸邦那边有联系,这次偷袭我,好像是跟那边合伙干的。” “之前让你尽快把冰台寨的家当转移走,你怎么拖了这么多天?” “大姑,我在那里经营了这么多年,好容易像点样了,这说转走就转走,哪能那么容易的,我已经尽全力搬了,本来最多再过四天就可以把所有东西都搬走,哪知道出了这么档子事。” “我已经提醒你金城那边张美娟出事,很可能会把你的事情供出来,让你尽快转移,可你却为了点家当,拖拖拉拉,简直蠢不可及。” “大姑,我那点家当也是辛苦攒下来的,哪舍得说扔就扔。” “自来坏事都缘自一个贪。你要不是贪恋那点家当,也不至于遇到今天的事情,知道错了没有?” “知道,知道,我知道错了,还请大姑饶我一条狗命,继续给您办事。” “你是八爷门下力士,我不能私下处置你。而且我马上就要去金城解决八爷被害的事情,也没有多余功夫管你。你先出境躲一躲吧。” “大姑,那伙人跟掸邦有联系啊,我要是出去的话,不等于是送死?” “你边境两头经营了那么多年,还打不通这层关系?说实话吧,有什么顾忌?” “大姑您神眼如炬……” “不会赞颂就别硬凑词了,赶紧说正事。” “哎,哎,我的意思,那伙人有术士啊,我不怕掸邦那些人,可怕术士。大姑您能给我个方略不,教教我怎么应对这些人?” “蠢,既然那伙能操纵尸体的术士还在国内,你现在出国就是最安全的。等跑出去之后,不要在缅甸停留,直接去泰国,面见魏老仙爷,向他求助。以魏老仙爷的本事,他要是愿意帮你,谁都伤不到你!” “是,是。” “你走吧,出境之前先办件事情。我听说你把这些年跟各方面说事的信都留着呢?立刻全都烧了,所有涉及生意的内容全都烧了,一样也不能留。” “啊?都烧了,那里面有些内容非常重要,还有往来的账册子,就这么烧了,以后不好办呐。” “蠢!我是怕这些东西留到警察手里。我接到消息,说是昆城警方正在秘密动员,准备联合金城方面搞一次大行动。你说昆城还能有谁值得两地警方这么大动干戈?万一要是针对你,你留下来的那些东西,就是罪证,足够把所有人都送去吃花生米了!立刻去把东西都烧了!” “这个,这个……” 老邦子吱吱唔唔地不肯答应。 下一刻,他突然脸色一变,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自己把自己掐得满脸通红喘不上气来。 他拼了命地才挤出蚊子哼哼般的微弱声音。 “大姑,饶命,饶命,我这就回去烧了,我没有不听你的,饶了我吧。” “马上去办,要是再让我知道你阳奉阴违,不听命令,你就考虑全家怎么死光吧。” 这位大姑的声音一落,老邦子松开自己的脖子,一屁股坐到地上,却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逃下楼去,慌里慌张地跑出大院,骑上自行车沿路狂奔。 我看了看这位大姑所在的房间和如同木偶般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的老头,没有过去打探她的具体情况,而是选择去追踪老邦子。 老邦子这回横跨了小半个昆城,几乎要出城区了,才在一处毫不起眼的临街二层小楼前停下。 他扔掉自行车,逃命一样冲进小楼。 我跟过去,从外墙爬到二楼的外走廊,很快就找到了老邦子所在的房间。 他正把一口箱子从床底下拖出来。 箱盖打开,里面堆得满满的信件、账本和厚书。 他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发了会儿呆,终于还是一咬牙,拖着箱子就往外走。 我从转到门口,从房顶倒挂下来,老邦子一开门出来,就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 老邦子像木偶一样呆在当场。 我从房檐滑落到地上,打开箱子,翻看其中的信件。 「差的那章周六补哈,争取周日再多更一章算是补差的利息。」 第三百一十八章 死路 信件、账本用的都是暗语,问了老邦子才清楚。 在我问他话的时候,他虽然不得不老实回答,但眼神却有明显的抗拒,身体也一直在微微发抖。 这是个真正的拍花子,不是一般的拐子,所以才能在我的迷魂术下保持一线清明。 他十有八九同千面狐有关系。 韦八做这个买卖,不可能不用到千面狐这种人,能骗则骗,能拐则拐,真要看上了,怕是绑也要绑来。 因为这个所谓的偷渡买卖的目的之一为他自己施展红莲太上宝胎法服务。 老邦子在边境那边有个庄园,里面养的都是挑选出来适合施展宝胎法的女人,定期捡选施法,送往泰国那边备孕养胎。 他这条线上的所有人蛇出境之后,会先在掸邦境内的据点检查分类,除了捡选用于宝胎法的,还有体检做器官配型的,配上型的会被拉开公海船上摘除器官。 黑市器官移植在东南战乱地区已经形成一条龙产业化。 血液、眼角膜、心脏、肝脏、肾脏、头皮、牙齿、韧带和骨骼乃至人的皮肤……人体的大部分器官都可以明码标价直接卖掉。 而国内被拐过去的人相较于长年战乱地区贫民身体素质好很多,器官往往被视为优质品,可以卖上更高的价格。 除此之外,摘完器官后,剩于的皮骨内脏,还可以卖给术士用来做法器。 降头、养鬼、阴牌、嘎巴拉……都能用到,不仅在东南亚行销一时,而且还有相当数量反销国内。 那些往来信件,多数是求购用于制作法器的人体器官的。 至于配不上型的,也不会像本地人那样被圈养起来,而是会直接送走,男的送进橡胶园之类的地方做奴工,女的则卖去做妓女,当失去一切使用价值后,还会被打成奇形怪状的残疾去乞讨。 战乱之地,是平民的炼狱,外道术士的天堂。 这样一条与术士紧密捆绑的线,老邦子这种身份担不下来。 他只是个被放在明面上的执行者。 那个大院里的女人才是真正的负责人。 但无论是求购商品的信件、往来交易的账簿还是记了种种事项本子,都没有一处提到那个女人。 而老邦子就算被捕,也一定不会交代这个女人。 就好像千面胡落网之后,把自己这边拐卖人口的一条线都交代了,却没有交代各路买家和老邦子这条线索是一个道理。 翻看完毕,我让老邦子把箱子拖回房间坐到地中央,在他身后点了根蜡烛,自己拽了把椅子坐到他对面,取出阴煞钉给他看,说:“这叫阴煞钉,打影子上,打哪哪烂,不解了这术,就会慢慢烂遍全身,不仅身上疼,魂上也疼,打什么止痛针都止不住。但不烂到最后,你都不会死,也不会疯。” 说完,我把一枚阴煞钉打到他脖子的影子上。 老邦子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我问你几句话,老实回我,我把钉子取出来,让公家处理你,给你个痛快。” 我问:“实际主持这条线的人,是不是诸美胜?” 做为韦八的弟子,长年驻守在这边,要说这条线不归她管,真是鬼都不相信。 老邦子表情挣扎,几次张嘴又合扰。 这里既有他能在迷魂术下保持一定清醒的原因,也有对诸胜美恐惧的原因。 我掏出第二枚阴煞钉,钉在他影子的胸口位置。 老邦子发出痛苦的哀鸣,全身剧烈颤抖。 我拈起第三枚阴煞钉,“我知道是她,但我需要你亲口说出来!只要说出来,我就把钉子取出来。” 老邦子痛到眼睛直翻白,牙关咬得咯崩崩直响,却依旧不肯说诸胜美的名字。 我把第三枚阴煞钉打在他影子的两腿之间。 老邦子无法抑制的口吐白沫。 “韦八死了,张美娟被拉了进去,钱双死了,严敬先也死了,秦远志被公家通缉不敢露面,他们这一系已经在金城被赶绝。你也不要指望诸美胜会来救你。她只要敢回金城,一样有死无生!” 我拈起第四枚阴煞钉。 “是,是诸美胜!” 老邦子终于受不住了,艰难地从牙缝里吐出了诸美胜的名字。 我笑了起来,把钉下的三枚阴煞钉逐一取出,整齐排列放在手边,“魏解在这买卖里有份儿吗?” “有,这买卖本来就是他和韦八爷合伙做起来的。他们要用人炼什么东西,缅甸那边的人不合适,就在昆城这边组了这条线,专门送人过去用,后来才跟东南亚那边贩卖人口和器官的人联系上,把派不上用场的人也利用起来。后来魏仙爷和韦八爷去了金城,我自己管了几年,扛不住方方面面,诸大姑才被韦八爷派过来主持。” “有多少人是指定要被送到泰国魏解那里的?送的时候有什么要求?” “每年大概六七个。特别宝贝,不能饿着,不能吓着,不能伤着。天亮不能走,必须天黑走路,太阳升起来之前就进屋休息,绝对不能照到阳光。” “诸美胜会亲自送这些人吗?” “不会,她只管给我施术庇体,到缅甸那边后查体选人,别的什么都不管。” “要是送的人半道出了岔子怎么办?” “每次送人过来,都有韦八爷门下护着。过了境,就是魏仙爷的关系,无论路过哪个山头,都有当地军队来护送。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岔子。” “送的人里,有小孩子吗?” “没有,都是二十左右岁的年轻人。我从来都没见过送小孩子的。” “知道这些人都送到泰国哪里了吗?” “不知道。” “最近一次送人过去是什么时候?” “去年十月。” “当时送了几个人过去,男女几个?” “六个,三男三女。” “诸美胜选出几个人?” “三个,都是女的。” “她们身上有标记吗?比如说,后背上有没有类似铜钱的印迹?” 钱双说过,地仙会劫寿续命的买卖做大之后,就把施术地点迁到了泰国,而负责把在国内选好的劫寿对象送到泰国的,就是韦八这一脉。 诸美胜做的是定命定标,通过合八字,查山根,测体血,来最后确定,哪个劫寿对象最适合对应的买家。 定命之后,就会在身上留下印迹,是为定标。 当年我后背那个铜钱形状痕迹,就是劫寿之前留下的定标印迹。 第三百一十九章 圈套 那个印迹,跟了我十年。 每年过生日的头一天,到了晚上十点,都会火烧火燎地疼,直到过了午夜才会停止。 妙姐说那就是施术劫寿的时间。 就在妙姐救下我的头一天。 问出这个问题后,虽然表面依旧不动声色。 但自家事自家知。 我的心跳在问话的时候微快了半拍。 我的养气功夫还是不够。 如果当着真正的高手,一定可以通过这短暂的心跳变化判断出这才是我真正关心的问题! “没有铜钱印迹,只有梅花一样的印迹,说是诸大姑的标志,烙在身上可以趋吉避凶。” 我不禁有些失望。 果然不会那么简单。 我马上就接了下一个问题,不留任何空档时间。 “这些年你赚了不少吧……” 从老邦子嘴里问出了银行账户和藏匿现钞、黄金、玉石的位置后,我停止询问,将两枚阴煞钉钉在了他的双脚上。 老邦子吓得身子一抖,但旋即露出疑惑的神情。 因为这两下一点也不痛。 我说:“这只是防止你逃跑,钉了这两钉,你不能跑不能跳,只能慢慢走路。等把你押回金城,我会去掉这两根钉子。” 我肯定会说话算数。 但阴煞钉就算拔除,如果不做相应处理的话,被钉过的影子对应位置还是会溃烂,只是会更慢一些,更隐蔽一些。 这件事情就没有必要告诉老邦子。 从老邦子这里出来,我骑着自行车返回那处树繁如冠的大院。 这次没进院,只是围着大院转了两圈,从不同角度仔细观察,把纸鹤招下来,打开后在黄裱纸背面写了一道火神祝融符,然后重新打死一只虫子叠回纸鹤里,再把纸鹤放回到树冠上。 处理完纸鹤后,我在大院的东南西北四个正方向的院墙外角落里,各挖了一个浅坑,每坑里埋下一把小刀。 刀是回来时路过商店顺来的。 拿刀的时候留了钱,算买的。 不然施术的时候不好用。 每把小刀埋下的时候,都是刀尖朝下,刀刃向院内,确保每个相对方向的小刀刀刃正正相对,如果以两刀刀刃为端点画一条直线的话,这条直线正好从院内天井的大树中间穿过。 两条直线,形成一个十字斩。 十字交叉的中心点就是那棵树。 布置完这些后,我便返回旅店补觉。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简单洗漱后,出去吃了个早餐,又去银行把老邦子账户里的钱都捐给了希望工程。 不义之财,人皆可取。 但我们这些术士却是不好拿这些钱。 拿了,就会沾染承负因果。 钱好花,事不好办,十有八九要倒大霉。 所以每当有这种事情发生,妙姐都会把到手的钱绝大部分都捐给希望工程。 用她的话说就是我和她没有机会上学读书,但可以给更多的孩子争取这个机会。 这也是在积福。 妙姐说她和我都是杀孽满身,不积福消减,死后会比较麻烦。 大头捐了,剩下的小头就可以自己拿下来了。 我去把老邦子藏的金器珠宝和现金都起了出来。 现金不是很多,满打满算也就七十多万。 主要藏的还是黄金珠宝。 我拿了十万现金和几根金条,剩下的依旧归于原位,重新埋藏起来。 将来要是还需要往昆城这边跑,藏下来的这些东西正好可以起出来兜个底。 这一气直忙活到下午,连午饭都只简单对付了一口。 傍四点左右的时候,张宝山打过来电话,告诉我他已经抵达昆城,并且同昆城警方完成对接,但不幸的是他来晚了,老邦子的老巢不知被谁袭击,死了一地的人,老邦子下落不明。 而他此行的核心任务就是抓老邦子回金城受审,其他活都是临时添加的。 所以张宝山的情绪有些低落,“简直成笑话了,跑了几千里路过来,还没等抓人呢,人丢了,等回去之后,非得让人给笑话死不可。” 我安慰他说:“狡兔三窟,老邦子这种人肯定要给自己后路。老巢那边要是有他幸存的手下,可以审一审,看知不知道老邦子的暗窝在哪里。你到我这边来一趟,带上老邦子的照片和出生时间日期。我给你想个办法。” 肯定有幸存者。 因为那是我特意留下来给警方用的。 他们将是办老邦子案的重要人证。 张宝山很快就赶了过来,头发乱糟糟,眼眶发青,脸色也很差,一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猝死过去的样子。 这种长途出差办案,实在是再折磨人不过了。 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十有八九是压力太大了。 我当着他的面摊开黄裱纸,再画符,再把老邦子的生辰八字写到纸背面,然后夹着照片重新叠成纸鹤,把纸鹤交到他手上,告诉他顺着纸鹤所指的方向找过去,应该能有收获。 张宝山接过纸鹤,赶紧离开。 几个小时之后,我再次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我都挺佩服他的,漫游费这么贵,居然一遍一遍地打电话,看出来出公差不差钱了。 这次张宝山兴奋地告诉我,抓到老邦子了! 我当即收拾东西离开旅店,赶到张宝山等人所住的酒店,略施小手段,就把房间订在了张宝山等人所开房间的隔壁。 张宝山几个人直到很晚才回来,一个个都累得半死不活,虽然精神有些亢奋,但身体上实在是承受不住了,回来后都没有洗漱,就直接倒床上就睡。 我听着他们都睡下了,便从窗户翻出去,贴墙爬到隔壁窗外,悄悄点了一小截线香插在窗户缝隙里,然后又转回自己所在房间,在窗台上插了三株香,安心地倒头睡觉。 睡到后半夜,有带着呼啸的阴风自窗外刮过。 这股阴风在我的窗外停留了一会儿,还连连拍打窗户。 但别管怎么闹腾,阴风都没能进到我的房间里。 随后这阴风刮往隔壁房间窗外。 我缓缓睁开眼睛。 视野里白雾翻腾。 我下床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就看到隔壁窗户的外墙上趴着一团模糊的黑影。 这是一只受指派的恶鬼。 驱鬼养灵,魏解成名的看家本事。 名义上水火不容的魏解和韦八,私底下关系可是很好,所以魏解这一脉会的本事,诸美胜这种韦八弟子也会。 第三百二十章 将计就计 同脉同师,打断骨头连着筋。 这两人所谓的水火不相容怕不是装出来的。 我有些好奇,老曹知不知道这点呢? 大概是知道的。 黑影般模糊不清的恶鬼慢慢爬进窗口。 等他爬进一半的时候,我拈起窗台一线香,横叼在嘴里,爬出窗户,也顺着墙面爬了过去。 恶鬼前半截已经进去了,正在伸手摸向睡在窗边床上的一人。 这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精干的小平头,脸上还有好些青春痘。 他是张宝山带来的专案组成员,应该是头一次参加这种出远差的大案,是所有人里最兴奋的,进屋之后就说个不停,但也是睡得最快的,倒床上不到一分钟呼噜声就起来了。 像这种情绪过于兴奋不稳的,正是恶鬼侵神附体的最佳对象。 不过他这种身份,做公差时自带公家气势庇佑,用古代的说法就是出皇差有皇气在身,小邪辟易,大邪绕行,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愿意去招惹。 这恶鬼不带血气,不是血食供养,先天就比野生恶鬼在恶气上弱三分,不能像让唐静收拾毕哲民一样对付这个年轻警察。 但是恶鬼可以借着这种情绪的不稳定对他施加影响,让他变得易躁易怒易激动,要是高明的术士还可以借助恶鬼种下念种,在需要的时候刺激启种,让他做出不理性的行动,而事后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做。 所谓鬼迷心窍,便是如此。 我爬到窗口上方,慢慢倒挂下去,伸手拍了拍那恶鬼。 恶鬼动作一僵,停止伸手,慢慢回头。 散动迷离的黑气中,是一张伤痕累累宛如千刀万剐过的破碎面孔。 我摘下线香,咧嘴冲他一笑。 恶鬼惊恐万状,一缩身子就想窜进房间。 可他没我快。 我抬手把线香火头戳在他的脸上。 灰白的香气瞬间混杂进散乱的黑气中。 恶鬼痛苦地蜷成一团摔进房间里。 我倒挂着钻进窗口,用香头在年轻警察的额头上画上敕下令,再拿香缭了缭他的脖子。 他哼了两声,伸手挠了挠脖子,翻身把后背露了出来。 我便又用香头在他背上写:敬列尊流神三官签殿诸元帅将大岁即军将照路般若保辟邪鬼官审镇魂魄阵争乾坤见吾弓箭掣手斧铖虎随载身扫断破伏轰擎鬼胆雷火夜仁烧鬼神若有勅令见诸压入都劳伏望老君请降来神。后列雨头神文符字,有风雨雷电精气神语,最后架七个鬼字压底。 这是诸官神帅护身法律令。 有此法在,鬼怪侵附不伤魂精身。 对方使恶鬼来控神种念准备借这警察的手行下步暗事,我便要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同她斗上一斗。 书令完毕,我用香头去戳缩在地上的恶鬼。 恶鬼一戳一拱,不情愿地顺着戳香的方向爬,爬到年轻警察床上,又爬到他身上。 我抬脚一踹,就把这恶鬼踹进了年轻警察身体里。 淡淡黑气笼罩体表。 年轻警察不安地皱了皱眉头。 不过没醒。 被鬼附身不像电影里演得那么夸张,但少不了会神经衰弱,头痛多梦,运气变差,体气弱的还会病痛缠身。 这年轻警察有我下的律令护体,倒不至于会这么严重,但头痛多梦还是免不了。 我把香叼回嘴里,顺着原路爬回房间,香归原位,上床躺好,闭眼再睁开。 房间黑暗安静如故,但用过的那根线香却灭了。 我过去把香重新点燃,然后回床继续睡觉。 这一觉安稳睡到天亮。 隔壁张宝山几个人已经起床了,噼哩扑楞地收拾东西,便急忙出门。 我拉开房门,正同他们打了个照面。 那年轻警察神情疲惫,哈欠连天,眉间隐隐聚着一团淡淡黑气。 张宝山警惕地看了我一眼。 不过我现在还戴着马北方的脸皮,他没认出来我。 我只装作不认识他,同样警惕地打量了他们几眼,反手关好门,跟在他们身后下楼,在附近早餐铺买了十个烧饼就着稀粥小菜吃个肚圆,然后去火车站逛了一圈,很快就在站前街边的茶摊上找到了我想要找的目标。 那是个四十左右岁的枯瘦男人,两道半截眉压在细长的眼睛上,看似低眉垂目专心看着桌上碟子里的瓜子,实际是在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往来行人。 他面前矮桌上,除了一小碟瓜子,一壶劣茶,还有一盏半满的茶碗,茶碗前摆了两根烟,过滤嘴相对,一根朝南,一根朝北。 这是搭桥摆阵,专吃跑海兄弟担担饭的小肩子。 我扯了个小几子坐到枯瘦男人桌对面,伸小指挑起朝南的那根烟卷,扔进嘴里,道:“老相,拿个火?” 枯瘦男人咧嘴一笑,掏出火机,给我点上,问:“龙蛇道不太平,您路上辛苦了,抿口消消筏子。” 见面道辛苦,必是江湖人。 不过谁主动道辛苦,谁就要低一头。 只有像他这样坐地吃担担饭的才会见谁都这样客气。 礼多人不怪,撞上亡命徒也不会乱杀笑脸人。 我把挎包往桌上一扔,包里的大黑星砸在桌面上发出闷响,“可不,这一道上吃轮子饭的太多,还特么都是野路子,摆道不会看,上来就动手,昆城这边都不讲规矩的吗?” 枯瘦男人看着我的挎包,眼角微微抽动,陪笑道:“都起子穷疯了的泥腿脚,哪懂海里规矩,老合这是吃哪口饭?到这野边跑哪路船?” “横的吃,噶的也吃,板子迈四方,全凭这家伙。”我拍了拍挎包,大黑星从包口滑了一截枪柄,“最近挂了脸,来宝地想求个过林道,老相有啥好介绍?” 说完,我从包里摸出个小纸包来,扔到枯瘦男人怀里。 枯瘦男人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 里面是条金链子,虽然细,但却是纯金。 老邦子的藏货,绝对好东西。 枯瘦男人用指头搓了搓,立马咧嘴乐开了花,把纸包重新叠好,却不收起来,托在手心上,问:“老合是想顺水走,还是单劈浪。” 我说:“两头不见最好,顺水劈浪不计较。” 枯瘦男人道:“两头不见得加一挂。” 我说:“跑海的不讲规矩哪还不得翻了船,只要能走上,加挂没问题,但得稳底不翻浪。” 枯瘦男人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把纸包放回到桌面,道:“老相留个底,兄弟这就去跑动,保你翻了星星就能过林子。” 「这是补更哈,正常更新在晚上。」 第三百二十一章 过林掏底 枯瘦男人走了。 我却不急,就着这座,把桌上那一壶劣茶喝尽,瓜子嗑光,这才不紧不慢地收起纸包,挎着挎包慢悠悠往回走。 走了没两步,就有个半大小子从车站方向斜次里过来。 他双手插兜,裹着衫子,到了跟前,侧身子绕到我旁边,低声问:“老相,要好货不?” 我瞟了他一眼,“哪路的小家巧子,地皮上兜光景,懂不懂规矩?找死呐,你们叔爷也不管?” 这半大小子敞开衫子,腰上赫然挂着把老黑星。 当然,这枪是假的,没保险没撞针,只是显样子用的。 我不禁一挑眉头,“挺猖啊,大光景的亮样子,跟那担饭的搭伙?” 半大小子裹上衫子,嘿嘿笑道:“老相这样的豪爽客,趟地龙过来,做大买卖,只傍身的罩不住场面,给老相凑个底子,混俩啃头,大家开心。” 我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便转头向左侧看过去。 那边有个站前旅社。 门口放了张躺椅,上面半躺着个亮着溜圆肚皮的老头,半眯着眼打着蒲扇。 我一看过去,他手里扇动的蒲扇就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坐起来,把蒲扇往脸上拍了两下,冲我咧嘴一笑。 “十斤瓜,半斤黑瓜籽。”我转过头对那半大小子说,“能吃下一会儿找地换手,吃不下还我三两籽。” 半大小子应道:“老相放心,两个小点准到!南边公园水池子见面。” 我就在街上随便逛了一个小时,买了点地方特色的小物件拎在手上,慢悠悠逛到公园在水池子边上坐下。 没大会儿,那半大小子就来了,背着个沉甸甸的兜子,一屁股坐到我旁边,将兜子放到我旁边,“老相,那边有个树林,不放心过去验一验。” 我拍了拍兜子,“不用验,敢拿假货糊弄你祖宗,回头掘根。” 半大小子咧嘴笑道:“我小方做买卖向来实诚,从来只有回头客,没有来掘根的。” 我斜眼瞟着他,“你胆挺肥啊,不怕被公家拉去喂花生米?” “我今年十三,死不了。”半大小子满不在乎地,“去进修一趟,回来就能当叔,坐地享福,不用再挣这辛苦钱。” 我从挎包里摸出准备好的一叠钱,用牛皮信封装好了的,扔到半大小子怀里,“滚吧。” “谢老相赏。”半大小子冲我鞠了一躬,笑嘻嘻地挟着钱跑了。 我拉开兜子往里瞄了一眼。 十颗手雷,两盒大黑星的子弹,都是正经货,不是粗糙的化隆造。 边境外面打了几十年的仗,又加上西南战事,剿灭平远街,药贩子横行,这些因素影响下,大量境外武器流入境内,越是靠近边境越多。 这些武器其实多数都是国产,当年成批出境,如今零散流回,以至于抢了化隆不少生意。 但像现在这么混乱应该是不可能持续太久。 已经猖狂到在昆城车站前面兜售,迟早要出大事,公家肯定会严厉打击。 不过这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我买这些东西,其实只是为了坐实我跟枯瘦男人报的悍匪身份。 这样他找蛇头的时候会多留心些,不敢找些爱黑吃黑的野牲口。 我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拎着一兜子手雷和子弹继续闲逛,中午在外面吃了点昆城特色菜,下午才返回旅店。 刚到旅店没多大会,张宝山就打来电话。 他告诉我,老邦子的脚出了问题,不能走道,而且抓捕的时候有其它线索,所以昆城警方已经向上提请先在本地审问兼给他治脚,上面已经同意下来,所以他们这组人需要在昆城多呆几天,我要是等不急的话,可以先回金城。 话虽然这样说,但我听出来张宝山隐含的意思,就对他说难得来昆城一趟,既然不急着走,我就四下逛逛,看看风景,让他有事给我打手机,要是打不通的话,就在火车站留言板给我留言,我会隔几天回昆城一次,看到会联系他。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钉坏老邦子的双脚。 只有这样才能争取出足够的办事时间。 傍晚上的时候,那枯瘦男人找到旅店,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个三十多岁的矮壮汉子,斜三角眼,脸上有道刀疤,满身的凶悍气。 “这位是老走过林道的麻驴子,正好手头有顺风水。” 枯瘦男人如此介绍三角眼矮壮汉子。 我把装着金项链的纸包扔给枯瘦男人,对麻驴子道:“能行?” 麻驴子咧嘴一笑,道:“老合不放心可以打听,这边走过林道的,邦爷第一没人敢争,可这论第二,必然有我们麻伙计,道稳,讲信用,跑海的兄弟,别管是求世外避风地,还是探雪花汗道的,都会找我们,只要愿意加挂,去哪送哪。” 我一挑眉头,“有那边的路子?” 麻驴子道:“老合问多了,只管说想去哪。” 我摸了根金条扔给他,还是老邦子的藏货,“我过去要了旧点子。” 麻驴子瞟了枯瘦男人一眼。 枯瘦男人冲他使了个眼色,麻驴子就道:“老合想要花响,还是要手子?” 我说:“手子什么价?” 麻驴子一抛手上的金条,“黄鱼三条,给你叫个五指齐,五指山也能压下来。” 我说:“完事带点货回来。” 麻驴子道:“那还得加两根,往这边来目标大,怕被公家盯上。” 我说:“我给你六条,先一半,剩下的回来补齐。” 麻驴子道:“四条,那边卖大价不好欠,一把一搂干净。” 我二话不说掏了三根金条,按在桌子上,说:“老合,兄弟伙跑海讲道理,做事不翻底各论平安,要是搞船底黑,别说兄弟伙跟你论别的道理。” 麻驴子道:“老合心放肚子里,麻伙计向来没有糟烂事,不是夸嘴,在这上面邦爷这一道也不如我们。”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完这一趟,邦爷第一的位置就归你了。” 这一拍动作并不快,可麻驴子明显想躲却没能躲过去。 麻驴子歪头看着我拍在他肩膀上的手,道:“老合好手艺,承你吉言,要是能顶了邦爷位,再来我给你打个八折。” 第三百二十二章 越境 打昆城到边境有七百多公里。 话即谈妥,我便收拾齐整东西,跟着麻驴子上路。 麻驴子开了辆老吉普,乘黑上路,开得极为狂野,四个多小时便赶到边境上的一处村子上。 一伙正准备出发的人蛇早已经等在这里。 二十多人,有男有女,年轻人为主,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 神情充满了不安与期盼。 如果不是为了接我,他们早在三个小时前就会出发。 但多等了这么久,也没人敢有怨言。 边上守着的伙计挎着长枪呢,满脸的凶气,哪个敢吱声? 上了蛇道,就是命在人手,真是随便打死也没人敢管。 既然到了地头,便不再耽搁,麻驴子亲自带队出发。 过境其实很简单。 中缅边境绵长,多数地方都不设防,跨个小河沟就进到了缅甸境内。 但没人带路的话,十有八九要在缅北的深山老林里困死。 认得这个道才是最值钱的。 一路跋山涉水,辛苦自是不必说了,整整走了一夜,天光大亮后,总算抵达了一处休整地点。 两排破棚子,搭在林子里,有热水和糙饭,但都得花钱。 一众人蛇可以选择拿钱进棚子休息,喝水吃饭,也可以选择在外面就地休息。 麻驴子带我进棚子休息,自然是不用另花钱,有茶水不说,饭也要好很多,有肉有菜。 “老合先歇一歇,然后我和你单走,想雇手子去辛博那边最好。蒙泰军前阵子向缅甸政府军投降了,现在正乱着,手上有枪不愿意放下的,都想多赚点。” 正说着话呢,就见麻驴子的手下拖着几个女人蛇往后面树林走。 我挑了下眉头。 可麻驴子却笑道:“这道辛苦,兄弟伙也解解乏,反正她们出去多半最后也要卖,早点晚点没什么打紧。” 我端起茶碗,慢慢喝着,没有吱声。 江湖人,从不行侠仗义。 路是自己选的,命就得自己受着。 这帮人蛇只歇了半个点,就接着上路了。 麻驴子多等了一会儿,才领我上路。 这回不用靠走,他从棚子后面牵了两匹骡马出来,一人一只骑了代步。 钱到位,哪怕走过林道,也一样有特殊待遇。 走了大半天,天快黑下来的时候,我们抵达辛博。 这是个规模不小的镇子。 往里一走,立时就有种兵荒马乱的末世气象。 道上尽是挎枪的士兵,衣服都有些破烂,神情多少都带着些许迷惘。 他们都是蒙泰军。 就在今年1月5日,成立掸邦共和国自任总统两年蒙泰军首领坤沙向缅甸政府投降,蒙泰军立刻分崩离析,原掸邦共和国陷入全面混乱。 不愿意跟着投降的大小军头各据一方,混战不断,社会秩序彻底崩溃。 这占了辛博镇的,是蒙泰军一个团,带队团长叫莫昭世,原本就跟麻驴子一伙有合作关系,这些年也挣了不少钱。 莫昭世不愿意跟着坤沙投降,正四处拉拢人马,准备重组掸邦联合军。 想拉拢人马就得有钱有枪。 我这买卖对于此时的莫昭世来说不算大,但人真缺钱的时候,蚊子腿肉也不会放过。 虽然还没有联系,但麻驴子有信心莫昭世会接下这单生意。 我们两个刚一进镇子就被人拦下来。 麻驴子坦然自若地报了名号,没大会儿工夫,就见一辆吉普从镇子里急急开过来,到了近前,急急刹住,一个年轻的军官从副驾驶上跳下来,走到近前哈哈笑着同麻驴子热烈拥抱。 两人用土话简单交谈了几句,麻驴子把兜里揣的三根金条递过去,然后给我做了介绍。 来人是团参谋长赛约,也是平时与麻驴子生意的联络人。 赛约热情无比地同我握手,细问我的需求。 我要了张地图,点着满星叠附近的位置,“这里有个庄园,关了些女人,我要掀了这个庄园,把里面的女人都送回国。” 赛约听了麻驴子的翻译,皱眉看了片刻,便叽哩咕噜地同麻驴子讲了一大堆。 麻驴子听完,眯眼看向我,神情变得凶狠复杂,“老合,你这可不地道了,赛约说这庄园是邦爷建的。” 我笑了起来,“怎么?怕了?就这点胆量还想顶了老邦子的位置,做这过林道第一人?” 麻驴子把手放到腰间,冷冷地说:“邦爷背后有说道,我麻驴子从来不自大,他背后的道理出来,能压死我们这些过林的蛇,你想坑我,就得先把命填上!” 我扔了支烟到嘴里,撮指点火,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缓缓把烟点燃。 周围的士兵发出一阵不安的嘈杂,下意识向后退去,满脸惊恐。 赛约下意识按在腰间手枪上,但马上又把手挪开,往后退开两步,看向麻驴子,快速说了几句话。 麻驴子脸色有些不对,但按在腰间的手没有挪开,道:“老合,这点江湖把戏唬不住我,想装神仙你还嫩了点。”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你可以掏枪打死我。” 麻驴子眼中闪过一抹凶光,手一动就要拔枪。 下一刻,眼中的凶光变成了惊骇。 他动不了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这一趟之后,老邦子这第一的位置就归你了,你以为我是在说笑吗?老邦子在冰台寨的老窝已经被端了,他手底下死的死散的散,本人也受了重伤没几天活头。” 麻驴子汗如雨下,结巴道:“我,我没听说这事。” “等回去就能听说了。”我夹着烟,点了点他的脑门,“老邦子在你们眼里是个人物,但在我们眼里连个屁都算不上。我们这点因果是跟他背后的诸美胜和诸美胜背后的金城韦八算的,韦八已经死了,诸美胜也没几天可蹦跶,要不是出境需要个人带道,也轮不到你享这福气。把事情做好,我收你做门下,老邦子有什么,你也一样不会缺,将来这一片就是你的天下!” 说到这里,我把指间烟弹到空中。 半截烟卷无声炸成一团白雾。 雾气弥散,便有隐隐幽声响起。 一只七窍流血的恶鬼自地面缓缓冒出来。 「这是周六的正常第二更,晚了点。」 第三百二十三章 人前显技 恶鬼抬起头,露出来的,是马北方的脸。 用药制幻,人所见皆不同,我因为顶着马北方的脸,看到的就是马北方。 而身边这些人,看不到这么清楚,最多就是一团模糊流血的黑影。 但这就足够了。 轰的一下,围在四周的蒙泰军士兵当场炸锅,狼哭鬼嚎地四散奔逃。 赛约动作快,嗤溜一下躲到吉普车后面,却没就跑,端着枪从车后探出半个脑袋来查看情况。 恶鬼半弯身子,慢慢爬到麻驴子身前,探爪子扶住他的肩膀,伸出鲜红的长舌头舔在他的脸上。 麻驴子抬手抓脸,把自己半边脸抓得稀烂。 可在他自己的感知和周围人眼里,这脸却是被恶鬼舔烂的! 我一脚将恶鬼踢散,拍了麻驴子肩膀一巴掌。 麻驴子打了个激灵,捂着脸瑟瑟发抖,却是没敢叫出声。 我微笑着问:“这一手比老邦子那种架子货怎么样?” 麻驴子一哆嗦,扑通一下跪在我面前,连连磕头,“我麻驴子眼瞎,没认出老神仙当面,罪过,罪过。” 他说着,从腰里拔出手枪,打开保险,干脆地对准太阳穴,“求老神仙给我个痛快。” 我说:“收起来吧,我藏大底是为了过林方便,罪过不在你。还是那句话,事做好了,给你个顶老邦子位的机会。去跟赛约讲讲,做利索了,亏不了他们。” 麻驴子收了枪,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地一鞠躬,转身跑到车后面,找到脸如土色的赛约讲了一通,赛约脸上有些为难,低声下气地回了几句话,两人几个来回讲过,赛约不情不愿地跟麻驴子来到我面前,先合什冲我鞠躬行礼,叽哩呱啦讲了一通。 麻驴子翻译道:“他说邦爷,咳,老邦子那个庄园有珠宝协会的背景,不打招呼就动手,惹恼了珠宝协会,他在掸邦这边就站不住脚了。” 缅北这边有两大财源。 一条是黑膏雪花汗,人尽皆知。坤沙以此起家,养了几万人枪才有底气独立建国。 另一条就是翡翠玉石。虽然这边的东西不走缅甸政府公盘,可实际上所有的矿口和私盘全都在珠宝协会的控制下,哪怕缅北打成一锅粥,也丝毫不影响瑞丽那边的鬼市繁荣。 珠宝协会背景复杂深厚,既有缅甸豪族高官,也有国内大鳄,每年平洲公盘的翡翠有很大一部分来自缅北。 只要不妨碍他们开矿赚钱,谁在地面上主事他们就向谁交钱,可要谁敢挡他们的财路,那这一片就要换上人了。 坤沙靠着雪花汗生意几乎把缅北打成清一色,有底气跟美帝谈判要钱,可也要保证地面上珠宝协会的生意正常。 莫昭世想要重建掸邦联合军,走坤沙老路,独霸一方,自然不会为了这么笔小生意得罪珠宝协会。 我面无表情地说:“哦,这生意他不接是吗?” 麻驴子赶忙道:“他的意思是,可以给您老介绍个没名堂的伙子,就是装备差点,要是有什么需求,得自己想办法解决。” 我笑了笑,扔了根烟到嘴里,又赏给麻驴子一根。 麻驴子赶忙掏火给我贡上,然后才给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后,便下意认摸了摸血肉模糊的半边脸,露出异色。 我挟着烟却没抽,道:“成啊,我也不强人所难,只是刚才我露了底,在事情办完之前,就只能先让诸位歇一歇了。走吧,我们另找别家。” 麻驴子应了一声,转头想跟赛约道声别。 可赛约站在那里,跟截木头桩子一样,只剩下眼珠还能转了。 麻驴子吞了吞口水,没敢再说什么,牵上骡马跟我往外走。 经过的地方,所有的蒙泰军士兵都僵直不动。 从辛博出来,麻驴子就道:“我们去果敢吧,那边小散伙子更多,百无禁忌,连坤沙货都敢抢。” 我不置可否,问:“你吃玉口饭吗?” 麻驴子道:“这是大饭口,我们这种地皮蛇没资格吃,也就是邦爷靠着诸大姑,跟珠宝协会关系近,能吃一上口。” 我问:“你见过诸胜美?” 麻驴子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诸大姑是真神仙,往来的都是上等人,我们这种地皮蛇哪有资格见她。珠宝协会的人供着她呢,这边坑口,没有她给祈福禳灾,多半都会出事,还有些石头出来就带血,沾过手就败运气,轻的伤财,重的没命,没有诸大姑起坛作法,水头再好也没人敢卖。因为她霸着这一道,缅甸这边有些本地法师看不惯,偷潜进昆城跟她斗了一把,结果转过天,尸体就全都挂在了老街街面上,帮那些缅甸人过来的蛇头伙子全都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去年诸大姑去仰光给公盘开盘祈福,珠宝协会用迎接僧王佛母的仪式迎她,多少大人物当众跪拜,啧啧,不是一般的风光。哎,老神仙,我真不是替她吹嘘啊。” 我笑了笑,说:“诸胜美有真本事不假,可要说真神仙却是未必。” 诸胜美师承韦八,算是白莲徒里的花莲嫡系,论起显圣惑人心,那是祖传的手艺。 不过她显然很知道轻重,只在缅甸这边装神弄鬼,在昆城却是相当低调,最多也就是称姑占了玉口饭这一道。 麻驴子没敢接这话,干笑了两声,下意识摸了摸半边烂脸,又赶紧抽了一口烟压疼。 这一口烟刚抽下去,还没等咽呢,就听到后方传来汽车轰鸣声。 雪亮的灯光自后方黑暗中射过来。 大批士兵端着枪沿路两边疾跑,越过我们两个,堵住了前头去路。 麻驴子脸色就是一变,低声道:“老神仙,要糟。” 我说:“慌什么,这点底气,以后怎么在这边境上像老邦子一样称爷?” 说话间,三辆吉普车自黑暗中冲出来,追到近处齐齐刹停。 当先那辆车上跳下一人,身材微胖,头发整齐,还戴着副眼镜,一身军装也是整齐干净,与周围那些普通士兵形成鲜明对比。 麻驴子惊道:“是莫昭世!” 第三百二十四章 仙人指路 麻驴子紧张地把手放到腰间,但马上意识到不妥,赶紧又挪开,高高举过头顶,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我摸出烟盒,往嘴里扔了颗烟,搓指点燃,默默注视着大步流星走过来的莫昭世。 这是个打了一辈子仗的男人。 身上的杀伐气之重虽然比不了邵老头,但绝不比赵开来差。 这样的人,天然百邪辟易,不惧诅咒、镇魇法术。 莫昭世一气走到我面前,没有理会举手过头的麻驴子,认真地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然后双手合十,弯腰行礼,“掸邦联合军莫昭世见过老神仙。” 竟是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只稍有些口音。 我从烟盒里弹出根烟递过去,“来一根?” 莫照世双手接过烟,用两个大拇指夹在掌间,拇指竖起,指肚对着我,恭敬地道:“谢老神仙赏。” 我不禁笑了,“行啊,难得碰上个懂规矩的,以前跟过哪位道上同参?” 莫昭世道:“大长老瑞苏,曾在苗疆学过蛊术,当年看我机灵收为门下。十年前大长老病逝,我离山参军,为我泰族自主奋战至今。” 我点了点头,伸手向前虚虚抬了下。 莫昭世便把根烟塞进嘴里,掏出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下一刻眯起眼睛,细细品了品,忍不住又吸一口,这才说:“品这一口才明白什么叫快活赛神仙!” 我说:“说吧,特意追过来,要求什么?” 莫昭世恭敬地道:“老神仙临凡,是我部的无上荣光,手下不懂规矩,我来之前已经安排人备好酒菜,请老神仙回去歇一歇脚,让我们尽一尽心意,至于老神仙要办的事情,我部一定稳妥办好,绝不让老神仙失望。” 我问:“不怕得罪珠宝协会?” 莫昭世笑道:“珠宝协会哪值得在老神仙面前提!” 我扭头看向依旧举着双手不敢动的麻驴子,“躲远点,接下来的话听到你就活不成了。” 麻驴子立马连滚带爬地躲出老远。 莫昭世向后挥了挥手,跟着他的手下立刻撤离。 方圆百米之内,除了我们两个,再没有第三个人。 我说:“佛前献花,必有所求。我在这边了结旧怨后,还要回去解决其他问题,时间紧迫,没功夫享受款待,你想求什么就直说吧。” 莫昭世往左右看了看,这才道:“求老神仙给我个指点。我不愿意跟着坤沙一起投降,做了些谋划却都不怎么成功,如今两千多人坐困辛博没有出路,求老神仙给指条路。” 我失笑道:“莫将军,你这是病急乱投医,我们两个不认不识,你上来就要向我求教两千多人的出路,我给你指了,你还真能按我说的去做?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难道不怕我是你对头派来坑你的?” 莫昭世没有回答我的质问,而是说:“69年的时候,坤沙被政府军诱捕判了死刑后关在仰光,手下队伍遭到全面围攻,整个集团眼看就要被打散,坤沙捎信给亲信张苏泉,准备采取更极端恐怖袭击,跟政府军拼个两败俱伤。如果真按他这个想法做了,也就没有后来的蒙泰军了。可没等他把信捎出去,就在被关押的监狱里遇到了一位老神仙。老神仙给他一次批命,说他是龙游浅滩当时难,春雷一响上九天,又说他有人间帝王命,四十年阳寿,可得善终,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坤沙因此放弃两败俱伤的打算,隐忍下来。不出两年果然成功脱困,逃回掸邦地区,按老神仙的指点步步为营,最终一统缅北,还建国做了总统。这是当初建国酒宴上时,坤沙自己亲口说的。不是每个人都有碰上真神仙的机会。既然我得了这个机会,自然要全力抓住,只要老神仙你肯指点,我就全按你说的去做!将来老神仙有什么吩咐,我都会全力照办,绝不让老神仙失望!” 监狱里碰上老神仙? 这老神仙怕不是专门冲坤沙去的吧。 我问:“这位老神仙给坤沙指了明路,坤沙给了什么回报?” 莫昭世摇头道:“这个坤沙没说,也没人知道。” 我笑了笑,夹着烟往天上指了指,“仙人指路,不是要偷天换日,就要移山填海,这代价可不是单独一个人能付得起的。” 莫昭世道:“大长老说过,人的命天注定,可有仙人指路,就能逆天改命。请老神仙指点!” 说完,他把嘴里的烟拿出来,双手捧着如同奉香,跪到我面前,连叩三次。 我眯起眼睛,摸出一个大钱扔到他面前,“掷一个看看,路怎么走,终归还是在你自己手上。” 莫昭世接过大钱,仔细看了看,然后高高抛起。 我伸手在空中截住大钱,摊掌给他看,“字,天发杀机!莫将军,名正方能言顺,但想正这个名,必然要流尽英雄血!若想旌旗卷天下,莫惧功成万骨枯。你们的出路就在一个杀字上!” 莫昭世重重磕了个头,道:“多谢老神仙指点明路!” 磕完头,他站起身,拈起那枚大钱,高高举起,给四周的士兵看,扬声说:“我求了老神仙指点,我们唯一的出路只有战斗到底!仙人指路,天命在我,坤沙可以做成的事情,我们一样可以做到!明天,把联合军的旗号打起来,向满星叠方向攻击前进,让缅北所有的泰族人都看到,我们依旧还在奋战,我们还没有屈服!此战必胜!” 他用汉话说了一遍,又有缅语说了一遍,四周众士兵听完,兴奋欢呼,一扫先前的迷茫。 莫昭世趁热打铁,立刻安排手下众人返回辛博,进行动员整军,做好开战准备。 我一直叼着烟冷眼旁观,没打扰他。 大部分士兵和军官都原路返回。 最终只剩下莫照世和身边的警卫。 他恭恭敬敬地把大钱奉还给我,“多谢老神仙,我会留一个排给您,配齐装备,为您了结旧怨。” 我没接那个大钱,反问:“我要是不给你批这命,你怎么办?” 莫昭世露出一个微笑,笑中带着一丝杀机,道:“那您就不是真神仙了!” 「要补的利息今天码不出来了,容我运运气,争取这两天补上,保证不会欠黄哈。」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大不敬者当受阿鼻地狱苦 “你胆子很大。”我赞了一句,“不怕死?还是仗着有护身法,不怕我这个半路冒出来的野神仙?” 莫昭世低头道:“老神仙有真术在身,我自然是怕。可再怕,这事也得做。坤沙得过仙人指路这事,在蒙泰军里无人不知,都觉得他这次投降是顺应天命,我虽然把队伍拉出来,可却都没了心气,既不敢同蒙泰军作战,也不敢跟政府军作战,就这么一团散沙一样在辛博呆了这么久,如果再这么呆下去,不用政府军来打,队伍自己就散掉了。想要打破坤沙天命在身的神话,就必须得让大家相信我们也有天命!借老神仙势,也是没办法,但有借有还,只要我莫昭世还在这缅北一天,老神仙有事只管捎话过来。” 我点头说:“看你的恭敬之心虽然不多但也算还有,就容你一次,回去之后,每天晚上睡前焚香朝东南方向跪拜,诚心念诵真空老母护佑九九八十一次,三年之内不能中断,但凡有一天不念,当晚必死无疑。只要念了,晚上不管看到什么,都保你无事。记得你说过的话,明天晚上必须打下老邦子那个庄园!” 莫昭世当时脸色就变了,伸手按在腰间手枪上,“你施法害我?”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诸般不敬念,犯五千恶,当受阿鼻地狱之苦,三年不得解脱。” 我大笑,抬手招呼麻驴子过来,牵起骡马便走,留下最后一句话。 “仙人指路,命势难还,不是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既然撞见了,有这缘法,我送你两句,恶法不得雷霆降,坐困千山无解脱,你的命在失了恭敬之心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身后响起枪栓拉动声。 麻驴子脸白如纸,双腿抖得厉害,要不是我使了傀儡术牵着,怕不是当场就要软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可莫昭世终究没有开枪,也没敢派人上来。 脱离了蒙泰军的视线范围后,我解了傀儡术,麻驴子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张嘴巴,剧烈喘息。 我说:“你一个走过林道的,就这么点胆量?” 麻驴子心有余悸地道:“不怕老神仙笑话,我麻驴子虽然算得上胆大包天,杀人不带眨眼,可跟这帮人比起来,那真是狗屁都不算。这帮家伙卖黑膏雪花汗,打了几十年仗,拿人不当人,一点人性没有。落在他们手里,能痛快得个死那是几辈子积德才有的福分。”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一个走过林道带人蛇的,哪来的资格说别人拿人不当人? 天下乌鸦一般黑,大哥莫笑二哥。 他们走过林道,半路杀掉的,到地头卖掉的,手上的血不比那些蒙泰军的士兵少。 来时路上,被拖进树林的女人蛇,出来时就少了一个。 麻驴子不是怕蒙泰军没人性,是怕自己会死! 不把别人命当命的,多半都很把自己命看得比天还大。 老邦子这样,麻驴子也这样,不会有例外。 麻驴子花了几分钟缓过气来,不敢多耽搁,立刻带我上路。 昼夜紧赶,终于在第二天日落前,赶到地头。 我们停在附近的一处山坡上,距离庄园大概三里多地,居高临下倒也能看个大概齐。 这庄园依山傍水,高墙铁门,易守难攻,挎着自动步枪的守卫在墙上来回走动,与其说是庄园,不如说是碉堡。 我寻了个地方坐下来,耐心等待。 日落西山,飞鸟归巢,天色黑了下来。 眼瞅着等到了晚上傍九点,依然没有任何异常动静。 麻驴子有些坐不住了,低声问:“老神仙,莫昭世不会不派人过来吧。” 我说:“等着,他一定会派兵来!” 因为昨天晚上只要他睡觉,就一定会见到恶鬼环伺的可怖景象。 这当然不是白莲秘法,而是我给他种的念种。 施展幻术,让赛约那些人见到恶鬼幻像,不仅仅是吓人,更是要让他们相信我有召唤恶鬼的能力。 从那时起,我就已经在布局准备种念种。 如果莫昭世不追过来,我就会潜回辛博来完成。 通过步步诱导,再配合迷魂幻术,把所谓的阿鼻地狱惩罚种入莫昭世念头里。 只要天黑合眼,他就会忍不住想这件事情。 而只要他想,就会看到相应的幻像! 看到幻像,就不容他不相信我有通鬼神的手段。 不想死在恶鬼手下,他一定会按我的要求派军攻击庄园。 当然,如果万一他真铁了心不派兵过来,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回辛博去取他的性命,用来震慑麻驴子,让他乖乖听话做事。 不过,我相信莫照世一定会派兵过来。 因为他和老邦子、麻驴子是同一种人,都很珍惜自己的性命。 等到晚上十点左右,终于有动静了。 密林中潜出一群稀稀落落的黑影,快速而谨慎地摸到庄园墙下,试图翻墙进去发动袭击。 不过他们的突袭尝试失败了。 翻到墙头那一批人全都没来由地发出惨叫,转身跳出墙外。 巨大的声音惊动了守卫。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潜入者,果断开枪射击。 这批潜入者大部分都被打死在墙下,只有极少数人幸运地躲过射击,掉头向树林里逃窜。 不过,他们没能逃进树林。 庄园大门的角落开了小门,凶猛的狼狗窜出来,快速追上逃跑者,攻击撕咬。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夜空。 三颗照明弹旋即从树林中升空,将黑夜笼罩的庄园映得通亮。 紧接着迫击炮弹飞到空中,划过弧线落入庄园。 至少有十门迫击炮同时开火,总共打了三轮。 庄园内被炸得一片狼藉。 大门也被炸开了。 大量的士兵端着枪涌出树林,冲进庄园。 枪声大作。 刺眼的火舌在庄园内交错飞舞。 有心算无心,专业打业余,整场进攻简直好像热刀切牛油般顺畅。 四十分钟左右,庄园内的枪声变得稀稀拉拉。 蒙泰军的士兵们开始做最后清场,并且在庄园门口设置临时阵地,点起篝火照明。 三辆美式吉普从树林里开出来,向着庄园方向驶去。 车后跟着大批扛枪的士兵。 前后加起来,至少是一个营的兵力。 这对于手头统共只有两千多人的莫昭世来说,已经是属于相当重大的军事行动了。 麻驴子看得兴奋不已,眼见着战斗结束,见我还坐在原地不动,就说:“老神仙,不过去吗?庄园打下来了!” “急什么,坐下,这才刚开始!” 我凝视着庄园方向。 有淡淡的黑气飘到半空中,凝聚不散。 那不是烟,而是浓重的阴气,只有在特定环境和情况下才能看到。 这里不是老邦子的庄园,而是韦八的,要么有术士在里面,要么有其他布置,不可能什么防备都没有。 飘起的黑气就是铁证! 而这也是我为什么需要一支人马打头阵的原因。 莫照世这些手下,是我扔进去探路的! 第三百二十六章 斗法 术士斗法,凶险莫测,生死一线,想要掌握赢面,就得提前准备。 进金城之后,我与人斗法从无败绩,靠的就是以有心算无心,预先探查布置,尽掌先机,在正式动手之前,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可天下事不可能总有事先从容准备的机会。 这时候想要掌握先机,就得送人进去,用人命把对方的底填出来! 黑气升起,说明隐藏在庄园里的人或者布置要发动了。 莫昭世的人刚刚占据庄园,没能完成全面搜查,又处于获胜之后的精神松懈状态,正是最佳的偷袭机会。 阴谋算计,暗中偷袭,正是外道术士的标准做法。 庄园中的变故发生在黑气升起约十分钟后。 激烈的枪声突然再次在庄园内响起。 惊呼声,惨叫声,爆炸声,此起彼伏。 攻击庄园里的士兵如同潮水般惊慌失措地逃出来,一边往外跑,一边朝着身后胡乱开枪。 在他们后面,没有任何敌人追击。 却不时有士兵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我拿出一张事先写好了符的黄裱纸,叠成纸鹤状,在草丛中捉了只飞虫捏死塞到纸鹤里,就着鹤头轻轻一弹松开手。 纸鹤飞到空中,扑了扑翅膀,摇摇晃晃地飞向庄园。 麻驴子看得目瞪口呆,把手塞进嘴里,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纸鹤很快就飞到庄园门口,落到铁门上方停了片刻,然后追着一缕黑气飞过去。 逃出庄园的士兵还在不停地摔倒。 他们已经没有勇气向后射击了,扔掉手中枪,疯了一样拼命往树林方向逃窜,似乎只要跑进树林就能安全了。 结果他们没有一个成功逃进树林。 最后一个士兵倒在了距离树林近百米的位置。 纸鹤飞了回来,落到我手心上。 有些潮湿,但没有缺损污浊,细细一闻,隐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儿,有点像咸鱼干散发出来的味道。 这是血饲恶鬼的气味。 鬼不能直接伤人害命,只能通过恐吓、幻觉等手段让人自残。 哪怕是血饲恶鬼也不例外。 但血饲恶鬼相较于普通鬼需要借助梦境来制造幻觉恐慌不同,借着人血的那一线牵连,可以借助环境、法术、药物等的助力,在现实中让人产生一定程度的幻觉。 庄园中的术士是魏解一脉的驱鬼养灵者,甚至很可能就是魏解的弟子门下。 我轻轻弹了下纸鹤。 纸鹤再次飞往庄园方向。 麻驴子顾不得感慨纸鹤的神奇了。 他正趴在草丛里,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庄园里发生的诡异一幕吓破了他的胆子。 我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 麻驴子一激灵,跳起来差点没尖叫出声。 好在我早有准备。 所以他嘴巴张得再大,也发不出哪怕一点声音。 他惊恐万分地摸着自己的嘴,看向我的目光里全是哀求。 我揭下脸上的马北方脸皮,仔细地贴到他的脸上,拿出三柱线香塞到他手里,掏出柄匕首插在他腰间,然后一推肩膀,低低道了一声“去”。 麻驴子身不由己地向着庄园门口方向跑去。 跑到一半,他手中捧着的三柱线香无火自燃,亮起三点火头,散发出沉厚幽香。 我悄无声息地借着树木草丛掩护,从山坡另一侧滑下去,快速向着庄园方向移动,并且比麻驴子提前近一半时间赶到,然后贴着墙面爬到庄园大门旁边,就那么缩在黑暗中耐心等待。 麻驴子跑到庄园门口,把三柱香插在面前地上,跟着拔出腰间匕首,在完好的那半边脸上划了三道,就着血开始手舞足蹈地跳起来。 一边跳,一边不停挥着带血的匕首对着空中虚劈,同时大喊,“滚,滚,滚!” 庄园门内涌出一股浓重的黑气。 这就不只是阴气了,还有人为制造出来的烟雾。 黑气中隐约浮现出一张狰狞的鬼脸。 鬼脸一露出来,就发出凄厉尖叫,猛扑向麻驴子。 我解除了对麻驴子的控制。 麻驴子“妈呀”一声尖叫喊出来,抱头就往回跑。 鬼脸卷动黑气,猛扑向麻驴子的后背。 我捏了个法诀向前一指。 纸鹤从天而降,正落到鬼脸头上,砰一声爆开一团花火。 黑气沾到爆起来的花火,立刻化为大片烈焰,漫卷空中。 鬼脸发出惨叫,自烈焰中掉出来,重重摔在地上,满身都是熊熊火焰。 他一边惨叫,一边拼命翻滚,想要压灭身上的火焰。 我重新恢复对麻驴子的控制。 麻驴子停止抱头逃窜,慢慢转回来,走到那鬼脸身前,发出低沉冷笑。 只是因为距离关系,我没法借用腹语伪装他讲话了。 但有这冷笑就足够了。 眼前的情形,摆明了他就是在以斗法胜利者的身份嘲笑手下败将。 他一边冷笑着,一边走到鬼脸身前,不理会鬼脸满身的火焰,一脚踩住,举起匕首猛地刺下。 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正打在麻驴子的胸口。 麻驴子的动作僵住,痛苦而艰难地看向那只手伸来的位置。 那里是一片黑暗。 虽然弥漫的黑气被火烧尽,可却没能驱散这片从庄园门里跟着黑气流出来的黑暗。 因为这片黑暗是个披着件黑袍子的人伪装出来的。 只不过因为弥漫的黑气太过抢眼,再加上黑气中的鬼脸夺人眼球,使人心理上不自觉忽略了这个跟在后面的黑袍人的存在。 这是术技结合的法子。 能把显圣用的技使得比术还有用,绝对是个高手。 在短暂的僵化后,麻驴子七窍流血,慢慢软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鲜血不停从嘴里涌出来。 几口之后,血里就杂上了内脏的碎块。 黑袍人的一击,就打碎了麻驴子的内脏。 他站到麻驴子身前,慢慢俯身去检查情况。 我摸出两个手雷扔过去。 然后又摸两个,再扔,再摸。 一口气,就扔过去九颗手雷。 剧烈的爆炸瞬间吞没了黑袍人。 而我却借着爆炸的掩护,贴着墙面溜下来,矮身藏在墙角的黑暗阴影中。 爆炸停止。 黑袍人扑倒在地上。 袍子和身体都被炸得破破烂烂。 第三百二十七章 血像 淡淡的黑气在空中弥漫,顺着院墙流下,在我趴过的位置凝聚片刻,再次向下流动。 流动的方向与我下来时的轨迹一模一样。 这是黑袍人养的恶鬼在搜寻隐藏在暗处的术士。 他已经意识到麻驴子只是个傀儡,想要翻盘,必须得找到暗中控制的术士的位置。 我咬破手指,在墙角处画了个简单的替身符,然后贴着地面匍匐后退出十几米。 这符正常是画在符纸上,配合扎纸桐人来使用,帮助施术者抵抗诅咒、镇魇之类的法术伤害。 用血来画也没有什么特殊加成效果,但却可以吸引迷惑对人血肉有着强烈渴望的血饲恶鬼,产生误导效果。 黑气停在了替身符的位置。 麻驴子在我的操纵下再次站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走到黑袍人身前,蹲下按住他,把匕首抵在胸口上。 嘴里不停涌出的血浇了黑袍人一头一脸。 黑袍人突然一拳打在麻驴子的脸上。 拳下发出清晰的骨头碎裂声。 麻驴子整张脸都被打得凹陷下去,仰面摔倒。 黑袍人就那么躺在地上,从袍子底下拽出一支ak47,对着麻驴子连开几枪,把四肢打断,然后转过来向着黑气停滞的位置猛射。 密集的子弹打得墙面石屑飞溅。 弥散的浓烈硝烟味中混杂着淡淡的带着一丝辛辣的血腥。 这是黑狗血的味道。 公鸡血、黑狗血都有破法的效果。 术士随身携带的武器,都习惯性定期用这两种血来浸泡,以加强对神兵、降神之类法术的破防效果。 以前是刀剑弓弩,现在加上了子弹。 陆尘音的喷子子弹也这样处理过。 这样的子弹也同样对恶鬼有伤害效果。 血饲恶鬼凶残暴戾,一旦受到伤害,哪怕是饲主也会毫不犹豫的攻击。 黑袍人没有顾忌这一点,是因为饲鬼必有护身法,恶鬼再狂暴也无法近身。 黑气被削薄得几乎完全散掉,卷起阴风扑向黑袍人。 黑袍人没有理会反噬的恶鬼。 我掐诀再次把麻驴子给操纵活动起来。 他四肢都被打断,已经不能正常行动。 但还能简单动作就足够了。 刚刚躺下的位置旁就是插在地上的那三柱香。 这个位置是特意算计过的。 他一仰头就叼住那三柱香,跟着原地转了个方向,把三柱香戳在了黑袍人的神庭穴上。 围着黑袍人打转却不能近身的黑气嗖一下就顺着神庭穴钻了进去。 黑袍人身子僵了一下,然后扔掉手中的ak47,跳起来不顾一切地狂奔进庄园。 我立刻爬上墙头观察情况。 黑袍人一路狂奔,跑进了一间三层楼的大房。 庄园内外安静下来,只剩下未死的受伤者的痛苦呻吟声音。 我趴在墙头没动。 过了好一会儿,有一群蒙泰军的士兵端着枪猫着腰从树林里走出来,慢腾腾地摸到庄园门口。 他们没有理会地上的其他士兵,而是先去检查那三辆吉普车,并从第一辆车上抬出一个活着的幸存者。 我仔细一看,居然是赛约。 他身上连点血渍都没有,明显没有伤着,但却全身哆嗦个不停,别说行动,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士兵们试图让他恢复理智,但竭尽全力之后,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也没有去救其他人,直接开着那三辆吉普逃离庄园。 我一直等到日出东方,才溜下墙头。 旭日初升,阳气大盛,鬼不能行,妖不能现,一切阴邪外术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现在才是验收成果的时间。 我走到麻驴子身旁。 他居然还活着。 但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看到我出现,脸皮微微抽动,眼神从呆滞变得复杂。 他喉间荷荷响了两声,发出微弱的声音,“杀了我,求你了,老神仙。” 现在这个状态,他已经没有救回来的可能,每多耗一分钟,都多遭一分钟罪。 干脆利索地结束他的性命,对他而言是一种仁慈。 可惜,没人教过我什么是仁慈。 “我是个阴脉先生,手上不能沾人命。你还能再活半天时间吧,很快就会结束了,自己再坚持坚持,要是实在无聊,就想想自己做蛇头这些年做过的恶。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不要再遭这种报应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把马北方的脸皮揭下来,粘到自己脸上。 这脸皮没经过处理,已经开始腐烂,粘在脸上好不难受,还带着刺鼻的腐臭味道。 我仔细按了按,把脸皮带正,取走匕首,便不再理会麻驴子,转身进入庄园。 昨晚的战斗虽然短促,却相当激烈。 尸体遍布各处,空气中满是刺鼻的血腥味。 经过一晚上,原本受伤未死的人全都没了动静。 穿过伏尸处处的道路,进入黑袍人最后逃进去的房子里,循着残留的线香味道,我在三楼找到了他。 整个三楼只有一个大房间,拐上楼梯一览无余。 正南的墙下摆着贡桌佛龛。 龛内有一尊血红色的神像。 供桌上香烛俱全,还横放着贡品。 足有一米半长,看起来像是烤全羊之类的东西。 黑袍人倒在距离贡桌不到半米的位置,最后的动作是拼命伸手够向供桌。 伸出去的手鲜血淋漓,血肉残缺,露出处处白骨。 残缺的血肉处有清晰的牙印。 那是他自己咬下来的。 受到血饲恶鬼迷惑,自身血肉就是最诱惑的无上美食。 黑袍人护身法被破,清楚意识到自己无法抵挡血饲恶鬼的反噬,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逃回这里,想向供奉的神像求救。 只不过他没能成功,倒在了最后一步上。 我站到黑袍人身旁,在空中虚虚点画安魂镇魄符,低声念过度人经,把匕首刺入黑袍人的后颈。 如果用剑就更好了。 可以百分之百复刻普奇方在三理教祖庭道观杀人灭口后的所有步骤。 现在用匕首代替长剑,总觉得不是那么正式。 好在,没人会计较这个。 完成度人程序,我跨过黑袍人的尸体,来到供桌前,凝视着那尊血红色的神像。 那是个慈眉善目的女神。 只是血红的脸,让她的眉目带上了一层凶邪的狰狞。 那红色不是颜料,而是真正的鲜血。 就好像供桌上摆的不是全羊,而是被砍去了脑袋和手脚的人一样。 “无生老母,血莲嫡系!” 我喃喃地说出声。 声音未落,佛像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第三百二十八章 返程 我一脚踢翻供桌,踩熄落到地上的香烛。 神像的笑脸变成了忿怒。 我冷笑了一声,踏步上前,倒立而起,一脚踢神像,再一脚踏断神像脖子。 倒踢金斗踏阴阳。 神像的脑袋骨碌碌滚出老远。 空中卷起一股微弱的阴风。 香烛迷心,以鬼为神。 这是典型的以技显圣手法。 香烛里掺了迷药,可以让精神恍惚,思维缓慢,反应迟钝。 血饲恶鬼就可以借此迷惑,让人产生幻觉,以为神像显出灵异。 这样就可以让信众更加死心塌地地相信自己所拜神佛。 要使红莲太上宝胎法的一个大前提,孕育宝胎的筏体必须得是坚定的信众,如此才能对种种痛苦折磨甘之如饴。 这里就是迷惑被拐宝胎筏体的场所。 可以想像,被拐来这里关押做为预备筏体的女人每天被带到这里举行仪式,拜神颂经,在持续的念颂中,她们看到了神像显灵的异像,从而更加坚定对神像的崇拜,孕育宝胎、服食血肉乃到最后被残忍杀害,都会自动认为是神明对自己的考验,只要甘心接受,就能够前往神明接引的彼岸,摆脱人世的痛苦。 这也是民间各种邪门外道组织的一贯做法。 房间中这浇了人血的神像就是被佛母唐赛儿斥为异端外邪的无生老母红莲法像。 按老曹的说法,常老仙是花莲嫡系,可他如今在金城最风光的两个弟子,却都懂红莲秘法,又拜红莲法像,尤其是魏解更是以红莲正宗自居,可秦远志却又称是花莲嫡系。 这关系实在是乱得很。 我可不知道白莲八旁支之间还可以相互转移。 白莲教八个旁支和一个主支各有所求,相互之间壁垒森严,甚至有的仇怨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要不然唐赛儿也不会认定红莲一脉为异端邪道,公开毁法断传。 这里拜红莲法像,说明这个庄园真正的控制者应该是魏解,而不是韦八! 可我从钱双那里偷听来的,却是魏解并不懂红莲太上宝胎法,一直都想从韦八这里弄去。 如果钱双说的不假,魏解这个红莲正宗身份其实水分大得很,很有可能韦八才是! 白莲八旁支各有不同秘法,保命的,杀敌的,救命的……不一而中。 弄清楚魏解到底是哪一支的身份,将决定我应该采取什么方式来对付魏解更妥当一些。 但眼下掌握的信息还不全面,只凭猜测远远不够,还需要更进一步调查才行。 不急。 也急不来。 好在我的时间还够用。 我拎起神像脑袋,离开了这个令人不安的房间,开始巡视整个庄园。 很快我就在一处地下牢房里找到了被囚禁在这里的女人。 总共十八个,都在二十左右岁的样子,虽然没有自由,但养得都很好,一个个白白胖胖,极适合生养。 我没有惊动这些已经被洗脑到失去正常思维能力的女人,直接转回地面,在庄园门口坐了下来。 当夜晚再度降临的时候,一支新的军队抵达庄园。 这次是莫昭世亲自带队。 不仅人员更加精锐,武器也更加精良。 看到我后,莫昭世立刻停止了军队前进,独自来到我面前,恭恭敬敬地拜服脚下。 这才三个晚上,他就已经变得异常疲惫,脸色难看得仿佛死人一样,眼底青黑,脸颊凹陷,精气神损失大半。 这样下去,别说三年,他三个月都挺不下来就得被熬死。 我不跟莫昭世废话,让他安排人把庄园里被关着的女人送回国内那边,作为报酬,我会在这之后,解除他的阿鼻地狱处罚。 莫昭世二话不说,领下命令后,便指挥手下精锐摸进庄园,进行全面搜索排查。 这次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地下室里那些女人。 女人们并不想跟莫昭世的人走,纷纷尖叫挣扎,但却无济于事,根本抵抗不了那些训练有素的精锐士兵,最终全都被拖走。 反复排查搜索后,确认庄园里再没有其他隐藏者外,我便领着人安排了个中心开花的火龙消邪阵,待到太阳升起,阳光直射阵眼,立刻引发大火,并且顺着安排好的路径迅速扩散到了整个庄园。 当太阳高挂中天的时候,整个庄园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场。 为了确保这场火不会引发严重的森林大火,莫昭世指使部下连夜在庄园外砍出一条隔火带。 这场火烧了足足一整天。 当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华丽的庄园变成了残砖碎瓦的废墟。 莫昭世领兵带着女人离开了。 他本来想请我跟他们一起走。 但我拒绝了他这个请求,只说还有事情没办完,独自留了下来。 不是借口,是真还有最后一件事情。 我并没有呆在这一片瓦砾里,而是躲进了树林里,耐心观察等候。 到了午夜十二点的时候,一团黑影自瓦砾场中飞起。 看起来好像是只个头不小的鸟,但具体是什么鸟实在看不出来。 看到这飞走的黑影,我便不再多留,起身返程。 山林环境虽然复杂,要是换了一般只走这么一趟就按自己的想法走,十有八九会迷路死在林子里。 不过对于我来说,认识回去的路却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我找路从来不看地面,而是看星空。 无论走到哪里,我每天都会在留意观察星辰位置。 有了这个底子,又没有麻驴子拖累,我只用了来时一半的时间就成功返回边境。 我没有在边境停留,也没去麻驴子那伙人的老窝,而是直接返回昆城。 这一趟消灭庄园已经达到了全部目的,没必要再节外生枝,去管其他闲事。 回到昆城,我先去了趟火车站。 留言板上有张宝山给我留的信。 我立刻给他打了个电话。 张宝山接到我的电话,惊喜异常,“周先生,你可算回来了,我这找你找不到,手机还一直不在服务区,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 我说:“我去边境那边逛了逛,好些地方没有信号,这手机也就能在大城市用用,出了城就屁用没有了。” 张宝山没细问我去边境干什么,只说:“这边初步定了,后天带老邦子回金城。” 第三百二十九章 撒网捞鱼,定位点兵 我心里就是一动,问:“不说老邦子脚受伤不能走吗?这是要抬回去?” 张宝山道:“抬回去?美得他啊。本来他那脚一直治不好,可昨天也不知道哪样药用对了,突然就好了不少,今天已经能走了,就是不太利索。不过这样正好,不怕他半道跑了,省心。” 我不禁微微眯起眼睛。 有人想要救老邦子! 老邦子的脚被我用阴煞钉伤到,正常的医院治疗手段治不好。 能恢复行走,说明有人起走他脚上的阴煞钉,并且进行了对症治疗。 只有治好脚,才方便救他离开。 这个有能力治疗阴煞钉且想救老邦子的人十有八九是诸美胜。 但老邦子已经被抓这么多天了,一直在武警总医院关着,诸美胜不可能昨天才找到机会给他治脚。 她一直没有采取行动,应该是想观察一下情况寻找更合适的机会,在不刺激触怒公家的情况下解决老邦了这个问题。 可以是杀人灭口,也可以是金蝉脱壳,还可以干脆就让老邦子把全部罪名都背下来。 而现在发生了某些变故,让她不得不冒着可能引来公家严厉打击的巨大风险提前营救老邦子。 结合时间来判断,这个变故应该就是庄园被灭! 庄园的重要性超出预计,绝不仅仅是关押预备宝胎筏体的监牢。 诸美胜一定会在这几天内行动。 而返回金城的半途,就是诸美胜下手的最佳时机! “好,我一起回去,票我自己买,你不用管,也不用找我。我会在暗处跟着你们。” 我如此答复张宝山。 可事实上,我没有买票,而是挤在人群里混了上去,等火车上路,才顺着车厢走过去,找到了张宝山一行人。 他们买的是硬座,位于车厢中段 两个人一左一右把老邦子夹在中间。 老邦子双手放在腿上,搭了件衣服遮挡手铐,坐得老老实实。 我就在张宝山他们座位为中心,一圈圈往外看过去。 这叫撒网捞鱼,定位点兵。 但瞅眼拿人开张,在位置分布上都有讲究,一个伙子有攻有守有格有挡,事先布好局才能保证动手的时候万无一失。 诸美胜是术士不假,但想从警察手里劫人,也脱不了这个套路,否则的话她就不用提前使鬼迷人了。 这一圈看下去,我就找到了几个可疑的目标。 与老邦子隔着座椅背对背的年轻女人,与张宝山隔着过道相对而座的半大小子,隔了三排座的眼镜中年男人,以前守在车厢前出口的老太太。 攻守格挡,各居其位。 除此之外,还有个四十左右岁的中年女人,风韵熟美,打扮时髦,细腰丰臀,胸前雄伟壮观,一动几晃,引得周遭男人的眼睛都转不开了。 她坐在左侧偏后的靠窗位置,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对周围狼一样的环顾目光毫不在意。 我就走到这女人对面位置,拍了位置上的男人一把,“兄弟,你坐错了吧,这是我的座。” 那男人摸出车票来瞧,眼神一阵迷离,赶忙站起来,“对,对,我坐错了,对不住啊。” 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走得太急,绊了一下,差点没摔倒。 我扶了他一把,顺手把他手里的车票拿过来,又塞了张老人头到他口袋,转身坐到他的位置上,盯着对面的女人看。 别人都是偷偷摸摸的看,瞧了两眼赶紧挪开往别的地方瞅瞅,然后装成漫不经心的样子转回来瞧两眼,再挪开四下乱看。 可我不这样。 我光明正大地盯着,直勾勾地不错眼珠地看。 对面女人坚持了十分钟,手上书翻页的时候出现了明显的烦躁。 能在这种带有赤裸的侵略意味目光注视下坚持这么久,足以证明她的养气功夫很深,至少不比我差。 她终于放下书抬起头,迎向我的目光,露出不悦的神情。 我哈哈一笑,甩出一口大舌头港普,“女士,有没有兴趣拍电影啦?鄙人是香港电影公司的星探,专门为公司控掘有明星潜质的俊男美女,你的条件非常好,只要简单训练一下就一定可以上大银幕,成为大明星!” “不感兴趣。”中年女人神情严厉地回道,“我在省文化厅工作,没听说近期有香港剧组在昆城拍戏,你是哪家公司的?在拍什么戏?得到批准许可了吗?拿出来我看看。” 三个问题问得气势逼人。 我立刻一缩脖子,打了个哈哈道:“女士,我怎么可能随便带着批准许可到处乱走,你要是不相信就算了,萍水相逢那都是缘分,没必要这么上纲上线地搞啊。” 中年女人冷冷地说:“我不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这么拙劣的手法骗不到我!你要坐在这里也没问题,但不准再这么盯着我看,也不准再说话,不然的话我就把你送进去,听到没有!” “知道啦,知道啦,要不要这么凶的啦!” 我摆出漫不在乎的样子应了,抱着胳膊眼睛一闭,不再看她。 白天的时候平安无事,中间有列车员查票。 等到天黑下来之后,吃轮子活的各色人等就陆续上车。 不过他们在这节车厢里逛了一遍之后,就都迅速离开,没有一个在这里开张的。 实在是张宝山他们几个身上的雷子味太重,也没想着遮掩,打眼就能让人看出身份来。 但等到了后半夜,终究还是出了乱子。 一帮吃横的伙子上了车。 从穿着打扮来看,就是附近的村民。 来时我坐这趟线的时候,也是在这一段上来的。 他们藏着家伙,从另一头走进来,瞄了几眼后,注意到张宝山等人的存在,立刻相互之间使了眼色,装着不经意的样子,穿过车厢就想往前走。 可刚刚走到张宝山等人附近,前面位置上坐着的那个眼镜中年男人突然叫了起来,“他们是来抢劫的!上次就是他们抢的我,别让他们跑了!” 男人一边叫着,一边勇猛无比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扑向那群村民。 这个举动着实惊到了所有人。 连那群村民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可有人却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 张宝山手下那个最年轻的警察猛得站起来,掏枪对准那伙村民,大喝:“别动,警察!” 村民中一个又高又壮的光头男人二话不说,甩掉胳膊上搭着的衣服,亮出一柄双筒猎枪,对着那个年轻警察轰的就是一枪。 第三百三十章 夺神 千钧一发之际,张宝山一跃而起,扑过去一把托起枪筒。 喷溅的铁砂全都打在车顶棚上。 惊恐的尖叫声响起。 周边的乘客有的抱头往座位下缩,有的起身想往外路。 我干脆利索地躲在椅背后,只露眼睛观察前方情况,顺便偷偷瞄了一眼对面女人。 她吓得瑟瑟发抖,在座位上缩成一团。 无论动作表情都很到位。 可毫无波动的眼神出卖了她。 张宝山一脚踢在光头男人的两腿之间。 光头男人嗷地惨叫一声,弯腰去捂受伤要害。 其他村民纷纷亮出家伙,喷子砍刀斧头,一应俱全。 张宝山一把搂住光头男人的脖子,掏出手枪顶他的脑袋上,大吼:“全都住手,放下武器,不许乱动!” 所有的村民都下意识停手,但却没人放下手中的家伙,仍旧虎视眈眈地盯着张宝山。 光头男人叫嚣道:“来啊,打死我啊,爷们一命换一命,值了!有种打死我啊,哈哈哈……” 张宝山抬手用枪柄砸在他的脑门上,登时砸到头破血流,又对那个年轻警察吼道:“小许,有没有事!” 呆在当场的年轻警察缓过神来,有些迟钝地回答,“没事,我没事。” 另外两个夹着老邦子的警察也都站了起来,掏出手枪对准村民一伙。 “都不要动!”张宝山大吼,“你们现在滚下去,我就不追究你们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刚刚最先开声引起混乱的男人已经弯腰摸到了那伙子村民身后,跳起来抢走其中一个村民手里的砍刀,反手就砍在了另一个端着喷子的村民头上。 那个村民惨叫着倒地。 旁边的村民大怒,举枪挥斧就打。 那男人倒在地上,看起来似乎是被打中了,其实他倒下的速度比砍过来的斧头快那么一点点,身上一点伤都没受。 “住手,全都住手!” 其他两个警察举着枪齐声大吼,可是却根本没有效果。 打红了眼的村民们按住了那男人,凶狠地拳打脚踢。 那男人不停惨叫。 车厢里人群太密集,张宝山不敢随便开枪,吼道:“老汤别动,小许二官,去把他们分开!” 看着老邦子的一个警察连同那个动作神情都有些呆滞的年轻警察一起上前,只留下个年纪较大的留在原地看守老邦子。 他们两个刚往前走了两步,年轻警察脚底下不自觉地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没稳住身体,斜斜向前摔倒,正砸在张宝山持枪的手臂上,把他的手砸得一晃,枪口离开了光头男人的脑袋。 光头男人立刻把脑袋向后一扬,正撞在张宝山的脸上。 张宝山鼻子吃痛,手上失劲。 光头男人乘机摆脱他的挟制,一脚把年轻警察踹倒在地,然后扑上去就要抢他手里的手枪。 而张宝山一脚踹翻关头男人,还没等做别的,两边的村民已经呐喊着冲上来,乱糟糟的与他打成一团。 麻烦的是那个年轻警察一副吓坏的表情,不帮着张宝山反击,反手搂着他的一条大腿不肯放开,严重影响了张宝山的动作,他一次反击都没能打出来,就被村民给压倒在地上。 仍守着老邦子的那个警察看着同伴全都被村民给埋了起来,一时心急如焚,伸着脖子往前看,却没注意到后排座那个女人趁乱站起来,一抬手就拍在那个警察的后脖子上。 那个警察连声都没能吭出一个,软软倒地。 那女人旋即掏出个已经吸满药液的针管,狠狠扎在老邦子的身上。 本来无精打采的老邦子突然怒目圆睁,跳起来就往车厢出口方向跑,动作麻利完全没有受伤的感觉。 我立刻从椅背上探出头,抬手洒出一片白色的药末。 打得正欢的众人全都步了那个警察的后尘,噼哩扑通地摔了一地。 倒下的不仅仅是参与战斗的双方,还有没跑出去的乘客。 老邦子也没能例外,踉跄着出跑了几步后,一头栽倒。 原本纷乱吵嚷的车厢突然就完全安静下来。 我跳下座位,摆出要去验收战果的架势,可是刚走两步,就觉得脑后处袭来一股阴冷的寒风,下意识一低头,便有一样东西从上呼地飞了过去,下一刻我的后背遭到重重一击。 我干脆利索地往前跑了两步,就好像刚刚的老邦子一样,摔倒在地,然后努力翻了个身,就看到那个中年女人走到跟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我,冷笑了一声,“拍花子?想不到千面胡死了之后,他的弟子传人这么不争气,居然投靠了公家,跑海的踩水仗门子欺侮同道兄弟,按规矩要三刀六洞,你有这个底气熬过去吗?” 我痛苦呻吟了一声,问:“你是谁?” “这点眼力都没有,还敢做拍花子?” 中年女人虽然这样说,但她却没有自我介绍的想法,从我身上迈过去,穿过人群,奔向老邦子。 就在她经过年轻警察身旁时,年轻警察突然暴起,一拳打在中年女人的肚子上。 准确的是,说打在了肚脐上。 中年女人面无表情,反手一巴掌拍在年轻警察脸上,把他打倒在地。 她刚把年轻警察打倒,张宝山就从人堆里坐了起来,举枪对着她便连续射击,一口气清空弹匣。 张宝山枪法极准,所有子弹一个没浪费,全部打中目标。 可是中年女人却连晃都没晃一下。 子弹打破了她的衣服,却伤不到她的皮肉,没能给她造成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中年女人转身看着张宝山,慢慢走向他。 张宝山虽惊不慌,稳稳地换上弹匣,然后又是一次性清空。 可他依旧没能对中年女人造成伤害。 中年女人穿的衣服快要成渔网了,布满了弹孔。 她站到了张宝山面前,伸手拿过他手里的五四手枪,轻轻掂了掂,嗤笑道:“就凭这也想伤到我?我有祖师庇佑,已经修成半仙之体,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她转头又看向我,“是我小瞧你了,你不光会拍花子,还懂控鬼使灵,知道用我派出去的恶鬼来制造混乱,反过来影响我的布局,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你这些雕虫小技在我面前就是班门弄斧毫无意义!技高一筹如山压人,你的小伎俩早就被恶鬼传回来,所有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 第三百三十一章 莲下同枝 我躺在地上,艰难喘息,“驱鬼控灵,神兵护体,必拜了正神位,不知道老同参请的是哪座山哪座庙哪位老神仙。” “正跑海脚踩门子,你踩水仗门子坏了撑帆绳,翻底上岸做不得跑海人,不配见我家山头。”中年女人轻蔑地看着我,掸了掸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将手枪扔到我身上,“不过撑船一回遇上是缘,给你个水弯子掉头重出海,只是这帆得自己张。” 她说完看向张宝山。 那些村民被我迷倒前,七手八脚扒按住了张宝山,他虽然挣扎着坐起来,但却不能全部摆脱,虽然知道意义不大,但却还是在拼命扒着抓在身上的手臂。 “这雷子不怕你的手段,想是得了你的护身法,应该是你在门子里的路引子,断了这一路,你就还是海里兄弟,我容你一条摆路走。不断,那就按规矩,沉海翻底子,三刀六洞敬神仙,架梁子担命死活看天意!” 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中年女人,又看了看张宝山,抓起枪毫不犹豫地对他扣动扳机。 张宝山身体一震,仰面摔进人堆里,背上流出汩汩鲜血。 眼睛嘴巴都张得老大,气息全无,死不瞑目! “队长!” 撕心裂肺的呼叫响起。 那个年轻警察哭泣着,艰难地向张宝山爬去。 我一不作二不休,又拿枪去打他。 可这次却没打响。 枪里,只有一颗子弹。 这女人是算计好的。 这年轻警察还在恶鬼的影响下,完全可以通过引导让他产生我才是劫人动手主使的错误记忆。 而我在公家内的联络人已经被我自己一枪给毙了,真是有一百张嘴也没法说清楚。 我扔掉手枪,叹道:“老同参好手段,兄弟这船翻得不冤,只求亮个海底,让兄弟做个明白鬼。” 中年女人一脚踩在年轻警察背上,抬手在他后脑勺上一抚,便有一股淡淡黑气盘旋飞出。 没了恶鬼力量庇护,他立刻在我迷药的作用下昏了过去。 现在整个车厢里都充斥着我洒出来的迷药,没有护身法,沾上就倒。 车厢两头已经有被惊动的人陆续跑过来查看情况,但凡露头就接二连三栽倒。 中年女人将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向上一指,道:“真空家乡,无生老母,莲生八瓣,独我一红。” 我立刻喜道:“原来是佛母座下红莲正宗同枝,兄弟拜过金城魏仙爷,这点法门来自秦师兄传授,只因胡爷坏了事,落到公家手上,不得不委与虚蛇,原也是不是真心。这趟跟着出公差,就是想找个机会脱身。” 中年女人冷笑道:“不是真心还那么卖力气?冰台寨的盘子是不是你端的?” 我道:“当然不是,我也跟着公家人一起去的现场,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中年女人道:“真不是你?” 我指天发誓道:“真不是我,我要有一句假话,让我出门就翻船躺板,不得全尸。” 中年女人沉吟了片刻,这才说:“信你了。给他们解法,大家各奔东西。你背上的伤,回去用烈酒泡三七来擦,每天早晚各一次,擦透擦红,七七四十九天就没事了。今天这档子事你担下来,日后没了去路,就来昆城找我,我送你出去避风头,保不亏了你。” 我问:“还没请教同枝的如何称法。哪里开张立柱。” 中年女人道:“昆城玉口饭,手停一道停。” 我立刻肃然道:“原来是诸大姑,失敬,失礼。我这就给几位同参解法。” 说完,艰难无比地爬起来,先后给诸美胜几个手下解了迷药,最后才来到老邦子身旁,给他解法的时候,借着身子遮掩,采了他的头发和血。 然后没等老邦子起来,就转身对诸美胜拱手道:“大姑请走,这里我来收拾下,再露个脸,把这事做实诚了。” 我现在还顶着马北方的脸呢,可不能让老邦子看到。 诸美胜也不多话,示意手下架起老邦子出车厢,拉门就跳了出去。 等听到所有人都出车落地,我立刻抢到张宝山身前,摸出一根灸钉扎进他的后颈。 刚才那一枪其实我没打张宝山,而是打在他身下的一个抢劫村民身上。 张宝山能应枪倒下,是被我用傀儡术牵引控制。 但仅仅这样,骗不过诸美胜这种行家,所以我透过傀儡术给张宝山使了假死法。 假死法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呼吸心跳停止,看起来就跟死人一样,但绝不能持续太长时间,否则的话,轻则半身不遂,重则假死变真死。 一针下去,张宝山立刻恢复呼吸,本能地猛猛深吸一口,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我趴到他耳边,低声说:“我是周成,听好了,老邦子被人劫走了,我去把人弄回来,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受了重伤命大没死,在下一站停下来等着。” 张宝山没睁眼,咳了两声,点了下头。 我点了一炷香,塞到张宝山手里,嘱咐了一句“两分钟”,然后便顺着最近的车窗跳了出去。 不过我没直接跳到地上,而是翻到车顶,摘下马北方的脸皮,扯布蒙上脸,取了老邦子的头发和血,叠了个小风筝,用细绳牵在手上,这才顺着风筝所指的方向,跳下火车追过去。 十多分钟后,路过一处镇子,换了套衣服,又借了辆摩托,全马力飚下去。 如此追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追上了。 诸美胜五个人开了辆面包。 应该也是在镇子上偷的。 正沿着公道向昆城方向急驰。 我把油门加到最大。 摩托轰鸣着越过面包车。 这个响动吸引了车里众人的注意,纷纷扭头向我看过来。 我举起右手伸出食指在空中轻轻一勾。 傀儡术。 我一直给老邦子留着呢! 坐在后座上的老邦子猛地跳起来,一手把司机的脑袋按在车门窗子上,一手捉住方向盘就是猛地一打。 面包车顿时失去平衡侧翻,连滚了几个跟头,滚进了路边沟里。 我把摩托停在路边,下车注视着面包车,没过去查看情况,而是先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然后屈指弹出。 半截烟卷带着火星飞向磕了个大洞的油箱位置。 第三百三十二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一阵阴风卷过。 烟卷被吹偏,离着车子老远落下。 下一刻,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阴森惨叫。 我的烟卷可不是那么好碰的。 只这么一下,那只恶鬼便受到重创。 几乎就在同时,轰的一声大响,变形的车门被踹开。 诸美胜第一个爬出来,落地翻滚几圈,离着面包车远一些,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掐了个法诀,遥遥冲我一挥。 阴风卷地而来,弥漫起浓重的层层黑气,如雾般扩散,瞬间遮挡了全部视线。 隐隐间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吼叫。 绰绰阴影在黑雾中涌动。 这才是驱鬼御灵的真正手段。 雾气遮蔽视线,鬼嚎干扰听声,阴气阻断嗅觉,再配合恶鬼微弱的致幻能力,在黑夜中足以让人丧失五感。 而真正的杀手锏就在五感丧失之后。 能通过阴气鼓动起这么大范围的黑雾,至少得有十只以上恶鬼同时发力才能实现。 就算施法捉拿恶鬼,也不可能一次性将所有恶鬼一网打尽。 正常应对,需要焚香驱雾,保证近身处安全通透,然后起坛唤将,破迷拿鬼,连续遣将几次才能把鬼拿尽。 只要拿尽作祟恶鬼,迷雾自散。 但这样太慢了。 而且隐藏在黑雾之后的真正攻击也绝对不会给我从容施法捉鬼的机会。 我从包里掏出最一颗手雷扔了出去。 爆炸响起,有人重重摔倒,发出凄厉惨叫。 这就是外道术士只能隐藏在暗处行事,不敢与公家对抗的原因。 时代不同了。 再强的外道术士也挡不住现代武器,枪打不动,手雷难道也炸不动?手雷炸不动,难道大炮轰不动? 别说只是幻术戏法,就算是真正的妖邪鬼怪作祟,几炮轰过去也是天下太平! 大炮,至刚至阳的武器。 炮弹一炸,可破一切阴邪。 术士再强也是肉体凡胎,在强大的物理消灭手段面前,与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当然,这并不是说外道术就没用了。 用得好了,一样可以大杀四方。 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 扬长避短,尽展其优,才是正理。 我跟着妙姐的十年里,妙姐一直在研究这些。 我在成长,她也一样在成长。 而在后三年里,我已经能够参与其中,提出各种建议和想法。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这三年里,无论妙姐还是我,取得的进步都远超以前七年的总和。 如果说十年前的她还需要靠着偷袭借力才能杀死造畜的解强,还会中了花眼张的迷药,那么十年后再让她遇到这两个的话,取他们的性命不过是弹指间的事情。 我点了根烟,又奉起三柱香在身前,却不急着动,耐心地听着雾外的惨叫声,仔细分辨。 四个人,岁数大的老女人,年轻的女人,半大小子和中年男人。 诸美胜带来的四个手下全在这里。 我放下心,叼着烟捧着香,迈着禹步向前走。 每走一步,黑雾就退却三分,当我走到第三步的时候,恶鬼逃窜,阴风卷起,黑雾消散。 眼前地上躺着四个人,满身鲜血,气息奄奄。 诸美胜正在翻了的面包车前,看样子打算扒车门爬进去,看到我毫发无伤地走出来,她不禁大为震惊,半向前探着身子,一条腿搭在车门上,另一条腿踩在地上伸得笔直,就那么楞在当场。 我洒了把药将四人迷翻,然后摸出手枪,二话不说,冲着诸美胜就打。 诸美胜姿态不方便躲闪,连中数枪,她索性不躲了,爬下来不闪,迎着枪击向我走过来,脸上挂着一丝嘲弄地笑容。 我打光一个弹匣,换上弹匣再打,没有丝毫犹豫停顿。 诸美胜是越走越快。 终于在我换上第三个弹匣,还没等开打,她就走到面前,一抬手就把我手中枪抢了下去,冷笑道:“蠢货,我有祖师庇佑,已经修成半仙之体,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我向后急退几步,掏出阴煞钉,打在诸美胜被月光映在地面的影子上。 位置正在胸口处。 诸美胜脸色一变,下意识抬手按在胸前。 她什么余外的东西都没有摸到,却疼到不由自主地惨叫出声。 “阴煞钉!” 诸美胜愤愤的尖叫起来,二话不说调头就跑。 我在后面装模作样地追了一段,最终还是停下来。 她跑得太慢了,如果真被我追到抓下来的话,后面的事情就不好弄了。 诸美胜不知道我的想法,不敢回头只是闷头狂奔,没大会儿工夫,便消失在路下的田地里。 我返回到面包车旁,探头瞧了一眼。 老邦子伤得不轻,头破血流,蜷在后排座的地面上,一动也不动。 不仅仅是翻车摔的,更是被诸美胜几个人打的。 我把他拖出来,也不叫醒,就那么扛在肩上离开面包车,跨上上我借来的摩托车,回车旁扔了烟头过去点了火,便上路离开。 面包车在身后轰然爆炸。 赶到约定的地点,先给张宝山打了个电话,确认他在医院住着后,便扛着老邦子赶过去会面。 张宝山其实没什么大问题,但听了我的话后,他就立刻装伤住进了重症病房。 当然,这些他都如实上报做了请示,没有任何隐瞒。 病房内外戒备森严,光是门口就站了六个荷枪实弹的武警。 我扛着个大活人上来,直奔张宝山病房,怎么看都相当可疑,差点没被守门的武警给当场拿下。 好在张宝山的手下及时出现,把我带去病房。 病房里张宝山半躺在床上,还有个小护士在给他扒桔子吃,真是好不悠闲。 看到我扛着老邦子进来,他高兴的差点没当场跳起来。 我现场把老邦子交给张宝山,由他几个手下亲自相验,确保无误。 又叮嘱张宝山务千万不能把他没受伤的消息传出去,还要请昆城警方配合,封锁自昆城往这边来的交道要害道口,摆出如临大敌的抓捕架势,以此给诸美胜以错误认知。 这样才能方便进行下一步。 做事不说走一步看十步,但走一步看三步还是必须的。 张宝山问我跟不跟他一起走。 我告诉他这回放心大胆回家就可以了,不用担心半路会有人来劫人,当然也千万不能招遥过市,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抓住了老邦子。 至于我,还要再回昆城一趟,处理一些事情的手尾。 第三百三十三章 露相 同张宝山交代清楚后,我依旧骑着摩托往昆城赶。 路过那个镇子的时候,摩托物归原主,顺便把油给加满了,又留了一百块钱,算是租车费用。 剩下的路还是坐火车,还是没买票。 抵达昆城,打车站出来,我直接来到那家站前旅社。 老头依旧半躺在门口,眯着眼睛摇着蒲扇喝着茶,好不悠闲。 我扯了个马扎,坐到躺椅旁边。 “住店呐,有单间,热水,风扇,都不缺……” 老头有些漫不经心地说着,扭头瞅了我一眼。 然后他扑楞一下坐了起来。 我冲他一笑,“老相,兄弟跑……” 老头赶忙一摆蒲扇,说:“住店屋里登记,在外面说记不住,来,来,进屋,进屋。” 他说着翻身下躺椅,动作过急,差点没直接趴到地上去。 我一把扶在他的腋下,轻轻拍了拍后背,提醒道:“留神呐,这上了年纪就得稳当的,可不能太毛躁,伤到自己可就不好了。” “是,是。”老头干笑了两声,想摆脱我的手。 我稳稳地托着他,说:“我扶你进去吧,别再摔了,出个好歹,我这店住不成还是小事,到时候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才麻烦。” 老头不是很情愿,但在我装在挎包里的大黑星的枪口不小心顶了他后背一下后,他就什么意见都没有了,乖乖在我的搀扶下走进旅社。 登记窗口里坐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看到老头跟我进来,一脸诧异,刚要说话,老头抢先说:“我带这位先生去看看房间,没你事,守好店。” 老太太慢慢坐了下来。 我微微一笑,拍了窗台一把。 老太太坐在那里僵住了,只剩下眼珠在转。 老头眼角抽动,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什么都没说,领着我上楼,直奔走廊尽头的单间,进了门才说:“老相,有什么指教?” 我把老头推到床边坐下,道:“小方的瓜挺不错,兄弟再来进一批。” 老头道:“小方每天都在广场上转悠,你可以去找他。我这里只是给他临时歇脚的,不管他的买卖。” “自家养的小家巧子做买卖都不管?”我冷笑了一声,摸出大黑星扔到桌头柜上,“兄弟跑海出船二十年,别管是打鱼捞宝走水送蛇,从来没打过眼,你能坐地吃下站前这块肥得流油的宝地,在这昆城想也能称上一号老爷,这么缩头稍脑的,是瞧不起兄弟这靠岸的落水客?” 老头眼角又抽动一下,挺直腰板,一扫方才胆怯形象,变得气度阴鸷。 气质眨眼间就从个人畜无害的门房大爷变成了满身煞气的道上大哥。 “原来是老跑海的,倒是我失礼了。”老头冲我一拱手,“老哥我轮前扎步子,吃这一方土地孝敬,只管带信行方便,临时安置两天也没问题,但有一条,绝不掺合各家买卖。老相想找小方,老哥我可以把话带到,但这买卖不能在我这里做。” 我倒出支烟扔进嘴里,又给老头上了一根。 老头却没接。 “你们拍花子的东西我这老骨头可没福气享受,事情我照做,这烟就心领了。” “怎么?老相瞧不起我们拍花子的?” “不敢,你们拍花子半脚神仙,我这种坐地小老爷哪有资格瞧不上你们,不过跑海的多小心总没错,遇上你们这种神仙不能不给自己提个醒,做生意行,可要想招门使绊子,可别怪兄弟不讲海船的光面帆。” “成,那就只说生意,告诉小方,我再要二十斤瓜,还是上回老地方,时间他定。” “话一准送到,明儿来听消息就行。” 我也不多说,直接离开旅社。 登记窗口里僵住的老太太依旧一动不动,可我却没给她解法。 这是特意给胖老头留个醒。 从旅社出来,我找地方卸了王正的伪装,以周成的样貌转回去,就在旅社对面站前广场上的茶摊叫了一壶茶一碟瓜子,慢慢吃着喝着,享受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天将擦黑,有人上门,三十多岁的女人,直接进去坐到了登记窗口位置。 胖老头又等了一会儿,等到天完全黑了,便收拾东西回屋,转头就从后门离开。 好在我之前使了手段。 不抽我的烟,足以说明谨慎,而且有应对拍花子的经验。 但对我来说,这种小提防毫无意义,毕竟我又不是真拍花子。 他只要一出旅社,我立马就会知道。 我绕到旅社后门街上,很快就追上了胖老头。 胖老头一路走过去,中间几次变换方向走回头路,还专门往人多的地方挤。 如此折腾了足有一个小时,他最终来到一家麻将馆。 我立刻绕到麻将馆后面,贴着墙爬上去,挨个窗口查看,很快就找到了胖老头。 他刚在人的带领下,走进一个不大的房间里,对面前斜靠在沙发上的男人说话。 这男人还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一头半长不短的乱发,瘦到皮包着骨头,对胖老头这种坐地老爷毫无敬意,甚至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刀爷,我那来了个人,可能就是你要找的。” “哦?准吗?别特么没凭证瞎琢磨,浪费我功夫也就算了,耽误了诸仙姑奶奶的事情,你可是死全家都不够赔的。” “准差不了。这人之前找小方买过家伙,光瓜就要了十斤,还从大国那里搭线说是要过林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走。这次回来,又要买二十斤瓜,进门的时候为了吓唬我,给我家里的使了拍花的手段,到现在还没清醒过来。” 男人立刻坐直了身子,“大国给他搭的谁的线?” 胖老头为难地说:“我不知道,这是大国安身吃饭的本事,我不好乱打听。” “你这坐地老爷当的真特么没用。”男人骂了一句,起身推门出去,不大会儿又转了回来,“坐吧,等会大国过来再问。” 胖老头对拘谨地坐到了男人对面,讨好地道:“刀爷,诸仙姑奶奶要是不想见这人,直接吩咐,兄弟们见面把人直接坐掉不就得了。像这样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我随随便便就能捏死,真没必要麻烦诸仙姑奶奶。” 第三百三十四章 连环 “你懂个屁。”男人翻了个白眼,“仙姑奶奶一举一动都有她的深意,我们照做就是了,别特么整天乱琢磨有的没的。能够得上仙姑奶奶眼的,少说也是个过路游神,就凭你个傻缺劲儿,还想捏死过路游神,真是不知死活!” “拍花子的,半脚神仙,算不上过路游神吧。”胖老头被骂也不生气,反而还有点开心的样子,“刀爷,真不是我吹,那小子没脑子,什么不知道就敢进我旅社说话,我真能直接弄死他,您要是不信,容我回去这就拿了他的脑袋回来见您。” “特么的,知道什么叫真人不露相?你是不是觉得比仙姑奶奶都能耐了。” “没有,没有,我哪敢跟仙姑奶奶比,我这不是想替刀爷您和仙姑奶奶分担点嘛。” “分担个屁……”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那个给我搭了麻驴子的干瘦男人被带了进来。 刀爷瞟了胖老头一眼。 胖老头就把我的外貌样子和买军火的时间讲了一遍,干瘦男人立马说:“是他啊,这功夫应该已经在缅甸了吧,我给他搭的麻驴子这线。麻驴子这买卖做的向来靠谱。” 刀爷神情严肃起来,又细问了问他当时同我的交流,起身抓起沙发头上的电话拨了出去。 “仙姑,人露面了,现在站前一家旅社住,还想找人买瓜。是,是,我知道了!” 刀爷放下电话,转头对胖老头说:“回去买卖照做,他要什么都给他,大国这两天不要再去站前开张了,短的我这里补给你。” 胖老头试探着问:“刀爷,要不要我做点销器,混在瓜里,把他炸死,也帮仙姑奶奶省点心思。” 刀爷反手一巴掌把胖老头抽倒,“当我说话放屁是吧,对付过路游神,你也配!再特么废话,站前这地别特么坐了!” 胖老头捂着脸不敢吱声了。 刀爷看了看他,叹气道:“看在你跟我爸共过生死的份儿上,我提醒你一句,神仙斗法,凡人躲得远远的最好。你觉得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坐地老爷很厉害吗?那你觉得自己比麻驴子怎么样?我替你说,你比不上!麻驴子手下几十条人枪,能在邦爷下面抢出过林饭来。可他跟这人走了一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种过路游神,惹上就是个死!我是在救你,老方叔!你乱动,败了死定,赢了也不见得在仙姑奶奶那里有好!” 胖老头低声道:“我知道了,刀爷,我不会多事。” 我没再往下听,顺墙爬下去,悄悄离开。 一切皆在预料之中。 诸美胜能在昆城吃下玉口饭,拿住珠宝协会那帮人,必然是在昆城开张立柱做了爷。 她在我手上吃了大亏,回到昆城之后,肯定要预先布置,以应对我杀上门来。 我需要考虑她直接毁家逃跑去缅甸的可能。 但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她不会逃! 要是想逃,就不会安排手下力士借助江湖关系来探查我的动向。 她舍不得自己在昆城经营下的局面。 所以提前弄清楚我的动向,她就可以从容布置,实现反杀! 但话说回来。 我特意跑来买手雷,就是防着她这招,故意漏出破绽,让她以为我还要使用手雷斗法,让她布置错误! 摆开了斗法就是这么回事,各使连环套,虚招伪术不断,只要让对方判断错误,就占了五成赢面。 第二天早上,按约定去旅社再见胖老头。 胖老头半边脸肿得老高,说:“搭上了,今天下午一点,还是老地方,去就行。” “多谢,等兄弟生意做成,回来一定还有重谢!”我干脆利索地冲胖老头一拱手,“你这脸是谁抽的?需不需要兄弟帮你做回场子?市面行价,保证干净利索。” 胖老头赶忙道:“不用,不用,我这是自己不小心撞的,岁数大了,走夜路看不清道。” 我笑了笑,道:“得老相帮忙,回头有事尽管开口就是。” 下午去公园,小方准时拎着一兜手雷过来。 我打开包瞄了一眼,又轻轻摸了摸,心里就有了数,按行价把钱付了,拎了就走。 下午的时间我就在街上随意闲逛。 中间还撞上了伙不长眼的小地出溜,偷拿我的包。 我故意放给他们。 结果没过多大一会儿,他们就把包送回来了,还赔了叠钱。 虽然钱不多,但能从贼娃子手里拿到回头钱也是相当不容易。 如此闲逛到天黑,我便立刻前往诸美胜的住处。 到了地头,却见院门大开,门前空无一人,只有阴风黑气盘旋。 我点上三柱香,反手插在后脖子领子上,又掏出两颗手雷,两手握了,大踏跳走进院门。 进院往里一走,就看到诸美胜就在那株大树下,摆了张椅子,大模大样地坐在那里,冷冷地看着我。 我笑道:“诸大姑,这是不准备跑了吗?” 诸美胜板着脸道:“你是葛修门下?” 我说:“大姑不用探我口风,我是谁的门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得死。我大老远跑来,可不是为了除掉那些小虾米的。” “老邦子在冰台寨的窝就是你端掉的?” “好说,是我做的。” “看起来,你们已经打听清楚了,知道老邦子的重要性。那人你是抢回去了,还是杀了?应该是抢回去了吧。葛修一直垂涎韦八爷的这条线,提过几次想要入股,呵,什么入股,分明就是想强夺这买卖,加大他在地仙会里的话语权!这个老不死的,真是贪到家了!我原以为传说是他害了韦八爷是有人在挑拨离奸,可你既然来了,这事那就是真的了。抢了老邦子,再杀了我,这条线自然就能拿到手上!” “诸大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看在你在昆城也是开张立柱一方人物,我给你个体面,自己了断吧!” “想让我自杀?你也配?让葛修自己来吧!” 诸美胜怒目圆睁,突地低吼一声,伸手往前一指。 阴风大作,卷地而起。 黑气弥漫。 其间隐隐有浓浓血腥味道。 凄厉的嚎叫此起彼伏。 破碎的面孔在其中涌动,带着森森恶意。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一点生路藏杀机 幻技加真术。 真假交融,让人无从反击。 上来就开大! 诸美胜显然打定了速战速绝的想法。 我冷笑一声,抬手扬起手中兜子。 二十颗手雷翻滚飞出。 没拉保险栓。 拉也没用。 这些都是没装药的空壳,根本炸不响。 如果我真要依靠这些手雷,那就死定了! 背上三柱香才是我现在的依凭。 黑气到了身前三尺就无法前进。 我点了根烟,深吸一口,用打拳时的呼吸法吐出。 烟气如同利箭破开面前的重重黑气。 诸美胜重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手雷叮当落地,四处滚动。 诸美胜目露凶光,举在空中的手猛得五指一收,大喝:“你中计了,死吧!” 在黑气中涌动的黑影纷纷跃出,冲散护持周边的香烟,手持长刀向我砍过来。 黑气随之趁虚而入。 眼前光影浮动,尖叫连连。 阴冷的气流宛如无形的长蛇盘旋。 带来的是视线的偏斜和感觉的差异。 斗法搏杀,差之毫厘,就是生死之隔。 “不,诸大姑,你中计了!” 我仰天大笑,弹起手中的烟卷,双手捏剑诀举过头顶,右脚猛踩地面,急急喝道,“弟子头顶三十三天,弟子有请儒释道三教!” 一声喝罢,双拳连挥,虚虚空打,又急又快。 迎面冲上来的手持长刀的诸大姑门下接二连三翻倒在地。 “神拳!”诸美胜厉声道,“你是心莲弟子。” 白莲九枝,一主八旁,各有独家秘法。 神拳,就是心莲一脉的秘法,请神力上身后,能隔空发力,伤人无形。 冲出来的人眨眼功夫全都被我打翻在地。 我反手双指在身上穴位快速连戳。 这是使神拳之后的收尾手法,封穴闭息,防止神力自行泄走,对身体造成严重损伤。 “诸大姑,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在站前买手雷?要的就是让你以为我只靠手雷才能破你的法。你给我换了假雷,又在自家道场,自然就有信心斗败我,而不是收拾东西跑路!你要是跑到东南亚,去投了魏解,我这里还真不好办了!” 我慢慢走向诸美胜。 诸美胜道:“葛修是生丹派弟子,不懂白莲法术,你不是葛修门下,你倒底是什么人!” 我微微一笑道:“啧,你们这些韦八门下还真是没什么新意,每次都纠结我的身份。那个叫钱双的,都只剩一口气,还在问我是什么人,哈哈,当时她先后中了劫血术,阴煞钉,穿山打牛,又用污血刀自己把脖子都切开了,还在不停地问,哈哈哈,还真是可怜呐……什么身份这么重要吗?韦八也是,受了重伤,眼瞅咽气,还问啊问啊……” “是你杀了八爷?”诸美胜怒目圆睁,“金城的乱局,都是你在暗中挑拨的?大家都是白莲弟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大笑道:“这个问题你下去问韦八吧!红莲太上宝胎法一样保不住他的命!放心,你下去之后,接下来就是米勇强,秦远志,魏解……齐齐整整,谁都不会少……” 诸美胜突然站起来,一个后空翻翻到了椅子后。 椅背后面,赫然有一个已经起好的小法坛。 她左手法铃急摇,往桌上一按,沾起符纸,右手端起小碗,喝了一口,跟着对准法铃上的符纸噗地喷了一口。 符纸呼地烧起来,瞬间化为灰烬。 她拿小碗接住符灰,仰头饮尽,跟着把碗一扔,法铃一放,掐起五品莲花印,右脚连跺,急速念诵:“甲辰之神,荡涤将军。首领天乙,拱卫北辰。乌龙驹动,骤云飞奔,率兵万万,抓雾拿云,沉山作海,鬼哭神惊,凭空驭虚,嘘气皆兵。上帝秘旨,隔噩盟亮。速召尔将,听令施行,急急如律令。” 地面颤动。 密密麻麻的树根破土而出,如同一条条活蛇般缠住我的双脚,顺着腿向上快速爬动,把我牢牢束缚在原地。 轰的一声大响,一大束虬结的树根带着漫天泥土冲出来,在空中扭曲弯转,宛如龙蛇降世,顶端束成一尖,向着我胸腹要害猛冲过来。 驱鬼养灵两法,一驱鬼,一养灵。 眼下就是养灵御使的法子。 这院中大树就是她养的灵。 不过这玩意看着唬人,但不像电影小说里描写的那么神奇。 使用地点、方法严重受限不说,每使用一次,人与灵都会元气大伤,必须重新施法温养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恢复。 这才是诸美胜看家保命的秘法! 不是把她逼急了,她绝对不会轻易使出来。 她不是韦八的弟子,而是魏解的弟子! 我咬破左手食指,在右手快速画符。 勅令五雷抬头,刀字搭架,连续七个斩,最后落神兵火急如律令。 一符画成,手心朝向诸美胜,四指猛地抓握成拳,却留下小指未动。 已经在树冠上停了多日的纸鹤化为一团烈焰。 埋在四方的刀阵刹那发动。 四道无形斩杀刀意沿线而来,在大树上汇聚为一个十字斩。 树身颤动,落叶如雨。 法坛香烛爆裂,溅起漫天火星。 诸美胜惨叫一声,口鼻窜血,身上衣物前后左右各裂一条长缝,好像刀切开一样,哗地全都滑落在地。 刚刚冲到我身前的树根哗啦一下散落满地。 这树的脉络已经全部被毁,用不了多久就会慢慢枯萎死亡。 诸美胜也同样被波及重伤,不及时救治的话,活不过一个月。 如果我把五指收全,那她就不是重伤,而是当场死掉了。 这点生路是我特意留给她的。 “诸大姑,你输在了一个贪字上。如果能舍得这份家业,不管是直接逃走,还是安排手下动枪和手雷,都不至于把命都输掉。” 我缓步走向诸美胜。 她没了衣物,全身赤祼地站在原地,密密麻麻的血点自毛孔渗出来。 整个人好像被血洗了一样。 “你这是什么法术?” 她一张嘴,鲜血哗哗直流,还有夹着黑色的肉块。 “让你做个明白鬼,这是外道三十六术养器藏神的养器术杀法。” 我摸出一柄小刀,刀尖朝下,立在掌心。 这是那天跟埋下的小刀一起买的,一起带在身边。 松开捏住刀柄的手指,刀身自动,刀刃朝向诸美胜。 诸美胜突然动了。 她抓起法坛上的香炉,把满满一炉香灰都扬向我。 香灰在空中忽啦啦地炸起来,带起一股股的爆裂火焰。 我往后退了几步,躲开香灰火焰,看诸美胜逃往大院深处,正要去追,却见那株大树在吱嘎嘎的声响中倾倒,正砸向我。 「这是上周少更欠的利息哈,正常更新还在晚上。」 第三百三十六章 余波 这树枝杈蔓延,树冠遮蔽了整个院子,围院的楼又主要是木质建筑,往下一倒就把半院的房子连带压塌,破碎轰鸣,碎屑如雨,当真有种天塌般的感觉。 这种巨力,人无法正面抗衡。 我立刻捡了一颗手雷退出院子。 巨树带着森楼在我面前塌成一堆废墟。 诸美胜那几些被我打倒的手下一个都没逃出来。 能做称一声爷叔姑,果然个个心狠手辣,这种嫡系心腹都是说扔就扔。 我后退几步,找了个黑暗街角藏身。 没大会儿,就有被惊动的街坊邻居纷纷赶过来查看情况。 我便走出去,混在人群里跟着一起看热闹。 直到消防、警察、救护陆续赶到现场,拉起封条驱赶看热闹的人群,这才跟着人群一起离开。 离开天亮还有好些时候,我径直去了站前旅舍,潜进去找到胖老头。 他正呼呼大睡。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胖老头身子一颤,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是我,便咧嘴一笑,露出个人畜无害的和善表情,“老相,这是闹啥?” 说话的同时,他猛得探手到枕头底下摸出一把手枪。 我抢过手枪,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打得他口鼻喷血,然后把那颗手雷扔到他身上,道:“冤有头债有主,诸大姑已经上路了,你带着这玩意去见刀爷吧。记住了,这雷能炸,刀爷肯定喜欢。” 胖老头捧着手雷呆楞楞地翻身下床就往外走。 我随便找了个空房间安稳睡了一觉。 等到天亮起床简单洗漱,这才离开。 虽然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但我还是在昆城又呆了几天天,每天四处闲逛,晚上潜回胖老头的旅舍睡觉。 第三天晚上,有人夜里上门绑走了那个老太太。 但没人报警,也没人声张。 各种消息从第三天开始陆陆续续在街面上传开。 最先是关于诸美胜的消息。 做为昆城江湖的顶尖人物,诸美胜道场被毁,门下死伤,本人下落不明,实在是相当轰动性新闻。 缅甸珠宝协会甚至发出悬赏寻找诸美胜的下落。 缅甸玉石从正规途径出口,毛料要交30%的特殊货物税,而从经缅北民地武控制地盘入境毛都不用交。 诸美胜占了玉口饭这一道,可不光是祈福禳灾开光,而是事实上垄断了这条走私通道。 昆城三岁小孩子都知道要买宝货找大姑。 而诸美胜能够占了这一道,除了自己的本事,跟韦八在金城方面的支持密不可分,老邦子这条线既拐卖人口,又走私玉石。 玉石送到金城后,就借水龙王苗正发的船路南下,借南方公盘洗白后,堂而皇之的流入国内市场。 诸美胜出事,最慌的就是这帮子缅甸珠宝协会的商人。 想要重建一条完善的走私通道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损耗人力物力就不提了,关键是原有通道坍塌,重建新道必然会伴随着残酷的争斗,造成通路阻塞,影响缅玉入境。 这每堵一天都是钱呐! 不过诸美胜现在管不了他们了。 她舍弃一切逃走,肯定要出境,经缅甸前往泰国去找魏解,把了解到的事情通盘告诉魏解,并且求这位老仙爷救命。 而老邦子这条线被斩断,金城又有白莲徒在暗中挑拨离间,这种情况下,我不信魏解还能在泰国稳坐钓鱼台。 金城地仙会才是魏解的根基,那延寿买命的大买卖光靠他一个人撑不起来! 而这也是我放走诸美胜的最终目的。 诸美胜失踪这最大的八卦之外,还有好些劲爆不输的江湖事。 掌着昆城地下赌场高利贷生意,手底养着上百号马仔,号称昆城一哥的刀爷,在自家宝地,被手底下专吃站前饭的坐地老爷方铁河用一颗手雷给生生砸死了。 这事第一离奇的地方在于,当时在现场的刀爷手下有十几个人,却没人一个人上去救刀爷,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自家老大被生生砸死,然后才上去乱刀砍死方铁河。 据在场的人解释说,方铁河在拿手雷砸人之前,先拔了安全栓朝刀爷扔过去,同时嘴里还模拟了手雷爆炸的声响。 就是“轰”这么一声,所有听到的人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连刀爷也不例外,只能眼睁睁看着方铁河那么个上了年纪的老胖子扑上去,捡起不会爆炸的手雷一下下往方铁河脑袋上砸,边砸边大声嘟囔,“怎么不炸,怎么不炸,不炸你怎么死,不炸你怎么死!” 势若疯狂,毫无理性。 紧接在刀爷被方铁河生生砸死这个消息之后的,则是号称边境地区最大军火贩子的杨军一伙人发生内讧,自己人之间拿着家伙对射不说,还狂砸手雷。 这动静搞得太大,惊动四方,别说警方了,连驻扎在附近的驻军都派了队伍过去查看情况——他们以为是蒙泰军不愿意投降的残部潜过边境来闹事了。 杨军一伙人死了个七七八八,又被抓了个差不多,最终只有小猫两三只逃出来幸免于难。 据他们说,当时的情况非常诡异,本来大家正聚一起盘点近期生意,专吃站前饭的小方突然毫无来由地拿起颗手雷拔了安全栓就扔。 事起突然,众人不及反应,当场就被炸死了两个,剩余众人旋即就跟失了理智一样相互之间大杀特杀。 这个规模直追化隆黑货的武器贩卖团伙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自己把自己给打散架子了。 而始作俑者小方在战斗刚开始没多久,就连中了十几枪,当场死透,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开枪打的他。 这样一来,也就没人知道小方为什么要那样做了。 我自然是知道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卖给我假雷,我就给他带药的钱,并且种下念种。 孔子说过,以直报怨。 就是这样。 连续发生这样三件事,彻底搅动了整个昆城地下江湖世界。 因为无论是刀爷,还是杨军,都拜过诸美胜,是她正式的门下人。 诸美胜失踪,势力最大的两个门下出事,任谁都会因此做出判断,有人在对付诸美胜,而相当成功。 这个判断让整个昆城地下世界都随之蠢蠢欲动。 第三百三十七章 过江龙,地头蛇 昆城这边最大的三个饭口,玉石,雪花汗和过林道。 诸美胜独占玉石,手下老邦子过林第一,那钱挣得海海的,谁看了不眼热。 如今老邦子被拉,诸美胜失踪,刀爷和杨军惨死,整个势力崩塌,要是没人起心思反倒不正常。 昆城可不仅只有诸美胜一个大姑。 还有三个顶尖的术士。 独龙宝爷,号称堪舆术独步天下,观脉定矿从不失手。 水师黎叔,精通化水术,解蛊化邪独一份。 黑佛爷,摄心夺魄,操纵人心,也是这三大术士中最诡秘莫测的一位,行踪不定,从不露相。 这也与他占的道有关系。 他占了雪花汗这一道。 金三角流入内地的雪花汗,有近七成由他掌控。 昆城警方一直想抓捕他归案。 所以他不敢露相。 这三大术士与诸美胜合在一起,盘踞在昆城江湖的最顶尖,地下九流百业都绕不开他们。 诸美胜出事,这三位难免会起鲸吞她名下肥肉的心思。 不过诸美胜下落不明时间尚短,不知道现在倒底是个什么情况,所以这三位还正在观望情况,只暗挫挫指使手下进行试探,比如安排人抢几个原属于刀爷的赌场档口,来观察诸美胜一脉的反应。 在昆城第七天的头上,我基本掌握了昆城地下江湖的势力情况,算计着莫昭世就快要把那批宝胎筏子送到,便决定去拜访那位独龙宝爷。 他们的动作太慢太谨慎了。 这么拖下去,如果诸美胜真回来,很容易就能稳定局面。 而且,我也需要人帮忙解决这些宝胎筏子的问题。 而独龙宝爷是这三人中最合适的。 黑佛爷吃雪花汗,这是一条死道,但凡不傻都不会去碰他。 至于水师黎叔,种种迹象表明,他正搭四梁八柱,摆明了想趁现在的热乎做神仙刮地皮。 相比较而言,独龙宝爷虽然是主吃矿口饭这种人血生意,却是最稳当无忧的。 我趁夜潜进了宝爷的住处。 人有钱有势了都喜欢住独幢别墅。 宝爷也不能免俗。 他在昆城北区有一大院,占地上百亩,楼建五幢,最高的五层。 楼后有花园,假山、池塘、小桥、溪流、花树……应有尽有。 院门前脸足有三层楼高,金碧辉煌,门前更有一对汉白玉的石狮子,气派非凡。 这么奢华的院落,还不是他自己花钱建的。 而是一个商人赠送的。 这位商人来昆城这边投资矿产,赔进去上千万,毛都没得着一根,后来请宝爷出山堪脉定矿,这才得了矿脉一举翻身,为了表达感激之情,一掷千金建了这么个大院送给宝爷,除此之外,每到过年都会带着重礼上门拜访,进门必定大礼跪拜,口称老神仙。 这事在昆城流传极广,是宝爷神通无边的证明。 宝爷住进大院后,这里便门庭若市,每天前来拜访他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 出入皆豪车,往来无庶贫,堪称昆城第一门面处。 比里子最厚的诸美胜高调不知多少倍。 我这样没名没分的角色,想请见这位老神仙,那是门都没有。 所以我还是老习惯,半夜翻墙爬窗户。 找到宝爷住处的时候,他还没有睡下。 卧室里也不光他一个人,还有四个年轻女人,各个肤白貌美腰细胸大。 其中一个还是个有些名气的三流小明星。 宝爷老当益壮,以一敌四,不落下风,足折腾了半宿,战得四个美女连连告饶,这才心满意足地鸣金收兵。 趁着他在卧室盘肠大战的功夫,我走遍了整幢楼,迷翻所有保镖和弟子,以保证接下来能够安静平和地与宝爷交流。 等午夜的时候,再转回卧室窗外,大战止息,五人大被同眠,睡得正香。 我便敲了敲窗玻璃,然后穿窗而入。 方一落地,宝爷就扑楞一下坐了起来,一面往我这边看,一面急急伸手往枕头底下摸。 “天高水阔山头多,各路神仙显真灵,出门在外礼先行,纯阳门下在当面,不知尊驾拜的是哪座山哪座庙哪位老仙师?” 我大大方方地坐到窗边靠椅上,先报号亮名。 不过报的不是自家阴脉先生根底,而是借了普奇方的纯阳宫身份,想必他也不会在意。 宝爷伸进枕头底下的手没拿出来,只单一竖掌,行礼道:“原来是纯阳宫的仙师,失敬,非山非庙在,父子海底传,拜了茅真君,潜神在元符。” 他这意思是说自家是家传的本事,根脚在茅山派,严格说起来也算是正道大脉的旁支,不是外道术士。 这一点尤其重要。 正道大脉看不上外道术士,要是不报茅山派的根底,那接下来双方对话从身份上就不是平等的,在气势上对他不利。 “仙师不敢称,既然老同参也是我道弟子,那就好说话了。我今天过来拜访老同参,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容我穿上衣服,去书房详谈。” “不必了,几句话的事情。” “秘不传六耳,这里不方便。” “不要紧,她们几个醒不过来,也听不到我们讲话。” “啧,纯阳宫的仙师好手段啊。” “倒叫老同参笑话了,这不是纯阳宫手段,是一点拍花子的外道术。她们四个会一直睡到明天中午,天塌地陷也醒不过来。说起来倒是多亏老同参神勇,耗尽了她们的精力,省了我不少功夫。我观老同参形状,是修了采补的法子吧。” “仙师慧眼如炬,看得不错,我年岁大了,近两年越发精力不足,只能靠这种外道小术来养生提神。不过我采补从来不强迫,都是她们自愿的,事后给足补偿,要钱给钱,要名给名。而且无论是谁都绝不会采补第二次,绝不会短了她们的寿数。” “老同参仁心必得善果,有此承负,怪不得这泼天的富贵会落到老同参头上。贫道,咳,我找上门看起来倒是天定的缘法了。” “不知道仙师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不过贫道,咳,我前几天讨了个叫诸美胜的白莲术士,她留下偌大的场面没人收拾未免可惜,所以就找老同参来合计合计!” 第三百三十八章 什么叫正道大脉 本来宝爷斜靠床头,摆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原是用这种身体语言表现出他心里有底气,并不畏惧我这个不速之客。 可听我这么一说,他便立刻坐直了,手从枕头底下拿出来放到身前,还扯了扯被子,把身子遮得更严实些。 “原来诸美胜是仙师讨伐的,怪不得那么大的势力,也是干脆利落就倒了,仙师辛苦了。” “辛苦谈不上,伐山破庙,我辈正道大脉义不容辞。这诸美胜贩人为货,血食故鬼,杀人无算,既然让贫道,咳,我碰上了,自然是不能再纵容她。” “是,是……哈哈,诸美胜擅长驱鬼御灵,在缅甸那边还用活人祭坑口,一派邪魔外道的作派,我早就看她不顺眼,只是能力有限,斗不过她,只能暂时忍耐,原本是想寻机会再除了她,没想到她撞到了仙师手里,想是她作恶多端,老天都看不下去,送她个结果。唉,可惜之前跟仙师不相识,要不然的话,我虽然出不了大力,但也能敲敲边鼓帮些小忙。” “老同参不用可惜,想帮忙现在也可以。原本我来之前,还担心老同参不愿意趟这混水,现在看却是我小瞧了老同参的肚量,到底是茅山真传,还有几分扫荡外道致天下太平的担当……” “啊,啊,还能用上我?诸美胜不是已经被仙师打败了吗?” 宝爷脸皮微微抽动了下,语气间明显有些后悔自己多话了。 我笑道:“除恶欲尽,需得追根溯源,这样才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所以我重伤诸美胜后,故意放她逃跑,让她去找背后的人求救,这样我就可以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只是这里就有个麻烦,诸美胜在这边势力挺大,我又不能总在这边呆着,万一我前脚走,她后脚回来重新收拾局面,我还得再费二遍事,所以我琢磨着在本地选个有些底蕴的同参,收了她的势力,彻底绝掉她回来的根。呵,伐山破庙,尽毁鬼物,才能绝祠断根嘛。不知道老同参有没有兴趣?” 宝爷不由一抬眉头,眼中闪过喜色,“仙师是让我接收诸美胜的盘子?” 我说:“没错,这么大的场面,没人接手,就会导致大混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在这混乱里面,又不知道会挡多少财路通畅,要是因此生了什么大祸事,反倒是我的罪过了。好心办坏事,那也是坏事,所以这坏事啊,能不让它发生最好不要让它发生。我访听过,老同参精通点脉定矿,想来祈福禳祸也是懂的,接手诸美胜玉口饭不成问题。至于老邦子那条线就让它断了吧。” 宝爷眼珠乱转,搓了搓双手,道:“诸美胜要是回来的话,我怕斗不过她,就算接了这场面,也守不住啊。” 我轻描淡写地说:“伤在我的手上,她这辈子别想再使术斗法了,她敢回来,你就帮我取了她的脑袋好了。” 宝爷又试探着问:“那她门下在昆城的这些饭口,我也一并收了?” 我摆手说:“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管,但一不能闹出事来,二不能沾雪花汗和响搂子这两样生意,不然的话,将来我这边不好交代,就只能拿老同参来交代了。” 宝爷赶忙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仙师放心,这个道理我懂,我从来不吃阴口饭。对了,这个分成得怎么定,还请仙师明示。” “不能让你白出力,三七吧,以后有事打我这个电话联系。听好了,这个号只认你一人,换人不认。” 我起身,在墙上写下手机号,抬脚上了窗台,却又停住说,“你那些手下,用淡盐水喷鼻子就能醒过来,不用担心。” 说完,我纵身跳出窗户。 还是老规矩,不往下跳,而是往上跳,倒贴在外墙上,借着黑暗潜伏下来。 宝爷跳下床,跑到窗口,往外瞧了瞧,没看到我的身影,长长出了口气,一屁股坐到窗边椅子上,自语道:“特么的吓死你老子……” 刚自语了半句,他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四下瞅了瞅,小心翼翼地说:“仙师莫怪,这是我的口头禅,不是想骂你……” 说完,又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动静,他松了口气,没再说话,捡了裤子套上,就往外跑。 这一跑自然就发现整个别墅所有人都被迷翻了过去。 他的脸色可谓相当精彩,红了黑,黑了红,透出内心惊惧。 最终他还是一句话没敢多说,融了盆盐水,先把几个亲信弄醒,都叫到书房,把刚刚发生的事情细细跟他们讲了一遍。 一时有人兴奋有人忧心。 忧心的说正道大脉不好打交道,一个不小心容易让他们把自家也伐了,最好还是想办法把这事推了,实在不行做个样子,然后就说能力不足,让纯阳宫另请高明得了。 宝爷当即大骂傻缺,说:“你当那纯阳宫的道士把所有人都迷翻是闲的无聊吗?那是下马威,是警告,我们要是敢不接他安排的活,那我的下场就跟诸美胜一样,都是特么的外道邪魔,要行伐山破庙。我可不像诸美胜后面还有人,估计明年这时候坟头草就老高了。”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特么的,要是能有坟还好了,没准得被挫骨扬灰,指不定连魂都镇压在哪儿不得解脱。他们正道大脉都喜欢这么做,显示他们能耐大,吓唬外道术士。” 忧心的不敢吱声了。 兴奋的立马说这是好事,绝对不能往外推,接收了诸美胜的势力和饭口,以后他们就是昆城第一,这是泼天富贵直接砸嘴里,就是这个三七分成有点不合理,自家这边打主动,家大业大人多,事成之后还要上下打点收买人心,钱得海了去了,他纯阳宫就一个人吃现成的就要三成,这也太多了,是不是再讲一讲,多让一成出来。 宝爷嗤笑道:“想什么美事呢,七成那是人家的,给我们三成,已经是人家大方开恩了,不给你还敢不干?不干你就是外道邪魔,人人得而诛之,伐山破庙,挫骨扬灰,镇魂压魄,一套下来。” 又有不爽的嘟囔这也太不讲理了。 宝爷一脚把这位给踹出老远,“跟我们这些外道九流讲理,那还能叫正道大脉吗?他要是讲理的话,我倒要怀疑他是不是冒牌货了。可这上来就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准是正道大脉没跑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恩威并施 宝爷也不废话,立马指使手底下连夜行动,哪块怎么动手,安排得明明白白,显然一直就在打这个主意,只不过还在观望没敢动手罢了。 我趴在墙上耐心听完,这才悄悄退走。 转过天来,昆城江湖血雨腥风,大战连场。 宝爷门下力士倾巢而出,打得本就诸美胜失踪而六神无主的一众人等溃不成军。 但这些人能在昆城站稳这么多年,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就组织起一波反击。 这一场乱战波及整个昆城,光是光天化日下聚众上百的持械群殴就接连发生四起。 一时间满城风雨,昆城警方忍无可忍,紧急布置专项打击行动,全面出击。 然后诸美胜那些手下抓得抓,跑得跑,做了鸟兽散。 因为宝爷安排人把他们全都举报了。 这么做当然不是正经的江湖争锋手段,但宝爷他理直气壮。 因为这是给正道大脉办事,人家纯阳宫都能借公家的势力打击老邦子,他宝爷有样学样怎么了? 只四五天的工夫,昆城地下世界变了天,宝爷一跃登顶。 但他想接收诸美胜留下的玉口饭,却不是靠着手下打打杀杀就行,还得依仗自己的名头慢慢努力才行。 我又去了宝爷庄园一趟。 还是夜里翻墙爬窗户。 宝爷这回没搞五人行,只有一个女人,看着脸熟,竟然是极有知名度的一个女星,刚演了一部电视剧,红遍大江南北。 我趴在窗外看了一会儿,看着她在宝爷的操弄下,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还要配合着念所谓的保持红气的咒语,一脸的虔诚。 红是玄学,所以越是大红的明星越是相信这些。 要不是命数运气之类的神秘力量在发挥作用,那凭啥比她们漂亮的演技好的有背景的都红不起来,偏偏就她们能红呢? 这样的明星是江湖术士最喜欢的对象,看着精明能干,实则一骗一个准,财色兼收还不用担心后患。 我看宝爷玩得挺开心,也不打扰他,照旧去别的房间,把所有人都给迷翻,又给上次提议推脱的和想提高分成的那两个家伙脸上都各画了一个红叉叉,这才转回卧室, 这会儿功夫宝爷已经结束战斗了,正搂着那女明星说话,不对,是指点迷津。 唠得挺热乎,看样马上就要进入第二回合了。 我顺着窗户跳进去。 女明星眼睛一翻当场软倒。 宝爷吓了一跳,也跟着软了,扭头一看是我,立刻把满脸的怒气收了,抓了条毛巾围在腰上,跳下床跟我见礼。 我也不跟他废话,先对他这几天的表现给予肯定,又就着他的布置不足之处做了些指点。 宝爷越听腰背弯得越厉害,想是被我对他的布置了如指掌给吓到了,等我说完,腰都快弯成九十度角了,陪着笑表示他一定按我的吩咐改进,然后小心翼翼地表示这几天收了些诸美胜手下的浮财,想先把属于我的那份给了,问得怎么给才方便。 我就给了他一个账号。 这是道正为了承包木磨山景区所开的公司账户。 然后做为对他办事得力和识趣的奖励,我告诉他安排人去边境那边跟莫昭世的人接头,把那群做为宝胎筏子的女接过来交给昆城警方。 至于怎么操作,那是宝爷自己的事情。 做为昆城最顶尖的江湖术士,宝爷自来就脚踏黑白,勾联四方,能量不是一般的大。 那个传说中赔得差点上吊全靠宝爷帮忙定脉才翻身的商人,其实还受了宝爷的另一重恩惠——宝爷给他介绍了矿脉所在地的有力人士。 牵线搭桥,本就是江湖术士做大之后必然要做事情。 哪怕称了神仙也不能免俗。 宝爷一听,果然大喜,连连向我道谢。 他想拿下玉口饭,就需要跟缅北搭上关系,然后借着这层关系,与珠宝协会取得联系。 只要搭上线,显技慑人那都是常规操作,宝爷能在昆城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称爷占道,这种江湖术士的傍身能耐肯定不会差。 我就说这趟差事就让脸上有标记的伙计去办。 又拿了个包给宝爷,让去办事的伙计交给莫昭世。 这里面有画好的符,烧了之后化符水喝下去,可以解了莫昭世所中的念种幻术。 没错,我给莫昭世施的是幻术,而不是真搞什么阿鼻地狱召恶鬼天天晚上去吓他。 那是真正的神仙本事,人间有没有人会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是不会的。 不过不要紧,江湖术士使手段,九分假一分真,把一分吹成十分,不会的吹成独家专精手段是基本操作,别管是术是技,能唬住人就行。 宝爷明显没听明白脸上有标记这事,但还是答应下来。等我翻窗户出去,他就立刻跑去找自家手下,当看到那两人脸上的红叉时,便立刻明白过来。 他还是把几个心腹亲信弄醒叫到书房开会,将刚才的事情一讲,那两位当时就脸如死灰。 宝爷无奈叹气,劝他们安心办事,把事情办妥了,上山呆几年,等出来的时候,保他们一人一个饭口,又就着两人的例子,警告其他手下,千万不要再起歪心思,老实办事干活才是正道。 涉及偷渡,出面去缅北带人的,回来把人交给公家肯定要背个蛇头的罪名入狱呆上几年,既是给公家脸面上的交代,也是保证这条打通的过林道不会再遭公家打击的需要。 一般来说,这样负责背锅的,宝爷会安排手底下的外围人员来做,没有足够的理由用心腹嫡系属实是浪费了,还会落个刻薄无情的名声,让手底下心寒。 容许他们接盘诸美胜的产业是施恩。 但只施恩不立威,会让他们觉得我是冤大头,那三七分成弄不好就会先黑下个九成再做三七分。 我这样指定人选,就是为了立威,震慑宝爷这伙人,让他们明白我这个正道大脉不是吃素的,对他们所有的事情了如指掌! 宝爷一伙人果然被吓得不轻,立刻由这两人带队前往边境接人。 我没再跟去看。 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没必要事事都盯着不放。 把这些已经被洗脑迷住的女人弄回来,是为了在昆城这边敲实诸美胜的罪行。 这样从公家到江湖两面下手,就彻底绝了她回到昆城东山再起的可能性。 她如果能活下来的话,要么从此躲在东南亚不再回国,要么就只能跟着魏解返回金城,把所有事情都了结。 第三百四十章 小陆仙姑显圣 当宝爷的手下前往边境的时候,我正式踏上了返回金城的归途。 这次坐火车,我买了票,而且是找黄牛高价买的卧铺票。 坐的还是来时那趟车。 上车前,我买了两瓶酒。 指点过我的那个乘警过来查车的时候,看到我不禁笑了起来,问我生意做得怎么样。 我上了颗烟,说托他的福,这趟生意做成了。 乘警笑眯眯地连连点头,说做成了就好,不白跑这一趟。 我把酒拿出来塞给他,说之前讲好了的得他指点做成这单生意,回来请他喝酒,现在生意忙急着回去,没法请他下馆子了,只能先拿两瓶酒给他。 乘警没跟我客气,只说以后要是再走这道就去找他,他一定回请,又告诉我回去的时候可以安心睡觉了,总是半夜上车抢劫那伙子村民被当地警方组织专项行动给打击了,前两天已经上了报纸。 车到金城,正值午夜,我叫了个出租车返回大河村,到地头的时候,司机张口要了九十块,我把火车票给他,说不用找了,他挺开心,主动提出送我进村到家门口。 我告诉他我姓何,是村里的老户,让他把车停在了包玉芹家门口,当着他的面推门进院,等他一脚油门走了,才返回自家小院。 紧挨着小院的位置,起了三间瓦房,青砖红顶,整体灰白相兼,很有些道观风格。 瓦房四周用栅栏围出个四四方方的院子。 院中有一株木芙蓉树,花开正艳,怎么看都有点眼熟。 我转过去,走到树下,背对正中房门,正面朝向树干,拉开架势,慢慢向前打出一拳。 拳落树干处,是一个拳印。 比我的拳头小很多,深深陷入树干。 我模拟的是陆尘音打邵卫江那一拳。 这是高天观门前的那株木芙蓉。 真是好大的手笔。 黄玄然是不是对她这个徒弟有什么认识上的错误? 陆尘音没在新盖的瓦房,而是依旧睡在我那边的客房里。 我没打扰她,直接回卧房简单洗漱睡觉。 但我相信,陆尘音一定知道我回来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 早晨准时起床做早课,练气,站桩。 包玉芹来送早餐,看到我一脸惊喜,“哎哟,小周先生,你真回来啦。昨天小陆仙姑说你今天一准回来,让我今天准备早饭的时候,带上你的份儿,我心里还犯嘀咕呢。” 她进了诊室,开桌摆饭。 金黄的面窝,热气腾腾的胡辣汤,又有香油黄瓜条、红油海带丝、盐水笋尖、酱牛肉片四道小菜。 看得我食指大动,方一摆好,就迫不及待地坐到桌旁,还没等夹上一根黄瓜条,陆尘音就风一般轻飘飘地卷进来,一屁股坐下,抄起筷子便吃发,狼吞虎咽,跟抢饭一样。 包玉芹笑眯眯地站在旁边,一脸的见怪不怪。 我夹起个面窝,慢慢咬着,冲陆尘音打了个招呼,“陆师姐,早啊。” 陆尘音冲我摆了摆手,没吱声,依旧全力以赴横扫。 没等我一个面窝吃下去,她已经干掉了九个面窝,喝了两大碗胡辣汤,四个小菜干光了两样,估计要不是考虑到我,另两样也不会剩下。 “吃饱了!”陆尘音一抹嘴,心满意足地出了口气,“师弟呀,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哪有功夫说话?” 我放下面窝问:“现在能说话了?” “我有急事要办,先不跟你说了,有话晚上讲。你慢慢吃吧。” 陆尘音抛下这么一句,跳起来便往外跑,风一样卷门而出。 我就问包玉芹,“我不在的这阵子,她都这么忙吗?” 包玉芹说:“之前倒没有,都是吃完早饭歇一会儿,到十点多的时候才出去,中午一般不回来,晚上七八点才回来。就这几天突然忙起来,整天起早贪黑的,也不知道在外面忙些什么。” 我说:“你就没问问她?” 包玉芹慌忙摆手,“那哪行呐,小陆仙姑这种神仙做的事情,哪是我可以随便打听的?” 我失笑道:“老婶,她在你这里也升级升得太快了,我这才走几天,她就变成神仙了?” “小陆仙姑本来就是神仙嘛。”包玉芹指了指院子外,“小周先生,树你看了吗?” 我点头说:“大冬天的开花,是挺抢眼的。” 包玉芹说:“哎哟,小周先生,那是开花的事吗?之前这里可没树。这树是房子盖那天晚上突然冒出来的,早上起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没睡醒看岔了呢!小陆仙姑说这是她师门的树,她头一回出来这么久,有点想家了,所以就把这树叫过来作伴。哎哟,你听听,把树叫过来作伴,这不是神仙什么是神仙?” 她正说着呢,就见门前路上来了个老太太,挎着个篮子,走到树下,从篮子里拿出块红布来,小心翼翼地系到一根树枝上,点起三柱香,冲着大树拜了三拜,再跪倒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像这样的红布条有好些,高高低低的系在各个树枝上,与花混在一处,别添了几分色彩。 这是在拜干亲。 一般是替家里孩子拜的。 按流传的说法,年头久的老树有神异,拜了干亲可以庇佑家里孩子平安顺遂,也可以逐病驱邪保佑健康。 从红布条的数量来看,这树最近一定很红火,不知道收了多少干儿子干女儿。 包玉芹说:“这老丁太太来的真早。她昨天就过来看了好半天,又上我那去坐了一会儿,说是想拜干亲,保佑她孙子今年能顺顺利利地考上大学。” 我说:“保佑考大学是文曲星君的业务,拜老树不太对头吧。” 包玉芹说:“文曲星君她拜了,文殊菩萨也拜了,还去教堂向天主许过愿,礼多不怪,多拜几路神仙,效果不是更好嘛。这老树虽然比不上那几位大神仙,但离得近能使上劲儿。” 我问:“这么多人来拜老树,陆师姐没意见?” 包玉芹说:“小陆仙姑大方着呢,我去问她,她说随便拜,别把树点了就行。我给我们家强兵也拜了个干亲,保佑他这回去跟人家做生意,不求挣多少钱,只求平平安安,别再出事了。” 我一挑眉头,问:“他跟谁做生意去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山雨欲来 “那个潘贵祥。小周先生你走了没两天,他又来找你,没见到你就去找我们家强兵,问强兵想不想跟他去做生意。我们家强兵你也知道,就心心念念地想跟这人去做生意,挣巧钱,他这么一问,强兵立马就同意了,我怎么挡都没挡住。这都走了这么多天了,一点信儿都没有,哎呀,愁得我啊。他那是做生意的料吗?让人卖了都不带让他数钱的,怕他数错了!小周先生,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没积福,才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玩意啊……” 包玉芹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我笑道:“老婶你放心吧,潘贵祥有求于我,见我不在,就心里发虚,所以想绕着弯卖我个好。只是潘贵祥这条道不好走,你儿子没有这个能耐,强走的话会没有下场,等这次回来就不要再去了。你劝一劝他吧。” 包玉芹叹气说:“这个小王八蛋也不听我的啊,你说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讨债的混账玩意,他但凡有他姐姐三分乖,我也不至于愁成这样。” 我心想你那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何强兵要是像他姐的话,怕是真要把她这当妈的愁死了。 “这样吧,我教你个办法。” 我起身取出笔墨纸砚,提笔画了幅猫画。 一只黑猫蹲坐在窗台上,嘴里叼着只肥大的还在滴血的老鼠,两眼炯炯有神地看向前方。 “把这画拿回去面南背北挂着,劝他的时候让他坐在画对面,你坐画前面。他一定会听你劝。” “哎,哎,好,好。”包玉芹小心翼翼地接过猫画,又问,“那他当时答应了,要是过两天又反悔了吗?这小王八蛋说话也没个准,回头不认的事不知道有多少回了。” 我说:“老婶放心,只要他答应了,就不能再反悔,但关键是得你亲口劝他答应才行。” “哎,哎,那可赶情好了。” 包玉芹收拾了碗筷,捧着画,欢天喜地的走了。 我给自己沏了壶茶,打开电视,舒舒服服地躺到躺椅上,喝茶看新闻。 出去忙活了这么久,回来了,我打算给自己放个假。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这人活于世是同样的道理,再有天大的事情顶在脑袋上,也不能整天把自己绷得太紧,该放松放松,该玩乐玩乐。 忙里偷闲,才是人生正道。 新闻里有国家大事。 京城正在开大会。 代表们对现在的治安状况提出意见,纷纷在采访中要求整顿社会治安秩序。 新闻里也有本省大事。 经济在发展,改革在推进,治安在恶化。 省公安厅组织的专项打击以村为结社抢劫火车的行动上了新闻专题。 那位出镜的公安厅领导在介绍了行动经过和成果之后,对着镜头说人民群众在面对持械作案的车匪路霸分子可以采取一切手段进行制服,直至将其打死,不但不负刑事责任,而且还给予表彰、给予奖励! 真正的杀气腾腾。 按照已经掌握的看新闻的方法,这些结合起来,属于公开放风,在做舆论准备。 山雨欲来! 整个上午,我都这么闲闲无事,除了看新闻,还有热闹可看。 隔不大会儿就会有人跑来拜那株木芙蓉。 系红布,上香叩拜。 有的是家里老人自己来的,也有全家带着孩子来,当面认亲的。 这香火人气之旺盛,快赶上个小庙了。 傍十点左右的时候,昨天晚上司机找上了包玉芹家,吵吵嚷嚷地要找个姓何的老男人,说他半夜坐车不给钱,拿火车票骗人,今天要是不给他个说法就没完。 本来气势汹汹,劲头挺大,不依不饶的。 包玉芹出来说,家里姓何的老男人只有一个,死了不知多少年了,前几天刚把尸骨挖出来,大名鼎鼎的地下室藏尸案知道吧,其中一个尸体就是那个姓何的老男人。 被惊动的邻居也都出来作证,老何是真死了。 司机当场吓得腿都软了,没敢再多说什么,开车就跑。 估计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敢出夜车了。 闹的动静挺大,老曹也被引来看热闹。 等司机跑了,他就抄着手上门来,道:“我一猜就是你回来了。昨晚坐车不给钱的是你吧,你说你不给钱就算了,这么吓人家干什么。” 我说:“从车站到那这儿张嘴就要九十,看在您老的面子上,在这块地头上我也就吓一吓他。知道我前阵子去昆城碰上狮子大开口的司机怎么处理的?” 老曹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反过来把司机抢了?” 我摊手说:“怎么可能,我奉公守法,从来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是管他借钱付的车费,过后在他上线那里找补回来了。” 老曹嗤笑道:“你特么脸皮可真厚,抢就抢了呗,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昆城的事我管不着。” 正说着,三花竖着尾巴走进来,瞧见老曹就是一愣,然后掉头跑过来跳到躺椅上,往我怀里一缩,瞪着眼睛警惕地看着老曹。 老曹笑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小浑蛋,亏我养了你那么多天,这才跟了别人几天呐,就把我当敌人防着了!放心吧,我可不敢抢高天观的猫,你啊,福分比我大啊,以后就跟着小陆仙姑吧。等她修成正果,鸡犬升天,你也能蹭个光。” 三花喵的叫了一声,靠到我身上不动了。 我撸了两把,说:“您老没这么闲到我这来逗咳嗽吧,有什么指教,尽管说吧。” 老曹嘿嘿笑了两声,说:“没事就不能上你这门了?小陆仙姑又不在,这么多天没见了,我过来关心关心你,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摆手说:“我可当不起您老的关心。您要这么绕弯子,我可当真了啊。” 老曹说:“你特么的真没劲。行啊,给我说说你这趟昆城走得怎么样,诸美胜看到了吗?跟她打交道没有?” 我摊手说:“既然到了昆城,哪可能不跟只手遮天的诸大姑打交道?” 老曹立刻凑到我跟前,问:“怎么样?” “您老想问哪个怎么样?是诸美胜养树灵怎么样,是韦八建在缅北的那个养宝胎筏子的庄园怎么样,还是老邦子打通缅甸的那条吃人的过林道怎么样?” 第三百四十二章 遥望着杀气天高 “你这是把诸美胜这一条线给掘了根了啊。”老曹冲我竖了个大拇指,“你厉害,我有点好奇了,什么样的人物能教出你这样的角色来。” 我坐直身体,问:“您老是要探我海底?那咱们对一对?” “滚,我什么身份,跟你对海底!” 老曹拍打了下身上的警服。 这衣服已经洗得边角发白,平平整整,连个稍大点的褶子都没有。 我懒洋洋地躺回去,道:“您老这就没意思了,对个海底怎么了?其实我也挺好奇的,您老守在大河村,要说管事吧,眼皮底下炼生丹麻燕子都不管,要说不管事吧,这金城江湖的动静都逃不过您老的耳目,外道传贴你能接着,正道法贴你也能接着,公家内部通报你还能接着,高天观黄仙姑这么低调,多少公家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居然也逃不过您老的法眼。您老一个劲儿说自己还有不到十个月就退休……” 老曹打断我说:“还有不到八个月了。” 我摊手说:“所以,您老在这里守什么呢?” 老曹反问:“你真想知道?那咱们先对一对吧。” 我侧过身子,揪过三花挡住自家的脸,“我就随便问问,您老当什么真呐。我这一趟昆城,捉了老邦子,掀了安置宝胎筏子的庄园,赶走了诸美胜,冒充纯阳宫找昆城本地仙爷断了诸美胜的后路,接回宝胎筏子,还让诸美胜知道有个白莲徒在金城搞风搞雨,想要对地仙会下手。如果没什么差错,魏解最近一段时间肯定会回金城。您老还想知道什么?” 三花直面老曹,左顾右盼,就很惊慌。 老曹笑了起来,揉了揉三花的脑袋,没说话,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住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扭头看着我,问:“你会杀了魏解吗?” 我说:“您老这话说的,我是阴脉先生,手上不能沾血,我还是守法公民,怎么可能做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 老曹指了指我,又说:“我还有不到八个月退休了,小子。” 我说:“记着呢,忘不了。” 老曹点了点头,背着手走了出去,嘴里还轻轻哼唱。 “遥望着杀气天高,不由人心如火烧!好叫俺怒气难消,恨不得把贼来剿!气得俺无名火起咆哮!休得怕纸影小儿曹。哪怕他万马千军,怒一怒平川尽扫。” 唱两句,咳两声。 “帮我把门带上啊!” 我在后面叫了一声。 老曹没离开。 三花从我身上跳下去,小步跑到门外,抬爪推门,旋即趁门未合之际,闪电般从门缝钻进屋里,轻快地甩着尾巴,跳回到我身上。 房门轻响,关了个严实。 三花在我身上趴下来,在阳光最炽的位置,团成一团,眯起眼睛。 “遥望着杀气天高,不由人心如火烧,哪怕他万马千军,怒一怒平川尽扫。真是好词呐!” 我轻赞了一声,合上眼睛,感受着初春的暖阳。 这金城的水,可真混! 高宠虽然勇猛无双,可最后还是被铁滑车给压死了啊! 陆尘音今天没像包玉芹说的那样挺晚才回来,而是六点多就到了家, 一进门就跟饿死鬼投胎样,先把特意给她留的饭扫了个精光,这才靠在沙发上,喝茶撸猫看电视。 一点也没有问我昆城之行经历的想法。 我就问她,“你在忙什么,包老婶说你这阵子天天起早贪黑的。” 陆尘音盯着电视,漫不经心地说:“不是让赵开来给我找个活挣钱嘛,人家够上心,转过来没几天就安排了,305办下面有个收集分析各地民间淫祠结社情况的活儿,让我去帮着看看收集上来的一些图案照片什么的,分析一下来路和危害。一个月给我开五百三十一块钱。我现在也是有钱人了,不用为了点闲钱看你脸色啦。” 我不由笑道:“师姐,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脸色?我也不敢呐!” 陆尘音道:“现在不敢,不代表以后不敢,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得提前做好准备才行,万一哪天你翻脸不养我了,我也不能饿死不是?” 我说:“黄仙姑托我照顾你,我哪可能甩手不管你?翻脸是不可能翻脸的,你就放心吧。” 陆尘音撇了撇嘴,说:“对了,今天去上班,听说个事情,这边省305办的新主任就要到位了,还是京城空降的,叫姜春晓,说是明天就能到地头,正经的京城大院出身,原本在西南边境那边当兵来着,92年受了伤不得不转业。” 她顿了顿,又道:“赵开来也是同一年转业,然后就来金城这边的305办做事了。” 姜春晓这个名字,我听过。 赵开来给过我一张名片,让我以后去京城有需要的话,可以找这个人。 想不到,我没去京城,这人先来了金城。 我问:“这省305办的消息挺灵通啊,人还没到呢,就先摸了个底掉,连你这个临时工都知道这么清楚。” 陆尘音说:“想什么呢,赵开来给我打电话说的,让我帮忙照看着点这位大姐。” 我不由一挑眉头,“女的?” 陆尘音说:“女的怎么了?别小瞧人家,正经特种兵出身,上过前线做过渗透任务,赵开来说了,只说当兵这事,人家比他强!” 我问:“这么厉害,还用你一个未成年人照顾?难道伤得太重,变傻子了?” “他那话得反过来听。”陆尘音有点不耐烦了,“你怎么那么多问题,你去昆城做什么了,我可一句都没问,你也别问我的事情。你不用做晚课吗?” 我说:“黄仙姑托我照顾你,你的事情我不问也不行啊,我的事情你要是感兴趣,也可以问啊,我这就把昆城这一趟的事情全都讲给你听。” “不感兴趣,我是下山求学的,不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陆尘音转过脸来看着我,“这人是带着使命来的,赵开来的意思是,她会照应我的所有事情,作为交换,希望我不要为难她。还说她挺不容易的,未婚夫死在了西南战场上,家里想让她嫁个她不喜欢的人,她才找赵开来帮忙,跑到这边躲清静。等这人到了,归你打发,我不要见她。我不喜欢她带着的那个使命,也讨厌她这个人。” 第三百四十三章 痴女子 陆尘音透出一丝烦躁。 这种情绪出现在她身上极为罕见。 从打我认识她起,她一直从容自信,心态平静。 无事,无怒,不为外物外事扰乱心绪。 偶有些小情绪,也是特意表现出来的,并不是真正的心情。 这是正经大境界的修道之人才有的表现。 世事如溪流,而修道之人若溪中石,看似在水中,实则超然于外,不随水流而动。 而这丝烦躁情绪的出现,则证明她在这人世间终究还是心有挂碍,还是凡人一个,而不是神仙。 我突然明白了姜春晓所谓的使命是什么了。 怪不得赵开来会向陆尘音求情。 这事没陆尘音点头还真不好办。 也怪不得会派个女人过来。 这样的后患会比较小。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这女人的使命其实无法完成。 我看陆尘音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转而问:“为什么把道观的木芙蓉弄过来了?只是临时住一阵子,犯不着动这么大的阵仗吧。” 陆尘音的情绪果然恢复了正常,转头继续看她的电视剧,“正道大脉都知道高天观前木芙蓉,我和你在这里,高天观就在这里,木芙蓉当然也要在这里了。况且,我还要把邵卫江埋在树底下呢,挪到这边来离得近,省事方便,少跑不少道呢。” 邵卫江这个坎儿算是过不去了。 不过这事儿我帮不了他。 所以,我决定当没听到最后一句,起身做晚课。 可是刚铺上纸,提笔没写几个字,就听到有人进了院子。 脚步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走到了门前。 这时候我应该继续写下去才对。 心境需要磨炼。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不是死到临头,也要把这一篇字平静写完,如此才算是养气功夫大成了。 可我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笔。 房门在同一时间被推开。 杨晓雯站在门口。 看到我,眼神中有惊喜,也有些不知所措。 我正想打招呼,陆尘音却先开口了,“来啦,进来坐啊。” 转头又对我说:“最近她天天晚上过来,见不到你就会坐一会儿,跟我聊会儿天才走。” 我不禁叹了口气,说:“晓雯,进来啊,” 杨晓雯这才进门,却也不坐,而是站在门口,似乎屋里有什么猛兽,以至于她进屋就先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我招呼:“坐啊,喝点热茶。” “不,不了,我就是来看看。我听说你跟张叔叔去昆城出差了,有点担心,现在看到你就放心了。我回去了。” 杨晓雯慌忙摆了摆手,又看了看团在沙发上的陆尘音。 陆尘音冲她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牙齿,没有挪地方的意思。 我只好说:“我送送你吧,这么晚了不好打车,现在街面也不太平。” 杨晓雯推辞道:“不用,真不用。” 我却不由她分说,拿了外衣,领着她就往外走。 出门前看了陆尘音一眼。 陆尘音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 我开车送杨晓雯回家。 一路上她都没说话,我几次找话跟她说,她都不吭声,只低着头不停绞着手指。 到了杨晓雯家楼下,车子熄火,她却坐在副驾驶上不下车。 我只好说:“要是不想回家,想去别的地方,我也可以送你。” 杨晓雯抬头看着我,眼睛亮晶晶,说:“我想回你那去住,能送我吗?” 我无奈叹气说:“这个真不行。” 杨晓雯问:“你在怕什么?” 我说:“我怕辜负你的感情。” 想了想,我又补充说:“我一定会辜负你对我的感情,我不是什么好人。” 杨晓雯梗着脖子说:“我喜欢就行,你是不是好人无所谓。张叔叔说这次能这么顺利抓到人,全亏你帮忙,已经答应给你报功,要是想的话,你可以借着这次机会解决身份问题,成为一个正式的公家人。” 我说:“人各有命,我的命不在这上面,至少这几年不在这上面。” 杨晓雯咬了咬嘴唇,突然扑上来,搂着我的脖子,狠狠地亲了我的嘴一口。 这个动作太过激烈,以至于撞到了我的牙齿上,硌得好疼。 “我可以等你回心转意。” 她抛下这么一句话,下车离开。 我摸了摸嘴唇,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这事不好解决啊。 转回大河村的时候,已经接过午夜了。 陆尘音还在看电视,见我回来,就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这投怀送抱的,你怎么忍得住?难道你是太监?” 我说:“我就是去送个人,尽尽心意,没想过干别的。” 陆尘音说:“其实刚才你要是开口的话,我就去道观住。我都做好准备,给你们腾地方了。” “我知道,但这样挺好。” 陆尘音一脸的不以为然,但没再说什么。 这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时间,但我还是先做完晚课才回屋歇下。 转过天来,休闲结束,我去了趟道场。 虽然接近一个月不在,但道场这边却丝毫不见冷清,反而越发热闹了。 这还多亏麻大姑和吕祖兴两个人在操持。 麻大姑主内,吕祖兴主外,两人合作得极为融洽。 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吕祖兴拖着没好利索的伤躯,坐着轮椅带着小兴子一伙人,走遍了金城下面的县城,实现了研究协会对金城周边看外路病这行的全面控制。 而麻大姑则为了保证研究会的正常运转,做了个全面计划,定期邀请金城及周边地区的先生们来道场坐班,每班五个人,对于上门的疑难杂症,检查会诊,给出解决办法。 整个过程都被麻大姑记录下来,一方面存档等我回来看,另一方面每积攒一些案例,就小范围组织一次研讨活动。 如今已经组织了四次,效果非常好,参与的先生都表示所得极多。 研究会的研讨活动名气逐渐大了起来。 第四次的时候,刚透出风声,就纷纷来报名请求参加。 这又反过来推动了吕祖兴行动的进展,加大了研究会的向心力和吸引力,减轻了他行动的阻力。 我见麻大姑和吕祖兴搞得很好,就没在道场多呆,只坐了一会儿,就返回大河村,只是承诺明天一定早些过来。 这趟道场之行,算是把我返回金城的消息正式传开了。 我估计会有很多人来找我。 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而且第一个来的人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第三百四十四章 兴爷 傍晚的时候,我和陆尘音刚吃过晚饭,正准备开始做晚课,一辆切诺基停在了院门外。 司机精神抖擞地走进来,进门就给我鞠了一躬,“老神仙,我小兴子给您老行礼了。” 我早就从脚步声听出他是小兴子,但看到他的打扮还是有些意外。 他一改以往小地出溜的形象,乱糟糟粘乎乎的脏头发梳得整齐溜光,脸也洗得干干净净,标配的军绿棉大衣换成了长款皮衣,里面是衬衫领带,西裤裤线笔直,脚下皮鞋锃亮,腋下夹了个手包,从里到外透着春风得意。 一看他这样子,我心里就有了数,问:“现在是兴爷了?” 老荣一行,能称一声爷,那是一地的祖宗,不再需要自己冒风险亲自上手,坐地吃孝敬,盘货出脏物,就可以挣得盆满钵满。 小兴子虽然全身都透着春风得意,可脸上却还依旧恭恭敬敬,“托您的福,现在金城荣门以为我尊了。” 我问:“姚三麻九你怎么处理的?” 小兴子道:“送他们上西天了。他们怀疑是我害死了老佛爷,想开堂口办我,我将计就计,在堂口上用您传的法子,当众指使他们自杀,要不然也不能这么顺利就当上掌行的。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能遇上您是我小兴子的福分,我一定会报答老神仙您!” 我笑了笑,问:“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小兴子不假思索地道:“我可以给您做力士,别管要我做什么事,都保证给您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但凡我要是吐半个不字,让我出门就给车撞死。” 我不由一挑眉头。 这小子有问题。 力士是术士手下打手身份的代称。 不是行中人,不可能知道这个叫法。 正常情况下,小兴子应该说给我当手下才对。 有人指点了小兴子,把力士这个叫法泄露给了他! 所以他才会这样对我说。 他以为说个我们这行的春典可以讨好我,却不知道术士行内春典,可不是什么人随便都可以说的。 教他春典的人,要么自己也不懂这里面的厉害,要么就是想让他来送死,或者是想借他来搭桥过河。 原本我是打算回来就收小兴子入门下,可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改了主意。 “做力士就算了,我没有召力士的想法。想报答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是拜在我的门下,我教你拍花术,但你必须退出老荣,不能继续做老佛爷。第二个是算我雇你们这起伙子帮我做事,按行价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一事一了,相互之间没有牵挂纠缠,你做你的老佛爷,我当我的看事先生。说吧,你选哪条道?” 小兴子眼睛转了一转,面上露出犹豫,“其实我真想拜在您门下学点真本事,可我现在不是一个人,手底下一大帮子小地出溜,我要是不管他们,他们可就惨了。我小兴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够义气,实在舍不得扔下他们。不过我也不能收您的钱,您不光救了我一命,还指点我上位,我要是给您办点事就收钱,那还是人吗?有事您尽管吩咐,钱不钱的不用说,当我孝敬您的。” 我摆手说:“没有白使唤人的规矩,你要真念着我的好,以后帮我办事利索点就行,该拿的钱我一分不会少了你。你要是不拿这钱,我也不敢用你,那就只能另请高明了。” 小兴子慌忙说:“我拿,我拿,老神仙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有人帮忙做事,高兴还来不及呢。”我漫不经心地摊开宣纸,准备开始写字养气,但笔墨砚都准备好了,又说,“小五的伤怎么样了?” 小五,安老六手下吃站前饭的小地出溜,在金城火车站想偷我的包,被我捉住,踩断了骨头,还不服气,想报答我,我就给他加了点量,顺便借他搭桥过河,把安老六手下这一伙人都圈了进来。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然,让小兴子有些意外,但还是乖乖回答,“小五身上还在烂着,手也恢复的不好,以后没法再做这行了。” “他身上的溃烂明天早上就能好,不过手不可能恢复了,以后别上街了,我给他个饭辙,让专门居中联系我和你们,平时跑跑腿做点闲事。明天这个时候,你带他来见我。” 说完这话,我就提笔开始写字,不再理会小兴子。 小兴子识趣地告辞,向我鞠躬行礼,又向陆尘音行礼,这才退了出去。 陆尘音轻轻嘁了一声,说:“自作聪明死得快啊。” 我专心写字,没接她这话,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抱着三花专心看电视,仿佛刚才那句话从来没说过。 第二天,我恢复了离开金城前的作息,准时前往道场,继续坐诊解答疑难。 不过麻大姑搞的先生转岗会诊这个方式我也没让他们停,并且在此基础上,把隔三岔五搞的研讨固定下来,每天关门前一个小时,不再接诊,而是与当天轮岗的先生们交流心得,就着当天的病例,给他们一对一指导。 结果当天下午,我还在和几位来轮岗的先生做研讨呢,麻大姑的手机就被打爆了。 为了方便安排联系,麻大姑特意花了六千多买了部诺基亚8850,天天挂在腰上,本来一天也难得响一回,今天倒好,接完挂了就会再响,简直快赶上热线电话了。 打来电话的都是研究会的成员,都是希望可以得到来道场值班轮岗机会。 好在没人敢来直接烦我。 晚上准时关门离开的时候,麻大姑还一个电话连一个电话地接个不停呢。 不过看得出,她很享受这种烦恼,接电话的声音都大了好几分,中气实足, 这些小事就不需要我来操心了。 研究会这个大船已经建成下水,作为船长的我只需要掌控方向,其他的自然有大副二副来具体操作。 晚上的时候,小兴子带着小五上门来了。 进门就让小五跪地上给我磕头。 “老神仙,您可真神了,他那一身烂疮今天早上真就全都好了。小五,还不赶紧谢过老神仙救命?” “老神仙,多谢你饶我一命。” 小五如此说着,连磕头了三个响头。 我看到了他眼底隐藏着的憎恨与恶意。 第三百四十五章 在世仙人 他恨我其实也是理所当然。 从年纪和行事来看,应该刚正式吃站前饭没多久。 在那之前,应该一直在学**荣的各项手法。 荣门训练小地出溜的方法异常残酷,名声在外的开水拿肥皂只不过是最简单的内容。 不知多少小地出溜在训练的时候伤了残了,连正式上街开饭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去穷家帮混饭吃。 小五能熬出来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可还没等吃几口呢,就被我砸了饭辙,之前那么多苦白受了,怎么可能不恨我? 我只当没注意到,微笑问:“还想着有朝一日报答我不?” 小五咬了咬牙,没接我这话头,小兴子悄悄踢了他一脚,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道:“老神仙法力无边,我没资格报答您,以后不想这事了。” 我说:“知错就改是好事,你手坏了做不了老荣,我给你找点事情做。以后每天准时到我的道场去上班,平常也不用你做什么,就是跟在我身边,跑个腿拿个东西之类的事情,接受的话,明天就去报道,我一个月给你开五百块工资。” 这年月工人累死累活一个月才三四百块钱,给五百绝对是高工资。 可做过小地出溜的人哪能看上这点钱? 小五低头不吱声。 小兴子又踢了小五一脚,他这才磕头说:“明天一早我准过去侍候您老人家。” 还行,至少比在站前的时候长进了,知道不能再咬牙切齿地说话,知道隐藏真实心情了。 等小兴子带小五走了,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陆尘音就一直盯着我看。 我问:“师姐你琢磨什么呢?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不怀好意?” 陆尘音说:“我刚才在想,如果要除掉你的话,需要怎么做胜算才最大。” 我没问她为什么想除掉我。 因为她是真正的高天观传人,看到外道术士使用外道术,不想动手才叫怪。 我见小五的打算,她已经看出来了,所以才会那么盯着我。 不过,她没有杀意,只不过是在以自己的方式给我提醒罢了。 “哦,那你想出来怎么稳操胜券了吗?” “没有。你这人不好杀啊,一个弄不好就会被你反杀!最有把握的其实是和你同归于尽。比方说我绑上个炸弹找上你,二话不说给你来个亲密拥抱,然后把炸弹一点,所有问题就彻底解决了,除非你是真神仙,不然的话不信炸不死你!” 这话说的是真杀气腾腾。 我刚要接话,却忽听院里有沙沙的细微声响。 仿佛叶落沙上。 轻微,但却稳定,由远而近,径直来到了门外。 陆尘音突然坐直身体,放开怀里的三花,手按在了身旁的长条包裹上,深深吸气。 “咚咚咚……” 低沉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请问有人在家吗?” 温和淳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看了陆尘音一眼。 陆尘音冲我摇了摇头。 我便说:“进吧,门没插。” 房门一开,进来个四十出头的男人。 他穿了一身拉风且骚包的纯白西装,长长的头发在头顶挽成了道髻,用一根木制的短剑横穿固定。 往屋里一走,却是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跟陆尘音走路的动静很相似。 刚刚院子里的沙沙脚步声音,是他故意放出来的,既是示好,也是示威。 “周先生是吧。”他面带微笑,和气无比地说,“鄙人来少清!” 虽然字没写完,但我还是放下了笔,站直身体,捏法式印行了一礼,“原来是来道长,失礼了,大驾光临,有什么指教吗?” 这就是闻名已久却未曾见过面的来少清啊。 进过京,显过圣,正经上过日报,人称在世仙人。 云南尸仙,关东妖虫,魔都风水大战,川中巨神搬山……近些年来最为轰动的几大事件背后都有这位在世仙人的身影。 当初我跟妙姐行走江湖,这来少清的名字可没少听,不说如雷贯耳,也肯定是知道个三分三。 只是再怎么强的在世仙人也不是真仙人,也得找饭辙才行。 他做了仇公子的供奉。 我一直在等仇公子露面。 只是万万想不到,他居然直接把来少清派了过来! 这是想靠着来少清的强悍实力把我这个麻烦解决掉吗? 真要这样,这位仇公子杀伐果断不可小瞧啊! “指教说不上,就是来看看。” 来少清笑眯眯,态度和善,转头看了一圈,走到沙发旁,一屁股坐到陆尘音对面。 陆尘音紧绷着小脸,盯着来少清。 手放在长条包裹上没有动弹过。 没有杀气,但很危险。 “咳,这位小道友,这么看我干什么,是我穿着打扮有什么不妥吗?” 来少清不看她的脸,却垂眼盯着她的手和那个长条包裹。 陆尘音摇了摇头,说:“我在琢磨是不是先下手为强,把你解决掉,但估计我师弟不会同意,所以在说服自己放弃这个念头。” 来少清微笑着问:“大家初次见面,小道友怎么上来就喊打喊杀?” 陆尘音说:“因为我是陆尘音,高天观弟子!” 来少清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身子也坐直了,恭恭敬敬地问:“黄元君安好?” 陆尘音说:“你们这样的,要是少出点妖蛾子,她就能安好了。” 来少清道:“贫道川南老君观门下,正经的正道七十二大脉根底,师妹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陆尘音道:“正道外道的只在一念之间,对于我来说没有丝毫区别,我觉得应该拿法宝喷你一喷,不过周成不会同意,就只能算了。你也不用再跟我说什么了,还是赶紧跟周成说正事,说完该走就走,我怕你在我眼前呆的时间太长,万一一个忍不住把你收拾了,那可就麻烦了。” 来少清冲着陆尘音一拱手,转而对我说:“我现在给仇公子当供奉。” 我点头说:“这个我知道。” 来少清道:“既然知道还敢坏仇公子的事情?” 我问:“来道长,你是要跟我论江湖正外道长短,还是讲金城这富贵生意的里外?” 来少清道:“正外道长短本来是要先论的,可既然高天观的小元君在这里,就不用论了,只说这生意上的事情吧。” 我笑道:“挣钱嘛,各显神通,说不上谁坏谁的事。秦远志代表仇公子,难道我就是光杆一个吗?来道长,这泼天的富贵在眼前,也在以后,但谁碰上了不想咬一口?你姓仇的能咬,姓邵的就不能咬吗?你可以回去问问姓仇的,敢在姓邵的面前吃独食不?” 第三百四十六章 姓仇的算个屁 来少清大笑。 “原本紧锁的天下财门已经洞开,邵家老爷子还在,邵家还不是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吃哪块吃哪块,棉纺二厂算得了什么,哪值得这么粗暴的动手到别家碗里抢食?怕不是你扯大旗当虎皮,要给自己谋好处吧!” 他向后爷去,靠在沙发靠背上,整个人都显得异常松弛,仿佛只是在闲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里是金城!” 我简单回上这么一句,取一小撮第一次从黄玄然那里拿的茶叶,沏了一小壶,放到茶几上,倒上一杯,冲着来少清做了个请的手势。 茶香扑鼻,几欲醉人。 来少清端起茶杯,放到鼻端轻轻闻了闻,赞道:“好茶!” 细细品了一小口,又赞道:“好!” 然后抬眼看向我,目光从我脸上移到陆尘音脸上,又移回来,道:“五零年的时候,我十三岁,每天在老君观里砍柴担水修身炼气,日子清苦,但简单自在。有一天,师傅突然跟我说,世道变了,不能再在山里呆着,得出去看看。我们两个先在山城呆了一阵子,然后又去京城,还看了审判一贯道会首的公审大会。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黄元君。”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又轻轻抿了口茶水。 只那么一小口,看起来有点舍不得喝。 在嘴里含了一会儿,才咽下去,长长吐了口气,道:“这茶的母树十年前遭雷击枯败,从此世间再无新茶,喝一口就少一口,如今在京城已经喝不到了。” 他轻抚了下头上充做簪子的小木剑。 我往窗台方向瞟了一眼。 三柱线香比来少清进屋前短了一大截。 中间的香头忽闪忽灭。 我把手伸进衣兜。 这里有一枚净宅大钱,是去昆城前带在身上的,没派上用场。 如果动手,我会第一时间把它用上。 陆尘音的手依旧放在长条包裹上,手指慢慢收缩。 三花猫本来缩在沙发后面,这会儿功夫却跑到了陆尘音脚下,躬着脊梁瞪着来少清,全身毛都炸了起来。 来少清看了看三花猫,笑了起来,放下摸木剑的手。 “当时黄元君坐在主席台上,位置有些偏,但我一眼就注意到了她,虽然穿着跟其他人一样的军装,但却有种只有我们修道之人才能看出来的玄妙气息。 我对师傅说,看,师傅,那里有位女仙。 师傅却对我说,那不是女仙,是高天观的黄元君,如今天底下第一等的修道人。 我师傅又说高天观太过偏执,总想杀尽天下外道,每任主持都会想尽办法影响朝廷对外道的处置应对。如今黄元君不以道士身份借国势大运登顶,对天下修道之人的影响将远远超过乾隆爷时高天观主吴度明进京推动朝廷编纂御纂道统正宗,怕是要杀得满天下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不过只要这道还在,就会有人去修,只要有人修,就会有外道术士。 这外道术士如同野草,斩不尽杀不绝。 黄元君在京城推动斩道杀术近三十年,全国被公审枪毙的外道术士成千上万,堪称高天观立世以来杀孽第一。 可如今这外道术士还不是遍地都是? 做的都是无用功也就罢了,反倒连累的正道大脉一个个传承几乎要断绝。 少林寺重开山门前,就剩下几个看门的老和尚,连个能完整念经的都没有了,佛法武艺都得重新到民间去搜罗,武当也差不多是这情况,一个惨字怎么了得? 在道统绝继,正外之争上,黄元君实在是过大于功啊。 七六年她离开京城,满天下的道众无不松了一口气,都以为这头尾不见的苦日子总算是到头了。 可今天我这一看,黄元君虽然退了,这高天观的心思却没变化,只不过要换一种方式重新来过了。 七十二脉投资大会,高天观想要占个主使位,就得真金白银拿出来,怪不得黄元君也会放下身段,让高天观参与到这种强取豪夺中来。” 来少清掏出一张法贴放到茶几上,缓缓推到我们两个面前。 这是黄玄然发出的那张公告各脉由我代表高天观处置俗世一应事务的法贴。 我明白过来,来少清误会了,以为我是代表高天观在插手棉纺二厂的事情,这是以老君观弟子身份来见我和陆尘音,“你不是代表仇公子来的?” 来少清道:“仇公子正在托关系,想跟邵家这边说上话。话没搭上之前,来找你等于是伸着脖子来挨宰,哪可能派人直接过来。你说得没错,这里是金城,别说他一个姓仇的,就是那几位大衙内到了这里也得先拜邵老爷子这尊大佛。他没胆量跟邵家争,可又舍不得这块肥肉,他已经花了大价钱拿到了出口配额,到时候配着棉纺二厂一起,一倒手就是翻倍的赚!下家都已经找得差不多了,怎么也舍不得就这么放手。” 这些衙内公子只想挣快钱巧钱,哪会真把这厂子拿在手上好好经营? 低价入手,高价抛出,赚取中间的差价,才是他们的道理。 所以仇公子需要毕哲民这个厂长配合,把厂子的价值做得越低越好,钱花得越少越好,要是能白拿自然是最好的了。 现在有邵家出面,毕哲民又没能掌握住,他不低头就只能跟邵家撕破脸生抢。 可现在看来,他没这个勇气,先前我高估这位仇公子了。 我问:“他跟邵家搭上话了吗?” 来少清道:“搭上了邵卫江,不过邵卫江一直在拖他,不见面,也不给准话。” 我不由笑了起来,当着来少清的面,拿出手机给邵卫江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来。 话筒中不仅音乐声极大,还有好些人在七吵乱嚷。 “喂?谁啊,特么的这点打个毛电话,不知道你邵爷爷正开心吗?” “邵公子,我是周成!” “什么特么……哎,哎,周先生啊,你不是去昆城了吗?” “我昨天回来了,你找个僻静地方说话,太吵了。” “等会儿啊……行了,你说吧,有什么事儿?对了,贷款已经拨到账上了,道正跟你说了吧。” “不是这事。听说仇公子找你了?” “仇小兵啊?找了,挺大个脸,说什么要跟我谈谈棉纺二厂的事,他算个鸡毛啊,跟我谈事!我让他滚一边去,别特么来烦我。怎么,他找到你了?哎,这小婢养的,欠抽吧,周先生你等着,我这就安排安排他啊。平时跟我玩的老瘸抽他跟抽孙子一样,我让他去给你下跪赔礼,磕头道歉!” 第三百四十七章 何所求 “这事不用你管了,回头让战俊妮去答对他。” “哎,行,给他也安排个马上风,哈哈哈,便宜这小婢养的了,哈哈……” 我挂上电话,看着来少清。 来少清轻轻拍手,道:“周道友好手段,能让邵家老三这个的纨绔言听计从,怪不得黄元君会授权你代表高天观处理世俗间的事。这话用我递过去吗?眼看时限临近,仇公子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他这人性子急脾气躁,真要逼急了,多半是要铤而走险了。” 我说:“不劳来道长,这话让毕哲民传就可以。生意的归生意,大家都好。” “周道友年纪虽轻,可这份见识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这是经百事才能攒下的经验,不是靠天赋靠聪明就能平白得来。我有点好奇,怎么之前从来没在江湖上听过周道友的名字?” 来少清端起茶杯,再次慢慢抿了一小口,微微眯上眼睛,回味着口中茶香。 我微笑道:“猫行高,鼠钻洞,各人有各人所求,像我只求里子,不求面子,江湖无名也正常,知道我名字的要么是能守住这秘密的密友同门,要么就是已经不可能把我的名字告诉别人。像来道长你,既要里子,也要面子,显圣称神仙,却不刮地皮,反而游走四方,给仇公子这样的三流衙内当供养,不也挺让人看不明白的?以你的本事,就算是京中顶天的大衙内也得抢着请吧。” 来少清又抬手去扶了扶发髻木剑。 但这次他没有停顿,稍一碰触就收回了手,道:“各人有各人所求嘛,人间富贵对于你我这样的人来说,唾手可得,实在是没什么意思,我早就不放在心上,现在只想求道成仙。可这人间道统断绝得太久了,正道七十二脉多数都连个求道成仙的只言片语都没有,我也只能求诸于四方,看能不能找到个适合的机缘。全国旅行,还有各种野外活动,求帖寻书,问碑拓刻,哪样不需要花钱?我虽无意于富贵,可行走在这世间,也一样要为五斗米折腰。仇公子虽然没什么大背景,但确实舍得给钱,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收钱办事理所应当。周道友想在棉纺二厂这事上吃这一口,那就各凭本事背景做争,不要对仇公子使外道手段。” 我摊手说:“我从来没想过对他用外道手段,压他有邵家就足够了。他要是背后还有人,难道我背后就没有了吗?来道长,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是高天观记名弟子不假,可我能做这个记名弟子,得黄元君委托,全权代理高天观世俗事务,是因为我自己有这个本事。棉纺二厂的事情,跟高天观和黄元君无关,是我给几个贵人牵线搭桥做下的,邵家因为是金城的坐地虎才会露脸,至于这背后没露的脸可不只一张!” 来少清道:“棉纺二厂没有这么大的脸面。” 我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是啊,棉纺二厂没有这么大的脸面,仇公子也一样没有这么大的脸面。来道长,你给仇公子做供奉,是只负责保护他人身安全,对吧。” 来少清认真地道:“我只负责保证他不受邪门外道的侵害,至于人身安全,他自己有保镖,不用我管。” 我失笑,点了点茶几,“喝茶,喝茶!” “美味不可多享啊。”来少清举杯,慢慢饮尽杯中茶,看向茶壶,眼神中有着恋恋不舍,但却还是把茶杯放下,站了起来,“能得这一杯茶,这一趟就不算白来。既然黄元君有意让高天观入世争一争,那我就代表老君观表个态,我老君观绝不会在高天观的地头上开张,与黄元君争利!不过有件事情,我想请两位道友帮忙向元君请示一下。” 我不动声色地说:“什么事情?俗世的事情,我可以做主,世外的事,陆师姐可以做主,你说就是了。” “我查阅古籍得到一个消息,说是金城这里有一个修成正果的修道者的墓,他羽化成仙后,门下弟子把他毕生所学和大量珍贵道藏存入墓中。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找这个仙人墓,如果能侥幸找到的话,还请元君允许我开墓探宝,要是能有所得,一切道藏典籍,我都只要影印件,原件全归高天观所有!” 来少清目光灼灼地看着陆尘音。 陆尘音屈指轻轻敲了敲手下的长条包裹,道:“发墓时要通知我,我要去现场看看情况。” “保证邀请师姐过去做个见证。” 来少清大喜,朝着陆尘音施了一礼,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朗声道:“四十余年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芙蓉后,直至如今更不疑。” 四句念完,人已经到了小院门口,可声音却依旧一字字清晰传来。 我看向陆尘音,不想她也在朝我看。 对视了片刻之后,还是我先开了口,“这来少清还挺有古典范儿,走的时候知道念首诗来装逼。” 陆尘音没接我这话题,问:“动手的话,你自己有几成把握?” 我转头看向窗台。 香炉中的三柱线香已经烧得干干净净。 比正常燃烧,少说快了一半还多。 “一成也没有,不过真需要拼命的话,在这里我肯定能拉着他一起去死!” 陆尘音道:“我有四成把握,不过真拼命的话,我没办法跟他同归于尽。但反过来说,他也没本事留下我。要是师傅在的话,打他应该就跟捏死蚂蚁一样容易。唉,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师傅那种大能耐啊。” 我说:“我们两个联手的话,赢他应该没问题。他刚才两次动了杀心,可都没敢动手,就是因为赢面太小,没有同时拿下我们两个的能耐。” 插在发髻上的木剑,可不是为了好看而做的花架子,而是真正的杀人利器! 今天如果不是陆尘音在这里,他一定会对我出手。 陆尘音说:“真要打他的话,那就必须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搞偷袭,绝不能在他预设的战场跟他斗。就好像今天,在这里跟他斗是最蠢的,他来之前肯定先到这里摸过底,你烧的那香根本瞒不过他!” 第三百四十八章 雷法 先下手为强啊! 我沉吟不语。 不得不说,陆尘间的这个提议很对我的心思。 与来少清这一场对峙,虽然时间短,而且没有真正动手,但却实在是我入金城以来第二凶险。 第一凶险是在高天观当着黄玄然面做出决定的时候。 我下意识摸出一枚大钱就想往空中抛。 但想了想,我又把大钱收了起来,反复权衡后,说:“大家各有所求,还没到非得见生死的时候,再等一等,看一看。” 现在去招惹来少清,极为不智。 不仅因为他本人本事够大,还因为他背后有川南老君观这个正道大脉。 真要杀了他这个老君观在外的行走,老君观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找上门来报仇,麻烦更大。 陆尘音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说:“好,我听你的。” 笑的,很有些别样的意味。 手从长条包裹上拿了下来。 我给窗台香炉里,重新续上三柱香,继续做我的功课。 等去院里打拳的时候,陆尘音又倚在门口围观。 自打跟陆尘音学了新的打法后,我就一直用这套打法在练拳,打完之后不再吐气,而是沉入丹田。 但当我准备收招沉气的时候,陆尘音突然说:“你练出来的这一口气不要全都吞下去,留一半,吐一半,先留后吐,留的急沉速降,感觉到像石头落入丹田,听到咚的一声,就立刻开始吐,吐的徐出缓散,若有似无,最好感觉不到出气,就好像张开嘴,气自己散溢出去一样。” 我按她所说,待到收式,这一口气,往下咽一半,又猛又快,就好像吞了块石头般,撑得喉咙都微有些胀疼,沉沉直入丹田。 耳旁果然响起咚的一声幻听。 我立刻张嘴散气。 这半口气将散尽未散尽,只余一丝仍在口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丝阴冷寒意顺着这一丝连接涌入口中。 几乎就在同时,丹田那半口气,突然变得异常灼热,逆势而上,在口中与涌进来的寒意对撞。 下一刻,眼前光芒大作。 便有雷鸣在口中震响。 我不由自主地大张嘴巴。 雷鸣冲出。 可却没有任何声音响起。 我只觉通体酥麻胀痒,仿佛有无数小虫自努力自皮肤毛孔往外钻。 陆尘音朗声道:“太上曰:吾不发阴阳之声,吾之大音无以召,故鼓之以雷霆,以声召气也。” 我愕然,“你教我的是雷法?” 正道外道一个最大的区别就是正道大脉掌握着雷法,而外道不懂雷法。 雷法不是小说里写的那种真招雷或者用所谓的掌心雷打人。 香港电影里的道士在手心里画个咒就能打出雷来,只不过是给人看热闹的显技术罢了。 真正的雷法,是修行法门,是正道大脉诸般神通法门的基础。 陆尘音道:“这是守一修炼法。内外沟通,阴阳之枢,锻体去杂,久之神通自现。自心元神做帅,内腑五气显化诸将,兴云布雨,驱邪伏魔,禳灾袪病,无往不利。道法会元里说,道贯三才为一气耳,天以气而运行,地以气而发生,阴阳以气而惨舒,风雷以气而动荡,人身以气而呼吸,道法以气而感通,善行持者,知神由气,气由神,外想不入,内想不出,一气冲和,归根复命。施之于法,嘘为云雨,嘻为雷霆,用将则元神自灵,制邪则鬼神自伏!”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陆尘音第一句话,指点的就是最重要的关窍。 有了这关窍,我就能修行雷法了! 真以雷法修身,就算以后学不到正道大脉的神通,使用外道术也同样会威力倍增! 我问:“这是高天观的不传之秘吧,你这就教给我了,好吗?” 陆尘音道:“你是高天观弟子嘛,教你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这一句话的东西,算什么不传之秘,能听得懂是你跟它有承负,多少人就算掰开了讲也听不懂呢。” 我说:“我只是记名弟子,干活需要这个身份黄仙姑才给我的。” 陆尘音笑道:“你不了解我师傅。她最重视身份,如果只是需要你做事,不可能给你记名弟子的名分。只要她开口说收,那你就是她的弟子,哪怕历代祖师从棺材里爬出来问,她也会承认。” 我又问:“为什么突然传我这么重要的法门?” 陆尘音道:“本来我是防着你的,因为你是外道术士嘛,你懂的哈,我们高天观就是专门杀外道术士的。外道术士手段酷厉凶残,视人命如草芥,多数时间长了都会精神不正常,杀人跟吃饭喝水一样随便。我看你杀性挺重的,很担心你也精神不正常。可刚才一看,你还真不一样。要是换个外道术士,肯定就要琢磨怎么除了来少清才算完,这其实就是被外术掌了心神入了魔怔偏执,可你没有。既然这样的话,自然就可以教你雷法锻身炼神了,要不然以后来少清真杀上门来,难道真让你靠同归于尽的拼命去吓唬他?” 我说:“你不担心我学了雷法之后胡作非为?” 陆尘音昂起下巴,道:“真要那样我就亲手杀了你,至不济也可以和你同归于尽!” 我不禁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黄仙姑从来不会看错人呢。” 陆尘音道:“人心多变,一时看得准,难道还能一世看得准?我师傅又不是神仙,哪可能不犯错?别人吹两句就算了,我这个当徒弟要是也这么信,那不是傻吗?这种事,与其相信别人,不如相信我自己!” 我说:“那我用雷法使外道术,你也不管?” 陆尘音嗤笑道:“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邪的是人心,从来不是术。心无邪,则术无不可用!” 我就是一怔。 这句话,妙姐也说过。 一模一样! 巧合吗?不,哪来那么巧的事情! 难道妙姐跟高天观有关系? “你这话是谁说的?”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心不自觉地快跳了好几下。 虽然我马上注意到这个问题,立刻控制心跳,但陆尘音还是注意到了,“你以前听过这句话?” “听我师傅说过,一模一样。你是听谁说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 木磨山琐事 陆尘音理所当然地道:“我当然也是听我师傅说的。跟你下山之前,我一直在高天观修行,也没处去听别人说啊。” 我迫不及待地说:“那我们回高天观去问问黄仙姑,我想问她点事情。” 陆尘音摊手道:“你自己回去呗,拉上我干什么?我好不容易得脱自由,才不要回去挨训呢。” 我说:“当帮我个忙行不?” 陆尘音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儿,才说:“不是我不帮你忙,其实是师傅跟我说过,下山之后,过年之前就不准再回观里了,所以我才把木芙蓉挪了过来嘛。你想回去自己回去嘛,又不是不识得路。” 我心想你不回去我怎么能见得着黄玄然。 但这事不好直说。 我只好暂时熄了这个念头。 反正也不是很紧迫的事情。 过年的时候再问也不迟。 当务之急还是把金城这摊子事搞好。 只是晚上终究心潮起伏,怎么也睡不安稳。 虽然跟了十年,甚至还在最后发生了超师生关系,可妙姐对我而言依旧是一个未解的谜团。 我不知道她大名叫什么,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不知道她来自什么地方,更不知道她那一身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 醒了睡,睡了醒,如此折腾到半夜,我实在睡不着,也躺不住了,索性起床,披着衣服来到诊室,取出一应物品,摆了个简易法坛,又拿出毕哲民上次来时采集的血迹和头发。 反正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起法治一治毕哲民,让他尽快再来找我。 用黄裱纸撕了桐人,用毕哲民的头发扎好,再用水墨和了收集的血迹,在桐人上写下惊魂不安的咒语,起法就着蜡烛祭了。 简单,但是有效。 从今晚开始,毕哲民就会噩梦不断。 噩梦本身不会伤到人,最多也就是让人精神衰弱睡不好觉。 但毕哲民的不同之处在于他真遭到过恶鬼唐静的残害,近期又被超渡往生的唐静连续拜访围观过,现在就好像惊弓之鸟,一旦连续做噩梦,自然而然就会想起曾经被唐静折磨的恐怖岁月,从而把噩梦当成恶鬼再度来袭。 做完法,心思奇迹般地安定下来。 再躺到床上,合上眼睛也就睡着了。 早上准时起床做早课吃早饭。 陆尘音依旧风卷残云般吃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我简单收拾,便去道场,继续接诊解决疑难,直到晚上才回家。 连着两天都是如此平淡无事。 甚至问诊的都没有什么疑难杂症,很简单就全部解决了。 间中,道正来了一趟,向我报告了两件事情。 一个是贷款下来了,他想问问我是不是只要七成,如果确定的话,他就准备用留下的三成开始对山上各道观寺宫进行翻修改建了。 我明确告诉他只用七成,剩下的归他自由支配,只是翻修木磨山上的各道观寺宫的时候,把玄清宫往后排,先不用急着改建。 道正说玄清宫是木磨山上热度仅次于法林寺的景点,他想先把玄清宫搞起来,与法林寺形成呼应,来玩的人别管是信佛还是信道,都有地方可以参拜上香,讲究的就是个一碗水端平,大家都有神可拜。 这是正经做事的路子。 可以看出,道正真把木磨山宗教场所经营当成自己的事业来做了。 我就对他说:“我拿了七成贷款,总想着你能用的钱太少了,琢磨着给你找个补钱的道理,这玄清宫就很合适,也不旧,还有些名望,倒不如直接转包出去,到时候管他们要了承包费,正好继续用在园子维修上。” 道正有些担心地说:“玄清宫是木磨山最重要的宗教场所之一,要是我自己一体经营的话,我有把握全部盘活,要是转包出去就怕经营不好,影响到木磨山的整体运作。” 我笑道:“这个不用担心,下家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正经的道士门派,真要论起经营俗世道场,他们不比你差。现在啊就等着他上门来求我们帮忙转包,要不然也不好意思提太多的转包费。” 听我这么说,道正算是勉强放下心,又提了第二件事情。 他收到了从昆城打过来的一笔款子,数额大到吓人,也不知是谁打过来的,想来想去就想到我近期去过昆城,就跑来请教一下我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告诉他这笔钱是昆城本地术士给我的赔偿,让他暂时放在户头上不要动,等我具体通知怎么办。 得了我这话,道正算是心里有底,便回去张罗着开始翻建了。 也巧了,道正刚来的第二天,普奇方便登门拜访,目的很明确,希望我还记得当初的许诺,想请我帮忙在木磨山上包个道观下来。 其实他们满可以直接去找道正谈这事。 但在具备详尽方案且有省里大人物背书两大优势的情况下,竞标居然还能莫名其妙失败,让他们对获胜者道正的背景和真实目的着实有些疑虑,不想就这么直接找上门,以免被拒不好收场。 他们已经失败一次,要是再连转包也拿不下来,就真没办法在木磨山显圣,只能另寻别处了。 放眼金城,实在是没有比木磨山更好的地方了。 人气足够,又有原本的道观底蕴,事半功倍,可以省却很多人力物力,要是换个偏僻低调的地方,还得重新打名气,这一来一回花进去的钱可就不是小数目了。 纯阳宫这几年虽然也挺风光,但收入要缴当地公家一半,自家也得维持,真正能拿出来的钱并不是很多,不说一分钱掰两半花,也必然得仔细算计,能省则省。 普奇方上门是提前打电话过来预约的时间。 而在他来之前,陆尘音就躲到客房去,没有见他的打算。 不过普奇方在进门之前,还是盯着那株木芙蓉看了好一会,进门之后的态度便比上次来的时候更加客气甚至到了有些谦卑的地步。 他这个态度,倒让我不好意思下死手宰他了,最终只是按市价的两倍把玄清观转包给他,而且只包三年,三年后再视情况重新签合同。 这个价格和这个年限,普奇方依旧对我表示了万分感谢。 第三百五十章 老君像 事情谈妥,我告诉普奇方明天直接去法林寺找道正便可以。 哪知道普奇方却有些迟疑,问能不能给他个联系方式,把道正约出来面谈。 明显有些顾忌,不愿意进法林寺。 我只当没看出来,把道正的电话给了他,告诉他明天再联系,我需要时间来给他安排。 普奇方拿到号码,恭恭敬敬地拿出个盒子来放到茶几上。 请人办事不可能空口白话,更何况我现在代表的是高天观。 这盒子里装的是纯阳宫的谢礼。 一尊汉白玉的老君像。 雕功精细,栩栩如生。 等普奇方走了,我拿去给陆尘音看。 陆尘音上手摸了摸,道:“这是个供奉很多年的老像,不知道是不是纯阳宫自用的,啧,为了能在金城显圣扬名,他们还真是舍得下本钱,这种香火老像都舍得拿出来。先搁你屋供着,香火别断了啊,断时间长就不值钱了。等回头找个有钱的信众卖了,正好拿钱去翻修高天观。” 这不仅是谢我替他联系道正,更是谢高天观容许纯阳宫在木磨山显圣扬名。 所以陆尘音处置起来理直气壮。 说完这话后,她又有些疑惑,“纯阳宫是正道大脉,为什么我看这个普奇方不顺眼,想拿法宝喷他?对了,老君观也是正道大脉,我看来少清也不顺眼,怪不得师傅不让我接触其他正道大脉弟子,这要是看谁喷谁,我不成邪门外道了?” 我说:“那倒不能,有黄仙姑在,你要把他们挨个喷个遍,天下正道估计就剩你们高天观一家了。” 陆尘音点头道:“没错,肯定是他们有问题,不会是我有问题。我去法林寺看信正,就不想喷他。” 我一听,就乘机问:“普奇方不愿意进法林寺,是不是跟信正有关系?” 陆尘音摊手说:“我又不是纯阳宫的人,哪知道为什么。信正确实有些本事不假,不过这人没有传法的心思,弄得法林寺一院子的假和尚,除了坑蒙拐骗就不会别的。” 说到这里,她又叹气说:“等纯阳宫显圣扬名之后,估计就是两家比着赛坑信众游客了。” 我说:“这样不好吗?黄仙姑一定很高兴看到。” 陆尘音歪头想了想,重重拍了我一巴掌,哈哈笑道:“怪不得我师傅看上你了,你这人确实挺明白我师傅的,哈哈,等过年上山,我跟师傅说,让她收你做正式弟子。” 我笑了笑,没接这个话头。 我不可能做黄玄然的正式弟子,黄玄然也不可能收我。 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所收的正式弟子不说万众瞩目,也必然是无数人关心。 我真要起了贪心,做黄玄然的正式弟子,也就离死不远了。 有了陆尘音的吩咐,我把这尊老君像放到诊室,坐北朝南,单独供上香烛以养像。 别说,这屋子里摆上这么尊像,还真有点清静肃穆的意思。 做晚课写字时,写清静经,居然多写了十个字。 晚上睡觉的时候,入睡也比往常安稳迅速。 只是睡到半夜,突然闻到了淡淡檀香。 我猛地睁开眼睛。 灰白雾气在房间中翻滚。 窗外有隐隐白光闪烁。 我翻身下床,走到窗前张望。 看到白光是从诊室窗子传出来的。 我出了卧房,越过诊室,先到客房窗外站了站。 客房内,陆尘音酣睡正香,丝毫没受影响。 我这才走到诊室窗外向内张望。 白光果然来自那尊老君像。 很柔和,自背部散发出来。 在身后的墙上投射出四个大字。 圆天道德。 淡淡光影落在墙上,缓缓蠕动,仿佛有虫在爬行。 爬得我从头到脚都不自觉地跟着麻痒起来。 仿佛有无数的虫子爬满了全身。 我下意识深深吸气。 强大的力量突然自后方传来,把我向后急速拉去。 我猛地坐起来,睁开眼睛。 强烈的窒息感涌来。 我立刻倒立而起,抬指连点额、咽、心、腹。 四点指过,剧烈咳嗽,大量的香灰从口鼻喷出。 呼吸艰难恢复。 幸好离得近。 要是离得远,被这样强行拽回来,我就会被香灰生生呛死。 直到口鼻里再也没有香灰喷出,我才停止倒立,从床头翻出一道安神符,燃灰化水喝下去。 这符一直在床边备着,为的就是防止这种情况出现。 借香出神梦游,属于外道术养器藏神中的游神术法门之一,终究比不上正道修行的阴神出游,心情震荡很容易导致万劫不复。 这是唯一一种不是妙姐教我的外道术。 不是不肯教,而是她学不会。 同样的法门,我初学一次就可以成功梦游出神,可她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她猜测可能是因为我被劫了寿,导致魂魄不稳,受到诱导就很容易离体。 但我总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喝过符水后,总算是完全恢复过来。 我又静坐了一会儿,这才披上衣服下地,来到诊室。 诊室内,只有香头的微光在闪烁。 窗台的香头暗红,而老君像前的香头却明亮异常,以至于进屋的时候如果不注意观察,都看不到窗台的香头光芒。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却不属于我奉的香。 我掐断老君像前的三柱香,将香炉倒扣在桌上,这才上前拿起老君像,仔细观察背部。 平整光滑,没有任何阴文镂空暗记。 拿手电照射,也看不到那四个字。 我把老君像放回原位,后退七步,正好迈到门口,向左右两边看了看,估计了一下距离,去翻了四面小镜子出来,一面挂在门上方,两面挂在左右墙,最后一面挂到老君像背后墙上。 四面镜子都正好照到雕像的一个角度,无有遗漏。 我再起坛写了四道符,把符塞到镜子背面。 最后,重新奉五柱香,步三宝罡三次,捏请仙诀,念奉香咒。 道无不在,神无不灵,信之则昭昭在上,赡之则洞洞其中,今迎宝篆之氤氲,奉炷信香,虔诚恭请太上道德天尊伏祈降临真炁。 咒刚念完,还没等把香奉到香炉里,就听窗外有人说:“这里用请仙诀不对,最好用太上三圣宝诀。” 第三百五十一章 诚意 我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稳稳将香插入归正的香炉。 五点香头明灭不定。 袅袅白烟缓缓浮起。 我慢慢转身。 窗外站着来少清。 他没穿那身骚包的白西服,而是披了件道袍,右肩头露出一截剑柄。 唯一没变的是头上那柄充作发簪的木剑。 “来道长,大晚上不睡觉,跑来做不速之客,是想跟我伸伸手?” “周先生,大晚上不睡觉,起坛请神,又是为了什么?” “来道长,敢选在我的住处动手,想是有十足把握斩杀我了!” “这道德天尊法像有积年香火,只差一步就能通灵天地,显慑神威,搁在懂行的人眼里,价值连城,可周先生现在却作法要毁掉它的香火之力,是觉得有黄元君这陆地神仙的庇护,就不需要太上三清了?” “上次你来就两次想要动手,可因为陆师姐在旁边,所以当时忍了下来,这两天想必是念头不通达,所以想要回来把当天要做的事情做完!” “现在这法像已经牵扯你的大部分精神,我要动手,你两面受敌,没有抵抗之力,必死无疑!” “你猜我既然知道你会再回来,会不会预做先手?” “陆尘音不在,你无论做什么先手准备,都斗不过我!你要是养了座山,我或许还要考虑一下,可只凭一座临时借住的房子,接不下我这一剑。” 来少清肩头一晃,锵的一声清响,剑柄自动向上窜出一截,露出寒光闪烁的剑身。 我大笑,“来道长,这显技于前的把戏,在我这种靠这个吃饭的江湖术士面前演,等于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也太不自知趣了,真要想耍,我比你耍得好看。你的真剑在头上,养了几十年了吧,舍得用在我身上?你要舍得,那我也没话可说。” 来少清肩头的剑无声无息落了回去。 他微笑道:“你是高天观的记名弟子,我再怎么念头不通达也不敢对你怎么样。黄元君虽然已经退休快二十年,但虎老余威在,她的部下晚辈可没退,如今遍布重要岗位,真要惹怒了她,老君观这份基业也就保不住了。” 我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我还以为你这么大的本事,不会怕黄元君。” 来少清神情淡淡地道:“放眼全国,不论正道外道,但凡知道黄元君的,哪个不怕她?我这点本事,江湖争斗可以,阴谋暗算可以,甚至跟黄元君斗一斗也没问题。可黄元君不是靠着斗法才令人畏惧!她是站着阳谋大势上,一举一动都有倾天之力!我在这样的她面前连个嗡嗡叫的蚊子都不如!她只需要轻轻吹口气,就能让我和老君观全都化为齑粉,到时候怕是还要牵连整个川中同道。难道我还能像某些人那样,为了躲她,逃到国外不敢回来?这无论做人修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有多大屁股就穿多大裤衩子,才不会勒到自己。” 我说:“放心,元君自回到高天观,就再也没有外出过,也不会再管任何世俗事务。” 来少清抬手屈指一弹发间木剑,道:“不管不是不能管。就好像我头上这柄剑,在这里不用,就能压得你喘不过气,哪怕你明知道我不会出剑伤你,却依旧连动都不敢随便动!因为你不敢赌我会不会出剑!” 我说:“你可以出剑试试!” 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松口问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因为一旦松口,这一口气就会泄掉,提到最高的警惕将不自觉地给松散。 对于他这种高手来说,这种一瞬间的松懈,就足够他出手取我性命了。 所以,无论他来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只当他是要杀我来应对! 斗法,斗的从来都不是法本身。 来少清笑了起来,轻轻敲了敲窗台,道:“我说过了,我对人间争斗不感兴趣,只想寻求登仙之道。这些年我游走全国,寻古访迹,稀奇古怪的法门见识了不少,但却始终找不到真正的目的。可就在上次来见你的时候,我突然感受到了一丝机缘!我苦苦以求的东西十有八九要着落在你身上。所以我这次来是想跟你做个交换。当然,在做交换之前,我先奉上一件小小的礼物,以示诚意。” 他把一个布包放到窗台上,仔细打开。 包里是一个塑料袋。 塑料袋里装着一个人头,血犹未干。 秦远志的头。 他的表情凝固着无法形容的惊愕与意外。 显然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没想过自己会这样死掉。 我凝视着秦远志的脑袋,没有出声。 来少清道:“他总是跟在仇公子身前身后转悠,想找个杀掉他还不惊动仇公子的机会挺不容易,以至于耽搁了两天。” 我问:“他的身子呢?” 来少清道:“还在住处床上。仇公子在老鸭山那边有个庄园,秦远志找他报告邵家参与棉纺二厂这事后,就在那边住了下来,卧室就在仇公子卧室的隔壁,本来属于保姆室,但他不嫌弃,只求离着仇公子越近越好。明天早上仇公子起床,就能看到他无头的尸体躺在床上的一幕。怎么样,我这个诚意很足吧。你要是需要,仇公子的脑袋,我也一样可以给你取来!” 我说:“明天,秦远志没了脑袋的消息,就得在金城传开!” “没问题!”来少清痛快答应,然后才问:“你是不是知道金城那个仙人墓在哪里?” 问出这句话,他整个人明显变得异常紧张,身子不自觉向前倾,脑袋已经越过窗台进入屋内。 我斜眼往窗台方向瞅了一眼。 窗台上的三柱香拦腰折断。 说是不出剑,但实际上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出剑了。 因为剑就是他,他就是剑。 发上木剑就跟背上剑一样,只不过个更高级一些的幌子。 “我不知道,但我有线索!” 我坦然回答。 那日在蛇岛毁了山神法像,绝了它继续做山神的可能后,群蛇拦路,蛇王献礼。 当时送给我们的一块奠基石碑。 上面记载的就是修道者羽化成仙的场面和内容。 这石碑现在就在诊室箱子里放着! 第三百五十二章 出处 “什么线索?” 来少清追问,声音微颤,面色紧张。 这既是演的,也不是演的。 以他的本事,想要做到不动声色很容易。 可他却任由自己的真实心态流露出来,不做任何控制掩饰,要的就是让我感受到他的渴望。 让我明白他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这是诚意,也是威胁。 取秦远志人头做诚意,表达的是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视人命如草芥,哪怕是秦远志这样有根有底,在金城江湖堪称大人物的角色,也说杀就杀! 如果我阻碍他达成这个目标,那就是下一个秦远志! 我说:“宋元佑八年,方士孙朴修行有成,蝉蜕登仙,门下弟子将他的尸体和着作原本埋葬后,引水成湖,积石成山,隐藏墓址,并且敕封山神守墓。这山就是金城如今的旅游景点蛇山。山神位在后山崖下海边。” 来少清大喜,“好,多谢周先生指点迷津,我这就去捉那山神来拷问。要是能找到墓穴入口,发墓得到经典,贫道一定会同周先生和陆师妹共享。” 他把背上宝剑取下来,放到窗台上。 “如果违背今日所言,就叫我有如此剑。” 他屈指在剑鞘上一弹,然后冲我拱了拱手,拎起人头,这就要走。 我赶忙道:“来道长,别急,我话还没说完。那山神收人供奉生人祭品,沦为淫祠,已经被我打得魂飞魄散。” 来少清神情就是一滞,“你还有别的线索?” 我说:“有一块当年修墓时的奠基石碑,但这是高天观的东西,想看得问陆师姐。” 来少清沉默片刻道:“还有没有其他办法?陆师妹,似乎对我有些误会,在解除之前,我不方便再见她。” “以生人祭祀山神的人,当年从山神那里偷走了一样东西,很有可能是敕封山神的法箓。” “那人是谁?” “我还不能十分确定,你不能就这么过去,一旦打草惊蛇,可能线索会彻底中断。” “你要跟那人斗法?” “我要做金城仙爷,路已经铺好,这升座上位总得找个垫脚的立立威。” “我不想等太久!” “不会太久,来道长要是不想等太长时间,或许可以帮我个小忙,把事情往前推进一下。” “你说吧。” “澳门街有个吃彩口饭的,叫米勇强,是金城本地仙爷韦八的嫡传弟子之一,如果他近期出点事,另一个在泰国滞留不归的仙爷魏解或许能再快一些赶回来。只要活着仙爷凑齐,就可以定下我升仙爷位的事情。” “好,我去取了这米勇强人头!” 来少清抛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我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位在世仙人,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强,但比想像中要有趣。 我去把窗台上的香续起来,拿起那柄长剑。 拔剑出鞘,却只拔出个剑柄。 剑身已经在剑鞘内变得四分五裂。 我把剑柄重新插回去,拿进屋里收好,这才离开诊室,到客房窗外往里瞧了瞧。 陆尘音依旧酣睡未醒。 不,准确地说,她还没有回来。 我回到卧房继续睡觉。 虽然有这么个小插曲,不过我还是四点准时起床做早课。 陆尘音依旧是包玉芹把早饭送来才起,吃饭的时候,往老君像瞄了好几眼,等吃完了才对我说:“消了香火,可就不值钱了,你也太败家了,不就是几个字嘛。” 我问:“你也看到了?” 陆尘音漫不经心地说:“圆天道德嘛,那么老大明晃晃照在墙上,想看不到都难。我原本以为纯阳宫大出血,把自家供奉的老像都舍出来,现在一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们这是拿别人的东西装大方呢。” 我问:“你怎么确定是别人供奉的老像?” 陆尘音道:“圆天道德出自孙恩所着的五斗证道真机易简录,孙恩在这本书里认张修是五斗米道的创道祖师,但后来无论是南派陆静修,还是北派寇谦之,还是都认张道陵,再加上孙恩造反,引起朝廷对五斗米道的猜忌,陆修静主持南朝五斗米道改革后,南派天师道就同孙恩这一派系做了切割,斥他们是邪魔外道,等到中原一统,南北派合流,龙虎宗占了主脉,孙恩这一派就彻底不遭待见了。纯阳宫是正经的正一派系,哪可能拜这种法像?指不定是他们从哪儿抢来的,而且抢来的时间不会太长,要不然上面的香火就会变得很淡。你想要弄清楚这法像的来路,可以把普奇方叫来问问。” 我没接她这话,转而问:“那胜福往生这四个字,也是出身五斗证道真机易简录吗?” 陆尘音皱眉道:“这倒不是,这四个字出自陆修静所着的服御五芽道引元精经,为什么问这个?” “在金城地面上有一种人皮钱,明里有圆天道德四个字,暗里藏着胜福往生。” 我把在拐子帮和一元道发现人皮钱的事情详细给陆尘音讲了一遍。 “这样啊!”陆尘音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有人皮钱流转,说明在金城四周有一个完整的采生买命体系,从种采到收割再到出售,环环有人负责。能在金城这里搞这个的,十有八九是地仙会。不过这雕像有圆天道德四个字,不代表就会跟人皮钱这事有牵扯。我们可以把普奇方叫来问问他这法像是打哪弄来的。先顺着这条线往下摸一摸。” “先不要叫普奇方,过后看看情况再说。” 我想起了普奇方杀三理教众灭口之前同老公道说的那些话。 觉得暂时先不要惊动普奇方比较好。 陆尘音对我的话无可无不可,但也没再提别的。 似乎对人皮钱这事并不感兴趣。 不过我觉得她并不是真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无所谓。 因为她在出门前,特意去摸了摸那个老君像,还把圆天道德和胜福往生这两句话八个字反复嘀咕了好几遍。 这么一耽搁,去道场的时间就比往常晚了好些。 等到了道场,刚坐下来,还没等开始接诊解疑,麻大姑就凑过来,悄悄对我说:“周先生,秦远志死了!” 「今天只有这一章,回来晚了,码不出来第二章。欠的这一章会在五一的时候补上,照旧再补更一章利息哈。」 第三百五十三章 档案 “哦?你怎么知道?” 我瞟了麻大姑一眼。 麻大姑笑得合不拢嘴。 秦远志的死,对于她来说是个极好的消息。 虽然因为被通缉,秦远志不可能再坐仙爷位,但他有魏解和韦八的根底,只要一天不死,这事就有可能出现变故。 比如说,通缉令被撤消,他自然就可以重新拥有资格。 对于我成为仙爷候选人这事,麻大姑、吕兴祖这些研究会的成员可不是一般的上心。 我与研究会的关系属于相互成就。 有了研究会,我就拥有了做仙爷的资格,反过来我要是做了仙爷,这研究自然也就水涨船高,成为整个金城术士江湖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而做为研究会的成员,不说人人都能跟着鸡犬升天,但多数人肯定能借着不小的光。 “住中心医院边上的老徐给我打电话说的。他今天早上天没亮,就让人给请去压惊叫魂,受惊的是中心医院的小护士,家里人说昨天晚上有人把个脑袋挂到了一个病房门上,把值班的小护士给吓着了。老徐就留了个心眼,给小护士弄好之后,又找人打听了一下。你猜怎么着,那脑袋啊,就是秦远志的!” 说到这里,麻大姑忍不住笑出声来。 屋里其他人也都是个个面上带笑,喜气洋洋。 显然这事都已经传开了。 我干咳了一声,道:“大姑,秦远志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同道,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大家就不要议论了,被外人看到了不好。” 麻大姑赶紧收了笑脸,连连点头道:“明白,大家都消停点啊,等周先生坐上了仙爷位置再高兴。” 众人纷纷应和,赶紧把笑容都压了下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我这才问麻大姑,“知道挂脑袋的病房住的是什么人吗?” 麻大姑幸灾乐祸地说:“棉纺二厂的厂长毕哲民。前阵子他不知道得罪了谁,让人把屌给剁了,年都是在医院里过的。听说被吓得不轻,当场就过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吓死了。” 我不禁笑了起来。 来少清的诚意还真是足啊。 不仅依约让秦远志的死讯快速传开,而且还顺道助了我一臂之力。 有了这件事情,估计今晚毕哲民就会跑来找我。 由此可见来少清对所谓的寻求升仙之路的渴望有多强烈。 只要能够帮他实现愿望,无论什么事情他都会去做。 只从这心性来说,他确实配得上在世仙人这个名号。 妙姐说过,没了人性才能做神仙,这样才能视人命如蝼蚁,万物皆如刍狗。 只是这种高调的肆无忌惮的做法后遗症不是一般的大。 现在虽然社会治安混乱,但毕竟不是前清民国,公家不可能坐视这种无法无天的行为不管。 白天在道场平静无事,只不过道场内的气氛一整天就都很喜洋洋,有种又过年了的感觉。 晚上回到住处,陆尘音居然在家。 我一进门,她就把我招呼过去,问:“你看看,哪个是你见过的那个人皮钱?” 茶几上,摆着七张纸。 纸张黄脆,一看就年头不短了。 每张纸上画着一个大钱图案,都带有圆天道德字样。 但每个的底纹都不相同。 其中第三张就是我见过的。 我指着图案给她看,问:“这是哪来的?” “305办存的打击反动会道门的老档。满满一大屋子,几十年都没人动了。”陆尘音起那张纸仔细看了看,“这是常老仙圣一教用过的人皮钱。常老仙虽然被毙了,但他的徒子徒孙还有不少在金城,这是又忍不住开始作妖了。” 她冷笑了一声,又道:“当年师傅在高天观时,金城周边没有一个外道术士敢冒头,等她舍弃道士身份和江湖名声去了延安,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常老仙才敢进城显圣称神仙,连带着一群魑魅魍魉也都跟着冒起来,五零年后连续打击,也没能把他们斩草除根。 这外道术士,就跟地底下藏着的虫子,杀不尽,斩不绝,只要气候一缓和,就会冒出来。咳,我不是说你啊。你是阴脉先生,跟他们不一样。看外路病到什么时候都是个正经路子,当年祖师爷进京城搞御纂道统正宗,把阴脉术列为外道三十六术之一,其实是有点个人恩怨在里面。 听说,我就是听说啊,师傅闲聊的时候说的,不知道真假,她这人没事的时候其实挺没溜的,爱编排别人,爱讲黄色笑话,还整天骗我寻开心,害得我都不知道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哎,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个人恩怨?” 我说:“无论什么个人恩怨,其实都没有关系了。阴脉术被列为外道术这么多年,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想把它摘出去也不太可能。” 陆尘音道:“你这人其实挺没意思的,整天这么活着不累吗?这享受人生啊,不是听几首歌,看几本闲书就能算数,得首先心里放轻松,心里轻松了,人才轻松。其实你跟师傅挺像的,装了一肚皮的事儿,让人看着就累。我啊,可不要做你们这种人。” 我摊手说:“我挺轻松啊,你看我进金城这才多长时间啊,名利势都有了,还靠上了高天观这棵大树,还有什么事能让我愁到放松不下来?” “你以前说的待之以诚只是待我师傅吧。”陆尘音撇了撇嘴,把那几张纸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可不能弄破了,还得还回去呢。新来的那个305办主任说赵开来准备在京城建个专门的档案馆,把这些重要的史料档案都运到京城存起来。他可能真能顺竿爬,怪不得师傅说他能成事。” 我问:“这些档案资料,我能去看看吗?” 陆尘音道:“没到解密期呢,你想看的话,得新来那305办主任同意……哎,对了,她今天跟我说,想约你见一面,你要不要见她?” 我便问:“她人怎么样?好打交道吗?” “我不想搭理她,要不是她来找我,我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不过这个人的气质很突出,嗯,怎么说呢?对,一只很漂亮的母老虎,比你那女法医可漂亮多了。你要是有兴趣,可以考虑做武松。” 陆尘音歪头想了想,双手在身前比了个葫芦形状,笑嘻嘻地看着我。 “没兴趣!不过可以见一面。” 第三百五十四章 入套 这位新来的305办主任,我必须得见一面。 跟她漂不漂亮没关系。 而是跟远在京城的赵开来有关系。 不过这事却不急在一时。 至少不能她一提要求我就立刻答应。 拖一拖,更有利于日后的友好交流。 对此陆尘音没有意见。 难得早回来一天,她很开心地抱着三花猫缩在沙发上看电视。 但吃过包玉芹送来的晚饭后,她却早早就回客房休息,连三花猫都一起带走了。 黄玄然没准真的教出了个真神仙。 我按习惯做晚课。 练字,打拳,最后一口气半咽半吐,得一雷洗伐全身,但也就是麻痒了一阵,没有武侠小说里那样得了神奇功法一夜之间就可以脱胎换骨。 所有修行,都是日复一日的水磨功夫,所有妄图一步登天的,要么疯了,要么死了,要么心魔入脑。 晚课做完,我给老君像重新上了五柱香,又检查了一下四面镜子里的符。 正面的镜子里的符略泛焦黑,其他三面倒还完好。 净洗法像积累的香火,同样是个急不得的水磨功夫,得等四道符全都变成黑灰才算成功。 只有洗去积累香火的遮掩,才能真正找到那四个字到底藏在法像哪个位置。 找到这四个字在法像中的根底,还能推测出相应的法门来路。 一切收拾妥当,我正准备回卧房睡觉,院子里传来了沉重粗笨的脚步声。 我坐回到诊桌后面,重新铺一张纸,拿起手机给邵卫江拨过去,但不等他接就又挂上了。 脚步声来到诊室门外,轻轻的敲门声跟着响起。 “毕厂长,请进吧。” 我提笔开始写字。 毕哲民推门进来,依旧裹着破旧的棉大衣,戴着口罩帽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他仔细把门关好,又往屋里转圈扫了一眼,这才摘下帽子口罩,露出惨白且满是虚汗的浮肿脸。 “周先生,那鬼又来找我了。” 我笔下不停,问:“不可能,我已经请神驱逐惩罚了她,她不可能再去找你。除非……你又惹她,或者惹什么人了。” 毕哲民道:“我真没再惹她啊。那天回去之后,我就按你说的,给她妹妹安排了工作。她就那么一个亲妹妹,我给安排到厂办上班,每天都不用干什么,就能一个月开三百二十一块,这还不够好吗?” 听到这里,我放下笔,问:“她这回来,又伤着你了?” “那倒没有,她就远远看着。” “没伤你,你怕什么,我估计她是担心妹妹,所以过去看看情况,只要你管住屌,别去招惹她妹妹,就不会有问题了。” “我特么现在哪有屌需要管啊!现在天天一合眼睛,她要么站床边,要么站窗口,要么站门外,直勾勾地盯着我,我这整夜整夜都不敢睡觉啊。周先生,你能不能使个法把她灭了?你可是答应过我这段时间保我平安的。” “你现在难道不是平安无事?毕厂长,做人做事不能太绝。随便杀鬼有伤天和不说,她背后还有秦远志的关系,真要灭了她,秦远志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周先生,你不用担心秦远志,他已经死了。” “死了?他不是被公家通缉逃跑了吗?怎么死了?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今天早上,我一睁眼,就看到他的脑袋挂在我房门的门框子上,死鱼眼睛直勾勾地瞅着我,断脖子茬口还在不停滴血……特么的吓死我了!” 听到这里,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放下毛笔,走过去让毕哲民趴到沙发上,掀起他的衣服,把后背露出来,仔细看了又看,这才连声道:“坏了,这下坏了。” 毕哲民不安地说:“什么坏了?我哪里坏了?” 我板着脸说:“不是你坏了,是这事坏了。这是秦远志背后的人对他事情没做成不满意,准备要换人跟进你这边,所以才会杀了秦远志灭口,再把脑袋拿过去吓唬你,目的就是为了把你吓到魂魄不稳,然后才好施法行咒。他们要对你下手了!” 毕哲民一听,当时脸上的肉都跟着哆嗦起来,“周先生,你可得管我啊,你答应了保我平安的。” 我不高兴地说:“我是答应保你平安没错,你也不用总挂在嘴上吧。要是有人驱鬼御灵镇魇诅咒,我都可以帮你挡下来应对,可超出这个范围我就无能为力了。他们敢杀秦远志挂头示威,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毕厂长,他们这决心很强,你要不要考虑顺着他们的意思把事情办了?那到时候虽然好处可能会短了些,但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你现在这样,我怕你活不过这个月啊。” 毕哲民神情变幻,咬牙切齿地道:“要是没出这事,顺着他们的意也就顺着了。可他们下手也太黑了,用鬼害我,还剁我的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肯定要在这里面占一份,占不上,我宁可去死,也不要屌财两空!” 我叹气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有这份心思,那我也不能强劝你,只是这样一来的话,光靠我自己保不住你,术法之外的招法,你还得再想办法找人帮忙才行。我给你再写道符,回去之后贴心口放着,保你可以不受恶鬼骚扰,睡个安稳觉。” 说完,我转回诊桌旁,摊开黄裱纸,提笔画了道符,仔细叠成三角状,正要过去给他,诊桌上放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瞟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道:“你坐会儿,我接个电话。” 拿起电话,按下接听,却故意不小心碰到免提。 邵卫江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哎,周先生,我邵卫江……” 我立刻把免提关掉,冲着毕哲民一笑,拿着电话进了里屋。 虽然刻意放轻,但却依旧沉重的脚步声几乎是跟在后面,停在里屋门口。 我故意压低声音说:“邵公子,木磨山那边把款子打给你了吧,款到了就好,我这边有个病人,有话回头再说。京城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你月底进京保证事情能办成。说什么谢啊,能帮上你邵公子的忙是我的荣幸,我这病人等着呢,明天我们见面再细聊。” 脚步声急急忙忙离开。 我不理会那头莫名其妙的邵卫江,挂了电话转回外屋,若无其事地拿起三角符,递给刚刚坐回到沙发上的毕哲民,“毕厂长,这符你拿回去,保你半个月内不受恶鬼侵扰,至于其他的忙我也帮不上,你自己再想想办法吧。相识一场,算是结个善缘,你说的好处我不要了,你以后也别再来找我。” 毕哲民一把抓住我的手,盯着我说:“周先生,刚才那个电话是邵公子打给你的?你认识邵卫江邵公子?” 第三百五十五章 如假似真 我不动声色地甩开毕哲民的手,道:“毕厂长,你该走了。” 毕哲民两眼通红,仿佛输光了一切急于翻本的赌徒,道:“周先生,你要是愿意帮我引见邵公子,事成之后,我给你两百万,不,三百万!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帮我引见就行,就算不成,我也绝不会亏待你!” 他从军大衣兜里掏出个厚厚的信封往我手里塞,“这是一万块,您拿去喝茶。” 我掂了掂那信封,意味深长地道:“毕厂长,相识就是缘分,我多说两句,你自己掂量着。引虎驱狼,可不是明智之举。什么档次就有什么胃口,你可考虑好了。” 毕哲民道:“周先生,多谢你提醒,这份情我承了。这事情我心里有数。无论谁想吃下棉纺二厂都绕不开我这个厂长,仇小兵太贪,所以才想使手段控制我,就算我顺了他的意,过后他也一定不会留着我。这人做事太绝,不给任何人留余地。倒是邵公子,虽然喜欢吃喝玩乐,没干过什么正事,但为人仗义,在衙内圈里有口皆碑。我奉他这一笔横财,不求别的,只求他保我。” 我沉吟了片刻,才说:“你不知道,邵公子最近在做一笔大买卖,真要成了,棉纺二厂这点钱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他近期会进京,怕是没心思管你这点事。” 毕哲民咬了咬牙,道:“请周先生帮我传个话,只要邵公子愿意保我,我还另有回报。” 我摇头说:“空口白话取信不了邵公子,我也不可能冒这个风险替你传这个话。” 毕哲民犹豫着不说话,神情变幻,显见的在做激烈的心理挣扎。 我悄悄在身后烧一道符,把那一万块钱塞还给他,道:“毕厂长,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走错一步,万劫不复,你回去再考虑考虑……什么味儿?” 毕哲民听我这么说,下意识抽了抽鼻子,道:“烧纸味儿,什么都东西烧了。” 我当时就变了脸色,道:“毕厂长,你站到我身后来,无论看到什么,都千万不要出声,只要在这屋里,我一定可以保你平安。” 说完,我点起一根烟,深吸了一口,长长吐出,然后往毕哲民肩膀一拍,喝道:“去!” 毕哲民身不由己地原地转了个圈,这一转就转到了我身后。 下一刻房门咣当一声重重荡开。 阴风大作。 白森森的模糊身影出现在门口。 阴森森的声音响起。 “毕哲民,你跑不掉的,呵呵呵……” 毕哲民吓得全身筛糠一样剧烈颤抖,双手死死捂住嘴巴,一声不敢发出来。 我沉声道:“人鬼殊途各自安,既然死了,就不要再滞留人间,该去哪去儿吧。” 白影森森冷笑,“他占了我的身子,还想占我妹妹便宜,我自杀就是为了要弄死他,他不死,我永远也不会离开。大师,你想施法拦我,以前还能有用,可现在没用了,我求了来仙长的法箓,已经化为阴神,不靠入梦也能可以弄他了。” 我厉声训斥道:“就算你成了阴神,也不能残害生人,生死有命,各安其途,是天道至理,我好言劝你要是不听,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了!” “哈哈哈,你要拦我,那就跟毕哲民一起死吧!” 模糊的白影大笑变成尖叫,卷起阴风向我猛扑过来。 到了近前,相貌变得清晰。 赫然是唐静,而且还是那天她吊死的最后容貌。 毕哲民终于没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叫。 我将烟头竖在嘴前,猛地一喷。 轰的一声大响,火星漫天乱飞。 唐静沾到火星,满身都冒起烟来。 她放声尖叫,卷起阴风,逃出门去,去得远了,才抛下一句,“我还会回来的,有本事你护他一辈子!姓周的,你敢伤我,等着来仙长来收你吧!” 我抢上去,重新把房门关紧,又在门窗上连贴了几道符,转头见毕哲民坐在地上,裤腿湿了老大一片,仍在尖叫不停,便上去正反给了他四个大耳光,喝道:“闭嘴!” 毕哲民被我打懵了,捂着脸呆愣愣地看着我,一时忘记了叫唤。 我怒视他,“不是告诉你别出声吗?就这么点胆子,能干什么大事!” 毕哲民缓过神,虽然不再叫了,但却剧烈哆嗦个不停,“是,是,是她,唐,唐静,她要杀我,她要杀我,周先生,周大师,求你救救我啊,我给你当牛做马也没行啊。” 他一边说着发,一边又从棉大衣里掏出好几个厚厚的信封,一股脑地塞到我怀里,“周先生,只要你救了我,我绝对不会亏待你,要钱有钱,要名声有名声,要地位有地位,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看到那几个信封,我的脸色缓和下来,没好气地道:“当初我就不应该心软管你的事。你知道来道长是谁?来少清啊,前些年在京城出名的那个,那是有大本事的在世仙人!他居然会给仇公子这样的人办事,这下麻烦了。” “大师……”毕哲民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皱眉思忖了一会儿,咬牙道:“一个鬼都敢仗着来少清的势打上门来,也太瞧不起你了。毕厂长,今天这事我接了,回头我帮你引见邵公子,但一百万得先给我。这事要是不成,我就没法在金城呆下去,不先给我钱,我怕到时候没处拿去。” 毕哲民哭丧着脸说:“我,我现在没这么多钱,得先去取。可那鬼盯着我,我出去她就要找我。” “不怕,我给你施展保身咒,三天之内保你平安无事。不过,这咒得刻身上,会非常疼,你能不能受得了?” “只要能救命,我不怕。” 毕哲民回答得痛快。 我就让他脱光衣服,拿出灸针,在他身体表面刻了密密麻麻的咒语。 他身上的伤刚好没多久,痂都没掉,被这么一划,登时老伤复发,新伤再添,整个人全身皮肉都呈现出令人生畏的破碎状,真好像遭了凌迟的酷刑一般。 毕哲民痛到杀猪般惨叫不停。 等咒语刻完,整个人都虚脱了一样,出了一身汗——于是被汗水打湿的伤口就越发的疼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何谓无中生有 毕哲民一度想赖在我这里不走了。 哪怕睡地上他都愿意。 不仅是怕,还因为实在疼得走不动了。 我对他表示了同情,然后拒绝了他的想法。 加钱也不行。 最后,他只能打电话找人来接。 原本他是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他来我这里。 为此他甚至都没开车,自己打车过来的。 来接的,是毕哲民在厂里的司机。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长相很憨厚,话也不多,进屋架了毕哲民就走。 不过,在往外走的时候,他一直在左右偷看,还特意瞅了我好几眼。 毕哲民来求找我的事情,大概率会在今晚就传到仇公子耳朵里了。 毕哲民走了,我分别给邵卫江和战俊妮打了个电话,便收拾睡下。 睡到半途,梦里起身,到诊室窗口往屋里观察。 老君像身上的白光暗淡了一些,后背投射到墙上的四个字也变得模糊起来。 然后,我看到了一柄剑。 就放在窗台上。 没有鞘,明晃晃亮晶晶,透着森寒的杀意。 我谨慎地没有去碰那把剑。 早上准时起床,做早课,吃饭。 陆尘音始终没提昨晚的事情,仿佛全不知情。 上午,邵卫江最先到来。 他开了一辆崭新的蓝鸟,满面春风,浑身都透着得意,进门就说:“周先生,道正大师做人地道啊,以后有什么好事就得多关照他。” 我说:“你不是关照他拿贷款了吗?还想怎么关照他?” 邵卫江道:“我准备帮他打个招呼,既然最重要的道观寺庙都包给他了,景区就干脆都打包给他运营得了,包一半剩一半,权责不清,哪能鼓励人企业家奋进?还有下面条旅游纪念品待,乱七八糟的,净卖假货坑人,也都拿过来。” 我嗤笑道:“邵公子,你是打算以后就盯着木磨山,不管别的事情了?” 邵卫江理直气壮地说:“这么大的场子既然拿下来,那就得好好经营,争取多赚几年钱嘛,难道你希望我出个头,然后就什么都不用做,只管拿钱就行?我倒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道正大师许我了,只要在三十年承包期内,保证年年给我的分子比今年只多不少!我特么以前从来没自己掌过这么多钱,感觉人生很圆满了。” “邵老爷子说得没错,你这人确实没什么大志。” 邵老评价是坏不到哪里去,我现在总结得更直白一些。 正因为没什么大志向,所以才会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邵卫江不服气地说:“我怎么没有大志向了?木磨山这么大的基业到手了,那不得好好经营着?” 我说:“仇小兵比你差了好几个档次,还敢图谋棉纺二厂这几个亿的大金块子呢,你倒好承包个旅游景点就心满意足了。你对得起头顶上这个邵字吗?” 邵卫江心虚地说:“不是我不能做,实在是家里看得严,这样的事情不准我沾边。我爸说了,我要是敢在类似的事情上伸手,他一定会亲手打死我。你别以为他是在说空话,我爸那人真火起来,六亲不认,我爷爷也不见得能压得住他。” 我说:“棉纺二厂这事你露脸替战俊妮搭个桥就行,这是我给战俊妮准备的本钱。” 邵卫江脱口道:“卧槽,周先生,你这手笔够大的,一家伙送她几个亿当本钱?她下面不是真镶金的吧。” 我说:“我只是送她个机会,能不能拿得住得看她自己的本事。如果她拿不住,那就没资格参与进来,还是回干休所去当她的护士好了。” 邵卫江有些不高兴地说:“你把我叫来一趟,就是为了给她撑脸面?这女人连个笑脸都不给我露,我干毛要给她撑脸面?我不干!” “不干不行!那天邵老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她是来执行邵老意图的,你要是不干,那天那巴掌可就白挨了,还想再出来蹦哒?信不信邵老一个小指头就能捏死你!” 说完这句话,我把口气放软,说:“今天叫你来,也不光是为了这个,这点事顺便就办了,没必要让你跑一趟,我这里还有事情要你做。道正拿下的贷款,除了给你那部分,我会再拿出七成来,你找人开个进出口贸易公司。” 邵卫江一听,来了兴趣,“搞进出口?行啊,我去想办法弄配额,只要是紧俏的东西,肯定不带少赚的。周先生,你这行啊,一鱼两吃,佩服,佩服。” 我奇怪地看着邵卫江,“怎么,你还真要去搞进出口?你会吗?” 邵卫江满不在乎地说:“凭我邵老三的名气,随便拉几个懂行的人不要太容易。我弄钱是为了享受生活,怎么可能去干那些粗笨活?” 我失笑道:“大大小小的衙内公子哥我见过不少,但你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实在的一个。” 邵卫江怀疑地看着我,“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我在夸你呢,凡事第一想到的就是脚踏实地去干事,你们邵家的家教确实不错。”我冲着邵卫江竖了个大拇指,“不过我给你准备的路子可不是靠埋头苦干来钱,而是给你挣点巧钱。” 邵卫江一听,来了精神,“挣巧钱,怎么个说法?赶紧讲讲,我最喜欢这样了。” 我道:“成立进出口贸易公司后,你把木磨山那笔贷款拿去验资,然后就可以用发展业务需要继续贷款,你本钱都已经有那么大了,再翻个十倍来贷对你邵公子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邵卫江眨了眨眼,“照你这么说,等新贷款拿到手,我还可以再开个公司,拿这个验资贷到更多的钱,这么无限套下去,几回就得比银行还有钱了。可这钱得还呐,中间花了造了,到时候拿什么还?” 我摆手说:“这种法子你来用,最多只能套两层,再多就不妥了。要是换个没根没底的,怕是要一直用到整个事情爆炸为止。所以啊,新的贷款拿到手,就不能再套寺下一轮贷款了,到时候你再用这笔钱做本钱建个投资公司,注册在香港那边。” 邵卫江眼前一亮,“去香港炒股吗?这主意不错,听说港股最近涨得厉害,但凡投进去都是几倍几十倍的赚,我要不兜里没钱,早就去干一票挣个痛快了。” 我微笑道:“当然不是,靠炒股才能赚几个钱?” 第三百五十七章 谁敢洗劫天下 “炒股赚的钱还嫌少?” 邵卫江哈哈大笑,显出几分得意。 “周先生,这你就不懂了,我真要去沪市炒股,保证能大赚特赚,你信不信?我特意找人问过,去年发行国债的时候,我差一点就去参一手。当时有人跟我通气,只要跟上翻手就是十几倍的赚,齐少杰都说可以给我拿钱。结果不知哪个王八灰孙子把消息漏了,被我爷爷知道了。你说这老头天天住干休所下棋吹牛逼,消息还特灵通,就打电话把我爸给骂了一顿。我爸那爆脾气的,哪受得了这个,惹不得他爹,就打我这儿子,打得我住了半个月院,这什么好事都没赶上,啧,几十亿啊,按我当时筹的本钱,要是能赶上去,起码能落袋五百万。” 听他这么一说,我便问:“你说的是去年327国债那事?” 邵卫江道:“没错,周先生也关注过?” 我笑道:“这么大的事情,满天下的老千都盯着呢,我虽然不混千门,但也学过些手段,这么经典的手法,怎么可能不关注?” 千门手段从根底来说,基本就那么几样,万变不离其宗。 但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 327国债事件就是如此。 把无中生有的把戏玩到了极致。 只是做局双方胃口大得出奇。 在这个人均工资几百块的年代,翻动上千亿的资金,打出几十亿的胜负手,一朝定局天下震动。 当时妙姐就说,有这么一出,以后真正的大千都会跑去搞金融,原本的千门格局必定天翻地覆。 也因为这个,以前从来没有关注过股市的妙姐带着我在苏州多停了半年,细细研究了沪申股市这些年来的各种操作变化,以及金融借贷的玩法,包括在江苏红极一时同样轰动天下的新兴公司案。 而我准备借邵卫江做的,就是这段时间里研究学习的收获。 学技于身,不可能不用。 但这个招数用了,普通人就是邓斌的下场。 只有像邵卫江这样的人做了,才能有机会全身而退。 我对黄玄然其实也没说真话。 只是靠着承包权抵押拿到的贷款远远不够。 邵卫江哪知道我的想法,听我这么说,便喜滋滋地道:“厉害吧,我跟你透个底,这只是个开始,道趟出来了,以后赚头大着呢,这事你不懂,我懂。有人已经跟我讲过,只要我拿钱,就带着我发财。原先我没钱,想跟也跟不上,现在有钱了,哪能不赚?” 颇有几分显摆的意思。 我笑着摇头说:“你真敢这么做,赚得越多,死得越快,战俊妮第一个会杀了你。” 邵卫江道:“我怕她?一个没底根的寡妇,就算镶了钻在我跟前也……咳,不至于吧,我又没惹她,我爷爷都同意我出来赚钱了。” 我摊手说:“公家在那件事情里损失了三十多亿,这就是你爷爷不让你掺和的原因,就是你敢做的取死之道。黄仙姑要做大事,你爷爷出你这么个孙子,可不是让你去偷公家钱。” 邵卫江嘟囔道:“老头子死心眼,大家都这么干,凭什么我不能?” “随波逐波,守时以待,不是同流合污啊。”我拍了拍邵卫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邵公子,天底下的钱多得是,你得把眼光放开,去年那事虽然场面上爽快,但后患无穷,你以为那些人为什么会来拉你入伙,还不是看在你姓邵?他们也怕,所以才要拉更多的人一起,虽然会少赚点,但上面真要清场算账的时候,就得考虑法不责众。到时候邵老爷子的一世英名可就全都被你丢光了,你说你还能活?” “不至于吧,这才几个钱,现在全国开始卖厂子,到时候几千上万亿的钱都流出去了,还差股市这点?”邵卫江不怎么甘心,但最终还是说,“那你倒底是什么意思?老实做生意不行,炒股也不行,还有什么来钱快的道?” 我问:“知道江苏新兴公司的案子吗?” 邵卫江道:“听说过,卧槽,你不是想让我搞这个吧,那不死得更快?你这不是坑我吗?” 我说:“事情要分怎么做。新兴公司做得太绝,胃口太贪,把上上下下全都卷了进去,公家自然不会容许,所以我让你把公司注册在香港。我已经在那边给你准备好了具体操作的人,你只管拿钱,其他的不用操心,也不要去管,谁问你,你都只管说是投资占股,不管具体经营,国内这边谁想让你提携,你也只管给他牵线搭桥。至于国外那边,有人问起来,你也只管说负责给出脸站场面。我保你最后里子面子都赚到,而且绝不会有事。” 邵卫江不放心地问:“你至少得告诉我想怎么做吧,新兴公司那种事迟早得爆,没法收场啊。” 我微笑道:“那边会设几个门槛,只接受个人投资,起投一千万,低了这个数不受理。而且想参投,必须得原有投资人做保,没根底的生人一概不受。一旦投资,五年内只分红,不还本!到时候保他们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谁会不同意?” 邵卫江目瞪口呆,“你这是要只坑有钱人?这帮人损失了钱能善罢甘休?” “有钱人的钱才好坑啊。只要不引发社会面动荡,公家不会管。只要公家不管,你还怕什么。到时候金蝉脱壳,断尾求生,让管公司的人自杀就是了。就算有人会埋怨到你身上,你可以推自己也是被坑的,谁敢不认?别忘了,你姓邵,而且背后有黄仙姑的影子!” “这个,这个,我……” 邵卫江吞了吞口水,犹豫着拿不定主意。 让他借着祖辈余荫在国内折腾,他有足够的胆子,反正有家里给擦屁股,可要折腾到外面去,就瞻前顾后,勇气不足了。 我道:“国内这钱算什么?再怎么折腾也不过就这么大的池子,充其量不过是浅水王八争雄,争赢也就是个王八头。可香港不仅土豪无数,而且还能辐射东南亚,甚至全球华裔富豪,那里才是真正的财富汪洋,随便做一局就能赚出几世富贵。邵公子,想要龙腾九天,就得洗劫天下,搭起天地通!到时候,连邵老爷子都会以你为荣!” 第三百五十八章 搅动大风浪方能浑水摸鱼龙 “其实当个王八头也挺不错的。” 邵卫江犹豫了半天,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不动声色,等着他的下文。 邵卫江叹了口气,说:“我终于明白那天老头子的意思了,我这个孙子是真给他舍出来的。有老头子保我,公面上我谁都不怕,可就怕他们不肯算完,私底下使阴招。周先生,你能保得住我吗?” 我说:“你想让我打保票,还是让我给你赌咒发誓?” 邵卫江支吾着说:“总得给我点安全感吧。” 我失笑,道:“好,最近这几天你搬过来住,早晚跟着我。” 要想取信于人,就得显技于前。 给邵卫江信心也很简单,让他再见识一下我的手段也就是了。 这手段,不一定非得是亲自出手。 邵卫江又道:“贸易公司还用道正?” 我摆手说:“道正让他经营木磨山,给你守好后路,你不是要把整个景区都弄给他吗?太小家子气了,不如把整个金城所有景区都承包给他一家。这事你也不要吃独食,可以拉几个玩得来的兄弟伙一起。” 邵卫江连连点头,“这主意不错。道正要是能搞好,这就是个下金蛋的鸡。那贸易公司那边用谁来做,你有人选吗?” 我说:“这公司你来顶名,找个正经能做进出口贸易的人来经营,产品就先考虑棉纺这一块,仇公子手上有现成的出口配额,你拿来用就是了。” 邵卫江不爽地道:“又给战俊妮那小寡妇铺道?不是,周先生,你要缺女人我可以帮你找,什么样的都没问题,这小寡妇让她老实回干休所得了。” 他这话音刚落,就听门口有人说:“邵公子,我这小寡妇要是回干休所,你也一样会被关回家里当你的废物衙内,就别想着赚大钱成大事了。” 战俊妮推门走了进来。 其实她到门口已经有一会儿了,从讲去香港注册公司开始,就站在门后旁听。 我没有揭穿,就是特意让她听的。 她会把听到的转给邵老头。 恰到好处地透露些消息过去,有助于安老头的心,也方便他那边安排配合。 战俊妮一走进来,便让人眼前一亮。 她的形象与上次见面相比,再次发生大变化。 上次烫成大波浪卷的长发梳了一条粗黑的辫子越过肩头斜搭在胸前,略小一号的白衬衫和紧身的牛仔裤,将比例近乎完美的身材恰到好处地凸显出来,衬衫领口散着露出白腻的脖颈,一颗绿油油的翡翠弥勒吊坠搭在上面,越发显得玉绿肤白。 这翡翠饰品是成套的,不仅有吊坠,还有耳坠、手镯、指环,衬得整个人贵气实足。 与诱惑的身材和贵气的首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外面披了件长风衣,脚踩着至腿弯的长筒靴,显得异常干练。 这身打扮,妖艳性感中透着精明干练,很符合一个靠着美色傍上大靠山的女强人定位。 看起来,年前见面回去之后,她已经想清楚了,所以才会给自己设计了这样一个形象。 邵卫江本来是一脸不爽,张嘴想要怼回去,可看到战俊妮这身打扮,咕嘟咽了口唾沫,目光在她不足一掌的细腰上转了转,道:“啧,几天不见,打扮得骚性起来了啊,这是耐不住想找人了?” 战俊妮笑盈盈地道:“是啊,邵公子要是有兴趣可以来试一试,保你一次就舍不得再离开我。” 邵卫江道:“嘁,你邵爷爷什么场面没见过,怕你啊,有种今晚找地方试试!” “行了两位,说正事吧。妮子,本钱我给你准备好了,但能不能拿得下来,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我打断了两人,让战俊妮坐下,把仇公子、毕哲民和棉纺二厂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 战俊妮听完,便问:“怎么做都随我?” 我说:“我只管铺路搭桥,剩下的凭你自己的本事。” 战俊妮就咯咯笑了起来,道:“那我不想跟姓仇的分享这买卖,过后把他和毕哲民都赶绝,也可以?” 邵卫江忍不住道:“真以为你自己镶金镶钻的呐,仇小兵什么身份,凭你也能把他赶绝了,能耐的你,吹大气不怕闪了腰。” 战俊妮没搭理他,掏出一个泛黄的小电话簿,按到茶几上,推到我面前,说:“行不?” 邵卫江就是一呆,“我爷爷的那个通讯录?这他都给你了?特么的,我才是他亲孙子好不好!” 我淡淡地说:“要赶绝,就不能光赶绝一个仇公子,要不然后患无穷。” “依你,那就把仇家赶绝!” 战俊妮说得轻描淡写。 邵卫江冷笑了两声,道:“不知道天高地厚,这女人呐,老实躺床上消遣就得了,就不能出来做事。赶绝仇家,我都不敢说这大话,你可真敢说。” “因为我姓邵,所以我敢说也敢做。”战俊妮转头盯着邵卫江,冷冷地说,“邵公子,我忍着你,是看在邵老的份儿上,如果你再惹我,我就嫁给你,然后杀了你,以邵家儿媳妇的身份出来做事!” “你说嫁我就娶啊,想得太美了,当你自己真镶……” 邵卫江在战俊妮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战俊妮转过头看着我,问:“成哥,我问你个问题。在这里面,你能得什么好处?钱财都让我们赚了,你呢?” “我啊,只要这个名。我这种江湖术士,有了这个名,自然有无数人会来求我,就能财源滚滚,好处不断!” 这是假话。 事实是,我需要这个搭桥过河的名。 江湖术士坐地称仙爷,自然就要勾连四方。 一是使自己的名气传得更广,二是搭建人脉网络。 如此进可以立地称神仙,退可以给门下占道提供便利和保护。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做这个金城仙爷我是认真而且努力的。 而布局香港,是因等我坐上仙爷位,就要进一步探查地仙会劫寿卖命的大买卖。 刘爱军那颗棋子到了需要动的时候。 布了邵卫江这一局,当刘爱军回到金城的时候,就是货真价实的港商大佬,身家亿万。 如此才能搅动真正的大风浪,方便我浑水摸鱼龙,翻出那个劫寿者! 第三百五十九章 就很无耻的样子 正事谈完,我请邵卫江和战俊妮喝高天观的野茶。 邵卫江只抿一口就差点吐出来,然后说什么也不肯喝了。 战俊妮倒是不动声色地把整杯全都喝尽,然后又续了一杯,还很怀念地说她在家的时候喝的就是这种野茶,只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好喝的茶。 我想邵老头看得不错,这妮子能成事,比邵卫江强到天上去。 毕哲民并没有让我们等太久。 九点多的时候,他再次登门。 这次还是那个司机送的。 进来的时候,司机一手扶着他,一手拎着沉甸甸的拎包。 毕哲民走得呲牙咧嘴,痛苦不堪,但进门看到邵卫江,立刻所有的苦色都抛开了,咧嘴露出讨好的笑容,迫不及待地招呼,“邵公子,你好,我是棉纺二厂的毕哲……” 邵卫江摆手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对我说:“周先生,就这么说定了啊,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唠吧。” 我端茶示意,“邵公子慢走。” 邵卫江瞥了毕哲民一眼,眼神仿佛在看垃圾一般,嗤笑一声,昂然出门。 毕哲民茫然无措,无助地转头看向我,“周先生,邵公子走了?” 我瞟了他身边的司机一眼。 司机虽然面上憨厚,但实际眉眼通透,立马把提包放到地上,对毕哲民说了一声“厂长我在外面等你”,就转身出门,甚至都没在院子里呆着,而是直接回到了车上。 我这才对毕哲民介绍说:“这位是战女士,你的事情同她说吧。” 介绍完,我也没在屋里多呆,起身走了出去。 隔壁院的木芙蓉越发艳丽繁盛,上面系的红布也越多了。 一个老太太正在树下叩拜,还给大树奉了贡品,苹果桔子梨水果三样,烧鸡肘子肝熟食三样。 说实话,回来后这段时间,这木芙蓉的生意比我红火,就我看到的干姑娘干儿子收了足有十几个。 其实理论上来说,这也是淫祠的一种。 未经官府敕封皆是淫祠。 而众所周知,建国以后就再也没官府敕封的事情了。 再加上以箓授位的法门失传,人间的精怪妖鬼彻底失去了成为正神的机会。 这木芙蓉享受的香火再多,也只能乖乖做一棵树。 老太太虔诚拜完之后,起身走了。 她刚一离开,三花猫就鬼鬼祟祟地跑到大树底下,人立而起,盯着木芙蓉看了一会儿,然后叼起那块猪肝就要走。 我叫道:“高尘花,你怎么能偷吃?” 抓现形,得叫大名才有威慑力。 三花猫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甩了甩尾巴,蹭蹭地跑到房顶上慢慢咬着吃,咬两口看我一眼。 我翻过栅栏,来到树下,抓起那只烧鸡,对木芙蓉道:“是它先偷吃的,有事你找它啊。” 说完拎着烧鸡,得意扬扬地看向三花猫。 三花猫眼睛瞪得溜圆,一脸的震惊。 我翻过栅栏,回到自己的院子,蹲在屋檐底下开啃。 正啃着,却见陆尘音回来了,不由有些惊奇,“你怎么回来了?” 陆尘音问:“好啊,自己在家买烧鸡偷吃,让我抓到了吧。” 我说:“人家给你那树拜干亲的礼。” 陆尘音道:“这你都偷吃?过分了吧。” 我指了指隔壁房顶上的三花猫,“你家高尘花先偷的。” 陆尘音“哦”了一声,翻到过栅栏,指着三花猫道:“花娘,你过分了啊,等回头找你算账。” 说完,拎起那块肘子,翻回来,跟我并排蹲到屋檐底下啃着吃。 房顶上的三花猫目瞪口呆,嘴里的猪肝掉了都不知道。 我问:“回来有事?” 陆尘音说:“那新来的娘们太烦人,回来躲躲。你赶紧见她,把她弄服了,省得她天天烦我。” 我失笑道:“她怎么烦你了?” “从上班起,她就跟在我屁股后面,没话找话瞎磨叽,说白了也想去高天观见师傅。我都说了师傅不见外人,她还是磨叽个不停,真想打她一顿。我看出来了,赵开来这小子给我安排这活就是不安好心,他的良心大大地坏了,等我回头进京找他算账。哎,你什么时候见她?这两天行不行?” “怎么也得等我当上地仙会的仙爷才好见她。” “当了仙爷你就要搭网勾连,更没功夫搭理她了吧。” “那是水磨功夫,不耽误见她。何况这网我已经开始搭了。” “屋那俩?” “男的是棉纺二厂的厂长,女的是邵老老部下的女儿。” “你不想当我这样的正经道士吗?” “以后会吧,现在不行。” 战俊妮和毕哲民很快就出来了。 看到我和陆尘音蹲在屋檐底下啃肉吃,神情都有些异样。 毕哲民不敢多问,上前行礼道谢就一瘸一拐地走了。 战俊妮上来张口想说话。 我撕了个鸡腿给她,“吃一个吧。” 战俊妮笑了笑,接过鸡腿,蹲到我另一边,慢慢啃着,不提屋里谈过的事情。 陆尘音好奇地歪头瞧了瞧她,突然问:“你为什么要杀你男人?” 战俊妮有些惊异,但还是认真地说:“因为他是我仇人。” 陆尘音点了点头,啃了一口肘子,指着我说:“周成是我师弟,你不准打他主意。” 战俊妮立刻反应过来,赶紧站了起来,拎着鸡腿,有些慌乱,“原来是高天观的陆仙姑,对不起,我失礼了。” 我就有些好奇。 无论是对着我,还是对着邵卫江,她都从容不迫,可现在对着陆尘音居然很紧张,说话都透着股子小心翼翼。 陆尘音摆手说:“你跟我没礼,不用见,当没见过我吧。” “是!”战俊妮乖乖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我不打成哥主意,那能给他生个孩子吗?” 这话我是真没预料到。 一口把嘴里的鸡肉全都喷了出去。 这女人是真敢想呐。 陆尘音却很严肃地说:“现在不行,等他愿意当个正经道士了才可以。” 我赶忙说:“你们想什么呢?当我是什么了,这事我不同意啊。我不是那种烂情的人。” 陆尘音认真地说:“周师弟,这是你说的最虚的一句假话,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当我面说出来,这样子就很无耻啊。” 「这章是补之前的欠更,正常更新还在晚上。」 第三百六十章 何谓神仙手段 战俊妮啃完鸡腿走了。 我问陆尘音怎么知道她杀了自己男人。 这应该是陆尘音第一次见到战俊妮。 而在这之前,我没跟她提过战俊妮的事情。 陆尘音笑了笑,指着木芙蓉树说:“她家里出事那年,我刚好在附近镇子上办事,她爸能成功逃出来,见到邵老头求助,就是我帮的忙。后来她去干休所前,特意上了木磨山拜谢。当时我不在山上,还是回来听师傅说起才知道。师傅当时给了她一些指点。” 说到这里,她稍停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邵老头这人性情刚硬,油盐不进,但想入他的眼也很简单。不过她能做得这么好,还挺让人意外的。” 我不由叹了口气,道:“黄仙姑神机妙算,草灰蛇线伏脉千里,真是令人佩服。” 陆尘音笑道:“你也不用把师傅想得那么神,至少你的出现就在她的意料之外,而你选了邵卫江也让她没想到。你真正打动她的,其实就是那句人间事需要人间人来做。大势,其实就是人间事。当年她离京的时候,老战友其实跟她说过一句话……” 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我得去道场了。” 赵开来苦等三年都没能等到的话是我能听的? 陆尘音嗤笑道:“你怕什么?没胆鬼。” 我只当没听到,拔腿就跑,多一个字都不想听。 道场其实无事,一切井井有条。 如今研究会已经形成了麻大姑主内,吕祖兴主外的格局,条条规范逐步健全。 我去坐了半天,虽然来了几个疑难杂症,但轮值的几位先生研究之后,便拿出了一个相当不错的解决方法,又把这些人打发回各自住处,把方法传给就近的先生来解决。 所有的疑难案例都会在事后建册,无偿向所有研究会员公开,同时也欢迎各研究会员把自己解决的病症方法思路拿出来交流。 为此麻大姑搞了个小册子,半个月一期,免费向全体会员发放。 如今已经出了两期,反响相当不错。 连带着更远地方的看事先生也陆陆续续找来申请加入研究会。 吕祖兴雄心勃勃,希望在年内把研究会的势力范围扩展到全省,并且在各地市建立分会。 颇有些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气象。 晚上准时回家。 邵卫江提了个包站在院门口。 我就问:“怎么不进去?” 邵卫江道:“高天观那小丫头片子在呢,咱爷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我笑了笑,先进屋对陆尘音说:“我答应让邵卫江来住几天,你不要把他埋树底下。” 陆尘音道:“行啊,我给你行方便,那你也得给我行方便,明天去见见那个新来的娘们,让她别再来烦我。” “一言为定!明天上午你让她过来吧。” 陆尘音又说:“客房是我的,让他跟你睡吧。” “好,让他跟我睡。” 陆尘音这才心满意足地抱着三花回客房了。 我把邵卫江叫进来,又去找包玉芹借了张简易床放到卧房。 邵卫江这回倒是没挑,老实接受。 我照旧做完晚课便上床睡觉。 邵卫江却是夜里花天酒地惯了,一时睡不着,在床上翻过来调过去不停折腾,直到十二点才算没了动静。 我睁开眼睛。 灰白雾气飘荡。 翻身下床,走到邵卫江床旁,轻轻拍了他一把。 邵卫江坐起来,茫然地看着我。 我揪着他就往外走,不给他回头往床上看的机会。 出卧房,来到诊室窗前,带着他往里看。 老君像白光微闪。 墙上圆天道德四个大字若隐若现。 邵卫江看得目瞪口呆,又见窗台上摆着把剑,便伸手去摸。 他的手刚一碰到剑,便被割伤。 下一刻,他被强行拉了回去。 我立刻回卧房上床闭眼,再重新睁眼。 邵卫江捂着喉咙剧烈咳嗽,脸憋得通红。 我下床到他身前,在后背连拍三巴,最后在后脖子上一捏一提。 大量香灰自口鼻中喷出。 邵卫江这一口气才缓过来,剧烈地喘息了一阵,刚想说话,却又低头看手。 他的右手掌上多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卧槽,刚才不是做梦吗?” 他痛得呲牙咧嘴,惊慌地看着我。 “是作梦,也不完全是作梦。” 我点开灯,找出纱布药棉和伤药给他处理伤口。 “不是想知道我的本事吗?原来让你开开眼,所以带你魂魄出窍夜游,你要不是手欠的话,今晚一定会大开眼界。” 邵卫江心有余悸地道:“我这是魂魄出窍了?那剑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割伤我的手了?” “被割伤的其实是你的魂魄,只不过体现在你的手上。一会儿我给你画道养魂符化水喝。这伤没有半年好不了,这段时间内你不能喝酒不能抽烟不能同女人上床,不然的话,手掌会反复溃烂,最后可能整只手都保不住。” 邵卫江一听,不由哭丧了脸,“半年不能喝酒抽烟上女人?你不如让我去死啊!” “不听话真会死。”我淡淡地说,“那剑是仙剑,能斩鬼神,杀人于无形,要不是有我护着,你碰那一下就死了。” “要不要这么夸张?”邵卫江震惊莫名,“那不是想杀谁,做梦拿着剑就能去杀了?周先生,你这本事牛逼啊!” “这种小技算什么?我想让你见识的不是这个。”我无奈地摊手,“可现在你这么一伤,就不好再带你魂魄出窍了。” “这就可以了。”邵卫江信心大增,“明儿我就去安……” 院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宛如叶飘沙地。 我立刻示意邵卫江不要再说话,反手把灯关掉。 “周先生,不用紧张,是我,来少清!” 房门随之被推开。 来少清站在门口。 两天不见,他换了个打扮,牛仔裤白t恤,外面披了件皮夹克,长长的头发没有挽发髻,而是系了个马尾,手里拎了个红白蓝相间的帆布袋子,满身仆仆风尘。 来少清也不进门,冲我一拱手,道:“周先生,贫道把米勇强的人头带回来了。” 说完,把袋子往地上一放,拉开拉锁,取出一个扎得严严实实的塑料袋子。 袋子里是一颗男人的脑袋。 呲牙咧嘴,满脸惊愕。 第三百六十一章 提头来见 澳门距离金城一千多公里。 前夜说要取人头,今晚就取回来了! 这是显技,也是示威。 我深吸了口气,道:“来道长千里取人头,好厉害的神通!佩服,佩服。” 来少清大笑,“贫道可没有剑仙那种飞剑取人头的本事,前夜把秦远志的事情处理完,就借辆车一路开到澳门,然后取了米勇强的脑袋,再开回来,两天两夜没合眼,全凭修为还算过得去硬撑,交了这差事可就要回去好好补觉了。” 什么叫势若雷霆,这就是! 我道:“今天我已经安排让毕哲民联系仇公子,尽快把棉纺二厂的事情解决。来道长要是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先在金城歇几天,等我的消息。” “也好,周先生也可以关注一下澳门方面,省得以为我拿假货糊弄你。” 来少清说完,转身就走。 我走到门口,追问:“来道长,你这身本事,完全当得起一声在世仙人,显圣可称神,隐居可以做仙,进退自如,为什么还要这么急着找成仙的法门?” 来少清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我,道:“我的寿数还有三年,不跨出这一步,一切都不过是虚妄泡影。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我怕死!周先生要是能助我取到这法门,这大恩情我必然永世不忘。” 我不由沉默。 谁不怕死呢。 我在金城折腾这么一回,还不是因为怕死,才来挣命。 可是,人真能成仙不死吗? 黄玄然厉害不?可不一样要死! 来少清走了,扔了个脑袋在门口。 邵卫江吓得跟鹌鹑一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他不是没见识过死人。 当初在齐少杰别墅,死了一堆人,他也没这样。 他是被来少清给吓到了。 我拎着脑袋进屋,道:“我要把这脑袋去处置一下,你一起去看看热闹不?” 邵卫江把自家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去,不去。” 想了想,又说:“我就住这一晚上,明天回家行不?” 我失笑道:“你还没见识过我的神通,就这么走了,可不还是信心不足?” 邵卫江哭丧着脸说:“你这也太吓人了,要是天天过这种日子,我非得疯不可。你的神通我不用见识也不要紧,那是你朋友吧,他这本事我见过就行了。卧槽,澳门来回四千多里地,两天就杀了个人回来,这特么也太牛逼了。有这本事,不是想杀谁就杀谁?” 我说:“他给仇公子当供奉,现在是求我帮忙办件事。” 邵卫江不由一呆,“卧槽,那战俊妮想赶绝仇小兵,不是自寻死路?” 我说:“江湖人只管江湖事,来少清就算是在世神仙,也不会卷进你们这种人的纷争里,但如果有人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请他帮忙杀战俊妮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我说,要赶绝就要彻底,否则后患无穷。不过你放心,满天底下像来少清这样的人,估计两巴掌能数得过来,也不是钱能请得动的。你要是害怕,不如想办法讨好一下陆师姐,要是能求得她的庇护,全国的江湖术士没人敢来伤你。” 邵卫江怀疑地道:“那小丫头片子毛都没长全呢吧,能这么牛逼?” 我说:“你也可以不信,反正还有我呢。不过陆师姐要杀你,我肯定护不住你。” “她好不央的杀我干什么,我又招她惹……”邵卫江越说越心虚,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转了话题,“这个陆小仙姑平时都喜欢什么?我讨好她,得投其所好吧。” 我回想了一下,摇头说:“我不知道。” 虽然相处了这么多天,陆尘音又直白干脆,从不藏着掖着,可我真看不出她喜欢什么。 说她喜欢吃吧,什么都不挑,能多吃就多吃,不能多吃,少吃两口也没问题。 说她喜欢钱吧,我给她也不要,自己去挣几百块干劲实足。 身为道士,经都不念,衣服穿得随心所欲,电视看得随随便便,不玩游戏,不买东西,甚至连闲嗑都不怎么唠。 人之大欲,不过饮食男女。 陆尘音她看着风风火火,但实际上却是全都顺其自然,无欲无求。 邵卫江不由垮了脸。 我拎着脑袋出门,来到曲大江的住处。 韦八摆在明面上的四大弟子,只剩下这么一个完好无损的了。 这位金城白事行的大佬钱没少挣,也赶潮流修了个别墅,不中不西,讲究的就是个金碧辉煌。 平时高调得很。 金城富贵人家的白事基本上都被他给垄断了。 倒不是说他事情办得就真比别的白事先生办得好,而是他办得比别人排场大花样多,主打一个打眼一看就知道主家有钱,甚得各路有钱人家的心意。 这十多年来,借着风口暴富的人太多,不像前些年还藏着掖着不敢让人知道,如今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家多有钱,衣食住行只管贵的管对的,出去耍钱都不数票,直接拿尺子量厚度。 这活着比钱拼花样,死了比钱也要拼花样。 你家纸扎真人大小的童男童女列队百米,我家就扎五六米高的神将神兽,你家扎彩电洗衣机小汽车,我家扎别墅飞机大坦克! 曲大江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有求必应,方方面面都能安排得富丽堂皇,让人觉得这钱花得不冤枉。 连丧葬协会的会长都不是,就能占住这一道,可不是光靠耍狠斗狠,还得有真本事才行。 但最近的曲大江却是一反常态,安静如鸡,缩头不出,连着推了两个大白事不说,丧葬协会换届在际,也不跳得老高去争会长了,就差把脑袋埋沙子里告诉别人他不存在了。 原因无他,吓得! 可他占着金城的白饭口,当缩头乌龟耽误白事行的正常业务,身为预备老仙爷,我早就决定去劝一劝他,让他不要那么害怕,但一直没得着空,如今有了见面礼,便正好走一趟。 我蒙上脸,翻墙进院,迷翻了院子里的四条藏獒和一楼的两个保镖外加保姆,这才上二楼找到曲大江的卧室,推门进屋。 「昨天晚上写迷糊了,写完忘发了,抱歉抱歉。」 第三百六十二章 母老虎 曲大江极为警醒。 几乎是我推门往里一走,他就翻身坐起来,从床头摸起一柄双筒喷子,低喝:“谁!” “别紧张,曲大师。”我兴起双手,慢慢走进房间,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地上,“这是老仙爷赏你的。” “哪个老仙爷?”曲大江端着喷子,厉声喝问,毫不放松。 我发出低沉阴郁的冷笑,慢慢退出门,然后立刻急跑几步,顺着走廊尽头的窗子跃出来,贴着墙爬到卧室窗子外面。 曲大江没有追赶,依旧坐在床上,一手端着枪,一手去拿床头的电话,连拨了两个号都没打通后,再次拨打了另一个号。 这次打通了。 他只说了一句,“你带几个人过来,拿着家伙,赶快。” 约莫二十分钟左右,两辆面包车冲进院子,停在别墅门前。 车门一拉,呼啦啦下来十几号人,都是精壮的年轻人,手中提着砍刀钢管喷子,呼啦啦涌进别墅. 别墅各个房间的灯逐次亮起。 短暂的喧闹之后,别墅里重新平静下来。 几个小头目聚在卧室里,与曲大江一起,打开了袋子。 看到里面的人头后,众人都是倒抽冷气,发出低低的惊呼。 最不堪的却还是曲大江。 他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全身发抖,牙关都合不拢了,上下牙撞击,发出咯咯碎响。 几个手下赶忙把他架起来,扶到床边坐下,又忙着倒茶送水。 曲大江喝了几口热茶,总算是缓过来,指着脑袋道:“今天晚上的事情谁都不要说出去,要是传出去我们都活不成。” 便有手下问:“江哥,这谁的脑袋?” 曲大江神情恐惧地道:“我师兄,米勇强。” “卧槽,澳门的米爷?你前天不是刚跟他通过电话,他还说会尽快赶回来吗?” “是啊,他说了。要不是想尽快赶回来,也不会丢了脑袋!” 曲大江艰难地吞了吞口水,露出想哭却又不敢的复杂表情。 “江哥,这事不对头,你还是出去避避风头吧,也别挑日子了,现在就收拾东西赶紧走,我们几个护着你先出金城,水龙王那边有夜鱼梭子,只要出钱随时可以走,明天早上就能保到滨城……” “不能走,我前脚走,后脚就是米师兄的下场。不走反倒还有一线生机。”曲大江连连摇头,“他们这是盯上了我手上的白事饭,杀了我还得重新收拢场面,倒不如直接收了我。我当初也带艺拜师投到韦八爷门下,跟诸师姐、张师姐和米师兄不一样。我只要老实服软,改换门庭,就不会有事。” “那就这么等着?到时候谁来收,就拜谁?” “嗯,谁来收就拜谁。只要能继续吃这口饭,拜谁不是拜,都一样只是为了这注财源,只要我肯服软给钱,谁都不会为难我。” 曲大江这样说,可脸的神情却不像要彻底服软。 我悄悄退下离开。 回到大河村的时候,天已经放亮了。 邵卫江已经穿戴整齐,把东西都收拾好装包。 不仅如此,他那辆奥迪100也已经停在了院门口。 看到我回来,邵卫江立马就提出告辞。 我说来住了一宿怎么也得吃个早饭再走。 邵卫江表示时间紧任务重,饭什么的就不吃了,这就回去按我的意思先去成立进出口贸易公司,把第二笔款子贷下来再说。 态度很坚决,动作很干脆,说完就上车开溜。 上车之前还特意又拍着胸脯保证他一定会把事情办妥,让我尽管放心。 陆尘音起得也早,不过没提昨晚的事情,仿佛毫不知情,狼吞虎咽地吃了早饭,就风风火火地去上班,走之前叮嘱我千万在家里等着,不要乱跑。 我应了她的要求,吃过早饭后,照旧躺到窗下躺椅上,晒太阳看电视读报。 快十点的时候,一辆桑塔纳停在院门前。 一个女人下车进院。 她三十左右岁,个头极高,少说也有一米七五,只比我矮那么一点点。 一头齐耳的短发,杏眼剑眉,英气逼人。 穿了一身并不怎么合体的女式工作西装,披了件黑色大衣,走起路来毫无女人柔弱姿态,反倒是龙行虎步,跟赵开来的气势有五分相似。 虽然有气势,但却一定也不张狂,反而相当有礼貌,到门口轻轻敲门,得了我的允许后,才推门进屋。 我从躺椅上下来,客气地迎过去。 她大大方方地主动同我握了握手。 那手纤长有力,指肚、掌心和虎口有厚厚的茧子。 “周先生你好,我是姜春晓,从京城来。出发前,赵开来特意叮嘱我来拜访你。” “欢迎,姜主任,坐下说话吧。” 姜春晓脱了大衣,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 没了大衣,哪怕西装肥大不合身,却也遮不住她抢眼的身型。 怪不得陆尘音会比画个葫芦呢,确实很像。 我沏了高天观的野茶,给她倒上一杯,这才问:“赵主任在京城好吗?” 姜春晓小小地品了一口,眉梢便是一挑,仰脖子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握着空杯却不放下,道:“挺好的,他三年没回京,一回去就被委以重任,主持新成立的一个工作领导小组的实际工作,我来之前,忙得脚打后脑勺。还是知道我要走,才勉强抽了点空跑来见了我一面。他告诉我说,在金城多亏了你的关照,要我这次来金城一定要来拜会你,把当初你们两个的那点情分接下来。” 我也不跟她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我听陆师姐说,你要见黄仙姑?不用想了,赵开来直到走都没能见到黄仙姑面,更不可能见你。” 姜春晓洒然笑道:“我这次来的金城,肩负两项任务,一个是赵开来交托给我的,另一个是父辈的老领导交托给我的。这两项任务都跟黄仙姑有些关系,如果见不到她,你能做主吗?你能做主,我就跟你谈,做不了主,我只能去拜见黄仙姑。我不是赵开来,以前没见过黄仙姑,也不知道她有多厉害,高天观就在那里,难道我进了门她还能为了不见我这个小辈藏起来?就算她藏起来也不要紧,大不了我把高天观拆了,就算她生气也只会怪罪京城里把我派来的那些人,而不会把火发在我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身上。” 第三百六十三章 各取所需 我笑了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去把高天观拆了吧,这样所有人都省心。” 姜春晓把茶杯往桌上一顿,冷声道:“你以为我不敢?” 我诚恳地说:“我相信你敢。去拆了吧,拆了你就可以回京城,不用呆在这乡下地方了。” 姜春晓指了指茶杯,“给我再倒一杯,这点待客的礼貌都不懂,没见客人杯子空了吗?” 我摊手说:“这茶本来挺多,一棵树呢,可大半都被赵开来带京城送人去了,我这里剩的不多,想喝到年尾,得省着点。” “你跟赵开来那小子一样挺没劲的,怪不得他能看得上你。”姜春晓自己拎起茶壶给自己满了一杯,“他把我的事情都跟你说了?没错,我是出来躲麻烦的,不能马上回去,那帮老头子也看中这点才选的我。出来的时候,他们一个两个地找我谈,内容大差不差,我来这边的任务就是侍候黄老的,什么时候她不需要我侍候了,我才能回京,这侍候人总得见一面吧。” 我反问:“赵开来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你的电话,说以后进京有麻烦可以去找你,想不到我没进京,你却来了金城。你和赵开来关系很好?” 姜春晓把杯中茶一饮而尽,又狠狠地倒满一杯,还挑衅般瞟了我一眼,“我们两个打小在一个大院里光屁股长大的,两家老人原本还想撮合我们来着。” 我点了点头,问:“赵开来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姜春晓再次干光杯中茶,然后倒上第四杯,道:“他希望我在金城帮他做个试点。他在这里干了三年,有基础,环境熟,还有你可以帮忙,想试个成型的套路出来,在全国推广。他接这个位置,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做好了从此一飞冲天,黄老的老部下老战友都会支持他,做不好沦为笑柄,这辈子就完了。” 赵开来带走了黄玄然送给老战友们的茶,就等于是继承了她在公家这边的人脉势力。 但想让人家接受,得先自己打出个样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能立得住。 他进京城接受的位置,与黄玄然当年类似,不显山不露水,却是实际上的主导者,事情做好了表面上的功劳不见得多,但内里实惠必定少不了,可要做砸了肯定就是背锅的。 我不动声色地道:“光这些可做不好这个试点。” 我不懂公家的事情,但我懂人心与人情。 姜春晓喝光第四杯,又去拎壶,结果水壶空了,有些恼火地重重一放,道:“就这么点水,你这人可真不是一般的小气。现在省里的一把和金城一把都是我爸当年的老部下,算是有些香火情,我只要不反天,做什么都行。赵开来估计八月的时候能把上面的组织架构理清楚开始正式干活,我会在那时候找省里出个专项清理打击的文件,这样做起事来名正言顺。但我不了解这边的情况,怎么做得你帮忙。” 我问:“我这算帮你,还是帮赵开来?” 姜春晓瞪我。 我微笑回视。 她会怎么回答我知道,但这话得她亲自说出口。 “帮我!” 姜春晓果然如我所料。 我笑道:“有来才能有往,看在赵开来的面子上,我帮你没问题,但怎么做得听我的,各方面事情需要给方便,你要是自己随便弄,出了问题,我拍屁股走人,大不了不在金城混,赵开来大概也就不能在京城混了。” 姜春晓“哼”了一声,道:“你想要什么方便?” “金城有个江湖术士的组织,叫做地仙会,会首有五个,现在死了一个,我会顶上去做会首,推动其中一个人学着南田北李那样称神仙收信众,等到年底闹大了,当典型打掉,连带着地仙会一起收拾掉,形成雷霆震慑之威。但在动手之前,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需要你帮忙压下去,不能提前动手。” “可以!但打掉他们之后,你不能再继续做这事,不然的话传出去会被人揪小辫子,对赵来开不好。” 姜春晓痛快地一口答应,然后又问:“去见黄老的事情呢?” “别想了,她不会见你。有事跟我说就可以。黄仙姑三笔遗产,公家的归赵开来,世外的归陆尘音,这人间世俗的归我。所有事情我都可以替她做主。” “老头子们会不高兴。” “你在乎?” “不在乎!我只是想见见这位奇女子。”姜春晓露出一丝神往,“想问问她是怎么做到那些事情的。” 我说:“你学不来黄仙姑,好好做自己吧。” 姜春晓点了点头,猛地起身。 “这就走了?不多坐一会儿?” “走个屁,老娘要方便一下,这茶水来得也太快了。还有,我什么身份,来一趟你好意思不管饭?” 姜春晓说到做到,果然一直赖到中午,混上了包玉芹做的午饭。 期间没再谈正事,只有闲聊。 她不愧是京城大院出来的,就是一个能侃,哪怕我不接茬,也能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走的时候,还强包了一包野茶走,简直土匪一般。 晚上陆尘音回来的时候挺高兴,说是下午姜春晓再没缠她,问我怎么搞定的。 我说我给她施了外道的迷神种念术,让她忘了自己来金城的目的。 陆尘音回了我一个白眼。 如此太平了五天。 每日闲闲无事。 报纸电视上关于各地治安混乱的内容越来越多,各种措辞也越来越强烈。 老曹每天都安分守己地坐在警务室里,也不去我那院子窜门了。 正道大脉的法贴发了一份。 纯阳宫昭告全国同道,正式入主木磨山玄清观,不日将举办法会,邀请各路同道前来观摩。 香港的电视台报道了一起澳门那边发生的重大案件。 有人闯进赌王的场子打劫,与闻讯赶来的司警发生激烈交火,动用了ak47、手榴弹等重火力,突破司警围堵,扬长而去。 虽然打得激烈,但整个过程中只造成一人死亡。 死的就是澳门街上着名的风水大师米勇强。 据说他当时正好在现场看到打劫,奋勇上前阻止,当场被打成了筛子。 这是新闻的前半部分内容。 香港电视台报新闻生冷不忌,后半部分不再是案子,而是变成了都市怪谈。 说是当天夜里米勇强的脑袋不翼而飞,无头身体离开停尸间,跑到了死时的赌场门口站着,吓得赌场连夜去香港请了大师来超渡亡魂云云。 这个做法,很不正道,很外道,很江湖。 也就是在看到这个新闻的第二天,我收到了一份江湖传贴。 老仙爷魏解返回金城! 「理论上来说,这应该是昨天晚上的第二更,放假放的,作息时间变得好混乱。」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上位 随着魏解的回归,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金城江湖再次躁动起来。 各家术士们相互之间串联得越发频繁。 不过魏解并没有马上张罗开香堂,而是先见了此时唯二在金城的两位老仙爷葛修和徐五。 仍然未归的龙孝武据说也跟他通了电话。 在与三位老仙爷会面之后,魏解便密集召见地仙会骨干成员,尤其是把韦八一系的门下做为重点,逐个见面谈话。 张美娟被拉,米勇强丢头,储美胜下落不明,曲大江又是带艺投师没有威望,再加上韦八和身边的护法、奉宝玉女和力士头领全都死光,韦八一系现在已经事实上处于崩溃状态。 魏解落地便召见,极大地安定了这部分人的心思,并且顺利地将他们全都收归门下。 一时间金城江湖迅速归于平静,与之相对的则是地仙会中的魏解一系势力快速膨胀。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曲大江并没有投向魏解,甚至都没去见魏解。 不过魏解也没有跟曲大江计较。 只是当其他人有样学样的时候,却遭到了魏解无情的打击,连着两个原韦八一系有些实力的门下在拒绝魏解招纳后离奇死亡。 一个吊在自家门框上自杀,一个大白天的当众发狂连戳自己十几刀而死。 在此之后,就再没有人敢拒绝魏解了。 一切都发生在魏解归来短短半个月内。 这些消息,有的来自于研究会成员,有的来自于小兴子团伙,有的来自于老曹,还有的来自于姜春晓。 那天见面之后,姜春晓把地仙会列为重点监控目标。 305办公室本身没有这个能力,但就像姜春晓自己说的那样,只要她不在这边反天,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得到全力支持。 省里专门上会研究之后,由305办牵头,从公安、民政等多个部门抽调精干人员,组建了一个二百余人的临时联合调查机构,对地仙会及全省各地沉渣泛起的封建会道门展开全面调查。 一般情况下像这样规模的临时机构,没有个半年都建不起来。 但姜春晓从提出到通过只花了三天时间,一个星期后抽调人员全部到位展开工作,并且拿到了那份警方之前形成的地仙会组织构成调查报告。 她很大方地拿来给我分享,并且通报自家这边的进度。 效率之高,完全超出了我对公家行动力的过往认识。 这么大的架子搭起来,动作又是这么雷厉风行,也同样代表着姜春晓坚定的意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真到了坎节儿上,就算没有我的帮助配合,她也一定会采取行动。 向我通报进度,就是表明这种态度。 赵开来所要的试点,在这一刻已经正式开始了。 陆尘音评价得没错。 这是一只真正会吃人的母老虎。 当然,这段时间我也没有闲着。 白天照常去道场,晚上则趁夜行动,前往魏解的住处踩点,采集魏解在金城一众门下的头发脚印和血迹。 我还曾试图潜入魏解的住处。 但刚翻过墙就被一只蹲在墙头的乌鸦发现,呱呱大叫,引来大批护院保镖,追了我好几条街。 倒不是不能提前甩掉,但我想把这次被发现的潜入伪装成小偷入户,没使任何法门遮掩,全靠荣门手段脱逃。 这次失败之后,我就放弃了潜入观察的想法,把精力全都用在住宅外围。 魏解忙了多久,我就跟着忙了多久,一点没着闲。 如此忽忽过了二十多天,眼瞅着到了四月底,这一日我接到了葛修传来的消息。 魏解在完成对韦八一系的整合收纳后,提出了开香堂纳新仙爷上位的建议。 龙孝武已经往回赶,预计五天后能回到金城。 开香堂的日子就定在十天后,徐五选定的黄道吉日。 香堂地点,九阳山真武观。 这真武观在抗战时期曾被侵华日军焚毁。 地仙会成立之后,以修复古建筑为名,拿钱重建后,不对外开放,当做了议事香堂。 而新纳仙爷的人选就是周成。 虽然看起来什么都没做,只是在秦远志、门宏强和修家寿三人的死斗中渔翁得利,但不管怎么说,我是唯一幸存的候选人,又占了外路病这一道,凑齐两位老仙爷推举,完全具备了上位仙爷的资格。 当年地仙会的规矩是五个仙爷一起定下来的,魏解不远万里冒着风险飞回金城,目的就是为了维护地仙会的存在,那么就不能破坏自己亲手所立的规矩。 无论他的真实想法是什么,都必须接纳我加入地仙会,坐上仙爷位。 葛修把消息传给我,示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的目的是想让我给他做最后一次治疗。 年三十的时候,他答应推举我,作为交换条件,我会为他做五次治疗,帮他治疗服人丹失误所中的丹毒,炼化延寿。 而在完全最后一次治疗前,他无法行动。 他的理由是无法行动的话,他就不能参加香堂议事,耽误我上位仙爷。 我答复他,开香堂的前一晚,我会为他做最后一次治疗,保证他能够像没事人一样参加香堂议事。 如果开香堂前出任何岔子,这次治疗就告吹,他只能瘫到死了。 转过天来,我接到了来自地仙会的邀请。 大意就是我通过了候选人竞争,独占外路病一道,经葛修和龙孝武推荐,邀请我加入地仙会,就仙爷位,共图金城江湖大事。 同时还有一份公开的传帖发出。 内容大同小异,主要就是向金城同道公告地仙会新仙爷的诞生。 虽然香堂未开,但我已经事实上坐上了仙爷位,只不过差临门一脚的手续。 这道传贴一发出来,所有研究会成员都跑来向我道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麻大姑、吕祖兴等人更是每天都乐得合不拢嘴。 随后,便陆续有金城的术士上门恭贺。 江湖术士落地吃饭,不外就是风水、推卦、解梦、外病、净宅、白事、净宝、养灵、问阴这九样,号称开门落地九口饭,其中相互之间多有交错混杂,分得不是那么特别明白。 金城千万人口,吃这九口饭的有上千人。 这还只是有真本事的,像道正那些靠着英耀篇坑蒙拐骗的还不算在内。 这上千人就是地仙会的基础成员。 几天下来,不说上千人全都来了,但至少上门了三四百人。 一时间门庭若市,无比兴旺。 就在这一片纷乱喜庆中,一封请柬送到我的手上。 魏解邀请我见面一叙。 第三百六十五章 借剑 接到请柬当天,我从木芙蓉树上折了根细枝。 趴在房顶上晒太阳的三花猫眼睛瞪得溜圆。 等陆尘音晚上回来,这贼猫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她脚下转来转去,领着她过去看被折的树枝。 陆尘音拎着三花过来找我,“你折树枝干什么?” 我把处理好的树枝拿给她看。 树枝已经削成了一柄巴掌长的短剑。 陆尘音皱眉打量了一会儿,说:“你要干什么?” 我解释说:“魏解请我明天见面,我做点准备,以防万一。” 陆尘音问:“你要杀魏解?我可以去帮忙。” 我说:“现在不杀,就是见一面,杀了他我就没法做仙爷了。” 陆尘音道:“人要有所求,就会漏出马脚,你表现得太急切了。” 我笑道:“已经运作小半年了,要是不急切反倒不正常。” 陆尘音点了点头,把三花拎到面前,训道:“上回偷的猪肝还了吗?先把自己屁股擦干净再管别人。” 三花目瞪口呆,旋即垂头丧气。 陆尘音转头说:“晚上叫我一声,我来看看。” 我应了,坐到窗台前,慢慢在剑上刻下符纹,然后放到来少清放剑的位置。 一丝一毫也不差。 再将窗台香炉挪过来,从包里翻出三柱白香敬上。 午夜子时至。 我睁开眼睛。 房间中涌动着白色的雾气,没有一丝杂质。 我起身下床,先去客房敲了敲窗子。 陆尘音推门走出来,所过之处,白雾散荡,不能近身。 她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不像我以前见过的其他人或者鬼,多少都有些模糊,很多鬼物甚至干脆就是一团略具人形的黑影。 陆尘音打量了我两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我转回到诊室窗台前。 木剑与长剑的影子重合,恰好位于长剑正中央位置。 窗台白香燃了一半。 我捏以双剑诀,就要朝木剑香炉行拜礼。 陆尘音一把拉住我,伸手到我眼前,以无名指曲入掌心,小指斜压上方,再弯食指无名指,无名指压小指,食指压大拇指。 以上印形第一拜,然后转双剑诀第二拜,最后伸后三指,以食指压住大拇指指甲,再一转以大拇指压住四指指甲,完成第三拜。 我便依着她的法子,向着木剑拜了三拜。 长剑缩进木剑。 木剑散发出锋利的微光。 我不由大感意外。 原本我是想借来少清留下的一点剑意。 可现在按照陆尘音的法子,把全部剑意都给拿走了。 来少清肯定会有感应。 他留下剑意本身也是显技示威。 而陆尘音教我收了他的全部剑意,实际上就是破了他的法。 但来少清不知道,只会以为这法是我破的。 我转头向陆尘音施礼拜谢。 她先传我修身雷法,再传我手印掌诀的运用,这是大恩德。 虽然她看起来不在乎,但我这份情我必须得承。 陆尘音冲我摆了摆手,指了指木芙蓉树,微微一笑,转身返回客房。 梦中的木芙蓉树却比白天时更加繁盛,满冠茶朵几乎密不透风,猛一看去倒好像一束巨大的鲜花。 我来到木芙蓉树下,郑重行礼拜谢。 早上起来,白香燃尽。 取一张黄裱纸,洒上香灰,再将木剑仔细包严,贴身放好。 吃过早饭,便有一台丰田皇冠133停在了院门口。 打副驾驶上下来一个布鞋长袍的男人。 三十左右岁的年纪,看起来文质彬彬,还戴了副圆眼镜,挽着袖子,双手捧着个长木托盘,大步流星地来到诊室门前,明知道我隔窗看着呢,却目不斜视,对门微一鞠躬,道:“金城,地仙会,仙爷魏解,有请周先生赴宴。” 这是正式的面请,完全把我当成身份对等的人物来对待了。 我整理了一下衣襟,正了正挎着的百宝布包,推门走出来。 托盘上有三盅酒,倒得满边满沿,却丁点没洒。 我用食中二指夹起第一杯,微微一晃,酒焰腾起,洒向天空。 再夹第二杯点燃,洒向地面。 最后第三杯,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起来,连火带酒一饮而尽,然后那杯归原位,冲着男人拱手道:“周成谢老仙爷请。” 男人侧身,一手稳稳托盘,一手做了个请,“周先生,请上车吧,老仙爷已经在桂真园候着了。” 桂真园,金城有名的老字号。 传说是当年横霸金城的老袁爷为了迎请常老仙入城特意建起来的。 常老仙被镇压枪毙之后,桂真园收归公家经营,九一年时随着公家饭店的大规模改制出售,被香港来的一位富商买下来,大规模重装后再度开业,以环境豪华、服务精良而着称,是如今金城商圈谈事宴请高档饭店的不二选择,生意火爆,一包难求。 可到了桂真园却发现门前冷冷清清,没有其他客人。 两排服务员穿着高叉旗袍,春寒料峭大腿直露到根,整齐排列在店门两侧。 我一下车,她们便齐齐鞠躬出声,“欢迎周先生光临。” 只为了见我一面,魏解就包下了整个桂真园! 真是好大的手笔。 这种气派已经跟龙孝武、葛修完全不同。 我只当没看到这排场,不动声色地跟着男人进门入室,来到包房。 进门就见一个两鬓斑白的男人端坐老派的太师椅上,含笑看着我。 这男人看面相也就四十出头,没有拿腔作势,随随便便往那里一坐,便如猛虎踞山丘,气势逼人。 在他身后站着个年轻女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相貌普通,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跟身前的男人比起来,简直就好像路边杂草石子一般毫不起眼。 可是我还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 这女人本来垂着头,但当我看向她的时候,她便同时抬头,刚好与我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无法形容的熟悉感觉涌上来。 我心里就是一跳。 没来得及细想,那女人已经重新垂下头。 我立刻稳住心神,捏了法势印,向如虎踞般的男人行礼。 “天高水阔山头多,各路神仙显真灵,出门在外礼先行,不才拜了葛仙师。跑海老沙,见过掌帆老同参。” 第三百六十六章 我若当道必请大施主 “坐下说话。” 魏解声音平静,无喜无怒,不讲春典,不故作客气,也没施展什么下马威。 我坐到餐桌旁。 菜已经上齐,十碟八碗,满满一桌,杯中酒也尽都斟满。 “周先生到金城有半年了吧。” “快了,我是去年十一月底来的金城。” “半年时间,开张立柱,显技扬名,占道称爷,真是了不起。当年我做到这些,用了足足三年,真是后生可畏啊。” “老仙爷过奖了,我其实有些取巧,连赶上拐子帮和三理教两件事,得了两次垫脚,这才能大张弓立柱,要论起本事根基,远远比不上老仙爷。” “你很好,占了一道,还能不张狂轻浮,年轻人里少见。怪不得葛修和龙孝武都同意推举你,我们地仙会就需要你这样有本事有心思的年轻人加入,这样才能不断发展壮大。这次请你来,主要是我想见一见你。一来,都准备开香堂纳你入会了,却还没有见过人,总不是那么回事。二来,有些事情我想当面问清楚。” “老仙爷请问。” “我前些天派人去你老家摸了底,不要生气,接纳入会,不摸底肯定不成。” “规矩我懂,我底子就摆在那里,清清楚楚,不怕摸。” “可在你老家却没有你这身本事的根底,这让我有些疑虑。你五年前家破人亡,逃出老家下落不明,五年后回来便一举灭了仇人全家,让他们个个不得好死,这是在出逃的时候有奇遇了?” “是。” “好,你的船底我不探,只问你一句,你来金城吹的哪阵风,追得什么浪?” “不妨事,好叫老仙爷知道,我这船底,行的是天字码头,打的是大色帆,昆仑山上有位置,只因灵霄殿跑了三宝气,放船出来寻风头,落到这一方清静所,准备立洞天造福地,他日我若当道理,必定要请大施主,聚下三宝气,重回昆仑山,王母宴上再占个仙桃位。” 魏解微微点了点头,道:“我就说一般船底教不出你这样的,原来根子在京城,怪不得这做大开大阖,跟我们这些自来的江湖外道不一样。秦远志之前跟我通电话,说你给邵家办事,这是从京城攀扯的关系?” 我笑道:“仇小兵一个三流衙内,出了金城没人认的货,想独吞这么大一注横财,撑也撑死他。金城有资格搭上这一趟车的只有邵家,剩下的跟着吃些残汤剩饭还能容了,要是敢往桌上伸手,就别怪我不客气。昆仑山放船,这分量老仙爷也清楚,就不要伸筷子了。” 魏解冷笑一声,“京城来的果然胃口够大。” 我拱了拱手,说:“都是给人办事,吞天的胃口也得给填补上,不然就是翻船压浪头填了海底的命。这一道财路我不白占,可以帮忙推一位仙爷进京称神仙,显圣当世,算是东缺西补,不愿意进京在金城立地也没问题,我保必有大施主来捧场。此外,除了外路病这一道,金城所有饭口我都不拿,也不收力士,日后要是能重归昆仑山仙位,我保地仙会得个大名头,洗净船底,魏爷看怎么样?” 魏解沉吟片刻,忽地问:“米通强是你派人杀的?” “不是。” “储美胜是你派人打伤的?” “不是!” “秦远志是你派人杀的?” “这开天流财的富贵,不压上颗足够份量的脑袋,姓仇的哪可能心甘情愿让出来?他的脑袋是我亲手摘下来的。”我掏出那柄木剑放到桌上,“更何况,秦远志是我竞争仙爷位的对手,他要不死老仙爷你又怎么舍得从泰国回来开香堂?” “秦远志是我的嫡传弟子。” 魏解语气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也不见动容作势,便渗出森森杀气。 我轻轻一弹木剑。 桌上所有酒杯齐齐居中裂开。 酒液四溢。 魏解眯起眼睛,紧盯着那柄木剑,“剑术?” 我肯定地回答:“剑术。” 魏解身上的杀气不见了,恢复了原本的平静,“炼剑,很苦啊。” 我点头说:“很苦,所以这剑出鞘,必然要见血才能归,不伤人,就伤己。” 守在门口那个领路男人走到桌前,拿起酒瓶反手砸在自己的脑袋上,立时头破血流,却擦也不擦,默不作声地退回原位。 我打量了他两眼,“这位是老仙爷的护法?” “是啊,跟我十多年了,没少遭罪。”魏解道,“老洪去处理下伤,放心,见过血,周先生这剑也就归鞘了。” 领路男人向着我一鞠身,倒退着走出包厢,仔细地把门带好。 我把手按在木剑上,看着魏解,“老仙爷,这仙爷位我坐得坐不得?” “坐得!”魏解笑了起来,冲着身后女人一招手,“换杯子,给周先生满上,我同周先生喝一杯。” 那个无论身材相貌都平平无奇的女人取了备用杯子重新倒满酒放到我面前。 我瞟了一眼她的手。 十指纤细圆润,皮肤细腻,没有茧子没有疤,也没留指甲。 顶壳借神,改头换面,最难的不是头脸,而是手。 手为百事根,外形和根骨特征同根深蒂固的日常生活习惯密不可分,哪怕包上一层皮也不能做到跟顶替者的手一模一样。 这手,我很熟悉,很熟悉。 我没抬头,但知道她也在看我的手。 可是我的手已经跟原先不一样了。 习了陆尘音传我的雷法和内家拳,守一修炼,虽然时间还短,但皮骨相已经发生变化,越是熟悉的人,越是会因为这一点变化而产生误判。 那女人回到了魏解身后,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到他身后,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但魏解却明显放松下来,举杯道:“来,周仙爷,祝地仙会有你的加入后能够再上一层楼。” 我端杯回敬,“老仙爷放心,我坐了这仙爷位,必保地仙会能够名声传到昆仑山上,要是哪位真神仙愿意搭上一眼,一飞冲天不是问题。” 魏解大笑,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将空杯放回桌上,拈木剑起身,道:“我就不多打扰老仙爷了,改日开了香堂,我坐上仙爷位,必定回请,到时候还会另有答谢!” 第三百六十七章 矛盾 我转身走出包厢。 没有丝毫犹豫。 因为我怕再多呆一秒,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而在魏解这样的人面前,流露出任何失控的迹象,都可能带来无法想象的凶险。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一股微弱的凉风自侧后方吹来。 我向微一侧错步。 凉风自耳旁吹过。 确实只是一股风。 只不过带来风的是现在看不见的东西。 我只当不知道,头也不回,一气走出桂真园,叫了辆出租车返回大河村。 老曹依旧端着茶杯坐在警务室窗口,看到我便抬手招呼。 我摆手示意,没有过去,径直返回住处。 进诊室后,先把木剑放回原位,再给窗台香炉换上三柱绿色檀香,然后进里屋,找了个小铝盆,伸指在天突、廉泉两穴往复连点三次,低头张嘴,便有一道酒焰吐出,分毫不差落进盆里。 两杯酒,出门一杯,包厢一杯,点滴不落,全都在这里了。 酒吐出来,烧一道符水喝下,然后再次点穴催吐。 吐出来的符水带着点点发霉般的黑斑,落到盆中酒焰里,快速消融不见。 酒里有东西,但不是要命的,而是定位的。 我再取一张黄裱纸,待盆中酒焰只剩浅浅一层,便将其吹灭,残酒倒在黄裱纸上,然后叠成三角形,用细红线密密缠牢,贴身揣好。 忙完这一切,我回到外屋,打开录音机放上王杰的歌,在窗下躺椅上躺下来,缓缓合上眼睛。 刚刚在包厢中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最终定格在那双递酒的手上。 那是妙姐的手! 那个平平无奇的奉宝玉女是妙姐! 我不知多少次想过再见妙姐的情景。 可现实终究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她居然也用顶壳借神的法子潜到魏解身边做了奉宝玉女。 这是想帮我调查劫寿真凶吗? 不,不会! 我立刻否认了这个猜测。 妙姐这人说话向来没有虚言。 她说我的命只能自己讨回来,那就不会再暗中帮我做什么。 更何况,魏解不在她圈定的三个嫌疑人范围内。 她潜到魏解身边,是想要做她自己的事情。 所以,她每年独自潜入金城,并不仅仅是帮我调查劫寿者,还是在给她自己做事。 那当年她在金城救下我,或许也不是偶然路过的巧合。 我睁开眼睛,抬起双手,仔细观察。 从练陆尘音的内家拳后,我手上的筋骨皮肉就开始发生变化,待到学了雷法,这种变化就更加明显。 现在我的双手十指比以前更长了一点,皮肤更加细腻,筋肉更加紧实,骨节更加粗大,更重要的是,肤色变得正常而且微带光泽。 就算我自己,也不能从这双手认出半年前的我。 妙姐也不能。 但我不敢保证她是不是真的没认出我来。 她的本事比我大,我们又相处了十年。 就好像我进门就立刻觉出她特别熟悉一样,她应该也会有这种感觉,或许能够用其他法子判定我的身份。 或许我应该主动去找她,问清楚她要做什么,以免接下来产生误会,耽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 这个念头一生,我就有些坐不住了,从躺椅上起来,就往门外走。 我可以趁夜潜入魏解的住处去找她。 有过上次的经验后,我有十足把握对付守墙的乌鸦,绝对可以无声无息地潜进去。 就算还有养的鬼魂在暗中潜伏也不要紧。 刚一出门,我突然心有所感,扭头看向隔壁院子里的木芙蓉。 此时没有来拜干亲的。 只有三花在树下,人立而起看着满树鲜花。 身前地上放着三只肥大的老鼠。 我立刻转身回屋,重新回到躺椅上,只是心思杂乱,怎么也躺不安稳。 往左右瞧了瞧,就看到了手边放着的盒子。 里面装着黄玄然送给我的那两本书。 我打开盒子,把放在上面的矛盾论拿出来翻看。 心思慢慢地静了下来。 我现在要解决的主要矛盾是讨还自己的寿命。 其外都是次要矛盾。 哪怕是妙姐突然出现,也不能因此干扰我已经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做出的种种布局和努力。 我不能因为一时的主观片面认识,就贸然去找妙姐。 既对她不好,也对我不好。 我完全冷静下来。 做晚课的时候,得到了一个小小的惊喜。 一篇清静经,从头至尾,稳稳写了下来,没有一笔走形。 这养气的功夫,几经波折,终究还是得到了突破性的提升。 养气凝神,自体紧固,不为外物所惑,斗法时便可以更细更稳更大胆。 当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本来抱猫全神贯注看电视的陆尘音扭头对我说了一句“恭喜”。 我朝她一拱手。 陆尘音就问:“你见魏解的时候,还见到谁了?” 我说:“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陆尘音就问:“女的?” 我说:“这跟男女没关系。” 陆尘音点了点头,“果然是女的。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小心啊。” 夜里入梦游神,院门外站着个模糊的人形黑影,扒着院门往里面看个不停,却不敢进来。 我隔着窗子观察了一会儿,没去惊动它。 不过它还是在后半夜跑了。 因为来少清来了。 这位在世仙人不告而入,跳进院里,跑到诊室外,对着窗台上的木剑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既没有找我,也没有去打扰陆尘音,就那么悄没声息地离开了。 离开前,劈了守在门外的那个人形黑影一剑。 摆明了是不讲道理的发泄。 可挨劈的黑影却连个屁都没敢放。 第二天,魏解的那个护法又来了。 头上缠着绷带,手上端着托盘,站在门口直接说是魏老仙爷让他来赔罪的。 昨晚老仙爷养的鬼跑了一个,等到后半夜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了半边,那半边被人一剑给劈碎了。 魏老仙爷仔细一问,才知道这鬼居然跑到了我这边来,当即就让护法立刻过来赔礼。 托盘上放着房照和土地使用证,外加厚厚一沓钱,十万块。 我笑纳了这礼物。 赔礼只是表面意思,实则深层的意思是向我进一步表明态度。 拿了这赔礼,我这仙爷位才算是十拿九稳。 万事俱备,只差开香堂走程序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魏解的图谋 不得不说,来少清那一剑的威力实在是不小。 从那天起,再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窥视。 如此安安静静地过了几日,离开香堂还有五天,龙孝武回来了。 他先给我打了个电话,然后趁黑上门。 全身都捂得严严实实,帽子口罩平光茶色眼镜一样不少。 进门二话不说,扑通一下就跪了,哀求道:“周先生,救命啊。” 我淡淡地道:“龙老仙爷在外面呆得挺舒坦啊,我还以为你永远也不会回金城了。” 龙孝武连连磕头,“我错了,周先生,我错了,求你救救我。” “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在外面让人给我解你的术。我去泰国见魏解的时候,有个降头师在他身边,一眼就看出我中了蛊,说是可以给我解,说得特别肯定,还描述了一下我发作时的症状,所以我这一时猪油蒙了心就信了他的鬼话。” “哦?那个降头师现在在哪儿呢?既然能讲清楚发作时的症状,那就是有真法在身,我很有兴趣,你把他叫来,我要见一见。” “我回国之前,已经把他杀了。他自己本事不精,还害得我这么惨,我哪还会容他再活下去。” “龙老仙爷,你还是真杀伐果断啊。要是他能解了我这术,是不是该死的就是我了?” “不敢,不敢。周先生,你的本事我见识过,哪敢生出这样的心思,我当时想的就是能解开术这术,就再也不回金城了。” 不回金城?他能舍得这边的基业才怪! 我冷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说:“既然是你自己作死,我为什么要救你?你是觉得我非得靠你的推荐,才能坐上这仙爷位,所以你有恃无恐?” “不,不敢,我真没这么想过。”龙孝武老泪纵横,鼻涕流得老长,“周先生你术法通神,不坐这仙爷位,也一样是金城一号人物,能有你加入地仙会,是地仙会的荣光,我能做你的推荐人,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不敢说自己对你多有用,但在金城至少也算是方方面面混个脸熟,以后多少也能帮周先生你做点事情,周先生你是做大事的人,门下总得有几条办事的走狗啊。” “你说的有道理,我在金城没有根基,门下需要人做事。行啊,你说中我的痛处了,那就再救你这一回,下不为例,脱了衣服,我看看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谢谢周先生。” 龙孝武又磕了个头,这才爬起来,先是摘帽子口罩。 这一摘下来,就看到他脸上皮肤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圆洞。 每个圆洞里都有一只蜈蚣样的虫子露出一截晃动不休。 不止脸上这样,全身都这样。 当他脱光了衣服往那一站,整个人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虫子巢穴,似乎整个身体都已经被虫子蛀空了一般。 我点了点头,问:“现在疼不疼了?” 龙孝武道:“昨天还疼得厉害,今天就已经感觉不到了,不光感觉不到疼,我连自己的身子都感觉不到了。” “你的命还真好,要是再晚回来一天,就真的只剩下这一层破皮了。” 我倒了碗茶水,依法屈指化了,推过去。 龙孝武连忙接过一饮而尽。 我又画了三道符,“回去,每天烧一道,化到洗澡水里,全身浸泡一个小时,符用了就可以完全恢复。” 龙孝武小心翼翼地接过符纸,又赶忙把衣服帽子口罩都穿好,重新捂得严严实实。 我便问:“魏解为什么肯回金城了?别说是你劝回来的,你没那个本事。” 龙孝武老实回道:“本来我劝了他几天,他都不肯松口,可储美胜跑去找他,也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他立刻就决定回国了。” 我不动声色地问:“储美胜不是在昆城那边混得挺好,怎么突然跑去找魏解了?她一个韦八的弟子,不太合适吧。” “储美胜在昆城那边吃了大亏,大概是过来找魏解求援。”龙孝武道,“她见到魏解的时候,伤了根本,只剩下了一口气,跟魏解私下说完话后就咽气了。” 我轻轻敲了敲桌子,又问:“魏解前几天跟你通过电话吧,都说了些什么?” 龙孝武道:“他问我有没有兴趣接手韦八留下的饭口,还问了我为什么会推荐你做候选人。我记得你的叮嘱,就说没有兴趣,现在手头的饭口足够了,又说我们两个在给邵公子做事的时候相识的,我很看好你的本事,你也许了我好处,所以才推荐了你。他问完之后,就跟我说既然这样的话,他打算把韦八留下的饭口给你一条,让我到时候不要再争抢了。我当然是答应了。” 我问:“魏解打算把哪个饭口给我?” 龙孝武道:“曲大江掌的白饭口。说是你是看外路病的圣手,也占上了这条道,再掌白饭口,也算是顺理成章。还说既然让你做仙爷,一条饭口不给不像话,也会让外人看轻我们地仙会。白饭口安稳,曲大江又是个没根基的,你掌起来省心省力。到时候你能念着大家的好,自然就会自发地给地仙会出力了。” “我跟他客气客气,他居然还当了真。给个白饭口就想打发我,这是拿我当花子帮讨饭的了吗?” 我如此说着,心底冷笑。 魏解真是打的好算盘。 他肯定已经知道有人提米通强的头去恐吓曲大江,要占他白饭口这一道。 所以把曲大江和白饭口交给我,既能显出地仙会的大度,又能借我去钓那个恐吓曲大的势力。 魏解归根结底还是想把那个挑拨离间目的不明的暗中势力找出来! “是,是,魏解确实贪了点,他自己吞了韦八的全部底盘,却只给你个白饭口,这是看不起你周先生啊。” 龙孝武顺着我的意思,丝滑无比地接着话。 我说:“你再去见见魏解,劝他多给我点好处,要是不愿意跟我韦八的那些饭口,给我两个他掌的饭口中也行。秦远志不是死了嘛,他给娱乐圈明星们养小鬼这个饭口大约是经管不过来,正好给我来掌。” 第三百六十九章 金城需要一个真正的神仙 龙孝武便有些为难,“养小鬼这事是魏解开出来的财路,靠着这个认识了不少名人,还跟香港那边搭上了关系,所以他才会交给秦远志这个最信任的嫡传弟子来管。就算秦远志死了,也不太可能让出来。” 我说:“如果好办的话,哪还用得着你龙老仙爷?当然了,你要是觉得难办不想办,那也随你,我再找别人也就是了。” 龙孝武一听,便变了脸色,连声道:“我一定竭尽全力说服魏解。” 我“哼”了一声,道:“别说我为难你,葛修那边我也会留话,让他跟你打个配合!” 龙孝武就是一激灵,“葛修也听你的了?” 我一如平常地说:“人要有求,就必然有所短,葛修听我的又有什么稀奇的?以后这金城听我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龙孝武连忙道:“是,是,周先生法术通神,将来一定能称霸金城,立地做神仙。” 我说:“这个神仙我就不必做了。好好做事,你想做神仙,我可以捧你。” 龙孝武道:“我这点斤两,赚点浮财还行,坐地称神仙是真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量,周先生您就放过我吧。”、 “那就尽心办事,争取不给你做神仙的机会。” 听到了这句话,龙孝武放下心,也不敢多留,赶忙揣着符走了。 想来他回去之后,一定会迫不及待地用符水洗澡。 希望他以后不会后悔今天的急性子。 魏解没救储美胜,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这意味着他很可能决定彻底抛弃昆城那条线路。 虽然在老邦子被拉,储美胜被赶,庄园被烧之后,这是最明智的选择,但不是什么人都能下得了这种决心。 那可是一条经营了至少十年的成熟线路,就算没有在红莲太上宝胎法施展上的意义,也可以滚动巨额财富。 魏解还真是杀伐果断! 对付这样的人,就必须同样干脆果断! 他想用我钓鱼,那我就乘机搅浑水来给自己摸鱼。 转过天,我没按原先说的等到开香堂头一天就去了葛修那里,给他做第五次丹毒治疗。 经过前四的治疗后,他虽然依旧不能动弹,但精气神已经好太多,对我能治好他信心大增。 这次治疗花了近三个小时。 实际上当然用不了这么久。 但作为一个江湖术士,看外路病的时候,哪有不拖时间的。 不拖延时间,怎么能显出这病的麻烦厉害? 不显出病的麻烦厉害,怎么能显出江湖术士的手段厉害? 施针完毕,葛修长长出了口气,试探着挪动手脚,确认自己恢复了行动能力后,激动得老泪纵横,问:“周先生,我这就把丹毒消化掉了?” 我笑道:“哪能这么容易?这只是把丹毒炼化到你的身体里,接下来就炼体为鼎,重新熬炼丹毒。最少也得一年才能恢复正常。” 葛修道:“我没几年活头了,要是再被丹毒这么持续折磨下去,估计到一年的时候,坟头草也就老高了。周先生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我说:“办法倒是有,只是不太好弄。” 葛修道:“请周先生教我,我愿意拜你为师。” 我失笑道:“拜师就不用了,都这么大岁数了,让你给我磕头也不是那么回事。我说你需要一年才能完全炼化丹毒,用于自身长寿需要,这是从你的身体状况做出的判断。以身为鼎,就得以自身气血做火烧鼎。你年纪这么大了,又刚受过丹毒侵害,气虚体弱,烧不旺火,炼化的时间也就越来越长。所以,想加快进度,就得借人气来补充不足的气血,人气越旺,鼎火越旺,炼制的速度就越快,要是你能有百万信徒,几天就能把丹毒全部炼化。” 葛修叹气道:“想要有足够的信徒,那就是显圣称神仙。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没那个野心,只想安分守己地过日子……” 我说:“老仙爷,明人不说暗话,你让门宏强吃寿口饭,搞养生水,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准备的吗?我们这些江湖术士如果有机会能称神仙,那就没必要瞻前顾后。如今全国上下冒出多少神仙来,哪个能比你更有本事?可哪个不是靠着点三脚猫的显技就能赚得盆满钵满?这股风迟早刮到金城来,与其让那些江湖骗子来占了场面,倒不如你这样有真本事的来占。这事我可以支持你,你要是决定显圣,我给你找个正道大脉来站位,找大施主来捧场。老仙爷金城需要一位真神仙,而你也可以借机敛齐足够的人气,一举两得啊。” 葛修却道:“老话说得好,无功不受?,我推荐你做仙爷,已经用治丹毒换了,如今要得你这么大的好处,怕是拿不出东西来交换。” 我说:“不用你拿,让魏解拿好了。我要秦远志掌的给明星养小鬼这财源,将来你在金城做了神仙,这一块的也不许你动!” 葛修道:“你且容我想一想,事关重大,我没法立刻决定。无论怎么样,开香堂前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 不用答复,我也能猜到葛修的决定。 为了这个机会,他已经准备了很久,既然摆到了眼前,那就绝对不会放过。 从葛修这里回来后,我便着手为开香堂做准备。 作为一个江湖术士,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里。 虽然魏解答应得痛快,其他三位仙爷又同意了,可不代表中间不会再出岔子。 所以在接下来的五天里,我每晚都去九阳山真武庙去踩点布置,以策万全。 五天时间转眼即逝。 这一日,终于到了徐五选定的黄道吉日。 真武庙中门大开,但庙中原本的道士却全都被清了场,看着真武大帝君像的正殿也被关得严严实实。 好在仪式也不需要进到殿里去举行。 一条老旧的香案摆在正殿前方的广场,上面摆着香烛贡品。 四位老仙爷分坐香案左右。 龙孝武同葛修一侧,魏解和徐五一侧。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在现实场合见到徐五。 第三百七十章 香头三点,登堂入室 圆脸一张,笑容可掬,满面和气。 跟借着余莲眼睛看到的徐五一模一样。 可他不是那个徐五! 有意思。 我上前一步,捏了法式印,向四位老仙爷行礼。 四人坐着回礼。 魏解最有精神,气势最足。 徐五虽然看上去和气一团,但坐在魏解身边,却丝毫没有被压住的感觉。 对面的龙孝武和葛修就显得弱气多了。 葛修躺了两个多月,全靠着身边人每天按摩,才不至于肌肉萎缩,如今虽然能动弹了,却还需要慢慢恢复,斜倚在椅子上,有种随时都可能滑下来的衰弱感。 龙孝武倒是坐得板直,可全身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五天时间,不足以让他的皮肉创伤恢复,只能继续做个套子里的人。 见礼完毕,我走到香案前,拈起三柱香,就着烛火点燃,对着香案后端坐的三清法像三拜,而后插香入炉。 香头三点,登堂入室。 江湖术士的组织没有那么多森严规矩,繁琐流程,得了接纳,敬告三清,就是自家兄弟,要是背叛,自然是按江湖规矩来办,没必要再另起炉灶搞一套东西。 自有人搬一张椅子,放到龙孝武和葛修下首。 我在椅子上坐了,魏解便道:“周成,入了会,你就是地仙会仙爷之一,做了仙爷,就要承担仙爷的职责,金城一带江湖纷争,术士之间的矛盾,都要由我们来主持公道,排解劝说,每个仙爷便主要管自家所占一道的事情。如果道中同参主动邀请去排争解难,我们也可以去过问。但凡事有因就得有果,过问了的事情,就得一管到底,不能收了孝敬却有头无尾。” 我严肃回答:“我记下了,既然坐了仙爷位,我自然会尽仙爷责,该守的规矩我会守,该做的事情我会做,该拿的孝敬绝不白拿!” 魏解点了点头,又道:“既然担了这么大的责,我们自然也不能白出力不得好处,那天我见你时,你说不占饭口,这是大肚仗义,但却不合规矩。我们地仙会能在金城立足,不只是靠我们这些仙爷的本事够强,也是因为我们立了规矩能守,绝对不会破坏。所以回来之后,我与其他三位商量了一下,不能短了你的,便把韦八之前门下占的白饭口给你。” 我拱手道:“既然规矩,那我自然要守,这饭口我接了,多谢四位照应。” 魏解看向身边徐五,“五爷,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徐五笑呵呵地道:“周兄弟年轻有为,法术通神不说,还挺会交际沟通,一脚踏了江湖道,另一脚踏了公家门,我得提醒周兄弟一嘴,你终究是江湖人身份,吃口公家饭是为了立足,可不能真两脚都踩过去,把我们地仙会卖了。” 我说:“五爷多虑了,我要心里多没数,才会投进公家门?我们这样的手上腥,永远也不可能被公家信任。” 徐五一团和气地道:“周兄弟明白就好,从今儿起大家就是自家兄弟,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徐五做的,尽管开口。既然接纳你上了仙爷位,那帮你树立威信站稳脚跟,也是我们义不容辞的。” 我拱手道谢:“多谢徐五爷关照。” 魏解又问葛修,“葛老,周成是你和龙爷推荐的,有没有什么要对他叮嘱的?” 葛修斜靠着椅背,有气无力地道:“我炼丹出了岔子,得慢慢休养,最近没精力管余外的事情,你魏爷在金城呆不久,五爷向来不管闲事,以后地仙会在金城地面上得多靠龙老弟和周兄弟担待。这样的话,只给周兄弟一个白饭口不太够。道口两条腿,不能自来瘸,倒显得我们这些人没气量。不如再给他一个。秦远志既然死了,他那一套不如也交给周兄弟来管吧。” 魏解道:“我倒不是不想给,只是这里面使的是养鬼法门,用了这法子的明星都需要定期请远志上门维护,不知道周兄弟能不能接得住。要是接不住,抽了这饭口,倒是让远志生前的辛苦努力全都打了水漂。不如另选个跟外路病有关的,这是周兄弟本行,做起来轻松容易,也能快速站稳脚跟。” 龙孝武便道:“葛老的意见我支持。一来呢,道口两条腿,一条养人,一条铺路,治外路病不适合铺路,二来呢,秦远志在这上面苦心经营了这么久,已经见了成效,要是没个靠谱的人接,用不了多久就会荒废,那才是让秦远志生前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现在金城也没个合适的人来接,周兄弟精通治外路病,想来一法通百法通,维护个养小鬼应该不成问题。你说呢,周兄弟?” 我笑道:“养鬼御灵,我也学过一些,虽然不太精,但给明星养小鬼也不需要什么太细节深入的东西,接下来完全没问题。不过,这毕竟是魏爷门下的饭口,能不能接,还得看魏爷的意思,我这人讲究以和为贵,向来不会生抢别人的饭口。何况就算没有这个饭口,我自己也能在再刨出一条腿来。金城上千万人口,想弄个铺路饭口还不容易?” 魏解便道:“既然周兄弟有信心,那也不用再单独刨饭口,秦远志这一套就归你了,回头我安排人把秦远志生前留下的相关内容给你送过去。” 我说:“请魏爷放心,这饭口我保证经管明白,以后要是有需要随时还给魏爷也没问题。” 魏解点了点头,又看向龙孝武,“龙爷,有没有什么要讲的?” 龙孝武沉默了片刻,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魏解,道:“我这人没什么大本事,也就算算命,以后会里的事情,还得周兄弟多担待。周兄弟这么年轻,用不了几年,这金城就是你的天下了。” 魏解又问我:“周兄弟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就等他这句话呢,当即站起来,捏法式印行了一圈礼,这才说:“既然都说让我多担待,那我就讲件事情,请四位老仙爷一起合计合计。要是有什么讲得不妥的,还请老几位多多包涵。” 「回来晚了,今只有一更,周末补上哈,五一本来说要补利息,但一直不补上,俺记着呢,不会欠黄的。」 第三百七十一章 戏要做足 魏解瞄了葛修和龙孝武一眼,没吱声。 倒是徐五笑道:“年轻人就是有活力,这就对地仙会的未来有想法了?那就说说,让我们几个老家伙听听你的高见。” 我说:“高见不敢谈,只是觉得不吐不快。如今我辈复兴,全国各处都有术士显技扬名称神仙,不提正红火的南田北李这样全国知名的,就算下面的乡村屯里会几手三脚猫本事的也敢聚上三乡五村的起坛烧香。可我们金城,自来就在这一道上与京城南北并立,如今京城的神仙一茬接一茬地往外冒,我们金城却是一个能拿得出手的神仙都没有,这传出去倒好像是我们地仙会没本事。这风潮席卷全国,我们自己不搞,将来肯定会有别家来搞,要是跟正道大脉或者公家沾了边,我们也不好拦着,到时候可就坐蜡了。要我说,还是要尽快捧一位神仙出来,先把这位置占了,到时候谁想来金城做这一块,都不能绕开我们地仙会!我不是瞧不上其它的饭口,但这才是真正的大财底,其他饭口跟这个没法比!” 徐五大笑,“哈哈哈,原来周兄弟是想立地做神仙,怪不得这么积极想要加入地仙会,这是想借我们的力托你一把吗?这如意算盘打的……哎,葛老,龙爷,魏爷,你们倒是吱个声呐?” 魏解笑道:“五爷,让周兄弟讲完嘛。周兄弟自打入金城,做事稳重,思虑周全,既然提出来了,肯定是有完整的想法,是不是周兄弟?” 我说:“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要论看外路病,斗法争胜,我自然谁都不怕,可要说立地称神仙,这可不是光看本事,我年纪轻轻,嘴上无毛,不好取信人。人都信老神仙,几位老仙爷都比我这样嘴上无毛的合适。我这里表个态度,要是哪位老仙爷愿意做这个立地神仙,我周成全力支持,张弓扬名我来办,还必出大施主捧场!保这神仙当得风风光光!” 徐五道:“看不出周兄弟你还挺深藏不露的,又出大施主,又搞大张弓,有这本事随便捧个神仙出来不也跟玩一样,又何必跑地仙会来找人。” 我说:“五爷,咱们地仙会是金城江湖的掌把子,合力则顺,事半功倍,我当然有本事捧神仙出来刮地皮,可不这样做,却先加入地仙会,讲的就是个和气生财,绝不独吃独占。” “这话说得好,做我们这行的,最要紧的就是这个不独吃独占,凡是想吃独食的都没什么好下场。”龙孝武赞道,“周兄弟年纪轻,见识却高,真是难得。” 葛修也道:“周兄弟说得有道理,如今大风头在这里,不借风起势,怕过后再找不着机会。南田北李这两个眼瞅着要席卷全国,金城这一块地处要害,首当其冲,我们地仙会绝不能坐视他们过来刮地皮!” 魏解干咳了一声,道:“事关重大,不如我们都回去好好考虑几天,把这里面的利害关系都想明白了,过几天再聚一起讨论决定,这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完美,不能太草率了。” 徐五立刻道:“没错,多思量思量,这么大的事也不能马上就决定,今天是周兄弟的好日子,我做东给周兄弟庆个喜。” 我道:“今天是我入会,哪能让几位老仙爷请我,来之前我已经在法林寺的菩提堂安排好了素斋席面,请几位老仙爷赏脸去吃个喜。” 法林寺的素斋分三等,最普通的佛缘楼给游客吃,中等的因果阁答对往来关系,最上等菩提堂只招待顶尖的权贵善众。 地仙会这几位都是有台面上身份的,自然知道这菩提堂的分量,听我这么一说,别管揣什么心思,都是相当受用,也不再多说,各自乘车,直奔法林寺。 最顶尖的场子,第一等的席面,道正还专门跑来敬了圈素酒,又给四位一人一张手绘的佛卡,有这卡就可以随时随地来这里吃斋,不需要提前预约等候。 一顿饭下来,四位老仙爷都吃得挺满意,就在法林寺门前散伙,各回各家,又说好十天后再开会,把立不立坐地神仙这事定下来。 我目送着四人各自乘车离开,就地捉了两只虫子,取了采的龙孝武和葛修的血和头发,就着符烧了,化进水里,将两个虫子在符水里一浸,拿出来放到地上。 两只虫子便在地上七拐八弯地画圈,但不管怎么画,都保持相同的距离不变。 我心里有了数,又重新画符,采了脚印合血、头发,折成风筝指路,开车一路追踪过去,不多时便找到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农家小院。 这院子就在一处百十户人家的小屯子边上,独门独院,五间大平房,红砖院墙,左挨省道,右邻江岔子,往上去没开发的原始山林,往下去一眼望不到边的稻田地,四通八达,后天的生门地。 我把车远远停下,步行摸过去,翻上后墙,探头一瞧,就见院子里有好些人,前后站得满满腾腾,各自面向不同,没有任何可以潜伏过去的死角。 这是站眼法,比什么巡逻警卫都可靠,除了需要用的人多一些,没有别的缺点。 我又顺着墙头落回去,找了块乌漆麻黑的地段,把衣服脱了,露出身上早就画好的符纹,往地上一躺,闭上眼睛默默等待。 片刻后,皮肤微微刺痛,猛地睁眼。 视野中,一盏昏黄的小灯泡挂在棚顶。 对面坐着魏解,左边坐的是龙孝武,右边坐的是徐五。 这是葛修的视角。 在给葛修治丹毒的时候,我就预先使术做了好借眼借耳的准备。 他中了丹毒之后,本身五感失灵,再加上我特意施的暗招,对于我施的术一无所觉。 尤其是画在他身上的符纹,他生怕影响了治疗效果,甚至不敢蹭掉哪怕一点颜色。 说是各回各家,实际上却是抛下我来开小会。 这是不信任我。 这从他们一直没跟我提地仙会那个见不得光的阴口大买卖就能看出来。 哪怕是受我控制的龙孝武,也没得跟我讲这个秘密。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提出推一人立地称神仙的真正原因! 第三百七十二章 纷争起 立地称神仙,就要大张旗鼓,引来无数关注目光。 而买命劫寿这种阴口饭却是最怕见光。 葛修明明动心,却一直拿不定主意,顾忌就是在这里。 所以我借治丹毒这事推他一把,帮他来下这个决心。 命都快没了,哪还管会不会影响到阴口饭? 更别提葛修原本就对这饭口所获的分配不满意了。 而只要葛修拿定主意做神仙,就必然会与掌控着阴口饭的魏解产生矛盾冲突。 他们起了矛盾纷争,才方便我从中取利。 见魏解的时候,我提了这条,他没表态,一是因为不会接受,二是认为其他人也同样会为了自家的大买卖拒绝这个提议。 可葛修在香堂上的暧昧态度引起了他的警惕,立刻打断话题,不允许再说下去。 现在背着我开小会,目的就是为了统一四人的思想! 睁眼时,魏解正在说话。 “这就是我约见他之后,探到的底。葛老,这姓周的背后水太深,他提议推神仙,指不定有什么目的,可不能顺着他的想法来,一旦因为这事引来公家的注意,我们好不容易打下的这片基业就得全都拱手送人。” 葛修冷笑了一声,道:“既然你这么顾忌周成,为什么还要同意我和老龙的推荐,直接拒绝接纳他不就得了?也省得这么些麻烦。” 魏解道:“不接纳就怕他恼羞成怒,再使盘外招。他毕竟是代表京城某些人,不好直接得罪,给他个仙爷身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愿意管江湖上的事情,那就让他去管好了。有他在前面招风引光,我们这买卖才能做得更顺畅。” 葛修反问:“那你不同意他推神仙的提法,难道就不怕他恼羞成怒了?” 魏解道:“他是来求财的,把他想要的给他,推不推神仙对他无所谓。他看中地仙会,不外就是因为我们是地头蛇,在本地人脉够广,三教九流都能搭得上。他要代人图?的,必定需要很多人办事,就像他说的,搭上我们才能事半功倍。凡是他提的要求,我们全都满足他,他还有什么可气的?” 葛修笑出声来,“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你魏仙爷想包自家的阴口饭!这买卖赚钱不假,可到底是脑袋捌裤腰带上挣来的,真要出了事,你在泰国自然不害怕,可我们三个却在金城走不掉。到时候好处全都落你手,这替罪羊我们来做,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呐,魏老仙爷。” 魏解道:“葛老,这么多年了,我魏解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 “我清楚,所以才要说!”葛修的嗓门声调提了起来,越来越大,“这买卖是大家一起提着脑袋干的,可你和韦八一个掐头一个去尾,把钱都赚去了,只给我们喝点残汤剩饭,施舍我们一样。我早就看你们师兄弟不顺眼了!怎么着,大钱你们挣,我们就只能背黑锅吗?魏解,你说要借周成来钓暗中破坏挑拨离间的人,行,我们同意,白口饭给他了!现在轮到我提了,我同意推神仙这事,你怎么说?” 魏解瞟了默不吱声的徐五和龙孝武,道:“两位怎么说,先表个态吧。” 徐五便道:“立地称神仙风险太大,大家都吃了这阴口饭,能不见光还是不要见光,真要引来注意被人把底给盘了,个个都得让公家赏一颗花生米吃。” 龙孝武却道:“我觉得周成说得有道理,如今全国到处都有人显技扬名,尤其是南田北李,扩张得太快,我们不推神仙出来,这神仙位就得让外人坐了,到时候怕是我们鸡飞蛋打,连买卖都没机会做了。我的意思是,推神仙可以,但只能从我们四个里选,不能白白便宜外人。” 葛修道:“我也同意,魏仙爷,到你了,怎么办,痛快一句话!不行,这地仙会散伙得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反正韦八死了,你又一直在泰国,徐五从来不公开露面,就剩下我和老龙管事,散了也挺好。” 龙孝武赶紧劝道:“葛老,你不要这么激动,有争执不要紧,讲开了就是,犯不着动不动就散伙。” 徐五也道:“葛老,你冷静一下,做神仙刮地皮也挣不了几个大子,哪能为了这么点玩意就张罗散伙?” 葛修冷哼,鼻子出气,却不接两人的话,只丁丁瞅着魏解。 魏解沉默片刻,道:“葛老,你想坐这个神仙位?” 葛修干脆地道:“没错!我这么大岁数了,又炼丹出了岔子,也没几天活头了,显圣称神仙,享受享受剩余日子,这不算过分吧。还是说魏仙爷你看不得我们这些老兄弟过舒坦日子,非得拉着我们去刀口舔血?” 魏解叹了口气,先看了看徐五,再看了看龙孝武,最终把视线落到葛修这边,“想要让他帮忙推神仙也没问题,但他必须得入我们这买命的买卖,必须得亲手劫寿卖命一次,交了这个投名状,就不怕他日后卖我们,真要有那天,大不了就同归于尽,都去公家那里吃花生米!” 徐五欲言又止,停了又停,最后才说:“行吧,要是你们都同意,我也没意见,只是这姓周的只不过是个看外路病的阴脉先生,万一不懂劫寿卖命怎么办?” 魏解道:“不会也不要紧,到时候把一切都准备好,让他上来直接动手做就行,我再准备个摄像机,把这场面拍下来就是。” 徐五又问:“他要不肯做呢?他是阴脉先生,手上不能沾人命。难道你还能强迫他去做?到时候不还是会得罪他?” 葛修怒道:“徐五,你哪来那么多屁话!车到山前必有路,走到那步再说!现在思前想后瞎琢磨有个屁用!” 徐五不高兴地道:“葛老,我这也是为大家考虑,倒是你一门心思想做神仙,什么都不管不顾,哪是商量事的样子!” 葛修大怒,一脚踢翻了几人中间的小桌,“怎么着,徐五,你不服气是吧,要不要来斗一斗?平时装孙子屁事不管,这会你倒来能耐,在我面前摆起仙爷谱来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目标一致 徐五毫不示弱,站起来踹开自己的椅子,道:“来啊,别以为你杀了韦八我就怕你!” 葛修怒道:“我没杀韦八!” 徐五冷笑,“杀没杀你自己心里清楚,钱双身上的阴煞钉是什么炼法炼出来的?没杀韦八,你为什么要杀钱双?” 魏解立刻打断两人,“五爷,要是这么说下去,钱双死的时候墙上还留了我这魏姓半边血字,是不是我也有嫌疑?这事我已经说过了,有人在暗中挑拨离间,这次我回来就是要把这人揪出来,要不然为什么把白口饭让给周成?我们说称神仙就只说这事,不要牵扯这个。大家这么多年老兄弟,没道理信不过对方。” 徐五道:“现在是他姓葛的信不过我!我想这么多,也是为了大家伙着想。这别着脑袋的阴口饭在背上背着呢,出了差错,死的可不光是他自己!” 葛修道:“我那是想自己吗?我这也是为地仙会考虑,南田北李气势汹汹,我们不提前占了,这金城浮财就得让他们刮了去,到时候我们全都会变成同参笑柄!瞻前顾后,能做成什么大事?” 魏解劝道:“五爷,葛老,大家都是为了地仙会考虑,就不要吵了。五爷,你天天念叨和气生财,怎么跟自家老兄弟置上气了?” 徐五“哼”了一声,扭头不说话。 葛修还想再说,一直没吭声的龙孝武站起来道:“几位,不如听我讲一讲?” 魏解道:“对,对,让龙爷讲讲。龙爷最早跟周成搭上关系,引他入会,又赞成他推神仙的主意,想是自有成算。” 龙孝武道:“成算说不上,不过啊,我跟周成打交道的次数比诸位多。这人啊,深不可测,他要做的事情,邵公子见了他都不敢摆谱。前阵子邵公子抓人治病,就是因为得罪周成被整治,最后赔罪道歉。这说明什么?他的根底是邵家都得罪不起的。他说要推神仙,我们反对有用吗?没用,倒不如按他的意思来个顺水推舟。让他在阴口饭这事上参一手也得慎重考虑,倒不如设个套,把他套进来,把场面录下来当证据,真要出事,就全都推到他身上,以他的根底摆平也容易,我们正好背靠大山好行事。要是能借他搭桥过河,跟京城的大人物挂上线,以后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这天底下总有怕死的会信我们这一手的,对不对?” 魏解摇头道:“龙爷,搭线推锅这些我都赞成,但要说给京城的大人物用我们这手,那是万万不行。那些大人物身边不缺能人,我们这些外道术经不起堪破,给那些没门路的有钱人用就算了,给那种大人物用是自寻死路。” 龙孝武“嘿嘿”笑道:“我就是随便说一说这个可能,不用就不用嘛,京城神仙太多,我们不去也好,能守住金城就是胜利。只是这样的话,那就不能进京显圣,只能在金城立地称神仙,就怕委屈了葛老。葛老,你看怎么样?” 葛修道:“我年纪大了,没几年好活,不想去京城折腾了,就在金城本地也挺好。” 魏解看向徐五,“五爷,你怎么说?” 徐五又“哼”了一声,“老实称神仙就得了,阴口饭别让他掺和,他终究跟我们不是一路人,来这里是为了给背后的大人物聚宝气,呆不了多久就会走,让他知道的太多,反倒是祸事。” 魏解道:“那就这样,辛苦葛老出面称神仙,把这一口占下来。阴口饭的事情,先不提,几位都可以吧。” 三人这次都没有意见。 我闭上眼睛,重新睁开,静静躺在黑暗中,直到前边院子里灯光全熄,又等了一个小时,才慢慢起身,穿好衣服,再次翻上后墙头。 这次院子里空无一人,一片漆黑。 但可以听到屋子里有人的呼吸声,平稳,轻微。 我摸进屋里,没有去打扰已经入睡的守屋人,找到刚才四人开会的房间。 桌椅都已经收起,房间中显得有些空荡。 我站到方才葛修所处的位置,往四下看了看,然后来到徐五所在的位置,蹲下去,搓指点火,观察地面上的痕迹。 地面做过清理,扫得干干净净。 我也不失望,收了火刚要站起来,却发觉不对,立刻维持下蹲的姿势不变。 左侧后方有一个人。 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我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包括呼吸和心跳。 能够发现这个人,是因为看到了窗户上的倒影。 这人距离我不超过三米,伸手就可以随时发起攻击。 我沉默地蹲着,没有做任何动作。 就这么静静地对峙了十分钟,那人抬手扔了出样东西。 这东西轻飘飘划过空中,无声落到我面前的地上。 一个黄裱纸所包的纸包。 那人旋即转身消失。 我掏了一张黄裱纸,垫着手把这纸包捡起来,也不急着查看,装进包里收好,来到那人刚才所站的位置,学着样子站定,看向我刚刚蹲下的位置。 然后,没再做其他事情,安静地离开院子,返回大河村。 已经是后半夜,陆尘音早就睡下了。 我来到诊室里屋,先点上三柱绿香,又接了一盆清水放到桌上备用,这才仔细打开纸包。 纸包里有两个透明小方袋,各装着几根头发。 袋上有标签。 一个是魏解,一个是徐五。 我笑了起来。 无论她有没有认出我来,就目前而言,我们两个的目的显然具备一致性。 所以她才会把这东西给我! 徐五阻拦魏解拉我参与阴口饭的打算,超出了我的预料。 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改变原本的计划。 我把两人的头发收好,再从箱子里翻出一个透明小方袋。 这里面装的也是头发。 不过,这是潘贵祥的。 我拿黄裱纸写符后,剪了个纸人,粘上潘贵祥的头发,再在身上写下他的生辰八字,埋在窗台香炉里。 之前在潘贵祥身上留的手段,今晚就会发作,最迟三天后,他就会做为典型的疑难杂症,被带到我的面前。 这条线到收钩的时候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迫不及待 只睡下两个多小时,就到了做早课的时间。 我准时起床完成打坐,然后去院里站桩。 一推门,就见来少清正站在木芙蓉树下,背着手,仰头看花。 门一响,他便转过身来,看着我一笑,拱手道:“恭喜如愿以偿,登上仙爷位,做了这金城江湖数一数二的交椅。” 这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我回礼道:“来道长,消息很灵通啊。” 来少清道:“昨天傍晚的时候,地仙会的传贴就已经发出来了。” 我不由一挑眉头,“哦?地仙会做事还真是够干脆啊。” 来少清道:“不见得是好事,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你加入地仙会坐仙爷的事情捅出来,十有八九是打算让你背锅当替罪羊。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我笑道:“多谢来道长提醒,屋里坐吧,我给你看那块石碑。我已经问过陆师姐了,不过一块石碑没什么不能看的。” 可来少清却道:“你说还有另一条线,我没必要看这石碑。” 我问:“为什么不想看?” 来少清回答:“我不敢看。高天观黄元君我惹不起。” “那也不用这么急……” 我这话没能说完,来少清就打断了我。 “昨天还有件事情,毕哲民带着个叫战俊妮的女人去见了仇公子。见面之后,仇公子放弃了棉纺二厂,准备过两天离开金城。” “他这么害怕吗?居然这就要逃?这也太丢他们这些衙内的脸了吧。” “那个女人很厉害,但更厉害的是邵家。邵家放出这么个虎豹豺狼来,仇公子哪可能不怕,再不走命都可能保不住了。” “离开金城这主意是你给他出的吧。” “是我出的,周先生,我时间也不多了,我不想等太久。你有两天时间给我个答复。” “好,那后天你过来。” 来少清默不作声地冲着木芙蓉行了一礼,然后撸了两朵鲜花,转身就走。 他刚消失在村路尽头,客房门就开了,陆尘音打着呵欠走出来,不高兴地说:“有什么事不能白天办吗?大晚上的折腾来折腾去不说,一早上也不让人睡个安生觉!” 我说:“来少清很急,可是我提议给他看石碑,他却拒绝了。” 陆尘音道:“修道成仙,讲究的是勇猛精进,一往无前,这人太惜命了,就算真找到成仙法子,他也成不了仙。” 我说:“成不成,也得先找着才行,到时候你要不要一起去?” 陆尘音道:“去,为什么不去?那墓是我们两个先发现的,有什么好东西也得先可着我们来,我要不去,你自己一个人跟着,难保他不会起独占的心思。” 有她这句话,我心里便有了数,等把她送走,就回屋从箱子里取出一张黄裱纸。 纸上拓印着一道符纹。 当初给陈文丽那把斧头上有符,符分阴阳两道,给她拿走的是阴符,我留下来的是阳符。 既然她不肯来找我帮忙,那我就只能劝她过来找我了。 我把阳符搁蜡烛上烧了,然后给张宝山打了个电话。 “张队长,好阵子没见了,挺忙啊。” “忙到要吐血了,老邦子押回来之后,交待了很多线索,正一样样的查证呢,全特么都是笨功夫体力活,得一样样去查,特没劲,特熬人。你找我什么事?” “你最近有没有关注陈文丽的情况?” “没有啊,那事之后,我劝了她几次,可她也不听我的,我就没再管她,人家有爸有妈家底雄厚,人脉也广,也用不着我关心。怎么了?她出事了?” “就算不出事也不远了,记得我上次给了她一把斧头吗?那斧头毁了,她身上的状况会快速恶化,你赶紧联系她提醒一下。” “行,我这就给她打电话。” 张宝山赶忙把电话挂了。 没大会儿功夫,张宝山的电话打了回来,“唉,真特么毛病,她不信我的话,尤其听说是你提醒的,就更不信了,反倒说了我一通,你说我这何苦来的呢。” 我安慰他说:“电话打过去就行,这种事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你尽过心意就行啊。” 张宝山本身就忙得脚打后脑勺,也没功夫计较这些,简单聊了几句后,就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忙他自己的工作去了。 我简单收拾过了一下,便出门去道场。 路过村头警务室,老曹又冲我招手。 我便凑过去说:“您老有什么指教?” 老曹道:“没指教,就是恭喜你终于当上仙爷了。” 我说:“您老要是想要,我可以把这仙爷位置让给你。” “不要,伤天害理的玩意,我承受不起。”老曹断然拒绝,但旋即又说,“你悠着点,当了仙爷也老实缩一阵子。” 我心里一动,问:“怎么了?” 老曹道:“这两天没看报纸?” 我摊手说:“忙着做仙爷呢,没功夫看新闻。” 老曹摸出份报纸来扔给我。 我摊开来一看,就看见头版头条的醒目标题。 “在全国开展严打集中统一行动部署启动。” 第二轮严打开始了。 老曹道:“年前道上闹得太难看,这回肯定要把他们列为重点打击对象,你别傻乎乎地当了仙爷就开堂收门下,再把你当成黑恶团伙头目给打了。” 我笑道:“您老多虑了,我没有收门下的打算。” 老曹冷笑,“你当初刚来的时候,还跟我打保票说你不会搭台唱戏斗法争位呢。” 我诚恳地说:“这回我说的是真话,没骗您老。” 老曹不耐烦地道:“是不是真话你自己知道,行了,别烦我了。最好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到时候把你拉去喂花生米,我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可以安心等退休了。” 我哈哈一笑,冲老曹拱了拱手,拿着份报纸,转身离开。 等到了道场,便趁着没事的功夫,把新闻内容仔细看了几遍。 这次严打,打击的重点就是杀人、抢劫、涉枪、黑恶,也就是所谓“破大案、抓逃犯、打团伙”。 老曹来的这个提醒很及时。 所谓不打馋的不打懒的,专打不长眼的。 接下来我就得注意下做事分寸,不能犯到这几点上。 「这一章有点晚,但总算码出来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贺喜 道场一日无事,全天喜气洋洋。 麻大姑带头,但凡跟我说话,一定会恭恭敬敬地先叫一声“老仙爷”,声音还特别大,生怕别人听不到。 我只好关起门来,让麻大姑把报纸新闻读给大家伙听,然后叮嘱这段时间一定要低调,做好自家看事先生的本分,真要有来找事的,我自然会出面给大家伙撑场子,但绝不能仗着我这个仙爷的名头去招摇惹事。 众人这才算是压低了嗓门。 我又给吕祖兴打了个电话,让他先不要继续在外围扩展研究会的势力范围。 最近一段时间,吕祖兴已经把研究会的势力范围扩展到临近地级市下面的县乡,正摩拳擦掌准备进军城区。 吕祖兴有些不情愿,特别强调只要把研究会是我这个仙爷发起的,这些看事先生都争着抢着要求加入,完全不存在威逼利诱的情形。 我要不是跑了十年江湖,什么都见识过,没准儿就真信了他这话了。 可事实上,平白无故的头上多个研究会,入门交钱不说,按规矩,每年都要再交上一笔,谁能乐意? 我强制要求吕祖兴必须立刻回来,停止扩张。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吕祖兴这才保证今天就会返回金城。 我又让小五去给小兴子送信,提醒他们也收敛一些。 被小兴子送来道场后,小五每天基本都是在端茶倒水打扫卫生。 让一个野惯了的小贼做这些,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可他既不敢不从,也不敢使坏磨洋功,最多只能在背人的时候,悄悄用仇恨的目光盯我。 只是,他这么偷偷摸摸的,还是落在我眼里。 我只当不知道。 反正我的目的又不是教他改邪归正,也没有收他当门下的打算,他心情怎么样与我无关。 傍晚上的回到大河村,陆尘音不在,姜春晓大模大样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进门,很有主人范地招呼道:“周老仙爷,回来啦。” 我不由笑了起来,“姜主任上门给我贺喜,就空手来的?” 姜春晓指了指茶几,“贺礼!” 茶几上,放着一个长条盒子。 我也不急着看,脱外衣净手换香,又把水烧上,这才坐过去打开盒盖。 盒子里装着好些样东西。 “做情报工作用的。”姜春晓道,“窃听器、纽扣照相机……跟京城的伙计要了些,给你一套,记得多给我弄点一手情报资料。” 我不动声色的把盖子合上,“姜主任,你是要我给你做特情?” 姜春晓一挑眉头,“也不能这么说,你不是答应帮我了吗?这帮人帮到底,多给我采集点第一手资料,以后我向上汇报,给赵开来帮衬的时候也更有说服力。” 我敲了敲盒盖,道:“姜主任,你弄错了一件事情。我只是同意跟你合作各取所需,从来没说过要帮你收集情报,这事你另请高明,我不会做。” 姜春晓道:“我这可是好意,有了这么一道,将来我给你往上请功,帮你洗白江湖身份,做个公家人也没问题。” “我野惯了,受不了公家的束缚。”我把盒子推过去,“再说了,我想摆脱江湖身份,也不需要你帮忙。我是高天观弟子,只要我想,弄个道协身份轻而易举。姜主任,以后不要再做这种自作主张的事情。” 姜春晓斜眼瞟着我,有些不怀好意。 “赵开来让你帮忙偷拍三理教的时候,你可什么话都没说,怎么轮到我就屁事这么多?” “因为你不是赵开来,而那时候我也不是高天观弟子。” “你特么可真够势利的,一朝得意就猖狂啊。” “到哪山走哪道,进了哪个庙就得拜哪个菩萨,姜主任,这种事情不要再有下次了。我不是必须帮你。” “你以为我离了你就玩不转了?” “对,我就是这么认为的。没有我,你在金城江湖上,什么都做不到,想收买人都找不到门路!所以,我们的合作,我做主,你得听我的。” “啧,是不是咱姐们给你的好脸太多,让你觉得自己挺行的?赵开来那小子都不敢跟我这么说话。” “我不是赵开来,跟你没有交情,对你也无所求。” “行,你丫挺的牛逼,没错,我得求着你。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样子!” 姜春晓把盒子拿回去,装进身旁的包里,却又从包里拎出个瓶酒来,“这个可以吧,茅台,我跟军区那边要的,赵开来说很喜欢。” “这个我喜欢,多谢姜主任。” 我伸手去接那酒瓶子,可姜春晓却把手缩回去。 “酒我准备了,菜得你准备,想吃独食门都没有。” “你这么大一主任,好意思来一次就在我这里蹭一次饭吗?” “好意思!” 姜春晓回答得干脆利索,毫无犹豫,又从包里摸出一瓶,“你一瓶,我一瓶,今天晚上谁喝不完,谁是孙子,以后见面就得叫奶奶!” 我心里冷笑。 喝不过赵开来那天赋异禀的酒漏子,难道我还喝不过一娘们? 我出去买了些下酒的熟食,又转去包玉芹那里,想告诉她不用给我准备晚饭,哪知道一进门,就看到陆尘音跟包玉芹一桌吃着呢,三花猫在桌子底下转来转去。 “我告诉老婶不用准备你的晚饭了,你把那女人答对好。对了,今天晚上我在老婶这边住。” 不等我说话,陆尘音就先开口,把我想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我想了想说:“我会尽快把她打发走,不影响你晚上睡觉。” 陆尘音笑眯眯地给三花夹了块肉,“你加油。” 我拎着熟食回到诊室,却见桌子已经放开,碗筷碟杯摆齐,两瓶酒都开了,倒进小壶里用开水烫着。 姜春晓坐在桌旁,迫不及待地道:“赶紧把菜切了,今天晚上不醉不归。” 她说得豪气,喝起来也一样豪气,二两半的大杯,一口一个。 这喝酒的做派气势跟赵开来一模一样。 只是她确实没有赵开来的酒量,第四杯刚下肚,就咣当一头栽到了桌子底下。 我皱眉想了一会儿,这才上去把她扛起来,送到卧室,扔到床上,扯了被子给她盖好,转身刚要走,却被一把拽住了。 她扑楞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搂住我的腰,大着舌头含糊不清地道:“强子,别走,我好想你,别走!” 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第三百七十六章 尸虫 我叹了口气,站在原地没动,道:“姜主任,你这演技糙了点,本来我不想揭穿你,可你这么搞,让我很为难啊。” 姜春晓就是一滞,旋即松开我,若无其事地睁开眼睛,“有点本事,我装醉向来没人看得出来,你是头一个。” 我说:“有话直说就行,没必要搞这些。” 姜春晓坦然道:“我直说了你也不听我的,所以我打算栽赃陷害,你要忍不住动手,我就说你意图不轨,要强奸我,到时候你要么听我的,要么就进监狱。” 我问:“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很危险,要是被我得手了你怎么办?” 姜春晓哈哈一笑,“凭我的本事,像你这样的再来两个,也打不过我……” 她这话没能说完,就直挺挺倒在了床上,一动也不动不了。 “这是拍花术,江湖外道术手段,靠着这一手,拍花的拐子不知拐卖了多少女人和孩子。我知道你在西南上过战场,有真本事。可你再能打,只要中了这手段,就是待宰的羔羊,别说强奸你,就是把你切成块卖了也轻而易举。” 我一边说,一边动手,把她的外衣外裤都扒了下来,只剩下贴身的背心和三角裤。 这女人一身的肌肉,如同豹子般精壮。 让我不由想起了妙姐。 妙姐的身子也是这样,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每一块肌肉都蕴藏着强大的爆发力。 但比起妙姐来,姜春晓更加壮实,骨架也更大,这让她的腰臀比更加夸张。 姜春晓被我这么收拾,却没有丝毫紧张恐惧,一脸平静地问:“你还真打算上我?” 我没接她这话茬儿,抓着她的胳膊一掀,就把她从仰躺掀成了趴在床上,然后伸手按住她的腰眼,道:“你每晚都会做噩梦,所以睡眠质量很差,精神衰弱到了一定程度。而你之所以会做噩梦,是因为后腰每天午夜都会裂开了一样疼,让你根本没有办法安稳入睡。” 姜春晓闷声问:“你就是这么取得赵开来信任的?” 我反问:“你知道赵开来跑到金城来一呆三年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姜春晓道:“你知道?” “不知道。” 我摇头否认,手上突然加力一按,姜春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你特么的干什么!” “你腰疼是因为惊走下尸虫,由足部跑到后腰,每天截吃你上下流转之气所携带的精元,并且在腰部逐渐坐大,不停占髓撑脊。所以你哪怕做再多的检查,也找不出腰疼的原因。” “什么下尸虫?你说我腰上有虫子?不可能,我拍过片子做过ct,从来没在腰上检查出来过虫子!” “尸虫不是肉眼可以看到的虫子,是你的邪念。” “邪念还能从脚惊到后腰?我的脚能有什么邪念?” “《太上三尸中经》说过,人之生也,皆寄形于父母胞胎,饱味于五谷精气,是以人之腹中,各有“三尸九虫”,为人大害。上尸彭踞,在人头中,伐人上分,令人眼暗、发落、口臭、面皱、齿落。中尸彭踬,在人腹中,伐人五藏,少气多忘,令人好作恶事,噉食物命,或作梦寐倒乱。下尸彭蹻,在人足中,令人下关搔扰,五情勇动淫邪,不能自禁。你被惊走的,就是这个下尸彭蹻。你可以把它看成是一种因你的思维活动而产生的介于活物与死物之间的能量体。你之前曾在春情涌动不能自已的时候受到惊吓,腰就是从那次之后开始疼的,对不对?” “对,当时跟我未婚夫在一块,本来打算在上战场之前先破个处,结果出了点岔子,我们两个都没破成。” “这就对了。情思滞阻,本来只需要下次成功就可以解决,可是你们没能再有下次机会,所以你就一直疼到了今天。” “我未婚夫死在战场上了,我再没找过男人。不是,说这些干什么?” “这就是你这毛病的来路。我帮你泄掉滞阻的情绪,把下尸赶回原位,解决你长期腰疼的问题。” “为什么要做这事?” “医者父母心,我虽然只是个看外路病的阴脉先生,可也是拜的葛洪仙师,哪能看着你受折磨无动于衷?” “演技太糙,就不能说点实话?” “实话就是,我把刚才我们讲的话都用你给我的设备录了音,回头就给赵开来寄过去,免得你过后真咬我一口。” “我那是随便说说,哪个正经女孩子会拿自己的清白来污蔑别人?” “演技太糙了,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演戏,你再卖力也骗不过我。你也掌控不了我!就别再白费力气了。今天这事就这么算了,不要再有下次,我不希望让赵开来难办。” “你特么的还挺仗义是吧,啊……你特么轻点!” 我收回按在腰上的手,取了符笔朱砂和烧酒,先在黄裱纸上画了符,晃燃了化在烧酒里,直接点燃烧酒,伸指头沾着符酒火焰在她后腰上快速写下咒语,一字写完,便连火带酒钻进皮肤里。 姜春晓舒服得直哼哼。 等我把这一道咒语写完,她以腰部为中心的皮肤泛起火烤般的红色。 细细密密的汗珠泌满了全身上下,把背心裤头都打得透湿。 她喉间发出不安的呻吟声,眼神开始变得迷茫暧昧,呼吸越来越沉重。 我稍等了两分钟,抬手在她额头上一拍,然后立刻退出房间,把门关好。 姜春晓恢复了行动能力,但并没有追下床。 她只是双腿死死夹着被子,不停地滚过来翻过去。 呻吟声越来越低软缠绵,让人听了很有种把持不住的感觉。 想要泄掉滞阻的情思,就得把想干的事情干完。 现实里不行,也可以通过幻想来解决。 我给她施了迷神术,让她产生与未婚夫缠绵的幻觉,由此获得精神上的满足,就可以达成泄掉阻滞情思的目的。 我站在窗前,沉默注视着,不是因为想看,而是怕出岔子不敢走。 这动静实在是有点大,就算没有我这样的耳功,在客房那边也能听得清楚。 我突然想到了陆尘音。 她该不会真的能掐会算吧,要不然怎么会提前跑去包玉芹那边住?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一脸桃花孽 姜春晓抱着被子足足哼叽了一宿。 看得出,她那个死去的未婚夫在她心中强得离谱。 未经真正人事的幻想罢了。 真要折腾一宿,男女早上都得扶墙走路。 看她醒过来,我才返回诊室。 站了一宿,有修行在身也挺累的,尤其是心更累。 重新烧了一壶水,沏好茶叶,收拾利索的姜春晓过来了。 脸上还带着兴奋未尽的红韵残余。 随身而来的是混合着汗味、香气和淡腥的奇怪味道。 她坐到我面前的沙发上,一张嘴,嗓子都是哑的。 “这就是你给人治外路病的手段?这么不正经?” “治病的手段没什么正经不正经的,心思正,什么手段都是正的,心思不正,看人插针都能联想到男女交合。” 我淡淡地回应,给她倒了杯热茶,抬手示意。 姜春晓端着杯了喝了几口,嗓子终于好些了,“你真要把昨晚的录音寄给赵开来?” 我说:“既然说了,我就一定会寄,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 姜春晓难得现出一丝扭捏,“那晚上,咳,我睡着之后,梦到我未婚夫,还做了些事情……” 我说:“不用猜了,你叫一宿,所以嗓子才会哑。” 姜春晓赶忙问:“这个也你录下来要寄给赵开来?” 我说:“这个没录,放心吧。” 姜春晓稍松了口气,“真的?” 我坦然回答:“真的。” 其实是假的,只是没有录一整宿,设备实在不支持,所以只录了几段激情相对高潮的部分,想来一定会给赵开来留下深刻的印象,要是能让他动心,把这发小娶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姜春晓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转移话题,“你已经当上地仙会的仙爷,接下来要推谁出来当典型?” “葛修,金城着名的养生长寿和炼丹大师,他有个弟子叫门宏强,一样是本地着名的养生专家,在金城电视台有一个固定的养生节目,收视挺高,金城卖得特别红火的养生水,就是这个门宏强生产出来的。” “我会安排人先扫外围,做好准备。最多只能等你到年底。” “足够了,到时候保证给你个交代。我的要求不变。” “好,我会亲自盯着地仙会,有什么事情会跟你沟通。我先回去了。” 姜春晓又挪了挪身子,站起来就往外走。 我提醒道:“你裤子湿了,在外面不要呆太久,也不要脱大衣。我在你大衣兜里揣了一张补气方,回去自己抓药,一天一次,三碗水煎成一碗,连喝一个星期就可以了。” 她的裤子后面湿了好大一片,甚至把沙发上坐过的位置都殷湿了一块。 姜春晓赶忙用手捂住湿的地方,小跑着去摘下大衣披到身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昨晚的梦看起来后劲有点大。 接下来她虽然不会乱做梦,也不会再腰疼,但免不了还会接着做几回春梦。 打发了姜春晓,我去包玉芹那里找陆尘音。 陆尘音正在吃早饭。 包玉芹给准备了东北特色的早餐,肉包子、小米粥配小咸菜。 包子拳头大一个,里面都是纯纯的肉馅,没有一丁点菜。 小米粥熬得恰到好处,面上泛着一层油光,离老远就能闻到扑鼻的香气,令人不由胃口大开。 陆尘音捧着个脸盘子大小的小搪瓷盒,两口一个包子,一吸溜就是小半盆粥,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宛如饿虎出街,毫无高人气象。 包玉芹笑吟吟的拿着个包子在旁边小口咬着,看着吃没吃相的陆尘音,满脸都是欣慰满足,见我过来,赶忙站起来道:“周先生坐,碗筷都准备好了。本来我想给你送过去,小陆仙姑说不用,你一会儿就能过来,嘿,你还真就过来了。” 我也不跟她客气,坐到桌旁,拿起个包子狠狠咬了一口,也才咬掉三分之一。 不由对陆尘音异常佩服。 她那嘴也不特别大,怎么就一口能咬掉半个包子,而且嚼两下就能咽下去。 正道大脉弟子果然能人所不能。 “我再去盛点粥过来。” 包玉芹端着空盆出去盛粥,我便趁机问:“你跟黄仙姑学了掐算推卦吗?” 陆尘音一边嚼包子一边含糊地说:“谁会学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真正的修道人就要斩妖除魔呀。” 我问:“那你昨晚为什么要睡在这边,不回去睡?” 陆尘音道:“万一你们两个干柴烈火情不自禁搞在一起,多影响我休息啊,倒不如离着远点,图个清静。” 我觉得没这么简单,但陆尘音显然不想说,我也就没再追问。 很多事情,难得糊涂。 眼里揉不得沙子,不适合当个江湖术士。 我笑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哪可能碰上个女人就上床?” “你一脸的花孽,注定情债缠身。别问我会不会相面啊,我不会,这是师傅给你的评价。她说你以后会害得很多女人为你流泪,让我小心着点你。” “你小心什么,我又不是邵卫江。” “我也会长大嘛,等到时候你勾引我,你说我是上勾好呢,不是不上勾好呢?上勾吧,坏我修行道心,不上勾吧,大家师姐弟一场,这么不给面子,我也有点不好意思。” “这倒是挺让人为难的,那你想出怎么解决了吗?” “解决还不容易,一盆子把你喷了不就得了。” “小陆仙姑杀伐果断,是做大事的料,佩服,佩服。” 吃过早饭,陆尘音一如往常风风火火地跑了。 我本来想帮包玉芹收拾下碗筷,结果被她给坚决拒绝,只好返回自家小院简单收拾,随即便前往道场继续解疑释难。 上午安静无事,等到下午傍三点的时候,张宝山来了。 他头发乱糟糟,衣服皱巴巴,还带着股子汗酸味,一看就很长时间没回家洗过了,进门就道:“周先生,我又来麻烦你了。” “坐吧,先喘口气,喝口茶。” 我向角落里站着的小五杆瞟了一眼。 小五便赶紧提着茶壶上来,给张宝山倒茶。 张宝山端着茶杯就往嘴里倒,结果被烫得眼泪都出来。 这样一来,人倒是精神了不少,放下茶杯,便迫不及待地道:“周先生,陈文丽出事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挑花有术 “什么事?” “她昨天晚上突然昏迷不醒,半夜就送医院去,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陈文丽不是一个人住吗?夜里发病谁能知道?” “昨天晚上她是在家里住,所以才能及时发现。” 我不禁笑了起来,问:“张队长,你自己来的,不是她家里人托你来的,对吧。” “你怎么知道?”张宝山愕然,“我是自己来的,那孩子我看着长大,总不能看着她死。” “她至少还能挺三天。”我说,“上次给她那个斧头上面的符是个标记,如果她听我的,就能完全康复。可惜,她没听我的,斧头一破,她也就离死不远了。” 张宝山不解,“上次来,是她主动跟我提的,怎么回去就不信你了呢?连带着还说我被你给骗了。” 我说:“应该是喝了我开的药没有效果,转头求助别人治疗效果明显,所以就觉得我是个江湖骗子,连带也不相信你了。张队长,提醒过,尽了心意就行,要是太主动,人家不见得会领情。我也不是包治百病无所不能,真要跟你去救她失了手,我一个江湖术士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可你怎么办?想要我帮忙,让她家里长辈自己来,按规矩三品六礼不能少。” 张宝山道:“她爸不信这些,也不方便来,她后妈一直不喜欢她……” “一直不喜欢她还让她天天回去吃饭?有意思。”我稍微点了一下,便立刻转移话题,“总归还是要她家里人来。” 张宝山叹气道:“那就眼睁睁看着她死吗?周先生,就当是我个人求你,行不行?” 我断然道:“不行,张队长,我不是不帮你,既是为你好,也是为我自己考虑,这事里面阴谋的成分太大,可能会闹出很难看的场面。不过,我猜她不会死,有人不会让她死。她活着,比死了价值大。” 张宝山皱眉道:“你兜她底了?” 我淡淡地说:“上次要借她搭桥会一会卫学荣,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乱伸手吧。张队长,你有这么一层关系,怎么才在区刑大做个队长,至少也得干到市局才对吧。” 张宝山道:“我只会办案,不懂别的,升不去,也没进步的想法。周先生,你一定有办法帮她,对不对?你要搞卫学荣,我可以帮你敲边鼓,吓一吓他。” 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升上去也挺好。不过,你考虑好,真想让我帮忙吗?我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这事里面阴谋的成分太大,可能会闹出很难看的场面。陈文丽的后妈这个省古玩协会的会长可不是做来玩的。她一个护士出身,懂什么古玩,分明是给人挑灯的。” 张宝山问:“什么挑灯?” 我伸出手,摊开五指,“伸手不见五指,挑灯看亮,照的是谁?” 张宝山倒吸了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 “精钢铁打的男儿也怕对胃口的女人缠。”我说,“江湖百花自来有投其所好的养法,叫做挑花术,真要看上哪个大人物,先扫围摸底,弄清他的喜好偏爱,再依葫芦画瓢,选个相貌相符的按他喜好养出来,寻机会送到身边,无往不利!这一招少说三年多说十年能成效。花园子自己不会做这个。一般都是要行事的主家找园主下定,园主要是接了,事后就不能脱身,要么被灭口,要么加入进去。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压在这上面,你明白了吗?” 张宝山喃喃道:“十年前,老陈才刚到处级,当时带队在河洛图办一个盗墓案子,在那边耗了大半年,最终拿下了一个三十多人的大型盗墓团伙,追回了一大批珍贵文物,他也正是因为那件案子得了上面的眼,才一路顺风顺水地升上去,结果才两年老婆就出车祸死了,肇事的司机一直没抓到……老陈这人长情,守了快四年,多少人要给他介绍他都不同意,后来因为住院认识了做护士的贺薇,没多久就结婚了,我们当时还说贺薇长得有七分像他前妻……不是,周先生,这不太可能吧,花了这么多年算计他一个人,万一中间出点岔子,那之前的投入不就全打了水漂?” 我说:“张队长,这些江湖法子,都是千百年总结下来的,既有伏脉千里,也有短打快消,布局的时候,他或许只是其中之一,但等他变得重要起来,自然就会重点针对,只要利益足够大,自然有人舍得投入。古玩这行当,传承千百年,明有脉,暗有线,落了宝地,一两件就能定下传三世的财富。老话说得好,乱世黄金,盛世古董,什么叫盛世?能让城鼠社狐虎豹豺狼宝气落袋,才是他们眼中的盛世。如今盛世气象已降,古玩这行眼瞅着鼓荡起来,越是舍得下本钱,将来越来能分到大财底。我们现在能看到的不是真神佛,只是挑灯照出来摆在前台的泥塑木雕,这里面的水深不可测,足够把你淹死。” 张宝山道:“怎么就淹死我,你呢?” 我笑道:“张队长,你是公家人,有家有口,浪头打来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硬受着,可我只是个江湖术士。江湖人,又叫跑海的,真要有浪头,扯了船帆掉头避走,有多远逃多远。以我的本事,只要我走,就没人敢穷追不舍!敢穷追不舍,就是死仇大敌,不共戴天,就要承受我的反击!跑海的,光脚上船,烂命一条,从来不怕以命换命。这就是我们两个的区别。所以这事,我能做,你不能做!我伸手,江湖事江湖了,我已经坐上仙爷位,金城江湖最顶尖的人物,别管这事背后是谁,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要顾忌地仙会。” 张宝山怔怔发了会呆,这才道:“我当了这么多警察,自以为见多识广,可你说的这些却是听都没听说过。” 我解释道:“这都是江湖手段,你普通人家出身,摸不着江湖边,碰不上类似的案子,不知道也正常。所谓江湖,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从来不只是你认为的犯罪分子或者黑恶团伙,在真正的江湖里面,这些人其实也是最底层,不过是给人当枪背锅用的。” 张宝山重重叹了口气,问:“所以,你之前说要借陈文丽跟卫学荣斗一斗,其实也没有考虑过干涉背后的事情,对吧。”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提笔写了一道符,叠成三角形递给张宝,“如果家里人来不了,那就只能让她本人来了。你拿着这道符回去,在她床底下烧了,等她醒过来,就问她一句话,我保证她一定会主动来找我。” 「欠四章了,俺记得呢,保证不会欠黄。 昨天晚上实在是困迷糊了,连章节名都没填就发上来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亮势若雷霆 “什么话?” “告诉她,我可以教她比背阴术更好的法子。” “什么背阴术?” “别问,当不知道吧,张队长,你负责搭桥,我负责救人,之后的事情你不要管。你不管,我来做,就是江湖事,小事。你管了,就是大事。” 张宝山没再问下去,带着三角符走了。 他从来不是眼里不揉砂子的那种人。 浊浊混世,就算不同流合污,也得合光同尘。 这才是正确的活法。 说话的功夫,也到了关门回家的时间。 众人齐齐动手,把道场收拾利索,下了门板,各自回家。 麻大姑却刻意落在后面,等其他人都走了,才对我说:“周先生,有个人通过朋友联系到我,想见您一面。” 我反问:“治外路病?直接来道场就行。” 麻大姑道:“他不敢,所以才三请四托的。帮他捎话的,以前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好不传。” 我心里一动,问:“谁?” 麻大姑道:“潘贵祥,金城最大的铁肩子,您或许听说过他。” 我笑了起来,“知道他为什么不敢直接来见我吗?他之前怀疑我给他设事诓他,挺不客气地找上门来,被我给打发走了。” 麻大姑懊恼地说:“怪不得那家伙捎话的时候说得含含糊糊的,那我去回了他,再告诉全金城的先生,都不许管他的事情。” 我摆手说:“算了,犯不着这样,我们这些人虽然算不上是正经医生,但到底也是治病救人,不好见死不救,更何况求到了你这里,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原谅他这一把。告诉他明天来道场吧,他的毛病我见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有些特别,不明白里面的关窍治不好,也算挺典型的,这样你一起通知几个人,要咱们会里水平最高的,都过来,我借着这个例子,给大家伙讲一讲这个关窍。” 麻大姑一听,不由脸上有光,赶忙应了,拿着手机就去旁边打电话联系。 回到大河村,路过警务室的时候,老曹不在。 过完年回来,这老头就不怎么守铺了,经常不在警务室里坐着,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今晚陆尘音回来住了。 一夜无事,老君像的白光越加暗淡。 照这个变化速度,最多再有十天,全部白光就能完全消失。 三花有些忙,又捉了三只老鼠放到木芙蓉树下,而且是半夜捉来的。 当时我正借梦出魂,观察诊室里的老君像。 三花叼着老鼠打旁边路过,疑惑地看了好几眼,在我脚边位置转了好几圈,方才离开。 这猫,有点意思。 怪不得会被陆尘音扣下不还给老曹。 早上准时起床做早课。 包玉芹也是准点过来送早饭。 进门的时候,人乐得合不拢嘴。 我问她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她说昨天晚上何强兵回来了,拿回来钱不说,人还变得特别精神有派,让她这个当妈的好不开心。 我没说什么,她开心就好。 吃过早饭,前往道场,路过警务室的时候,老曹坐在窗前,袖着双手,低头打瞌睡。 我本来想过去找个招呼,但往前走了两步后,发觉他的呼吸频率不正常,便没过去。 他又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这个时候,他一定不希望我出现在面前。 到道场的时候,已经快十点,麻大姑带着二十好几个先生候着呢。 潘贵祥也到了,看到我进来,便赶忙上前,鞠了一躬,说:“老神仙,我有眼无珠,这里给您赔罪了。” 说完,也不管周围人的目光,直接跪到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能做铁肩子,需要的时候,必然能放得下身架。 我笑了笑,道:“算了,上回来的事情,也不能完全怪你,而且当时我也没生你的气。有话起来再说,你的问题我上次看过,很好解决,犯不着特意来求我,要是因为道听途说我做过的事情,心里害怕,所以想找借口回来赔罪那也不必。我们这些修道的,讲究的就是个逍遥自在顺意而为,不会记你仇的。” 潘贵祥苦着脸说:“真不是为了赔礼才厚着脸皮再来求您的,实在是没人能治好我这毛病。这些天我不光在金城连找了几位先生,哦,我看宁先生也在这里,之前也给我看过的。” 他所说的宁先生,叫宁飞,是金城本地相当有名气的一位看事先生,经常有富贵人家犯病请他上门解决。 名气大本事大,收费也就挺贵。 我多少钱孝敬都没问题,可宁飞却是出门就必须一千车马费,至于其他的治疗之类的,更是张嘴就敢要五千。 这是个平均工资不到五百的年头,一般人家不吃不喝一年也攒不下五千块钱。 如今这位宁先生就站在人群里呢,位置在最前排发。 当初加入研究会的时候,他是第一批加入的本地先生,所以平时有什么事情麻大姑也比较关照他,光是来道场这边轮值或者听讲,就比别人来得勤来得多,得到的好处自然也就更多。 听潘贵祥这么说,宁飞就忍不住道:“你这毛病挺简单的,我每回给你弄完,你不也都好了吗?至于回去就再犯,那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问题。咱们治外路病讲究一个去根断缘,你一定是抛不去之前的事情,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不停犯病,结果搞得严重了。” 他这么一说,旁边几个人也七嘴八舌地插话。 “没错,明明当场都治好了,只要回去不乱搞,绝对不会出事,他出了事那一定是他自己的问题。” “对,也来找我了,就是个小毛病,好不了,说根子在身边。” “就是嘛,大家都看过,很好解决的毛病嘛。” 正如我所预料的,潘贵祥找遍了金城除我之外的顶尖先生。 这也是我把这些人都集中过来的目的。 亮势分两种,一种是拨雾见山,一种是迅如雷霆。 这会儿功夫,要的就是迅如雷霆,这样才能让潘贵祥知道我在金城江湖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如此才能够让他自动自觉地帮忙搭桥办事! 第三百八十章 人的名,树的影,得靠吹 见潘贵祥两回。 第一回亮势是用龙孝武。 让他知道我是金城江湖顶尖的新贵大人物,地仙会的老仙爷都得乖乖听我。 第二回就是用金城本地着名的看事先生。 让他知道我在看外路病这一块无人能及,而且已经占了这一道。 回头他再知道我已经是地仙会的老仙爷之一,自然会抢着给我和发传贴的吴学会主动搭桥。 铁肩子吃的就是搭桥牵线这口饭,八面见光,事事可牵,才能站住如今这金城第一的位置,让人人有事第一时间想起他来。 众人七嘴八舌这么一吵,潘贵祥赶忙赔笑道:“诸位,诸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绝不是各位有问题,都是我的错!” 麻大姑道:“行了,都别吵了,让周先生给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后大家伙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也能给人说清楚回去注意什么,不至于反复犯病,让人怀疑大家伙的本事。” 潘贵祥赶忙道:“我没有怀疑诸位先生的本事,是我自己下不开脸,总觉得犯这毛病太丢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总找一人来看,诸位都是我的再生父母,今天治利索,去了这心头患,我坐乐,诸位务必都赏个脸,一起乐呵乐呵。” 其实以他如今的财势地位,根本用不着对这些看事先生这么低声下气。 第一次上我门的时候,可是直接掏钱掏钱威逼利话,一副道上大哥作派。 如今却是当众伏低作小,毫不在乎面子。 可以傍上大腿,做到金城第一的铁肩子,果然能人所不能。 我也不多说,先进屋在诊桌后面坐下,示意潘贵祥过来,其他到场的先生们一如往常听我讲解般齐刷刷围了个半圈。 麻大姑则板着脸往我身后一站。 这阵势唬得潘贵祥也不自觉紧张起来,腰背挺得溜直,吸呼都下意识放松。 我照例诊脉捏指观面相,又简单问了几句他的症状,把流程全部走完,然后从宁飞开始点名,让所有给潘贵祥治过的先生都出来讲一讲当初使用的方法。 每讲一人,我都会稍作点评,指出他们使用方法的优缺点和改进的办法。 等所有人都讲完,我便着手给潘贵祥治疗,边做边细细讲解,一众看事先生听得全神贯注,屏气凝神,几乎人手一个小本本在不停记录——这本本是麻大姑事先发给他们的。 潘贵祥身上的毛病是我借着道正搭桥使茶叶种下的,自己设地扣自己解,自然轻而易举,再点出他这毛病不停重犯的关窍,借此教导一众在场的先生看事时需要注意留心的几个重点。 一场下来,人人都是满足无比,看得潘贵祥也是一脸震惊莫名。 治疗完毕,我也不跟潘贵祥废话,接了他奉上的孝敬,整整装了一万元的大信封,就打发他走人。 潘贵祥不敢多说什么,又鞠躬行礼,千恩万谢,这才转身离开。 麻大姑看在自家朋友的脸面上,送潘贵祥出门。 到了门口,潘贵祥郑重谢过麻大姑,悄悄塞了个红包给她算是答谢,然后低声问:“大姑,周先生在金城本地看事先生里威望挺高啊,我看那些老先生在他跟前都跟小学生一样乖乖听话,他的本事一定很大,大家都很怕他吧。” “大家是服周先生,不是怕他。天底下就没有周先生治不了的外路病!在这一行里,他就是这个!” 麻大姑说着,竖了个大拇指一比画。 潘贵祥眼珠一转,问道:“周先生这么大的本事,那怎么不接捷运集团老板吴学会的传帖?” 麻大姑啐了一口,道:“想什么呢?周先生什么身份?那是地仙会的老仙爷,捷运集团的吴学会不就是有几个屌钱吗?也配一个传贴就让周先生上门?天王老子来了,想请周先生上门,也得按规矩三品六礼长辈请!” 潘贵祥一脸震惊,“周先生是老仙爷?地仙会不就五位老仙爷吗?什么时候多出个周先生来?” 麻大姑道:“你不是家传的千门招风将吗?怎么江湖上的事情都摸不着门了?” 潘贵祥笑道:“我这不是给贵人做事,不好再跟江湖上的事情牵扯太多,所以有点不太灵通了,您受累,给我讲讲?” 说话间,又摸出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偷偷摸摸塞给麻大姑。 麻大姑不动声色地接过信封,领着潘贵祥离开门口位置。 不过,虽然看不到两人了,但他们没走远,我依旧能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 刚开始有些模糊,但在调整了一下位置和倾听方向的重点后,就又变得清楚了。 麻大姑和潘贵祥的声音清清楚楚传来。 “前阵子韦八爷死了,地仙会选了四个候选人继承韦八爷的位置,周先生就是其中之一,剩下三个,养生大师门宏强,风水先生修家寿,还有专做明星生意的秦远志,你都听说过吧。” “哎,听说过,这三位可都是一等一的人物,门先生和修先生最近没听说有什么动静,倒是秦远志先是被通缉,又被人摘了脑袋挂到了医院病房,这事可是传得满城风雨。” “那两个也死了,都没活过年前。秦远志的脑袋,哼哼,你猜是谁摘的?还有啊,占了水上饭口的张美娟知道吧,水龙王供奉着的那位,想暗算周先生,被周先生打上门去,破了护身法,才被公家给拉了进去!” “嘶,这周先生做事挺霸道啊,竞争仙爷也不用下死手吧。” “你懂个屁,周先生是真佛,是大佛,懂不?大佛降世,寸草不生。想跟他斗,就得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命有几斤几两,脑袋好不好摘!” “懂了,懂了。那周先生这做了老仙爷,还接诊不?” “接,怎么不接?他天天都来道场,不过只管疑难偏症,一般的毛病都是其他先生来看。怎么,你想搭桥介绍吴学会过来?” “您觉着怎么样?能成不?” “问题不大,真要疑难偏症,周先生肯定感兴趣,会出手,要是一般的病症,这道场里的其他先生有周先生的指点,也肯定能摆弄好。不过吴学会那人匪性太大,你得叮嘱好他,别太不恭敬,惹恼了周先生,神仙也求不得。知道拍花子的千面胡不?得罪了周先生,被连根拔起,死都没得个好死!” “那是,您放心,真要来的话,我一定会把话叮嘱到,他但凡有不恭敬心思,我都不会带他过来!”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上门 潘贵祥走了。 麻大姑喜滋滋地进来跟我报告,“周先生,那小子还想兜你的底,我就把你在金城的战绩给他讲了一遍,吓得他脸都白了,还想着搭桥把吴学会介绍过来。” 我说:“门宏强、修家寿和秦远志可不是我杀的。我是阴脉先生正传,手上不沾血的,你跟他吹这个牛,万一回头他讲给懂行的人听,不就露馅了?” 麻大姑道:“周先生,你就放心吧,潘贵祥这种铁肩子,想要活下去,第一要紧的就是嘴得紧,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烂到肚子里也不敢往外说。” 我强调道:“不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别人不敢上。以后这些话不要再提了,新一轮严打马上开始,传出去被有心人一传播,我可就没法在金城呆了。” 麻大姑这才收了笑脸,应道:“知道了,以后这些事情不提了,我回头跟大家伙也讲一下,最近大家都爱传这些,太提气了。” 转过头来,麻大姑果然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一起,把我讲过的话向着大家强调了一遍,又让各人都给身边人传一传。 晚上关了门,往回走的时候,接到张宝山的电话,问我今天晚上方不方便。 陈文丽醒了,再听到我给他转述的那句话后,立刻就要来见我,甚至一天都不想多等。 我告诉他可以带人过来。 等挂了电话,我就转头给来少清拨过去,让他晚上过来一趟。 一路逛回大河村,我买了几样熟食拎着,路过警务室的时候,果然看到老曹又揣着袖子坐在窗后,只是脸色差了很多,白里透着青,皮里包着骨,一副虚弱到随时可能过去的感觉。 老曹看到我,就招手示意。 我拎着东西走过去,扶着窗台,把手里的零食袋子放到桌面,说:“您老什么指示?” 老曹打开袋子闻了闻,笑道:“下酒菜啊,看出我受了伤,还买这种菜,这是想我破戒喝酒吧。你小子可真是一肚子的坏水。” 我见他主动提受伤的事情,便趁机问:“怎么又伤着了?要不要我给你看看开点药?” “不用了,我这是外伤,不是外路病。”老曹断然拒绝,“我已经找人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养一阵子就好了。问你个正事,你做了仙爷位,饭口怎么给你算的?” 我说:“给了我两道饭口,曲大江的白口饭和秦远志的星口饭,怎么您老感兴趣,想参一股?” 老曹道:“滚,我什么身份,参合你们那些不着调的饭口?这两道都是坐地生财的大饭口,曲大江的白口饭也就算了,秦远志是魏解的徒弟,就算人没了,饭口也要归魏解才对吧,怎么就给你了?你答应他什么条件了?我告诉你啊,最近老实点,风头马上就到了,要是被扫到,可别喊冤枉。” 我笑道:“您老放心,我这人向来遵纪守法,不干那些胡作非为的事情。他们这么大方,是因为我答应帮他们推一位立地神仙出来,占住金城这地头,省得被南田北李给刮了。” 老曹眉头一挑,“立地神仙?推谁?纯阳宫进了木磨山,都传法帖准备开张了,肯定也是想显圣扬名,十有八九也要称神仙。一山不容二虎,一地也容不下两个神仙,你是想引地仙会跟纯阳宫斗一场?” 我说:“别介啊,我可没包藏这种祸心,就是觉得推个立地神仙出来比较合适,这笔浮财要是让南田北李刮走,不好往回弄,要是本地神仙刮的,将来也方便拿回来。推谁还没定下来,不过已经约好了十天后再聚会把这事定下来,但依我估计应该是葛修,这里几个人就他想称神仙的念头最热。” 老曹有些漫不心地问:“哦,十天后再聚啊,还是在真武庙那?” 我说:“商量这么大的事,当然是真武庙最合适了。” 老曹点了点头,道:“还是那句话,你悠着点,别把自己搞进去,被当典型去喂花生米。” 他顿了顿,又道:“真要定了,那纯阳宫怎么办?” 我说:“让他们迟一迟再显圣扬名好了,反正他们正道大脉能力大,机会多,没必要跟几个外道术士抢神位。” 老曹问:“人家纯阳宫能听你的?” 我哈哈一笑,道:“敢不听我的,就不把地方租给他们,让他们在木磨山没地方呆,既想在我的地盘搞声势,又想让我事事都让着他们,天底下哪有这么美的事情?” 老曹从桌子底下摸出两瓶酒扔给我,“便宜你了,金城酒厂的老窖藏,我刚弄回来的好东西。” “谢啦!” 我接住沉甸甸的酒瓶,拎着就往回走。 陆尘音已经在家看电视了。 我就把陈文丽晚上会来找我的事情细细讲了。 她听了之后,只说了声“好”,就抱起三花离开诊室,却也没回客房,而又去包玉芹那里借住去了。 这让我心里很有些没底。 今天晚上不会又要发生点什么吧。 要不然陆尘音为什么又要躲出去? 晚饭是在包玉芹家里吃的。 还看到了好些天不见的何强兵。 这货头发染回了黑色,梳成了溜光水滑的小分头,一副斯文败类的架势,坐到桌上一张嘴就是跟某某总对缝挣了多少钱,很有些志得意满的架势,包玉芹一个劲在桌下拿脚踢他,都止不住他那张嘴。 我听了一会儿,就估计出来,他这次少说带回来五十万。 一夜暴富,不过如此。 潘贵祥真是个狠角色。 既舍得花钱,也敢下钩子。 得了这好处的何强兵肯定还会再想挣更多,更会离不开潘贵祥引道带路。 饭桌上讲话时就能听出来了。 何强兵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跟着潘总赚了大钱,这次是回来歇几天,等潘总有信,就会过去再跟着做事,到时候肯定还能挣得更多。 他高兴就好。 吃过晚饭,我回到院子做晚课。 大字写完,照常打拳练功。 一套拳打下来,一口气半吞半吐,引得雷法洗荡全身,便听有人赞了一声,“好拳法,好雷法,不愧是高天观门下!” 第三百八十二章 心有杀意藏不住 来少清又无声无息间站到了木芙蓉树下。 穿着一袭青布道袍,挽着道髻。 发间插着那柄木剑。 手里还拎着一只肥老鼠的尾巴。 老鼠四腿乱蹬,拼命挣扎。 我说:“来道长,你不用带这个来。” 来少清道:“怪可怜的,只当顺手做点善事。” 说完,并指在老鼠脖子上一划,老鼠脑袋就和脖子分了家,断口处齐刷刷宛如刀切。 他把老鼠身子放到树下,拍了拍树干,一抬脚跨过半人高的栅栏,进到院里,道:“吞服神气,内炼淬杂,然后通神,唤风召将,役鬼神,驱雷电……只可惜,没有性命法,终究是水中捞月一场空。” 我笑了笑,没接他这话头,转过来道:“一会儿陈文丽来了,你跟着我别乱插话。” 来少清道:“我虽然是正道大脉出身,但下山之后,在社会上打混好些年,江湖手段也懂一些,可以帮你做衬子。” 我说:“不用,我治外路病,讲究的是待人以诚,从来不使英耀篇那些花哨法子。进屋坐吧。” 来少清摇头说:“算了,我就在外面好了。” 这话一出口,我就明白陆尘音为什么又去包玉芹那里住了。 “陆师姐今天不在。” 来少清听我这么说,果然就不再拒绝。 进屋落座,我给他沏了壶高天观的野茶。 来少清品了一口,赞道:“好茶!” 我说:“你是第一个尝了就称赞这茶好的。它好在哪里?” 来少清道:“逍遥自在,不在受凡尘束缚,有神仙气。” 我喝了一口,还是又苦又涩,尝不出有什么神仙气。 这人为了成仙,实在是有些魔怔了。 “这是高天观的野茶,人人都觉得难喝,可知道了来处,便个个都夸好喝。” 来少清微笑道:“先敬罗衣后敬人,世间皆是势利眼。高天观虽然是正道大脉之一,但要说真正令人畏服,还得是出了黄元君这位奇人之后。历来我辈想登庙堂,只能靠炼丹使药吹长生讨好君王,几千年下来,只有黄元君不显技使术,不靠媚上彩衣,只以凡俗身份博取庙堂功名。她主导清扫外道,连着正道大脉打压起来也毫不容情,满天下的修道之士,没人不怕她恨她,可也没人不敬她,私下里骂不绝口,可又都以与她和高天观沾上边为荣。所以他们喝的不是茶,而是高天观的名。可我不求这凡俗名利禄,喝的只是这茶,自然能品出其中的超然不俗。” 我说:“成仙就那么重要吗?” 来少清道:“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我怕死。” 我说:“谁不怕死呢,我也怕啊。可成了仙就能不死吗?” 来少清道:“没有成仙,就不能说成仙之后到底什么样,先走出这一步,再考虑之后的事情。凡人皆愚,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我刚要再说,却听到院门处有响动。 来少清道:“来了,有意思,这女人年纪轻轻好大的怨气,这是恨谁恨得这么刻骨铭心?” 脚步声来到门后,停顿片刻后,推门而入。 走进来的,正是陈文丽。 她是一个人来的,脸色白得仿佛透明,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我身上使了背阴术?” 我说:“背阴术属于外道三十六术埋物镇魇的法门,以心血恨意背负阴杀诅咒,心有杀意眼藏不住,你的眼睛太亮了,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上次张宝山带你来的时候,我给你做检查就发现了你身上的背阴术,所以我只给你开药,没有给你使术。” 陈文丽瞟来少清一眼,没有吱声。 我道:“这位是来少清来道长,京城露过脸,正经的在世仙人,你的事情挺麻烦,我请他来帮我压着点阵角。” 陈文丽有些诧异地仔细看了看来少清,“我听说过,你在京城表演平地悬空,隔墙碎石,踏水过河,轰动一时,可等到科研所的人要来进行检测的时候,你却不告而别,很多人都说你是个江湖骗子,怕漏馅才跑的。” 来少清大笑,道:“说得没错,我确实是怕过不了科研所的检测,不过江湖骗子这个帽子我可不戴。你要不信我,我可以避出去。” 陈文丽摇头说:“能帮到我就行。周先生,张叔叔说你能帮我?” 我点头说:“我当然能帮你,要不然也不会让张队长给你捎话,只看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陈文丽咬牙切齿地说:“我想一个人死。本来用背阴术咒上三年,他就会死,可惜我的身体到底没能承受住这法术的反噬,要不然……” 我打断她,说:“你受骗了,让你身体无法承受的,不是这个所谓的背阴术。事实上,你身上所施展的背阴术不全,施术人有意落下了最关键的步骤,最终成了个样子货。” 陈文丽愕然,旋即有些恼火,“不可能,他不可能骗我,他不会骗我,你胡说,他……” “用背阴术咒杀,也是这个人告诉你的吧。 他一定也告诉你,你身上出现的种种毛病,都是使用背阴术的后果,所以需要你定期去他那里调理稳固。 他还告诉你想背阴术发挥最佳的效果,就得多接触这个人,至少每天都要见一面,所以你虽然不愿意在家里呆着,却还是每天都回家吃饭。 而你之所以相信这个法术真的起了作用,是因为你亲眼看着那个人,这几年里身体快速衰败,变得虚弱多病衰老。 这给了你极大的信心,认为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可以成功。上次你之所以会来,是因为不想让张宝山起疑心,可回去之后你不仅没喝我给你开的药,还把这事告诉了那个施术人。 他一定说那药方会损害背阴术的效果,还说那桃木斧会克制诅咒效果,可为了不让我起疑心,便教你把桃木斧用使过的卫生巾包起来,放到床底下压起来。 而那人又说我是真正的行家,就算当时没看出来,过后也会起疑心,所以不能再拖下去,要修改你身上的背阴术,只不过这样修改之后,反噬会更强烈,你会非常难受。 但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背阴术最恶毒的地方在于这一招只能用来咒杀血脉至亲,有违人伦,必遭天谴! 陈小姐,你要咒杀的,是你父亲!” 第三百八十三章 闯门 陈文丽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满头大汗,看着我,宛如见鬼。 “你,你怎么知道?” 我微微一笑,没有解释。 背阴术只能咒杀至亲之人,需要频繁接触目标才能发挥作用。 她虽然不在家里住,却每天晚上都要回去吃饭。 而家里只有她的父亲和后妈。 那么她的真正目标也就显而易见了。 “陈小姐,是卫学荣给你施的背阴术吧。” 陈文丽偏过头去,沉默不语。 我说:“我可以帮你达成心愿,但是得你求我!不然,我不能帮你。” 陈文丽又转过头,看着我,“我求你的话,你多久能帮我达成愿望?” 我笑道:“不用三年,今晚抓紧点就能解决。” 陈文丽咬了咬嘴唇,道:“你想我怎么求你?需要我付出什么?” 我说:“我是个江湖术士,不会无端端地行侠仗义,但无利不起早。” 陈文丽道:“我没有多少钱……” “我不缺钱,也不是光钱就能打动得了的。”我走过去,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长得很合我胃口,给我做情人吧。做了我的情人,帮你出头理所应当。” 陈文丽瞪着我,紧紧抿着嘴唇。 我毫不回避地直视她。 许久,她终于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好,只要能杀了……” 我打断她,说:“想好了再说,你真正的心愿是什么?别自己把自己框里,卖身只能卖一次,一定要卖个好价钱。” 陈文丽就是一呆,神情茫然,两眼发直,想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给我妈报仇,让害她的人都不得好死!” 我拍了拍她,道:“走吧,我们去见卫学荣!来道长,一起?” 来少清站了起来,笑道:“早就想会一会金城本地的江湖术士了,一起吧。” 陈文丽还没缓过神来,以至于反应有些迟钝,看着我茫然地说:“这就去见卫大师?我没说是他使的术啊。” 我回答:“我说是他,那就是他。” 不是也是。 所有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搭桥,能够名正言顺地去收拾卫学荣。 至于是不是他使手段在害陈文丽,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卫学荣一天不死,杨晓雯就一天不得安全。 除掉他,一举多得。 我把陈文丽拽起来,与来少清一并出门,开上她的车,出了大河村,直奔卫学荣的住处。 作为金城最有名气的横跨古玩书画两界的大师,又暗地里做着老锅子,卫学荣不缺钱,也如同其他有钱人一样,搞了个远离市区的别墅。 三层楼高,独门独院,虽然不够大气,但却相当精致,又因为卫学荣经常在这里以文会友,鉴定古董,他这小院倒成了整个金城文化气最重的地方,经常有各路文人骚客在此聚会,以文会友。 经过多年的经营,这小楼文会越发知名,附庸风雅的富豪,别有兴趣的官员,都纷纷到来,在这里吃喝玩乐,顺便沾沾文气。 当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二点,三层楼的别墅黑漆漆一片。 我率先上前,翻上墙头,跳进院里,转到门后,准备开门。 院子里养了条德国黑背,听到动静站起来就要叫。 我正打算动手放翻这狗,不想一阵微风从耳旁吹过,那黑背登时身首分离,连半声都没能叫出来。 我扭头看到无声无息跟在身后的来少清。 来少清若无其事地说:“屋里还有些人,我去清场。” 我一把拽住他,道:“没必要。” 来少清道:“看不出你还是个心善的。” 我说:“我是跑江湖的,不是杀人狂,办事不需要动不动就杀个血流成河。” 来少清道:“阴脉先生手上不能沾血是吧,所以我可以替你把这个问题解决,不让你手上沾血。” 我强调道:“办正事要紧,来道长,你要见的人就是卫学荣。” 来少清一听,立刻不说话了,抬腿就往楼里走。 我赶紧开门,把陈文丽让进来,带她进楼后,让她在客厅沙发上先坐一会儿,我则去追来少清。 一口气从一楼追到三楼,所过之处,一路都是横七竖八倒地的人。 都活着,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刚一上三楼,就见来少清从走廊尽头的房间门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个男人。 虽然又黑又胖,还光着屁股,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这就是偷走山神敕封玉碟的那个男人。 他在来少清手里,瑟瑟发抖,完全没有反抗的勇气。 来少清把男人扔到我面前地上,面无表情地道:“挺会玩,一大把年纪了,床上躺了三个,最大也就十八九,最小的那个最多十四岁。” 卫学荣被摔得呲牙咧嘴,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我蹲到他面前,道:“卫大师,久仰了,我是周成!” 卫学荣脸现惊恐,翻起来跪地上就磕头,“周老仙爷,饶命啊。” 我问:“怎么上来就叫饶命?你怕什么?” 卫学荣道:“是我指使甘明潮和宫有贵把杨晓雯献给山神做老婆,也是我杀了他们两个灭口。但我真没有跟老仙爷作对的想法。” 我说:“你倒是够痛快的啊,我这还没问呢,就什么都交待了。” 卫学荣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老仙爷神通广大,既然找上了我,自然是什么都知道了。我要是挺着不承认,那是侮辱老仙爷。” 我问:“你拜哪位仙爷了?” 卫学荣小心翼翼地道:“我没拜仙爷……” “刚还说老实呢,这就耍滑头了。在金城做支锅生意,不拜老仙爷,你能做得起来,能吃得下去?”我冷笑了一声,起身道:“既然这样,你对我没什么用处了。这就去死吧。” 卫学荣大惊,上前抱住我的脚脖子,道:“老仙爷饶命啊,我拜了徐五爷。” 我不由眯了下眼睛。 怪不得徐五当初会一门心思想摸我的底,甚至想对付我,原来根子出在这里。 “你算是徐五爷门下,还是普通力士?” “我本来是想当门下的,可徐五爷说我没有资格,只能给他做个力士。我做的生意,也都是徐五爷的,我就是充个门面!” 第三百八十四章 试探 我哈哈一笑,拎着卫学荣就往楼下走。 卫学荣胆颤心惊,连声道:“老仙爷,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问:“刚第一次问的时候,你怎么不承认?” “我撑的是阴口饭,不敢牵扯徐五爷,这一位……”卫学荣偷偷瞄瞟了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的来少清,“是正道大脉出身吧。” 我笑道:“你还挺有见识,这都能看出来。” 卫学荣道:“正道大脉,气质跟我们这些外道术士不一样。我以前见识过纯阳宫的道士,通身的气派就跟这位道长一模一样。” 我心里一动,“哦?你还见过纯阳宫的道士?那道士没杀了你这个外道术士?” 卫学荣道:“他们也是来做买卖的,当时我手头有个宝货,纯阳宫想要拿下来。那道士只当我是普通的支锅,我也没敢多说,要了个合理行价,就把他们打发了。” 我问:“什么宝货能让纯阳宫都感兴趣?” 卫学荣老实回答:“一件青铜贮贝器,西汉时期的,品相一般,形状好像铜鼓,鼓面就是器盖,上面有立体群雕,表现的是传说中羽化飞升的场面,一人双臂变成翅膀向空中飞,下面的人在叩拜。” 来少清突然问:“这东西打哪弄来的?” 卫学荣一怔,先看了我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说:“一伙老陕魁枭带过来的,他们挂着脸,不敢再往南面走,就把东西寄放到我这里洗生转手。” 来少清冷笑了一声,但没说什么。 说话的工夫,我们已经下到一楼。 卫学荣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陈文丽,脸色大变,问:“老仙爷,她怎么在这儿?” 陈文丽霍然站了起来。 我把他扔到沙发上,道:“陈小姐经人介绍,求到我门上,要我帮她妈报仇,所以我来找你问一问。” 卫学荣愕然,“老仙爷,你不是为了山神那事来找我的?” 我坐到陈文丽旁边,示意她坐下不要紧张,道:“山神已经被我灭了,杨晓雯的问题解决,牵涉这事的甘明潮和宫有贵也都死了,我有多闲还会往深里挖背后的阴谋?” 卫学荣看着陈文丽,神色阴晴不定。 陈文丽张嘴刚要说话,我抬手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 她立刻张口结舌,神情呆滞,一动不动。 这一下不光卫学荣,连来少清都很是意外地一挑眉头。 我说:“既然来了,那就两事并一事,你要不能做主,找徐五爷过来。我和他当面谈一谈。” 卫学荣咬了咬牙,道:“老仙爷,您饶我一条路,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徐五爷。就不要请了。” “哦?要什么都可以?那要你的命呢?”我斜眼瞟着卫学荣,“你在背阴术里暗藏洗生法,看着是答应要帮陈文丽,实际上却是用背阴术勾着她,借她的身体做洗生的勾当。洗生法需要每天稳固,所以你告诉她使用背阴术需要天天接触她想要咒杀的目标,可实际上呢,却是制造稳因洗生法的机会。她家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父亲,另一个是她后妈,你说做这事的能是谁?所以,真正害死陈文丽母亲,推贺薇借机上位拉陈文丽父亲下水的人是你吧!陈文丽为了给母亲报仇,愿意把身子给我,做我的情人,我为什么要饶过你?你不配跟我谈,让徐五过来!” 卫学荣一脸颓丧,道:“那我这就给徐五爷打电话。” 他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伸手去够茶几上放着的电话。 可就在一弯腰的一瞬间,他突然伸手把茶几掀翻砸向我和陈文丽,同时抬脚后踢,把身后的沙发踢起来砸向来少清。 在完成这两个动作后,他立刻拔腿就跑,没有丝毫犹豫。 我一抬手,把茶几按回原位。 沙发齐中裂为两半,打来少清身两侧飞过。 他往前踏出一步。 看起来只迈了一步,落脚却就到了卫学荣身后,抬手抓住卫学荣的后脖子。 就听噗嗤一声怪响,好像皮球泄了气般。 一道黑影嗖地窜了出去,奇快无比。 来少清手上只剩下套着衣服的干瘪人皮。 窜出去的黑影比原本的卫学荣小了足有两圈,变得又干又瘦。 与我借山神雕像眼看到的那个偷了敕封玉碟的男人一模一样。 多年的光阴变化,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唯一的差别只有一点。 他的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坑点。 那是喷子骑脸造成的损伤。 一般人挨了这么一下十有八九活不成了。 而一般的妖邪挨了这么一下也没什么活路。 因为开火的喷子是陆尘音的法宝,对付妖邪威力无穷。 他是在崖下偷袭我的人! 当时虽然逃走,但却被陆尘音一枪打中。 蜕了皮的卫学荣速度快了不知多少倍,眨眼工夫就冲到后窗处,跳起来撞向窗户,打算破窗逃走。 可是他刚跳起来,一条大腿就齐根掉下来。 这次来少清没有追上去。 他抬手扶了扶发间的那枚充做簪子的木剑。 没有电影特效般的华丽光影,也没有剑影风声。 就那么无声无息间,卫学荣腿被斩掉了一条。 卫学荣重重摔在窗台前,鲜血顺着伤口嗤嗤急冒。 他抱着伤腿,放声惨叫,看向来少清的眼神满是惊恐畏惧。 来少清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身前,提着他的后脖子拎回来,扔到茶几前。 卫学荣已经没力气维持基本的颜面,只顾着抱腿哀嚎。 我掏出灸针,给他先扎针止血。 不止血,人就真的要死了。 可现在他不能死! “卫大师,你不应该跑,想在来道长手底下逃跑,跟寻死没有区别。” 卫学荣抱着断腿,一脸骇然地看向来少清,“飞剑,你是什么人?” 来少清淡淡地道:“我叫来少清!” 卫学荣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转头看向我,哀求道:“老仙爷,你给我个痛快吧,没错,害死陈文丽母亲的就是我,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手策划的,所有的罪过都是我的,我没话可说。” 我冲他摇了摇手指,道:“我想杀你,你跑不掉,可我要不想你死,你就不能死,阎王爷来拉也得先过我这关!” 「卡文啦,今天只有这一更。欠账俺记着呢哈。」 第三百八十五章 仙人墓 “老仙爷,你到底想要什么?” 卫学荣按着断腿,紧咬牙关,嘶嘶抽着冷气,痛到脸都扭曲了。 “实话!你要不跑,我还拿不准,你这一跑,看得清清楚楚。”我指了指陈文丽,“这是个幌子,你让我满意,得了里子,这幌子我帮你摘,不留后患。不让我满意,那我就只能要面子。我初做老仙爷,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那就只能拿你们这帮人来做开张菜了。老话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第一次行老仙爷的章程,斩草除根铲地皮那是必须的,不这样我怎么能在金城站得稳?” “陈文丽这事……” 卫学荣刚一张嘴,我就立刻打断了他。 “我对她的事情不感兴趣。你脸上的表皮伤好了,可内里的伤好了吗?高天观专杀外道术士,所有法门也都是专门针对克制外道术的,这一枪打下去,既伤身又伤魂,没有十年八载好不了。” 伤好不了,就不能斗法,别管是撞上外道术士,还是正道大脉,都只能任人宰割。 陆尘音那一枪,断了他的施术的可能! “那女人是高天观的?” 卫学荣的声音有些发颤。 来少清一指我,“他也是高天观的。” 卫学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老仙爷,你不是外道术士,却以阴脉先生的身份混进地仙会,难道就是为了这件事?” 我道:“大施主乘鹤驾中原,老神仙遣童下凡尘,雷打地动,龙蛇起陆,草爬子都想上天求人金身洗个白底,你说我为了什么才来金城?” 卫学荣吞了吞口水,看向来少清,“你姓来?” 来少清面无表情地道:“老君观,来少清!” 卫学荣再次沉默,好一会儿才又说:“我能活命吗?” 我说:“我求在世神仙,来道长求世外神仙,大家都满意了,我不杀你。” 卫学荣往身上摸了摸,抬眼看着我,“能给我根烟吗?” 我掏出烟,先扔一根进自己嘴,再敬一根给来少清。 来少清摆手拒绝,道:“我自踏入修行,就舍弃了五感享受。”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扔了一根给卫学荣。 卫学荣哆嗦着叼进嘴里,我撮指生火给他点燃。 他默默地吸着,直到把整根烟吸完,才说:“老仙爷看得准,我虽然是替五爷撑着阴口饭,可木磨山孙朴墓的事情,他不知道。徐五爷一心只求人间富贵,从来不想虚无缥缈的事情。木磨山孙朴墓是我做主支锅挖的。” 孙朴墓居然已经被盗了! 我瞟了来少清一眼。 来少清面无表情,甚至眉梢眼角甚至都没有动一下。 明明对这事最急切的就是他,可现在他却如此能沉得住气,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他的养气功夫已经到了顶点,随时可以控制自己的一切情绪。 如果是这个可能,那么他之前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种种急切,就都是刻意显给我看的。 另一个是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才会毫不惊讶! “仙人墓都能挖,厉害啊。”我赞道,“所以,你取山神敕封玉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什么时候挖的,挖出什么来了?” 卫学荣道:“那山神是守墓兽,因为李朴羽化成仙,才有机会得敕山神。墓道入口就在山神像脚下,不把它引走,挪不动神像。偷走玉碟后,我从八三年开始找人来挖,但三十多年严管下来,老下坑手艺也都疏了,那墓又邪门又复杂,除了机关怪虫,地脉环境还发生过剧烈变化,积年老坑都摸不热乎。为了挖这墓,我做支锅张罗阴席饭,训练信得过的下坑,每练成一批,就去挖一次,十年挖了四次,连着四波人都折进去了,才刚刚挖通墓道,进入前室。那个卖给纯阳宫的贮贝器就是从前室拿出来的,不是老陕带过来的。” 来少清道:“那个贮贝器我见在纯阳宫见过,器盖上面是蝉蜕羽化科仪,背面有入仙诀,只要能补齐前面所需的三步法诀,就可以羽化成仙!十根黄鱼就出手,你们卖得可真够大方的。看你的样子,不是不懂这里面紧要的地方,这么便宜就出手,是想钓纯阳宫给你开路?可真要纯阳宫参与进来,你连根毛都捞不到!所以,你挖孙朴墓的目的是什么?” 卫学荣道:“我想要里面的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对纯阳宫来说没什么用处,但对我意义重大,纯阳宫要是参与进来,我可以只要这一样。可我没想到,纯阳宫一直没来找我。” 来少清慢慢挑起眉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紧紧盯着卫学荣,“所以,你知道孙朴墓里都有什么?” 卫学荣道:“我五零年被安排到地方志办整理本地史料,在地方记载里知道了孙朴墓的事情,当时只以为是传说,可是五九年我被调派到蛇岛守岛的时候,却见到了跟记载一模一样的山神像和隐藏的墓道入口,才知道那记载的有可能是真事。那本史料里提到孙朴墓里有大量陪葬的宋前道藏珍本和他自己修行的心得笔记,除此之外,还有他收集的一些法器珍品。我想要的是里面一件照骨鉴妖镜。这面镜子可以照骨辨妖身。我家祖坟被仇人暗埋了一件妖身骨,受此诅咒,后辈深受病苦哀折磨,一辈子苦难不断。想要解除诅咒,就得辨认出那妖身骨,拖出祖坟,暴晒焚烧,以骨灰施术。” 来少清又问:“那墓里都有什么设计,让你十多年还没能进入主室?” 卫学荣犹豫了一下,道:“那里面说不好有什么东西,每次进去的人都会没来由的惊恐发狂,我给他们配了防毒面具,甚至是全套的生化防护服,也防不住。而且那里面养了些东西,不知是妖是怪。常规的墓室机关倒是没有。” 来少清便道:“你组织人手,再去探一次。这次我们一起下,有什么问题我来解决。进入正室,要真有照骨鉴妖镜便归你。” 卫学荣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我。 我说:“来道长既然说了,那你就照办。不过,我要见一次徐五!” 第三百八十六章 虎头蛇尾 “老仙爷,徐五爷要是知道我藏了仙人墓的事情,我就死定了。” 卫学荣看着我,挟着烟屁股的手在微微发抖。 “你是为了仙人墓这事才拜在徐五门下?” “地仙会成立,金城所有饭口都得拜仙爷,翻肉粽走水历来是大饭口之一,想继续做这行,不可能避得开地仙会。不拜仙爷,我就不能再在金城做下去。老仙爷,我已经实话实说,你还要赶绝我吗?” “我是在帮你。借着这次机会,给你这仙人墓的事情过个明路,只说仙人墓是来道长发现的,找到你头上帮忙下坑翻肉粽。” “我明天便联系徐五爷……” “现在联系,或者我们现在去找徐五也可以,你这个门下不会不知道徐五的住处吧。” “徐五爷行事向来低调,从来不让门下去他处住拜见。老仙爷要是不愿意等,我现在给徐五爷打电话,但不敢保证能打通联系得上。” 卫学荣拖着断腿,爬回到茶几旁,捡起掉在地上的电话拨号。 电话很快接起来,话筒里传来徐五不耐烦的声音。 “什么事?” “五爷,我是卫学荣,有件事情……” 我上前拿过卫学荣手里的电话,直截了当地道:“五爷,我是周成,现在卫学荣这里,过来聊聊?” 徐五道:“周成,你想干什么?卫学荣是我门下,他那饭口我已经占了,想找饭口去别地道。” 我说:“你要现在过来,这饭口还是你的,要是不过来,那我就笑纳了。” “周成,你威胁我?你是不是真以为你天下无敌?” “五爷,你不想同我商量,那就让别人同你商量。” 我把话筒递给来少清。 来少清冷冷地道:“徐五是吧,我是来少清,还想继续在金城做你的土霸王,就现在立刻过来,少不了你的好处,要是不过来,那就看好自己的脑袋。” “好,来道长,周成,你们等着吧!” 电话被重重挂断。 徐五来得很快。 一个小时左右,三辆面包车冲进了院子。 车未停稳,门便拉开,呼啦啦下来大群穿着黑褂黑裤的年轻男人,手中提着棍棒砍刀,还有扛着喷子的,气势汹汹地冲进门,将我们几个围在当中。 只是当看到卫学荣断了一条腿的凄惨情景后,这帮人的气焰突然就矮了许多。 徐五是最后进来的。 右边是奉宝玉女,三十左右岁的年纪,眉间一颗美人痣,长相妖艳,身材诱人。 左边护法,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相貌平平无奇,但走动时肩不摇头不晃,步步扎根,稳得异常,一看就是个真正的练家子。 这次来的徐五,不是开香堂那个,而是那晚跟修家寿在一起的那个。 他进来瞟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卫学荣,又看了看来少清,便对我说:“周成,怎么着,嫌我挡了你的事,这就转头来找我门下的麻烦?” 我笑眯眯地道:“五爷误会了,我就是帮忙搭个桥,想来找卫大师的是来道长。” 来少清立刻接道:“徐五爷是吧,我要在蛇岛发一座墓,听说卫学荣是金城第一的老锅子,所以过来请他出头支锅。周成说他是你的门下,不跟你支会一声不好,所以请你过来商量商量,你看这事没问题吧。” 他抬手摸了摸发髻间的木剑。 徐五眼角微微抽动了下,道:“好说,来道长在世仙人,能用得着我徐五,是我荣幸。只是这请人帮忙,犯不着切了人大腿吧。卫学荣是我徐五的门下,他出了这事我不能不管,还请给我个说法吧。” 来少清道:“他倒是忠心,不肯承认这饭口是替你掌的,我这人向来没什么耐心。不过这腿我不白砍他的,等发了这墓,里面的东西除了书简碑刻,其他东西他可以任选三样作为我给他的补偿。他是你徐五爷的门下,这里也有你徐五爷的面子,墓里的东西,你可以随意挑选三样,无论什么都可以。徐五爷,这个说法你满意吧。” 徐五道:“来道长说得清楚,我没挑的,我先带老卫去处理下伤口,好让他招揽人手。” 来少清一摆手,道:“不用了,卫学荣是我斩伤的,他的伤我来负责找人安排,徐五爷要是对这墓感兴趣,那我们就三天后在蛇岛碰面,支锅开席,现场挑货。来人,带卫大师去医院!” 他这话音未落,便听有好些人齐声应是,紧跟着就有大堆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从门窗涌进来,把徐五连同一众手下都包围在中间。 相较于徐五带来的手下痞气实足,这些来少清的手下却是个个神情悍勇,满身杀气,更加令人畏惧不安。 徐五的一众手下都显出畏惧,下意识就往回缩。 徐五脸色难看,却还是强行哈哈一笑,“既然来道长都安排好了,那我也就不横插一一杠,老卫好好照看着米道长,别给我们金城术士丢脸,我们三天后蛇岛见!” 转而又对我说:“周成,我们的事回头香堂上再说个明白。” 说完,不等我说话,他立刻转身就走,大步流星地出门。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问任何关于陈文丽的问题——虽然他进门第一眼看的就是陈文丽。 那一众手下直忙呼呼啦啦跟着徐五往外走,麻溜地上车离开。 整个过程没出一点礼,仿佛全程来演戏的一样。 真正来得凶狠,去得马虎。 来少清的手下则抬着卫学荣和他被砍掉的腿前往医院。 等所有人都走了,来少清才问我,“你信这个卫学荣的话?” 我说:“不信,他那一堆话里能有三成是真的就算很了不起了。你信吗?” 来少清道:“我也不信。但不管怎么样,我都需要去那个墓里去看一看,无论里面有没有其他东西。” 我说:“墓里必须有东西,没有也得有。到时候陆师姐也会去现场,你不用担心,她会只看不说,绝不影响你做事。” 来少清又问:“高天观要分多大一块?” 我笑道:“陆师姐说了,墓里的东西我们要先分。” 来少清凝视着我,抬手按在了发髻间的木剑上。 第三百八十七章 没一个省油的灯 我笑着摊开手。 没有任何防御手段。 如果他出剑,我一定会死在这里。 不过,他不敢。 箭在弦上,威胁才最大。 我一个人站在这里,可在他眸子里反映出来的,还有巍峨道观,繁盛木芙蓉树,挟着喷子的陆尘音。 “高天观,真是好大的胃口。” “胃口不大,敢执天下正道大脉牛耳吗?” “能执天下正道大脉牛耳的是黄元君,不是高天观,也不是你周成和陆尘音!” “你可以出剑!” “你不怕死?” “人,谁不怕死呢?不过,我相信自己不会死在这里。” 我坦然地看着来少清。 来少清眯起眼睛。 手却缓缓放下。 “我要登仙之术!” “这个我答应过,不会反悔!” “三天后,蛇岛见!” 来少清一甩袖子,大踏步走了出去。 我走到他刚刚站的位置上停下来,目测了一下同我的距离,再转到他刚才斩断卫学荣时所站的位置,再测他当时与卫学荣的距离,然后站到卫学荣断腿处。 地上满是喷溅的鲜血。 我将脚踩在他断腿最后一刻踩的位置上,慢慢弯腰,复刻他最后的动作,然后一手扶着大腿根,扭头捋着来少清所站位置慢慢移动视线。 视线最终落到地面。 水磨石地面上,有一细长条痕迹,仿佛是什么人拿着尺子画上去的一般,从左到右,总长度约在一米左右,浅浅的,淡淡的,不仔细看都看不到。 这不是剑痕。 我哑然失笑。 正道大脉的手段或许厉害,不过这做事习惯跟我们这些外道术士可也大差不差。 三分本事要吹成十分。 能显技绝不使真术。 在线仙人,好大的名头,不过如此! 像陆尘音这样的人物,在正道大脉里也是凤毛麟角! 我转身扛起呆呆坐在沙发上的陈文丽大步走出院子,把她扔在后座上。 陈文丽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表情都无法变化,却有眼泪淌下来。 刚才我们说的话,她都能听得见。 我故意让她听到的。 我发动车子离开卫学荣的住处。 不过没有直接返回大河村。 我直接驱车来到了玄武湖畔。 没停在码头,而是找了处隐蔽的树林停下。 此时天边泛亮,湖面反射微光。 远方的灰暗中,映着蛇岛的剪影。 我脱了衣服,包住挎包,再用塑料袋套上扎好,再拿胶带仔细缠了,确保不漏水,顶在头上,跳入玄武湖。 早春的湖水寒意逼人。 这对于曾在东北三九天冬泳的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我花了四十分钟时间游到蛇岛。 直接在那处乱石崖下上岸,来到那破烂的山神像前。 卫学荣话或许不尽不实,但关于墓室入口位置他绝对不会说谎。 但我没有去动那雕像查找入口,而是围着山神雕像四周洒了一圈香灰。 这是我自入金城以来日夜焚香所积攒下来的。 然后,我在雕像正对面的方向选了九块石头,每块石头下都藏上一把短刀。 不是什么好刀,就是小卖店买的小铅笔刀,但也足够了。 做好这一切后,我找了个地方藏起身形,耐心等待。 天光很快大亮。 风吹浪涌,刷出哗哗急响。 黑色的湖水撞在乱石上碎成千万白花。 蓦地,一条人影从撞在乱石上的海水里跳出来,稳稳站到山神雕像残骸前。 通身上下只穿了条短裤,腋下挟着一个扎得严严实实的塑料包,露出满身如钢铁般结实的肌肉。 虽然是游水而来,挽起来的发髻却是干爽无水,连着发间的那短木质短剑也没受任何连累。 传说中能踏水而行的在世仙人,横渡玄武湖,也得游过来! 来少清仔细打量了雕像一会儿,探手在雕像脚下摸索片刻,也不知动了什么机关,就见雕像脚下前方突然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他打开塑料包,从里面取出一只强光手电和一柄带鞘的长剑,就那么一手举着手电,一手拎着长剑,走进洞口。 洞口旋即无声合拢,完全看不出痕迹。 我没动弹,就那么老实趴着不动。 如此过了两个多小时,太阳升得老高,却从岛内又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徐五。 他身后跟着的不是那些力士打手,而是一班看起来土里土气的糙男人。 这些人虽然穿着打扮土气,但眼神却绝无普通乡下农人的朴实,而是透着狡诈警惕与凶狠。 这绝对是帮子老下坑。 徐五径直来到雕像前,先使人摆上贡品香烛,带众人对着山神残像叩拜行礼,然后又嘟囔了几句,这才上前摸索着打开那个地洞入口,然后带着一众手下打着手电钻了进去。 三天之约,就是笑话,谁信谁傻缺。 这才是真正的江湖人。 没有温良恭俭让,只有无穷无尽的阴险算计。 徐五和来少清不约而同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我还是没跟进去,耐心在外面等候。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惊慌的声音从地洞里传出来。 然后就见徐五仓皇从洞口逃出来,身上血迹斑斑。 紧跟着他那些手下也陆陆续续逃出来。 整个过程持续了三分多钏,然后就再没人从里面出来了。 加上徐五,总共逃出来六个人,个个带伤,神情惊恐。 出来之后,不敢停留,相互搀扶着,狼狈无比地逃走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来少清走了出来,身上倒是没有伤也没有血,只是眉头紧锁,似乎并不开心。 他看着洞口方向,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再进去,而是合拢洞口,然后跳入湖中,如同一条大鱼般攀着浪头就走了。 我又趴了一会儿,直到将近中午,确认再没人来,这才打开包袱,穿好衣服,背上挎包,准备停当,走过去依法探手在雕像脚下摸了几个来回,果然摸到了一块略微有些活动的石头,顺势轻轻一掰。 洞口出现。 有浓浓的血腥腐臭味道传出来。 我掏了强光手电往洞口里照去。 一道残破的石阶斜斜向下,陷入黑暗。 一具身首异处的尸体趴在石阶上,手还保持向前伸展的姿势。 我稳了稳神,迈步走进洞口。 「周末补更,俺尽量多更几章哈。」 第三百八十八章 墓室 尸体的脖子断口平整光滑。 一看就是来少清的手笔。 从此判断,徐五这帮人在墓室里与来少清撞见并发生冲突。 先到一步的来少清大获全胜,一路追杀,把徐五等人赶出墓室。 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并没有追出去赶尽杀绝。 我蹲下身子,试探着向下移动,到了尸体脚边位置停下,举起手电筒向空中照去,慢慢移动光束。 一条几乎微不可察的细线在光束中显形。 头发丝粗细,近乎透明,有些像鱼线。 但鱼线可不能割断人的脖子。 我照向细线两端的墙壁。 都有微微凹陷的痕迹,但左侧更深一些。 从此判断,这条线原来的并不在空中横着,而是藏在右侧墙壁里面,当死者经过的时候,突然弹出,横在空中,死者正拼命逃跑,结果自己把脖子凑上去,一下子就被割断。 来少清有真剑,但炼剑不易,需要亲手铸剑,并以心血淬火刻符,待剑成后,日日放在身边温养,每日三次叩拜以咒沟通,对剑呼吸吐纳,并每三天用配好的药水洗剑磨锋,炼剑期间,忌荤腥,忌华服,忌美色,如此辛苦炼化,最少也需要二十年之功才能炼成,还不能真的千里斩人头,飞个千把米就算强了。 搁古代这自然是无上神技,可放现在其实威力着实不够看。 而炼成的飞剑每次出剑伤人,必须净污磨锋,重新温养,最少九十九天才能再次动用。 所以来少清不敢轻易出剑。 真要出剑,也不会只杀一人就收手。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来少清可以轻视。 细线杀人的手段也不是一般人能练成的,搁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杀伐手段。 只不过配不上他地上仙人的身份名气罢了。 我取了三炷香点燃,反手插在后领子里,待烟气稳定浮起,这才沿着石阶继续向下。 石阶上满是青苔,头顶水滴不断,脚下滑腻无比。 下到石阶底,便是长约五米的墓道,石板铺地,两侧墙壁上有模糊的图案,想是原先有壁画,但墓室开启后,长期受风水气侵蚀,已经褪变得无法辨认。 墓道上趴着两具尸体,一具掉了脑袋,一具却是遭到腰斩。 从方向来看,都是逃跑时被斩杀。 但有一点很可疑。 明明都是刚才死的,这两具尸体的腐烂程度却远超石阶上那具。 两具尸体上方,同样有两道细线。 我趴到地上,贴着地面爬过墓道。 尽头是前室的石门,一扇倒塌,一扇敞开,从痕迹可以看出,是被用炸药炸开的。 简单,粗暴,但效果明显。 大多数下坑的没那么多文化,也从来没有保护文物的概念,什么找方位角度打盗洞,那是在人员密集的地方,不敢惊动外人的时候才用的,真正在这种荒山野外,向来是怎么痛快怎么来。 所以发那种有跟脚的大墓时,支锅、净宝会跟着,以防这帮子下坑手太糙坏了真正的宝贝。 不过,做为金城第一等的支锅,卫学荣显然没有保护这座仙人墓珍品的想法。 这前室不大,高两米多,长四米多,宽也是四米多,墓顶石梁断裂,出现约八厘米左右的错位,有水滴顺着裂隙不停滴下,使整个墓室都潮湿无比。 墓顶和四壁同样有被侵蚀的模糊不清的壁画图案。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四具尸体,高度腐烂,多处都已经露出白骨。 从衣着来判断,也是徐五的手下。 腐烂程度比墓道里两人更加严重。 我翻口罩戴好,蹲着走进墓室。 前室里除了尸体,空无一物,但从地面的痕迹来看,原本应该有不少东西,想来已经被卫学荣的手下搬空。 那个把来少清引到金城的青铜贮贝器应该就出自这里。 前左右三面各有石门。 正前方的石门紧闭。 左右两侧通往耳室的石门都已经打开。 每个石门处都有一具已经烂得只剩架子的骨头,从位置形状来看,应该是刚开门的时候往里走出了意外死掉,其中一个手边甚至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洛阳铲。 不知什么原因,当时的同伙没有移动这两个同伙的尸体。 我谨慎地没有进入耳室,在门口打着手电往里照。 所有东西都被搬空了,只剩尸骨。 东耳室九具,西耳室两具。 从散落四周的物件来看,都是下坑的。 尸体在死后都没有移动,说明这些人是在搬完东西之后死的,所以同伙才没有再冒着风险进去挪动他们。 我最后来到那个通往主墓室的石门前。 石门四周是石壁,严丝合缝,就是自然生成的山体。 以至于这石门看上去仿佛在山石中长出来的一般。 石门上面有劈凿过的痕迹,下方地面有个满是积水的坑,显然是在凿门失败后,想挖坑尝试绕过门,但没挖多久就因为水太多而放弃。 这次他们没有选择使用炸药,应该是衡量过,能够炸开石门的药量会把整个墓室炸塌,导致山体倾移塌陷。 这石门后面就是孙朴羽化成仙后蜕去的凡壳以及他一生修行所得吗? 不对! 奠基石碑上说,孙朴门下弟子将他的尸体和毕生修行心得一同埋葬后,施展神通,引水成湖,积石成山,隐藏墓址。 先有墓后有山,这墓门是怎么开在山壁上的? 奠基石碑上的内容或许会有夸张,但不可能说假话。 因为这东西不是给活人看,而是给死人看的。 突然有细微的声音响起,稀稀索索,密密麻麻,由远而近。 我转动电筒,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扫过去,却见地面上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大量的指头大小的黑蛇。 三角蛇头上生有角状的肉莲,两眼在手电筒的光芒中闪着碧绿的光芒。 这些黑蛇是如此多,以至于覆满了地面墙壁。 当它们越过那几具腐败尸体这后,尸体上的腐肉内脏眨眼就干干净净,只剩下白惨惨的骨架。 不过它们在距离我三步远的位置全都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就是我后领子上线香烟气覆盖的范围。 前面的蛇停下来,后面的却还在不停涌动过来,越堆越多,眨眼工夫就堆出半人高。 所有的黑蛇都虬结在一处,分不个数,却整齐地把头朝向我,张开嘴巴,发出嘶嘶的细声。 我冷笑了一声。 这是想把烟气吸尽! 真是不知死活。 我探手进挎包,准备掏家伙动手。 可下一刻,异变突起。 「这是昨天晚上的第二更哈,补更在后面。」 第三百八十九章 蛇道 当面的黑蛇堆崩塌。 一只硕大的白色蛇头从中间钻出来,直探到我面前不足一步处。 其位置的黑蛇如同潮水般呼啦啦退到大白蛇身后。 白蛇凝视着我,并没有任何动静。 我摸出一枚净宅大钱,摊在掌心,递到白蛇面前。 这是压死山神残魂的那枚。 考虑到蛇岛的事情必然跟山神脱不开关系,就一直带在身上。 白蛇把头缓缓降低至我的腰部位置。 身后的黑蛇全都跟着把脑袋贴到了地上。 我试着摸了摸白蛇的脑袋。 白蛇往前伸展,将头凑到我身后的墙壁上,吐出信子,发出嘶嘶细响。 我看向墙壁。 上面有模糊的壁画。 蛇信所指的位置,隐约可以看出是一只鸟在捕食蛇类。 顺着这处壁画往前看,内容断断续续,大多数都看不清楚,但也能看出部分内容。 画里的鸟和蛇都是被人抓过来放到一起的。 我明白了。 蛇岛并不是偶然出现,而是人为布置。 这些蛇是做为山神食物被放到这里的。 它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供山神享用。 被吃了上千年。 我铲了山神雕像,灭了山神残魂,对于它们而言是再造恩德。 虫鳞之属也知道感恩。 白蛇晃了下脑袋,所有黑蛇立刻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粘液。 我这才注意到,白蛇长长的身子是从东耳室里钻出来的,前半截进了前室,后半截还留在耳室里。 它顺着原路倒退回到东耳室,但在门口却又停下,只露个脑袋盯盯看着我。 虽然有些神异,但被人道大势压着,又没有敕封法箓,就同高天观的木芙蓉,老曹的三花猫一样,成不了妖做不了精。 我明白它的意思,跟着走过去。 白蛇再退,消失在门侧。 我探头瞧了瞧。 墙角有一处黑漆漆的大洞,可以看到白蛇脑袋还在里面,正盯盯看着我。 我冲它招了招手。 白蛇又爬出来,把脑袋凑到我跟前,呆呆看着我。 我从挎包里翻出符笔朱砂,从它头顶开始写下符纹,一直写到七寸位置,然后脱掉衣服,抱住蛇头,将符纹倒拓在胸前。 白蛇一动不动,任我施为,等我把符纹拓印完,一拍它的脑袋,它便无声退入洞中。 我在墙角找了个位置盘膝坐好,闭上眼睛,默默感受,待胸前符纹微有炽热,便立刻睁开眼睛。 视线切换成了白蛇的视角。 它还在黑暗中向后退行。 这个地洞的长度远超想像。 它足足退行了十分钟,视角终于晃动,从狭窄的地洞变成了一处宽敞的空间。 这是一处方方正正的地室,一看就是人工开凿。 地室中央盘着一条与白蛇差不多大小的黑蛇,头生独角,两眼赤红,不时有涎水滴下,在地面上幻化为鲜红的花朵,花朵转瞬即败,只留下一处凹坑。 这样的小坑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布满了黑蛇身下地面。 在这条大黑蛇四周,则是无数刚刚见过的指头大小的头生肉莲的小黑蛇,不知有几千几万,当白蛇过来,纷纷退到两边,让出通路。 白蛇来到黑蛇面前。 两蛇同时昂起半身,交颈纠缠。 随着黑蛇挺身,我这才注意到它的身上锁着条链子,拳头粗细,色迹斑驳,隐约可见模糊不清的符纹痕迹。 而在黑蛇后方的正西墙下,有个盘坐于地的身影,上上下下尽是盘曲的小黑蛇,看不清楚样子,只能看出这人身形高大,体态完整,不是腐尸或是骨架。 在这人背后的墙上有密密麻麻的在篇幅字迹。 只是白蛇视线不做停留,又有小黑蛇遮掩,完全看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 两蛇纠缠了片刻,白蛇的视线继续前进。 只不过这回是向上方移动。 在石室的东南角同样有个蛇洞。 白蛇钻进洞里,爬了又足有十分钟,进入另一间石室。 这间石室相对小一些。 中间地面有一处石质棺椁。 棺椁四周堆满了木头箱子,少说也有十几口的,盖子严丝合缝,贴着符纹封。 棺椁前方的地上摆着一张矮几,上面摆着香炉,炉中积满香灰,两侧各有一盏半人半鱼造型的油灯。 灯还亮着。 人鱼仰面张口,形容痛苦,蓝幽幽的火苗自嘴中窜出,遇得一室皆蓝。 香炉前摆着一卷竹简,扎简以青铜细链穿扎,半开半卷。 白蛇绕过矮几,没敢看往竹简上看,而是直接爬上了棺椁。 棺椁没有合盖,里面躺着个身着粗布青袍的老人,须发皆白,肤色自然,双手合于胸前,神态安详,宛如只是在沉睡。 不过他的额头、腹部和交叠在一处的双脚各插着一柄青铜短剑,剑身符纹密杂,没有一丝锈迹。 落剑处,正是上中下三尸虫所在位置。 道教修行有斩三尸的说法,不过那是修行的阶段和概念,并不是真的插自己三剑,尤其是脑袋是六阳魁首,神仙受创都有寂灭的可能,何况凡人。我心里疑惑,正要再细看,白蛇却调转了视线。 看起来它爬上去只是为了确认一下棺里的人还在。 白蛇绕着石棺转了一圈后,先后进入左右侧室。 左侧室里整齐的跪着十三个人,身体已经腐朽枯败,只余白骨,之所以能维持跪姿,是因为有细长的青铜剑自嘴里刺入,从尾部穿出,将整个人牢牢钉在地面上。 右侧室则是四对童男童女,栩栩如生,穿着道袍,露在外面的皮肤表面有黑紫色的尸斑。 这是水银斑,说明这四对殉葬的童男童女生前曾被强制喂食水银浸骨以维持尸体不腐。 白蛇没在任何一个地方多停留,都是转一圈就走,最后来到石棺矮几所对的石门前。 门前落着一块粗长的石条,将石门封得严严实实。 白蛇爬到石条上,用粗大的身体磨蹭石门。 我心里一动,闭上眼睛,重新睁开。 视线回复到己身。 耳旁传来若有若无的摩擦声响。 我回到那扇通往主墓室的石门前,把耳朵贴在上面。 摩擦声更加清晰。 刚才看到的,就是主墓室! 我拍了拍石门,正要琢磨怎么利用这个发现,却忽听有令人牙酸的嘎吱吱声音打石壁中传出来。 整个墓室都随之剧烈震动起来。 紧闭的石门露出一丝缝隙。 「这章是补更哈。」 第三百九十章 忍是心头一把刀 门后的封门石条有打开的机关。 白蛇触动机关,移开了石条。 而经过漫长的岁月,石门结构已经发生变形,失去石条挤压的力量后,便立刻松动露出缝隙。 看不到门后的情景,我只能如此猜测。 借眼术只能使用一次,再用得重新书符施咒。 缝隙极小,如果不仔细观察,几乎无法发现。 我凑到近前,观察缝隙和石门整体结构变化情况,以进一步证实自己的猜测。 一阵极淡的甜香飘入鼻端。 来自门缝。 我立刻捂住口鼻后退。 一刻不停,直接退出前室,退出墓道,返回地面。 这出来一看,我不由有些惊异。 天,居然已经黑了。 从自身感觉来判断,我只在下面呆了不到两个小时。 可实际上却过了一整天。 我想到墓内不同位置尸体不由的腐败程度。 难道还真有时间流逝速度不一样的环境? 但我没有细想,而是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烧了道符水,清洗口鼻,再拿出灸针,沾了酒焰,连续针刺神门、三阴交、照海等穴位。 那股香甜味道我不能断定是不是有害,但多加预防总没有错。 多少横行一时的术士,都死在了一时的马虎大意上。 完成这一切后,我没有再回墓室,而是重新封装好衣服挎包,游回对岸。 陈文丽还呆呆坐在车上,如同木偶般一动不动。 但可以听到她的肚子在叽哩咕噜地抗议。 人虽然迷住了,但身体的消耗可不会停止,一天水米未沾,肚子不叫才怪。 我抬手拍在她的脑门上。 陈文丽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憎恶愤怒,尖叫一声,揸着双手向我猛扑上来。 我抬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把她按回到原位。 她又动不了了,只能用想吃了我的眼神瞪我。 我笑了笑,“你能听到,是因为我让你听到,我要是不让你听到,你就什么都听不到。我真要想害你,就这么一直迷住你,等最后让你跳楼自杀,没人能查到我头上。” 陈文丽慢慢冷静下来,怀疑地看着我。 我解了术,说:“你信不信张宝山?他会害你吗?” 陈文丽咬了咬嘴唇,说:“张队长不会害我,可你不一定。” 我摇头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但向来守诺重誓,张队长托我治好你,我就一定会治好你。但是卫学荣背后牵连的事情太多太杂,除掉他和你那个后妈都很简单,甚至帮你杀了你父亲,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因此引发的后患却不是你承受得起的。当然,你可以说你不怕死,可张宝山一片好心帮你,你忍心牵连到他?” 陈文丽说:“一帮子混江湖走黑道的,能有什么本事牵扯到张队长?” 我说:“这帮子混江湖走黑道的,能使手段控制你父亲这种人物,替他们打伞遮雨,就能再攀上更大的人物。你不要小瞧我们这些跑海的江湖人,金城地处交通要冲,各地流入的文物古董难以计数,卫学荣做老锅子十几年,经过的宝贝不知有多少,这么大一份财水,他吃不下,他背后的徐五也吃不下,他们的后面一定还有大神仙!这种生意,用我们江湖话叫阴口饭,一旦曝光,就要掉脑袋。阴口饭的生意,小打小闹无所谓,可真要想做大,必然要打伞求山拜神仙!神仙庇护,生意才能安稳,可返过来神仙难道能是白庇护这些跑海亡命徒?当然是要收钱。生意挣的钱,最少七成要上贡!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明白吗?谁都知道你自己没能力报仇,真出了事,你就算死了,对方也不会算完!” 陈文丽道:“你这样难道就能不让对方报复?我要等到什么才能看到结果?”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越是深仇大恨,越要能沉得住气,稳得住心态。忍字怎么写?心上一把刀!我当初妻子被害,父母身亡,求告无门,仓皇逃出老家,要是忍不住,现在坟头草都老高了。可我忍住了,就能回去报了这血海深仇,不光除掉仇人,还要让他家里的所有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报仇雪恨,想要不再被报复回来,其实只有一个解决办法。” 我做了个拔草的动作,然后横掌一切。 “斩草除根!” 陈文丽沉默了。 我也不再多说,发动车子。 返回市区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八点。 我问陈文丽去哪里。 陈文丽说:“你不是让我给你当情人吗?去你那里吧。” “情人不是这么当的。”我摇头说,“回家好好休息,安心等我消息。” 陈文丽道:“我没有家,也不想去租的房子,你带我回去吧,不当情人当病人也行,听说你有留宿病人的客房?” 我本想说客房有人住了,但转念一想,就说:“行啊,那就先住下再说,回头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回到大河村,车停院外,就见房中一片漆黑。 隔壁新房却是灯火通明。 我推门下车,就见那新房门推开。 陆尘音走出来,倚门而立,怀里抱着三花猫,笑嘻嘻地看着我。 陈文丽从另一边下车,绕过来站到我身旁,轻声问:“你邻居?” “我师姐。” “比你小好多啊。” “闻道分先后,年龄不是关键。” “你要介绍我认识她吗?” “不是,她不用特意介绍。” 我朝陆尘音挥了挥手,带着陈文丽进屋,先给她弄了些吃的,然后才带她去了客房。 客房已经收拾利索,没有任何属于陆尘音的东西,连她往日盖的被褥都带走了。 我找了新的被褥出来,把床铺上,让陈文丽早点休息。 陈文丽默默坐到床边发呆。 我退出客房,带好门,跳过栅栏,来到陆尘音面前,问:“陆师姐,你真不是能预测未来?那怎么什么事都能提前一步?” 陆尘音道:“圣人之道,一龙一蛇,形见神藏,与物变化,随时之宜,无有常家。” 我仔细想了一会儿,确认自己没听过,问:“这是出自什么道藏经典?” “东方朔诫子书。” 第三百九十一章 烛照见性 陆尘音转身进屋。 我跟着进去,却见房间空空荡荡,只有一对艾草蒲团放在地上,中间有小桌,桌上摆着茶具和一红泥小炉,炉火正旺,火上壶中水刚沸。 “连床都不摆,你以后只打坐,不睡觉了?” “想什么呢,我住包老婶那边,赶明闲下来,你陪我去买家具,布置一下。钱你掏啊,你答应师傅养我的。” “你不是自己挣钱了吗?” “那是防着以后你跟我翻脸不养我的,现在你又没跟我翻脸,我干嘛要用自己的钱?” “我们以后会翻脸?那会成仇吗?” “你觉得呢?” “应该不会吧,真要那样,你应该会先拿喷子先下手为强吧。” “说得对,我们两个不会翻脸,不过不代表你能一直养着我。” 陆尘音坐到一个蒲团上,示意我坐到她对面,拎起小壶给我沏了杯茶,“尝尝,我第一次给人沏茶,好坏都受着吧。” 我拈起茶杯,闻着没什么香味,倒是有些青草涩味儿,跟高天观的野茶还有不同,可倒进嘴里却觉浓香四溢,竟然有些熏熏然的醉意。 “这是什么……” 我抬眼看向陆尘音,话却没能说出口。 陆尘音不见了。 眼前是一个凌乱的房间。 一张单人床,一张方桌,低矮的吊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墙上贴着张女明星的全裸海报。 床上、桌上、地上扔满了杂物。 “差点忘了你这小麻烦。小美人,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办完正事再回来炮制你,嘿嘿……” 一只眼睛如花玻璃球般的老头把手中掐着的女孩扔到地上,转身向我走过来。 花眼张! 我瞪大了眼睛,发觉自己正藏身在羊腹内。 手中握着短刀。 只要花眼张过来,把我从羊腹里揪出去,我就会一刀刺穿他的脖子,捅死这个横行北方的大拐子! 可是他这样死了,我被劫寿的线索就会断掉,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家在哪里,从此跟着妙姐浪迹江湖,吃了数不清的苦头,为了挣命而煎熬。 如果这一刀不刺出去,不,不刺在他的要害上,或许我就不用再吃这些苦,就可以回家,像个正常孩子一样慢慢长大,读书,上学,工作,远离这诡谲凶恶的江湖,做个普通人。 我紧紧瞪着花眼张,握着短刀的手心不自觉冒出汗。 只要一个小小的选择改变,我的人生就会因此而改变。 思虑未定,我已经被从羊腹里拽了出去。 花眼张的老脸在眼前晃动。 本来应该果断刺出的一刀,却因为我的犹豫而未能刺出。 刀,被花眼张劈手夺了过去。 “还想暗算你老祖宗?” 花眼张一巴掌煽在我的脸上。 而年幼体弱的我在他的手掌中毫无挣扎之力,只能瞪着眼睛看着他。 “看尼玛的看啊!” 他狞笑着,掂起那柄短刀,恶狠狠地向我的眼睛刺下去。 一时不决,就要付出代价。 我会被这一刀刺死。 而被药粉迷了的妙姐也会下场凄惨。 那一刀,我应该刺出去。 当场刺死花眼张,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刀尖在视野中快速放大。 突然,花眼张身后出现一个人。 我不由愕然。 陆尘音! 小道姑将喷子顶在花眼张的后脑勺上。 轰的一枪,花眼张的脑袋粉碎。 鲜血脑浆扑面溅来。 我只觉眼前一片鲜红,然后漆黑,再然后,陆尘音出现在的视野里。 她依旧盘坐在蒲团上,端着茶杯,一脸好奇地看着我。 “你刚看到了什么,怎么一脸见鬼,不对,鬼见了你都得挟着尾巴跑,你不至于会成这种鬼脸色。” 我神情恍惚了一下,但马上就反应过来,“我中招了!” 虽然喝了符水扎了针,可那浅浅一口的气味,还是让我产生了幻觉。 一刀捅死花眼张是我这十年来最懊悔的事情,也是最想改变的结局。 结果我在幻觉中回到了过去,做出了另一重选择。 如果没有陆尘音在最后出现,在幻觉里被刺穿眼睛的我,轻则会失明,重则会当场发狂而死。 “我还以为你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出差错呢,高估你了哈。” 陆尘音笑眯眯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脸皱成了一团,“呸呸,这花也太难喝了,师傅拿这玩意到处送人,这是可着老朋友坑呐。” “师姐,你刚刚救了我一命。” 我很郑重地双手端着茶杯,向她躬身致谢。 陆尘音给我把茶杯续上,“说说看到什么了?” 我再饮杯中茶。 熟悉的苦涩,果然是高天观的野茶。 “我看到缠了我十年的心魔,差点被这心魔害死,结果你一枪把它给崩了。” “呦,看不出我在你心里那么神通广大!嗯,那以后真要跟你动手的话,我不能用喷子,得使别的招了。来,喜欢就再喝点。” 陆尘音放下茶杯,自己不喝了,却又给我续上。 我认真地说:“师姐,我永远也不会跟你动手。” 陆尘音歪头想了想,问:“只有我有这待遇吗?” 我说:“还有我师傅。” 陆尘音点了点头,“哦,是个美女吧。” 我强调:“这跟是不是美女没关系。” “那她是不是美女?” “是……不过,这事……” “哎,那我问你个问题。我们两个谁更好看一些?我知道自己很好看,要不然邵卫江看到我也不会心怀不轨。不过我现在年纪小,还没长开,你可以参照着我长大以后的样子来做对比。” “她漂亮。” “说好的待我以诚呢?” “她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漂亮的。” “啧啧,师徒恋可是传统禁忌,神雕侠侣看过吧,杨过要娶小龙女,连郭靖都不答应呢。” “这跟师徒恋没关系……不是,我们为什么要说这些?” 我发觉自己被陆尘音给带跑偏了,居然在这种毫无意义的话题上跟她争辩。 陆尘音说:“师傅说过,压力太大的时候,干点没溜的事可以有效放松自己。有压力的时候,她最喜欢讲黄色笑话,编排老熟人。我喜欢听闲话传闲话,你呢?” 我愕然。 然后醒悟。 只觉全身说不出的轻松。 这种轻松的感觉,从有记忆开始的十年里,竟然是从未有过的。 我轻轻呼了口气,再次举起茶杯,诚心诚意地说:“师姐,谢了!” “烛照见性,放下执我,然后见本我。” 陆尘音笑眯眯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然后苦着脸咽下去,呸呸吐了两口。 “这破茶太难喝了,师傅真坑人。” 第三百九十二章 送他成仙去 我把这一天一夜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给陆尘音讲了一遍。 陆尘音听完,赞道:“师弟你已经有正道大脉弟子做事的三分气魄。要是当场直接说我们全都要,就更完美了,下次注意改进哈。” 我说:“这样太霸道了吧,来少清很可能会直接翻脸。” 陆尘音道:“霸道怎么了?难道正道大脉的基业都是靠温良恭俭让换来的?抢东西都理直气壮,这才叫正道大脉。你现在是高天观弟子了,得适应自己的身份。你要是当时就直接说全都要,而不是先挑,来少清就不会提前跑去偷了。因为你说过了,那墓里的东西就都是高天观,他去偷就是偷高天观的东西。” 我诚心诚意地道:“明白了,下次看到好东西,我指定直接说全都要。” 陆尘音满意点头,“孺子可教,师弟你开始上道了。” 我赶紧问正事,“师姐你对墓里的事情怎么看?” 陆尘音端起茶杯,往嘴边递,但马上又放下了。 “那天我觉得孙朴的名字有点耳熟,就回去翻了翻书,果然让我给找到了。这人是孙恩的后人。孙恩知道吧,东晋的时候率领五斗米道造反,失败后跳海自杀,跟随他一起自杀的门下有上千人。不过孙家后人却说孙恩是蝉蜕成仙。后来嘛,陆修静、寇谦之改革五斗米道,为了取信朝廷,跟孙恩做了切割,把孙恩直系打为外道,说起来你们阴脉这一系就是受了这事的牵连才被列为外道的。” “我听黄仙姑说过这事。” “孙家的法术传承也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丢失了大半,尤其是蜕羽成仙的法门。他们自己说孙泰、孙恩都是蝉蜕成仙,可后人没有一个能成仙的,大家就比较质疑这事嘛,孙朴这一支就一直想证明自家有这个传承,这样就可以图谋重回正道行列。 为了这事吧,孙朴家的人都有些魔怔了,不择手段地试验各种传说的法门,尤其是孙泰和孙恩身边人传下来的一些说法。这些试验就都比较原始,偏向于殷时的巫术,血肉为材命为料,血腥残酷,被改革后的天师道发现后,穷追猛打,把孙朴家里人杀得七七八八,眼瞅着灭门了,可这个孙朴突然横空出世,厉害得不得了,反杀得天师道各系各脉人头滚滚。 后来天师道就招集天下同道高手一起围攻孙朴。正道大脉嘛,打不过就搞一拥而上以多欺少这是常规操作。孙朴好虎架不住群狼,受了重伤,逃到梅花城,死在了这里。他的弟子就说他是羽化成仙,还写了些当时的异像,什么仙乐飘飘,异香扑鼻,魂蜕凡躯,双臂生羽,举霞升仙之类的。 梅花城就是金城的古称。孙朴的门下弟子在这边给他修了个坟,又借他的名义传道授法,结果动静闹得太大,又引来天师道的追杀,这次动用了朝廷的兵力,以正一威盟诛淫祠外道的名义,连着信众一并杀了个干干净净。 孙朴这一脉的传承就此彻底断绝。当时他还有几个徒弟跑了出来,虽然时不时作文给孙朴叫屈,但终究不敢再打他的名头传教授法,各找名义掩护。 对了,真要追溯起来,红莲太上宝胎法其实就出自当年孙朴一脉试验研究出来的旧时人修仙残法。” 我听完了,仔细想了一会儿,说:“所以,孙朴成仙这事儿存疑是吧。” 陆尘音摊手道:“这我哪知道,但孙朴家为了成仙这事魔怔了肯定假不了,所以啊,按你说的,上下两层墓,还锁有独角的黑蛇什么的,弄不好也是为了成仙搞的陷阱什么的,生前不能成仙,死后成仙也是不是不可。在墓里设局,给自己寻求复活或者成仙机会的事情向来不少见。让人进去了,也学着棺材里的老头,噗噗噗捅自己三刀,底下那层坐着的那位借机复活过来也没准儿呢。” 我失笑道:“但凡懂点门道的,都知道斩三尸不是那么回事,谁会自己捅自己三刀,还是往脑袋上扎,除非傻……卧槽,来少清没准儿能干出来!” 正室里只透出一丝香味,就引发我产生幻觉,重回执念最重的当年现场! 来少清的执念是什么? 成仙啊! 他进去了,要是没有防备,被一熏中了招,产生幻觉,真以为这才是斩三尸的正确法门,别说捅自己三刀了,把自己大卸八块都有可能! 这局,就是给想成仙的人设的。 所以才会在奠基石板上写孙朴羽化成仙。 来少清也说过,流出去的那个贮贝器,器盖上面是蝉蜕羽化科仪,背面有入仙诀,只要能补齐前面所需的三步法诀,就可以羽化成仙! 前三步法诀,就在墓里啊! 陆尘音说:“鱼人油灯,又叫做鲛灯,传说专门用来装的是东海鲛人所熬炼的油脂,可以千年不灭。《皇甫谧集》里说过,鲛脂,色如乳,润如丝,捕东海鲛人熬炼所得,燃之,味芬而甘,可使人入仙异之国。来少清一脑门心思想成仙,闻了一定会中招。” 我一拍巴掌,道:“那就送他去成仙吧。” 这人的威胁太大,送他成仙,正好解除威胁,还能白拿他头上的那柄木剑。 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陆尘音道:“师弟啊,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当年常老仙进金城,复原红莲太上宝胎法,会是巧合吗?纯阳宫难道看不懂贮贝器上的科仪场景?他们进金城真只是为了显圣扬名?采生劫寿炼生丹,本来就是上古修仙的法门之一啊。来少清这人虽然为了成仙有点魔怔,但好歹光明正大呐。” 我脑海中闪过进金城以来所闻所见种种,心跳不由快了两拍,再看陆尘音。 小圆脸的道姑依旧轻抚着茶杯笑眯眯。 我诚心诚意地问:“师姐,你的意思是要帮来少清避过这一劫?” 陆尘音道:“道法三千六百门,人人各执一苗根。要知些子玄关窍,不在三千六百门。” 我听明白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不知死活 一夜无话。 早上准时起床。 吃过早饭,我告诉陈文丽可以去单位上班。 陈文丽没有问我为什么要她回去上班,只问要是家里来人找她怎么办? 她之前病到垂危进医院,得了张宝山帮助苏醒后,直接过来找我帮忙,没告诉家里,也没通知单位,想来这会儿功夫都得找疯了,只要回去上班,肯定会引起轰动,家里人不可能不去找她。 我叠了一道三角符给她,告诉她如果是其他人来,不用理会,把人打发走就可以,要是她后妈来,那就当着她的面,烧掉这符。 至于她父亲,我没提,她也没提,因为肯定不会亲自去找她。 陈文丽把符收好,又问今晚我会不会跟她上床,要是的话,她要去买些套子,她不想因此怀孕。 我告诉她,如果我不想她怀孕,她就怀不上,如果我想她怀孕,她使什么手段也防不住。 不过,我没有真和她上床的打算。 要她做情人,一方面出于保持周成人设的需要,身边太长时间有空窗会让人怀疑,另一方面则是做个预备手,毕竟她的身份在这里,完事就抛开未免太过浪费了。 陈文丽上班去了。 我先给姜春晓打了个电话,然后照常去道场。 经过村头警务室的时候,门窗紧闭,老曹不在。 自打我坐了仙爷位的消息传开,来道场的人一日多过一日。 原本好些从来没露面的研究会员也都带着自己的病人跑来请教。 明明很简单的病情,非要往复杂了说。 我是来者不拒,举一反三,哪怕最简单的惊吓,也能指着说出九种不同惊吓最妥当的收惊方法。 麻大姑买了台摄像机,纯进口的松下m3000,每天把我的讲解内容录下来,供研究会员免费观看,但不能带走不能复制。 吕祖兴被打断的腿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不用再坐轮椅,虽然暂时不能出去开拓研究会势力范围,却也没闲着,从我这了编压惊绳的法子,带着几个人每天编了,拿给各个会员回去卖。 一条红绳,加个大钱,一百块一条! 为了保证销量,吕祖兴开始编故事,也没什么新意,走的是当前各路以气功大师、特异功能等为名义的坐地神仙的套路,什么高人修炼有成出山济世之类的,又吹这红绳带上可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百邪不侵,某某地出车祸,满车人都死了,只有戴了这个压惊绳的活下来,某某人冲撞了邪气,怎么都治不好,戴上这压惊绳,立马就精神了云云。 这年头类似的东西遍地都是,远的不说,只说门宏强卖的养生水,其实就是自来水,拿了瓶子一灌,就敢卖十块钱一瓶,比抢钱都狠。 我这压惊绳虽然没那么神奇,但至少真能压惊,一般小来小去的冲撞惊吓都能压得住,只是卖一百块这个实在是太贵了,既然已经在魏解等人立了京城来劫大财的人设,就不能弄这些蝇头小利,于是就把吕祖兴这事给叫停了,也不是不让他卖,但不能编故事,不能卖高价,就一般的压惊绳,十块钱一条。 吕祖兴本来是想通过这个买卖给研究会多挣些维持费用。 这样一来就只能挣小钱。 可他也不气馁,转头又去琢磨别的买卖。 如此在道场消磨了一整天的时间,晚上准点关门回家。 进屋就见陈文丽已经回来了,正板着脸在诊室里坐着。 在她对面坐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团脸杏核眼,素淡妆容,穿了身不过不失的女式西装,坐在那里身板挺直,自有一股子公家上位者的气度。 女人身后还站着个中年男人,虎背熊腰,下盘极是扎实,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周先生。”看到我回来,陈文丽起身迎上来,“我后妈贺薇,非要来见你。” 说话的时候,冲我眨了眨眼睛,示意符她已经烧掉了。 我笑了笑,往茶几上瞟了一眼,空荡荡连个水杯都没有,便说:“去烧点水,后妈也是妈,来了哪能连杯茶都不给。” 陈文丽“嗯”了一声,转身去烧水。 我点了根烟,坐到她刚刚坐的位置上,道:“贺女士,你胆子还真大,看到陈文丽烧了符,还敢来见我?” 贺薇昂着下巴道:“周成是吧,我知道你,看外路病的先生,在给小孩子看事上挺厉害的,不过看病你就老实看病,不该你乱管的不要管。” 我微微一笑,道:“哦,那我要管了,你打算怎么办?” 贺薇冷笑了一声,道:“你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你在金城呆不到明天天亮?” 我说:“我信!那你信不信,只要你敢打这个电话,你就活不过三天?” 贺薇冷冷地说:“就凭你?” 她身后的男人往前走了一步,从沙发后走到沙发旁,看着我目露凶光,双拳提到小腹前,紧紧握住,发出嘎吧吧脆响。 “教你洗生术的人大概没告诉过你,如果术法被破,就会反噬自身吧。我让陈文丽烧掉的那道符就是破她身上洗生术的,你每天施加在她身上的法术,都会积累反噬,没有人解术,你三天必死。而这法门,除了我,没人能解!” 我敲了敲茶几,那男人突然转身,探手揪着衣领把贺薇提起来,二话不说,啪啪啪左右开弓,连扇了贺薇两个耳光。 贺薇惊恐地叫道:“吴源,你疯了!” 男人一声不吭,只是抡着巴掌继续煽下去。 几巴掌下来,贺薇头发乱了,脸肿得老高,口鼻窜血。 她放声尖叫,连踢带挠,把男人的脸挠得全是血道子,还踢了要害好几脚,可男人却恍若未觉。 贺薇终于服软了,叫道:“别打了,我错了,周先生,我错了!” 我敲了敲茶几。 男人停手,把贺薇放回到沙发上,贴心地帮她整理好被揪皱的衣领,然后转身站到沙发后面,面无表情,依旧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你个花园子出身的缠藤子,也敢跑到我面前来摆大谱,还真把你现在的身份当回事了?你问问卫学荣敢不敢?你问问徐五敢不敢?跑海的挑花上大梁,看把你跳的,也不怕摔死!” 第三百九十四章 哪错了? 贺薇捂着脸瑟瑟发抖。 不仅仅是因为被打,还是因为我叫破了她的根底。 就算当了这么多年陈夫人,在公开场合再怎么有脸面,可她的根底却依旧是花园子出身的挑花缠藤子,洗不清,斩不断,一旦揭出来,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人一旦富贵惯了,哪怕明知道这些都只是空中楼阁梦幻泡影,却也舍不得失去。 “贺女士,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记性不好,麻烦你再说一遍。” “对,对不起,周先生。” “你们花园子就是这么教你赔礼的?屁股这么沉,你这是赔礼啊,还是跟我这示威呢?不服是不是?好啊,不服好啊,太好了!” 贺薇直接从沙发上滑跪到地上,咣咣咣磕了三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周先生,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这一回,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错哪了?” “我,我不该踩水仗门子,坏了跑海规矩。” “小事,不知者不怪。” “我,我不该忘了根本,搬帆下绳子。” “你特么忘不忘根本跟我有个毛关系?” “我,我不该……” 贺薇急得语无伦次,青肿的额头冒出密密汗水。 我冲后面招了招手。 守着炉子的陈文丽走过来。 她努力板着脸,却依旧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身体。 我搂住她的肩头,看着贺薇道:“你觉得我不知道洗生术有主,不能随便破吗?她做了我的女人,我给她解术,天经地义,徐五、卫学荣都不敢放屁,你看到我把符给她自己来解决,就应该明白,不找卫学荣,不上门跪求,居然就这么跑来还威胁我?你特么脸挺大啊,是不是觉得金城江湖,你也得算上一号人物了,卫学荣得靠着你,徐五也屁都不是,地仙会一样不放在眼里了!” 贺薇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了,哆嗦着说:“周先生,我没敢看不起徐五爷,没敢不把地仙会放在眼里,我没有啊。” 我冷笑道:“你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还敢说没敢不把地仙会放在眼里?难道我这个仙爷不是地仙会的?” 贺薇身子猛地僵住了,旋即连连磕头,声嘶力竭地道:“您,您是地仙会的老仙爷?我,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我现在的身份不方便,老锅子不让我接触江湖上的事,我真不知道您做了仙爷啊!” “就算不知道我是仙爷,可看到我能解术,也应该知道我是真正的江湖术士,你个下九流花园子,还敢踩上门来,光靠爬姓陈的床给不了你这么大的底气,来,说给我听听,你还爬谁的床了?” 贺薇伏在地上,身子抖得越发厉害,却是一声不吭。 我问陈文丽:“想不想知道?” 陈文丽眼眶发红,抽了抽鼻子,没出声,只是使劲点了点头。 “看我给你变个戏法。” 我拿了纸笔,蹲到贺薇面前,将纸放到地上,用笔尖沾了她额头的血,屈指在笔杆上一弹,笔杆悬空立起,自动在纸上写了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一连串名字出现在笔下。 “不,不,不要写了!” 贺薇惊恐万状,嘶吼着扑上去,一把抓住笔,将那张纸团了就往嘴里塞。 陈文丽满脸愕然,然后化为厌恶,“你居然爬了这么多人的床?” 我说:“花园子出身,这就是她安身立命的本事,我倒是挺惊讶,才爬了这么点人,实在是不太符合你挑花子的身价,看得出你是真想坐稳这陈夫人的位置呐。” “老仙爷,你放过我吧。”贺薇哀求,“我拜了徐五爷,也是地仙会门下,这道饭口有两成要供奉给五爷,这么多年从来没短过少过啊。” “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条,三天后去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都跟你没关系了。第二条,自己把你这一屁股的烂花债揭开,把姓陈的送进去,这事就到此为止,再后面的人我也不追究。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我这话音未落,就听到有人笑道:“哈哈,好啊,姓周的,让我抓现行了吧,这光天化日之下,就在这里欺男霸女,你可够嚣张的了啊。” 姜春晓推门走了进来,一脸抓奸在床的得意劲头。 我说:“姜主任,别颠倒黑白啊,我这是被人打上门来,不得不合法自卫,什么欺男霸女,没影的事儿,再说了,这位可不是我敢欺负的。” 姜春晓倒是不客气,走到贺薇身前,蹲下来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这一看,两人都是一怔。 “姜,姜主任?” 贺薇叫了一声,突然间反应过来,立刻奋力低头,不想让姜春晓看她。 姜春晓“啧”了一声,松开她的下巴,道:“我见过你,刚到金城的时候,胡老三给我揭风洗尘,介绍了几个本地人物给我认识,都是他那个圈子里的,你当时就在场,你是跟陈勇来的,对不对?” “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贺薇慌乱否认。 姜春晓“哈哈”一笑,也不跟她扯,站起来看着我,“姓周的,过分了啊,她什么身份啊,怎么能让她给你磕头下跪?赶紧把人放走。” “好,贺女士,听到姜主任说了吗?赶紧走吧,姜主任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么晚来肯定有事要跟我讲。你可不适合再呆下去了。” 我一拍贺薇的额头,她立刻站起来,身不由己地就往外走。 刚刚把她脸都煽肿的男人一言不发地紧跟在后,一身的忠肝义胆。 姜春晓等贺薇两人出去了,才斜眼睨着我说:“记住了,我这脸面不能给你白用啊,得给钱。” “这话说的,咱俩什么关系,谈钱不是外道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陈文丽,刚刚跑出去的那个是她后妈。” “呸,跟你不谈钱,难道还谈情?哎哟,这位美女我认识,省台专栏的大记者,金城本地无人不知的大明星,姓周的,你行啊,这边泡人姑娘,那边欺负人家后妈,难道还想搞个母女双飞?” 第三百九十五章 论地仙 陈文丽吃惊地看着姜春晓,脸涨得通红,大约是从来没有见过说话这么毫无顾忌的女人。 姜春晓抬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啧啧赞道:“这大眼睛,这小脸蛋,又滑又嫩,还是天天上电视的明星记者,搁大院里那些狗头玩意也得抢着要,居然落你手里了,你这走的什么狗屎运。” 陈文丽往后躲了躲,不高兴地说:“你说话注意点。” 姜春晓大笑,“啧,小妞挺有脾气啊,居然让我说话注意点。我到金城来这么久,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知不知道你爸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别说金城了,就算搁四九城里,敢这么当面说我姜春晓的,也没几个。” 我挡在陈文丽身前,道:“行了,姜主任,找你有正事,不是光想借你脸面。坐吧,先说事,一会儿请你吃饭。陈记者,你先去客房休息下,一会儿吃饭我叫你。” 陈文丽瞪了姜春晓一眼,绕过她离开诊室。 姜春晓又啧了一声,道:“这小妞性子挺烈啊,你可看好了,别让京城来的那帮狗头玩意给瞄上,到时候我可不帮你得罪那个人。” 我笑道:“如今在金城,从京城来的,论起来谁能比得过你?” 姜春晓却道:“那不一样,我担着任务来做正经事,背后牵连干系大,不能乱伸手,以免行差踏错,让人抓着把柄由头,对着推荐我的长辈和赵开来发难。很多事情,在地方上看着不大,捅破天上了台面就足够卷起大风暴。一势起,一势落,不知道多少人要在这里面受到牵连。我要是没背这活儿,像那帮狗头玩意一样是出来找钱的,那我肯定谁都不惯,哪个敢跟我呲毛儿,我不把他当场抽得他爸妈都不认识,我姜春晓三个字倒过来写。” 我不由暗赞了一声,能被赵开来认可到金城接他那一摊子,果然不简单,看着跋扈嚣张百无禁忌,实则是心里亮堂,她这是提前堵我的话头呢。 “姜主任,我要跟你说的是好事。” “咱们交情浅,我对你周成认识得不深,但从你对地仙会的谋划能看出来,你这人手段阴狠,胆大包天,是个惹祸的秧子,真要抓着机会,能把天捅破了,我得防着点你,别让你给圈里头当炮灰使。” “坐,坐,刚烧好的水,我给你沏茶喝。” “不要上回那茶啊,喝一回知道你跟黄仙姑是真关系就够了,二回我都不想喝。赵开来回京过年,拎着那破茶满四九城地送,把那帮老头老太折磨得那叫一个欲仙欲死。过年那阵子,来回串门,一说起来就都问对方喝没喝过黄仙姑捎回来的茶。喝过的一提起来,全都是呲牙咧嘴的怪模样。可真没喝过就没面子,转着弯找赵开来要,纯自己找罪受。” “这回给你来好茶。” 我把姜春晓让到沙发上坐下,拿出珍藏的那一小包茶叶,捏了一小撮,仔细搁玻璃杯里,倒了沸水一滚,登时清香满室,连线香味都给压下去了。 姜春晓脸色当时就变了,“哎,哎,姓周的,你差不多得了啊,拿这茶招待我,是真想我把这条小命赔给你怎么着。话说前头啊,我这人主打一个脸皮厚,吃干抹净不认账绝对能做出来。” 我笑道:“姜主任,你慌什么。这样,我先说一说这事,你听听,要是觉得不好,那就当我没说,行不行?” 姜春晓板着脸说:“能不能不说?” 我为难地看着茶杯,“这茶都沏上了……” 姜春晓叹气道:“你在电话里跟我说地仙会的事情有进展了我才来的,你要说这事不会跟地仙会有关系吧。” 我说:“在金城,但凡见不得光的大事,基本都跟地仙会脱不开关系。” 姜春晓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不就是个江湖术士建的组织吗?让你说的,倒好像是一统这金城黑道了。” “江湖术士落地生根,那就不是术士,而是立地神仙。显圣扬名宣告天下,就等于是上天庭成就金仙,位列仙班,可以吃全国的香火供奉。不显圣扬名,也可以吃这一地的浮财。要吃浮财,就得上下勾连,将这黑白灰联成一体,没有比做术士的更适合做这个。术士显技,上可投其所好,下可威慑镇伏,站在中间,天然就是个桥,求财的求权的求门路的上了这桥就能四通八达有求必应。” 姜春晓道:“不就是掮客嘛,四九城里别的不多,就数这套路多,胡同窜子都敢自称能搭上海子里的关系,讲究的就是个敢吹敢骗。这术士做掮客能强到哪儿去?” 我屈指一弹她面前的茶杯,登时有一条黑蛇在腾腾茶水中浮现,蜿蜒游动,昂首吐信。 姜春晓吃了一惊,盯着茶杯看了又看,道:“你这手儿有点意思,蛇是打哪变出来的?” “这是障眼法。”我这样说,却不做解释,再一弹茶杯,黑蛇便消失了,“一般的掮客要么靠吹要么靠自来的关系,只有术士做掮客,不用靠吹,用靠关系只消露这一两手,胜过无数言语。将来真要出了事,做切割也容易。江湖术士四方游走显技求名,谁敢说没跟他接触过,一句好奇不熟就可以打发掉。这也是自来权贵最爱的掮客。 地仙会的几位老仙爷,在金城苦心经营十多年,关系盘根错节,各有一方本事扬名权贵富豪之间,远的不说,号称风水第一的徐五,开发区新建的几个楼盘,全都找这位徐五爷看风水,请不到徐五爷,也一定要请到他的门下,只要请来看了,就能万事大吉,顺风顺水,要是没请来看过,那就麻烦不断,波折不停。 公的私的,人为的地设的,连拉个河沙都要进不了工地,你说他这风水本事大不大?别的不说,整个金城建筑工地的河沙都是道上大哥何四垄断的,他凭什么能垄断供应?因为他拜在了地仙会另一位老仙爷葛修门下!而这只不过是地仙会关系上最不起眼的一环。” 第三百九十六章 双赢 地仙会就是一张网。 老仙爷们就是结网的蜘蛛,用了十几年的时间,织成了这张遍布金城的大网。 这张网,能够给他们提供源源不绝的财富,也能够给他们搭起遮天的庇护,还能够藏起他们最深处的隐秘。 姜春晓却是哈哈一笑,道:“听起来挺唬人,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几个土霸王,打个由头逮起来就能毙了。建国以来,这样的角色毙了不知多少,他们再横,还能有建国初期的一贯道横?你跟我说这些没什么意思。我不会帮你吞掉地仙会。我真要动手,就会把这帮玩意连根拔起!” 我说:“姜主任,你太小瞧我了,我要是想吞掉地仙会,绝对不会跟赵开来或者你合作。你看我进金城才几个月,就能坐上地仙会的仙爷位,靠我自己的本事,再除掉几个老仙爷,来个鸠占鹊巢也是易如反掌。” 姜春晓伸手摸了摸茶杯,道:“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个承诺。” “什么承诺?” “我为了做仙爷,成立了一个特殊疾病民间偏方古法研究会,等到收网的时候……” “给你留下来?没问题。” “不,我的意思是一定要把这个研究会解散。” “呦,呦,呦,你这是过后不打算在金城混了?这个研究会已经有人报给我了,搞得有模有样的,就这么弃了,你舍得?” “我只是为了做仙爷才搞这么一个研究会来用,等到时候这个研究会就没什么用处了,留着的话,只会平生许多事端,将来弄不好就是又一个地仙会。倒不如趁机强制解散。不过研究会的会员都是本地看外路病的先生,老实本分,没做过什么坏事,就不要处罚他了。” 吕祖兴卖压惊绳的事情,让我意识到研究会存在的问题。 每一个术士用来占道的组织,最终都会演变为不择手段敛财的工具。 研究会也不会例外。 而消灭地仙会必然会牵连极广,几个老仙爷门下的各类组织都会遭到毫不留情的打击,到时候研究会要是一枝独秀毫发无损,整个金城的江湖术士自然而然会向研究会靠拢,而随之带动的就是研究会取代地仙会,成为整个金城江湖新的核心。 把研究会一起打掉,其实是为了保全麻大姑、吕祖兴等人。 因为到时候没有了周成的庇护,他们还强行维持研究会的话,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不过,这时候提这个要求,真正的目的却是取信姜春晓。 姜春晓端起茶杯,放到鼻前深深吸气,发出一声陶醉的长叹,“看不出你还是个讲情义的。不过要我承诺,你得拿出足够的好处打动我才行。你不要再提帮我消灭地仙会,一码归一码,这事已经兑换过了。” “这就是我找你要说的好处。地仙会牵连这么广,一下子打掉太浪费了,反正还有大半年时间,不如多多利用,零敲碎打,多赚些功劳。就比如刚刚陈勇、贺薇这事,牵扯着规模巨大的盗墓和古董走私。如今正好严打开启,要是借机能把这个团伙打掉的话,也得算是一件大功劳吧。你用不上,可以给别人,赚份人情也好嘛。” “啧,真要这么大的买卖,能是几个江湖术士自己吃得下?你让我找人主持这事,送功劳是假,狐假虎威是真吧。” “你就说这功劳真不真吧。” “一个太少,姐们要安排人多着呢,多肉少,给了反起来埋怨,倒不如谁也不给。” “类似的买卖多着呢,只怕你不敢要,不怕你要得多。但只有这半年,过时不候。” “成交!” 姜春晓终于将杯茶送进嘴里,发出美美的叹息,“真是好茶。这茶已经在京城绝迹了,以后谁想喝,都得来你这才行。” 我说:“这就不必了,我一个江湖术士,挣口饭不容易,可没能耐喂饱京城衙内的无底洞。” 姜春晓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道:“吃饭,你能喂饱我就可以不用喂别人了。” 晚饭还是麻烦包玉芹置办的。 只有我们三个人,陆尘音没回来吃,她在包玉芹那边解决了。 姜春晓酒足饭饱,开车走了。 我对陈文丽说:“早点休息,明天正常上班,你这个记者做不了几天了,等贺薇把事情掀出来,就算你不想走,电视台会想办法让你走。” 陈文丽道:“贺薇就那么听你的,她有靠山有权有钱,凭什么你一句话就让她抛弃现在享受的一切?没准儿她转头就会找人来对付你。” “她能依靠的,不外就是两方面。一面是徐五卫学荣,这面她指望不上了,我给自己的女人出头,天经地义,徐五卫学荣道理上讲不过我,就是为了地仙会的内部团结,也不可能继续跟我杠下去。更何况,这俩人现在自身难保,也没那个闲心去帮她。另一方面,她能靠的就是爬床傍上的大人物,可这样所谓的大人物在姜春晓面前,连个屁都不是,我让姜春晓在她面前露脸,就是告诫她不要试图走这条道,真要论人,我比她有。两面都堵死,她又不想死,那唯一的出路只有按我要求的掀盖子了。” 我拍了拍陈文丽的肩头,说:“你因为你妈的死而恨你爸,但也没必要真杀了他。那毕竟是你父亲,一时出气害了他,以后你一定会后悔。这世界间有很多比死更让人难受的事情。贺薇只要一掀盖子,你爸立刻就会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陈文丽眼神复杂地看着我,说:“你说让我做你的情人,就是为了帮我更加名正言顺,对吧。我们不是很熟悉,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笑道:“我这是看在张宝山的面子上。张宝山求了我帮你,那我就帮你,只是因为帮你搞得你爸身败名裂,几十年努力成空,不知道他张队长会不会后悔自己多事。不要想太多了,早点休息吧。” 陈文丽默默离开。 我确实不是为了帮她才找姜春晓来,而是因为要找姜春晓才顺手帮她一把。 找姜春晓的目的,是为了借势。 借公家的势,把地仙会的阴口饭零敲碎打的一样样灭掉,扫清地仙会的外围财源,进一步逼迫地仙会更加依赖于他们买命卖命的买卖,从而借机行事。 第三百九十七章 云障青天 晚课照常,练字,打拳,引动雷法涤荡全身。 完成之后,去诊室换香,查符,然后取了从道场回来路上买的药材进行炮制。 孙朴墓里的鲛油迷幻力量太大,靠常规的方法抵挡不住,必须得合药提符。 等把药材炮制完毕,已经接近十二点。 我仔细收拾好东西,转回卧房睡觉。 夜里借香出神,见老君像的白光只剩下浅浅一层, 三花不睡觉,叼了只老鼠,趴到木芙蓉树下。 木芙蓉花开越旺。 关于它的神异传言已经传得非常广,这两天不光拜干亲的越来越多,还有跑来拍照看热闹的,听包玉芹说,今天还来了个金城都市报的记者,拍了好些照片,又找好些村里人做采访,估计很快就会登报。 上了媒体,就会传得满城皆知。 这也是一种大张弓手段。 只是不知道陆尘音这么搞的目的是什么。 第二天,陈文丽照常去电视台上班,我没去道场,专门把这一天时间腾出来,陪陆尘音去家私商城买家具布置房间。 本来支书陶大年主动提出来让村里木匠给陆尘音打一套家具,而且费用可以全都村里承担,但却被陆尘音给拒绝了。 陆尘音买东西相当痛快,到了商场一通点点点,不到一个小时就买利索。 商场下午把家具送到地头,一样样安排好,空荡荡的房子立马就有了生气。 陆尘音挨屋看了一圈,又站到门外盯着看了一会儿,拍手道:“怪不得觉得哪不对,原来是缺块牌子,师弟,这事交给你了,给我写个高天观的牌子配上。” 我问:“要什么样式的?” 陆尘音指着我那屋上挂的三脉堂的牌子说:“就这样的吧。” 我说:“你这是要把高天观的道场挪到这里来?黄仙姑同意吗?” 陆尘音摆手道:“我做为高天观这一代的大师姐,未来的主持,在山下开个分观有什么不行的。挂了牌子,人家才知道高天观重新入世,来金城做事就没有不来拜山头的借口了。你赶紧写,找陶大年安排人刻了,今天晚上就挂上,不能拖到明天啊。” 陶大年要打家具被拒绝了,本来有些小小的失望,接到打牌匾的委托,立马精神了,抓了我写的观名披着衫子风风火火地跑去找人,没等天黑,果然就把牌匾给送来了,还带着好些人,热热闹闹地将牌匾挂上,请示了陆尘音后,噼哩啪啦放了好一通炮。 陆尘音从我这拿了一把压惊红手绳分给众人,等人散了之后,却独把打牌匾的木匠和陶大年留下来,一人给了一块桃木符牌,把两人乐得合不拢嘴。 当天晚上,整个大河村的人夜里睡梦中都闻到了淡淡的清凉花香,还有人梦见了木芙蓉树。 转过天来,三日之约已到。 我收拾整齐东西,载上陆尘音直奔玄武湖码头。 码头上挂了醒目的通知。 今日蛇岛设施维护,暂停接待游客。 来少清和徐五都早就到了。 各自一帮人,分聚在码头两边,黑压压的几十号人。 卫学荣还在来少清那帮人里,用轮椅推着,神情憔悴,满脸灰败。 打过招呼,见我没有当众介绍陆尘音的意思,来少清便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徐五斜瞟着陆尘音道:“周老仙爷把你这位小师姐带来干什么?我们是去发墓,不是游山玩水。” 陆尘音哈地一笑,道:“徐老头,你这是派人摸过我师弟的底啊,居然知道我是他师姐。嗯,那你今天有没有派人去看看?没有的话,再去摸一下,有惊喜哦。” 徐五怒道:“小丫头,你家师长就是这么教你的?一点礼貌都没有!” 陆尘音笑眯眯地摆手道:“我这人向来大度,礼貌不礼貌的无所谓,从来不跟人置这种气,尤其是你这种没多少日子好活的。” 徐五大怒,正要再说,来少清却冷冷地插话,“徐五,别浪费时间,赶紧走吧。” 这位在世仙人一说话,徐五就没脾气了,冲着陆尘音冷哼了一声,甩袖子带人率先上船。 陆尘音就对来少清道:“看不出,来道长居然还有善心呐。” 来少清道:“无量天尊,正事要紧。” 陆尘音呵呵地笑了起来,“你的正事要紧,我的正事就不要紧了?” 来少清神色平静,情绪毫无波动,“今天本就是约好了办我的正事,陆师妹,你要办事等我办完!” 陆尘音伸手摊开,掌心上躺着一枚大钱。 我往兜里一摸,自家带的大钱果然少了一枚。 好在只是普通大钱,不是净宅那枚。 陆尘音看着来少清,道:“掷一个,算算运气?” 来少清眯起眼睛,盯着那枚大钱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修道之人,内外神合,不受五行三宝束缚。我不信运气!” 陆尘音“啧”了一声,也不见手掌动作,掌心大钱便飞了起来,在空中翻腾着落下。 “字!” 陆尘音余音未了,大钱落下,果然是字。 “师弟,字是什么?” 我说:“天发杀机!” 陆尘音笑着点点头,掌心大钱再次翻腾飞起,落下。 如此往复八次,次次都是字。 当大钱第十次飞起时,来到最高处,将落未落,来少清突然伸手抓住,然后摊开手掌。 字! “登仙之路本就是与天争锋,凶险莫测,就算是天发杀机,我也绝不会回头!陆师妹,你不用使这小手段来动摇我的信念!” 来少清把大钱扔还给我,头也不回地率众登船。 我一把抓住那枚扔过来的大钱,摊开手掌。 字! 我看向陆尘音。 陆尘音依旧笑眯眯,却是提了提手边的长条包裹,道:“修行之人,障未断,则闭塞昏迷;碍未除,则愚痴暗昧。心体本同天日,妄情却似浮云。云障青天,白日安能朗照;情迷灵窍,真机哪得圆通。岂非修行人一大病哉?” 我诚恳地说:“师姐,我一外道术士,不懂这些道经的。” 陆尘音说:“这是龙门心法,很有用处,得空读读,没坏处。可别像来少清那样,一看就是个不读经的文盲,像他这样想求登仙,千难万难,哪怕登仙之梯近在眼前,读不懂使用说明,一样找不到门路。今天看我点化点化他。” 说话间,又提了下手中长条包裹,脸上依旧笑眯眯。 第三百九十八章 杀性 船至蛇岛,一众人登岸上岛,却是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这就显出徐五这地头蛇的本事来了。 无论是来少清,还是我和陆尘音,这么一两天的功夫,都不可能找到门路,封闭这种着名的景点。 徐五颇有些得意,道:“今天是给来道长办大事,所以找人清了场,如今整个蛇岛只有我们这些人,无论生了什么动静,挖出什么东西,都不用担心泄秘。” 来少清对徐五的表功毫无反应,一马当先,带着一众手下抬着卫学荣就往岛内走。 从始至终,卫学荣都没机会跟徐五说话。 徐五讨了个没趣,神情有些不快,却也不敢发作。 这么顺利抵达崖下,没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唯一有些古怪的是,一路走过来,竟然一条蛇也没有看到! 我上次离开时,崖下墓道入口大敞四开,可这次回来,却是重新遮得严严实实,也不知是谁的手笔。 徐五摆出头一回来的架势,请来少清指点从哪儿着手。 来少清干脆利索地指了墓道入口位置,徐五立刻安排带来的人上去动手。 这些都是积年的老坑,做这些事情熟门熟路,三下五去二就打开入口,然后先放了一笼鸟进去,又在入口旁边点了蜡烛,等了一会儿,蜡烛如常,再把鸟笼提上来,小鸟活蹦乱跳,叽喳叫不停,却是比下去之前欢实得多。 众老坑这才安排三个人,系了绳子,打着手电,进入探路。 没大会儿工夫,回来两个,满身都是血,却是那个同伴死在了触发的机关下,莫名其妙没了脑袋,又说下面有尸骨,看起来这墓已经被人捷足先登,请示徐五是不是还要继续。 一般来说已经被盗过的墓没什么值得再盗的好东西,如今又有了损伤证明墓里的机关厉害,正常的盗墓团伙多半会放弃。 可这一回却不是正常盗墓,徐五自然不会撤人,只让老坑们继续深入。 如此老坑们又付出了三条人命,把那几条细丝的位置探清楚,成功进入前室。 其实这几条人命本来用不着付,可无论来少清还是徐五,都没有提醒这些老坑的意思,就那么冷眼看着他们去白白送死。 道路探明,徐五客客气气地请来少清先行。 来少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当即带着众手下抬着卫学荣就往里走。 徐五带人紧跟其后。 我和陆尘音落在最后,也不着急。 进了前室,来少清就对卫学荣道:“我给你吃个定心丸。” 说完,转头看向徐五。 徐五不明所以,张嘴刚要说话,脑袋就掉了。 几乎在同时,来少清的那些手下同时发难,纷纷掏出刀斧砍劈,眨眼功夫,就把徐五带来的那一帮老坑全都砍死。 卫学荣吓得脸色惨白,上下牙关直撞,发出咯咯脆响。 我不由微挑眉头,看向陆尘音。 陆尘音皱眉不语,只轻轻摸着手边的长条包裹。 来少清对我们两个说:“把这帮地耗子清理掉了也好说话。两位不会介意吧。” 我说:“没这个必要吧。” 来少清冷笑道:“卫学荣不是怕徐五知道他私底下在发这座仙人墓吗?我帮他解除一下后顾之忧。” 他又转头看着卫学荣,“你之前说的话,多少真多少假,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我不跟你计较,只要能让我拿到登仙之术,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多管。你听明白了吗?现在,让我听点有用的实话。” “听,听明白了。”卫学荣艰难无比地控制住自己的颤抖,“我之前说的关于孙朴墓的,都是实话,绝对没有骗你们。只不过我知道这墓,不是偶然,是有人告诉的我。” 来少清问:“谁告诉你的?” 卫学荣犹豫了一下,瞟了眼徐五掉在地上的脑袋,这才说:“是常仙门的魏解魏老仙爷。我四九年得了一枚人皮钱,进金城找常老仙求指点摆脱家族诅咒的法子,当时常老仙没见我,是魏老仙爷来见的我,他是常老仙的得意弟子,告诉我在金城有一座仙人墓,墓里有一面照骨鉴妖镜可以解决我的问题。不过想知道仙人墓在哪里,还得另行孝敬。我当时钱不凑手,孝敬不起,本来是准备挣些本钱再去请教,哪知道大军进城,转过年就把常老仙给镇压了。我没办法只好留在金城,想办法谋了地方志办的位置。” 来少清面无表情道:“你能想到找地方志来查,难道常老仙、魏解他们想不到?” 卫学荣道:“这是个水磨功夫,我也是花了小十年的时间,才找到相应的线索。常老仙他们当时如日中天,哪会有耐心做这种事情。” 来少清说:“魏解如今在金城算是头把交椅,你在这边发墓,瞒着徐五,难道还瞒了魏解?” 卫学荣苦笑道:“瞒不过,魏解组地仙会后,就找上我了,问我查没查到这墓的线索,我会拜在徐五门下,也是魏解指点的。在这边几次发墓,魏解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前室里发出来的东西,除了流出去的那个贮贝器以外,还有几件都被魏解要去了。” 来少清眯起了眼睛,“什么东西?上面有登仙之术吗?” 卫学荣道:“有没有登仙术我不懂,那是五个小鼎,就在左耳室里放着,我查到的史料里对孙朴墓陪葬的东西写得很详细,但却没有这五个小鼎的任何内容。可是魏解却好像知道这五个小鼎是怎么回事,拿到之后特别开心,不光给了我一大笔钱,还承诺正室里的东西他都不要了,只要能打开正室,就全都归我。” “五个小鼎?”来少清喃喃念叨了几遍,然后又问,“你千辛万苦的挖到前室这里,却放着正室不动,是什么打算?” 卫学荣道:“这正室的门跟山体联在一起,用炸药的话,会导致整体结构失衡,完全塌陷,不能炸,可挖也行不通,不过我在史料里找到了一个开正门的法子,只是时机还不成熟,所以只能耐心等着。” 来少清追问:“什么法子?还需要等多久?” 卫学荣斜眼看向我。 第三百九十九章 疯狂 来少清跟着看向我,目光中满是审视怀疑,略带着一丝疯狂。 他的精神状态不正常! 可他自己却不知道。 我扫视一圈。 来少清的那些手下,全都两眼血红,呼吸沉重。 鲛油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 我再看向卫学荣。 他虽然脸色惨白,全身发抖,怕得厉害,可眼神清明。 我摊开手,道:“卫大师,你把话说明白,看我干什么?难道你这招还能应在我身上?我到金城才几个月啊?” 卫学荣缩了缩身子,深深低下头,道:“有个生祭的法子,给守墓山神纳个生妻,十年之后,就可以取山神妻断头血泼染整个石门,就可以打开正室。可守墓山神被周先生给斩杀了,周先生还纳了山神妻做情人,彻底坏了这生祭的法子。现在我也没办法开门了。” 来少清道:“周成,你怎么说?” 两眼血红。 在世仙人,终究不是真仙人。 我当然可以说不知道杨晓雯是开门的关键。 不过来少清现在的状态不正常,话就不能这么说了。 他甚至连这话里的巨大漏洞都没有去想。 我立刻说:“不要紧,坏了这法子,我赔你个开门法子。” 来少清怀疑地道:“你还有别的开门法子?” 我说:“给山神生祭纳妻,从本质来说,就是活祭那一套,用的归根结底是山神受封的法箓神职,山神虽然被我灭掉,但它留下的残魂我收下了,只要有法箓在,开门轻而易举。卫大师,你拿走的法箓呢?” 卫学荣愕然抬头看向我。 我冲他微微一笑。 他的表情渐趋惊恐,比刚才表现出来的害怕可是真实多了。 来少清已经转而看向卫学荣。 卫学荣打了个哆嗦,立刻从脖领里拽出条细链。 链子上挂着一块椭圆形的玉牌。 来少清一把抢过去,翻覆看了几遍,递给我,“是真品。” 玉牌正面中央刻着“太上正一奏职授箓法碟”,两侧是雷纹法咒,背面则是奏请正一威盟门下授职湖心山山神的具体内容。 只从这玉牌形制、品相和雕刻的纹路手法,就可以判断这确实是宋时古物。 但是不是真的敕封玉碟,我看不出来,这是正道大脉的法门,虽然失传了,但有一脉相承的道法根由,真假一目了然。 我转手递给陆尘音。 陆尘音摸了摸上面的法箓奏文,道:“真品。” 说完就顺手揣自己兜里了。 来少清血红的眼睛一瞪就要发火。 我哈哈一笑,对来少清说:“有了法箓一切好办,你安排四组人,分别站在东南西北正四方,南朝墙背朝石门,再请两组人就着这地上的血,把石门涂满,只在中间留个圆形空圈。站位的不要鸡猴两属,涂血的不要龙蛇两属,剩下的我来操作。” 这仪式当然是假的,但越是假的,越要把细节讲清楚,如此才能骗住来少清这样的行家。 来少清毫不犹豫,当即令手下按此操作。 等到主室石门被血涂满,我请陆尘音站到前室正中央位置后,提着卫学荣来到门前,并指在他完好的那条腿上一划,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喷涌。 卫学荣发出凄厉惨叫。 我沾了他的大腿血,在留下的那处空白飞速书画,同时诵念咒语,等一幅画完,咒语恰好念毕,一巴掌重重拍在石门上,大喝一声“神兵火急如律令。” 石门应掌向后滑动,在吱嘎嘎的刺耳摩擦声中洞开。 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将满室的血腥腐败气味全都压了下去,一时间如入兰芷之室,竟令人有种沁入心脾的飘飘然感。 室内情景一如借白蛇眼所见,石棺居正中,转圈摆满了木箱子。 棺材无盖,里面躺了个白胡子老头,插着三把剑,偏却脸色红润,宛如沉睡一般。 棺前案子上,鲛油灯依旧。 身边呼地刮过一阵旋风。 来少清已经抢进主墓室,把我挡在后面。 我也不急,安稳站着。 身后前室中那些来少清的手下突然发出古怪的声音。 有哭的,有笑的,有发火对着空气怒骂的,有用头咣咣撞墙的,还有把手塞进嘴里连咬带嚼鲜血横流也不停嘴的。 所有人都疯了。 可来少清却对后面的变故充耳不闻。 他死死盯着棺材里的老人,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功夫不负苦心人,我终于找到了这登仙之术了,哈哈哈……” 卫学荣突然也哈哈笑起来,“找到了,是我的,是我的……” 一边笑,一边拼命挣扎。 我一松手,他落到地上,就往墓室里爬。 来少清伸手拔起棺材中插在老人双脚上的剑,反手就刺穿自己重叠的双脚,把自己牢牢钉在地面上,紧跟着又拔起第二剑,毫不犹豫地刺入腹部。 鲜血长流,可他却越发兴奋,大叫道:“好,好,我成了啊,哈哈哈……” 疯狂叫喊声中,拔起了插在老人额头上的第三把剑。 这剑一拔出来,棺里宛如沉睡的老人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衰败,皮肉干瘪枯萎,眨眼工夫,就失去了所有的水分,变成了一具黑色的皮包骨头的干尸。 来少清大叫着,将第三剑插向额头。 我跳步上前,一脚踢翻棺前矮几,捉住飞起的鲛油灯,捏熄火头。 翻滚的矮几正撞在来少清手腕上。 他不由自主地一松手,长剑在他额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斜斜飞出,咄的一声钉在石棺侧面。 “是谁?是谁破坏我登仙!” 来少清愤怒若狂,疯了一般大声吼叫着,不顾满脸鲜血,又去拔那柄剑。 也就在这一刻,墓室剧烈晃动,发出隆隆闷响。 地面碎裂,变成无底深坑。 我往后一跳,回到门边。 来少清吼叫着,与棺材一同坠落。 可原本在地上爬得无比吃力的卫学荣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回身一纵,从我身边跃过,着地一滚,骨碌碌一气滚出前室,逃入墓道。 陆尘音虽然依旧站在前室中央,却没有阻止卫学荣的意思,反而紧走两步,来到我身旁,探头往深坑里瞧。 下方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隐约听到沉闷的连续不断的重物坠地。 第四百章 认得玄关即是仙 不等看清深坑中的情况,身后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簌簌索索声响。 无数小黑蛇从各个角落爬出来。 来少清那些发疯的手下都被咬伤倒地,眨眼工夫就被吃得只剩一副白骨。 更多的小黑蛇还在持续不断地往外涌着,覆满了前室每一寸地面和墙壁,好像黑色的水波向着我和陆尘音涌过来。 我点了一盏鲛油灯放到地面上。 小黑蛇们立刻停止前进,显得极为畏惧。 鲛油不仅能够让人因为心中执念而产生幻觉,还能够避邪驱怪。 所以,虽然有通路,可主墓室里却是一条小黑蛇都没有。 只有大白蛇才能抵挡住鲛油所带来的恐惧,进入主墓室。 虽然说我跟这些小黑蛇打过照面。 但我不会把性命寄托在这些爬虫的一念之间。 无论什么时候,自己的命都要自己掌控。 深坑中传出来少清的怒吼,还有不绝于耳的嘶嘶怪响。 黑暗里,有巨大的阴影在舞动。 还有如雷电般一闪而逝的雪亮光芒。 来少清出剑了。 我又点起另一盏鲛油灯,托在手里,走进前室。 徐五找来的那些老坑都带着专业的盗墓设备,照明工具自然也不会少。 我很快就在尸骨旁的袋子里找到了合用的工具。 一种强力手提式探照灯,电池、挂带一应俱全。 除此之外,袋子里还有一捆绳子,这是下坑必备。 我拎着袋子回到石门处,先把绳子绑好,系在身上做安全带,然后才装好电池,将探照灯挂到身前,走到坑边,打开开关。 雪亮的光柱落入深坑,将下方的情况照得清清楚楚。 这坑大概二十多米深。 坑底就是我借白蛇眼睛看到的那处地下空间。 来少清就站在空间正中央,身边散落着破碎的棺木、箱子,以及粗大的黑色蛇身。 蛇头则被拎在来少清的手中。 四下里无数的小黑蛇聚集涌动,却没有一条敢接近他的身侧。 来少清浑身浴血,虽然肚子上脚上各插着一柄剑,却站得笔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 他并没有关注那些小黑蛇,而是怔怔地看着前方。 那里靠墙有个人。 虽然坐着,但依旧能看出他身材极为高大。 一身青色的道袍,看起来仿佛粗布制成,但历经这么多的年头,如今见了光风,却依旧完好无损。 这人盘腿跌坐,双手在身前结了个北斗诀,面容栩栩如生,嘴边带笑,有种无法形容的奇异吸引力。 在他背后的墙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符。 每个字符都有米许大小,最高处接近十米,最矮的离地面也有四米左右。 只是这些字符我一个都不认识。 来少清看的不是那人,而是这些写在墙上的字符。 我低声问:“师姐,你能看懂吗?” 陆尘音道:“鬼画符一样,我哪看得懂。” 我说:“你都看不懂,来少清能看懂?” 陆尘音说:“你要是受了鲛油的力量影响,应该也能看懂。” 我有些吃惊,“离这么远,还能受影响?” 陆尘音说:“现在影响他的不是鲛油,而是他心底的执念,鲛油只是个引子,引发他的执念,令他在幻觉里不能自拔。你看吧,一会儿他还得笑。” 她这话音未落,来少清已经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登仙之术,今日舍去诸般……” 陆尘音从我兜里掏出个大钱扔下去,正砸在来少清脑袋上,把他要说的话给砸了回去。 来少清大怒,抬头向上看,“周成,陆尘音,你们要是再敢阻挡我登仙,我就不客气了。” 我不由吃了一惊。 他居然还能认出我们两个。 那他现在这是还处在幻觉里啊,还是已经清醒了? 陆尘音不跟他废话,又扔了一枚大钱下去。 来少清站又被砸了个正着,气得哇哇大叫,可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他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了。 被刺穿的腹部鲜血喷涌,已经把整个下半身都染红。 陆尘音再扔第三个大钱。 来少清气极,怒吼:“有种你下来!” 陆尘音笑道:“有种你上来啊!” 来少清怒目圆睁,抬手往发髻间一抹。 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甚至忘记飞剑已经用过了。 陆尘音道:“来少清,你真觉得自己能成仙?” 来少清回答:“我已经得了登仙秘法,只要迈出最后一步,自然能够摆脱肉体凡胎束缚,登入众妙之门!” 陆尘音又说:“什么是成仙?” 来少清一怔,竟然没能立刻回答上来,而是拧着眉头苦苦思索。 陆尘音又说:“笨啊,你学一辈子道,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就这水平还妄想成仙呐听好了,舍却幻身元无物,认得玄关即是仙。你堪破这玄关了吗?” 来少清神情更加苦恼,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突然,我感觉背后有疾风响起。 扭头一看,却见那条白蛇出现在前室里,向着我和陆尘音猛撞过来,全没有之前两次的乖巧安分。 我正要出手应对。 陆尘音却悄悄拉了我一把。 我心里一动,就没有出手。 白蛇撞过来的那一刹那,陆尘音拉着我跳进深坑,还发出一声惊叫。 看起来就好像被白蛇撞进去的一样。 二十多米高的深坑,摔下去可不是闹笑话。 之前为了以防万一绑在身上的安全绳起了作用。 坠落十七八米后,安全绳绷紧,把我牢牢坠住。 可是刚刚一停顿,陆尘音就一挥手,把绳子给砍断了。 我们两个再次继续坠落。 这一回结结实实掉到了坑底,落在了来少清身边。 不过来少清还像着魔了一样,一动不动地苦苦思索,根本没有闲心来理会我们两个。 陆尘音落地即起,恼怒地叫道:“哪个王八蛋偷袭你姑奶奶,有种出来啊,别拿条蛇在前面当枪使!” 她这话音未落,得意的大笑在上方响起。 卫学荣的脸出现在坑边。 他居然又回来了。 而在他身旁,探出一颗粗大的白色蛇头。 乖得仿佛家养的宠物。 “在世仙人怎么样,高天观又怎么样,还不是都要死在这里!哈哈哈!” 第四百零一章 人算不如天算 随着白蛇探头,四下里蜷缩不动的小黑蛇纷纷躁动起来,昂动扭身,紧盯着我们三个人,发出阵阵哗哗细响。 “都闭嘴,别吵!” 一直凝眉苦思的来少清突然暴怒大吼。 这一嗓子吼出来,所有小黑蛇都立马都老实趴回原位,一动不敢动。 来少清吼完,就又不动了,继续沉默思索。 上方的白蛇昂起头,看着我们,虎视眈眈。 我掏出三柱红色线香,撮指引火点燃,反手插在后脖领子里,仰头看着卫学荣,道:“卫大师,亮个船底吧,天高水阔山头多,各路神仙显真灵,你拜的是灵霄哪位老圣人?” 卫学荣道:“要不说你们这些外道术士没出息,都什么年代了,还讲这些没用的切口。你也不用再挣扎了,来少清马上就会死,他一死,你们两个也活不成,都老实呆在下面,别乱折腾,还能得个痛快。” 我说:“你处心积虑把我们引到这墓里来,连个名号都不敢亮吗?” 卫学荣道:“我不求俗世名,亮号没有任何意义。” 我说:“总得让我们做个明白鬼吧。” 卫学荣道:“你死了之后,要是有机会变鬼,我一定告诉你。” 我从包里摸出一个黄裱纸折成的桐人,冲他晃了晃,“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卫学荣不屑地道:“这里地气聚集,纸灵镇魇这种下九流的外道玩意能使得出来我算你有本事。” 我二话不说,抬手把桐人的脑袋撕了下来。 卫学荣毫无异样,哈哈大笑。 我扔掉纸,冲他勾了勾手指,“下来吧!” “没用的,无上玄妙正法当前,你这些外道……” 卫学荣话没说完,身后突然窜起一道熊熊烈焰。 这火焰来得是如此狂猛,呼啦一下就填满了整个石门。 卫学荣只被一燎,身上就立马起火。 白蛇受到惊吓,身子一团,卷起卫学荣就跳了下来。 熊熊烈火喷向空中,将整个地穴都照得亮如白昼。 白蛇卷着卫学荣飞一般沿着石壁滑落到地面,把他扔到地上,身子一弹,飞一般张着大嘴奔我冲过来。 我正要躲闪,陆尘音却上前一步,挡在我前面。 白蛇来得极快,陆尘音刚站到我身前,它就已经到了,张到极限的大嘴散发着浓重的腥臭味,仿佛一口就可以把身材娇小的陆尘音吃掉。 陆尘音身子一侧,抬手一巴掌抽在白蛇侧脸上。 白蛇一头栽到地上,挣扎着甩动身体抽向陆尘音。 陆尘音抬脚踩在它的脑袋上,抖开手中长条包裹,亮出喷子,顶在它的脑袋上就是一枪。 这一枪就把白蛇脑袋轰得稀烂。 甩到半空的粗大蛇身无力摔落在地。 卫学荣才刚刚打滚灭掉身上的火焰,看到这一幕,惊骇欲绝,向着白蛇出入的洞口逃窜。 他没了一条腿,另一条腿又被我给划伤,只能采取刚才的策略就地翻滚。 可这回,没滚几下,他就大声惨叫起来。 却是滚动中压到了地上密密麻麻的小黑蛇,被连咬了好几口。 他滚不动了,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艰难无比地向着洞口挣扎爬行。 小黑蛇纷纷聚上来。 我走过去。 烟气笼罩处,黑蛇纷纷逃窜,让出好大一片空地。 卫学荣爬不动了,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脸上笼着一层浓浓的黑气,鼻孔耳朵眼睛都在往外冒着紫黑的血。 我从挎包里掏出个小铝碗,倒了一碗底烧酒,燃符扔进去点着,然后捏着鼻子给他灌了下去。 卫学荣喉咙里咯咯响了两声,噗地喷出一股夹着血的酒焰,脸上的黑气变得淡了许多。 我问:“现在能说了吧。” 卫学荣瞪着我说:“这里有仙师布下的阵法,聚集玄武湖水眼地气,外道法术受到压制,根本不可能施展,你用的不是外道术!” 我说:“你说的外道术不能用,是因为地气与人气连接的原因,所以不是所有的外道术不能用,而是直接作用在人身上的外道术不能用。我之前在上面放鲛油灯的时候,在下面压了一道祝融引神符,请了祝融降世,白蛇扑过来的时候,打翻了鲛油灯,所以我只需要引符发火就可以了。” 卫学荣艰难喘息,道:“我不信,那时候我都没想过要回来,你怎么可能会提前准备应对我的手段?” 我说:“只是预防不测。斗法如绣花,预先布手,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卫学荣叹气,“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外道术士。怪不得你进金城之后能够常胜不败,搅动这么大的声势。” 我说:“现在是不是能说说你的事情了?” 卫学荣摇头说:“我不会说,别以为你算计到我就赢了,其实从掉进这里,你们就死定了。我活不成,你们一样活不成。” 陆尘音凑了过来,带着股子血腥味。 “左接仙,右引圣,大斩三尸去外神,足踏两龙入天门,这是当年孙朴鼓捣出来的五帝仙胎法。” 我扭头一看,就见她手上鲜血淋漓,握着个海碗大的蛇胆。 她得意地冲我晃了晃,“地龙胆,治老年翳症的好东西呦,回头卖你啊。” 我奇怪地问:“为什么要卖给我?” 陆尘音道:“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呐,咱们只是师姐弟,白给你的话,有了承负,过后麻烦。卖给你,钱货两讫,清清白白,没有挂碍。” 她蹲在卫学荣的另一侧,说:“这么点破事,真当你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了。你从我们发现山神像就开始布局,让白蛇送石碑给我们,就是想引我们来挖孙朴墓,对不对?” 卫学荣道:“没错,我最开始是想把周成引来的,他是没有根脚的外来术士,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引起什么大风波。可是我没想到周成居然会对这个不感兴趣,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坐上仙爷位,更没想到居然把来少清给引来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陆尘音说:“什么人算不如天算,你也太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下套得讲究套对人,你看周成这样子,左脸写着好色,右脸写着好财,哪点像关心道藏秘法的?你其实就是不忿周成坏了你的事,所以想报复回来。心思狭窄,做不成大事,失败是注定的,跟人算天算没有一毛钱关系。就你这屌毛样,也配老天来算你?想多了吧。” 第四百零二章 指点 卫学荣噗噗往外吐血,露出一个凄惨无比的笑容,“你说得对,我这种人哪配得上人算不如天算,可是高天观的仙姑,你觉得自己赢了吗?阴阳双龙被你和来少清斩杀,来少清一死,仙胎下生无法骑龙过天门,就会滞留人间化为祸殃,到时候第一个死的就是坏了仙胎升天的你!” 陆尘音哈地一笑,道:“师弟,给他再吊一口气,怎么也得让他活着看到结局。咱们正道大脉,行事讲究得就是个光明正大。” 我二话不说,又烧了一碗符焰酒给卫学荣灌下去。 卫学荣鼻子耳朵嘴巴都往外直冒蓝火,脸上的黑气全都消失不见,泛起异常的油亮光彩。 陆尘音把蛇胆扔给我,走到来少清近旁,拿着喷子顶了顶他的脑袋,“哎,想得怎么样了?” 来少清被打扰,登时大怒,但转眼看到是陆尘音,这怒火立马就消了,说:“我想不明白。” 陆尘音问:“哪想不明白?” 来少清低头看着腹部和脚上的长剑,说:“夫玄关者,无形无象,不色不空,无定无方?若以方所定位目之,则为有形有象之物,即不得名为玄关矣!若无目定之,又如何勘破?” 陆尘音笑了起来,“原来你卡在这一步了。玄关一窍,生死之分,圣凡之别,全在此一着。功夫一到,玄关显现,登真之事,顿超立就。此窍不但为生死根,抑且为万物根,为天地根。这一窍,不在身内,不在身外;亦在身内,亦在身外。全自虚无中来,自虚无中生;自无而生有,绝不可守有而生有也。你历了心魔幻境,站于生死之间,要是还勘不破,就证明你没这个仙缘。” “原来是这样吗?”来少清猛抬头,盯盯看着陆尘音,“人,真的能修炼成仙吗?” 陆尘音指着她自己鼻子,说:“我才十五岁,不知生,不知死,天天只知道傻吃傻乐,你问我人不能成仙,是不是傻?” “我是挺傻的。”来少清居然点头表示同意,慢慢转头看向四周,最后目光落到那面满是似是而非字迹的墙上,又滑到下方盘坐着的那个高大身影,“这里还有个更傻的。” 他最后看向陆尘音,道:“凡痴愚憨钝,攀不得天关,可不点破,总归还有些念想,你却做了这个恶人,不怕死吗?” 陆尘音笑眯眯地说:“你打不过我。” 来少清把手缓缓抬到发髻间插着木剑上。 木剑鲜血淋漓,变成了黑红色。 “是啊,这剑污了,没法再出了。可是,我还有手!” 来少清突然拔出腹部和脚上的两柄古剑,闪电交叉刺向陆尘音。 这两剑,又快又狠,角度刁钻,躲不好躲,挡不好挡,唯一的选择只有后退。 可只要退了,气势就会一泄千里,形成优势的来少清必然可以趁势追击,建立起绝对优势,在几招之内获取最终胜利。 我右手伸进挎包,左手扶上后颈三柱香。 陆尘音没退。 她一脚踹出,从两剑夹缝间掠过,正踹在来少清胸口。 来少清的胸口塌了下去,口鼻鲜血狂喷,刚刚刺到陆尘音面前的双剑无力落下。 可是他的脸上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吐出一个字,“斩”! 发髻间的木剑飞出。 仿佛无视了空间距离。 上一刻离开发髻,下一刻已经到了陆尘音的眉间。 几乎在同时,微不可察的细弱破风声在她左右和身后响起。 隐隐的光芒在探照灯的照耀下一闪而逝。 这才是来少清的杀招。 细线封挡一切躲闪退路,当面飞剑击斩。 飞剑斩黑蛇后,已经被污,居然还能再出第二击,这实在有些超乎我的想像。 这种局面下,我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跟来少清同归于尽。 轰的一声大响。 陆尘音一喷子把迎面飞来的木剑打碎,把枪管顶在了来少清的额头上。 直到这一刻,她踹中来少清的那一脚才稳稳落地,正踏在来少清身前,近到几乎是贴身而站。 干脆利落到让人无法形容。 我甚至都没看清楚她的喷子是怎么举起来,又怎么正好打在飞剑上的。 卫学荣被震撼到,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眼神呆滞,喃喃道:“这女人是什么鬼神?” “盖此窍,不着于幻身,亦不离乎幻身。不着幻身者,非一切有形之物。不离幻身者,非可于身外求也。既非身外物,又非身内物,则必有不内不外者存,是特有天机焉!你懂了吗!” 陆尘音朗声大喝。 来少清身子一震,缓缓跪倒在地,泪流满面,“以身在身中之中,寻不在身中之中,辛苦甲子一场空,陆道友,你好狠辣的心肠手段,不亏是黄元君的弟子。” 陆尘音收了喷子,恳切地道:“不敢,跟师傅比起来,我还差得远,而且估计这辈子也达不到她卷动天下覆灭正外道无数的水平。” 来少清吃力的从地上捡起一柄古剑,双手反握住剑柄,柄朝向,尖朝下,看着陆尘音,问:“人真的能修炼成仙吗?” 陆尘音道:“反正你没机会啦。” “那我们一起死吧。” 来少清大笑,抬手把剑插进嘴里,然后保持着这个仰天吞剑的动作,死了。 这个姿态,跟原本主墓室左侧室里那十三个吞剑而亡的殉葬者,一模一样。 霹雳一声炸雷巨响自上方传来。 虽然身处地下古墓,却依旧震得人两耳嗡嗡鸣响。 四下里的小黑蛇突然骚动起来,向着墙角下坐着的那个高大身影狂涌而去。 那个高大身影慢慢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向陆尘音。 陆尘音站在原地没动,却叫道:“师弟,看你啦。”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探照灯,挪动光柱射向那个高大身影。 强光下,纤毫毕现。 那高大身影全身都披着厚重的青铜甲胄,密密麻麻的可疑细丝从甲胄缝隙里钻出来,在空中蠕蠕飘动。 而这两米多高的巨大身躯上,却顶着一颗婴儿的头颅。 青白浮肿,阴气罩面,墨黑的眼珠死死盯着陆尘音,仿佛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第四百零三章 大秘密 我奉下背上三柱香,插在身前地上,咬破左手食指,在右掌心画符。 勅令五雷抬头,刀字搭架,连续九个斩,左魑魅魍魉,右妖魔精怪,最后落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符即成,举掌朝向那婴头巨人一晃,四指收拢化为拳头,只留大拇指未合。 之前埋下的藏器刀阵瞬间发动。 无形的力量,沿着地脉急速而来。 噗的一声闷响,婴头巨人胸前多出一道深深的伤痕。 巨大的伤口斜贯整个胸口。 可从伤口里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无数小指头大小的小黑蛇,带着浓浓的墨绿粘液。 婴头巨人停住脚步,低头看向胸口,再抬头看向我,脸上露出愤怒神色,再向前迈出一步。 这一步落下,腹部又出一道巨大伤口。 这次,他停在原地,犹豫着不敢动了。 四下的黑色小蛇爬上他的身体,钻进两处伤口。 伤口快速愈合。 我跳起来,跑到陆尘音身旁,去拿她的喷子。 陆尘音道:“别拿了,没子弹了。” 我一听二话不说,把她抄起来往肩头上一扛,掉头就跑。 路过卫学荣身旁时,他伸手哀求,“周先生,救我。” 我说:“我得爬上去,没空手了,你跟他是一伙的,好好商量商量,没准儿不会把你怎么样。” 卫学荣道:“仙胎无善恶辨识,吞生噬亡,商量不了啊。” 陆尘音拍着我说:“快跑,他一会儿就被毒死了,还救个屁啊。” 卫学荣道:“让我得个往生的机会,不要被仙胎困住魂魄,受这种没有尽头的折磨……” 我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啊。” 卫学荣道:“孙朴墓有个大秘密,我可以告诉你。” 我说:“我对死人的事情不感兴趣。” 卫学荣急道:“这个秘密关系到长生不死,就算你自己现在不需要,也可以卖给别人,有了这个法子,你就是真正的在世仙人,谁都得来求着你!” 说话的工夫,婴头巨人两处伤口已经完全恢复,再次迈步追上来。 这次他迈了三步。 然后,拦腰折断。 他两截身体散倒在地,一面怒视着我们,一面奋力去拉下截身体。 更多的黑色小蛇涌上来,把他两截身体全部覆盖住。 我指着婴头巨人说:“别跟我说这玩意就是长生不死的结果。” 卫学荣道:“这是仙胎,死后修行逆流成仙的法子,不是长生不死的法子。这个长生不死的法子,可以像彭祖一样,生龄八百而不衰朽,是真正的天机秘法。孙朴生前得了两法,一个是仙胎,一个是长生,他为了自己的执念,选择了死后化胎逆流成仙,但又舍不得长生法落到天师道手里,所以带着长生秘法陪葬,等到他逆流成仙成功,就可以把这秘法再带回人间。我开墓前室的时候,得了这个秘密,只要你带我出去,也不用你救活我,只需不让我死后魂魄在这里受折磨,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婴头巨人再次站了起来。 他的两截身体接好了。 只是没能完全恢复原本的样子。 好些小黑蛇虽然融进了他的身体,但蛇头却依旧探在外面,晃动挣扎,吐信喷毒不止。 婴头巨人摇晃着再次向我们走过来。 这次,他走了七步,然后双腿被齐根切断,重重摔倒在地。 卫学荣急急吼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我骗你,就让我魂魄永坠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我把他扔到另一侧肩膀上,拔腿狂奔。 一口气跑到石壁下,叮嘱陆尘音和卫学荣抓住我,便使了蝎子倒爬城的绝技,沿着石壁快速往上爬。 婴头巨人再次站了起来,继续向我们追击。 这一次他走了近三十步,直追到石壁下,双腿齐膝折断。 我一气爬回到主室石门处,捡起地上的鲛油灯揣进兜里,扭头再往下看,只见婴头巨人正攀着石壁向上追来,速度快得匪夷所思。 他下半身的蛇头更多了,那张青白浮肿的婴儿脸上的表情也越发愤怒。 我掉头继续往外跑。 这次直接跑出墓室,回到地面。 一出来,漆黑一片。 天空中乌云密布,雷鸣不断。 山崖下狂风呼啸,巨浪一波又一波不停在撞过来。 崩溅的海水如同暴雨般在空中横飞。 我扭头往后瞧了瞧,见婴头巨人还没追上来,先把陆尘音放到稍远些能避开潮头的位置,然后又转来把卫学荣放到墓室入口的地上,说:“来,把你那个长生秘密讲一讲。” 卫学荣脸上的黑气重新变得浓重,落到地上,连坐都坐不住,只能斜靠在石头上,有气无力地道:“那五个从前室挖出来的小鼎,上面刻着五种法术,但需要五家指定的血脉才能修行。等到这五家血脉把法术修成,便举行仪式将他们祭了,取五神对应五脏腑合药,可得不死生丹,服食之后,可以延寿一甲子。” 我怀疑地说:“你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把那五个小鼎卖给魏解?” “不卖不行,那五个小鼎的用处就是魏解告诉我的。”卫学荣的声音越来越低,“常老仙当年进金城显圣称神仙,带着使命,其中之一就是找到孙朴墓,取得这里面藏着的成仙和长生两大秘术。魏解、韦八在金城也是为了继续常老仙没完成的使命,这个使命就是……” 雷鸣、风啸、浪打的声音本来就很大,卫学荣的声音到了这时,变得细若游丝,完全被遮掩在这种种声响下。 到了这个关键地方听到不后面,任谁都不能忍。 我便俯下身,凑到卫学荣身前,问:“你说什么?” 卫学荣突然一把抱住我,叫道:“我们一起去死吧。” 我奋力一挣,竟然没挣开。 卫学荣的力气变得大到出奇。 “哈哈哈,别挣扎了,我早就在这里布了风水阵,只要墓中水眼地气升起来,就会启动,这墓道入口就是阵眼,我坐在这里,身体集聚整个湖心岛的地脉之力,别说你一个凡人,就算是孙猴子来了,也一样要被压住!” 卫学荣疯狂大笑。 “你刚才还怕死了落到那个仙胎手里受折磨,现在就又不怕了?” 第四百零四章 仙胎术 “你不会明白,永远也不会明白。安心地死在这里吧。你那个师姐,被来少清打伤了吧,也一样要死在这里。高天观又怎么样,哈哈哈……” 卫学荣紧紧抓着我,表情疯狂,眼神却是异常平静。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婴头巨人出现在墓道口。 他的下半身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状态,无数黑蛇虬结纠缠在一起,取代了双腿,以至于猛一看去,仿佛是一个半人半蛇的怪胎。 密密麻麻的蛇头伸屈着,流下大量涎水毒液。 走过的地面,鲜红的花朵密密绽放,又旋即枯败。 宛如神迹。 半空中的雷鸣越发急促,宛如火车横空,隆隆不绝。 浮肿青白婴儿脸上浮动着狰狞的笑容。 他向我和卫学荣伸出双手。 那手乌黑,干枯,布满了红色的纹符,缭绕着浓浓的黑气。 仿佛自地狱中伸出的恶鬼的爪子。 我抬起右手,对准婴头巨人。 刚刚卫学荣扑上来抱住我的时候,我抬了下手,及时给右手争取到了自由活动的机会。 右手,依旧四指握拳,只有大拇指竖起。 这让我的动作看起来仿佛是在向婴头巨人竖大拇指称赞。 “看好,这就叫正道大脉的光明正大,我师姐特意让你看的。” 我轻声说着,弯下大拇指。 五指成拳。 婴头巨人动作停滞。 卫学荣的脸上现出奇怪的表情,“你这是什么术?” 我说:“外道三十六术养器藏神的藏器步阶杀法。这是最后一阶,也是威力最大的一阶。我不在墓里发出这一阶,是因为那里环境太过复杂,不能一击定音,所以要在外面发出来。” 卫学荣道:“你把是特意把我放在这里的,对不对?” 我说:“对,我只剩下这一阶的机会,所以只能把你和这个叫仙胎的玩意绑一起来处理。” 卫学荣问:“你不是阴脉先生吗?手上沾了人命,能行?” 我说:“杀你的,是你自己。如果你不启用这个风水阵来限制我,我这最后一阶伤不到你!你是死在自己风水阵的反噬下,跟我没有关系。” “你是我见过的心思最缜密阴险的外道术士。这一局我输了,下一局我们再来过。” 卫学荣话音未落,脸上冒出一条红线。 这红线正正当当,从额头自鼻尖延到过下巴,沿着身体中线笔直向下,宛如拿着尺子画出来的一样。 然后,他就裂成了两半。 鲜血飞溅,内脏洒了一地。 下一刻,婴头巨人自像卫学荣一样,齐中裂为两半。 但这最后一阶的威力并没有因此结束。 地脉有多长,这一阶就会砍出去多长,直到水眼为止。 我掏出一只预备好的纸鹤,沾了卫学荣的血往空中一扔,然后跳起来,跑到陆尘音身旁,把她往肩膀上一扛,掉头就跑。 这一击破坏了墓室的水眼结构,墓室的不稳定马上就会连锁反应在这片山崖上。 我一口气跑上千步。 身后传来轰隆隆炸响。 停步扭头,那片山崖整体倾塌,将整个墓穴彻底掩埋。 被墓穴设计压制的水眼地气冲天而起,腾出一道乌沉沉的灰柱。 这道灰柱不停向上,一气破开重重乌云。 一道雪亮的阳光自裂隙间射落,正好照到倾塌的山崖上。 灰尘与水雾混合着,在空中形成一弯七彩的虹。 乌云上竟然是白天。 我长长松了口气。 陆尘音拍了拍我,“放我下来。” 我一松手,她从我肩上跳下来,动作轻灵,丝毫没有受伤的模样。 “师姐,你没受伤?” “没有啊!” “那你刚才一动不动,还说什么看我的了?” “我刚斗败了在世仙人来少清哎,那么厉害的人物,就算没受伤,也是耗尽了全部力气,连子弹都打没了,难道你还想让我再斗这仙胎?你有没有点良心?我才十五,还没成年呢,用童工也没你这么个用法。” “你其实是装给卫学荣看的吧,想看看他还有没有别的招数。” “你不也是故意把他带出来的?” 陆尘音说到这里,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眼,然后叹气说:“下山之前,师傅说我斗不过你,我还不服气,今天一看,就你这阴险劲儿,我确实比不了。我们两个要翻脸的话,你一定不会给我正面斗法的机会。” 我说:“是,正面斗法我斗不过你。” 陆尘音拍了拍我,“你不会跟我斗吧。” 我坦然说:“不会,高天观的身份这么好使,我舍不得。” 陆尘音说:“你这个真是铁石心肠冷血无情,果然是天生修道的种子,学外道术怪可惜的。” “人各有命,我没机会拜入正道大脉,能学外道术已经很不错了。”我转头看向完全倾塌的山崖,“师姐,那个仙胎是什么玩意?” 陆尘音道:“那是为了成仙预备的元胎。孙朴当年花了大力气,复原上古登仙术没有成功,却鼓捣出一个五帝仙胎术。 这也是引起他死后门下弟子被天师道斩杀殆尽的原因。这个登仙术太过残酷,你看到的这个墓,底下少说陪葬了上千人。所谓积死气为生气,这样就可以逆冲水眼地气,死后逆退生机,返老还童,取意顺死逆生,等到尸体完全退变成婴儿,再用一修行者的性命献祭做引,就可以踏龙飞升,羽化成仙! 本来这事非常隐秘,要是一切顺利,孙朴在死后三年就可以顺利启阵登仙。可他的嫡传弟子中出了个叛徒,向天师道揭发了这事。 这种上古登仙术,自张天师伐六天故鬼之后,就被视为淫邪外术,天师道不能不管,更何况孙朴要是真能成功的话,孙家这一系就会重新变得势大难制,甚至会影响到龙虎山的正统地位。 所以天师道倾巢而出,又借了朝廷兵马,将孙术后人弟子杀了个干干净净。这事被视为天师道承祖师意志,伐六天故鬼的一大战绩,被多个典籍原原本本记述下来。 不过当时天师道没能找到孙朴墓,不能发墓把他挫骨扬灰,这事儿其实没算彻底成功。” 听她这么一说,我就说:“所以,什么查地方志找到的墓址,其实是骗我们的。这家伙嘴里就没一句实话啊。” 第四百零五章 老天不佑良善人 陆尘音冲我翻了个白眼,“混江湖不都这样,十句里有九句是假话,好像你嘴里有多少实话一样?” 我笑道:“我对师姐你说的都是实话。” 陆尘音撇了撇嘴道:“你真姓周?” 我立即改口,“起码大部分都是实话。” “你这个挺没劲的。”陆尘音又冲我翻了个白眼,“怪不得师傅能相中你。你跟她特别像,我这个徒弟倒是跟她一点也不像。要是早十年遇上的话,她一定会收你当徒弟。” 我心里一动,问:“为什么是十年?” 陆尘音道:“这话说的,再往前我还没撞见师傅呢。” 我问:“你是怎么拜入黄仙姑门下的?” 陆尘音说:“我们家是青海玉树放羊的,那年突然下大雪,我们被困在雪地里,联系不上外面,我爸妈和其他哥哥姐姐都冻死了,我本来也快要死了,突然看到很漂亮的光,还听到有人跟我说话,让我跟她走,我就跟着走了。” 我问:“说话的是黄仙姑?” 陆尘音说:“不是。师傅是在雪地里捡到我的,说我当时离冻死就差半口气了,听到声音什么的可能是临死的幻觉。当时她在办件要紧事,但看到我怪可怜的,就放弃原本的事情来救我。” 我由衷赞道:“黄仙姑慈悲心肠啊。” 陆尘音说:“所以她就总拿这茬儿说事,说为了救我耽误了天大的事情,将来我得帮她把事办完才行。可她又一直不说什么事,真急死个人。” 天空中突然打了个炸雷,暴雨倾盆而下。 坍塌山崖处飞起的尘灰地气全被压下去。 等到雨停,无论是孙朴的千年谋划,还是卫学荣的诡计筹算,所有的一切痕迹都会在堆积碎石下消散成空。 我忍不住问:“人真的能成仙吗?” 陆尘音道:“人能不能成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我师傅本事大,功德高,入江湖以杀止恶铲人间不平,登庙堂谋算天下扫六天故鬼,她都没成仙,来少清这样的凭什么能成仙?他脸咋那么大呢。” 我诚心诚意地说:“师姐高见。” 陆尘音反问:“你想成仙?” 我笑道:“你看我这样的能成仙吗?” 陆尘音真就盯着我看了又看,然后从我兜里掏出个大钱来扔给我。 我接过来摊开手掌。 花。 陆尘音就说:“没准儿能成。” 我不由失笑,“就我这样的还能成仙?你刚说来少清这样的都不配成仙。我要是能成仙,除非老天瞎眼。” 陆尘音嗤笑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师弟。师傅教我读佛典道经史籍,我看来看去,满篇满纸都是放屁一样,放下屠刀能成佛,残命无算做神仙,黔首苍头如草芥,老天不佑良善人。最后横竖就看出两个字,吃人。老天?那就是个眼瞎的狗娘养的。所以师傅说心如铁石才是天生修道的种子,心肠太软修不成道。” 我迟疑地问:“黄仙姑知道你这想法吗?” 陆尘音昂着下巴说:“我什么事都不瞒着师傅,还想把那些经典都一把火烧了,师傅说我太偏激,将来要入魔道,我跟她辩经,她辩不过我,就揍我,揍我我也不服气,后来她就不揍了。” 我对她这话表示怀疑,“辩经,黄仙姑能辩不过你?” 陆尘音道:“我拿她一个学生的事情做例证,她一生气就揍了我,这不是辩不过我恼羞成怒吗?” 我问:“黄仙姑除了你,还有别的徒弟?” 陆尘音说:“是学生,她在山东的时候教出来的学生,是个卫生员。后来随军进川藏,平叛的时候牺牲了。那个学生是她推荐去的,当地有个喇嘛教的活佛得了病,她那个学生给治好了,结果叛乱的时候,那家伙把人给掳去……咳,很惨!可她连给学生报仇都不能,这是师傅心里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儿。几年前她曾经带我去川藏青海一带逛了一圈,我看了很多喇嘛教的东西,也看了她那个学生的坟。什么陆地神仙,连快意恩仇都做不到,活得那叫一个憋屈,夹着尾巴的神仙那能叫神仙吗?我绝不要活成她那个样子!然后她就一直琢磨着想找人来看着我。本来她想选赵开来,结果你跑来撞她枪口上了。不过,我觉得,她可能看走眼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都说黄仙姑看人从来不会出错,但我也觉得她可能会在我身上看走眼。” 陆尘音从我掌心拿过那枚大钱,揣进自己兜里。 “这个给我了,以后你真要修成了仙,这就是咱们之间机缘的证明,要是修不成仙也不要紧,你只要不死,就一定会成为一方豪强,我要过不下去了,就找你去蹭饭。到时候……你可以包养我。” 我诚心诚意地说:“我不敢!” “瞧你那点胆量!” 陆尘音朗声大笑。 暴雨来得疾,去得快,只下了二十多分钟,便雨住云散,青天大亮。 因着水眼地气形势大变,雨一住,湖面上便起了浓雾。 我们两个没回码头乘船,而是直接下水。 这么多人一起乘船上岛,结果就我们两个回去,传出去不好解释,倒不如干脆也不回去了,省了后续无数麻烦。 我问她会不会游泳。 她说她不会游泳,但会一苇渡江。 于是我负责游水,她负责踩在我背上一苇渡江。 临近岸边的时候,不巧碰上了一条游船。 想是离岸后遇雨雾没敢再走,就停在了原位。 船上游客看到陆尘音踩水而行,又惊又喜,争相挤到船边围观,还有拿着相机拍照的。 不过雾这么大,他们根本拍不清楚,我也没管只以最快速度托着陆尘音钻进雾里。 上了岸,我要送陆尘音先回大河村。 陆尘音却斜瞟着我说:“你放纸鹤我看到了。” 我道:“师姐,你斗过来少清,子弹也没了,还是好好休息吧,接下来只剩下点收尾的小活,我来做就行。” 陆尘音却道:“凡事有始必有终,我既然参与了,那就得跟到底,没有喷子用,我还是高天观的弟子。” 第四百零六章 追凶逐恶 循着放飞的纸鹤,我和陆尘音最后来到一处普通的农家小院。 单从外观来看,除了红砖院墙有点抢眼外,其他方面无论是房舍造型,还是院子占地,都是平平无奇,但这院子所处位置山水形胜,五气俱全,实在是个一等一的阳宅地,只要稍通风水的,看到都会赞一声好。 纸鹤就停在院门上,头朝向院里那一排三间瓦房的最左侧。 我没立刻进去,先在院门正前方三十三步外的一株大柳树上挂了面小圆镜,然后又转到后院墙处,同样在三十三步的位置挖坑埋了柄小刀。 陆尘音没催我,只跟在旁边,抄着手一脸好奇地围观。 我也不怕她看。 外道术强就强在一个因时因地因人制宜,诡异难测。 如果不通其中道理,只照搬形制,不得其神,没有效果还是轻的,弄不好还会反噬自身。 可要是懂得其中道理,看不看这外在形制也无关紧要。 做完准备,我点起三柱香,插在院门前,一脚踹开院门就往里闯。 正中间那房门推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端着支老炮筒闯出来,话都不说一句,搂枪就要打。 我往旁一闪。 络腮胡子正好对上门口的三柱香和柳树上的小圆镜,脸上就是一迷糊,手中的老炮筒没能搂下去。 我抢上一步,欺到近前,抬手就往他肋下打。 敞开的房门后突地又闪出个短头发的中年女人来,个头不高,穿着对襟的无袖中式褂子,斜挎了个小包,一手拿着刨锛儿,一手握着枚粗大的棺材钉,钉尖对着我,抡起刨锛重重打在钉尾上。 叮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女人发出一声惨叫,握着棺材钉的手背上浮现一道血线,越过手腕,沿着胳膊快速向上蔓延,鲜血旋即狂涌,整条胳膊都染得通红。 这是我埋在后院墙外那柄小刀的作用。 山水形胜,院如抵角,十有八九会布风水杀阵。 阵中人、物、房浑然一体,外来者进去,必然会受到地气排斥,就算不做什么人,时间久了也会头痛恶心。 那女人拿刨锛打棺材钉,就是刺激地气,瞬间加强排斥,引发攻击目标的瞬间剧烈头痛,失去正常的判断和行动能力。 但我埋下的那刀,截断了通往院子的一条地脉,令整体风水出现一个小小的缺撼,变得不再完满圆整,不激活杀阵还显不出来,一旦激活,便会整体瞬间失衡,反噬在施术者自身。 那女人这一声惨叫,倒把被迷了魂的络腮胡子给惊醒了。 他瞪眼瞧见我已经近在咫尺,怒骂一声,扔掉老炮筒,从后腰拔出一柄砍刀,搂头砍下。 晚了。 我一拳打在他肋下。 络腮胡子全身抽搐,痛苦地弯下腰,栽倒在地。 那女人劈手把棺材钉和刨锛砸向我,又从小包里摸出个八卦镜来照我。 我躲过棺材钉,接住刨锛,反手一击,把她刚刚举起来的八卦镜打得粉碎。 镜子碎片扬了那女人一脸,她尖叫一声,连退了两步,又从包里摸出第二个八卦镜,举着来照我。 这次我没去砸那八卦镜,只冷笑看着她。 镜子刚一举起来,她的眼睛就瞎了。 一道刀痕横过双眼,鲜血长流。 她捂着脸,放声惨叫,却没有逃跑,而是向我猛扑过来,意图抱住我,嘴里还在大喊,“跑啊!” 我往旁边一闪,她扑了个空,重重摔倒,砸在络腮胡子身上,两人混在地上滚成一团。 左侧房间后方传来门响。 我没进门,从侧面绕过房子,正看到徐五正在一个年轻女人的搀扶下推开院子后门。 这年轻女人只披了件外衣,跑动间,风吹屁屁凉,里面什么都没穿。 院门一打开,就见着陆尘音抄着手站在外面。 那年轻女人松开徐五,把身上的外衣扯下来朝着陆尘音扔过去,跟着一跃而起,借着外衣的遮掩,拳脚齐出。 竟然是个相当有功底的练家子。 陆尘音伸出一根手指往前一点,隔着外衣,准确无比地点在年轻女人的眉心上。 年轻女人一声不吭地摔到地上。 陆尘音从她身上跨过去,走向徐五。 徐五二话不说,掉头就想跑。 可他一回头,就看到我站后面呢,这腿就没迈出来,而是一软,干脆地跪到了地上,双手高举,道:“周老仙爷,陆仙姑,饶命啊!” 这才是开香堂上露面的徐五。 我上前伸手抓向他的后脖子。 徐五突然着地一滚,好像个球一样,骨碌碌直滚回房子后门,跟着伸展身子,连滚带爬地冲进去,反手把房门严严实实带上。 他隔着门叫道:“周成,杀人不过头点地,大家都在地仙会一个锅里搅饭吃,没必要穷追不舍吧。兔子急了还咬人,你不要欺人太甚!” 徐五是风水大师,这么重要的老巢,在房子里肯定有更加凶险的布置。 所以他才会选择逃回房子里。 既是要依托房子里的布置抵挡我和陆尘音,也是在争取时间,等待援兵到来。 我扔了颗烟到嘴里,撮指点燃,然后竖起燃烧着火焰的双指,说:“马上出来,不然我就把房子烧掉。这院子虽然风水好,又做了驱火神瘟的布置,可一样抵挡不住祝融神威。” 徐五道:“周成,有什么条件你可以提,这一局输了,我认!传贴赔礼,都不少你的……” 我也不跟他废话,从包里摸出一小瓶小烧和一张黄裱纸,就着指头上的火焰沾了小烧,就在黄裱纸上写符。 请火德星君抬头搭架,中间七个火,左写荧惑耀十方,右写朱焰照三边,尾收急急如律令。 一符写完,整个黄裱纸都跟着烧起来。 我把剩余的小烧往空中一扬,抖符打出。 酒焰在空中一涨,落到后房门,立时熊熊燃烧。 火焰如同流水般顺着门板流出去,眨眼工夫扩散到窗框、房梁。 徐五大骂一声,转身就往前门跑。 我急急绕过房子,抢在徐五之前来到前门,一巴掌往门上一拍,带起一溜火光,把前房门也给点了起来。 第四百零七章 真相 轰的一声大响。 窗户破碎。 徐五破窗而出,落到地上打了个滚,就往大开的院门处逃。 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徐五跑到院门前,看到那插在门外的三柱香,明显犹豫了一下,侧过身子,绕过这挡门三柱香。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棺材钉和刨锛,咣的敲了一计。 刚刚绕香而过的徐五惨叫一声,抱着脑袋摔倒在地,满地乱滚。 我走过去,拔起挡门三柱香熄了,来到徐五身前。 徐五痛到五官扭曲,口吐白沫。 我拿香戳在他的额头上。 滋滋的皮肉烧烤声中,徐五恢复平静。 他喘着粗气,睁开眼睛,看着我,道:“我服了,周先生,有话好说。” 我问:“我该叫你徐五还是卫学荣?” 徐五道:“我是徐五,如假包换。” “死在孙朴墓里的那个徐五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的师弟,我们两个都是徐五,他做里子,专吃阴饭口,我做仙爷,撑场面,得到的好处四六分,我四他六。我俩打小就是做阴阳双生培养出来的,神气习惯一模一样,只要在打扮上做些调整,就足以骗过多数人。” “显技用的?” “是,显技用的,有些风水场面,不能立竿见影,只能一明一暗做些手段,来取信于人。也是为了称神仙做的准备,可以制造出分身化形的显技神通。” “卫学荣和孙朴墓是怎么回事?” “他本来姓孙,是孙朴的后人,解放前拜在了常老仙门下。常老仙收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进孙朴墓。据说是因为只有孙朴的血脉才能打开主墓室。常老仙被镇压之后,孙朴就跟了魏解,一直在找孙朴墓的具体位置。但他水平不行,只在地方志上找到了山神位,却找不到墓道入口,所以魏解找到我帮忙,要借助我的风水本事定位。 当时说好了,前室的东西他先选,主墓室的东西我先选,然后再五五开。后来我找到墓道入口,我们组织人手发墓,哪知道进了前室后,就遇到了蛇群攻击,当时进墓的人死了九成,卫学荣却一点事也没有。我们发现那些蛇不攻击他,猜测是因为这些蛇认出了他有孙朴的血脉。魏解因此怀疑卫学荣藏着这事不告诉我们,很可能有二心。 所以二次组织进墓前,魏解就偷劫了卫学荣的部分寿命,分给他和我。结果二次进墓,到了前室之后,卫学荣果然指使蛇群封堵入口,攻击所有进墓的人。我和魏解因为借了他的寿,被蛇群误认为也是孙朴后人,才避过攻击。 我们两个趁着卫学荣没反应过来,发难控制住他,严刑逼供。卫学荣这才把墓里的真实情况招出来。墓里藏有孙朴的秘法和道藏不假,但这墓也是孙朴为自己死后登仙做的设置,并且留给后人相应的法子。只要到了年头,就可以引一个有修行的道中同参进去,墓里的设置自然会引诱这个同参自杀献祭。到时候孙朴就可以通过调置的阵法实现童身登仙。而孙朴许诺,助他登仙的后人,可以得他的修行和登仙秘法。 卫学荣其实知道那墓道入口在哪里,故意说找不到,就是为了引诱魏解或者其他有修行的同参进去献祭,好实现孙朴的千年登仙大计。我们把所有事情问清楚之后,就干脆夺了卫学荣的神,把他变成肉傀儡,平时由我施展控识术来控制。一般的事情都由师弟出面处置,我只负责接待贵客和出席地仙会香堂之类的重要事情。 那个储贝器是我们故意流出去,希望借此引来适合的同参做献祭用。只是那东西被纯阳宫得去后就没了下文,我们还以为计划失败了,想要改用办法。正好周先生你治了杨晓雯,又打了山神,我们就设计白蛇报恩献碑,想把你引进墓里做祭品,助孙朴登仙。就算孙朴登仙这事是假的,有你打头阵引发主墓室的设置,也可以方便我们进去捡漏。 只是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把来少清这样的强梁给引了过来,还直接找上卫学荣。所以我们临时改变了计划。其实来少清和你提前进过墓室这事我们都知道,要不然也不会安排白蛇帮你开主墓室了。如果你当时没经住诱惑进去,那献祭的就是你。你当时不进去,那献祭的自然就是来少清。 周先生,我们无怨无仇,只是事赶事才堆到这么一块。其实我对你没有恶意,实在是魏解坚持要借你彻底打开孙朴墓,他的意思是你来历不明,跟葛修和龙孝武关系不清不楚,又坚持要推立地神仙,怕你加入地仙会另有目的,会坏了地仙会的真正饭口,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你弄死,一了百了。” 徐五竹筒倒豆子,把前因后果都老实讲了一遍,这投降认输的态度倒是极为端正。 我问:“我都做了仙爷,那就是地仙会的一分子,地仙会的饭口就是我的饭口,难道我会砸自己的饭碗?你们有什么阴口饭不能告诉我?” 徐五道:“劫寿卖命,这才是地仙会的真正饭口。这事只有我们五个和身边的护法玉女才知道。” 我“啧”了一声,道:“劫寿卖命啊,这搁民国前清那会,都是正经的断头阴口饭,你们几个胆子可够肥的。你们是怎么做的?既然有这么个买卖,怎么还让我做了仙爷?” 徐五道:“我们五个各掌一摊,韦八选人走水,魏解施法夺寿,葛修拉客做中,我护法净场,龙孝武扫尾断因。韦八一死,就没人主持选人走水了。原本我们是打算从韦八门下选个人出来做这事,知根知底可以信得过。可不知怎么就传出韦八是葛修弄死的谣言,后来闹得乱七八糟,秦远志又掺和进来,引起了公家的注意,我们没办法才搞了四人候选,原本说好了各选自家门下,龙孝武却在最后关头说他苦心栽培的弟子杨耀祖死了,不准备抢这个饭口,随便推个外人凑数,就推了你做候选人。当时你的风头正盛,我们也都没起疑心,真以为龙孝武放弃了。哪知道这候选人之战最后居然是你胜出了。” 第四百零八章 步步为营 我嗤笑道:“徐五爷,你倒是实诚,真是有什么说什么啊。” 徐五堆出笑脸道:“周先生,你做了仙爷,论理就是一家人,有了误会就得实打实地说开。我虽然不赞同推立地神仙这事,但也不同意把你当外人防着。你可能不知道,从法林寺出来,我们四人又偷偷去开了个小会,我在会上可是极力主张让你也分这一口,都是魏解一力反对,葛修只想着做立地神仙,连这饭口都不想要了,龙孝武也是含含糊糊,态度不明,我这独木难支,实在是没能说服他们。” 我道:“五爷说得在理,那咱们这是不打不相识了?” “对,对,不打不相识。”徐五把头点得跟小鸡吃米一样,“之前我徐五不知周先生你的根底,有这一回就知道了,你是真正有通天大能耐的,背后又有高天观这种正道大脉做靠山,坐这仙爷位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你要是对这饭口感兴趣,等回头我再帮你争取争取,要是不感兴趣,只当我没说。” “我对这劫寿卖命的法子感兴趣。这样,你回头再帮我提提,只要能掺和进去,这饭口的道理我一分不取,只要搭桥的时候,随取随用。魏解说了我的跟脚在京城吧。你们这么折腾能挣出个几吊糟钱?我搭个桥,给你们个泼天的富贵。”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意味深长地看着徐五,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徐五吞了吞口水道:“周先生,这劫寿卖命是外道术,不是真能给人延寿,到真正大人物的手头上,很容易被堪破,到时候不好收场啊。” 我笑道:“我知道,不过嘛,这术得分怎么用,真假不论,好用就行,难道还真指望这招数千秋万代吗?” 寿数天定,正道大脉也最多就是有养生长寿术,外道术怎么可能真的给人延寿? 所谓延寿卖命,其实也不过是外道法子下的长寿数。 劫取命数相匹者的寿数,配与买命延寿者,让他在注定的寿数内不受病痛之苦,身轻体健,保持年轻舒适状态,只以为是延了寿,可实际上到了命定寿数,该死还会死,而且死得还会更惨。 外道术士施展这种法门,不仅是为了掠财,更是为了控制买命者图谋更大的好处。 受了这种外道术,就得反复施术稳固劫来的寿数,如果超过时限不施术,受术者就会由内而外逐步溃烂,受尽痛苦折磨而死。 天道不仁,天道也公平,劫来的寿不是福,而是祸。 只不过人心邪无度,就算明知是坑,也依然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续的跳下去。 听我这么说,徐五就干笑道:“对,对,周先生说得在理,那我回头就帮你操办这事。” 我说:“回头的事情回头再说,不过今天孙朴墓这事我心里不痛快,要不是我本事够大,又有高天观的仙姑做靠山,怕是就要死在孙朴墓里,也没机会在这儿听你说这些有的没的。” 徐五道:“今天我也没落着好,师弟死了,卫学荣这个替身也死了,这道阴口饭损失了个精光。周先生,斗法争胜,各有生死,我输了愿意认,传贴赔礼你尽管开口就是。” 我说:“传贴就不用了,咱们现在都是地仙会的仙爷,内部矛盾没必要弄得满城风雨,让别人看笑话,也影响你的威望。” 徐五连声道:“对,对,周先生考虑得周全,是我想岔了。那咱们就实惠真章上见?需要多少道理,你开个金口。” 我说:“按规矩吧,不光是我,还有陆师姐,人家是正道大脉,想过得去,得翻两章,至少得顶五命。” 徐五苦着脸道:“这实在是重了,我实在拿不出。我们这几个仙爷别看场面大,其实都是架子货,饭口赚的,往上要打点,往下要分润,自己的排场还得维持,真落袋里其实剩不下几个,能不能……” 我打断他道:“先别急讲价,陆师姐的主我做不了,能不能行还得听她的。陆师姐,你看呢?” 陆尘音一直抄手站在我的身后,听我发问,便说:“徐五,我先问个事。” 徐五对着陆尘音格外畏惧,甚至远超于我,听她出声,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仙姑您尽管问。” 陆尘音说:“在墓里的时候,你说在前室挖了五个小鼎出来,不知是什么来历,都给了魏解,这话是真是假?” 徐五道:“这话实在是真话。进了前室之后,说好了魏解先挑,他就直接挑了那五个小鼎,对其他东西一眼都不看,而且打哪以后,对孙朴墓的事情就不上心了,所有事情都交待我做主,再没来过这里。感觉,他找孙朴墓的真正目的就是那五个小鼎。” 陆尘音又问:“那五个小鼎什么样子?” 徐五皱眉想了一会儿,才说:“只记得有那么五个小鼎,具体什么样子我还真记不住了,当时黑乎乎的,也没太注意。” 陆尘音又问:“魏解得了那五个小鼎之后,有什么变化吗?” 徐五想了一会儿,说:“有啊,他就是拿到那五个小鼎之后,才离开金城跑去泰国。金城这边占的饭口,全都交给秦远志来负责。秦远志不想沾地仙会的边,就把这事托付给了韦八。” 陆尘音点了点头,没再问。 徐五赶忙问:“仙姑,这赔礼的道理,您有什么要求?” 陆尘音无可无不可地说:“这事你跟周成说,他同意我没意见。你既然知道我是高天观的,那高天观是干什么出身的也一定知道。本来我应该把你们全都斩尽杀绝,不过时代不同了,不能这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我觉得以罚代惩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你们两个唠吧。” 徐五又转头看向我,“周先生,你提的道理太重,我一时实在拿不出来,可我要是打了折扣也显得没诚意,好在我们以后常来常往,可以细水长流,你看这样成不成,我先赔三成道理,其他的按年头再一点点赔上去,保证让你和仙姑满意。” 我说:“可也不行,不过我有点信不着你,所以得加个保障。” 第四百零九章 五鼎选胎 徐五立刻说:“我可以发誓。” “发誓就不用了,相比老天,我更相信自己。” 我把手掌伸到徐五面前摊开。 一只指头大的蜈蚣躺在掌心。 徐五脸色煞白,“蛊?” 我说:“蛊是活的,这个是死的。叫灵虫药降。之前有个泰国来的降头师养的,他想对我下降,被我除了,剩下的虫降做了灵虫药降。有诚意,就吃了它。以后每五天去找我,我给你化水控制。事情办妥,该还的道理都还了,我会解了它。中间要是出什么差错,你会生不如死,而且求死不能。” 徐五吞了吞口水,道:“周先生,犯不着这样吧。大家都是地仙会的同参……” 我冷笑道:“你拿孙朴墓设计我的时候,可没想过我也是地仙会的仙爷呐。你不想吃就算了。” “吃,我吃!”徐五苦着脸,捏过蜈蚣,运了运气,扔进嘴里,强咽了下去,“这总可以了吧。” “徐五爷,我等你的消息。” 我拍了拍他,转头看向陆尘音。 陆尘音没再说什么。 我们两个扔下徐五,离开院子。 此时院中的三间瓦房已经彻底燃烧起来。 风水好,烧起来的火头也旺。 熊熊火光隔着老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回到车上,陆尘音才说:“你相信他的话?” 我笑道:“信不信都是那么一回事,我现在不能杀他,那就只能选择相信。” 陆尘音皱眉道:“事情的真假对你一点都不重要?” 我说:“不重要,只需要合我的心意就可以。” 陆尘音说:“那五个小鼎,我要看一看。” 我问:“小鼎有问题?” 陆尘音道:“记得赵素芬那事的时候,我说她肚子里的胎儿不是炼生丹,就是为了搞选胎吗?” 我说:“你说选胎不是外道术。” 陆尘音道:“选胎法源自殷商时代的巫术,在汉末被整合进了五斗米教的神通法门里,南北朝时发扬光大,据传说孙恩就是有个法门捡选出来的。孙恩投海自尽后,被他的后人带走,孙朴就曾想用这个法门选个弟子出来继承衣钵,不过他一直被天师道追杀,颠沛流离,不能安稳落脚,直到死也没能用上。这法子在他的弟子被杀光之后就失传了。据野叟杂记所说,这选胎法本法就是记载在五个殷时青铜小鼎上。鼎分五色,记录着选胎法的五个步骤。” 我问:“你怀疑魏解用赵素芬来搞选胎法?” 陆尘音摇头说:“我不确定。当时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并不觉得真会是选胎法,毕竟这个法子的具体内容已经失去了。选胎法的全称叫做九九虚子炼真胎,是人为制造先天道种的法子,需要九十九个胎儿备选。如果赵素芬肚子里的胎儿真是选胎法,那就意味着还有九十八同样的孕妇怀着备选胎。而为了以防万一,每个备选胎又要预留三个备份。一旦真胎出世,其余的备选胎和备选胎的备份,都会异化,要么死掉,要么变成赵素芬那个提前出世的怪胎。” 我说:“赵素芬怀的那个,是被人为种进去的阴死胎,能是你说的选胎法吗?” 陆尘音道:“我又不知道选胎法到底怎么弄,所以才要看看那五个小鼎。” 我说:“这事得慢慢来,总不能就这么打上门去抓着魏解问吧。” “你记着有这事就行,我这边也想想办法。”陆尘音看着我说,“你做地仙会的仙爷有你自己的图谋,这个我不问,但这事你得往心里去。” “放心,我记着了。” 接下来两日风平浪静。 来少清、卫学荣的失踪并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波澜。 倒是金城多了两则神乎奇神的都市传说。 一则是鬼船。 说是有群人乘了渡船去玄武湖湖心蛇岛上玩,结果等船到蛇岛码头的时候,上面却空无一人,几十号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年头正好是奥秘飞碟探索大行其道的时候,百慕大三角的传说满天乱飞。 这蛇岛鬼船的事情被附会到这上面,说是玄武湖里也有个跟百慕大三角类似的神秘区域,船打那一过,上面的人就会被吸进去,然后什么常年在玄武湖上跑船打鱼的人家都知道之类的内容传得神乎其神。 第二则也跟玄武湖有关系。 说是一船因为大雨起雾被困在湖上的游客看到了踏水而行的女神。 相比于鬼船的事情只有传说没有证据,这湖中女神有游客拍下的照片作为佐证。 这事因此登上了金城都市报的奇闻异事栏目。 我看到了那张照片。 拍得很模糊。 雾气蒙蒙的湖面上,一个脸都看不清的女子正踏波而行,衣发飘飘,仙气实足。 我把报纸拿给陆尘音看。 陆尘音对没有拍清她的脸深感遗憾。 要是能拍清她的脸,她就可以无意间被人发现,从而再炒一波她下山道士的人设,到时候就可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当个立地女神仙了。 我当然知道她这是在扯淡。 谁都有可能立地做神仙,唯独高天观出身的陆尘音不会。 到了第四天头上,陈文丽下班回来的时候,眼睛又红又肿,明显哭过了。 一看到我,她就说:“贺薇去举报了,我爸今天在开会的时候被现场带走。” 说完,她眼泪就又下来了。 我拍了拍她的肩头,想安慰她几句。‘ 可还没等说话,她就扑到我怀里,放声大哭。 泪水把我的衣襟打得透湿。 我想她应该不需要我说话安慰,就由着她在我怀里哭了个痛快。 陈文丽尽情发泄之后,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不少,又对我说:“我今天向台里辞职了,领导劝我没这个必要,就算不做记者不出镜,也可以做些别的工作,现在也不讲究诛连那套,让我安心放下包袱。可是这个工作原本也是别人看我爸的面子上捧我的,现在我没必要再硬留下讨人厌了。而且,我想断得彻底一点。” 我说:“你别后悔就行。” 陈文丽坚定地说:“我不后悔。” 我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她以为这事结束了,其实还没有。 第四百一十章 交换 转过天来,张宝山上门,带来了一个不能公开的消息。 陈文丽的父亲死了。 他用腰带把自己挂在窗台上吊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陈文丽当场呆住,好一会儿才迟疑着问贺薇怎么样。 张宝山表示不知道。 陈文丽就没再说话。 张宝山没再多呆,急急要走。 我送他出门。 到了院外,张宝山往屋里看了一眼,低声道:“这事儿弄的,怎么就到了这一步?老陈那人不至于这样啊。” 我说:“这样结束对所有人都好,他要不死,多少人都睡不着觉。” 张宝山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说:“周先生,谢了。” 我笑道:“张队长外道了不是。这点事儿不值当这么郑重道谢。” 张宝山说:“文丽这里还得麻烦你多照看一下。这孩子打小性子就倔,爱钻牛角尖。咳,她别再有什么意外。” 我说:“我已经放出风声,她给我做了情人。我现在是地仙会的老仙爷,金城江湖上,没谁敢来触我这个霉头。她在我身边,不会有事。” 张宝山就是一怔,旋即苦笑道:“也是个办法,那个,咳,你没真把她当情人对吧。” 我说:“当然没有,就是个借口,等事情安稳,她就可以自由自在的想干什么干什么了。” “那就好,那就好。”张宝山连连念叨了两遍,才又说,“等过后我请你喝酒。” 我笑着应了声“好”。 张宝山没再说话,上车发动,眼看要走,却又探出头来说:“张美娟、老邦子那条线理清楚了,准备做成本省严打的第一个典型,部里也下来人做指导,想要深挖老邦子这条线上拐卖人口的罪行。不过,最近有点动静,好像有人想保张美娟。” 我问:“她对你们的案子还有用吗?” 张宝山犹豫了一下,说:“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只等着其他人归案,就可以移交检察院起诉了。” 我再问:“正常的话,会怎么判?” 张宝山道:“枪毙。” 我点了点头,没再问。 送走了张宝山,我转回屋里,见陈文丽还坐在沙发上发呆,就倒了杯茶水,塞到她手里,“别想太多,早点休息吧,睡一觉,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陈文丽捧着热茶,终于回过神来,表情复杂地看着我,犹豫再三,才问:“你早就预料到了,是吗?” 我回答:“是!” 陈文丽茫然道:“虽然我一直恨不得他死,可是他就这么死了,我心里为什么空荡荡的?” 我说:“因为你恨的其实不是他,可他要是不死,你永远也钻不出这个牛角尖。但他可以是自杀,也可以是意外,甚至可以死在别人手上,唯独不能死在你的手上,否则你心里这个坎儿一辈子都过不去。” 陈文丽又问:“那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我不甘心!” “忍是心头一把刀啊。”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想这样过去,你首先得自己有这个能耐不让它过去才行。你电台的工作不要了,总得干点营生,明天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你要是愿意就跟她一起做事去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事情做明白了,总有不过去的那一天。” 陈文丽道:“可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会知道的,去休息吧。” 我如此说。 陈文丽咬了咬嘴唇,没再继续说下去。 如常做过晚课,洗漱休息。 今晚老君像上的香火应该就能完全消掉了。 我换好香,躺到床上,准备睡觉入梦。 可刚把灯关了,还没闭眼,就有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陈文丽裹着大衣,推门走进来,一直走到床边,见我正睁着眼睛,脸涨得通红,但还是甩掉了大衣。 大衣下面,什么都没穿。 虽然已经入了春,但晚上还有些冷。 她冻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双手抱着肩膀,看着我说:“我来做情人该做的事情。” 我说:“没这个必要,这只是个借口。” 陈文丽说:“我不想只做个借口,也不想这件事就这么过去,这是个交换。” 我说:“不用交换,这是张队长托……” “我不想靠张叔叔,也不想白得这施舍,你要看得起我,就要了我。” 陈文丽固执地看着我,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一时没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我掀开被子。 她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躺到我身边,明显有些紧张,最初一动也不动,躺了一会儿之后,才有些生疏笨拙地转过身子伸手抱住我。 现在,我比她有经验,所以帮她做了一定的引导。 这让她的紧张稍减,动作更加有底气,也更加坚决。 只是倒底没忍住,在半途还是哭了起来。 我问她要不要就这样算了。 她拒绝了我,哭着,呻吟着,继续坚持到底,直到所有的情绪全部释放,才搂着我沉沉睡去。 我想回头见张宝山可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倒显得我这人有点出尔反尔,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怀疑我的信用有问题。 只是这样一来,今晚就没法去看老君像了。 到了做早课的时候,我一起床,她就跟着醒了,却没有随着我一同起来,懒洋洋地缩在被窝里,问:“贺薇会死吗?” 我说:“会。” 她点了点头,慢慢闭上眼睛,又接着睡了,等到醒过来后,没再提这事。 吃过早饭,我没去道场,给战俊妮打了个电话,让她过来一趟,把陈文丽介绍给她,让以后带着陈文丽做事。 战俊妮打量了陈文丽一会儿,才说:“陈勇的女儿居然跑你这里来了,你打算庇护她?” 我说:“她现在是我的情人。” 战俊妮看我的眼神就有些幽怨,说:“你要是信不过我,我可以给你当情人,没必要再找个情人来看着我,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我说:“她是我在这生意里的代表,以后相关的事情利益,都由她来负责,无论有什么变化。” 战俊妮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要是不露面的话,那所有的就都给她了?你清楚这里面的利益有多大,对吧。” 第四百一十一章 钱财于我唾手可得 陈文丽道:“战小姐,你既然知道我的出身,就应该明白我的眼界不会那么低,既然周成把事情托给我,我就会忠于他的托付。” “叫我大姐,战大姐。”战俊妮伸了根指头,略显轻浮地挑起陈文丽的下巴,“这眼睛可真是勾魂呢,要我是男人也会被迷得神魂颠倒。你说你的眼界不低?哈哈,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生意?陈勇给走私贩卖古董的团伙打伞这么多年落手里能有五百万吗?连这生意的零头都不够!” 陈文丽歪头躲开战俊妮的手指,道:“多大?” 战俊妮比了个八的手势,“八个亿!” 陈文丽被惊到了,扭头看向我。 我道:“别听她吓唬你,好些人凑分子呢,轮到我这头,剩不下几个。” 战俊妮冷笑,“成哥,何必骗人家小姑娘呢?现在得让她知道这里面的轻重才行。小陈姑娘,这八个亿是成哥送给我的起家本钱,邵家老三邵卫江另出一份,其他人都只能沾个边,可成哥是要代表某些人占大头的。他要不占大头,别人谁也拿得不安心!这笔买卖不出几十就会滚成谁都想像不到的天文数字。小陈姑娘,我这么跟你说吧,别看这八个亿还没落定,可为了它已经埋进去的人命少说没有十条也得有八条,将来还会死更多的人!踏出这一步,脚下必是累累尸骨,将来想回头只会万劫不复!成哥这人没人味的,他给你的好处未必是好处,也可能是要命的毒药!你现在还想替他出这个头吗?” 陈文丽紧张地抿了抿嘴唇,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急促。 我哈哈一笑,轻轻拍了拍她,“别听她吓你,没那么可怕,赚钱的生意,刚开始可能会野一些,过后就不会有这些问题。” 战俊妮“哼”了一声,“成哥,你可真大方,她将来要起了心思,吞了你那一份,你怎么跟黄仙姑交待?” 我说:“这事我做主,黄仙姑不会管。” 战俊妮又问:“黄仙姑不管?呵,这可不是小钱,是亿万财富……” 我笑了起来,伸右手摊在她面前,缓缓握成拳头,然后再摊开,原本空空的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大钱。 “人间钱财于我唾手可得!于黄仙姑如浮云!对我们来说,重要的是这事,而不是这事里跟着的钱。” 战俊妮拈起那枚大钱,瞧了瞧,却不还给我,只握在手心里,说:“这个给我吧。” 我转头对陈文丽说:“你要不想做,不要勉强,我再给你找别的事情,或者你也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都随你心愿。” 陈文丽咬了咬牙,道:“我做,你信得过我,我也绝对不会辜负你。” 战俊妮“啧”了一声,道:“小陈姑娘,想好了再做决定,我是没得选,你又何必呢?这条路不好走啊。” 陈文丽道:“我信周成!” “行啊,既然你想跳这火坑,我也没必要拦着,明早八点去我那报个道,我给你安排个身份,把事情做起来。” 战俊妮拿出一张描着金边的名片递给陈文丽。 名片上印着“高成贸易有限公司”“总经理战俊妮”的字样。 她也不跟陈文丽多说,起身就要离开。 我独自送她出门。 到了院门口,战俊妮才说:“昨天姓仇的吐了口,棉纺厂的事他不占了,连拿到的出口配额也让给了邵老三。他只有一个要求,放他一条生路。” 我说:“仇公子为了这事筹划这么久,费了这么大心思,怎么肯就这么放口?你们使盘外招了?” 战俊妮道:“我倒是想使来着,不过没等使呢,他就动吐口了,让我白废了好些力气。他身边一个高人出事了,他现在怕得厉害。” 我问:“他怎么知道来少清出事了?” 战俊妮看着我,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彩,“那人叫来少清吗?听姓仇的身边人说,那人给姓仇的托了个梦,说是他已经死了,看在供奉一场的份儿上,让姓仇的赶紧离开金城避祸。” 我说:“仇公子身边的人怎么会跟你说这些?” 战俊妮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姓仇的做事不大方,身边人的都喂不饱,随便许点好处就收买了。我收买了他身边三个人,对他现在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不把他的情况弄清楚点,以后怎么赶绝他?” 我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既然他已经吐口,不再沾这事,让他走了也就是了,没必要再赶绝他吧。” 战俊妮淡淡地说:“成哥,人心不足啊,他家里的背景摆在那呢,今天因为害怕退缩了,可等逃回去安定下来,肯定会越想越气,越想越不服,到时候指不定还会再出什么妖蛾子,倒不如一次性收拾个干净,避免后患。” 她说着比划了个“九”,明明周围没人,却依旧压低声音说:“最后一次清算作价,作出了九个亿的债务,资不抵债,三千万就可以拿下来,而且不接收退休工人,不接收负债,所有工人一体辞退重新招聘。姓仇的钱都准备好了,长期贷款两千万,另外放出一千万给人分润做股,只差最后一步签合同,这块肥肉就能落到嘴里,却被我和邵卫江给劫了了,他不敢对邵卫江怎么样,难道还不敢对我下手?我毕竟不姓邵!不赶绝仇家,我就一定会死。” 我说:“人情面子用一次薄一层,别以为邵老那个电话薄就是万能的,你自己悠着点。” 战俊妮笑了笑,说:“邵老年底准备进京去见见老战友,到时候会带着邵老三,打上去的报告已经批准了。” 我“哦”了一声,淡淡地说:“我还以为邵老真能舍了邵卫江这孙子呢,这到底还是心软了啊。” 战俊妮说:“那天我把你给邵卫江指的路子讲给邵老听后,邵老一夜没睡,天亮的时候拿定进京城的主意后,对我说了一句话。” 我问:“什么话?” 战俊妮轻声道:“邵老说,只恨自己命长,没有死在七六年前。”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一剑 送走了战俊妮,转回屋里,陈文丽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便问:“怎么,不敢去了?” 陈文丽道:“我不是不敢,是怕撑不起来这么大的场面,坏了你的事情。” 我笑道:“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做,这事无论做好做坏,对我都没有什么影响。而且,只要你出面,这事不可能做不好。” 陈文丽不解地说:“我以前没接触过这些,你怎么对我这么有信心?” 我说:“因为你是陈勇的女儿。他上吊死了,一了百了,有人要承他这个情,只能还在你身上。拿命填坑的人情不还,会让人寒心,到时候麻烦更大。战俊妮代表的是邵家,但她毕竟不姓邵,终究差了一层,手头的人情得用在刀刃上,不能事事求人,而你爸留下的这份人情要不尽快兑现,时间长了就会失效,倒不如用在这上面,你得了实惠,对方还了人情,也能安心。而且你跟战俊妮一起出面还有个好处,可以让人知道你傍上了邵家的关系,谁要有什么心思,也会顾忌这一点。” 陈文丽看着我,有些失落,“你这是早就算计好了吗?所有这一切,都是出于利益对吗?” 我直视她的眼睛,并不回避,“对,无论你爬不爬上我的床做这个交换,我对你的安排都是这个。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只有借这事,你才能有机会知道你想知道的,才能有机会让你不想就这么过去的事情再有后续!” 陈文丽紧紧咬着嘴唇,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别过脸去,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我恨你!” 虽然说恨我,可是晚上她又跑来了。 这回没用我示意,就直接钻进被窝,哭着喊着,却又无比主动的折腾了半宿。 原本看她那架势是准备照着通宵来折腾的。 不过我还有正事要做,所以就使手段加剧了她的疲惫,提前睡了过去。 安抚了陈文丽,我立即闭眼入梦出神。 伴着灰白的雾气推门走出卧室,我一眼看到了来少清。 他像以前一样,负手站在木芙蓉树下,仰头望着上方花冠。 我走到院子当中站定。 来少清转过头,看着我笑了起来,越过栅栏,走进院子。 身后,木芙蓉树轻颤,花落如雨。 我抬手至胸前,摊开五指,掌心朝向来少清,然后猛得一握。 就在同时,来少清从嘴里拔出柄剑,抬手向我掷过来。 剑光如虹,在空中留下一道彩色的光迹。 我只觉得毛骨悚然,惊栗不能自抑。 巨大的房子阴影从天而降,把来少清和这剑一并压在下方。 一座两座三座……连续五座重重落到同一位置。 掌心剧痛。 我立刻被拉回身体,强行从梦境中醒来。 满嘴满鼻的香灰,几欲窒息。 我如法炮制,缓解了这副作用后,这才看向右手。 手心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长流,皮肉翻卷,已经见了骨头。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下床翻出伤药纱布,处理伤口。 床上的陈文丽安睡如常,并没有被惊醒。 我缠好伤口,来到院里。 地上,躺着五枚净宅大钱,全都被居中劈为两半。 除此之外,地面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剑痕。 我蹲下身,把破损的大钱捡起来收好,这才仔细观察那道剑痕。 炼剑,需要神剑如一。 身有一剑,神有一剑。 来少清发出来的,就是存神的那一剑。 我没炼过剑,但妙姐说过,炼剑这东西,本质上跟外道三十六术养器藏神中的养器术没有区别,只不过外道术的养器术需要用到血肉,最终炼成的也是藏剑于身,而来少清这样的正道剑术,则是藏剑于神。 一字之差,不仅仅是正邪之别,也在威力效果上天差地别。 我正观察着,忽听陆尘音说:“他这一剑讲究的是存杀意于神,说是藏剑,但实际上藏的是这一剑的杀意。你要拿这一剑,不能光看剑痕,还得感受那一剑发出时的杀意。” 陆尘音说话间也走过来,蹲到我身旁,一起观察那道剑痕。 我默默回想刚才那一剑扑面而来时的感觉。 剑未至,只看到那道虹迹,便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那道虹迹,宛如神迹,令人不敢直视。 我慢慢伸出手,在空中划过,复现虹迹轨道,恰与地上剑痕一模一样。 “也就是那么回事。”陆尘音评论道,“他连你埋物压灵的法子都破不了,说明这一剑没能完全藏入神中,倒底还是落了下层。” 我问:“师姐,你懂炼剑?” 陆尘音笑道:“什么年代了,傻瓜才炼这种华而不实的玩意,我有喷子在手,不比这强一百倍?你也是,想偷学,要学的也是这其中的神意,可不能像他这样傻呵呵地去炼剑,除了耍帅显技,毫无意义。” 我说:“来少清死得不服我能理解,可他又不是死在我手上,为什么要来找我动手?明明你就在房间里。” 陆尘音摊手道:“他又打不过我,难道找我再被杀一次?杮子当然要找软的捏啦,他以为你一个外道术士出身的比较好欺负,只要斩了你的魂,也能出一口恶气。不过他大概没料到,你这个外道术士也不好对付呢。” 她顿了顿,又说:“外道术练到你这个地步,大概不会有人比你更强了。” 我说:“肯定有人比我强,至少我知道的就有一个。” 陆尘音道:“你那念念不忘的美女?我不这么认为。不信我们以后走着瞧。” 她说着站起来,掏出个相机来,对着地上的剑痕,啪啪拍了两张。 我不解地问:“拍这个干什么?留痕无神,没有用处。” 陆尘音道:“回头洗出来寄老君观去,管他们要个说法。死了之后居然还敢杀上门来,要是不收拾收拾他们,倒让人以为我们高天观没脾气,等过后的投资大会开起来不好办。总不能到时候大杀四方来立威吧。” 我问:“你打算让老君观给你怎么个说法?” 陆尘音一笑,掂了掂手中的相机,“赔钱,关门,解散,以后正道七十二脉里就没有老君观这个名头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手段 陆尘音怎么收拾老君观,那是正道大脉之间的事情。 虽然做了黄玄然的记名弟子,但我紧记自己只负责高天观俗世事务和照看陆尘音,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多问。 但转过天来,我就看到了陆尘音发出来的法贴。 她在法贴里说来少清上门挑战高天观的威权,在被她击败之后,居然还贼心不死,阴魂跑来偷袭高天观弟子,虽然来少清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作为来少清的师门,老君观必须得给高天观一个交代,如果他们不能给出满意交代的话,高天观弟子将上门自取。 法贴发出来的第二天,我接到了赵开来的电话。 他先是问了问姜春晓在这边跟我配合得怎么样,然后才提到陆尘音发的那份法贴。 我也不瞒他,把来少清到金城盗墓寻登仙之法的经过讲了一遍,只不过略过去了徐五在这其中的作用,只全推到了已经死掉的卫学荣身上。 赵开来对什么登仙之法、盗墓团伙之类的事情,都不感兴趣,只细问陆尘音有没有受到伤害,中间有没有什么危险,又问黄玄然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最后才问我怎么看这件事情。 我把陆尘音的原话转告给了他。 赵开来听完之后,没对这个明显过于霸道强硬的态度做任何表态,只说他知道了,又叮嘱我照看好陆尘音,又托我尽可量地照顾一下姜春晓。 但最后这个请求明显只是稍带的。 如果不是陆尘音发的那份法贴,他显然不会专门打电话托我照顾姜春晓。 这件事情让我意识到,赵开来能够随时看到法贴,这说明正道大脉实际上处在公家的监控之下,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引起公家的注意。 这通电话之后,再没有别的什么动静。 老君观没有立刻回应陆尘音发出来的法贴。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陆尘音却把这种沉默给定性了。 她的评价只有一句话:这老君观还真是傲慢呢。 然后没有任何举措来应对这种傲慢。 如此又过了几天,地仙会派人送来派消息,转过天还是老地方,商议推立地神仙的事情,让我准时过去。 当天傍晚,我刚进大河村,就被一如往常坐在警务室窗口的老曹给叫住了。 我走到窗前,见老曹的气色极好,完全没有前些天那种严重受伤的表现,就说:“您老气色真不错,这是养好了?” 老曹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受了点风,我这底子在呢,几天也就好了。” 我没有拆穿他的话,只是问:“看出您老这是好了,这些天我这来来回回的,你都不搭理我。” 老曹笑骂道:“滚蛋,我特么没事儿总招呼你干什么?今天叫你是有事。” 他说着,掏出一份法贴来放到桌上。 正是陆尘音发出去的那份。 “来少清真被你们两个给弄死了?” 我说:“事不是那么简单,我们是在一个墓里斗的法,他斗法败了,又引动了墓里的机关,导致整个墓穴坍塌,被砸死在里面,可不是我和陆师姐弄死的。您老明鉴,我们两个向来遵纪守法,绝不违法犯罪。” 老曹嗤笑了一声,又问:“来少清的阴魂来偷袭,是你弄死的?” 我把受了伤的手展示给他看,“这是他藏神一剑伤的,见了骨头。” 老曹对着我的伤手左看看,右看看,露出奇怪的神色,“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呢,这就说得通了。” 我问:“什么说得通了?” 老曹说:“有个在川中的老朋友打电话过来说了件事。前天,老君观被公家给查封了,主持给安了个搞封建迷信活动行骗敛财的罪名拉了进去。老君观的弟子和俗家道友四处跑动,钱使了不少,人见了不少,可到底没能把主持给捞出来。不过他们的活动也不是一点效果都没有,至少探听出来,这事的根源来自京城。这事已经在七十二正道大脉里传开了,现在搞得人心惶惶,都在四处打听黄仙姑是不是又进京了。我那朋友打电话过来也是在打听这事,我告诉他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有点不乐意。” 我笑道:“放心吧,黄仙姑没进京,这事也不是陆师姐搞出来的,赵开来看到了那份法贴,所以打电话找我问了情况。” 老曹“啧”了一声,“怪不得呢,原来是他在关心这事。可也对,他关心是理所当然的,要是不关心才要糟呢。那知道他们想要个什么结果不?老君观上门来赔礼谢罪,然后法贴传告四方,这行不行?” 我说:“陆师姐的意思是,为了保证高天观的威权尊严,老君观必须赔钱关门解散,在正道大脉里除名。” 听我这么说,老曹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我快忍不住的时候,才收回这种眼神,低头说:“赔礼这是应该的,可就因为这么件事情,就让传承上千年的老君观关门解散,会不会太过分了。” 我说:“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沉,上了秤一千斤打不住。来少清明知道我们是高天观弟子,还肆无忌惮地打上门来,这就是在对高天观挑衅,陆师姐说这事要是不下死手,就等于是助涨类似人的气焰,以后高天观可就没有消停日子可过了。” “高天观的威权吗?呵呵。”老曹意味莫名地笑了两声,“怪不得要用搞封建迷信活动诈骗敛财这个罪名,真是奔着彻底搞死老君观去的。赵开来这么卖力气,怕是在京城过得不是很顺畅。” 我说:“这些正道大脉的事情跟我没关系,我从来不多问。” “跟你没关系?呵呵。”老曹又笑了两声,“行啊,那就不说这事,说点跟你有关系的事。你们是不是又要开香堂议事了?” “明天,还在真武大帝庙,地仙会准备推个仙爷做立地神仙刮浮财,要商量一下具体怎么办。” “哦,这样啊,他们四个都会去参加?” “这是之前定好了的,其他几个仙爷一准会去。” “啧,江湖术士装神弄鬼,最终都脱不了显圣扬名做立地神仙的套路。最近的新闻看了吧,离他们都远点吧,别到时候搂草打兔子,把你也给搂进去。” 第四百一十四章 惊变 我不禁笑了起来。 “地仙会虽然吃江湖饭口,可具体办事的都是门下力士,公家真要打击的话,没法直接刮到他们。他们四个在金城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过硬的证据,公家也不可能随便拉人。至于我,才当几天仙爷呐,手底下玉女护法力士一个没有,再怎么样也牵扯不到我身上。” 听我这么说,老曹不高兴了,“你特么废话怎么那么多,让你离他们远点,你就离远点。行了,赶紧滚蛋吧。” 我冲他拱了拱手,转身要走。 老曹突然又叫住我,问:“帮我再问问小陆仙姑,我想见她一面。” 我说:“不用问了,陆师姐既然说了不见你,那就肯定不会见你。她这人别看年纪小,但有主意着呢。” 老曹颓然地叹了口气,没再言语。 吃晚饭的时候,我把这老曹传过来的消息同陆尘音讲了。 陆尘音笑道:“赵开来果然上道,只要那边把主持的罪名敲实,老君观这就算是彻底完蛋了。” 我又提老曹要见她以及我替她拒绝了的事情。 陆尘音赞道:“师弟你越来越上道了,没错,我不会见他。” 我问:“为什么不见他?” 陆尘音一脸奇怪地反问道:“不想见就不见呗,我下山图开心的,为什么要见个一肚子官司的老头?有这工夫去看点帅哥美女不好吗?” 吃过晚饭,照旧晚课。 陈文丽在去战俊妮那里报过道后,就回家里去住了。 陆尘音有了自己的新房子,也不再抢我诊室沙发看电视。 一时间就觉得四下空荡荡冷清清。 我写了整整一篇字,才把这种莫名的情绪压下去,重新恢复了正常心态。 晚上准时睡觉,香也点了,梦也入了,只是没能借香出神。 那晚被来少清一剑砍伤后,我就再也没法子入梦出神。 每次都是刚一出神,就感觉一道凛冽的剑意迎面而来,躲无可躲,挡无可挡。 刚刚出得神便又被吓回身体里去,还弄得一嘴香灰。 所以最近几次尝试的时候,我都是稍一感觉到剑意的存在,就立刻停止出神。 来少清那一剑的影响,远不是伤到手那么简单。 当然,也不是没有好处。 每次感受到剑意的存在,都让我对来少清最后施出的那一剑认识更加深刻。 现在我已经可以随时随地画出一道与那地面剑痕一模一样的痕迹了。 等到我突破这一剑痕迹的束缚,超出纯粹模仿的范围,这一剑就算是正式偷学到手。 不过我不会炼剑。 陆尘音说得对。 时代已经不同了,费老大力气炼出来的剑,只在耍帅显技上还能有些用外。 一夜安静无话,等到天亮,做过早课,吃过包玉芹送来的早饭,我便立刻赶往真武大帝庙。 有人比我来得早。 四位仙爷的门下力士一早就赶了过来好多,清场摆设物品,又分队检查四周,以防止被人偷听了去。 葛修等人在傍十点的时候陆续赶到。 来得最晚的是魏解,比其他人足足晚了半小时,进院倒态度客气地先给几人道歉。 葛修没好气地嘲弄了他几句,魏解只当没听着,现场没有任何反应。 上香完毕,各自落座。 葛修、龙孝武一边,魏解、徐五一边。 正中央还剩了一把椅子。 往常都是魏解坐那个位置。 算是主位,等于是默认了魏解这个地仙会的主要发起者在地仙会中的主导地位。 我一个刚加入的新人自然不能大大咧咧上去就坐,倒不是怕其他人心里不舒服,而是担心节外生枝,影响了正事。 所以我就把那把椅子拖到下首中央位置。 本来想直接坐下去,但又觉得离葛修龙孝武似乎有些太近了,就又挪了挪,确保离双方的距离都远了一些。 如此挪完了,这才安静坐下。 葛修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看到我坐下,便立刻迫不及待地开始发言。 他发言的主要内容依旧坚持要当立地神仙,谁要敢挡他,那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有了之前那个四人小会打基础,葛修现在的发言就等于是走形式做样子,把种种要求提出来之后,魏解率先表示同意,然后龙孝武、徐五也都跟进愿意支持葛修。 只是没人提让我接触劫寿卖命这个阴口饭的事。 为此我特意看了徐五好几眼。 徐五脸色有点发白,低着头不敢跟我对视。 如此拿定了主意,葛修就讲了他准备借着门下弟子的死把自己炒作成神仙出山济世救民,先把停播的节目续上,把该占的位置占上再说别的。 魏修三人就着他这个思路,帮着想了几个相当神奇的小故事,用来翻炒他的神异之处,又安排各自手下传播,为接下来的显圣称神仙做准备。 如此热热闹闹地讨论着,逐步敲定了不少细节方面的事项,只等回去头就可以着手开始了。 因为讨论过程中,徐五什么意见都没有,一路好好好,是是是,所以整体气氛也是极为融洽,没再像上次那样剑拔弩张。 立地称神仙真要操作起来,不是一般的复杂,为了保证中间不出差错,每一步都得想到,都得预备好。 如此讨论了一阵子,人人都是口干舌燥。 好在魏解早有准备,招呼上茶水点水。 便有个魏解的手下小跑进院里,左手拎着装了茶具的竹筐,右手提着滚烫的开水,挨桌给我们几人摆放茶具倒水沏茶。 茶是好茶,茶具也精致。 可我闻着就不想喝,只觉得太香了,不适合我。 所以那个魏解手下过来给要我倒茶的时候,我摆手拒绝表示不需要。 那人也没说什么,转身又去给离着最近的魏解倒水,只是水刚倒一半,他就把多半下开水的水壶砸向了魏解。 魏解居然没反应过来,被砸了个正着。 滚开的热水登时淋遍全身。 他低头看着湿透了的衣服,虽然露在外面的皮肤表面都被烫得起了大泡,但他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动摇。 仿佛被烫伤的不是他的身体一样。 第四百一十五章 斗法 那人一拳打在魏解脸上。 轻飘飘,连鼻梁都没打塌,可魏解的后脑勺却噗的一下破了个洞,红的白的粘稠物是泉水般喷出,溅得老远。 空气中弥漫起刺鼻的血腥味。 直到此时,葛修、徐五和龙孝武才反应过来,他们纷纷起身,想要喊人,可动作却慢得离谱,嘴巴张得老大,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无形的缠缠绵绵的力量束缚着身体。 仿佛被无数细线捆绑着,必须使尽全力才能移动手脚身体。 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原本温和的阳光变得异常刺眼,和煦的春风变得刺骨寒冷。 感觉与身边的环境变得格格不入,哪怕只是坐着不动,也是全身说不出的别扭。 但我只要发力,就可以挣脱这种束缚,绝不会像葛修他们三个一样。 可是我没有轻举妄动,虽然心中对于魏解的死无比煎熬,可是却依旧保持冷静观望局势发展。 事情已经发生,贸然参与进去极不明智。 出于保密考虑,院里议事只有我们五个,他们四人所有的手下都在院外。 发不出声音,叫不进来人,又不知不觉中招,就是待宰的羔羊。 葛修三人脸上都露出惊恐绝望的神情。 那人并没有理会我们这边,一拳打爆了魏解的脑袋后,没有停止,跟着又一掌打在魏解的胸口上。 同样的是前胸没有任何影响,后背却破了洞,还在跳动的心脏带着鲜血顺着破洞飞了出去。 可几乎就在同时,一只手从魏解的肚子里伸出来。 手不大,仿佛五六岁的孩童手掌,带着淋漓的鲜血,插进那人的小腹。 那人闷哼了一声,立掌如刀砍下,登时将那手掌后的细细手臂砍断。 断臂嗖的缩回肚子里。 魏解的肚子如同怀胎十月般高高鼓起。 那人捂着小腹伤口,转身就往正殿后方跑。 刚跑了两步,就见总是跟在魏解身后的那个平平无奇的奉宝玉女从正殿中走出。 她一手拿着小锣,一手提着小捶,踏出殿门就当地敲了一下。 受伤那人身子一抖,动作一窒,腿僵在原地,无法迈动。 魏解的肚皮开裂,钻出个面目狰狞宛如恶鬼的漆黑孩童,带着淋漓鲜血,闪电般跳起,扑到那人背上,抱住脖子,咧开满是锯齿状尖牙的大嘴,两口下去就咬得后脖子血肉模糊,俨然要断了一般。 那人反手一巴掌把那个漆黑孩童打飞,毫不在意脖子上的伤口,抬头看向奉宝玉女。 奉宝玉女面无表情,再向前迈出一步,第二次敲响小锣。 那人晃了下身子,再次闷哼一声,七窍流血,反手扯掉上衣。 赤裸的身上,写着密密麻麻的血色符纹。 他双手掐了个如莲花般的手印,举过头顶,奋力顿足,大喝一声“有请山神爷”。 声音未落,他猛得把身子一晃,满身皮肉绽裂蜕落,自底下膨胀出个足有两米高的巨大身形,满身斑澜毛皮,俨然就是只大虫。 被打飞的漆黑孩童落到地上一滚,再次跳起来扑向那人。 那人发出一声虎啸,身子一摆,双手按住那漆黑孩童,张嘴就咬,只一口就把这漆黑孩童的脖子咬断。 奉宝玉女迈出第三步,走到正殿台阶的加缘,第三次敲响小锣。 可这次变成老虎的那人毫不受影响,就那么手嘴并用,把那漆黑孩童撕咬得粉碎。 奉宝玉女连续敲动小锣,短促激烈的锣声持续不绝。 变成老虎那人仰天发出怒吼,扔掉漆黑孩童,猛地扑向奉宝玉女。 奉宝玉女显得有些慌张,扔掉小锣就往正殿里跑。 可她刚一转身,那人立刻掉转方向,几步就窜到院墙下方,跟着一跃而起跳向墙头。 轰的一声大响。 一只拳头破洞而出,正打在那人胸口上。 那人摔到地上,胸口塌陷,口鼻窜血。 墙上的破洞变大。 一人破墙而出,笑道:“师弟,这么多年不见,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正是魏解! 那人捂着胸口,发出沙哑的声音,“魏解,想不到你居然连泰国那种不入流的养小鬼都去学,真是丢光了老仙的脸。” “术嘛,好用就行。你不是也学了东北的出马术,奉养山神爷爷吗?我养的这小尸鬼虽然是学自泰国,但结合了养尸术、蕴灵术和金甲术,无论坚实程度还是灵智水平,都远不是泰国那种凶蛮无智的小鬼能比,要不然怎么能伤到你?至于老仙的脸面?当年被公审枪毙当众尿裤子的时候,就已经丢得精光啦。” 魏解一边说着,慢慢走向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柄锈迹斑斑的匕首。 他的每一步都迟缓得好像电影里的慢动作,虽然面带微笑,可全身却绷得紧紧,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并没有因为偷袭成功而放松。 院门被撞开,几人的手下呼啦啦涌进来,然后接二连三地栽倒。 所有人都好像被魇住了一般,手脚无法动弹。 魏解终于走到了那人身前,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将那柄匕首刺向那人的额头。 我借着身体掩护,右手悄悄探进兜里,捏住其中藏着的桐人。 那是用魏解头发和照片制作的。 但我马上放弃了这个想法,抽回右手,摊开朝上,然后默念咒语,弯下食指。 每次来这里,我都会提前在外面埋器设法以防不测。 现在这种情况下,用藏器杀法更合适。 魏解突然笑了起来,“师弟啊,你居然还做了藏器杀阵,这么多年你终于学会谨慎了。不过没用的。我在钱双尸体上看出穿山打牛的秘法,就猜到最近在暗中作祟的人十有八九是你!所以每次公开露面,都会做好万全准备,就等着你忍不住出手!你以为我不会防着这藏器杀阵吗?哈哈哈……” 大笑声中,匕首刺入那人的额头。 我收拢其余四个手指,握掌成拳,然后松开,再握,松开,再握,如此往复。 就在我握第二次的时候,突然有一声轻微的细响在正殿方向响起,仿佛崩断了根细线般,也就是我耳功了得才能听到。 我毫不犹豫地握下第三次。 魏解身上的衣服裂开数道口子,鲜血涌出。 但这只是皮外伤! 魏解的手没有丝毫动摇,依旧紧握着那柄匕首,一点点地不停刺入。 第四百一十六章 少了的那个人 我再次摸上了兜里的桐人。 可没等我动手,那人突然急速缩小。 还伴着嗤嗤的泄气声。 眨眼工夫,他缩小了足足两圈。 才刚刚刺进一小截的匕首完全退了出来。 那人身子剧烈一抖,满身的毛皮全都蜕了下来。 一个干瘦的身影自毛皮底下钻出来,扬手打出一篷药粉。 魏解立刻掩着口鼻后退。 那个干瘦的身影旋即猴子一样灵活无比地翻过院墙。 魏解跑到院墙破洞前,却停了下来,沉默地看着破洞,最终没追出去,转身返回。 他来到那身蜕下的毛皮旁,拎起来瞧了瞧,不禁笑骂了一句,“装神弄鬼的水平倒是挺有长进的。” 原来那身毛皮是假的。 里面有一层气垫,只要拉下开关,就会自动充气,看起来倒好像请仙上身后膨胀了一般。 而在这毛皮外还有一层假皮,这就让他演出来的请仙上身异常逼真,别说魏解这样的大行家,就连我都被骗过去了。 只是他演得再怎么像,终究还是中了魏解的暗算。 小尸鬼的手确实插穿了他的肚子,而且还会造成更严重连带伤害。 尽管这样,魏解依旧没敢追击,足以看出他对这人的忌讳有多深。 魏解扔掉假毛皮,先给院里的众人解术,然后又让自家那个平平无奇的奉宝玉女带人简单清理现场。 待到一切重归正常,我们五个再次各自落座,魏解才说:“刚刚那个偷袭的人,就是前阵子在金城挑拨离间的幕后黑手,也是杀了韦八的真凶。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把他钓出来,可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他的本事变大了,我也没能把他留下来。” 葛修不高兴地说:“老魏,你这事做得不地道,居然拿我们当诱饵!” 魏解微笑着解释,“葛老,我可没敢拿大家伙做诱饵,只是每次露面都做了充足准备,他只是碰巧选了这个机会来偷袭我。” 龙孝武也不满地说:“这种事情,事先跟大家伙通个气嘛,这搞得我们太被动了,他是一门心思想搞你,这要是中间变了想法,转过来对付我们,那我们不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了吗?” 一直没怎么吭声的徐五开口抱怨,“魏仙爷,我可听着呢,你管他叫师弟。你们自己门下这点破事,可不能连累我们跟着倒霉啊。” 魏解客客气气地拱手作揖,道:“几位,是我的不是,我给大家伙赔罪了,明天我会给各位奉上一份压惊的礼物,这次葛老显圣的费用人事我全都包了,只当是我的一点歉意。几位要是还有什么不满的,尽管提出来,大家都是会中同参,什么事都尽可以摆到明面上来提。” 他这态度敞亮,葛修三个也不可能揪着不放,又抱怨了几句,这事就算过去。 我却问:“魏老仙爷,你今天没能留下那个师弟,后患无穷,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吧。” 魏解道:“周兄弟尽管放心,他既然露了相,那就逃不脱,没留下,也活不过今晚,往后不用再担心他在暗中挑拨作祟。” 我便没再多说。 只是生了这等事情,没法再继续讨论下去,好在之前已经商量得七七八八,草草总结后,便即散会。 我当面开车离开,但出五六里地后,便找地方停下,把车藏在隐蔽角落里,徒步返回真武庙,仔细观察倾听,确认里面没人,便翻墙跳了进去。 刚刚斗法虽然短暂,但却是激烈异常,风水杀阵、迷魂役灵、脱壳替身……诸多法门术技并用,手段之多样,实在是我从打跟妙姐行走江湖以来,所见过的最复杂最为凶险的一场争斗。 回到现场来查看痕迹,复盘斗法环境场面,无论是对提升我自己的外道术使用水平,还是了解魏解的法术水平和使用习惯,都有极重要的意义。 我从刺杀那人入场开始,一步步复盘,一会儿以刺杀者的角度来判断局面,一会儿以魏解的角度来模拟反杀偷袭,最后则模拟奉宝玉女的走位、施术和最后的摔倒。 完成全部模拟后,我倒在奉宝玉女停留的位置。 那崩断细线的声音就是来自于此。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魏解的布置出现了一个几乎微小的不可察见的疏漏,给我制造了施术袭击魏解的机会。 虽然魏解受伤后表现得纹丝不动,没受任何影响,可实际上他只是为了更重要的目标在强忍,但再怎么忍,这么重的伤,也必然会干扰到他的行动和意识,从而让刺杀者找到了脱身的机会。 完成复盘后,我在真武大帝像前奉了一炷香,这才依旧翻墙离开。 回到大河村,太阳已经落山。 村头的警务室一片漆黑。 我把车开过去,直停在警务室门口,下车后特意放重脚步走过去推开门。 血腥味飘了出来。 老曹缩在屋角的地上,身下流了好大一摊血。 他看着我,艰难地笑了起来,“就知道你小子会认出我来。” 我走进屋,在他身旁蹲下,倒了根烟出来点着,递过去。 老曹摇头说:“没必要,我快死了。” 我说:“看出来了,临走前抽一口吧,会舒服些。” 可老曹还是没接那烟,自顾自地说:“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问:“上次你介绍常老仙弟子的下落,说了一顿,少了一个人,是你?” 老曹道:“我是常老仙在金城收的最后一个徒弟,当年他被镇压前,安排包括我在内的一共十六个人埋伏进公家做事,给他当耳目,做内应。现在还活着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凝视着他,“你把他们都杀了?” 老曹笑了起来,“哪还用得着亲自动手,我把他们的底举报给了公家,常老仙被镇压的当天,就都被一起抓了起来,毙了几个,送去劳改几个,最后可不就只剩下我了。” “没人咬你出来?” “怎么可能没人?不过我举报的时候,就已经向公家坦诚身份,求取宽大处理,所以常老仙被镇压后,我因功受奖,被安置到了本地做片警。” “你为什么要杀魏解?” 第四百一十七章 我不是好人 老曹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 他怔怔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说:“你很像我见过的一个人。” 我问:“这跟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顶着周成的长相,我自然不会误以为他见过我的亲人。 老曹摇了摇头。 “你真的姓周?” “您老真的姓曹?” “我真的姓曹。” “我真的姓周!” 老曹艰难地抬起手,指着我哈哈笑了起来,“你是铁石心肠,真正的江湖人。” 我说:“江湖人,不行侠仗义。” “对,混江湖的不行侠仗义,都不是好东西。”老曹停顿了片刻,才慢慢地说,“我也不是个好东西。” 我赞同道:“看得出来,在眼皮底下炼生丹,但凡有一点良心都不可能忍住不管。” 老曹说:“我怕是常仙门的人在试探我,不敢出手。” 我没有接这个话头,把点着的烟又递过去。 老曹还是没接,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的黑暗,神情略有些茫然。 “那年我十一岁,爹娘都死了,他们烧过香,拜过常老仙,邻居的教友就把我送去老仙门下。当时常老仙烧香化符治病,又收养孤儿,名声在金城非常好,底层人都信他,愿意把我这样的孤儿送去给他。 当时不光有父母死掉的孤儿,还有自己家养不活的,也都送了过去,他在金城呼风唤雨五年,收的孤儿婴儿少说也有几千人,多数送过去的,就再也没有露过面,但常老仙说是把人送给了富贵人家,大家也就都相信了。 我年纪大,体格也不错,送过去之后,收了生辰八字,验了骨血,被送到镜边湖中的巫神岛上,你听过那个岛吗?五零年镇压了常老仙后,公家在岛上挖出了一千三百二十七具孩童尸骨,年纪最小的五岁,最大也不过十二岁。如果我再晚一年,其实就没资格送到岛上,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那岛上死去的孩童,都是常老仙验证古法的牺牲品,通过大量验证,他还原了当年被唐赛儿禁毁的七种红莲秘法,每个嫡传弟子都得到其中一门教授。韦八得的是太上宝胎法,魏解得的是玄醍元婴术,而我得的是三阴藏神术。” 说到这里,老曹把手抬到眼前,细细看了看,又说:“三阴藏神术的关窍就在我养的那只三花猫身上。黄仙姑收了我的猫,就是断了我的根本法。如果猫还在,我就算现在死了,依旧可以藏神待机,夺舍复生。” “收你猫的是我!” 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窗户被推开,陆尘音站在窗外,怀里抱着三花猫。 老曹突然变得激动,挣扎着想起来,可他用尽力气也无法支撑起身体,最后化为一声无奈地长叹,老老实实靠坐在原地,说:“小陆仙姑,你愿意见我了吗?” 陆尘音按着三花猫的脑袋,道:“知道师傅为什么不愿意见你吗?” 老曹道:“请小陆仙姑明示。” 陆尘音道:“这就是我来见你的目的。你想见师傅的目的,她很清楚,所以才拒绝见你。不过因为还要用你,所以也不会绝了你的念想。可现在你要死了,总得让你死得瞑目。” 老曹没的接话,满怀期待地看着陆尘音。 陆尘音的声音冰冷,“我跟周成说过,读遍道藏佛典,只看出了吃人两个字。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什么一念成仙一念成魔,我统统都不认。你要杀尽常老仙的弟子来赎罪,其实是痴心妄想。罪孽犯下了,那就是犯下了,过后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抹掉这个事实。你懂什么是事实吗?赎罪什么的,其实求的只是你自己的心安罢了。” 老曹呆住了。 陆尘音抓着三花的后脖子,把它提起来冲着老曹晃了晃,“我不是师傅,所以这猫我收下了,记住了绝了你生路的,是我陆尘音,要有什么不服,尽可以来找我。” 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身走了,再没给老曹说话的机会。 老曹眼角流下两滴混浊的泪水。 我把烟递给他,“抽一口吧。” 老曹吃力地接过烟,塞进嘴里,慢慢地吸了一口,烟气入肺,他的痛楚神情稍缓,然后慢慢地笑了起来,“铁石心肠,这是真正的天生道种啊。” 我说:“有什么要说的就尽快说吧,不要浪费时间。” 老曹看着我说:“你跟小陆仙姑是同一种人,将来你们两个要么是无双道侣,要么是死仇大敌,听说过那句话吗?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我说:“您老操心自己的事情吧,我和陆师姐怎么样你操心不着。” “对,我操心不着。”老曹深深吸了口烟,“我当年能在巫神岛上活下来,靠的就是个狠字,当时老仙要复原九九虚子炼真龙,挑了一百个年岁相当的孩子,我是其中之一,事前承诺,能最后活下来的,他会收为亲传弟子。我最后活了下来,虽然因此没能复原秘法,但却得到了拜师的机会。后来,我就在巫神岛负责守卫,亲手打死了几十个想逃的孩子。我的手段越凶,老仙对我就越欣赏,所以才传了我三阴藏神术。后来大军进城,天下大变,老仙不敢再继续做这事,急着掩盖证据,就把巫上剩余的孩子都杀了。主持这事的就是我。” 我看着老曹,说:“但你心有不甘,觉得自己是被常老仙逼迫才成这样,所以才会反水举报他安排的奸细?” “一部分吧。”老曹又直勾勾地看向前方黑暗,“当时大军进城,公家就露出了打击各方龙蛇的兆头。我很害怕。我这人怕死,为了活下去,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愿意做。但是我不敢违抗常老仙。他是有大本事的,我们每个弟子都亲眼见过,没人敢违抗他的意志。直到我亲眼看到他被大军逮捕的场面。当时他还起坛想要施术顽抗,可是几个战士冲进去,踢翻了他的香坛,一枪托就把他砸倒在地,他什么法术都没使出来。” 「回来晚了,今天一更,周末补更哈,欠账俺记着,没忘没忘。」 第四百一十八章 倾天洪流 改朝换代,鼎革天下,不知多少江湖上一时的风流人物被公家镇压。 流程都是一样,逮捕,公审,枪毙。 有流窜作案的外道术士,有显技扬名的坐地神仙,有武艺高深的国术名家,有家资万贯的豪强士绅……妙组给我讲过很多,只是谁都没能崩出个屁来,几个小战士上门就能轻而易举地逮了。 开国时的公家不屑于像往常朝代那样请托本地士绅,收买江湖人物,就如雷霆降世,将旧世界熟悉的一切都砸得粉碎。 我问妙姐为什么会这样。 妙姐说她也不懂,她还没来得及学这些。 听到老曹说起常老仙这事,我就乘机问出一直以来的疑惑,“这是有高人暗地里施术同他斗法?” 老曹摇头,说:“没有,只是他百试百灵的法术不灵了。小术小道,在真正的天下大势人道洪流前,毫无用处。白莲教多次起事,领头的教主都有真法,明时的唐赛儿、徐鸿儒,清时的王聪儿,传教时,能使阴兵,可以阴神出游,种种神通奇异无比,可等举兵起事,这些术法就使不出来了。 其实所有的白莲教主都懂这个,只不过有些人能记着,唐赛儿就能果断抽身,徐鸿儒、王聪儿看不明白,兵败身死。常老仙也不明白,当了五年神仙,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结果在大庭广众下被公捕,颜面丢尽,坏了神仙身。那事之后,原本不敢出首的人才敢出来告发他的罪行。 我也是在那之后才知道常老仙不是真正的神仙也只是个凡人,所以才生了反心,但真正落到实处,却还是因为见过黄仙姑之后。” 我问:“你之前就见过黄仙姑?” 老曹道:“常老仙被抓了之后,收集的证据报上去,黄仙姑就来到金城做调研。当时金城所有的正外道都以为黄仙姑会像以往那些投靠朝廷的正道大脉一样,施术显神,钉魂镇压常老仙,常老仙甚至还在狱里放出话来,说他能最后遭黄仙姑这样的正道大脉人物镇压也算不枉走这一遭。 黄仙姑成名很多年了,是江湖上公认的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死在她手上真的算是一种江湖人物的荣光。可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黄仙姑没有施术,而是像个普通公家干部一样,走家入户,走访调查,收集了大量常仙门和常老仙的罪行,然后常老仙就被公审枪毙了。 公审那天去了十几万人,我化妆挤在最前面,看得很清楚,随着他的罪行被一件件公布,现场的唾骂声讨一浪高过一浪,最后宣布枪毙的时候,欢呼声山呼海啸,常老仙站都站不住了,被两个战士架着拖死狗一样拖出到刑场。 最后的时候,他甚至连个公开诅咒都发不出来,就那么被几枪给打死了。人死之后当场就魂飞魄散。他之前复原的七种红莲秘法,其中四种是转生夺舍之类的复活秘术,可没了魂魄,一样也用不上! 法术在大势会失效大家都懂,可是黄仙姑不用法术,就能打得常老仙魂飞魄散,这比施术钉魂镇压可怕多了。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谁都看不明白,这让所有人都很恐惧。所以当天我就跑去黄仙姑问这件事情。 我也是魔怔了,明知道去找黄仙姑是自寻死路,可就想去问个清楚,哪怕被打死也要去。对于这次见面,我想过很多,黄仙姑很可能会施术直接打死我,很可能会叫那些连常老仙都能一枪托打倒的战士把我抓起来公审枪毙,也有可能会收我做门下,我毕竟也懂真术,以往朝廷虽然不喜欢我们这些人,但也会用起来。 可是,我所有的猜测都错了。她像接待普通人一样,在办公室里接见了我,客客气气地请我坐,还亲手给我倒了一杯茶。 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吗?那可是黄仙姑啊,在江湖纵横无敌人人慑服,在公家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居然亲手给我倒了一杯茶,我这种混在下九流的小人物,我这种满手血腥十恶不赦的罪人……” 说到这里,老曹老泪横流,哽咽着一度说不下去。 我想黄仙姑这茶还真是好使,我也是被她两杯茶给打动的。 老曹哭了一会儿,才收拾心情,接着往下说。 “我准备了很多话,可在这一刻,都用不上了,因为我觉得这些话术对黄仙姑这样的人物就是侮辱,所以我直接问出了我的疑惑。 黄仙姑听完就笑了起来,说我是第一个跑来问她这个问题的,她还以为不会有人来问。不过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送给了我三篇文章,让我回去好好去读一读,读懂了就会明白,读不懂那就永远也不会懂。 我回去读了,明白了。原来人道洪流就是真正的大术大法,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而我们此时此刻所处的则是五千年都未曾有过的滔天洪流,这将倾覆原本所有习以为常的一切。 我也因此而恐惧,我怕死后魂飞魄散,想顺应这洪流做些事情,给自己找个死后安生,所以我想杀尽常老仙门下,给自己赎罪。” 他的眼泪流尽了,变成了血。 眼睛,鼻子,耳朵,嘴,都在往外冒着污黑的粘血。 “周成,我要死了。”他低声说,“我这罪终究没赎成,死了就会魂飞魄散,再没什么重来的机会了。我也没儿子在深圳,我骗你的。我这种人就该断子绝孙啊。” 我说:“我知道,你的面相不像子孙圆满,不过这跟我没有关系。” “呵,你说得对。我过年的时候不是去的深圳,而是去了泰国,灭掉了韦八的转世宝胎,这也是魏解为什么在泰国迟迟不肯回来的原因。 有一件事情,从常老仙入金城开始,就在布局,中间因为常老仙死了而中断,八一年的时候魏解和韦八回来又把这事捡起来继续做。 韦八死前已经完成了全部布局,只等天时就可以发动。要不是形势突变,魏解会一直在泰国呆着,直到正式发动才会回来主持大局。 我在泰国伤了根本,就算能活下去,身体也会越来越虚弱,用不了多久,什么都做不了,真的只能等死了。我怕死,可更不甘心就这样死,幸好魏解被人逼的不得不回来,我觉得这是老天都在帮我,所以才忍不住动手。 可是我没想到,他居然在泰国收拢了这么厉害的人物。以他的本事,布不出这么精密的局面,本来我至少能跟他拼个同归于尽,可有人布局护他,我就成了送死。 人算不如天算啊。 周成,帮我杀了魏解,我帮你在金城成事。” 我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帮我成事?” 老曹道:“我不知道你来金城的目的,但肯定不会只是聚宝气刮浮财。可无论要成什么事,情报都是第一位,我这些年在金城拉着一些当年受过常仙门残害的老兄弟组了个网,可以给你提供正外道一切所需的信息。 我再传你三阴藏神术,这红莲秘术虽然暴虐残酷,但杀伐无双,可以克制红莲一脉所有法门,让他们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我借邵昆山炼生丹的机会,积下了三阴断命的怨煞之气,藏神在三花猫的命窍里,用在自身可以养魂存魄,用于攻敌能缠命索性,威力无穷。有这两样,可以保你在金城江湖横行无敌,心想事成。” 我说:“好,我会杀了魏解。需要我赌咒发誓吗?” 老曹叹气道:“你都真姓周了,要你发誓没什么意义,还能真约束得了你吗?” 于是他就口述三阴藏神术秘诀,然后又将联系他那班老兄弟的方法交予我,最后又说:“常仙门背后有人,可我当年不知道,这些年也没查出来。常老仙进金城布的这个局叫九九虚子炼真龙,当年我从这一局里逃生,可其余九十九个跟我一般大的孩子都死得凄惨无比,后来他又连续做了三次,终究还是复原了这个法门,只不过因为天时地利不符三才缺二,炼出来的只是伪龙。 他被镇压之前,已经在金城完成布局,但这个局只有魏解这个嫡传首徒才掌握,我只知道他这一局要是成了,不仅这四十多年来的所有虚子都会死,而且真龙化形还会引发天灾地难,不知多少人要为了这个法局陪葬。我原想着要是杀尽常老仙的弟子,这一局不破自解,能救这么多人,也算是赎了过往的罪孽……”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神情变得茫然,双手无意识地按在胸口,喃喃道:“小仙姑说得对,这罪孽犯下了就是犯下了,怎么可能赎得回来……只恨我早生了十年,要是能再晚些,就可以赶上好时候……我真是不甘心呐……为什么黄仙姑不肯见我……我只想问一句……是啊,是啊,我不配的……不,不,我听到了,我听到那句话了,从那天起我们这样的也算是人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出来的内容也变得颠三倒四,错乱无序,可说到这句的时候,眼里突然放出光来,说话变得顺畅清晰起来。 “中国古代有个文学家叫司马迁的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 每个字都没有错。 终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老曹就那么瞪着眼睛直视着前方的黑暗,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动也不动。 他死了。 「这是三千字章……下一章也是。」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中盘布局 我抚上老曹的双眼,把他双手挪开,伸进前襟摸出一叠纸来。 卷边发黄,旧得不成样子,还是竖版繁体字。 却没有沾一滴血,也没有一处污渍。 这是三篇文章。 黄玄然送给他的那三篇。 他一直随身带着,直到死为止。 后来曾有些年,全国上下所有人都会背。 他最后说的,就是其中一篇最经典的一段。 现在除了学校课本,已经不要求大家都背诵了。 现在,大家都在向钱看了。 我拿着文章走出警务室。 陆尘音没走,远远离着,背着双手,仰头看着天空。 三花猫缩着脖子,压着飞机耳,乖乖趴在她的肩膀上,眼睛瞪得溜圆,闪着绿油油的光。 我走到她身旁。 恰好九十九步,没有任何刻意。 陆尘音扭头看向我,“死了?” 我把三篇文章递给她,“死了!” 陆尘音接过来,轻轻一掸,收进兜里,问:“要帮他收尸吗?” 我说:“不用了,等会儿我给张宝山打个电话,严打呢,干了一辈子的老公安遇害,总得多拉些陪葬的。” 陆尘音“嗯”了一声,又说:“他不是什么好人。” 我说:“我知道,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陆尘音很认真地看着我,说:“你跟他不一样,别让他几句话给迷糊了。” 我问:“他把三阴藏神术传给我了,想我帮他杀了魏解,破掉常老仙当年布的九九虚子炼真龙局。” 陆尘音拍了拍三花猫,“你想借高尘花?” 我笑了笑,说:“你会借吗?” 陆尘音也跟着笑了起来,“你敢借,我就借。” 三花猫缩着脖子,跟着喵喵叫了两声,耳朵竖了起来。 陆尘音反问:“你不想问别的了?” 我说:“本来想问,但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就不问了,跟我没关系呐。” 陆尘音点了点头,又说:“其实师傅回到高天观之后,只给我穿道袍,她自己再没穿过道袍,说是不喜欢了,可我倒是挺喜欢的。” 我指了指她的衣兜,“现在没人背老三篇了,背腻了。” “我也不会背啊,时代变了嘛,师傅也说我不用背了。我回去睡觉啦。” 她背着手,迈着方步往回转。 三花猫扭头看着我,咧了咧嘴,发出“喵”的一声轻响。 我指了指它。 它立刻转过头不看我了。 其实陆尘音没必要进来说那些话。 可她还是说了。 单从铁石心肠上来说,我不如她。 我给张宝山打电话说了发现老曹尸体的事情。 大队人马很快就赶了过来。 包建国亲自带队。 做了一辈子,眼看还有不到六个月就退休的老警遇害,性质之恶劣难以言表。 到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异常严肃。 张宝山亲自带我录了口供。 包建国就在外面候着。 我出来的时候,他脚下一地烟头,两眼都是血丝。 “周先生,你有没有别的什么线索?” 他压低声音问我。 该说的,我录口供的时候都讲了,其实他不应该再问这句话。 我就问:“包局,老曹同志建国前参加过会道门,你知道吗?” 包建国听到这句话,立刻精神一振,招呼张宝山一起去他的办公室唠。 进屋后,他仔细把门关上,又给我和张宝山倒了茶,这才坐到沙发上,说:“我现在要说的属于保密内容,你们都不要外传。” 张宝山赶紧坐直身体,摆出认真倾听的架势。 包建国说:“曹家旺一直是重点内控对象。他的档案到了我这个级别才能接触到,关于他建国前参加会道门活动的内容就在上面。周先生,老曹的死跟这事儿有关系?” 我说:“这个没证据,我不敢说,我只说我知道的。老曹同志跟我交过底,他建国前拜过常老仙为师,常老仙被镇压的时候,他出首举报了潜伏到公家里的常仙门弟子,因此算是重大立功,被安置进你们公安系统工作。而现在地仙会的魏解和韦八都是当年常老仙的弟子。前阵子韦八莫名其妙地死了,魏解从泰国回到金城,表面上是为了定下新仙爷人选,实际上却是为了调查韦八死因,给同门报仇。” 包建国皱眉思忖了一会儿,说:“周先生,我听宝山说你也加入了这个地仙会,做了新的仙爷?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拿出手机,拨了姜春晓的号。 姜春晓几乎是立刻就接了起来,“周老仙爷,有什么好事关照?” 我说:“我在建功开发区公安局,包局长在问我做仙爷的事情,你帮我解释一下?” 姜春晓痛快地说:“不能白使唤我啊,回头请我吃饭。把电话给他吧。” 我把手机递给包建国,“包局长,省305办姜春晓。” 包建国就是一怔,接过电话,客气地道:“姜主任你好,我是建功开发区公安局副局长包建国。” 姜春晓的声音清晰而干脆。 “包局长你好,我给周成做个证人,他加入地仙会带有重要任务,这个是机密,你知道就行,他有什么要求的话,麻烦你多配合,拿不准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这事办妥了,我给你们向上表功。” “好,好,姜主任,我们一定积极配合周先生。” “那就这样?” “好,姜主任你忙。” 包建国把手机还给我。 我问:“今晚就请,还是改天?” 姜春晓道:“今晚吧,正好有事要跟你讲,酒我带,刚管军区那边要了几瓶茅台,便宜你了。” 等我挂了电话,包建国才说:“周先生跟姜主任挺熟?” 我解释说:“我跟赵开来熟,她到金城任职,赵开来给我打过电话。进地仙会做仙爷这事,是赵开来在金城时就定下的,现在不过是继续按原计划做。” 包建国的态度变得更加客气了,“那老曹这事,我们要是调查的话,会不会影响到赵主任的计划?要是有影响的话,我就汇报一下,先压一压,尽可能优先配合赵主任。” 赵开来进京之后的新任职,依旧顶着主任的头衔,只不过这个主任跟在金城的主任含金量不可同日而语。 我说:“包局长,这事我不懂,也不该管,要是拿不准,你可以问姜春晓。但要我个人建议的话,该调查调查,但暂时不要采取行动,姜春晓那边最迟年底收网,你们要是提前调查清楚了,到时候统一配合行动,正好一网打尽。我这边在地仙会内部也多了解些情况,有什么发现的话,我会通知张队长。” 包建国立刻道:“好,那我就安排宝山跟你单线联系。宝山,这事记得保密啊。” 张宝山应了一声,又问:“包局,要不要先搞些行动,迷惑一下地仙会那边?” 包建国沉吟片刻,道:“也好,这事儿回头上会讲一讲,以大河村为中心的城乡结合部搞一次专项打击,透个风出去,就说我们认为可能是老曹遭地头上的混混报复暗算才导致的受伤牺牲。具体的侦察工作,你拿出个方案来,到时候会上一起讲,建个专组来负责。还得往市上、省上汇报,这么大的事不能藏着。”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迟疑地看了我一眼。 我会意,笑道:“晚上姜春晓去我那里吃饭,我请她也跟你们省上提一嘴这事。” 包建国松了口气,道:“那就麻烦周先生了,等破了老曹这案子,我请周先生吃。” 事情说完,我也不多呆,起身告辞。 包建国客气得把我送出门,又叮嘱张宝山务必亲自送我回家。 其实没他这话,张宝山也会送我。 回去的路上,张宝山就问我,“陈文丽最近跟个叫战俊妮的女人混在一起,你知道吗?” 我说:“我介绍给她的。她在电视台做不下去辞职了,总得找点营生做吧。” 张宝山沉默一会儿,说:“这个战俊妮背景很复杂,跟她搅在一起不是什么好事。” 我问:“你调查过战俊妮?” 张宝山说:“怎么可能,但我听说她在图谋棉纺二厂。这事水深得很,她一个年轻女人,要是没有背景,哪敢伸这个手?陈家已经倒了,陈文丽跟着往里掺和,一个不小心要被人吃得连骨头都剩不下。” 其实还是摸了底,只是他不承认罢了。 我笑了笑,说:“放心吧,战俊妮不会害陈文丽,她不敢。” 张宝山侧头瞟了我一眼,“因为你宣扬出去陈文丽是你的情人?” 我道:“当然了,我现在可是地仙会的老仙爷,这点排面还是有的。” 张宝山叹气说:“我做了半辈子警察,三教九流接触过不知多少,但我真看不懂你。以你的本事,就算只看阴脉,也不带少挣的,为什么要参与这么多凶险的事情?别管是赵开来,还是战俊妮,他们这些人做的事情,对于你或者我这种人来说,只要擦个边就有可能粉身碎骨。” 我摸出一枚大钱,在指间搓了搓,扔给张宝山,道:“你要是能用它掷出花来,我就告诉你来金城做这么多事情,到底图什么。” 张宝山一听,就把车停在路边,然后开始掷大钱。 连掷十把,都是字。 他不由惊奇地看着我,把大钱还给我,“这是什么把戏?” “不值一提的小把戏。” 我把他托着大钱的手推回去。 “这个你收着吧,迟早能掷出花来。” “掷出花就什么都能知道?” “掷出花,我可以给你帮个忙,至于别的,不要问了。” 第四百二十章 事如流水 姜春晓晚上准时上门。 我请包玉芹整了桌硬菜,茶也给她沏上了。 高天观的野茶。 虽然刚开始觉得难喝,但多喝几次也就习惯了,居然还能品出一点涩香。 姜春晓进屋就先顿顿顿灌了一大杯,然后一抹嘴,说:“有人想约你见一面,要我做个中人。” 我给她又满了一杯,“能让你做中的,那只能同是大院出来的,在你这儿挺有面子啊。” 姜春晓道:“他在我这儿有个屁面子,我看不上这号人,不过替他出面的,是跟我打小混的,既然提了,我不好折他的面子,你见一见吧,成不成的,不打紧。” 我问:“总得给我透个气,这位是哪阵风吹来的吧。” 姜春晓指了指客房那边,“那阵风。” 我道:“别指了,她治好毛病就走了。陈勇怎么攀上的这种人物?” 姜春晓道:“我哪知道,感兴趣你自己当面问,我跟那边说了,你是跟赵开来做事的。赵开来那小子端起事六亲不认,姓胡的不敢在你面前拿大。” 我思忖了片刻,问:“跟邵卫江比怎么样?” 姜春晓道:“邵卫江小时候在京城过了几年,天天跟着赵开来屁股后面打混,十岁才返回金城。赵开来虽然薄性,但多少念几分旧。” 我点头道:“知道了,时间地点你定,到时候我带邵卫江一起去。” 姜春晓不由挑了挑眉头,说:“听说邵卫江最近在做生意?” 我说:“是做大生意。” 姜春晓嗤笑道:“邵老三哪来那个本事?行啊,你悠着点,看我面子上,别坑死姓胡的。” 我笑道:“我一个看阴脉的,老事本分,遵纪守法,遇到这种纨绔衙内向来离老远绕着走,哪有本事坑他,带着邵卫江给我自己壮壮胆。” 姜春晓没再喝第二杯茶,道:“不提这晦气事,吃饭!” 接下来,她果然再没提这事,只专心喝酒吃饭,说些京中大院的八卦,顺便抱怨一下到金城之后的工作,我提了包建国的请求,她满口答应下来。 转过天来,再到道场,接诊解疑的空闲,我把小五叫过来,问他街面上有什么消息。 小五是我和小兴子之的联络人,我平时有什么事情都通过他来沟通,小兴子在街面上打听的消息也都是让小五带给我。 小五说最近公家抓得越来越紧,好些风光的街面大哥都被拉了进去,新一轮严打的消息已经在街面上传开,小兴子谨慎,让所有兄弟都停工收手不要上街混,先观望一下风色再说其他,所以最近没什么特别的消息。 我听完之后,不置可否,让小五捎话给小兴子,让他留意一下支锅走水翻肉粽方面的动静,有什么消息必须第一时间转我。 小五应了,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转着眼珠,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架势。 这演技太过拙劣,我实在看不下去,就说:“有屁就放,别特么的装相。” 小五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说:“我听到个事儿,不知道真假,不敢乱说,可又怕真耽误您的事儿。” 我说:“不说就滚蛋。” 小五低下头,说:“我听说有人不服您,想趁着这波严打,举报您非法行医,把您送山上进修。” 我问:“这事儿小兴子没打听到?” 小五说:“兴爷天天要关照的事多,可能是没留意,我也是在茶馆买哨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原想多听两句,结果人家可能是注意到我了,就没再说这事。” 我瞟着他的右手,问:“你夹子活儿都废了,还去买什么哨?” 小五把右手藏到身后,依旧低着头说:“学了那么多年,没了夹子活,还可以搂影耳报下挂,讨个挨边啃,多少活泛些。” “小兴子还用你?” “兴爷不用我了,说让我在您这儿好好做事,是我自己闲不住,买了哨自己组局打点野食,没啥味大啃头。” “你认得打野食的多吗?” “还行,都是走空子,就差个门脸子,我这也不是什么老荣,不像兴爷看得那么重,上街跟他们挺玩得来。” 我摸了叠钱扔给他,“玩得来就多来往,再有什么消息别管真假,都来跟我讲,我要是不在,就告诉麻大姑或者吕先生。” “谢老仙爷赏。”小五接了钱,语气变得松快了些,低着头,躬着腰,退下去了。 我把麻大姑叫来,把这事跟她讲了。 麻大姑气哼哼地骂了几句,告诉我她已经在民政那边注册了社会组织,活动范围是中医古方偏方爱好交流,已经在书店买了好些中医书籍,又在乡下收了些古旧本,给其中邪祟相关的内容都做了标注,还搞了些单纯针对这些内容的交流记录,真要有人来查,大面上能过得去,剩下的就是盘外功夫了。 我现在是地仙会的老仙爷,真要出了这档子事自己解决不了,为了地仙会的颜面,只要肯拿钱,其他老几位也会出面帮我摆平。 这种举报行为不可能对我造成任何麻烦。 任何一个稍了解些地仙会的人都会清楚这一点。 所以这个举报只是个表面功夫,实际上则是另有目的。 我就告诉麻大姑,小五最近表现不错,可以让他多接触些会里的事务,好好调教一下,将来还能多分担些琐碎事。 麻大姑却不是很赞同,说小五心性不定,做事耍奸摸滑,还爱东打西问,不是个靠得住的,但在我的坚持下,她还是接受了我的安排。 过了两天,果然有人把我们这个研究会举报了,尤其着重点名我这个会长借此诈骗敛财,因着早有准备,我都没用地仙会的关系就轻松化解。 事后我当众表扬了小五,又奖了他一千块钱,叮嘱他好好干。 小五大受鼓励,接下来便隔三岔五找麻大姑提供些对有人要对研究会不利的消息,都是些小手段,提前预防毫无影响,反倒让研究会的名声更加响亮了几分。 如此忽忽过了半个多月,平静如水,没什么大事发生,倒是之前的布置一一有了琐碎回应。 徐五趁着来我这喝水压蛊的机会,跟我解释了一下那天没能推动我参与阴口铁的原因,他全都推到了魏解身上,说魏解坚持我入会时间太短,还不够了解,这种掉脑袋的饭口,暂时还是不要让我接触,再多观察观察才行。 我告诉他,我不在乎这阴口饭,但同是地仙会的仙爷,居然有这么重要的事对我藏着掖着,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徐五讷讷地表示他一定再努力推动,然后试探着问我他是不是可以安排人再把卫学荣那条线重捡起来,又许诺除了正常交会里那份,会单独给我一个份例。 姜春晓做中的事情一直没后文,总得见一见对方才好拿主意,所以我没答应也没否掉,只说让他等我消息。 徐五有点急,但也不敢反对。 道正打来电话,又向我报告木磨山那边的进度,说是区里主动跟他联系,问他对承包整个木磨山景区感不感兴趣,他心里有些拿不冷,所以想找我问问这事能不能做。 我告诉他,这是邵卫江给他开的路子,尽管放心大胆地吃下来,只要别短了邵卫江那份,一切都好说。 道正又说起纯阳宫进驻木磨山的事情。 纯阳宫拿下玄清观后,把重新装修的活包给了道正的公司,而且比正常市价高了三层,也没有特别要求,只希望能尽快,在五月三十日前让他们能用上。 五月三十,农历四月十四,吕祖生辰。 显然纯阳宫想要在开张当天,就来一出显圣大戏,一次打响名头。 我告诉道正不要应下这个进度,要是纯阳宫说什么,就直接告诉他们是我给过了话,不准这么快,有事让他们来找我。 道正仔细应了,又说他朋友从福建弄了些好茶,回头让人给我送过来尝尝。 战俊妮那边有了陈文丽的配合后,如虎添翼,进展一日千里,基本已经确定了全部收购条件,只等着走流程,就可以正式入主棉纺二厂。 原本仇小兵狮子大开口,不仅只肯拿两千万,还不负责债务,不负责退休职工,在职工人要全部清退重新聘用。 其实这就是摆明了不准备好好经营,到手之后肯定就会转卖出去,这一进一出少说净剩两个亿,包袱甩得越干净他剩得就能越多。 而且厂子甩出手,他再用手头上的出口配额卡一下,还能再赚一笔。 一鱼两吃,能肥到满嘴流油。 只不过他这吃相太难看,就算已经把关键环节打通,还是引起了很大争议,以至于卡在半道拿不下来。 战俊妮半路劫胡后,大幅度放松条件,承诺保留全部工人,又把收购价多抬了一千万,这事便一路顺风顺水地通过了。 这些都是战俊妮上门来当面告诉我的,除此之外,她说了另外一件事情,仇家在关键位置的那位被人实名举报,已经被双规,仇小兵也被控制了起来,到底没能逃出金城。 至于毕哲民,她许了一千万的好处,答应事成之后送他出国。 而战俊妮上门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想找我搭个桥。 「还是三千,我在还很认真地还债呦。」 第四百二十一章 安排得明明白白 毕哲民想出国。 战俊妮却想把他送得更远一些。 但只靠邵老的关系,这事办不了,也不能办。 所以她来找我。 这也是历来下九流存在的根本原因。 很多事情,面上的大人物们不能直接伸手,脏了手不好洗。 下九流就无所谓了,本就是吃的这碗饭,手不脏吃不上。 “毕哲民在棉纺二厂当了五年厂长,祸害了七个女工,最后一个叫唐静,一个本分姑娘,上吊死了,定性是自杀。他又把唐静的妹妹弄去厂办。这样的人不配活着。” 战俊妮如此说。 其实她误会了唐静妹妹这事,不过我也不会为毕哲民解释就是了。 战俊妮要除掉毕哲民,是因为感同身受。 就好像采生折割是我的心魔一样,毕哲民这样的人就是战俊妮的心魔。 有的人会恐惧于自己的心魔而躲闪逃避,甚至因此而疯颠,而有些人则会勇敢直观,亲手斩却! 战俊妮和我是一样的人。 她要是混江湖,也会是人人惊惧的真佛。 不过,我拒绝了她的要求。 “你安排一下,让毕哲民不能光明正大的出国,逼他偷渡,剩下的我来安排,你就不用管了。” 江湖事,江湖了。 下九流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就好像一团烂泥,一旦沾上很难甩脱,往往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大人物们在图谋下九流,下九流也在图谋大人物们。 一如陈勇。 战俊妮凝视着我,目光复杂,但最终还是笑了起来,“成哥,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 我说:“我不是好人,别琢磨我了。” 战俊妮说:“好不好人另说,但你真的很好。” 她掏出个信封按在茶几上推给我。 我说:“费用等事结了按市价算就行,不用提前给。” 战俊妮说:“棉纺二厂到手后,我会再向银行抵押贷款,连厂子一起注资进另一家公司,公司注册资本预计五亿。明年会有更多的企业拿出来拍卖转制,我会以这家公司为核心发行债券融资,然后展开大规模收购,主要目标是轻工、钢铁、机械和矿产这四方面。因为方方面面要答对的太多,我只能给你百分之十五的原始股,另外我会预留一千万现金给高天观使用,算投资也行,借款也行,随你。” 我说:“现金就不用了,你留着吧,蛇吞象,每一分钱都有用处。需要用钱,我会从邵卫江这边解决。” 战俊妮固执地说:“我已经给你留出来了,用不用是你的事,但我会一直给你留着。” 我按着信封思忖片刻,问:“陈文丽你怎么安排?” 战俊妮说:“你说让她代表你,但她撑不下这么大的场面,会害死她。我把轻工这边留给她,公司这边不能给她。” 我点了点头,说:“我之前以为你会先在轻工这方面站稳了再扩张,看起来是形势有变化,容不得你稳扎稳打,那陈文丽确实不太合适,是我欠考虑了。” 战俊妮说:“这不是你的错,一般人都想不到会有这么大的力度。邵老从京城方面得来的消息,试点预计在今年底结束,从目前来看成效很好,上面已经下定了抓大放小的决心,从明年起由地方上负责推动,预计用三年时间,通过破产、拍卖、租赁、承包运营和股份制合作这些方法,将中小企业全部民营化。 我们现在才准备已经是嫌晚了,很多人从去年刚出了文件就闻风而动开始筹划。我才出了这个头,就已经陆续有人找上来要合作,就算我想稳想慢,也容不得我这样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我失笑道:“你都不是江湖人,哪来的人在江湖。这样吧,公司的股份给陆尘音,那一千万现金就先留着。你给我个信物,将来有需要的话,让人拿着这个信物去找你。” 战俊妮从脖子上摘下个玉坠,摘掉红绳,递给我,“这是我爸给我求的护身符,我从小到大一直带着。将来无论是谁拿着它来找我,能说出它来历的,都可以动用那笔钱。” 玉坠是个笑容可掬的弥勒佛,做工粗糙,玉质低劣,拿在手里,尚有余温,幽香扑鼻。 我摸了一枚大钱出来,在手指间搓了搓,扔给战俊妮,“礼尚往来,这是给你个人的。” 战俊妮把大钱串到红绳上,重新挂回脖子,道:“给我这个有什么用,不如给我个孩子。” 我诚恳地说:“这个真给不了你。” 战俊妮嫣然一笑,没再说什么。 棉纺二厂这事很快就上了省台新闻,作为改制典型大肆宣传。 与之配合的,则是各种新闻媒体都开始大量报道各种企业改制后被盘活,扭亏为盈挣大钱,工人工资有保障。 这个就叫吹风,为接下来的进一步行动做宣传动员。 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锻炼,就算没有战俊妮透露消息,只看这些新闻,我也能够从中预判出接下来这种改制会大批量推进了。 也就在棉纺二厂改制这事上新闻没两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里的人一口京腔,虽然尽可能想表现得客气一些,但言谈中的跋扈和优越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他自报家门叫胡东风,又说是从姜春晓那里得来的我这个手机号,想约我见一面。 我同他订了见面的时间地点,转头就把邵卫江找了过来。 邵卫江的贸易公司已经开起来了,正在走手续办新一轮贷款,见了我就得意扬扬地表功,显示他干事有多利落。 我不惯着他,当即就把战俊妮的进展和图谋讲了给他听。 邵卫江听了,便悻悻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家里不让我碰这事,赵二哥也特意跟我讲过,要不然我去露个面,都不用自己办,多少人得抢着送给我。” “然后被人当旗扛着吗?”我说,“扛得差不多了,人家都挣得盆满钵满,把你卖了顶罪,搂到手的钱就能洗得干干净净,从此几辈子的福贵就算是平安到手了。” 邵卫江不服气地说:“周先生,你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我邵卫江可不是那么好骗的,真要办这事,我还不知道多拉几个一起扛旗?” 我笑了笑,也不跟他掰扯这事,说:“行啊,我给你介绍个能跟你一起扛旗的,胡东风知道不?” 邵卫江道:“胡瘸子啊,我在京城那几年跟他打过交道,但赵二哥不让我跟他们那一伙人玩,说他们太过阴狠偏激,迟早要出事。后来听说他被人打瘸了一条腿,再就没怎么关注过。他来金城了?啧,他们家老爷子走得早,现在不怎么行了,想在这事儿上分一杯羹怕是不容易,别的不说,本地方方面面都不太可能给他这个面子。在金城这地界上,他可不如我好使。” 我问:“你敢抽他不?” 邵卫江道:“这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我抽他干什么啊,平白得罪人的事儿我可不干,他再怎么没脸面,那也是京圈出来的,背后也有人。” 我说:“不把他抽服了,怎么让他跟你一起扛旗做事?” 邵卫江笑道:“他也配跟我一起扛旗……” 我默然不语地盯着他看。 邵卫江笑不下去了,迟疑地道:“周先生,你什么意思?” 我给邵卫江倒了杯茶,道:“这人比你知道的有能耐。他有一条从内地走往香港的文物走私线路,这些年靠着这条线可没少分肥。他在香港那边本身就有一定名气,是人人都知道的京圈衙内。投资公司那事最后必须得填补上个足够份量的性命才能真正断掉,他是不是挺合适?” 邵卫江吞了吞口水,道:“在香港随便找个人不就行吗?” 我说:“没有足够分量,谁能相信?总有不肯算完的要继续往深里挖。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只要做了就一定会留痕迹,经不起有心人去挖,到时候把你挖出来,就算公私两面都能保住命,你刮来的钱也得吐出去一大部分。” 邵卫江犹豫地道:“可胡瘸子那伙人挺黑的,我不怕他,只是担心到时候他们那伙人不肯善罢甘休。他们那伙领头的,可不比赵二哥差,只是没走赵二哥那条道。这事要是爆出来,他们肯定会上,可赵二哥不一定会给我出头。我自己可顶不住。” 我说:“放心,赵开来不出头,也会有人帮你出头。你看姜春晓怎么样?” 邵卫江道:“那母老虎敢情行,可她看不上我们这些人,只跟赵二哥几个玩,那个圈子一般人挤不进去。” 我说:“胡东风约我明天见面,我让姜春晓也去,你当她面抽胡东风一顿。” 邵卫江到底没笨到家,试探着问:“胡瘸子得罪你了?” 我笑道:“是我得罪他了。他在金城做走私文物的那条线被我给挑了,想来找我晦气,我这么个小人物被他这种大衙内盯上了,心里实在是有点怕,所以准备先发制人,给他安排明白了。” 邵卫江听完,不由摸了摸脖子,“你得罪他,所以要安排他上路,当初我得罪了你,你是不是也给我安排好了?” 我说:“放心吧,赵开来保了你,我得给他面子。”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大衙内 拿出赵开来做保,邵卫江稍稍放心,但还是希望我可以现场就把姜春晓一起去这事给定下来。 我当着他的面给姜春晓打电话,把这位胡公子找我的事情讲了一遍。 复述事情得讲技巧。 基本事实必须得原封不动,但语气态度可以稍作引导。 比如让姜春晓明确感受到胡公子的跋扈张扬。 姜春晓听完就骂:“这姓胡的太特么不知好歹,托人求情搭路子还特么敢装逼。” 我说:“我找了邵卫江来,打算现场抽他一顿,给他长长记性,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姜春晓却不乐意了,说:“周成,没你这么干的啊,这里面有我的面子在,你这么搞不等于是打我的脸嘛。” 我说:“我愿意见这位胡公子,也是看在你姜主任的面子上,要不然我不会见他,他尽管使别的招法来对付我,看看最后是他这位京圈衙内下不来台,还是我这个跑江湖的神棍下不来台。姜主任,现在不是我要打你脸,是这姓胡的要打你脸。他打电话都这样了,真见面的时候会什么样?这么着吧,姓胡的如果愿意好说好商量,我这边也不横生枝节,可他要是上来就横踢马槽,要是不抽他,那最后丢脸的可不会是我。” 姜春晓就道:“胡小幺没那么大胆子,我比你了解他。这样,我跟你去,但我不露面,就看看情况,我装扮装扮给你当秘书或者手下什么的。” 我说:“我一个看阴脉的江湖术士,哪有资格当着胡公子这样的大衙内带手下过去,你还是扮邵卫江的秘书吧。” 我这话一出口,没等姜春晓回话呢,邵卫江脸色先变了,上来就把我手机抢走,道:“春晓姐,这可不是我主意,我你是了解的,借我个老虎胆子也不敢这么占你便宜。” 姜春晓笑道:“原来你在呢,行了,你什么样我不知道吗?跟周成说,我还是扮他手下。” 也不再给邵卫江说话的机会,就直接挂了。 邵卫江转头把手机给我,抱怨道:“周先生,话可不能乱说,姜春晓是正经的母老虎,手段狠,还心眼小,让她误会了,我非得倒大霉不可。” 说到这里,他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上下打量我,“这母老虎跟你说话怎么这么和气,你们两个不是有一腿吧。咳咳,我随便说说,你别当真啊,也别跟她讲,明天我看你眼色,让我抽姓胡的,我立马就呼上去。不过就怕我在场,他放不开。” 我笑道:“放心,他一定能放得开。” 转过天来,姜春晓和邵卫江都到我这里来汇合,我给姜春晓装扮了一下,便即出发。 约好的会面地点是个私人会所。 老板是个台商,据说是带来了港台的先进运营经验。 会所外表不显,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红色小楼,可门口停的都是豪车,往里一走,更是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各种闻所未闻的先进设施不提,光是美女数量就多到令人咋舌,哪怕是往来托盘送酒的搁哪个酒吧ktv都能当个头牌。 邵卫江来过这里,但次数不多,用他的话说这地方玩得不自在,来这里的其实不是为了玩,都是为了办事,而且是办见不得光的大事,不适合他。 虽然来得少,但到底是金城一等一的公子哥,他这一露脸,经理就立刻跑来亲自迎接。 这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姓高,有些像港星钟楚红,一口的港普,言谈举止间风情万种,哪怕一个小小的眼神,都充满了异样的诱惑。 邵卫江是见过世面的,却也被这位高经理给撩拨得魂不附体,还在往包间走呢,就已经忍不住动手动脚口花花。 有邵卫江出头,我便连名都没报。 姜春晓低调跟在我身后,看到邵卫江色迷心窍的样子,便低低冷笑了两声。 她的声音特别低,正常来说稍远一些都听不到。 可正在跟邵卫江调笑的高经理却微不可察地侧了下头,用眼角余光瞟了姜春晓一眼。 我错了小半步,挡住高经理的目光。 高经理不动声色地转回去,眼角余光挑了我一下,继续跟邵卫江调笑。 我扔了颗烟到嘴里,拿火机点着,深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 走到预订的包房门口,这一口烟恰好吐尽。 包房里没人。 胡东风还没到。 但果盘酒水都已经摆好。 高经理把我们让进包房,又叫了花枝招展的公主供我们挑选。 与外间酒吧ktv的陪酒女竭尽全力往少透露打扮不同,这些公主虽然穿得花哨华丽,却都包裹得严严实实,气质端庄,高经理守在门口,一个一个地叫进,往那里一站,各有千秋,全无欢场卖笑的风尘感。 邵卫江看得直搓手,但犹豫再三,悄悄看了姜春晓好几眼,最终一个没叫,十分严肃地说他是来办正事的,不要这些服务。 高经理也不气馁,把公主们都打发掉,亲自坐下陪着聊天。 这一聊就显出她的不寻常来了,天南海北,国际国内,经济政治,市井八卦,朝堂风向,信手拈来,没有接不住的话头,没有讲不进去的内容。 而且她显然注意到了邵卫江的忌讳,聊天的时候就端庄起来,不再像刚进门时那般调笑无忌,总是若有若无地撩拨邵卫江。 有高经理在这里活跃气氛,胡东风虽然迟到了快一个钟点还没到,也没让人觉得无聊难熬。 只有姜春晓明显不高兴,悄悄捅了一下,朝我别在腰上的手机示意了一下,想让我打电话给胡东风。 我无视了她的暗示,稳坐钓鱼台。 又这么等了半个多点,果盘也换了一回,高经理身上的对讲机响了。 前台告知,胡公子到了。 高经理向我们告了个罪,起身要去迎接胡东风。 我笑道:“高经理在这里坐着吧,这么大个会所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犯不着个个你亲自去迎接吧。” 邵卫江一听,便说:“没错,高经理坐着别动,胡瘸子装什么大瓣蒜,定好的时间当放屁,给他脸了这是。” 高经理也确实没动。 不是她不想动,而是动不了。 她眼中闪过微不可察的惊惧,但马上就用笑容掩饰过去,“好,好,我就听邵公子的。” 邵卫江就挺高兴。 我重新掏烟,分别散给邵卫江和姜春晓。 邵卫江接了,姜春晓却摆手推辞不要。 我便拿给高经理,“高经理,来一根?” 高经理道:“哪敢要您的烟,我抽自己的就行。” 我说:“看得出,高经理这是看不上我这小角色,不给我这面子呐。” 高经理笑道:“哎哟,这位大哥,我们这些陪酒卖笑的,只要上门都是贵客,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向来只有客人看不起我们,哪有我们看不起客的份,您这烟怕太贵重我不配接,您要是赏我这个脸,那我就大着脸谢您的赏了。” 我却把烟收了回来,道:“机不可失,我这烟跟你没机缘,你抽不上了。” 高经理陪笑道:“那也是我没福分,可惜了了。” 我把那根烟放到面前茶几上,过滤嘴斜斜搭在果盘边沿,指向包房门口。 高经理的笑容就微微有些发苦。 这是摆的霸地指位阵。 一地江湖敢摆这个阵的,只有坐地老爷。 而金城的坐地老爷们年前谈判死光了,又赶上地仙会内讧,转过年来紧接着就是严打,这坐地老爷的位置便一直悬而未决,还有资格摆这阵的,就只剩下地仙会的几个老仙爷了。 这位高经理是真正的江湖人。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没等说出来,包房门就被重重推开了。 一个拄着手杖的年轻男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矮壮如山的中年汉子。 “我当这位周先生背后是哪位呢,敢情是你邵老三啊,怪不得姜春晓那个母老虎会替他站台背书,啧啧,这爱屋及乌的劲儿真是了不得,连你这个赵开来的小跟班她都愿意照应。” 这话一出来,邵卫江脸都黑了,当即道:“胡瘸子,你特么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春晓姐愿意帮我,那是我的面子,跟赵二哥没关系。” 拄着拐的年轻男人哈哈一笑,走过来,大马金刀地坐在侧面的沙发座上,道:“邵老三你特么唬谁呢,姜春晓那娘们鼻孔朝天,我们谁她能看得上?没有赵开来的面子,她能理你?嘿嘿,你不知道吧,赵开来老婆为了出国把他给踹了,姜春晓知道之后,差点没乐开了花,赵开来一回京,她就迫不及待地爬床上去叙旧。要是没这层关系,她干什么跑金城来替赵开来卖力气?哈哈,邵老三你这什么脸色?见鬼了?” 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身后姜春晓的愤怒。 这个效果比我预想的要好。 走来一路留得烟里有药,可以让人放松警惕,心里想什么就会毫不遮掩地说出来。 很显然,胡东风很介意姜春晓与赵开来的关系,所以在看到同是圈子里的邵卫江后,便立刻借题发挥,先过过嘴瘾。 邵卫江脸都白了,又不敢挑明姜春晓就在现场,只好骂道:“胡瘸子少特么扯用不着的,说吧,你约周先生想要怎么着?” 胡东风打量了我一眼,却不跟我说话,转头对邵卫江道:“周成挑了我的饭口,弄死了我的人,害我经营了好几年的线都断了。既然他是你邵老三的人,那就你给我个交代吧。” 邵卫江冷冷地问:“你要什么交代,划个道。” 胡东风把那条瘸腿往茶几上一搭,往沙发靠背上一倚,道:“看在姜春晓的面子上,我也不多要,赔我三条命,外加一千万,这事就算了了。” 「继续三千还债中。」 第四百二十三章 各有心机谋 邵卫江乐了,“胡瘸子,你特么这是给我面子?你是来打我脸的吧。亏得春晓姐还替你中间捎话约见周先生,你耍春晓姐呢?” 胡东风懒洋洋地道:“我就是给姜春晓面子才来见你们,要不然这姓周的算老几,也配我来亲自见他?我随随便便就安排了他,你邵老三能把我怎么样?” 邵卫江一瞪眼就想反喷回去。 我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深吸了口烟,慢慢吐出,把半燃的烟卷放到茶几上,这才微笑道:“胡公子,你打算怎么安排我?” 胡东风没搭理我,看着邵卫江,“怎么着,你下面的走狗这么没规矩,我们之间说话,就敢随便叫唤?” 邵卫江道:“周先生是我的合作伙伴,不是我的手下,什么都没搞清楚,就特么胡扯,胡瘸子你迟早死在你这张臭嘴上。” 胡东风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原来你另有背景啊,能让邵老三都只敢说是合作伙伴的,难道你真是靠的姜春晓?啧啧,姜春晓这嘴上说得比谁都漂亮,搂起来可也没见得比我们有底儿,我以为只有我这样的才吃这口地下饭,没想到她姜春晓也不忌口,啧啧,她想要挣这份钱跟我说嘛,还用得着这么费劲,让我爽爽,我分她一半,哈哈,这娘们看着一本正,特么的死了男人不忘爬床,这不光骚浪贱,还生冷不忌……” 邵卫江腾地站了起来,撸袖子就想上去抽人。 可姜春晓比他动作快多了,上去一脚就踹在胡东风的胸口,当场把他连人带沙发一并踹得倒翻过去。 站在旁边的那个中年汉子脸色大变。 他刚才看到姜春晓绕上来的时候,就准备动手拦截。 可是他的动作却慢得厉害,姜春晓一脚把胡东风踹翻,他的架势还没拉开呢。 姜春晓一脚踹完,立刻上前,扯着衣襟把胡东风揪起来。 胡东风被踹得不轻,一口气不上来,憋得满脸通红。 姜春晓抡起巴掌左右开弓,啪啪连抽。 两巴掌下去,胡东风的气倒是顺过来了,杀猪般嚎叫着,“你特么敢打我,我弄死你全家……” 姜春晓冷笑一声,抹掉伪装,露出真面目,道:“胡小幺,你要怎么弄死我全家?” 胡东风目瞪口呆,继而脸色煞白,“春晓姐,你,你……” 姜春晓抡着巴掌继续煽,一边煽一边骂,“胡小幺,我特么给你脸了是吧,还想让我给你爽爽,你特么狗肉上不了台面的玩意,我可怜你才替你捎话给周成,你特么拿我的好心当驴肝肺是吧,让我给你爽爽,好啊,我现在就给你爽爽啊……” 胡东风的脸被抽得肿得跟猪头一样,连连告饶,“姐,姐,我错了,你饶我一回吧,姐,我猪油蒙了心,嘴里喷粪,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方哥的份儿上,饶我这一回……” 姜春晓一听,把他扔在地上,摸出手机拨了个号出去,然后开了免提。 一个略有些沙哑的低沉声音自话筒中传出。 “呦,姜大小姐,怎么这么闲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姓花的,胡小幺想让我给他爽爽,你怎么说?” “呦,姜大姐,这话怎么说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该不是什么人传小话吧。小幺这人什么胆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哪敢……” “他当我面说的!别跟我说用不着的,他让我看在你的份儿上饶他这一回,要不我回京跟你当面说?” “特么的,这混蛋发什么疯?姜大姐,我可没那么大脸,你随便处置吧。” 胡东风叫了起来,“方哥,我不是有意的,你救救我啊,我是来安排陈勇那事……” “闭嘴!小幺,姜大姐还能冤枉你是怎么着?犯了错就老实认打认罚,扯那些用不着的干什么?姜大姐,我不是保他啊,再怎么说他也是咱们大院里出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他家大人的面上,留他一条命吧,要不老头子们的脸上不好看。” 姜春晓一脚踩在胡东风完好无损的腿上。 脆响声中,那条腿扭成奇怪的角度。 胡东风抱着腿放声惨叫。 姜春晓冷冷地道:“听好了,陈勇这条线我已经安排给郭松杰办,他指着这事立功上进,这一条线都必须得赶绝,胡小幺别让我再在京城里看到你,也别让我知道你再干类似的事情,不然的话,别说我不给你家大人脸面,把你弄的这些破事都端台面上去,看看到时候你家大人能不能保住你这条命。姓花的,你说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才说:“小幺,以后不要回京城了,跟家里说明白,别让大人记挂,也别给家里惹事了。” “方哥,方哥,我……” 没等胡东风再说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 姜春晓冷哼了一声,神色不善地瞟了我和邵卫江一眼,甩袖子就往外走。 直到这会儿,胡东风那个保镖那还没把架势拉完呢。 我对邵卫江使了个眼色,说:“你还抽不抽了?” “算了,春晓姐手重,这都打坏了,我邵老三从来不乘人之危。”邵卫江走到胡东风身边,瞧了瞧,摇头说,“瘸子,你一进门我就让你别乱说话,你怎么就不听呢,这点罪招的,何苦呢。赶紧上医院看看,好好治治,腿还能保住。哎,高经理,帮忙叫个救护车,胡公子在你们会所出事,你们得负责啊,这医药费就你们出吧。” 高经理脸上的笑都是苦涩的。 这个哑巴亏她吃定了。 别说是她这个经理,就算是会所的老板在这里也不敢说不管。 她试探着往起站,结果一下就站了起来,不由惊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也没多说,小跑着出去叫人。 一番兵荒马乱的折腾下来,总算是把胡东风送上了救护车。 我和邵卫江这才离开会所。 高经理一路跟在我们两个后面,打着送我们的名义,几度欲言又止,直到我们两个上了车,她才道:“周先生,能赏个脸聊几句吗?” 我摆手说:“你应该接我的烟,而不是想着去溜门子讨好大金主,花园子出身这点不懂吗?坏了规矩,还想我赏你脸,让你们掌穴的来跟我说话,讲不明白,就别在这三水地聚宝气了。” 高经理还想说话,我再不给她机会,示意邵卫江开车。 邵卫江踩下油门,车子便窜了出去,临出院门的时候,从后视镜里还能看到高经理站在原地没动,满身失魂落魄。 他不禁问:“周先生,这高经理怎么跟死了亲娘老子似的,你刚才跟她说的话什么意思?” 我解释说:“刚才姜春晓露了马脚,这女人看出来了,想藉着迎接胡东风的机会去通风报信,被我给看破强留了下来,这坏了江湖规矩,所以她想从我这儿挽回一下。我没给她这脸面,让她背后的老大来跟我赔罪,要不然就滚出金城,别想再在这里挣钱了。” 邵卫江一听,便骂道:“我就知道那娘们眼珠子转转的不是个好东西,早知道我就再多讹她们会所点。这会所日进斗金,赚着呢。” 我说:“她坏了规矩,背后老大肯定要把她丢出来赔罪,三刀六洞免不了,准要把命赔上,不这样显不足赔罪的诚意。” 邵卫江“啊”了一声,咂舌道:“动不动就要人命,会不会太凶了点?咳,我不是说她犯错了不应该受罚啊,就是觉得有点浪费了,嘿,她那股子骚劲……” 我瞟了邵卫江一眼,说:“你要是喜欢,我帮你要下来,让她去侍候你。” 邵卫江大喜,“真的?那我可先谢过啦。” 我说:“当然是真的。不过你把人安排好了,别过后让家里发现了,最后埋怨落我身上。” 邵卫江道:“放心,我保证安排明白的,就去我那贸易公司,平时有事她干事,没事就干她,哈哈哈……” 回到大河村,我把邵卫江直接打发走,先检查了下门口信箱,确认没有法贴或者传贴,这才转身进屋。 姜春晓正在诊室沙发上坐着,看到我回来,便说:“胡小幺虽然不是东西,但也不是嘴上没把门的,你使了手段吧。” 我说:“一点小小的江湖手段,只不过让他把心里藏着的话说出来罢了。我原是以为他会因为陈勇卫学荣的事情直接发作,哪知道在他心里还藏着这么些龌龊的想法,是我草率,对不住你了。” 姜春晓板着脸道:“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然的话,别怪我翻脸,我最恨别人拿我当枪使。” 我笑道:“我可不敢拿姜主任你当枪使。是他胡东风自己撞枪口上来的。姜主任,上次说的事情,不把胡东风制住了,怎么能把那案子办透?这个案子要是办得半途而废,不上不下,也就不要想再办别的了。你做中捎话,难道不是想拿我当枪使,做这个出头鸟对付胡东风,省得自己在京城那边落埋怨吗?我这小身板哪受得起这个,这不就找了邵卫江来垫背?当然了,有了胡东风先前那些话,你亲自动手理由更充分更理直气壮,这不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嘛。” 第四百二十四章 野心 这些大院出来的衙内,打小耳濡目染的生活环境决定了他们只能是虎豹豺狼,或许跋扈,或许阴狠,或许贪婪,或许强硬,但绝对不会有蠢的傻的,真要说是落了人算计,只能是因为贪心不足,而不会是因为蠢。 胡东风舍不得这条线,只想要钱,见面打的是满天要价落地还钱的主意,借此压着我要么接了这条线继续给他上供,要么老实吐出来不再沾边,保证自己落袋的好处不受影响。 姜春晓肯居中传话,为的就是借刀杀人,把接下来清查这条线的矛盾转移到我和邵卫江头上,不受胡东风和背后人的记恨。 邵卫江肯出头露面,是因为我背后有高天观黄玄然,真要论起来,跟脚其实不比姜春晓差,图的是同我绑定更深。 而我,想在这一团乱麻中脱身,就得时刻牢记自己的定位——纯粹跑海搭桥的,只要站住了这点,借着黄玄然的虎皮就能稳如泰山,立于不败之地。 姜春晓被我说穿了用心,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只说:“没算计过你,这把我顶了锅,还被骂了一顿,这事你欠我的,记账还是现在就还?先说啊不能拿小来小去的糊弄我,得拿大活真活!” 我说:“金城是八方聚财地,南北阴货尽汇于此,陈勇卫学荣这条线深挖下去,已经是了不得的大案了,足够吃撑一波人,你还想要别的,不怕消化不良?” 姜春晓摊手说:“没办法,咱姐们门面大,多少小兄弟琢磨机会在老头子们眼前出头露脸,这么个文物走私,就算挖出国宝级的案子,才能撑起几个人来,你有大活尽管说。” 我慢慢地笑了起来,摊手说:“黄仙姑给的茶眼瞅要喝没了,姜主任帮给弄点?好茶有好活,上好的茶有上好的活,就看你弄茶的本事了。” 姜春晓道:“小瞧我是不,等着,看姐们给你弄点真正像样的通天茶来。” 我说:“要有通天茶,那就有通天的大活。” 姜春晓慢慢挑起眉头。 我微笑看着她,也不说话。 这女人有自己的野心,来金城不光是为赵开来趟路打样。 我不怕她有野心,只怕她的野心不够大。 外道术真正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这个欲壑难填! 送走了姜春晓,我给徐五打电话,告诉他卫学荣这条线的饭口不要想了。 徐五支支吾吾地表示这饭口不是他想不要就能不要的,又说了一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之类的话头。 落地生根的江湖术士,再怎么在江湖上称爷道叔威风一时,对上真正的权贵也得伏低做小看门当狗,说穿了就是一个财势难舍。 鞋穿得惯了,哪可能再光脚? 我直接告诉徐五,胡东风已经顾不上管他了。 这话一出口,徐五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也不等他回话,直接挂断。 提醒他,只是我希望地仙会能够保持稳定,至少在我查到劫我寿的是哪个之前不要再生乱子。 如此又过了几天,地仙会再次聚会。 这次是葛修发起的。 聚会地点不再是真武庙,而是葛修的道场。 有了上次的事情后,其他三位对魏解明显有了戒心。 这次聚会讲了两件事情。 一个是显圣称神仙的前期准备已经完成,可以正式开始显圣扬名了。 这是之前就说定了的,谁都没有意见。 另一个则是魏解想要让出韦八生前掌的几个饭口。 这既是为上次事情赔罪,也是表明一种态度。 魏解说暗中挑拨离间的人已经解决了,他还是会返回泰国,所以韦八留下的几个饭口不适合在他手里,还是分给大家伙掌着比较合适。 道口两条腿,白口饭已经定了归我,自然不用细说,另一条则是翻花饭。 这翻花饭本来局限于卖盗版书之类的生意,算不得大饭口,但从去年开始,vcd机大卖,盗版影碟的生意规模吹气一样膨胀起来,韦八又已经把一条线都打通,眼瞅着就要长成新的超级大饭口,魏解都已经收到手上,如今却说让就让出来,这份气度实在不一般。 之前魏解刚收了这翻花饭的时候,水面上很有些闲话,有说他太独的,有说他太贪的,还有说韦八很可能就是因为这饭口才被魏解给害死的……乱七八糟说什么都有,实际上大家都明白,跑江湖的谁闲着没事会传这种要命的闲话,多半是其他几位老仙爷眼红,往外放话造声势,只等合适的机会就要上去分一份。 可眼下,魏解一说把这饭口让出来,却没人吱声。 龙孝武和徐五命都在我手上攥着,葛修称神仙之后也要从我这里求取救命的法门,更何况他立地称神仙,占了出头露脸的风光面,将来刮浮财也要拿大头,自然不好意思再抢这个饭口。 于是我不表态,谁都不敢来争。 冷场了好一会儿,龙孝武才提议,既然白口饭已经归我,那翻花饭也一起给我就是。 可魏解却有不同意见。 他说一来两个饭口以前都是韦八的,如果一并归我,两帮人准会抱团取暖,不利于我顺畅吃下去,将来一定会出事;二来呢,盗版碟这生意要打通的关节太多,除了江湖上的道道,文化工商市场城管方方面面都要照应到,我初来金城人脉不丰,很容易照应不到。 葛修则说既然我已经是地仙会的老仙爷,自然得大家共同帮衬,有需要完全可以帮忙搭桥引见。 徐五也说我坐了老仙爷,两条腿不全会惹外人笑话,将来出来断事做中也不稳当,既然已经一条腿归我了,再拿另一条腿也是合情合理。 魏解便问我怎么想。 我已经在魏解面前立过要聚大宝气的人设,翻花饭再香也不能主动去吃,只说已经占了看阴脉的道,又有白口饭要消化,想要长久不能贪多嚼不烂,这翻花饭是大饭口我不要,其他韦八掌的小饭口也不要,但想请老几位把张美娟原本占的水上饭口让给我。 葛修、徐五和龙孝武都没有意见,魏解却说张美娟现在还没判,将来怎么样不好说,这就把她占的道口给让了不太合适,还是等公家那边判完了再说。 魏解这么一说,我就可以确定,正活动捞张美娟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张美娟是重罪,哪怕是有立功表现,想捞出来需要的人财物不是一般的大。 单只是韦八嫡传弟子这个身份,不值魏解下这么大力气。 除非她对于魏解还有更重要的价值。 从魏解的表现来看,大约是要着落在她占的水上饭口了。 试探出了这一点,我也就不再提水上饭口这档子事,默认了魏解的说法。 倒是魏解见我这么上道,便说还是由我掌着翻花饭,回头把下面人叫到一起吃口饭见见面,到时候所有老仙爷都一起出席,帮我镇个场面,至于方方面面的关系,就像葛修说的,由大家伸手搭桥解决就是了。 我便说既然各位信得过我,那这饭口我就掌了,至于搭桥大可不必,回头我找个镇山的供上就是。 想取信这些江湖术士,一样得显技于前,只不过对他们不能显江湖技,而是要显自己的硬实关系。 正好借这个机会把在魏解那里立的人设再砸实一些,尽快让他下定决心,拿劫寿卖命这阴口饭来套我。 我拿了韦八最大的两个饭口,也就不再参与其余小饭口的分润,葛修、徐五和龙孝武和和气气地各分一部分,就此散会。 出来的时候,徐五特意跟我走在一起,等落了空,才对我说他已经把卫学荣这条线的尾巴断掉了,又说昨天警方突袭了老文玩一条街,卫学荣线上的几家明皮都被抄了,摆明是照着大案往下办的,多亏我的提醒才能脱身出来不受波及。 说了这么多,却是没提胡东风。 胡东风还在医院住着,名义是治腿,实际上是在各方联系,挽回局面。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如果长期不能回京,就等于是断了根本,当下所有的一切都会失去。 只是他的努力在姜春晓的威势下毫无意义,四面碰壁,毫无进展,一时间完全陷入绝望,几欲疯狂,每天在病房里连嚎带骂,吓得医生护士都不敢进屋。 邵卫江装好人,天天都去看胡东风,帮他联系名医治疗,又耐着性子安慰他。 胡东风不知道邵卫江的险恶心思,正是茫然四故无援兵的时候,见邵卫江不计前嫌,可以说是相当感动,便把一肚子委屈都跟邵卫江诉苦报怨。 邵卫江由此对胡东风近期的情况了如指掌,回头就跟我全都讲了。 几天下来,两人处得火热,已经哥哥兄弟地叫了起来,亲热得不得了。 只是没过两天,邵卫江通过贸易公司抵押办的新笔贷款下来了,他立刻就迫不及待地问我是不是可以带胡东风一起南下香港开始办正事了。 我问他:“胡东风现在很信得过你吗?” 邵卫江琢磨了半晌,说:“他现在走投无路才愿意跟我讲一讲,回头要是再能求到京城那边,怕是立马就会踹了我。他落到现在的田地,说到底跟我们两个有关系,心里哪可能不记恨我们?” 我便说:“你安排一下,先把我的背景给他透露一些,不要明说,让他自己去猜。回头我去见见他,先给他些甜头,拢一拢他的心思。” 第四百二十五章 立地称神仙 转过天来,我在医院见到了胡东风。 这位京圈衙内一扫之前露面时的嚣张气焰,胡子拉茬,头发蓬乱,整个人都一身颓丧气,本来无精打采地靠坐在床头,看到我进门,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可想了想,又靠了回去,闷声道:“怎么着,来看我笑话?” 邵卫江从我身后窜出来,抢先走到床前,拍了胡东风一把,“瘸子,胡说什么呢,周先生是那种人吗?” 胡东风盯着我说:“不是来看我笑话,难道还能是来帮我的?” 我坐到床边椅子上,扔了颗烟进嘴里,撮指成火点燃。 这一手让胡东风瞪大了眼睛。 我扔了一颗烟给胡东风,道:“回京城就不要想了,姜春晓在气头上,天王老子说情都不好使。你也不要再四处找人拜山头帮你说和,你越这样,姜春晓就越生气,越不可能松口。这样的话,谁说让你回京,就是打姜春晓的脸,你自己说谁敢呐?不如先老实在外面呆几年,别再跟姜春晓照面。她是有大心思的人,不会一直跟你计较这事,等气头消了,找妥贴的人帮你去说和一下,你好好赔个礼,也就能回去了。” 胡东风拿着烟,一脸苦涩,“几年不回京,谁还能记得我这么个角色?我家老爷子走得早,我要是不常在京城露面走动,那点香火情也就凉透了。没了这些,我什么都不是。” 我说:“这你就想差了。想让人记得你,靠上门走动拉关系套近乎其实是下策,名动天下让人人都知道你的能耐才是上策。这人呐,香火情再厚,也不如自己够硬实。赵开来三年不回京,一回去就能委以重任,靠的还是他自己做到位,入了上面的眼。” 胡东风不安地搓着烟卷,说:“我拿什么跟赵二哥比?人家正经上过战场蹲过猫耳洞流过血立过功,老爷子们哪个不知道赵家出了个赵二郎?” 他拍了拍自己的腿,苦笑道:“我想去流这个血都不够格。” 邵卫江插话道:“瘸子,个人有个人的本事,战场杀敌流血是能耐,赚钱搞经济也是能耐,正好我这儿手头有个好……” 我重重“咳”了一声,打断邵卫江,道:“邵公子,胡公子腿不方便,你那些事就不要讲了。” 邵卫江打了个“哈哈”,道:“是,是,我这就是顺嘴一说,不行就拉倒,瘸子你别往心里去,听周先生说吧。” 胡东风瞟了邵卫江一眼,又看向我,没说什么。 我说:“别想了,邵卫江要做的事太凶险,要求不比上战场差,不适合你。这样吧,我断了你赚钱的这条线,再赔你一条线,你先在金城安稳呆着,其他的事情过后再说。” 胡东风继续搓那根烟,问:“周先生,你不像以德报怨的人,我跟你虽说没大仇,但怨恨也不小,你帮我图什么?” 我笑道:“人有三衰六旺,我看你的面相有纵横之气,现在的衰气不会持久,将来肯定有大成就,算是提前跟你结个善缘,等我将来进京的时候,就靠你帮忙搭桥引见了。” 胡东风问:“你还会看相?” 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不是看相,是相人,教我那位看人从来不出错,我学了她七成,不说百看百中,但也八九不离十。好好养病,等我消息。邵公子,陪陪胡公子吧,不用送我了。” 邵卫江大声应了,把我送到病房门口,冲我挤眉弄眼一番,这才转回病房里。 等到晚上,邵卫江给我打来电话,道:“周先生,你走了之后,胡东风就一直想打听我要做什么事,我始终没吐口,钓的他四六不着,抓心挠肝,别提多可笑了。” 我说:“主动送到嘴边的没人会珍惜,多半还要怀疑这里面有没有阴谋,只有自己苦苦求来的才会甘之如饴。你先这么钓着他,等我把好处给他安排完,定了他的心思,再一点点透露给他。他这种赚巧钱赚惯了,只要闻到风声,肯定忍不住要参一腿,到时候你再带他去香港,顺理成章,他才不会起疑心。” 邵卫江哈哈大笑,“只怕到时候,我要是不带他去香港,他才会埋怨记恨我呢。周先生你这手段真是高啊,把人卖了还得帮你数钱。呃,你不会这么对付我吧。” 我说:“放心吧,我不会这么对你!” 真想对付邵卫江,也犯不上用这种招数,简简单单就足可以坑死他了。 我准备把翻花饭口的好处许给胡东风。 这个饭口来钱当然不如他之前的倒卖文物这条线来得快来得大,就是个细水长流的不败买卖。 以目前vcd发展的势头来看,这个饭口少说能有十年的红火。 只是拿惯了快钱大钱的胡东风接受不了这种细水长流。 把这好处给了他,就等于是推着他往邵卫江那条安排好的断头道上走,不怕他不上套。 道场聚会后的第五天,葛修终于发动了。 他堂而皇之地登上了金城地方台下午的养生档节目。 这节目原本是为门宏强量身打造的。 他通过做这个节目,在金城本地培养了大批的中老年拥趸,把养生水卖遍全省。 因为收视率高,门宏强死后这段时间,这个栏目也没有停播,电台找了几个养生大师来顶替门宏强。 这几位养生大师虽然嘴皮子功夫也不赖,但比起门宏强来终究还要差点档次,又没有地仙会在暗中支持不断鼓造声势,这收视率便直线下降,眼瞅着就到了停播的边缘,让栏目组人员好生苦恼。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葛修闪亮登场了。 葛修本来就在金城上层拥有极高的知名度,又是门宏强的师傅,做这档栏目的嘉宾绰绰有余。 而且为了配合接下来的显圣做神仙,他还给自己重新打造了个出身。 葛修自称出生于清朝光绪元年,到今年已经125岁,年幼的时候体弱多病,八岁那年重病身亡,都装棺材里准备下葬了,结果突然来了位道长说他是宿世的徒弟,如今缘份已到特来收徒,说完一拍棺材说了声徒儿醒来,他就立刻活了过来,道长传了他诸多神功,并称他可以用这些神功造福于世,但必须得修行满一百零八年才可以出山。 虽然没到修行年限,不能出山济世救人,但他不忍心看世人受苦,所以才教了门宏强这个徒弟,让他出世治病救人。 如今他修行年限已满,恰逢门宏强修行有成,兵解成仙,所以他这个师傅就准备继续就着这个电视栏目施展神功,造福世人。 除了营造这种传奇性的出身人设外,葛修修改了栏目内容。 本来他一个嘉宾是没权力修改节目的,可他钱使到了位,自然也就一路畅通了。 他的修改也很简单,在普及养生功法、继续宣传养生水的两块内容之后,增加了一个现场调理身体治病救人的环节。 第一期节目就上了三位幸运观众。 都是年纪大的,一个睡不着觉,一个天天全身酸疼,还有一个每天都胸闷喘不上来气。 葛修先是给三人喝下养生水,再指导他们分别做不同的动作。 在他们现场练习功法动作的同时,葛修则在后面发功助力。 他一发功,这三位幸运观众,无一例外都会表现出触电般的全身抖动,并伴有翻白眼、吐白沫等状态。 但是等这一套操作完成,效果也是奇佳。 睡不着的当场倒头就睡,怎么叫都叫不醒,只能拿担架抬下场。 全身疼的马上就哪都不疼了,而且身轻体健,当场连翻了十几个跟头下场的。 胸闷的不光能喘上气来,气还特别壮,现场连着吹炸了二十个气球都不多喘一下。 这三个人理所当然的都是地仙会安排的托。 大张弓套小抬轿,再在借着茶馆、饭馆、街头反复吹吁传播,等到两天后第二期节目开播的时候,收视率直接拉爆,等节目结束,养生水的销量立马攀升了两个台阶,还有无数人给电台打电话,希望可以成为幸运观众,接受葛老神仙的现场治疗指导。 这参与热情是如此之高,电视台一期三个幸运观众显然无法满足。 葛老神仙心怜世人,于是宣布将在金城工人体育场举办一场公开讲座,传授他养生修行的理念,并且会在最后搞集体发功治疗,一次性为所有在场的观众解除病痛隐患。 最重要的是,这场公开讲座,它不卖门票不收费,所有人都可以进场听讲,接受治疗! 这可比其他气功大师要敞亮多了。 当然了,免费听讲可以,但接受治疗时需要喝的养生水却是不能白送。 那毕竟是用上百味珍稀药材熬制提炼出来的。 葛老神仙虽然有心普度众生,却也不能赔钱来做,所以便以成本价出售。 一瓶只卖八十! 虽然比平时卖的贵了点,但这次卖的是葛老神仙精心研究后新一代产品,效力比现在市面上的养生水高十倍不说,还特别契合老神仙的发功,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于是消息一传出来,便响爆全城。 讲座当天,有十几万人入场,八十一瓶的神仙水卖了十万瓶! 第四百二十六章 显势方见山 为了保证葛修这次一炮打响,地仙会的几位老仙爷各自全力动员自己手下能见得了光的饭口帮衬,现场做托带动气氛的,外围吹捧扬名的,快速压制质疑者的,事后解决问题的……方方面面都安排得妥善周到。 虽然根基浅,没有太多饭口可以动用,但我也安排了研究会的看事先生做外围宣传,但考虑到这些看事先生都是坐地户,吹得太过以后不好办,特意叮嘱他们注意一下宣传吹捧的方法,多说模棱两可的话,不要直接吹到天上有地上无。 这次公开讲座办得相当成功,一次赚了几百万倒还是其次,主要是真正打响了名声,通过话术引导、气氛带动,大部分人现场都相当狂热。 等讲座一结束,立马通过三教九流的场面来吹嘘,不外就是感受到了强烈的气感,有病治病,无病强身,有几个抬着去的完事自己走回家的——这些当然是托。 葛修是有真术的,单对单通过按摩推拿之类的手法,活血通络让人变得舒服没问题,但肯定没有发功治病的本事。 术法要能直接治病,葛洪这样的仙师也不至于写医学着作,还要脉分阴阳来断症了。 搞这种花活,目的就是为了刮浮财。 现场卖养生水只是其中之一,过后还有小范围的收费讲座、单对单高价治疗、卖神功妙法秘籍、搞灵修班集中修行等等一系列的花样百出的手段, 江湖术士几百上千年的传承,白莲教之流都是这个套路,成熟无比,办成了之后,退可以称宗道祖立教霸一方,进可以扯旗拉竿造反打天下。 电视台拍了现场录像,当天晚上登了本地新闻节目。 这边节目还播着呢,姜春晓电话就打过来了,忧心忡忡地问:“周成,这阵势也太大了,不会搞出事儿来吧。” 我回道:“不把阵势搞大,怎么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不探出水里多深,怎么好决定动手的方式?赵开来让你来金城搞试点,不就是看中你能压得住阵,不怕出事吗?” 姜春晓便骂:“赵开来个王八蛋。” 我笑道:“姜主任,这事搞好了,你功劳不会小,关键是真出事的时候你能不能顶住压力办到底,给赵开来和关注这事的人打个样子。现在的场面你也看到了,这才刚开始就是这种阵势,南田北李两位已经搞好几年了,死忠的信徒不知道有多少,可不是下个文件发个号令就能解决,真要动手肯定出大事,得做好应对的准备,下定不动手则已动手就必须打干净的决心。” 南田北李两个的场子我和妙姐都参加过。 相比较而言,葛修无论信服度还是狂热性都远远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尤其去年年初,我同妙姐去了一趟东北,上到大学教授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下到贩夫走卒无业游民,全都在练李某人的功法,每天早上起来一逛,公园广场人山人海,而且相当一部分人处于无脑狂信的状态。 赵开来要做的事情,这才是真正的大挑战,如果他不能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做好准备,将为必定要在这上面栽个大跟斗。 葛修搞这个大型免费公开讲座集会,是我在聚会时给出的主意。 基本上就是照搬了李某人的做法,只不过把规模搞得更大罢了。 原本按照葛修他们的想法,还是一步步来,慢慢扩展影响范围。 就好像那个一元道一样,先在村子里烧香拜神,再一点点地往周边村屯扩散,在乡村形成规模后,再往县、市、省慢慢渗透扩展。 这是会道门最传统的做法,既可以建立稳固的根基,也可以避免在早期弱小时受到官府的打压。 但我却告诉他们时代已经不同了,抬眼看看全国各地,尤其是南田北李两位,哪个不是直接大张弓扬名,然后就立地刮浮财? 按他们的想法,两年能把影响力覆盖金城就算快的。 可如今各地的野神仙都在陆续冒头,尤其是南田北李迅速扩张,动作太慢就容易被人家把地头给占了! 时不我待! 必须得快! 而且我向他们保证,只要头一炮打响,我保证会找足够分量的人物来给他们站台背书。 一如我当初对魏解说的那样,搭得通天台,必请大施主! 魏解对此有些犹豫,但葛修、徐五和龙孝武却一致认同我的提议。 所以才有了这场登上本地新闻的大会。 我要的就是给姜春晓和赵开来看。 闻声知水急,显势方见山。 不闻不见如何知道其中厉害。 赵开来是黄玄然确定的在公家这边的继承者。 我既然要借黄玄然的势,就必须帮赵开来把事情做好,如此才能点燃黄玄然所遗余势,在需要的时候无往不利。 听我这么一说,姜春晓便问:“这都是黄仙姑教你的?” 我说:“想多了,这是我自己跑江湖挣命的一点心得。” 姜春晓沉默片刻,才说:“怪不得黄仙姑能相中你,你这做事的风格跟她当年很像啊。” 我笑道:“不像黄仙姑,怎么能让人认同呢?” 这话姜春晓秒懂,便说:“我跟电台把带子要来,给赵开来送回去看看,让他心里有个数,你有没有什么要提醒的?” 我说:“赵开来是做大事的人,不需要我教,倒是如果他能腾出时间来,不如去东北,尤其是春城看一看,有些事情只靠报告文件上的文字远没有亲眼看到来得深刻明确。” 葛修一炮打响后,兴奋异常,乘胜追击,又连办了两场大规模的公开讲座。 办第二场的时候,我把邵卫江叫去露了一面。 这位金城最大的衙内,一直是无数人想攀附的对象,只是他这人滑不溜手,吃喝玩乐就行,其他一概不参和。 其实这是家里管得严,他不敢乱伸手。 可外人却只以为这位衙内胸中有城府。 如今他公开露面站台,令葛修大受鼓舞,越发敢放开手脚去做。 不得不说,邵卫江这一面露得确实相当有迷惑性,至少好些人都因为这一面而给葛修办事大开绿灯。 等到第三场举办的时候,便来了好些记者,这其中不光有地仙会使钱请来造势的小报杂志记者,也有给钱请不来的大报,甚至连省电视台也来了个采访组,不仅拍了现场镜头,还给葛修做了个专访。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专访录像在上电视台之前,就已经通过特殊渠道送往京城。 这次要看的,不仅仅是赵开来。 葛修至此扬名全国,成为遍地神仙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就在葛修显圣扬名的间隙,由魏解出面,把原来韦八这条线上做翻花饭的几个掌穴叫到一起吃了顿饭,正式通知他们,会里已经心安理得,把这个饭口让给我这个新任仙爷来执掌。 四个老仙爷都出场给我站台撑腰,那几个翻花饭的掌穴当时都没什么意见,笑呵呵地表示以后要请我这个仙爷多关照,等转过天来,他们真不一点不客气地来找我求关照了。 有货被查了的,有人被拉了的,有店被封了的,都来求我这个老仙爷做主疏通。 做了掌饭口的老仙爷,撑伞遮雨,理所应当,只不过这些事情要都仙爷来做,还要他们这些掌穴的干什么? 这摆明了是想给我这个新占道的年轻仙爷个下马威。 要说就是造反不让我掌这饭口,他们也没那个胆量,也不过就是希望能把我唬住,甚至把我架空,以后他们赚大头,给我这个仙爷供小头。 但这种事情,看破不能说破,当场发作,只是无能表现。 我不动声色地把他们求助的事情都应了下来,转头就把事情派给了胡东风,并且告诉他这个饭口是我补偿他的,我顶个名头,不占一分好处,但他能不能拿下来,能吃到多大一块,看他自己的本事。 胡东风虽然被姜春晓一句话给踢出京城,但这事只在他们这个小圈子里知道,对于外人而言,他胡公子依旧是京城来的背景深厚的大衙内,这种小事对他而言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他本来想把事情都直接解决,显一显自己的能量。 但我却否定了他的想法,给他了一点小小的建议。 胡东风现在不敢违背我的意思,虽然不太赞同,却还是照我说的办了。 货被扣的,全部销毁。 店被封的,统统的吊销执照。 人被拉的,借着严打东风,通通从重从快,最轻的也判了一年半! 除此之外,还推动了一次打击盗版的专项行动,差点就把金城这条线给直接打断。 那几个掌穴的都急了,抱团去找魏解告我的状,说是我做事不行,明显是把各方面都得罪了,才招来这次打击,要是再让我掌下去,这个饭口十有八九要被掀桌子,谁都别想再吃了。 魏解毫不客气地把他们训斥一顿,明确告诉他们这个饭口既然给了我,有事就只能找我,然后就把人赶了出去。 几个人没奈何,只好再来找我。 他们前脚离开,魏解后脚就打电话把这事告诉我了。 其实他不告诉我,我也已经知道了。 从打魏解回来之后,我就让小兴子安排手底下的小地出溜在魏解住处附近盯着,有什么特殊人员进出,都要及时报告我。 翻花饭口归我这事,我已经告诉了小兴子,并且许诺过后把街面分销这事给他,为此小兴子对这个相关的事不是一般的上心,几个掌穴的一进魏解住处,他就第一时间告诉了我。 第四百二十七章 明修栈道 “周仙爷,你到底有没有找人摆事啊。” “小六子之前还说拘几天就能出来,你这一活动,判了一年半!” “我街面上的三家店都给吊销了营业执照!” “周仙爷,你要是办不了这些,就直说嘛,去找其他几位老仙爷想想办法,你看你现在这事弄的。” “现在弄得,香港那边来的货都进不了金城,这一耽误一天就是多少钱呐,别说以前韦八爷的时候没这事,就算魏仙爷回来这些天也没有啊!” 几个掌穴的进屋就七嘴八舌嚷个不停。 我正在做晚课练字。 他们吵他们的,我写我的。 没等我一篇字写完,他们几个就吵不动了,怒气冲冲地道:“周仙爷,你到是给个话啊,我们现在得怎么办?” 我没搭理他们,依旧写我的字。 几个人虽然吵得厉害,但终究没敢上来做出更过激的举动。 写完最后一个字,我慢慢收笔,端详了片刻,略感满意。 自打以守一修行练了雷法之后,便连养气功夫都快速长进。 这次在打扰下,我也只有最后十三个字走形缭草。 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端端正正地写完这一整篇了。 我放下笔,抬头看着那几个掌穴的,微笑道:“几位,我是谁?” 几人被我问得一怔,相互瞅了瞅,站最前面的才说:“周仙爷,你不要……”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便点了点他,“原来你们还知道我是地仙会的老仙爷啊,那你们以为这称呼里的仙字是怎么来的?” 那人脸色变了,双手在身上乱抓乱挠,不停惨叫,“啊,啊,好痒,痒死我了,痒啊……” 指甲在皮肤表面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檩子。 眨眼工夫,他就站不住了,痒到满地打滚。 其余几人脸色大变,下意识齐齐后退,离着这倒霉蛋稍远一些。 我冷笑道:“说话啊,刚不都吵得挺厉害吗?现在怎么不说了?我给你们机会说,你们不用,那以后就都不用再说话了。” 躺在上打滚那个家伙突然掐住自己的脖子,舌头吐出老长,然后便伸手攥住,拼命拉扯,一副打算把自己舌头扯下来的架势。 “老仙爷,我们也是一时心急,不是有意冒犯你的。”终有一人开口,低声下气地道,“实在是这事情不对头,本来都算不得什么大事,结果都处理得都又急又重,我们担心是有人盯上了我们这买卖,在暗地里使手段要夺了去,到底得怎么办,就指着你给拿个主意了。” “你们也知道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啊。” 我冷冷地扫视着面前几人。 “难道以前韦八也会给你们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这点破事都要我来这个仙爷来做的话,要你们有个屁用?想借这种事情拿我,你们也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不怕告诉你们,处理得又急又重,是我的意见!打击的专项行动也是我提出来的! 你们不是想探我的底吗? 那就来啊,给你们个机会,看能不能借这事探出我的底来。 不怕告诉你们,你们几个的名字都上了一份名单,已经列成重点打击的黑恶团伙! 回去吧,显显你们准备用来探我吓我的那点底,看能不能摆平这事。 你们要是能熬得过去,这饭口全都归你们,我一分不要! 要是熬不过去,那就只能怨你们自己了,这天底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的人遍地都是,什么时候我都不会缺做事的人! 你们给毙了,正好给我腾点地方安排新人! 现在,都滚吧,别再来我跟前现眼!” 几人面露哀求之色。 可我既然说了滚,在我这里想不滚都由不得他们。 他们没能再表示点什么,就统统趴到地上,抱成一团,真像皮球一样滚了出去。 包括那个痒得不停惨叫的家伙。 接下来,所有人都将看到,我会以雷霆万钧之势,对这几个翻花饭的掌穴进行毫不留情的打击。 江湖人,先畏威而后才能怀德。 什么拉扯推让收买人心之类的把戏,根本没必要用。 一力降十会,足够了。 这是给所有的有心人看的! 让他们以为我的精力全都放在了整合到手的饭口上。 可实际上,有胡东风在后发力,我根本不需要再多搭精力,只坐等收割成果就是了。 我真正的注意力依旧还是放在魏解身上。 最近一段时间,魏解除了把韦八的饭口让出来外,还频繁招见在金城的门下,重新整合自家的各个饭口。 几个曾在金城独当一面的门下,在受到招见后,不再掌控那些饭口,而是开始处理在金城产业,并且把老婆孩子先一步送往泰国。 魏解这是准备把主要力量都迁过去。 他要跑! 这让我有些想不透。 他全部基业都在金城,劫寿卖命这个阴口饭也离不开金城这个四通八达之地,而且还有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要发动,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不应该现在就做出一副准备彻底离开金城的样子。 但不管怎么样,我绝对不会让他就这么离开金城。 转过天来,我在道场坐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大事,跟麻大姑说了一声后,便离开道场四处溜达。 在附近转了两圈,确认没人跟脚,我便跳上路过的公交,先坐了几站地出去,然后随机下车,就近找家商场,进去买了套衣服换上,重新打扮一番后,又买了把折扇拎在手上,重又上了另一条线路的公交。 几番倒车后,我已经跨了两个区出去,最后落脚一处稍显冷清的小街。 沿街走了几步,就见前方有个门脸不大的茶馆。 几个老头正端着茶,坐在门前下象棋,两个人下棋八个人支招,七嘴八舌,热火朝天。 茶馆里生意冷清,一个客人也没有。 我要了一壶香片,在靠窗桌上坐了,把桌上三个茶杯叠成品字型,又把新买的折扇搭到上面,尾巴指向门口。 没大会儿,就有个老头坐到了我面前。 背心大裤头,左手茶壶右手蒲扇,光秃秃的脑门锃亮。 说话先堆笑,开口露出个豁牙来。 “喝茶啊。” “喝茶!” “呦,怪香的,这茶是什么茶啊?” “您老这可问着了,这茶是清心净肝洗肺的大净茶,有机会喝上一口,什么黑心烂肺没良心的都能洗得干干净净。” “那可是稀罕物啊,我在这都喝这么多年了,怎么也没听说过?” “那是因为之前我没来,我来了,这茶也就有了,您老要不要尝两口?” “嘿,茶嘛,还是自己的好,你的再好喝也不对我的胃口。” “对你胃口的茶已经没有了,将就着我这个吧。” 这话一出口,秃顶老头沉默地低下眼皮,掩饰住他的眼神,好一会儿才说:“那以后这好茶就你带了?” 我说:“没了之前托付给我,要不我哪能知道这么个小馆子里能有好茶。” “唉,没了也好,就不用一直掂记着那些有的没的了。” 秃顶老头喃喃说着,摸出包烟来要往外倒。 我掏出自己的烟,倒了一根出来,敬了一根过去,“您老抿这个大星条。” 左手敬香,右手撮指成火,凑过去。 秃顶老头盯着我冒火的手指看了看,这才夹过烟凑上来点着,慢慢地深吸了一口后,眼睛就是一亮,从嘴里拿下来仔细反复地看了两遍,赞道:“好烟啊,神仙味道,可是有些年头没尝过这神仙烟了。” 我给自己也点了一根,问:“您老以前抽过这个?也是在金城吗?” 秃顶老头断然道:“当然不是了,这玩意金城哪有,就算是威风一时的常老仙也没资格抿这种好东西。” “喜欢您老就拿去抽。” 我把剩下的半包烟干脆都推了过去。 秃顶老头却又推还给我,“算啦,我没这个福分享受,抽一根就不错啦,多抽要折寿,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再折寿那不折死了?赶上太平年月了,我还想再多活几年呢。” 我诚恳地说:“外面可不算太平无事啊。” 秃顶老头却说:“我这够太平就行了,外面平不平的跟我没关系。那老小子就是想不开,才出去折腾,到底把人给折腾没了,时也命也啊!” 他又深深吸了一口,赞道:“真是好烟,以后常来啊,跟你蹭上一根半根,也算是享福了。” 我说:“我既然来了,那就是打算以后常来的,只怕你们嫌烦。” “开门做生意有什么可嫌烦的。”秃顶老头指了一圈,“都是生意啊。” 我笑了笑,掏出一个信封推过去,“按规矩办吧。” 秃顶老头拿这信封一捏,便笑了起来,“你可比那老小子大方多了。” 大大方方地把信封往裤兜里一塞,转手又拿出个更鼓溜的信封来推还给我。 “老规矩,都在这里呢,拿回去慢慢看,看完再来就行。” 我把这信封收起来,继续喝的香片汤,直到一壶喝尽,这才离开茶馆,重新倒车,一路折腾回大河村。 进屋之后,我打开信封。 里面是叠成厚厚一沓的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第四百二十八章 好一张大网 “3月29日,金昌区老北街发生母子失智互殴,被强制控制后,发现有魇症迹象,请贺方全看事摆布。贺全方,金昌区看事先生,近期加入了周成所建的研究会,水平快速上涨,连续看事七例,都是现场见效。” “4月11日,桥头区新阳路建筑工地七日前挖出蛇窝,工人多有迷魂症状,连续发生事故,公司请柳志新到场办法事。柳志新,徐五门下,着名风水先生,擅长楼房建设工地祈福净场,近两年来桥头区房屋建设开工,都会请其前往祈福,此建筑工地之前没有邀请。” “4月13日,建功区工业开发园有闹鬼传闻,进驻港商请段增志捉鬼驱邪。段增志,魏解门下……” “3月22日,拓新区安远路一带突降暴雨,持续一小时左右,隔路无风无雨,疑有人摆布风水地势造成,安远路商业繁华,周边近期无建设项目,不涉及迁坟改造、净地祈福。” “4月6日,传闻江水突现蛇样浊流,长达二十分钟不散,水耗子因此不敢动船入江,因张美娟被拘捕,相关人员都被羁押调查,现水上祈福禳灾事全部停屯,阴货船行多有遇险发生,更有夜船见水鬼出没……” “4月26日,硚头区动植物公园西南角发生地陷,当日无暴雨、地动和附近施工情况,疑有人摆布风水地势造成……” “4月13日,玄武湖蛇岛发生临海后崖崩塌,并伴有暴雨、大雾等现象,疑为水眼改变导致,事发前蛇岛关闭维护,并有人目睹有船载大量非工作人员登岛。同日,有被困湖中的游艇遇踏水而行女仙。同日,玄武湖传闻有鬼船出没,疑与当日载人登岛为同一船,疑有人在蛇岛斗法。” …… 五张纸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三四月份在金城范围内发生的可能与术士相关的事件。 前四页上,闹鬼驱邪外路病,风水地势天地灾,无所不包。 而第五页上,则是记录的地仙会相关,多半都是道听途说,充满了听某某某说之类的字眼,但从我这个角度来看,可靠性相多高,至少这两个月内我参与和知道的事件都没有遗漏! 照着五张纸的内容,就可以基本勾勒出金城术士江湖在这两个月内的基本概况。 怪不得老曹说这张网可以助我成事。 这就是老曹几十年积累所成。 而这正是我现在最需要的。 有了这么丰富的信息,再加上我自己方方面面的了解,不说对整个金城术士江湖和地仙会活动了如指掌,也起码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术士斗法对胜,自身根基是一方面,掌握信息则是另一方面。 两者相辅相成,则可稳立不败之地。 我现在最想知道的魏解的动向,这里也做了详细的记载,远超小兴子一伙打听到的消息,在第五页占了一多半的比重。 三到四月间,魏解返回金城后的行程轨迹尽在其中。 比我所预料的还要好。 老曹想对付魏解,肯定要全力以赴收集魏解的情报。 他虽然死了,但已经做下的布置还会继续。 所以我才来见他留下的这张网。 能够成这张网上得到来有用的信息自然最好,得不到也可以尝试加以利用。 仔细看过几遍,把里面的内容都记住后,我把纸烧掉了。 这样的内容要是传出去,必定会在金城术士江湖引起轩然大波。 尤其是地仙会,绝不会允许有这样一个暗中窥视自己的组织存在。 把纸灰清理干净后,我重新找了一张纸,把魏解的相关内容默写下来,进行连接梳理。 这两个月来,魏解每天都会出门,基本不在住所呆着。 他的行程轨迹遍及了整个金城,去的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人和事,看起来更像是无事闲逛。 他常去江边,而且一呆最少一个小时,每次什么都不做,就是对着江水发呆,偶尔还会把手伸到水里胡乱拨弄。 而且他的行程,与各地发生的术法事件,在时间和地点上都没有任何重叠之处。 我把所有地点都标注出来,花了三天时间逐一前往,实地查看情况。 这样实地一看,果然就看出问题来了。 除了江边以外,他所去的地方都有学校,所呆的必定是学校大门正对的位置。 这里面大部分学校都是建国后陆续新建起来的。 其中有三所是建国前的老校。 而这三所老校,他每隔七天,肯定会去转一次,有时会多呆一阵,有时则一走一过,仿佛只是无意路过。 我在地图上把这些学校标注下来。 发现这些学校横跨穿城而过的大江两岸,位置错落分散,以线连接,是个锁头形状。 恰好把大江锁在其中! 而那三所老校,恰是锁芯位置。 从位置形态来判断,这肯定是个巨大的风水阵,目标是锁住大江脉气。 但锁住水脉可以达成的目的很多,积财落福可以,聚势生形可以,劫气藏灾也可以。 我对风水不是很懂,无法单从阵型上做出准确判断。 但这事不急在一时。 摸清了魏解的动向,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打断他离开金城的步骤。 想实现这个目标,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营造出老曹未死的假象。 老曹当然死了,甚至因为对大河村周边的强力打击,而传遍了整个金城。 但谁敢说他不是假死脱身? 要做到这一点,只需要再做一次伏击就是了。 我在三所老校都预做了埋伏,只等到了日子就可以动手。 在此之前,每天白天我照常去道场做事,晚上则赶过去不断根据天时地气变化调整加强预设布置。 这次伏击必须得强而有力,对魏解造成足够的震慑,但又得掌握好尺度,不能真把他打死。 同时我用魏解的头发做了个设置。 如果头发真是魏解的,只在魏解抵达三个位置之一,我这边就都可以得到回应。 如果没有回应,则说明头发不是魏解的。 那么我就要重新考虑很多事情。 而这是我最不希望见到的。 如此坚持了三天后,到了魏解前往三所老校的日子。 头天晚上,我指使龙孝武提出新聚会的建议,打的名目是商讨进一步提高葛修名望,加快立住神仙形象。 不出所料,魏解表示自己有事要做,把聚会推迟了一天。 转过天来,我天不亮就起身收拾利索,结果一出门,就见自打下山就没起过早的陆尘音正站在木芙蓉树下。 “师姐,这么早?” “起晚就见不着你了。” “有事?” “没事,祝你办事顺利。” “这算是给我赐福吗?要不要起个仪轨,烧两道符什么的?” “天官才能赐福,我没那个本事,只能勉强算是解厄。至于仪轨什么的,心意到了就行,不用搞那形式主义。” “我此行会有灾?” “我又不掐算,哪知道你有没有灾,反正祝你办事顺利。” “那多谢师姐了。” “不客气,晚上回来给我带条江鱼吃,包老婶说好几天要炖鱼了,可一直没在市场上买到好鱼。” 我笑着应了,冲着陆尘音行了一礼,转身正要走,但想了想,又转回去,翻过栅栏,当着陆尘音和她怀里的三花猫面,折了一根木芙蓉的树枝,上面还带了一朵粉色的大花。 三花猫眼睛瞪得溜圆,脖子支楞起来,喵喵轻叫。 陆尘音一巴掌拍在它的脑袋上,“别叫了,谁让你之前偷吃来着,这是你落下的承负,得你来偿还!” 三花猫的眼睛瞪得更圆了,满满都是难以致信。 我挥了挥花枝,向二人告别。 这次没开自己的车,而是出村之后,在附近人家借了辆摩托。 赶到预计魏解会第一个抵达的老校时,天光已经大亮。 校门前满是来上学的学生。 我化好了妆,坐在街边早点摊上,一手捏着根油条,一手端着碗豆浆,一副无事闲汉的模样。 看着稚气未脱的学生们背着书包走进校门,我心里有说不出的羡慕。 如果不是被人拍花劫寿,我应该也像普通孩子一样在上学读书吧,而且还是最累的高三年级呢。 这么一想,就越发对当年的事情无比痛恨。 将来夺回自己的寿数,就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定要让这群人寸草不生! 陆尘音不要做神仙,只要快意恩仇。 我也想要这样的人生! 兜里忽地微微发烫。 我伸手进去,捏住包了魏解一小段头发的三角符。 符的一角变得焦糊,还有些烫手。 我抬头向侧方的茶楼位置看去。 临街二楼的窗口打开。 魏解已经坐在那里,手里托着茶碗,正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学校大门方向。 那个平平无奇的奉宝玉女就站在他身后。 我刻意收敛目光,不去直视魏解。 魏解一无所觉。 可那个平平无奇的奉宝玉女却微微偏头。 同样没有目光直视,只用眼角余光来观察。 我和她的视线交汇,碰撞,而后仿佛不经意般滑错而过。 我感受到了清晰的警告意味。 带着凌厉的杀意。 第四百二十九章 落败 我没做任何变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态,一口油条一口豆浆。 油条味儿很正,就是豆浆带着股子淡淡的霉味。 不过糖精管够,一般人也尝不出来。 那个带着警告杀意视线慢慢挪开了。 我保持不动。 热闹的校门很快趋于平静。 所有的学生都已经入校。 校门前的早点摊也变得生意冷清起来。 茶楼上的魏解起身离开。 我稍等了一会儿,待魏解带着奉宝玉女走出茶楼上车离开,才把最后一口油条塞进嘴里,剩下半碗豆浆则放回桌上,喊老板付账,然后跨上停在不远处的摩托。 没立刻发动,而是稍等了一会儿。 老板收走了桌上那半碗豆浆,转身回到桶边,左右看了看,趁人不备,抬手就要往桶里倒。 但下一刻,他的手转了方向,把那半碗豆浆结结实实地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一下砸得瓷实,老板仰面朝天摔倒,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笑了笑,这才发动摩托。 虽然魏解先走一步,但他开车只能走大路,而我骑摩托则可以抄小路近道。 所以当我赶到第二所老校大门外的时候,魏解还没有到。 我换了个伪装,在街边拦下个挑担卖菜的老农,拍给他两张老人头,连菜带担子外加他肩膀上那条脏兮兮的汗巾一起买下来,转身挑着担子在校门对面的街边蹲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魏解的车才沿街开过来。 车停路边,魏解带着奉宝玉女登上校门对面的茶楼。 没错,还是茶楼。 三所老校的校门对面,都有一座茶楼,都是三层高,开窗见校,一揽无余。 魏解照旧坐到了二楼靠窗位置,端着茶碗凝神注视着街对面的学校。 间操时间到了,学生们在操场上排着整齐的队列,伴着音乐节奏,参差不齐地开始做操。 待间操到最后一节,我站起来,挑着担子来到车旁,对司机道:“同志,买点黄瓜不,大棚新下来的,顶花带刺,又水灵又甜。” 那司机不耐烦地挥手道:“不买,赶紧走,刮了我车你赔不起。” 我向他堆出一个微笑,“同志,买点吧,真挺好吃的。” “你特么有……那我买点吧。” 司机掏出钱,递给我。 我随便抓了两颗黄瓜塞到他手里,说:“咬得响了就打拐吧。” 司机喃喃道:“咬得响了就打拐。” 学校内的间操结束,音乐停止。 我担着黄瓜转进旁边的胡同里,也不探头去看,只侧耳细听。 没大会儿,魏解带着奉宝玉女下楼上车,看到黄瓜还问了一句,但也没太在意。 司机旋即发动车子。 我放下担子,叼了一根黄瓜,跨上摩托顺小路紧紧跟着车子,待车行至临江路段的时候,立刻加速追到车旁,然后一口咬断嘴里的黄瓜。 司机表情坦然地一打方向盘。 车子偏离正常车道,一头撞向了临江的石头栅栏。 没错,我从来就没打算在魏解会呆的位置动手。 伏击不一定非得是斗法。 也可以是拳拳到肉的近身搏杀。 提前做的种种布置,包括每天不辞辛苦地夜里跑去维护更新,其实都是障眼法。 针对的不是魏解,而是他身边那个平平无奇的奉宝玉女。 我知道她是谁。 她也知道我是谁。 可无论她是谁,准备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因此而改变我自己的计划。 哪怕因此针锋相对,甚至是斗法搏杀! 谁都不能动摇我的决心! 失控的车子并没有撞到护栏上。 坐在副驾驶的奉宝玉女一脚将司机踹出车去,然后滑入驾驶位,一脚踩下了刹车。 车子带着刺耳的摩擦尖叫停在了栅栏前。 车头与护栏的间距,甚至塞不下一个小指头。 我一催油门,摩托轰鸣着冲上去,结结实实地撞在车门上,同时伸手一拳打过去。 拳头穿过车门,落到门后的魏解身上。 穿山打牛! 可是这一拳落处,却没有正常的肌肉骨骼反馈。 仿佛打进了一团烂泥里面。 隔着车窗的魏解冲我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一拳打穿车门,打向我的胸口。 摩托顶着车子横滑,撞破护拦。 我立刻撤回拳头,跳下摩托车。 摩托车顶着轿车撞开护栏,落向滔滔江水。 就在轿车坠落的那一瞬间,驾驶位上的奉宝玉女灵活无比地滑到后座,抓起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魏解,一踹开完变形的车门,抬手就把魏解扔上岸边。 魏解一落地,打了个滚,便追到我跟前,双手十指如鲜花般绽放,手掌涨大了足有两圈,变得赤红。 隐隐间带着股子刺鼻的血腥和尸臭。 这不是白莲术,而是尸身法术的特征。 我后退两步,用买来的汗巾卷住右手,抬手格开魏解打过来的这一掌,左手成拳打向魏解腋下。 这一拳只要打实,就能重伤魏解。 而且用的依旧是穿山打牛。 魏解本来就是借着抛跃势头才欺到我身前攻击,被我格开后,前力用尽,后力未生,无法移动身体躲闪或者施招格挡,眼睁睁看着这一拳打过去,露出惊慌的神情,张嘴就要大叫。 不过我这一拳没能打中他。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身体诡异地往后平移了半米左右,恰好躲过了我这一拳。 平平无奇的奉宝玉女也跳上岸,拎着魏解的衣领往后拉了一把,帮他躲过了我这一拳。 我抬头看过去,奉宝玉女也在看我。 眼神中闪过奇异的光彩。 熟悉,亲切,不舍。 我脑子里稍一迷糊,但马上就清醒过来。 我中招了。 对方使出了迷神法门。 我看到的所谓眼神中的情绪,实际上是我自己的心理状态。 这是我第一次在迷神术上落了下风。 我立刻毫不犹豫地向后倒退。 可刚退了两步,奉宝玉女已经追上来,距离我不足半步,呼吸可闻。 我四肢失去了控制。 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细线在不知不觉间插入了我的手足背脊。 傀儡术! 不是刚刚中招的。 而是在撞上车门的那一刻。 斗法如绣花。 她比我绣得细致。 甚至在行使的车子上都预做了手脚。 我终究不是白莲徒,想要冒充老曹的手法,不免束手束脚,未开战实际上就已经落了下风。 这一局,我败了。 但不冤。 我终究是她教出来的。 还没达到青出于蓝的程度。 第四百三十章 碎月 在傀儡术的控制下,我的手脚不由自主地摊开,在空中摆出一个大字型。 奉宝玉女欺入中门,一掌打向我的胸口。 可就在手掌将落未落之际,我的身体向后荡开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小小距离。 落招发力,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几乎就在同时,我摆脱了傀儡术的控制。 手掌正中我的胸口。 一截树枝自衣襟中窜出。 枝头花鲜正艳。 手掌快速缩回。 可那朵木芙蓉花却粘在指间。 我倒飞出去,越过破损的栅栏,飞向大江。 剩余半截树枝飞出衣襟,无声刺入堤岸石面,直没半截。 这树枝里存着一剑。 学自来少清所留下的剑痕。 虽然跟来少清的剑术不能相提并论,但配合藏器杀法使用,可以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术不在过不过时,有用没用,只在怎么用。 如果那一掌打实,就会立刻触发这一剑。 剑发的同时,我就会反制住她躲闪的可能。 一剑,就可以刺穿她的脑袋。 但同样,她的反击也会打碎我的心脏。 我们两个会同归于尽。 可她那一掌终究没有打实。 这样的话,如果我使杀招反击,她就会落入极为凶险的境地。 所以我这一剑是在倒飞出去后发出。 不伤人,也要给她看到。 她停在了栅栏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 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我笑了起来,坠入滔滔大江。 天气晴好,波浪不兴。 我横游过江,顺路捉了两条团头鲂,用草绳穿了拎着回到大河村,正好赶上包玉芹做晚饭。 看到这两条鱼,包玉芹高兴地说:“这么肥的鳊鱼可是难见,我给你们红烧一个,清蒸一个,我下午买了些刁子,一起煎了,下酒正好。小陆仙姑说好几天想吃鱼了,我说去吴市买,她又说不用,过几天就能有鱼,我还琢磨这哪来的鱼呢,周先生你就拎回来了。周先生,你先歇着,我一会儿做好了给你们拿过去。” 我放下鱼,回到小院,见三花猫正叼了只老鼠放到木芙蓉树下。 看到我回来,三花猫冲我“喵喵”叫了两声,气鼓鼓地一甩尾巴,进了陆尘音的小屋。 我不由一笑。 这猫居然敢记我的仇,下次有拜干亲的贡品,我还去偷。 回屋换了身衣服,开了录音机,放上王杰的歌,我躺到窗前的躺椅上,拿起报纸看了一会儿。 然后,遮住脸,在报纸下无声地大笑。 包玉芹把鱼做好,又带着其他几样小菜,一起端过来。 陆尘音就闻着味过来了,笑道:“好香,得有好酒才行。” 我说:“有茅台,喝不,上次姜春晓带过来的。” 陆尘音说:“不喝,喝她的酒会肚子疼。金城原浆就挺好。” 我遗憾地说:“以前是老曹弄的,市面上买不到啊。” 陆尘音歪头看着我,问:“你想喝酒不?” 我说:“想喝,我去买两瓶,有什么喝什么吧。” “难得你开心一次,我这做师姐的多少得陪你喝点好的,等着,我给你拿点。” 她说完就转身出门。 我不由摸了摸脸,笑过之后,我的情绪就已经完全平复。 可她还是能看出来。 只是不知道她能弄到什么酒。 陆尘音走得干脆,回来得也快。 离开不到两分钟就又进来了,手里拎着个掉漆的军用水壶,拧开塞子,往杯子里一倒,色作琥珀,酒香扑鼻。 我问:“你这是回屋取的?” 陆尘音笑道:“师傅的酒,藏了好些年也不舍得喝,我下山的时候灌了一壶藏袍子底下带出来的,原本是打算庆祝一下得脱自由,可自己喝没什么意思,就一直放着没动。今天咱们干了它,好喝的话,我再去山上偷点下来。”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 两小杯下肚,陆尘音来了兴致,拿筷子敲着杯子,放声高歌。 唱的居然是王杰的一场游戏一场梦。 她唱了两句,停下来,问我怎么不跟着一起唱。 我说我不会唱。 虽然常听王杰的歌,可是我从来没有记过学过,唱不出哪怕一句歌词。 陆尘音撇嘴说:“你这人挺没劲的,年纪不大,却天天老气横秋,跟个小老头似的。” 我默然不语。 人的心态跟实际年龄无关,只跟经验阅历有关。 十年漂泊,见的都是阴谋诡计抢夺拼杀,学的都是算计人心的外道法术和江湖手段,心怎么可能不老? 陆尘音又说:“你一定想说你经历苦遇事多,还有一肚子官司,每天都得小心翼翼,走步道都得算计算计,这心态哪可能不老,对吧。 师傅一辈子经过的事情比你多得多了,可她心态就一点也不老,该哭哭,该笑笑,该说黄段子张口就来,有事没事捉弄我这个徒弟玩。其实我看你收拾房子,放喜欢的歌,明显也是想过得舒服一些,不想整天苦大仇深,也想放松心情。 可心态这东西吧,不是说做这些样子就能调整好的,关键是能放得下,不要整天绷着。 就算明天世界末日了,难道今天你饿了还能不吃饭? 你看你,今天明明很高兴,可却连高兴都要藏起来不让人看出来,这对得起我偷来的酒吗? 高兴嘛,就要跟人分享,就算不能分享高兴的事,也可以分享高兴的心情嘛。 来,来,一起唱,我跟你说这歌特好唱,我就听你放了两回就能唱下来了,你天天听,其实都记下来,只是自己不愿意张嘴,但只要能张开嘴就能跟上。 来,和我一起唱起来。不要谈什么分离,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哭泣……” 我艰难地张嘴,使尽全力,才唱出声来,“那只是昨夜的一场梦而已……” 陆尘音说得没错,只要能张开嘴,就能跟下来。 开始还有些艰涩,但几句下来就流畅无比。 明明以为没记住的歌词,可唱起来却一字不差。 我越唱越大声,最后完全盖住了陆尘音。 整个房间里只余下我嚎叫般的声音。 我唱了一遍又一遍,停下来的时候才发觉已经泪流满面。 上一次流泪,我都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 一个大女孩带着个小男孩在险恶江湖上四处漂泊,每天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时时刻刻都紧绷着心弦,只能流血,不能流泪。 十年江湖搏杀,也是我们两个共同成长的生涯。 这成长,步步惊心,满是伤痕。 无数次的凶险苦难中,我们只有彼此。 从打见到妙姐站在魏解身后,一个可怕的念头就一直在我的心中徘徊不去。 我越不愿意去想,就越害怕这个念头成真。 这次伏击魏解,一半目的是为了打断他离开金城的步骤,另一半目的则是为了解开这个结!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放手一赌。 赌输了,就把命还给妙姐。 其实,直到那一掌最后落下,我都没有拿定出剑的决心。 好在,我赌赢了。 所以我很开心。 陆尘音不唱了,只笑眯眯地看着我唱。 我唱了半宿,直到酒干菜净。 今回放纵一次,没做晚课,便收拾上床睡觉。 朦胧中,突然觉得有人,睁开眼睛,就见陆尘音站在床边。 黑暗中飘着灰白的雾气。 见我睁眼,她便冲我招了招手,转身往屋外走去。 我翻身下床,走出房间。 陆尘音站在木芙蓉树下。 一轮明月斜挂树稍,又圆又大,触手可及。 她折了一根带花的树枝,向上挥起,击中树梢上的月亮。 明月碎裂,寒风卷地而起,吹散我身边的灰白雾气。 彻骨寒意扑面而来。 仿佛整个人下一刻就会被吹散。 我悚然惊惧,蓦地翻身坐起。 人依旧在床上。 呼吸顺畅无比。 口鼻里没有香灰。 我呆了片刻,跳下床,跑出门,先抬头看向夜空。 月亮好端端的挂着呢。 我再跑到木芙蓉树下,看向刚才陆尘音折枝的位置。 树枝倒是完好。 只是那一截已经枯萎。 花依旧在枝头,没有一点水分,形状完整,仿佛精心压制出来的干花。 我长长吐了口气,把那截枯枝摘到手中,慢慢回想着方才陆尘音碎月一击。 有种强烈的熟悉感。 我握着枯枝,循着那一击的轨迹,慢慢挥出。 突然间明白了。 这是陆尘音在孙朴墓里打碎来少清飞剑的那一击! 虽然当时她用的是喷子,而在梦中她用的是树枝。 但万变不离其宗。 关键不在其外,也不在其内,而在于击出的那一念之间。 我转头看向陆尘音的房子。 窗内一片漆黑。 呼吸声平稳轻微,几不可闻。 三花猫正趴在房沿上瞪着我。 我冲它一笑,晃了晃手中枯枝,如陆尘音碎月般向下掷出,插入脚前地面。 回到卧房,把窗台三柱香熄掉,然后躺到床上,默数九息入睡。 再睁眼,一片漆黑,没有了翻滚的灰白雾气。 我翻身坐起来,感觉冰凉,稍适应了一下,才下床打开房门。 阴风扑面,寒意彻骨。 我定了定神,迈出房门。 抬头看,明月挂于芙蓉树头。 陆尘音于树下遥遥向我一笑。 脚前地上,插着一截树枝。 枝头花开正艳。 我向着陆尘音郑重施了一礼。 或许我真要称黄仙姑一声师傅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目的达成 凌晨四点,准时起床。 炼气,站桩。 从陆尘音那里学了雷法后,炼气也变得更有效率。 如今每次打坐完成小周天搬运后,都会四肢微微灼热,有种隐隐小酌微熏的飘飘然。 由此反应出来的效果有三。 一是日常呼吸也变得越发轻细绵长。 二是作符起坛更加轻松。 三是施展各种外道手段越加得心应手。 完成早课,包玉芹准时送来早餐,忧心冲冲地对我说:“强兵昨天晚上打电话过来,说是跟潘贵祥去了魔都,这回要对个大缝,少说也能赚十几万。他什么能耐我还不清楚吗?干啥人家就能给他十几万,不会是骗他干什么违法的事情,然后拿他顶锅吧。” 我安慰包玉芹道:“放心吧,潘贵祥是有求于我,所以才带你儿子去挣钱,想借这个法子给我留个好印象,他不会害你儿子。” 包玉芹一听,就说:“我就说呢,强兵那副得性,人潘老板能看上他什么啊,就整天带他挣钱,一问他怎么挣的钱,就支支吾吾地都讲不清楚,我还一直担心呢,您这么一说我可就放下心了。这个光不能让他白借,等他回来挣多少钱都让他拿出来孝敬您。” 我摆手说:“个人有个人的机缘,这是他命中注定的财运,就算没有我,他也一样能通过别的办法挣到。你就安心留着吧。” 包玉芹说:“那可不行,没有周先生你,强兵哪能得到潘老板这样的贵人提携,这钱啊必须得分你一份。” 我看她态度坚决,也不跟她争。 她这边说话,手上其实没闲着,已经麻利地各色早餐都摆到了桌上。 刚一摆好,陆尘音就准时进门,坐到桌边专心吃饭,提都不提昨天晚上的事情,吃完了把碗筷一放,起身就要走。 我这才叫住她,把标注了学校位置的地图展示给她看,又细讲了我自己调查的情况和从老曹那张网上得来的信息。 陆尘音听完便说:“我前阵子不是翻建国初期打击常仙门的档案资料看人皮钱的来路吗?当时收缴的人皮钱主要就是来自这三个老校所在的两个区!后来,我还特地跑这两个区去看了一圈,却什么问题都没有发现。现在看是找错地方了。我只以为这种玩意应该在街面下九流里流传使用,没想到居然会跟学校挂上钩子。回头我再去瞧瞧。” 我没说跟她一起去。 事有轻重缓急。 无论人皮钱,还是九九虚子炼真龙,都要排在我讨还寿命这事之后。 当然,如果这两件事情绊到了我的正事,我也不介意出全力解决。 陆尘音显然很清楚这点,所以才会只说她自己去瞧,而没有提及我。 送走了风风火火的陆尘音,我先去了趟道场,但没有多呆,转身就去参加订好的仙爷聚会。 聚会地点定在龙孝武的别墅里。 所有人都准时抵达,魏解也不例外,在聚会上没事人一样谈笑风生,并且提了一堆非常有可行性的建议。 平平无奇的奉宝玉女就耷拉着眼皮站在魏解身后,一如往常般沉默安静,正眼都没瞅我一下。 我也同样没有多看她哪怕一眼。 等到讨论完了葛修的事情,魏解才说他昨天在出去的时候遇到了袭击,连车子都被打进了江里,差点就死在街头,初步怀疑下手的还是他的那位师弟。 这话一出,让其他三个仙爷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葛修就忍不住质问:“你之前不是说他死定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了?如今我这边正全力以赴准备把影响力扩张出金城,争取尽快覆盖全省,你这师弟一直这么跳来跳去,很容易坏了我们的事情。” 龙孝武也说:“魏爷,你可不能让师门内部恩怨影响到咱们地仙会,本来现在就严打呢,街面上的饭口关了一多半,拉进去不知道多少人,你师弟要是跳得太厉害,引来公家的注意和打击,那我们可就亏大了。” 徐五补充道:“魏爷,你可得尽快把麻烦事那给处理了,要不然不光你危险,我们几个也同样有危险。” 我说:“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影响葛老仙爷这事的进度。魏爷,我建议你还是下个套,把你师弟引出来解决,这回注意些,别让他跑了,也别心软,现场直接砍了,永绝后患。” 葛修道:“没错,周成这话说得在理。你必须得把这事解决了。解决之前,别想着再偷偷摸摸飞回泰国了。” 魏解道:“葛老真是明察秋毫,连我订好了飞回泰国的机票都知道。不过那是之前的原订计划。各位尽可放心,现在既然出了这档子事,没彻底解决之前,我绝对不会返回泰国!” 伏击的真正目标达成! 只要魏解还需要地仙会这个组织和在金城的基业,他就不敢背弃诺言逃回泰国。 但是裂痕已经埋下。 而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这个裂痕再扩大一些,让他们几个仙爷之间的猜忌更重一些,但又要保证他们不会真掀桌子不要地仙会,这样才能方便我在其中混水摸鱼。 所以在魏解表态之后,我也提了一件事情。 虽然已经定了白口饭归我,可掌着白口饭的曲大江却一直没有来拜见我,明确饭口的所属和我掌这饭口的要求。 我明确表示出对这件事情的恼火,并要求尽快办个仪式,把曲大江公开收归门下。 魏解劝我不要着急,先把翻花饭这边理清楚再说。 公家对盗版的打击还在持续加大。 韦八留下的那几个掌穴的,已经被拉进去了一半,剩下的几个每天都提心吊胆,东躲西藏,却又不敢就此逃出金城。 因为他们害怕我会因此对他们施术下毒手,要了他们的性命。 地仙会的仙爷们能够掌控金城江湖,靠的从来都不是德高望重,而是心狠手辣。 而我这个新上来的仙爷虽然年轻,却很显然也拥有相类似的特点。 我上次已经说过要让他们给新人腾地方。 他们结局就只有两个:要么被公家拉进去,要么死掉! 第四百三十二章 诱导 最近这段时间,那几个还没被拉进去的掌穴的四处求告。 以往那些本已经打通的老关系这次全都无一例外地拒绝帮忙。 好心一些的暗示他们这次风暴来的级别太高根本挡不住。 他们只好回头再找仙爷。 只是不敢再来找我。 除了我之外,其他四位老仙爷的门都拜过了。 不出意料的,除了魏解这里,其他三家连门都没进去。 魏解这里有既有韦八的一点干系,又有刚回金城时代掌那一段的香火,但既然当初已经定了让我掌这翻花饭口,他就不可能直接干系我的做法。 所以现在提出来,实际上有替那几个掌穴的说情的打算。 如果我接过这个话头,讲那几个掌穴的之前的不恭敬,解释我为什么这样做,魏解就可以借机劝说,甚至替那几个人提些赔罪的礼数。 我要是强硬顶回去,未免有伤地仙会的和气,要是就此接受……那我肯定不会接受。 因为这饭口已经给胡东风了。 眼下的穷追猛打就是胡东风在暗地里操持的。 他一个衙内出京讨饭,身边肯定有得用的手下和需要维护的人脉,这些都得足够的好处才能喂饱。 卫学荣这条线被赶绝,其实短时间内对他本人没有那么大影响,之前总归有些积蓄的,可想要维持之前的局面和关系,这剩下的积蓄就不够看了。 想笼住人心,可不是光靠给钱就行,还得给人足够的念想。 我把翻花饭口给他,就是接济他维持局面,属于雪中送炭。 既可化解掉之因为走水饭口被废产生的仇怨,又可以让他知道我手眼通天牌面多,还可以给邵卫江赚他去香港背锅做好铺垫,属于一举三得。 可饭口给了,不是上手随便接住就行。 原封不动,只拿上供的钱,其实是最蠢的。 但凡有些经历的都很清楚,这种见不得光的饭口,大头都在操持上,上供的是小钱,可能赚了一百万,只给你供个十万就不错了。 难道胡东风要拿着这十万来维持自家手底下的局面? 当然不可能。 这十万是他自己享受用的,进了兜就不可能再往外掏。 所以,他要借此机会,清洗原本这条线的操持人物,换上自己手底下的人。 到时候,他还是拿着上供的十万块,不用具体管事,可手底下的人自己就靠着这饭口养活了自己,还得对他千恩万谢! 台面上碰个杯子,台底下就要狂风骤雨,古今皆是如此。 所以在魏解提了翻花饭这事后,我没接这茬儿,而是说:“魏爷,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我要做事也要养人上供,不能做个只受香火的泥塑木胎,那几位之前要是知情识趣,留个体面倒也不是不可以,可他们自己不知进退,那就别怪我不留手了。想活命,就自己投案自首去吧。” 魏解劝道:“江湖事江湖了,想收拾他们用跑海手段就行,踩水仗门子总归落人口舌……” 我嗤笑了一声。 “魏爷,我那天的话你没忘吧。我也不瞒你,这饭口我搭桥送给了位大门当出的北来客。 将来这就是个活口饭,北来客谁来谁掌,让人得了甜头才好使力,也能知道我们这八方聚财宝地的手面。 但你放心,该归地仙会的那份只要有我在一天就绝不会短了。 魏爷,这事就不用再提,还是说白口饭这事吧。 这饭口不是我非得要的,是老几位信得过我,推给我掌的。 可事情定下了这么多天,曲大江一直不肯拜我门子。 他这人我打听过,自己没这么大胆子,那就是有人给他撑腰了。 魏爷,你要是不愿意让这个饭口,那就明说好了,犯不着这样拖拖拉拉。 我说过了,没这饭口,我自己去找也没问题,可不要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使绊子。” 魏解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说:“我没想着占着这饭口。我将来还是要回泰国的……” 我打断他道:“魏爷,这事我就不理解了,金城这么大的基业你不守着,却跑泰国呆着,是个什么道理?” 魏解看了看我,又环顾一圈。 葛修一脸神神在在,龙孝武笑呵呵看热闹,徐五低头神游天外。 “我在泰国有些营生。你也知道港台东南亚比较信奉养小鬼起运这些阴尸法门,我正好擅长养鬼役灵这门路,不方便在国内做,就去泰国那边新开了条饭口,平时都抛头露面来维持。咳,曲大江不动是因为有些为难处……” “魏爷,他有什么为难的不能跟我们提?难道这事我们地仙会还摆不平?我们要是摆不平的话,他不吱声事情就能自己过去吗?这说不通吧。之前曲大江见过魏爷你,你没收他这饭口,也是因为这事?那你给我说道说道。” “这个……” “要是不方便说,那就不用说。这饭口我也不要了,魏爷你留着吧。” 我这话一出,徐五第一做出反应,“那不成,事情是大家商量好了,这饭口归了周兄弟,那就是周兄弟的,要是谁想不给就不给,那咱们这地仙会成什么了?议出来的事跟放屁有什么不一样?你说是不是魏爷?” 葛修立刻跟进,道:“周兄弟坐了这仙爷位之后,一直都在替会里考虑,我称神仙他请大施主,效果大家伙也都看到了,直接上了省台节目,现在各地市都有来打问这事的。人家全心出力,魏仙爷你可不能拖人家后腿啊。” 龙孝武道:“哎,三位,魏爷不是那样的人。魏爷,你要是不想放这白饭口,也不要紧,我这手头还有几个饭口可以让给周兄弟,大家都是会中兄弟,自己人没必要为这点事争得脸红。” 到了这一步,魏解要是不说个明白,葛修、徐五和龙孝武心里肯定要结疙瘩,再一联想到之前的事情,就会加重对魏解的怀疑。 可要把曲大江不拜我的原因说出来,魏解还是解释不清楚,与其他三位的裂痕依旧会扩大。 但今天他必须要做出个选择。 魏解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曲大江之前来对我说,有人半夜把米勇强的脑袋拎到他那里,说是老仙爷赏他的,大约是想占他的饭口……” 葛修眼睛登时就立起来了,“这不对啊。魏仙爷,你之前说过这些都是那个偷袭你的师弟挑拨离间,你师弟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拿这个当理由,说不过去吧。” 之前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栽到他头上,闹得地仙会内讧,引发连场风波,魏解这会又提这话头,葛修无论如何也不能忍。 魏解说:“葛老,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有了这么一茬儿,曲大江被吓破胆了,他是家传做白事,不是跑海的出身,没经过这种事情,害怕乱拜门,引来祸事,所以不敢出头。” 葛修却抓住了其中问题,“不对,你师弟会死,这是你亲口说的,他还有什么可怕?你还说过,你师弟偷袭你是因为师门的旧事,跟地仙会没有关系,那他怎么可能图谋白事这么大的饭口?真当我们地仙会好欺负吗?魏解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们?当初搭这地仙会的时候,可是你说的大家伙抱个团,占了这金城地界,共谋富贵基业,相互之间坦诚相对,不做隐瞒。我们可都把自己的家底老实透出来了,你倒好,瞒得比谁都多!你们师兄弟两个是拿我们三个当棒槌呢!” 魏解摆手说:“葛老,我这个师弟确实是因为旧怨才来偷袭我。那天他受了重伤,你也看到了,按理说他肯定会死。可我没想到,他居然没死不说,昨天还又在半路伏击我。我怀疑他从我师傅那里学了什么特殊的法门……我们这些师兄弟都各有所传秘法,相互之间都不知道……” 我打断魏解,说:“魏爷,你们师兄弟的事不用多说,我就问一个,这事跟曲大江的白口饭有什么关系?难道你那师弟图谋的不光是你,还有我们地仙会?” 徐五也道:“原本我就觉得你解释不通。他要是只想对付你,还搞那么多挑拨离间的事情干什么?分明是还有别的图谋,魏爷,你这可做得不地道了,这种事情不跟我们说清楚,让我们连点防备都没有,万一你那师弟不偷袭你了,转过来对付我们几个怎么办?” 魏解道:“不可能,他已经脱离江湖,投了公家,没必要图谋……” 我立刻道:“投了公家?那他不是在替公家做事吗?是公家要对付我们?卧槽,不是要拿地仙会当严打典型吧!” 我这话一出,葛修、徐和龙孝武脸色都变了。 严打风起,他们这些吃江湖饭的哪可能不怕。 八三年第一轮严打虽然已经结束十年,但对于江湖人来说依旧记忆犹新。 密集的公审,枪毙,让人不自觉想起建国初的严厉镇压。 在座四位可都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 恐惧已经深刻在骨子里。 而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第四百三十三章 畏如虎豹 魏解也看出不妙,拼力解释。 千言万语一句话,这真是他师门内部矛盾,不是针对地仙会,又保证这事他一定会尽快解决。 好说歹说,葛修、徐五和龙孝武才算勉强相信,但心里存了芥蒂却是难免。 我就又提白口饭这事。 魏解无奈只好说他去同曲大江讲这事,让他去我那里拜门。 这次的聚会实际上是不欢而散。 当天晚上,大河村头的警务室进了贼。 我在那里做了设置。 那边进人,这边我就知道了。 不过我没去管。 老曹死了后,那个警务室就一直闲置着没安排新人来。 里面我早就查过好些回来了,连墙角的耗子洞都借了高尘花去掏了一回。 在确认没有遗漏之后,我在临窗那张桌子底下留下了些微不可察地施展三阴藏神术的痕迹。 特意给魏解准备的。 转过来两天,曲大江上门求见。 我简单见了他一面,但一不收为弟子,二不做力士,只能算是个最简单的门下。 曲大江忧心忡忡,又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讲了一遍,解释他不是慢待我,而是怕来了给我招灾祸。 我自信满满地告诉他不用担心,再过两天就告诉魏解他们四个,我在回家的路上遭到伏击受伤,并且把四人拉到伏击搏杀现场展示给他们看。 种种搏杀斗法的痕迹自然不用细说。 其中最醒目的则一处被打穿的公交站牌。 我告诉他们,当时我躲在这站牌后面,对方无声无息地打穿站牌,我一时不防才会受伤,好在当时身边有挎包挡了一下,才算伤得没那么重。 说完,现场向他们展示了我身上乌青的拳印。 绝对是老曹的拳印。 我特意摹画下来的。 看了现场后,几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 魏解保证会尽快追查自家师弟的下落,给我个交代。 我以此为借口不再去道场,也不再参与葛修扬名的一应事务,安安静静躲在家里养伤。 躲了几天,各种消息陆续传来。 翻花饭那边几个残存的掌穴终于扛不住跑去投案自首。 公家的打击至此结束。 这个大型盗版的案子甚至上了省台新闻,作为严打的成果之一展示。 胡东风的人借此悄然掌控了这个饭口。 当然,为了尽快完全掌握这个饭口,胡东风并没有对已经被抓的几个掌穴赶尽杀绝,而是动用关系给他们减轻刑罚,并且捎话进去只要他们配合把整条线都交出来,就帮他们办减刑,等出狱之后还会再给一部分安家费。 小兴子一伙人也在这次变动中拿到了街面分销盗版光碟的生意。 虽然只限于金城,但对于他们这个因为内斗损失严重的荣门团伙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饭口。 靠着这个,他们就可以暂时停止街面趟活,避过严打风头,甚至借此转型专门做盗版分销也不是不可以。 小兴子为此特意上门代手下兄弟谢过我,又重新表了表忠心。 胡东风也上门对我表示了感谢。 他上门那天,正好陆尘音也在,正同我讲她去那三所老校探查的情况。 按她说那三所老校的校址大有讲究,准准跟风水术有关系,但她不懂风水术,所以得请个真正的行家来具体看看情况才行。 但这事她现在没法办。 按黄玄然的要求,下山之后到去道教学院上学之前,她只能呆在金城,不准去外地,也不准参与正道大脉的任何事情。 这也是黄玄然把今年要召开的正道七十二大脉投资大会托付给我的原因。 我安慰她也不用太急在这一时,现在魏解有我看着,又有姜春晓的305办公室这样的公家力量,真要有什么大图谋,很容易就发现,不用太过担心。 陆尘音无奈地说师傅天天防她这个徒弟跟防贼一样好像一眼看不到就能捅破天似的,真是一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都没有。 我觉得她这话说得有道理,黄玄然显然就是担心自己这个徒弟搞出事情才让我看着她。 当然这话就没必要跟陆尘音说了,反正她也心知肚明。 我们这正说着话,胡东风就进来了,连门都没敲,坐着轮椅,依旧是那个矮壮如山的沉默中年男人推着。 “周先生,这回可是要多谢……” 胡东风进门就大笑开口,满脸的春风得意,只是话刚说到一半就卡住了,一脸见鬼的表情,再说不出一个字。 他看到了坐在我对面的陆尘音。 陆尘音就不跟我多说,起身往外走,路过胡东风身边的时候,瞟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右腿怎么也被人打断了”。 胡东风直接从轮椅上滚下来,跪到地上面如土色,浑身哆嗦得跟筛糠一样。 陆尘音轻笑一声,头也不回地出了屋。 我过去说:“胡公子,这是怎么了,赶紧起来啊。” 胡东风看着我,脸白如纸,“陆,陆,陆……” 牙齿上下打战,咯咯直响。 我不由好奇,让胡东风的手下把他架到沙发上坐下,又倒了杯热茶给他灌下去,他才算缓过神来,脸带畏惧地看着我,说:“怪不得邵老三说你背景深厚,原来你跟小陆姑娘认识。” 我笑道:“她是我师姐,怎么了,你认识她?” “认,认识!”胡东风脑门又冒出汗来,明显不愿意多说这事,转移话题,“盗版那条线我拿下了,这次特意来谢谢周先生不计前嫌地周全我在金城的场面,我这人向来不说虚头话,以后但凡有周先生有用得着我的,尽管开口。咳,这条线的惯例,我给你再翻一番。” 我说:“这就不用了,你场面大,要安排人多,该什么规矩就什么规矩,但有一点这饭口面上还得是我周某人的,这里有地仙会的门面,再一个你要是离开金城回京,这饭口得还给我。” 胡东风连连应了,又试探着问:“我听邵老三说他有个大生意,不知道我能不能跟他掺一手。” 我摆手说:“邵卫江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我也管不着人家,也不想管。能不能掺一手你跟他说就行。再记得一点,别回京,什么借口都不行。” 胡东风显然还想说点什么,但犹豫再三,又往门外看了又看,终究没说出口,急急就告辞走人。 显然是怕陆尘音回来。 吃晚饭的时候,我就问陆尘音这事。 胡东风再怎么说也是京圈的大衙内,对着姜春晓这种顶尖大院子弟虽然畏惧,却也没有像看到陆尘音这样几乎要吓死的模样。 陆尘音拨拉着饭,漫不经心地说:“他那条左腿是我三年前跟师傅进京的时候打断的。” 我大为意外,“三年前你才十二岁吧。” 陆尘音说:“十二岁就不能打断人腿吗?我九岁的时候跟师傅去青海,就曾经单杀过狼王,打断个纨绔子弟的腿有什么稀奇的。” 我说:“那也不至于怕你怕成这样吧。” 陆尘音说:“哦,当时跟他一起的几个人后来都被毙了。” 这就对了。 能跟胡东风玩在一起的,出身应该都差不多。 我突然想见陆尘音初见邵卫江时就想打死他,还说他跟她以前见过的一些京城的大衙内一模一样,大概跟脚就是落在这事儿上了。 记得她说当时就想把那些大衙内都打死,但被黄玄然拦了下来。 所以,那些人过后还是都死了,而且还是明正典型。 怪不得胡东风会怕成那样。 陆尘音停嘴不吃了,放下筷子,很认真地看着我,“你不是要他做事吧,这可不行。” 我说:“邵卫江有个买卖,需要人背锅,他挺合适的。” 陆尘音这才又拿起筷子接着吃饭,只嘟囔了一句,“邵卫江这人也挺讨厌的,你要是看不住他,将来我一定会打死他埋树底下。” 我笑道:“江湖上有个说法,手上有人命的被称为真佛,所谓小佛露相伤命夺魂,大佛降世寸草不留,你这挺有大佛降世的派头。” “我这人脾气挺好的,从小到大只生过一次气,就是进京那次。那次死了九个人,也不是很多是不是?” 陆尘音展颜一笑,眼神深处却是冰冷。 我就没再细问。 晚上睡觉前,邵卫江给我打来电话。 “卧槽,胡瘸子那小子疯了,昨儿还挺高兴,说要去你那里道谢,这刚突然跑到我这里来非要让我带他去香港挣钱,我本来还想再拖他一拖,哪知道他就耍起赖来,连哭带嚎地抱着我大腿不让我走。我让他缠了两个多点,实在没办法就答应他。周先生,你又给他使什么手段了,别把他吓出毛病来。” “没有,他是看到陆师姐被吓的。” “哈?陆尘音那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可怕的,能把胡瘸子吓成那样?” “他那条左腿是陆尘音打断的。” “啊?咳咳咳……那个,周先生,你看我这边钱都准备妥了,背锅的也定下了,这就奔香港去了?” “去吧,我给你个联系方式,到了那边找这个叫刘爱军的人,讲清楚了,具体事情由他操办,你就负责把胡东风看住,让他背好锅就行。” “妥了,胡东风这小子背锅肯定没问题,就怕他过后反过味儿来跟我这边不算完。” “放心,我会安排人让他跳楼自杀,不给他找你麻烦的机会。” “咳,咳,咳……周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这个意思!” 第四百三十四章 纯阳门下 转过天,邵卫江就带着胡东风南下香港。 我继续缩在家里养伤。 葛修的阵势已经越来越大,信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虔诚,把刚刚渗透进来的南田北李两家势力给生生挤出金城。 这中间当然不是和和气气。 很是发生了些冲突。 有三方自家手下,也有裹携的各自信众。 最大的一次场面,三方各出信众数百人,各据一段街面,练功呐喊,把正常交通都给堵住了。 这事惊动了公家,警察赶到现场,可也不敢硬来。 现场练功的老头老太居多,真要来硬的,很容易闹出人命。 于是警方只能一面看着这三方人别打起来,一面在外围疏导交通。 三方闹腾了大半天,直到老头老太们坚持不住了,才各自收兵。 这事之后,南田北李的在金城的重要据点不是起火就是遭贼,负责金城发展的重要人员伤的伤,病的病,还有两个掉水里淹死了。 地仙会展现出了地头蛇的狰狞爪牙。 南田北李两方认识到对手的凶残后,立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退却。 他们这两大团体目前还停留在刮地皮浮财的阶段,并没有形成类似白莲教的组织结构,也没有更大的野心和诉术。 因此在求财的主要目标下,赔上人命也要硬扛就显得没有必要了。 国家这么大,别说一个区区金城,就算把这个省放弃,也不妨碍这两方挣钱。 在这场争斗中,魏解、徐五和龙孝武都是出人出力,只有我因为没什么根基,本人又受了伤,置身事外。 当然,坐着金城江湖最顶尖的位置,我养伤也不可能真就安安静静的谁都不见。 研究会的会员纷纷上门探视。 龙孝武和徐五都是亲自上门,顺便把解蛊水喝了。 葛修这么忙,还是派了手下亲信带着重礼跑了一趟。 只有魏解既没有亲自上门,也没有派人过来探视。 但老曹的警务室这些天夜里被人频繁光顾。 甚至还有人跑到我这边来窥视。 我也没理会,只当不知道。 再过几天,要是再没有事情发生,他肯定会派人来探伤。 老曹与我近在咫尺,魏解肯定要生怀疑。 老江湖,从来看人先揣五分疑。 又过几日,眼瞅着进了五月。 我接到了一份正道大脉的法贴。 之前说好的投资大会时间初步定在八月二十八日,农历七月十五日,民间称鬼节,道教称中元节,佛教称盂兰盆节。 地点定于崇明岛,由身为地主的正觉寺负责准备一应大会事务。 在崇明岛正觉寺举办这次大会是之前就已经定下来的。 这个法贴就是正觉寺发出来的,征求各大脉意见,以期把这次大会办得成功圆满。 也就在这一天道正打来电话。 纯阳宫对他们的进度不满意,派人上门催促,他已经按我的吩咐说了,纯阳宫来人立刻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纯阳宫急了。 他们肯定是想在投资大会之前,先完成显圣扬名,以加强在大会上的发言权。 晚上,普奇方登门拜访,开门见山。 “周道兄,主持委托我来请见,只说一件事情。中元大开关,天官赐福,为了这事,宫中已经准备了五千万。投资基金的份额无论拿到多少,我宫愿意让予道兄个人一成,只求道兄行个方便。” 我不动声色地给普奇方倒了杯茶,道:“普道长,你这话说的,未免看轻我周某人了。我压你们工期进度,可不是为了敲钱,而是为了你们好啊。” 普奇方谢了一声,端起茶杯,却不喝,道:“还请道兄解惑。” 我说:“一山装不下两个神仙,地仙会已经推了葛修立地称神仙,如今声势搞得正大,你们纯阳宫紧接着就显圣扬名,不妥当啊。” 普奇方道:“周道兄做了地仙会的老仙爷,难道就忘了自己的出身?我们正道大脉弟子什么时候需要考虑这些外道江湖术士了?葛修闹得再热闹,终究也只是江湖把戏,如果需要,我宫可以解决掉他,只要周道兄点头就行。至于这里面的财气道理,他葛修和地仙会能给道兄多少,我宫可以翻倍!” 我摆手说:“普道长,地仙会只是外道江湖术士,葛修不过是跳梁小丑,当然不放在你们纯阳宫眼里,不过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图谋地仙会的仙爷位?普道长啊,你想在金城扬名聚宝,别人一样想呐!” 普奇方露出警惕的神情,“难道黄元君想要出山?” 我失笑,“普道长,你要再这样的话,可别怪我瞧不起你了。我这人向来不跟瞧不起的人办事。” 普奇方坐正身子,道:“周道兄,那就有话直说吧,你我同属正道大脉,将来又要共享投资基金,没必要绕弯子。无论你有什么打算,有什么要求,只管同我讲,我做不了主的,这就打电话给主持。主持与宫中事务委员会的委员都正在等我的消息。” 我拍掌道:“好,痛快。普道长,那你就拨个电话吧,我直接同你们纯阳宫主持和事务委员会讲,也省得你居中传话耽误时间。” 普奇方掏出个手机当场拨号,打通后说了一句周道兄要同你直接讲话,便打开免提,放到茶几上。 手机中传出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周道兄,贫道纯阳宫主持王玄处,身旁是纯阳宫事务委员会的诸位委员,你有什么要指教的,尽可以说。但凡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内,一定竭尽全力满足你的要求。” 我说:“王道长,我先把事情讲清楚,然后再说我的想法,也免得相互之间有误会起龌龊,你看可以吧。” 王玄处道:“周道兄请讲。” 我便说:“我授意道正延续施工,目的就是要压制你们显圣扬名的进度。金城要冲,突然间连续出两个神仙,太过惹眼,很容易引来公家的注意,到时候大家都讨不到好。你们纯阳宫是有根脚的正道大脉,比不得地仙会的江湖术士,真要惹来公家打击,怕是纯阳宫的千年传承就要断在你们手上了。” 王玄处轻笑了一声,道:“这个我们明白。高天观小陆元君发威,川中老君观的千年传承可不就断了。老君观主持现在还看守所关呢,不明不白的,就是不肯放人。高天观的霸道,不光我们纯阳宫,全国所有正道大脉,谁不怕?周道兄就不必强调这点了。我派普奇方上门,就是想要明白话。当初我们进木磨山显圣扬名,也是你们高天观答应的,黄元君什么样的人物,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我淡淡地说:“王道长,当初答应你们进木磨山的是我。你讲话注意点,不要牵扯黄元君,对你没有坏处。我这人好说话,可陆师姐却是个暴脾气。” 王玄处沉默片刻,道:“是贫道失礼了,黄元君英雄一世,贫道向来敬仰,绝无不敬之意。” 我说:“没有不敬就好,要不然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方便说了。” 王玄处道:“周道兄继续吧,我们都在听着。” 我说:“我坐上这地仙会的仙爷位,自有我的使命。具体不能透露,但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我需要地仙会这个地头蛇来办事,所以绝对不会允许贵宫对直接对地仙会下手,无论是讲江湖规矩,还是讲公家规矩,都不允许!” 王玄处道:“地仙会能给周道兄的,我们纯阳宫都可以给。” 我道:“王道长这你就错了,有些事情江湖术士能做,正道大脉却不方便做,毕竟我们还得要脸面,不能在公家那里失了分。也不瞒王道长,我来金城之前在京城混了几年,虽然没打出什么名头,但也结识了些不俗的人物。这次来金城就是给他们打前站,做仙爷,收服地仙会,都是为了给人铺路。这里面涉及的财富以亿为单位,谁敢挡路,都要粉身碎骨。这其中的承负,你们纯阳宫担不起。我要的你们给不了,也不能给。” 王玄处沉默了,背景音中却有人在窃窃私语。 如此好一会儿,王玄处才又说:“请周道兄明示个出路,我纯阳宫上下必然记得道兄的指路恩德。” 我说:“葛修跳得太欢了,现在闹出声势这么大,将来肯定要出事,有些人对此很不满意,希望我能尽快把这事压下去,不过我现在是地仙会的仙爷,手底下又没什么人,不好对葛修出手,一时半会没什么好办法压他。” 王玄处立刻接话,“这事我纯阳宫可以办,要办到什么程度,尽管提,哪怕直接取了葛修的脑袋也没问题。” 我道:“王道长这话说得太重了,我们正道大脉得遵纪守法,不能张嘴就打打杀杀一副江湖作派,葛修还有用处,不能就这么让他死了,给点教训,让他收敛一些就行。唔,地仙会除我之外,还有四个仙爷,不能光教训葛修,其他三个也多少警告一下。” 王玄处爽快地道:“三天之内,必见回响。” 我笑道:“好,王道长痛快,这事办成了,我给你保两件事情。一是中元投资大会,我高天观会给你们纯阳宫站台,你们尽管放手去争。二是明年吕祖生辰,你们尽可以显圣扬名。” 第四百三十五章 嫌隙已成 我在缅北用纯阳宫手法斩杀魏解门下,在昆城冒充纯阳宫门人驱使宝爷吞掉诸美胜的饭口,就是为了今天这一步。 当时我还拿不准老曹的立场和接下来的会做什么。 所以准备拉纯阳宫入局。 一是让魏解误以为纯阳宫在背后操纵金城一系列事件。 纯阳宫进驻木磨山显圣扬名后,就有足够的理由打击金城的外道术士。 正道大脉所行之处,外道避易,是一直以来的做法,不如此不能显示正道大脉的神通威仪和庇护地方的能力。 如此一来,魏解想要维持在金城的局面,就不得不返回金城,花更大代价和精力来处理与纯阳宫的关系,短时间内都不可能返回泰国。 二来是借此观察纯阳宫的行事特点,进一步探寻纯阳宫在金城的真正图谋。 灭金城三理教那晚偷听到的话,清楚表明纯阳宫进金城显圣扬名只是面上的理由,在私底下他们还有另一重目的。 而这个目的见不得光,所以才会选择三理教合作,而一旦事情不妥,便立刻断尾求生,杀人灭口。 一切可能与我寻求目标相关的线索,都不可以轻易放过。 哪怕如今种种迹象表明,金城劫寿就是地仙会所为,其中主导者就是魏解。 可以没有百分之百确定之前,就不能轻易放弃其他线索。 返回金城后,老曹突然发难,让形势急转,但对我来说却是个重大利好。 此时再让纯阳宫入局,更能显出情势复杂,很容易让魏解误以为老曹投了纯阳宫。 而另一方面,也可以让我可以更容易团结葛修、徐五和龙孝武三人。 他们三个的命捏在我手里不假,但委与虚蛇,还是真诚合作,可是两股劲儿。 王玄处这个纯阳宫主持是个纯粹的行动派。 接下来三天里,果然陆续有消息传过来。 葛修、徐五和龙孝武先后遭到伏击。 手底下有死有伤,本人倒是问题不大,只有龙孝武受了轻伤。 魏解是最后受到伏击的。 但他没吃亏,而且还留下了一个伏击者。 审讯之下,就问出来了。 这人是纯阳宫的俗家弟子,平时就是负责给纯阳宫做脏活的。 纯阳宫是正大道大脉,公家那边有底有身份,自然不可以存在污点,所以收账啊仇杀啊利益之争啊之类需要下黑手的活,都由俗家弟子来做,出了事自然不会承认他们的身份。 问出这事后,魏解吃惊不小,赶忙通知我们四个仙爷,要我们近期千万小心。 他这确实是好心。 我接到他的通知,就指示龙孝武召集一次聚会——不包括魏解的。 这次聚会就定在了一个农家小院。 龙孝武在这里养了个年轻外室,除了他自己外,只有身边的奉宝玉女和护法才知道。 这是为了瞒过魏解。 所以葛修、徐五都是只带了奉宝玉女和护法上门。 上了茶水点心,玉女和护法全都安排在外面守着,屋里只剩下我们四个,龙孝武才开口道:“葛老,五爷,周兄弟,把你们叫来,是因为我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所以想跟大家一起合计合计。自打韦八死的事情爆出来之后,这事就处处透着诡谲,魏解一直说这是他们的师门恩怨,可纯阳宫难道也是他们师门的?他魏解白莲徒出身,哪有那么大脸跟纯阳宫攀关系?” 葛修点头说:“没错,我早就看魏解不对劲,这些事弄不好他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一直瞒着不告诉我们,实在瞒不住了才不得不说。这简直就是拿我们当傻子在玩。现在知道有纯阳宫掺和了,那这背后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还有别的人?年前年后闹腾得沸反盈天,到现在一堆事有头无尾,就凭魏解一句话全都按下了,可实际上呢,这事根本没完。这两天我们都受了伏击,就是明证。” 徐五道:“纯阳宫伏击我们干什么?他正道大脉啊,难道还能跑来占金城本地的饭口?想要好处直说嘛,我们可以分给他们,犯不着上来就打打杀杀嘛。” 龙孝武道:“就怕纯阳宫不只是想要好处,而是准备把我们赶绝。大家都听说了吧,纯阳宫正在木磨山上装修道观,花的本钱可不少,费这么大劲儿做这事,肯定要图个大回报,怕不是要显圣做神仙啊!” 这话一出,脸色最难看的就是葛修了。 一地不可能容下两个神仙。 纯阳宫要显圣称神仙,那肯定要先清场,第一个要赶绝的就是他这个立地称神仙的外道术士! 他这立地神仙屁股还没坐热呢! “我算看出来了,魏解和我们根本不是一条心!”葛修恨恨地说,“从他跑到泰国不回来就看出来了,弄不好他早就知道什么,所以才躲着不肯回来。年前年后形势那么乱,他都一动不动,分明是想看着我们去死。要我说,这地仙会干脆散摊子算了!” 徐五赶忙道:“葛老,可不好这么说,地仙会虽然是魏解发起的,但也是我们几个这么多年苦心经营才有了今天的局面,上上下下多少人靠着我们吃饭,哪能说散摊子就散摊子?再说了,散了摊子,可不是便宜了魏解?你看他现在这做派,摆明了这次再走就不打算回来了!到时候所有麻烦都是我们几个的,真要散了摊子,一盘散沙,真是谁都能上手拿捏我们,怕我们都要死在纯阳宫手上。” 葛修悻悻地哼了一声,道:“我就是随便一说,这里面的厉害难道我不知道吗?可现在魏解借着地仙会的关系,把我们跟他绑在一起,我们却连他暗地里在做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坐着等死吗?” 龙孝武道:“要不我们一起去问魏解,让他给我们一个说法,要是他还不老实,咱们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至少,至少……咳,咳,至少让他知道我们也是有脾气的!” 葛修嗤笑道:“你有什么脾气啊,难道还能跟他开战?那跟散摊子有什么区别,还不如直接散摊子呢!” 龙孝武眼珠转了转,看向我,道:“我们说了这么多,周兄弟,你也别光听着,也说一说看法啊,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呐!” 第四百三十六章 抽丝剥茧 “三位都是前辈,对于魏仙爷也比我了解得多,对于他我不好多说什么。我只对这事说一点自己的看法。” 我倒出三根烟,倒捏在手指间,做了个扇形,给三人敬上。 龙孝武和徐五都痛快地接了,葛修却是犹豫了一下才拿过去,说:“我养生惜福,不沾烟酒,周兄弟这心意我领了。” 说完,把烟夹到了耳朵上。 我也不以为意,又给自己扔了一根,撮指成火,依次点了,深吸一口,这才继续道:“这事的关键不在魏仙爷是不是有外心,而在于他这事的坑到底有多大!几位,纯阳宫可是正道大脉,背靠公家,关系盘根错节,门庭广大,真要盯上了金城这个八方聚宝地,必然要清场,你们能斗得过他们吗?” 三人都是沉默不语。 外道术士只有在极特殊的情况下才能斗得过正道大脉。 但眼前这三位显然并不在这种情况之中。 “所以啊,魏仙爷跟纯阳宫这事,倒底真是他的个人恩怨,还是说他知道纯阳宫要进金城,却不告诉我们? 不说魏仙爷何德何能,能让纯阳宫介入他们师门内部的个人恩怨,就从前阵子的种种迹象来判断,纯阳宫的心思也能一眼看穿。 更何况,我们又跟魏仙爷不是一个师门的,真要是个人恩怨,纯阳宫犯得着顶着严打的风头,对我们几个下手? 我是小人物不提,你们三位在金城可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真要死了,那就是大案啊! 三位,魏仙爷要是早知道纯阳宫这事,却又不告诉你们,那又是为了什么?这事它掩不住,迟早要露出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拖延时间。至于他为什么要拖延时间,那就得三位想一想了。” 我说完,把烟头在左掌心按熄,直接握在拳头里,轻轻一击右掌心,总结道:“所有看不穿想不透的,不外利益两字,什么利益需要魏仙爷这么做?他这么做,就是把你们三位抛到极凶险的境地。我甚至怀疑是不是纯阳宫已经找过魏仙爷,却被魏仙爷代表地仙会拒绝,所以才会恼羞成怒,直接对我们下杀手!三位,地仙会有什么大利益值得魏仙爷宁可出卖我们,也要坚持硬扛纯阳宫的?” 正道大脉进驻一地,对于外道术士的处置只有两种,抓杀驱逐或者是收到门下。 无论佛道,那么多外门弟子、俗家弟子,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如果纯阳宫想省些力气和麻烦,直接收服地仙会为己用,也合情合理。 三人继续保持沉默。 我也不急,重又倒了一颗烟。 这回的烟,就是加料的了。 刚才散出去的三颗,是正常的烟,为的就是掩饰这颗加料的。 点燃深吸,缓缓吐出。 烟气在房间中弥散。 三人的脸色都是阴晴不定。 我看向徐五,轻咳了一声。 徐五脸皮微微抖了一下,把手头的烟屁股扔到地上,看向葛修和龙孝武,“二位,要我说也不用跟周兄弟瞒着了,你们看呢?” 龙孝武看着我,便有些小意,道:“这个,咳,这个,我没有意见,其实我早就说既然周兄弟坐了仙爷位,那就是自己人,没必要瞒着嘛。” 葛修瞪了徐五一眼,这才对我说:“我们还有一桩生意,是阴口饭,也是魏解和韦八两个人带来的,只是魏解一直说要再观察观察,不想太快告诉你,所以之前就没提过。周兄弟是阴脉先生,治病救人,怕看不惯这阴口饭。” 我道:“江湖术士哪有不吃阴口饭的?不瞒几位,来金城之前,我也着实吃了两年阴口饭,跑海的踏浪讨命,赚些血口哪有什么看不惯的?你们这饭口,是洗生、替身、定桩,还是养痋,定衰?” 龙孝武干笑了两声,“周兄弟懂得挺多啊。” 我很随意地说:“做阴脉先生,不懂这些,怎么治病救人?跑海这几年,这些饭口我都做过,很是结交了些各道口的朋友,老几位要是有兴趣,等回头咱们在金城办个江湖大聚会,把各省的人物都请来朝个面,互通有无,将来无论去哪儿,都有个靠背地儿。还没说呢,你们吃的是哪个阴口饭?” 徐五再次看向葛修和龙孝武,得到两人肯定后,才回道:“是劫寿卖命。” 我慢慢挑起眉头,道:“哦,怪不得这么小心呢,原来是这种断头饭口,真看不出,三位还懂劫寿术?” 徐五道:“我们三个虽然懂一些,但不擅长。魏解和韦八懂得最多。他们两个当初刚进金城没多久,在富贵人家的人脉不行,光有本事拉不来买家。 葛老炼丹养生,我风水堪穴,龙爷指点迷津,都在富贵人家那边有足够的脸面,所以他们两个找上我们,许我们每人一成半好处。 那时候社会管制放开,龙蛇起陆,江湖饭口再建,我们三个也都想有些作为,但只靠平时干那些活攒的钱远远不够,所以他们一提就都动了心思。 实际上,地仙会原本就是为了做这个买卖成立的。正是有这个买卖赚的本钱,我们才能收服金城江湖道上的草莽,占了所有饭口。” 我不动声色地问:“你们三个负责拉客,魏解和韦八负责劫寿?” 徐五道:“没那么简单。我们五个各掌一摊,韦八选人走水,魏解施法夺寿,葛老拉客做中,我护法净场,龙爷扫尾断因。这买卖是个长久活,只要上了套,就得三年一续,后来人多了,怕走漏风声不好收场,魏解就提出把施法道场迁到泰国那边,所以他才会一直在泰国呆着不回来。” 这些内容徐五之前向我交代过,现在重说一遍,是为了过明路。 我又问:“韦八死了,那现在选人走水谁在管?” 徐五摊手道:“没人管。韦八有一条从云南边境经缅甸到泰国的走水线,选中的寿材都走这条道送过去,只有他门下亲信才知道,原本我们是瞩意秦远志或者诸美胜、张美娟、米勇强这三个韦八弟子,可现在只剩张美娟活着,还被拉了进去,指不定要吃花生米,这条走水线没法维持,从过年前就一个寿材都没送出去。” 我点了点头。 怪不得魏解在拼命捞张美娟,原来是为了这条送寿材的走水线。 只要不直接毙了,哪怕判死缓,他也可以把人弄出来。 虽然诸美胜死了,老邦子被拉,缅北的据点也被毁,但毕竟底子还在那里,张美娟出面走一趟,重建整个走水线,也比从头来过要省很多事。 “那我做了仙爷,要是掺和这买卖,能掌哪一块?选材走水我也没这个能耐啊。” 徐五道:“这也是为难的地方,这一块除了韦八别人都做不来,除非他活着的时候把线交了。之前葛老就提过配新配道,不过因为有别的事情耽搁下来,原本是说好今年定这事,谁知道韦八居然就死了。” “这就清楚了。”我一拍巴掌,“三位,要我猜的不错,魏解很可能是想在金城断掉这生意,把手尾都清扫干净,所以他才敢瞒着纯阳宫的事情拖延时间。 也就是纯阳宫出了大动作,不然的话,怕是直到他离开金城,三位才能知道!他不让我掺和进这买卖,也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 三位,他在泰国这么多年,怕是已经重建了一套在东南亚的布局,那边不想我们这里,是真正生发的好地方。 可他还要回来清扫手尾,舍不得国内这些已经上套的老客是一方面,怕不是还打着要把你们抛出去当替罪羊的主意!” 龙孝武迟疑地道:“不至于吧,魏解这人挺仗义的,做事上道,最讲恩义,我们在一起搭这个饭口这么多年……” 我道:“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父子海讲恩义,仁义海讲恩义,三位跟他魏解算哪一搭?他要真讲恩义,回金城第一件事情,就是给韦八和秦远志报仇,你说呢,龙爷?” 葛修道:“不用说了,魏解这人是白莲徒出身,半脚踏着外道,向来看不起我们这些没山根的江湖术士,我就觉得他回到金城后这些做法有点怪,现在周兄弟这么一说,倒是清楚了,这个王八蛋要卖我们!这事不能就这么算完!” 徐五也道:“没错,当初这饭口就是他和韦八把我们搭进来的,大头也是他们拿,现在想一走了之,把我们抛出去背锅,哪有那么美的事。我们现在就去找魏解,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话讲清楚,他要是不说个明白,那就跟韦八一起埋在金城吧!” 龙孝武犹豫道:“要不先去找他好好说说,给他个解释的机会嘛,大家这么多年了,都不容易……” 我打断龙孝武,道:“三位,现在可不能去找魏解,甚至都不能让他知道你们已经清楚他的打算,要不然他抬腿跑了,你们可就又要面对纯阳宫,又有背锅替罪的风险,无论哪一样可都是死路一条啊!”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一步之遥 听我这么一说,三人又都沉默了。 无论魏解怎么打算,纯阳宫这事都无法避免需要面对。 龙孝武叹气说:“要不然,我们去找纯阳宫表一下态?他们正道大脉也不外就是求利益,要就给他们好了,总好过什么都留不下来。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难道还要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出金城吗?想扛纯阳宫,除非能有当年常老仙的声势……” 葛修摆手说:“不用拿话挤兑我,我没常老仙的本事,再说时代不同了,真搞到常老仙那地步,不用纯阳宫动手,公家就得先把我给镇压了。算啦,服个软,不丢人。我们这些落地的江湖术士,不就这样嘛,山来投山,海来降海。当年要不是公家不收,我们这些人早就去给公家当狗啦。” 徐五偷瞄了我一眼,道:“周兄弟,你什么意见?” 我微微一笑,站了起来,道:“徐五爷,你去看我隔壁院房门上挂的什么了吗?” 徐五不自然地扭动了下身体,仿佛屁股底下生了钉子,“看了。” 我说:“看了,就给葛老和龙爷说一说。” 徐五吞了吞口水,下意识站了起来,对葛修和龙孝武说:“那上面挂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三个字,高天观。” 高天观三字一出口,葛修和龙孝武同时站了起来,脸色大变。 “是黄元君的高天观?”葛修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压低了三分。 我道:“不瞒三位说,我已经拜入高天观门下,做了黄元君的记名弟子,我隔壁新起的院子,就是黄元君嫡传弟子陆尘音仙姑的住所。” 葛修脸就有些发白,“周兄弟,你不是外道术士吗?怎么能拜到黄元君门下?我们这种人朝了高天观的门,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我笑道:“难道魏仙爷连我的跟脚都没有跟你们说?上次我跟他单独见面的时候,可是讲得很清楚。我周某人来金城,是为了给人打前站,拜在高天观门下,是为了方便办事。有些人的面子,就算是黄元君也要给。你们看,她不光收我做门下,还把唯一的嫡传弟子派过来帮我站台撑场面!三位,是我周成的跟脚不如魏解,还是高天观的牌子不如纯阳宫硬实?” 葛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可之前纯阳宫还是伏击你了啊,他们不知道你是高天观门下?” “我是高天观记名弟子这事还没有公开,纯阳宫当然不会知道。不过,袭击我的不是纯阳宫,确实是白莲徒,那一手穿山打牛,如假包换,不然的话我也不能中招。本来我还琢磨着怎么去找人,这回倒不好,不用查了,直接找纯阳宫就可以了。葛老,还有什么问题?” 我笑眯眯地看着葛修。 葛修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都说英雄出少年,果然是一点不假,跟周兄弟你一比,我这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你有这样的背景,呼风唤雨轻而易举,却还要费这么大周折加入地仙会,不外就是看中了我们这些地头蛇的人脉关系。成,从今往后,我葛修唯你周成的马首是瞻。你才是金城真正的立地神仙!” 我又看向徐五和龙孝武。 他们两个哪敢有意见啊,异口同声地道:“我没意见,从今往后就听周兄弟你的了。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安排。” 我摆手说:“安排不敢说,但有几件事情听我的,魏解和纯阳宫的麻烦我帮你们解决。这第一,葛老,你已经做了立地神仙,金城上千万人口,够你享受在世神仙的生活了,就不要再往外地市扩展了。要是场面闹得太大,上面脸上不好看,到时候肯定要有麻烦,影响到我要做的事情。我倒是不会太计较,只怕背后那位不肯算完啊。” 葛修道:“我这就把派去其他地市的人撤回来。另外,这做神仙取的浮财,我单独给周兄弟一份。” 我点了点头,又说:“这第二,三位要盯住魏解,务必让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返回泰国,别管用什么理由,绊住他就是。最多只需要三个月,到时候就算他想回也回不去了!” 徐五问:“要不我下次聚会再提一下把你拉进阴口饭这事,催一催魏解?” 我说:“不用了,没来由地重复提,反倒会让魏解心生警觉,万一生了警惕心思,抛下所有一切跑回泰国,我们也麻烦。我会制造一个机会,到时候你们好好敲敲边鼓,让他不把我拉进这生意都不成!接下来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点,我既然要入伙掺和这生意,那肯定不能糊涂庙糊涂神由着你们说,只担风险,连到底能落手里多少都弄不清楚,说难听点那不成了要饭的叫花子,全凭你们赏了吗?所以,等事情落定,我要知道这生意的全部情况,所有老客、寿材、施术手段、扫尾断因方法全都要!” 龙孝武道:“我们三个肯定没问题,就只怕魏解不愿意。我们跟他搭伙这么多年,他一直把劫寿的手段守得死死的,从来不愿意向我们透露。” 我说:“他不透露也不要紧,只要看到定标定命的标记,我自然知道他用的是哪种手段。外道三十六术中的劫寿续命,共有四大法门十二小法,我全都会!只要把其中情况摸清楚,这门生意不要魏解也没问题!既然他恶意在先,也别怪我事后反击,到时候这背锅替罪的就是他魏解!三位,我话说完了,怎么样?” 三人相互看了看,还是葛修说话。 “那以后就周兄弟就是我地仙会的会首,从今往后,我们三个都听周兄弟调遣。” 虽然他们三个的命都捏在我手上,但不代表他们就真会对我言听计从,尤其是想拿到关于截寿卖命这事的准确信息,还是得让他们心甘情愿才行。 而且因为有命在我手这档子事,他们也不会怀疑我的真实目的。 如此抽丝剥茧,才能层层摸到真相。 而现在,我离这个真相已经很近了。 「本来今天想为叶永兄的盟主加更一张,结果有事耽搁了,先攒着啊,俺一定过后补上。」 第四百三十八章 何总归来 这场聚会之后没两天,魏解又召集了一次聚会,向我们几个解释说纯阳宫的这次袭击纯粹是误会,跟他师门恩怨没有关系,他正在同纯阳宫积极沟通,并且把抓住的那个纯阳宫俗家弟子给放了回去,让我们不用担心。 这事我早就知道了。 魏解亲自去了一趟木磨山。 虽然道观的整体装修没有完成,但只差前面的殿堂塑像,不影响后院正常居住。 以主持王玄处为首的上百名纯阳宫道士已经在此入住近半个月。 不过这地仙会老仙爷的名头在江湖上好使,但外道术士就是外道术士,在正道大脉跟前没有任何脸面。 魏解准备了重礼,也谁都没见到,只得到一句话,这次只是个小小的警告,让他们地仙会好自为之,不要再有下次,否则就要把地仙会连根拔起。 至于因为什么要好自为之,没解释! 魏解走了,普奇方转头就把事情通报给我。 我告诉普奇方可以先不用理会地仙会,要有什么需要做的,我会再联系他。 魏解回去之后,不知道揣摩出什么没有,反正这次聚会还是表现的信心满满。 不过我们四个已经事先开过小会,达成了一致,所以葛修他们三个对魏解的说法嗤之以鼻,当场虽然没做任何表示,回头又找我私下开了个小会,表示魏解说话跟放屁一样,一个字都不能相信,还得请我跟纯阳宫把话说清楚,纯阳宫想要什么都可以谈,绝对不让我难做。 我倒是觉得,魏解很可能打着跟葛修他们一样的算盘。 魏解在金城的真正目标是完成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地仙会名义上归谁并不重要,反正别管给谁,都需要他们这些江湖人来做事。 而且卖给纯阳宫,对他而言倒不一定是坏事。 最起码以后这一局起了,造成大规模人员死亡,引起公家注意,还可以把锅扣给纯阳宫来背,想来公家也喜欢这样一个背锅对象。 这次聚会之后,类似的伏击事件再没发生。 魏解觉得是自己的拜访有了效果,而葛修他们三个则认为是我背后出力见了成效。 可金城江湖却并未因此而平静。 以往太过招摇嚣张的道上大哥们在本次严打的第一回合就全都给拉了进去,还有个曾大白天拎刀追砍对家一整条街的,定了个影响极其恶劣的性,拉进去没几天就给从重从快公审枪毙一条龙。 还没被拉进去的道上大哥们吓得纷纷逃出金城。 江湖饭口的主事人因此大量更换,地仙会的几位老仙爷因此都变得异常忙碌,连称了神仙的葛修也不得不专门抽出时间来主持门下饭口主事人的更换事宜。 他不出面也不行,那些道上的兄弟除了领头大哥外,谁都不服谁,他这个仙爷不出来主持局面,眼瞅着就要起内讧了。 倒是我手下的翻花饭口给了胡东风,白事饭口不犯江湖事,所以闲闲无事,继续躲在家里养伤。 如此又过了几天,何强兵回来了。 他这次回来在大河村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开了辆簇新的美佳小轿车,带着个打扮时髦的漂亮女人,见人敬的烟都是华子! 发了财的何强兵成了何总,挨家挨户送魔都的特产,支书陶大年家的样数尤其多。 不过陶大年却私下里跟包玉芹说,让她小心盯着点何强兵,可千万别走了邪道,现在正严打呢,结果被包玉芹啐了一脸。 包玉芹当众大声说何强兵是跟潘贵祥在外面做生意,潘老板那多大的门面,生意肯定都是正经生意,怎么可能走什么邪道,是不是看何强兵出息了,在那眼红呢? 陶大年讨了个没趣,连何强兵送的东西都没要。 这事闹得满村皆知,让陶大年这个支书挺没脸的。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包玉芹带着何强兵和那个女人上门来给我送菜,还有何强兵特意给我带的礼物,两瓶82年的拉菲红酒。 包玉芹进门摆菜,何强兵就带着那女人坐到沙发上,二郎腿一翘,手腕往腿上一搭,腕上的金表闪闪发亮。 我就笑道:“何总这回是真发达了。” 何强兵颇有些矜持地道:“也就那么回事,跟着潘总赚了点,算不上发达。这回去魔都我可真是开了眼界,人家那有钱人才叫真发达,那吃的穿的用的,啧啧啧,我们金城这边的跟人家比起来,那就是纯粹的乡下人。对了,周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柳妙洁,正经的魔都姑娘。妙洁,这是周先生,我的贵人,叫人呐。” 那个姑娘小鸟依人般靠着何强兵,一副全身心都依上去的模样,娇滴滴地叫了一声“周先生好”。 我不动声色地瞟了她两眼,掏出烟盒,倒了一根递给何强兵。 何强兵赶忙掏自己的烟,道:“抽我的,外烟,金伯士,味正,劲大。” 我顺势把烟盒、火机和倒出来的那根烟摆到茶几上,接过何强兵的烟,问:“怎么不是华子?” 何强兵笑道:“华子那是给那些没见识的老冒长眼的,周先生你是见过大世面的,哪能拿那玩意糊弄你,必须得上这外烟。” 我把烟放到鼻前闻了闻,道:“行啊,你这出去一趟,真学了不少东西,外烟洋酒的,这金表也是外国货吧。” “嘿嘿,劳力士。”何强兵晃了晃手腕,“光有钱可买不着,还得有关系才行,妙洁有个姐妹有香港的渠道,特意给我带了一块,捞金,讨个好口彩。这酒,烟,都是托她那姐妹弄的。” 我看向小鸟依人般的柳妙洁,微微一笑道:“柳小姐在魔都人脉很广啊。” 柳妙洁正用眼角余光瞟着我摆在茶几上的烟,听到我问话,赶忙笑道:“就是几个姐妹做点小买卖,也没认识很多人。” 我点了点头,转过来对何强兵说:“这次是买卖做完了,要回来歇几天?” 何强兵道:“还有事,明早就走。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想跟你道个别,潘总在魔都那边铺了大场子,信得过我,让我去帮忙盯着,这一去没个一年半载的回不来。当初说好了在你门下帮忙,结果这什么都没给帮上,我心里挺不好意思的。” 他说着拿出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放到茶几上推给我。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为难 我拍了拍纸袋,道:“不少啊,得有十万块吧。” 何强兵道:“十五万,多谢你之前帮忙让我能去上法林寺结识潘总,我大强子做人就是讲究个知恩图报。” “行啊,那我就收下了。何总,祝你日后兴旺发达赚大钱。”我笑着收下了这个牛皮纸袋,“也祝你和柳小姐成就好事佳缘,到时候这喜酒一定请我喝一杯。” “那肯定没问题,我们两个都商量好了,过了年她生日去领证,我生日办席,哈哈哈……” 何强兵大笑,满面春风。 一旁摆菜的包玉芹也是乐得合不拢嘴。 等他们三个走了,陆尘音才从隔壁过来,问:“你打算怎么管?” 我说:“人各有命,钱都给我了,我管那些呢。别说我一个外人,他亲妈这当口管多了都要做仇。” 陆尘音坐到桌旁,拿起筷子点了点桌上的菜,“吃了包老婶这么久的饭,多少有些承负,至少保他一条命。” 我问:“师姐觉得我应该管管?” 陆尘音道:“你阵都摆了,难道是摆着玩的?” 我笑了笑,说:“我这不问你的意见吗?你说管我就管,说不管那我就不管,我摆阵是要保包老婶,可不是何强兵。何强兵这人眼高手低没有自知之明,不栽在这上头,将来也不会有好下场,难道我还能保他一辈子?没那么大的承负。” 陆尘音冲我翻了个白眼,“你管管吧。” 我当即表态,“妥了,晚上她要是识趣过来,我就讲道讲道,要是不识趣,那就不用回魔都了。” 陆尘音撇嘴道:“你这人真没劲,好像我说不管你真会不管一样。” “你不说,我当然也会管,但管也分怎么管。” 我摸出个大钱来,往茶几上一扔,落了个“字”。 重新捡还起来再一扔,这回落了个“花”。 第三次捡还起来再扔,竖直落到茶几上,非花非字。 陆尘音撇了撇嘴,抬手把大钱收走。 我不由失笑。 晚上,无人上门。 睡前我画了道符,烧灰化水,洒在包玉芹家院门槛上。 第二天上午傍十点多,何强兵慌慌张张来找我,“周先生,你快去给看看,妙洁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出院门就肚子疼得厉害,一步道都不敢走,可回到家里就一点事都没有了。刚才她硬挺着往外走了几步,结果疼昏过去了。这是不是得了什么外路病啊。” 我说:“上门看诊,得三礼六品,长辈求诊,这是规矩。” 何强兵道:“这就门对门,几步远的路,算不上什么上门看诊吧。” 我说:“出我门,进你门,那就是上门。规矩不能坏。” 何强兵道:“那我让妈备了东西过来请你。” 我说:“你们还不是夫妻呢,包老婶不算她的长辈。” 何强兵急道:“周先生,你怎么这么多规矩,别的先生可都是钱到了就上门,没你这么多讲究。” 我道:“金城看事先生没有三百也有二百八,你大可以去请别的先生,看看他们讲不讲究这个。” 何强兵有点不乐意了,“周先生,你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嘛,多少钱你说个数,咱们别磨叽了。” 我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何强兵立刻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后退一步,“周先生,我不是有意这么说的,实在是太急了,多少钱你说嘛。” “规矩不能坏,多少钱都不行。” 我断然回绝,毫无余地。 何强兵气哼哼地往外走,“行,那我去请别的先生,我就不信了,有钱还请不到个先生上门?” 等他出门,我重新画了道符,埋到窗上香炉里,然后给麻大姑打电话,让她通知所有研究会成员,要求严格上门看诊,凡是坏了规矩的,一概逐出研究会,不准在金城看事,另外不准任何人给潘贵祥看事问诊。 等到晚上,何强兵垂头丧气地上门,满身疲倦,“周先生,怎么才能给妙洁看事,你说句话吧。” 我说:“要么按规矩求上门,要么她自己到我这里来问诊。” 何强兵急了,道:“周先生,你这不是难为妙洁吗?她一出院门就疼得站都站不住,哪可能亲自到你这里来问诊。” 我笑了笑,道:“这就门对门,几步远的路,她要想来,就算爬都能爬过来。记住了,她必须得自己上门,背她抬她都不算数。这话回去跟她说清楚,你们还没结婚,不能替她做主。” 何强兵再笨也听出我确实是在难为他或者柳妙洁,脸涨得通红,忍了几忍,终于还是没敢在我面前撒野,气冲冲地跑回去了。 没大会儿,包玉芹来说情,想请我过去看看柳妙洁,也被我按规矩给拒绝了。 到了晚上,包玉芹想过来给我和陆尘音送饭,都端着出门了,结果被何强兵追上来直接打翻在地,把包玉芹气得就想抽何强兵,可她那笤帚疙瘩刚举起来,就让何强兵给抢了下来,说什么他都这么大了,还有女朋友在,丢不起这个脸。 这事闹得动静挺大,不仅住在包玉芹那里的租户站窗前围观,还引来了好些村民。 前些天何强兵回来的时候有多风光,现在何家就有多丢人,把包玉芹气得进屋哭去了。 而柳妙洁就坐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何家母子因为她而闹不和。 我也在自家窗后看着呢,等何家那边闹完了,才出门去买了些熟食小菜,外加一只烧鸡,拎着去了陆尘音那边。 熟食小菜是我们两个的,烧鸡是高尘花的。 我把烧鸡往三花猫面前一摆,说:“花娘帮个忙。” 三花猫噌一下窜进了陆尘音怀里。 陆尘音大笑,“看到没有,连猫都知道你不好打交道,这何强兵得蠢到什么程度才以为他能使唤得动你?” “他不是蠢,而是心里没数,被人拿枪使都不知道。”我转头对三花猫说,“花娘,就是个小忙,你要是肯帮,往后三天,天天有烧鸡吃!” 三花猫耳朵支楞起来,果断从陆尘音怀里窜出去,落到了烧鸡面前,大啃大咬。 第四百四十章 鼠辈 享受了烧鸡供奉的三花猫晚上就叼了只老鼠去何家。 去之前,还特意叼来给我看。 那老鼠肥肥胖胖,有半个三花那么大,缩着脖子,绿豆眼转来转去,虽然落入猫口,却还贼心不死,很有精神。 天快亮的时候,何家亮了灯,闹腾了好一阵子,惊恐的尖叫声传出老远。 没大会儿工夫,包玉芹就跑来敲门,请我过去给何强兵看看。 我披了衫子,跟包玉芹过去一瞧,就见何强兵满脸惊恐地缩在墙角,两眼血红。 肥肥大大的老鼠站在他对面的窗根底下,直勾勾地盯着他。 “也不知道这遭瘟的耗子哪钻出来的,上回烧了猫仙那画之后,家里就再没见过这玩意。”包玉芹抹着眼泪说,“刚我听他这边没好气的叫,赶紧过来看,结果他又像上回那样了。我想把这死耗子赶跑,可却抓不着它。它不光不怕人,还冲我呲牙,吓得我这心突突的。” 我问:“柳妙洁呢?” 包玉芹说:“隔壁屋呢,也吓着了,连衫子都没披就跑出去了。” 我说:“先去看看她。” 包玉芹六神无主,赶紧领我去了隔壁屋。 好些租客都跑出来站走廊里看热闹。 包玉芹叉腰一顿臭骂,把人都给骂跑了,这才把门打开。 柳妙洁裹着被子,坐在床边,低低啜泣,裸着两条白生生的长腿,全身都在不停的微微颤抖。 当我和包玉芹站到门口的时候,她脑袋微侧了一下,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 我打量了她几眼,不动声色地转回来,又细看了看何强兵,然后走进屋,看向那老鼠。 老鼠冲着我一呲牙,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我冷笑一声,“这老鼠快要成精了,胆子不小,居然敢跟我示威。” 老鼠立刻把嘴闭上,缩起脖子。 我退回门外,对包玉芹说:“老婶,这东西有些道行,我不好直接下手,容易伤到你儿子,你去找我师姐,借她那只猫过来。那不是凡猫,不能白请,过后记得每天给它买只烧鸡,连买三天。” 包玉芹应了一声,拔腿就往外跑。 我转回隔壁屋,看着柳妙洁,冷笑了一声,道:“打虎放鹰也就算了,知道了有船底,还想搞绝户杵,看是不怕浪打船头翻,先给你五叉道亮帆,不敢,那就泥底靠岸,落当腥到底吧。” 柳妙洁依旧低头啜泣着,仿佛没听到我说话。 但她的脚趾却不自觉地蜷了一下。 露着腿脚,是为了配合哭泣颤抖,利用人对弱者的同情心,营造我见犹怜的效果。 可遇上行家,就难免会露马脚。 包玉芹很快就回来了,怀里抱着三花猫。 我示意她把三花放到屋里。 包玉芹摸了摸三花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把它放下,道:“猫大仙,你帮帮我家强兵,回头我给你买烧鸡吃,连买三天。以后请你天天来我家吃饭,我们吃啥,你吃啥。” 三花猫扭头看向我,眼睛瞪得溜圆。 我面无表情地道:“速去捉拿了这鼠精,不得延误。” 三花猫“喵喵”叫了两声,进屋过去,叼住老鼠的脖子,把它拎出来。 老鼠别说反抗了,连逃都没敢逃。 “谢谢猫大仙,谢谢猫大仙。”包玉芹连连朝三花猫作揖。 三花猫叼着老鼠往我身前一站,趾高气昂。 我说:“差不了你的赏,先回去吧,这鼠精给师姐处理,你不要吃了。” 三花猫不高兴地晃了晃耳朵,一甩尾巴走了。 我这才进屋。 何强兵冲我吱吱直叫,呲牙咧嘴,目露凶光。 我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脑袋,把他控制住,瞧了眼耳鼻,又捉了一只手捏指断脉,最后瞧了瞧他的后脖子,这才松手。 何强兵吱吱叫着躲回墙角,缩成一团。 “周先生,咋样,要不要紧?” 我摆了摆手,走到窗台前,探头往四处看了看,这才退出房间,对包玉芹道:“老婶,你儿子这事不太好弄。他本来因为之前那档子事就神虚魂弱,要是好好将养,倒也问题不大,可是他最近纵欲过度,神魂失守,表中不一。这鼠精很可能跟之前的那一窝是一伙的,一直在侧窥视,想要寻找机会报仇,见你儿子神魂出了问题,便趁虚而入,上身控神。亏得我这离得近,要是再耽误一会儿,他神智完全失守,就会在鼠精的控制下杀人害命了!” 包玉芹吓得脸色发白,骂道:“我就说看着那姓柳的妖里妖气不像个正经人,强兵可是让她给害惨了,一会儿我就把她赶出去,什么肚子疼不疼的,疼死在外面才好!哎哟,周先生,你可得救救我们家强兵啊,他向来听话老实……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我说:“老婶你先别哭,我话还没说完呢,现在情况紧急,可不能耽误了,想哭一会儿再哭吧。” 包玉芹赶忙抹了抹眼泪,收了声,道:“周先生,你说,我听着,只要能救下强兵,多少钱都行。” 我摆手说:“这不是钱的事,问诊看病驱邪祟,按规矩孝敬就行。是你儿子几次三番犯病,之前又被治岔了耽误一回,这回伤了根本,肯定要留下后遗症。现在有两个法子。一个使了,会让你儿子折寿十年。另一个使了,不会折寿,但人会脑袋糊涂十年,大概跟精神有问题一样,十年之后会好。这两个法子都有另一重问题,之后他的反应也会照比常人迟钝一些,一辈子都好不了了。你照量一下,选一个吧。” 包玉芹呆了片刻,试探着问:“就没有别的法子,不折寿十年,也不糊涂迟钝?” 我说:“我只是个阴脉先生,不是神仙,要不然你就再找别的先生问问,不过要快,两天内不解决,他就会永远是现在这个样子,再也好不了了。” 包玉芹又开始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我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哭,也不催她。 “都是那个妖精害的,我跟她没完!” 包玉芹哭了一气,又把罪归到柳妙洁头上,撸胳膊挽袖子,怒气冲冲。 我说:“我看她对你儿子挺真心的,或许能留下来照顾他。” “真心个屁,还不是看强兵挣到钱了才贴上来,强兵要是有什么不好,她肯定得跑!” 包玉芹拍着腿大骂。 我说:“要不我先回去,你想好了再去找我,到时候记得把三品六礼补齐,规矩不能坏。” 包玉芹赶忙拉住我,说:“周先生,你别走。我就信你,不信别人,你让我再想想,我马上就想好了,再等我一会儿。” 我便没动地方。 她咬牙切齿地想了半天,终于说:“那就,那就选糊涂十年吧,我现在身子骨还行,照顾他十年没问题,总不能平白短了十年寿啊。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那个真就没什么办法让他以后不变傻子?” “不是傻子,只是反应比正常人慢一些。”我说,“我没什么法子,但以后你可以慢慢打听,没准儿哪里有高人就能彻底治好呢?” 其实治不好了。 我下的手,目的就最让他变得反应迟钝。 陆尘音让我保他一命。 这就是保他一命的办法。 以他的脑筋,如果还去外面晃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坑死。 倒不如以后就留在大河村混日子。 第四百四十一章 赔罪 包玉芹又拧着眉头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就这么治吧,这都是命啊。我就说他没那个脑子赚大钱,这钱赚了,把脑子赔进去了,唉,都是命啊。” 我便让包玉芹准备小烧一斤,糯米四两,外加公鸡一只,再找四十岁以下属虎的男人三个。 包玉芹准备好东西,又跑出去凑人。 她去的快,回来的也快,除了三个属虎的精壮男人外,陶大年也跟着来了。 能这么快把人凑齐,多亏陶大年帮忙。 老支书不记前嫌出头帮忙,也是因为何强兵出事反证了他的先见之明,这会儿是以胜利者的身份来看热闹的。 村里还有其他人也想看热闹,但都被他给赶了回去。 看到何强兵缩在墙角的样子,他就叹气说:“这怎么说的,跟耗子没完了呢?我说老何家的,回头你找人看看祖坟风水,是不是落耗子窝上了,还招惹这灾祸。” 包玉芹一瞪眼睛,就想骂回去,但大约是想到陶大年刚给帮完忙,声调气势又缩了回去,“行,行,回头就找人看。老陶你别说话了,让周先生赶紧给强兵治病吧。” 我也不关他们之间的那点官司,告诉三个属虎的村民分别站在前后窗和房门,背对屋地,叮嘱他们仔细看着窗玻璃,要是看到老鼠的影子出现,就立刻大声喊滚,连续不停地喊,什么时候我说停再停。 叮嘱完了,我端了小烧,分别在门窗处左中右各喷三大口酒,然后拌上糯米,抓了往何强兵身上打。 何强兵一被沾了鸡血的糯米打到就痛得嗷嗷直叫,满屋乱窜。 我连打了九把米,前窗上便浮现出一只老鼠的影子,栩栩如生,两眼冒着绿光,仿佛下一刻就能从窗户里窜出来一样。 对窗的村人吓了一跳,立刻大声喊滚。 我上前揪住何强兵,抓了一把鸡血糯米强塞进他的嘴里,喝道:“尘归尘,土归圭,魂归坟,仙归庙,一切邪悚即刻退离!” 喝完,把何强兵往地上一按,喝了小烧喷在他的背上,撮指成火,沿着后脊梁从下到下一滑,便呼啦冒起一道蓝幽幽的火焰。 几乎在同时,窗玻璃里的老鼠影子也跟着冒起火焰。 火光一闪即逝,连着老鼠影子也不见了。 我立刻让喊得嗓子都哑了的村民停止,踢了一脚趴在地上的何强兵。 何强兵爬起来,一脸茫然地四下张望,看到包玉芹,就嘿嘿傻笑起来,“妈,我饿了。” 包玉芹眼泪又流下来了,一边应着给他拿吃的,一边悄悄问我以后会有多严重,需不需要注意什么。 我告诉她,大概也就是这样,只知道傻吃傻乐,不会更坏了。 包玉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拿了块饼子塞给何强兵,又忙活着给我准备出诊的三品六礼和孝敬的费用,千恩万谢地把我送回去。 要不是陆尘音开口,我准备看着何强兵被人坑死,然后再借此对潘贵祥发难,把这个金城第一号的铁肩子收归门下,顺理成章让他给我搭桥去给捷速集团老总吴学会的孙子治疗,同时还可以推给战俊妮,助她打入金城商圈的隐秘网络。 这一番折腾,天已经蒙蒙亮。 我也不再睡了,直接完成早课,又去买了早点来给陆尘音吃。 陆尘音对何家发生的事情一字没问,吃过饭照常上班。 我简单收拾之后,便前往道场。 既然何强兵这事出了,就不适合再躲家里养伤,该出来重新露面了。 白天无事。 研究会运转正常。 经过几个月的发展,研究会已经在金城及周边地区树立起了看外路病的权威,每期的病例分享一出,哪怕没有我解疑难的内容,也会被抢购一空。 在道场这边泡了一整天,晚上回到大河村,先去包玉芹那里看了下何强兵的状况,跟个几岁孩子一样在院子里傻玩,柳妙洁跟在屁股后面照顾,看起来很有些贤妻良母的味道,似乎心甘情愿,不过在看到我的时候,便下意识侧脸低头。 这是在掩饰真实情绪,怕我从眼神等细微处看出她对我的恨意。 不过我无所谓。 跑海混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自知之明。 没有自知之明的,下场往往比死都要难受。 现在看,这只来自魔都的掌头燕,就属于没有任何自知之明的角色。 转过天来,晚上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潘贵祥的车停在院门外。 他人则直挺挺地跪在诊室门口,双手把个托盘举过头顶。 托盘里放着三柄雪亮的匕首。 江湖赔罪,三刀六洞,最重礼仪。 我越过他,也没说话,开门进屋,反身站在门里,这才说:“潘总,你要跟我讲江湖规矩?” 潘贵祥一个头磕在地上,依旧稳稳举着托盘。 “老仙爷,我潘某人虽然如今洗脚上岸,做了铁肩子,不再扯帆挣命,可终究还脱不了跑海的船底,该守的规矩我守,只求老仙爷让我做个明白草头,别死得不明不白。” 我冷笑了一声,道:“你明知道何强兵是我门下,还使掌头燕打虎放鹰,敢说冤?” 潘贵祥道:“老仙爷,你什么身份我又不是不知道,借我两个胆子也不敢给强兵兄弟使这手段,我是真心诚意带强兵兄弟发财,只想着借这个好彩头,来求你出个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冷笑了一声,说:“何强兵已经失掉神智,没有任何价值了。想借这一招套我,你是痴心妄想。潘总,明人不说暗话,你要再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可就是在当面羞辱我了。三刀六洞算什么,尝尝千刀万剐是什么滋味儿吧!” 潘贵祥身子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伏得更低,上半身几乎全都贴到了地面上,“老仙爷,那只掌头燕是自己飞到强兵兄弟身边的,他挣了钱之后有点太过招摇,露了财气,才招惹来了燕子,真不是我安排的,你要不信,我这就去把她叫来同我当面对质。她露面第一天,我就看出来问题了,还提醒过强兵兄弟,可强兵兄弟不听我的,我就想着先假装不知道,放纵着他们,等强兵兄弟吃了亏,我再伸手管过来,保他没事。不吃一次亏,不能长教训,跑海的都是这么积攒起来,我也是为了他好!” 第四百四十二章 降下雷霆道无敌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我盯着潘贵祥,指了指对面的何家院子,“我到金城就正式收了这么一个门下,被害得傻了,让人怎么看我这个仙爷?以后这门下饭口掌穴的还怎么能服我?” 潘贵祥的后背已经被汗浸透,声音却依旧平稳,“害老仙爷您矮了脸,是我潘祥子的错,倾山填海,三刀六洞,您老一句话,我绝无怨言。” 我冷笑了一声,“金城谁不知道你潘总手眼通天,背靠昆仑山,往来大朝阳,我一个跑海的没名堂,没有孙猴子的本事,可不敢得罪你这神仙驾前,要是惹得飞来峰,辛苦半年积攒的这点子船底,怕是都要折海里去了。所以,你看,我其实不能把你怎么样。” 潘贵祥把头顶的托盘放到地上,道:“老仙爷,我一个铁肩子,没有那通天胆,您要不信,我二刀四洞,先表个诚意。” 说完,拿起一把匕首把左小臂刺了个对穿,再拿起一把如法炮制,刺入右小臂。 他把插了匕首的双臂托起托盘重新举过头顶,任由鲜血流着胳膊滴了一头一脸,“老仙爷,江湖事江湖了,跑海的触了船底,任杀任罚,我潘祥子一片丹心都在这里,要是有踩水仗门子的意思,让我全家死光,千刀万剐!强兵兄弟的事,我管了,公道脸面我帮您讨回来,以后只要我不死,每月五勾,保强兵兄弟富贵无忧!” 我背着手,打量着他,才说:“那只掌头燕跟你没关系?” 潘贵祥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没有任何关系!” 我点了点头,又问:“你说想讨个彩头求我出诊,是要给谁看外路病?” 潘贵祥道:“捷速运输集团老板吴学会的孙子得了外路病,三年没能治好,如今只剩一口气吊着,我之前替他求问过其他几位老仙爷,都说没有治这外路病的本事,想求您去给他看看。” 我说:“你以什么身份替他搭桥探路?” 潘贵祥道:“吴老板是省里公路运输的龙头,我替人在他那里领了干股,平时替他搭桥平事,算是生意伙伴,他知道我在江湖上也有几分人脉,所以让我帮忙寻个有真本事的救他孙子,事成之后,愿意再单给我一成干股。他吴家七代单传,这孙子看得比眼珠子都金贵。” 我问:“你在江湖上这点面子,平时也没少卖吧。” 潘贵祥道:“蒙跑海兄弟道上老合抬爱,知道我跨阴阳桥,手把子底下能挂上大朝阳,也都信得过我。面上各家有什么不方便的需求,都是我卖面子搭桥,不敢说多大手,只能说是事前有底事后有靠,绝不会漏风走毛子,坏了和气。” 我沉吟不语,只盯着潘贵祥看。 潘贵祥也不敢出声,顶着伤耐心等待。 我直看到他两鬓汗珠滚落,身子摇晃了,才说:“何强兵这辈子都废了,给他讨个老婆,不求门底,根底来路清白,心甘情愿,知根在底,能照顾他的。” 潘贵祥道:“这好办,山里有勤快能干的好姑娘,我亲自去搭门路,保证给何兄弟讨房好媳妇,双方都满意。” 我又说:“我现在需要个门下力士,帮我跑动办事,你有没有好介绍?” 潘贵祥没有丝毫犹豫地道:“如果老仙爷不嫌弃,我请求您收入门下,虽然做不了什么大事,但联络四方,搭桥翻山,还算在行。” 我笑了起来。 能在金城这种地界做成一等一的铁肩子,果然心思通透。 “好,我就收你做门下!吴学会想请我出诊治孙子,按规矩来,三品六礼,长辈上门。你去把伤治了,一点前回来。” 潘贵祥重重磕了个头,放下托盘,将胳膊上的两把匕首拔出来,端端正正摆回盘里,然后再磕一个头,这才起身,倒退几步,将胳膊卷在衣襟里,不让鲜血落地,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哼都没哼一声。 我把托盘拿进屋里,拿黄裱纸擦去匕首上的血,然后叠了个三角符,把匕首尖分别插入三边内,再用细线绕了,吊在里屋东南角上。 中午饭还是自己解决的。 包玉芹这两天都在忙活照顾何强兵,腾不出时间来给我做饭了。 我去包玉芹那里看了一眼,确认了一下何强兵的状况,出门的时候在院门框上倒插了根钉子。 突然有点想念杨晓雯的手艺了。 下午一点前,潘贵祥回来了。 这次是自己开车,没带司机。 胳膊上的伤势对他似乎没什么影响。 进门,他依旧跪下磕头行礼。 我说:“起来坐吧,一起看出戏。” 潘贵祥老实坐到侧边沙发上。 我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符,在空中一晃点燃,扔进面前的水碗里,然后端起碗晃了晃,走到房门处,把水慢慢浇在门槛。 做完这些,我回到沙发上坐下,示意潘贵祥往窗外看。 透过窗子,正好能看到何玉芹家的院门。 没大会儿工夫,柳妙洁贼头贼脑地跑出院门。 过门的时候,她脚下没踩稳,身子一歪,胳膊刮到了门框上 她捂着被刮到的胳膊跑了。 潘贵祥脸色凝重。 我问:“你看懂了?” 潘贵祥说:“老仙爷想顺藤摸瓜?这事可以交给我,最多一个月,我一定能把她的底挖出来。” 我摆了摆手,说:“一个月时间太短了,今晚就解决吧。” 潘贵祥脸现难色,“这个太紧了,我能力有限,实在是办不到。” “我什么时候说要你来办了?你跟着看好就行,给我做门下,出了事我自然要讨回公道。”我起身来窗前,拿起窗台上摆着的那柄带有来少清剑意的木剑,“有人告诉我,以雷霆之势显无敌之威,而有人则亲自向我演示了什么叫雷霆之威,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却也想东施效颦一番,以雷霆之威告诉所有人,想动我的人,就得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走吧,我们去会会这窝胆大包天的燕雀!” 我把木剑用黄裱纸包好,装进挎包,领着潘贵祥出门,打何家院门框上取下沾了血的钉子,坐到车上,叠了个纸鹤托在指尖上,便让潘贵祥发动车子,沿着纸鹤所指的方向开。 不过十几分钟,就看到柳妙洁正在一处公用电话亭前打电话。 柳妙洁很快打完电话,转身就往街边走。 我开门下车,冲她一笑。 柳妙洁脸色大变,拔腿就想跑。 可是她却没能按自己的意愿往远了跑,而是直奔着我过来了。 她面现惊恐,张嘴想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就那么一气跑到我身前。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家。” 柳妙洁神情惊恐地看着我,眼睛瞪得老大,身不由己转身上了副驾驶。 我坐到后排,把那纸鹤放到柳妙洁手里,问:“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何强兵?” 柳妙洁眼珠转向潘贵祥,嘴上却老实回答:“设个连环套,把他钱掏干净,然后让他跳黄浦江。” 潘贵祥脸色灰败,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出声。 我说:“麻雀子叼号不过是图些宝气,又不是什么通天局,哪犯得着做绝户网?” 柳妙洁嘴唇颤抖,看得出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嘴,可她到底失败了,继续回答:“老规矩,没什么跟脚的白条狗,处理干净不耽误下桌席面。” 我一笑,拍了拍潘贵祥的肩膀,把他吓得一哆嗦,道:“开车吧,潘总,跟着纸鹤走!” 潘贵祥一声不吭发动车子。 这一跑就是十二个小时。 午夜时分,车入魔都。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座大都市。 跟妙姐漂泊江湖十年,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却有两座城市始终过而不入。 一个是魔都,一个是京城。 穿过车流与霓虹,车子最终停在一处狭窄的巷弄前。 柳妙洁下车,托着那只纸鹤,木然走进巷子,几番曲折,来到一处房舍前,推门而入。 黑暗的房间中响起一片杂乱的响动。 有人低呼,“玉芳,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跟着走了进去,解了柳妙洁身上的术。 狭窄的房间中,有五个人,三男两女,或坐或站,都是一脸惊容地看着柳妙洁。 柳妙洁恢复自控,脱口喊出了一个字,“跑!” 这一声沙哑暗沉,勉强能让人听清楚。 我推了柳妙洁一把,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栽倒。 前方最近两人扶住她。 所有人都警惕地看向我。 一个穿着白衬衣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上前一步,低声问:“哪路老合,行船不打码头道,雀窝子不接贵……” 他没能说完,就僵在原地。 我越过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到房间中央,点了一颗烟,道:“自我介绍一下,周成,金城地仙会仙爷,何强兵是我门下行走,我来替他讨个公道。” 黑暗中一片沉默。 不是他们不想说,而是说不出话来。 我来这一趟,也不是要听他们说话。 “雀窝子扎财气正经道理,不能不让你们吃这口饭,但你们不应该知道了他有跟脚还要玩绝户杵。这公道要是不讨回来,我还有什么脸面站在金城做这个老仙爷?几位,何强后不能去你们给他选的归宿了,就自己去填补一二吧。” 几个人,包括刚刚才进屋的柳妙洁,立刻木然往外就走。 这处巷弄离着江边不远,出了巷口,横过两个街面,便到了江边。 柳妙洁排在第一个。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哆嗦着嘴唇,大约是想要求饶。 不过我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想求饶也不应该跟我说,而是向那些被他们沉入黄浦江的人去说。 她第一个翻过栅栏,跌入浑浊江水,只翻了个浪花,就没了影子。 排在她身后的几个人鱼贯而上,接二连三跳入黄浦江。 戴着金丝眼镜的衬衫男落在最后,哆嗦得厉害,爬了几次都没能翻过栅栏,最后一跟头掉在地上,摔了个大前趴。 什么东西在他身下破了,发出清晰的碎裂声。 几乎就在同时发,衬衫男突然摆脱了我的控制,猛得从地上跳起来,全不见了刚才的恐惧畏缩,从怀里摸出样东西劈手打向我,然后头也不回地拔腿狂奔,眨眼工夫消失在黑暗中。 我接住砸过来的东西,那是一面碎了的小化妆镜,只有掌心大小,镜底隐约可见红色的符纹印迹。 果然不出我所料。 看了我摆的阵,见识过我的手段,还有勇气聚会对抗,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背后也有道上同参。 我转头对潘贵祥笑道:“一窝雀子居然能傍上江湖术士,怪不得胆大包天,连潘总你的警告都不放在心里。” 潘贵祥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跟您这样的高人比起来,我真算不了什么,他们既然傍上了,哪还会把我放在眼里。” “潘总过谦了,钱能通鬼神,以你的身家和人脉,想压服一窝雀子还不容易?江湖术士,也要吃饭的嘛,哪会跟钱过不去?” 我哈哈一笑,不再跟额头上汗水快成河的潘贵祥多说,沿着衬衫男逃跑的方向走下去。 衬衫男很能跑。 他钻回了来时的那处巷弄,顺着曲折如迷宫般复杂的巷子一路狂奔,最后来到了一处排楼的尾巴处,推门闯进去,大叫:“宝爷,救命啊……” 声音戛然而止。 刚刚闯进门的身影扑倒在地,也不知是死是活。 我在距离房门十步远的位置停下来,遥遥注视着黑暗的房间,重新给自己点了根烟。 “天高水阔山头多,各路神仙显真灵,出门在外礼先行,三茅真君坛上坐,不知尊驾拜的是哪座山哪座庙哪位老神仙?” 沙哑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若有似无,忽大忽小,仿佛说话人的位置在不停变动。 我没回答他。 声音一响,我便从挎包里掏出木剑,托在掌心上,用手掌一拍剑柄。 木剑闪电般射入房间的黑暗中。 低沉短促的惨叫声响起。 跟着便是推窗翻跃的逃跑声响。 这位魔都本地术士连对抗的勇气都没有,直接翻窗逃了! 「二合一章,情节连贯下来,就不分章啦。」 第四百四十三章 脸面自己讨 我用包过木剑的黄裱纸折了只纸鹤,随手拍死只蚊子夹在其中,轻轻在鹤头上弹了一指。 纸鹤飞进房间中。 “走吧,都说魔都是不夜城,我还是头一回来,去外滩瞧个热闹。” 潘贵祥小心翼翼地问:“这就完事了?” 我笑道:“完事?这才刚开始,几个雀子能顶上我的脸面吗?我出来做了仙爷,是要给师门挣脸,不能让我那真神仙的师弟瞧笑话。刚才那同参要是识趣,老实传贴赔礼,这事才能算完,要是觉得根底深,想要硬挺,嘿嘿,术士跑海,先要挣脸面,然后才能拢宝气,他不给我脸,那我就只能自己讨了。” 潘贵祥试探道:“您还有个师弟呢?” 我说:“正经仁义海的传承,哪能没有师兄弟,号称一脉单专的,多半都是维持不下去,差一口气就灭门了。这门派传承讲究的就是个人多势众才能扛事。我这一辈同门九个,我行八,师弟只有一个,却是我们九个中最强的,金城这一趟本应该他来,只不过临时有事耽误了,所以才轮到我。前阵子还来信想替换我呢。今天这个脸色我要是挣不回来,不得让他笑话死?” 潘贵祥道:“他们要是不识趣,那就是要斗一斗了?要不要我在魔都本地找铁肩子帮忙传个话,有些时候,可能只是误会,话一传,结就能解开。” “该传的话我已经传完了,就不劳烦潘总跑动,以后我要是来魔都的话,倒是还得请潘总你给带个路。走了,看看不夜城去。” 我一拍潘贵祥,哼唱道:“遥望着杀气天高,不由人心中如火燥……恼得俺无明火起发咆哮……哪怕他千军万马,怒一怒平川踏扫!” 说是不夜城,其实这个点外滩已经关灯,黑漆麻糊一片,没什么看头。 草草绕了一圈,便即往回赶。 潘贵祥已经挺不住了,换了我来开车,下午一点恰好回到大河村。 车停院门前,睡得迷迷糊糊的潘贵祥惊醒,茫然地往窗外看了看,怔怔地道:“我们回来了?” 我道:“这一趟辛苦潘总了,回去好好休息养伤吧。” 潘贵祥完全清醒过来,神情复杂地看着我说:“一个对时,往来两千公里诛敌,老仙爷,真是在世仙人呐。” 我道:“在世仙人可不是我这样的,等有机会给你见见我师弟。” 潘贵祥道:“能做您的门下,是我这种铁肩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说句实在话,地仙会其他四位老仙爷可远没有您这样的气魄。” 我哈哈一笑,道:“四位老仙爷各有各的本事,他们的气魄也都不小,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以后不要这样评价了。” 潘贵祥深深低头,道:“我想去探望一下强兵兄弟。” 我拍了拍他,没说什么,推门下车,与他一起进了何家小院。 包玉芹正坐在屋里指着窗台大骂。 骂的是柳妙洁,骂她不是东西,害了她儿子,转头就跑了,诅咒她不得好死云云。 我与潘贵祥一进院,她就隔窗看到了,赶紧停嘴,出来迎接我们。 何强兵的状态没什么变化,看起来已经相当稳定。 潘贵祥拉着他的手说了半天,只得到一堆嘿嘿嘿的傻笑,不由有些伤感,叹了半天气,转头对包玉芹说何强兵这个样子身边不能没个人,要是她同意,他愿意帮何强兵说个媳妇。 包玉芹听了却说她儿子都现在这样了,不能坑人家好姑娘,她自己照看着就行。 潘贵祥就说他先把人找来,看对方自己的意愿,要是同意结婚,就给何强兵做媳妇,要是不同意结婚,就请来当保姆,每月给开工资,这钱他来出就行。 他说话极有技巧和说服力,几番劝说下,便把包玉芹给劝动了,但包玉芹还是强调了一遍得人家姑娘愿意才行。 潘贵祥打包票说他也是做正经生意的,不可能干那种犯法的事情。 从何家出来,潘贵祥向我告辞,我把战俊妮的名片给了他一张,告诉他有时间去见一见。 看到手中的名片,潘贵祥表情有些异样,说:“战女士是您的门下?” 我摆手说:“这妮子的来头大,哪可能给我做门下,算是朋友吧,我在她现在的生意里有些股份,怎么你认识她?” 潘贵祥道:“正想结识她,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想不到还能在您这里借着光。” 我问:“你找她有事?” 潘贵祥含糊地道:“这位战女士最近风头极盛,棉纺二厂改制出售这档子生意,全省上下不知多少人盯着,本以为落到仇公子手里,哪知道她却横空出世把买卖劫了去,原本最被看好的仇公子却是连家都被端了。有人想结识她,跟她一起做买卖。听说,她背后是邵家?” 我说:“别瞎猜了,她背后不是邵家。” 邵老爷子是邵老爷子,邵家是邵家,两码事,这就好比邵老爷子进就能拜见诸多核心大佬,而邵家现在的当家人进京却连门都找不到机会进。 潘贵祥便试探着问:“那我找她合不合适?” 我说:“你见她的时候说清楚拜在我门下就行,多顺着点她的意思。你一个铁肩子,时刻记得自己的是做什么的,屁股坐稳,不要把别人的当自己的,就不会有事。” 潘贵祥心领神会地点头应是。 打发走了潘贵祥,我回屋里换上香,便倒床上补觉。 一昼夜往返两千公里诛敌,听着挺热血沸腾,但实在是耗人得紧。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看窗外,天已经抹黑。 诊室里有人说话的声音传过来。 “那个大屿山的铜佛啊,有二十层楼那么高呢,都说香港这些年财运这么旺,全是靠着这铜佛坐镇……其实我是不信的……道观啊,那肯定是青松观最有名气啦,香火也最旺……大帽山的玄幽宫,倒是没听说过,您要是感兴趣,我回去找人打听打听……等有机会您去的话,我带您到处逛一逛……” 听到这个声音,我不由一笑,披衣下床,走到窗前,看向院门处。 门外停着一辆公爵王。 神情阴郁的中年男人靠在车门上,嘴里叼着烟,神情怔忡。 第四百四十四章 另有图谋 水龙王,苗正平。 他果然说到做到,再不肯跳进我这小院一步。 我走出卧房,没去诊室,而是迎着苗正平走过去,扔了颗烟给他。 苗正平扔掉自己的烟,把我这颗烟塞嘴里点着,深深吸了一口,才道:“谢老仙爷赏。” 我问:“听说最近江上不太平?” 苗正平闷声道:“大江上什么时候太平过?以往每三个月都要请张大姑祈福祭江神,张大姑被拉进去了,现在没人管,事儿就多了,已经连着有五艘夜趟子撞见水鬼,还死了两个伙计,都是三尺浪头平趟的好手,弄得人心惶惶,夜趟子都不敢出了,压了好些阴货不能过江,耽误事啊。” 我说:“不是说他们四个都在你这里有股,怎么不去找他们求个办法?” 苗正平叹气道:“我去求了魏老仙爷,老仙爷说了,让我这边再坚持坚持,过阵子张大姑就出来了。” 我说:“这么大的金城,能吃水口饭的,应该不止张美娟,为什么不换个人来顶一下?” 苗正平说:“魏老仙爷说了,张大姑祈福祭神独有一套,别人乱插手怕惹出祸事来更不好收场。” 我问:“张美娟犯的是重罪,想平安捞出来可不容易,没个一年半载怕是办不到。” 苗正平说:“别的倒也无所谓,文大姑担待的货却不好总这么积着,量太大了,积时间长了,怕文大姑脸上不好看。” 他顿了顿,又说:“上个月,张老班主突发疾病死了,文大姑得了德字堆话事人,多少人都不服她,等着看她的笑话,我这边再这么积下去,她就不好做了。” 我问:“张美娟以前都怎么做的?” 苗正平说:“有三个祈福点,每三个月换一次,每次准备三牲祭品,起坛之后,先念个告什么的文书,然后把文书烧了,连着祭品一起扔进江里,做一次就能太平三个月。” 我心里一动,问:“三个点都在什么位置?” 苗正平一一说了。 果然紧邻着那三所老校。 准确地说,都是校门正对的江滩上。 张美娟占据水口饭,应该是魏解某个图谋的重要一环。 他竭尽全力去捞张美娟,不仅仅是因为张美娟可以重建打通昆城-缅北-泰国这条走蛇道,更是因为他的图谋需要张美娟。 所谓的祈福仪轨,显然另有目的。 只可惜苗正平是外行人,虽然全力去描述整个社福过程,但根本说不到点子上,让我无法判断这个仪轨的真实目的和重要环节都是什么。 我也没多说什么,道:“进去坐一会吧。” 苗正平忧伤地摇头,“不进去了,也进不去了。” 我问:“那你打算就这么守一晚上?” 苗正平道:“用不上一晚上吧……” 他有些信心不足,迟疑了片刻,才对我强调,“大姑现在是德字堆的话事人了,手底下兄弟上万,专管着14号跑港的船队,光是大飞就有三十几条。” 我有些可怜这位水龙王了。 但我不会因此去管他。 他的一往情深是他自己的事情。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回头你安排人去找龙孝武提一提江上的事情。” 苗正平闷闷应了一声。 我笑了笑,转身返回诊室。 文小敏同陆尘音坐在沙发上,谈笑正欢,看到我进门,便立刻站了起来,紧跑两步,直接跪倒在地,磕头道:“周先生,我回来了。” 陆尘音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可算睡醒了,你的客人你自己招待吧,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们动静小点,别影响我休息。” 我笑着应了,把她送到院栅栏旁。 陆尘音翻身跳过栅栏往门口一走,就见房门打开,三花猫站在左侧门旁人立欢迎。 而右侧门旁则立着只肥大圆滚的老鼠,也有模有样的学着三花猫的姿势,摆出恭敬迎接态度。 陆尘音走到门口后,突然又停下来,说:“别再折木芙蓉树枝啦,我长这么大才折了一回,你倒好折起来没完了,再过两年不得被你把树枝都薅光了?也不能天天都让花娘去抓老鼠上供吧。” 她这话一出口,门两边的猫和老鼠同时一震,眼睛溜圆地看着我,满脸满眼都是盯贼的表情。 我笑着应了,目送她进屋关门,这才转回诊室。 文小敏依旧跪在地上没动。 小半年不见,她通身的气派有了极大的变化,一扫上次来时满身颓丧生无可恋的悲摧模样,不仅精神头上来了,身体也更加匀称,该大的地方特别大,该细的地方一掌握,该鼓的地方圆如蜜桃。 细嫩雪白的颈子上挂着珍珠项链,颗颗都有小指头大小,浑圆光润,很让人有种忍不住想去摸一摸的冲动。 我也不让她起来,而是坐到沙发上,问:“事情办妥了?” 文小敏道:“办妥了,那人的骨灰被我埋进了一处猪圈里,就算他有转世投胎的能耐,被天天这么踩着污着,也别想再回人间。” 我笑了笑,道:“那可恭喜了,文小姐你现可是万人大字头的老大了,原来张老班主掌线都由你收着了?” 文小敏道:“多谢周先生的鼎力相助,没有你帮忙我得不着这机会,这份恩情三生三世我也不会忘记。您说一条命换一件事,现在我已经拿到了一条命,所以回来请您示下,需要我做什么事。” 我不动声色地说:“这么急?办完了事情就可以跟我没瓜葛了?这么嫌弃我?” 文小敏道:“我巴不得跟您天天绑在一起,只要您不赶我,我就永远都是您的门下行走,只求您不要嫌弃我没用。” 兰彩出身,眉眼通透,果然不假。 我笑了笑,道:“要做什么事情先不急说,我先问你个事。” 文小敏伏地道:“您请说,小敏在您这里没有任何不可以问不可以说的。” “你如今是万人大字头的话事人,又掌了张老班主的捞白相这条线,日进斗金都是平常,你还想去京城闯八门吗?” 我凝视着文小敏,问出这句话。 第四百四十五章 舍得一身剐 文小敏慢慢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我,神情异常坚决。 “这是我能坚持活到今天的唯一理由,完成您的要求,我就会去京城,闯八门。” “你现在掌了德字堆,坐了张老班主的位置,以后也可以像他一样移民,只要不再入境,保命问题不大。” “这么大的流头,德字堆这种矮骡子哪可能扛得起来,不过是给人扛活背锅用的,将来事发,第一个要被扔出来的是德字堆,第一个要被灭口的就是德字堆的字头。 我能替张老班主的位,就是背后的人并不在乎谁掌这个字头,只要能够维持住这条线,不让他们的该拿的那份受损就可以。 谁都知道这种买卖不可能长久,等到公家注意到这一块,如果不处理干净,就算以背后那些主的背景,也一样是泼天的大祸。 我想活命,只能死中求生,如果闯八门成功,得了公家庇护,还有一线生机。如果失败……左右不过是死,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 “一月流头两巴掌,必然通天,就算闯八门成功,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没必要,我可以传你一招,真等事发的时候,假死脱身,天高任鸟飞,你觉得怎么样?” 听到我这么说,文小敏慢慢笑了起来。 “周先生,您可能会觉得我这个矫情,可我想光明正大的活着,不想后半辈子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天天担惊受怕。 我知道成功的可能不太大,可是舍得一身剐才能把皇帝拉下马,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能成,还是不能成? 我这人其实怕痛怕苦,没什么大骨气,所以我找人做了颗假牙,在里面藏在氰化物,随时可以咬碎吞服自杀,不用受苦!” 她张开嘴,把那颗牙展示给我看。 我捏出她的下巴,凝视着她说:“给我办完事之前,不能死,好好做你的字头话事人。事情做好了,我给你搭一条通天梯,不用你舍命闯八门。” 文小敏道:“我回来就是为了报答周先生的恩情,你不让我死,我就不死,不过这事会不会发我控制不了,留给我的时间不是很多。” 我说:“不会很久,最多三年。这是个承诺,就算我不在,也一样会有人替我完成。” 文小敏沉默片刻,才说:“当初您说过,三条命,三件事,我先给您做第一件事吧。” 我拿出胡东风的照片递给她,又取了半截白香,“这个人会在香港露脸做事,你盯住他,他想跑的话,就把香点给他,送他回家。” 文小敏看了照片一眼,皱眉道:“我见过这人。” 我微微一挑眉头,问:“认识他?” 文小敏道:“我只知道他叫胡公子,是京里出来衙内,去年到过我们那里,那边主事的龙老板亲自接待过,还找我们剧团班子去唱了一场。实际上是介绍给我认识,想让我传话给张老班主,帮忙收购个在香港拍卖的东西。 他应该也是替人传话,对这事看得很紧,东西拍下来之后,还要借张老班主这条线走入国内。 龙老板对这人很巴结,把自己公司会所的头牌都叫来陪酒。不过这人眼界很高,看不上那些人,倒是打起我的主意。 不过听说我是张老班主选定的铁肩子之后,他就换了目标,不再来烦我,转头找了我们剧团的当家花旦。后来那姐妹就辞了公职去演电视剧,一剧爆红。” 她说了个我这种不看电视剧的江湖人都如雷贯耳的名字。 我笑了笑,道:“想不到胡瘸子还挺有情义。” 文小敏深深低下头。 我拍了拍她,说:“行了,该说的都说完了,就走吧,苗正平在外面等你呢。” 文小敏说:“我想今晚歇在这儿。” 我说:“没这个必要。这天底下的关系里,最不可靠的其实就是男女之间的这点事。” 文小敏说:“只有在您这里我才能睡个安稳觉,求您可怜可怜我。我就是想睡个好觉,不求别的。” 我叹气说:“总不能让苗正平空等吧。他很希望能载你回去。” 文小敏便起身出门,去找苗正平说话。 苗正平听完之后,满脸愕然看着她,旋即有些激动地争执了两句。 文小敏平静得有些淡漠地把他的话头堵了回去。 苗正平垂头丧气地上车走了。 我依旧把文小敏安排在客房休息。 前半夜睡得挺安稳,后半夜却跑来钻进了我的被窝里。 全身都是冰冷的汗,紧紧搂着我,瑟瑟发抖。 “我做了个噩梦,梦到张老班主跑来找我索命。他死了之后,我每天晚上都会做类似的梦。” 我拍了拍她光滑的背脊,没有说话。 客房里有香,她不会做噩梦。 只是找个来爬床的理由罢了。 兰彩出身,这本就她们混迹江湖的看家本事。 我要不让她爬这个床,她不会感恩戴德,反而会忧惧不安,由此必然会安排后手以防测。 男女之事,放在维系关系上,自然不可靠,但却可以让弱势的一方安心,不至于因惧生怨,从而催生出反叛的心思。 情绪稍稍安定下来之后,她就试探着缠了上来,慢慢由小心翼翼变得热情似火。 沉重的喘息逐步变成了婉转呻吟,很快又变成纵情嘶叫。 我提醒她小声点,不要打扰到我师姐。 她紧咬着嘴唇,把忍住的声音全都变成了动作上的疯狂,直到把所有的压抑都尽情发泄出来,才搂着我沉沉睡去。 我合上眼睛,突然觉得有些不妥,再重新睁开,侧头向窗口看去。 一个模糊的黑影趴在窗上,两眼血红,死死盯着屋里。 窗台上的香头明灭不定,黑暗中弥散着灰白雾气。 我翻身下床,从床头拿了一张黄裱纸,走到窗前,抬手推开窗户,凝视着那个黑影。 这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面色狰狞,胸前有个血淋淋的窟窿。 窟窿里有一颗残缺不全的心脏,看上去是被什么东西给啃了一半。 这是本命蛊反噬所致。 死前受尽蛊虫食心的痛苦。 他是张老班主! 有意思。 居然还真的一直缠着文小敏。 他没有这个本事。 那问题应该出在他的本命蛊上。 这蛊有些门道。 窗子一推开,张老班主就想跳窗进来。 可是一接触到灰白雾气,就好像被开火烫到了一样,忙不迭地退回去,不敢再进屋,只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笑了笑,转身推门,走出卧房。 阴风彻骨。 不过我已经适应了这种环境。 看到我直接走出来,张老班主一脸的怨恨狰狞都化为了惊愕。 他立刻掉头就跑。 我掷出手中的黄裱纸。 掷势学自来少清的那道剑痕。 但又与他并不完全相同。 这里还有陆尘音在孙朴墓中破剑一枪的势。 兼融并蓄,因时制宜,方是正道。 纸若飞剑,闪电般从张老班主的颈子上划过。 张老班主还在往前跑。 可是只有身体。 脑袋原地飞了起来。 满脸都是恐惧。 他嘴巴张得老大,似乎想说话。 可终究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我上前抓住他的脑袋,抬头看去,那身体还在向前狂奔,只是形状变得扭曲。 猛一瞅去,仿佛一只怪异的大虫子,一溜烟地跑出院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事不会就这么结束,还会有后续。 我笑了笑,捡还黄裱纸,回屋捏了一截香头,在黄裱纸上写下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威震阴间邪恶鬼魅符:南无地藏五菩萨抬头,水火令架,中落唵钵罗末遴陀娑婆诃,左鬼魅皆镇,右魍魉尽压,最后落了符胆,再叠成三角符,把张老班主的脑袋塞进去,压进香炉灰中。 只压不度灭,就是个钩子。 文小敏接不下这承负,我帮她拿下来,也好让她安心做事。 也算我对之前误会她的一点小小补偿。 早上准时起床做早课。 文小敏睡得极香,一点都没有受到惊动。 做完早课,我去街上买了早饭,拎回来时,见那只肥圆老鼠正蹲在诊室前。 比之前瘦了些,明显被收拾了卫生,灰白的皮毛泛着水润的光泽。 看到我,它就立刻小跑着过来,往我身前地面上一趴。 我不由一笑,把给陆尘音准备的那份放到它背上。 老鼠驮着早餐,稳稳当当地钻过栅栏,跑进陆尘音的房间。 趴在房檐上的三花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跳到地上,竖着尾巴也跟着走了进去。 我拎着自己和文小敏那份进了诊室,简单吃了一口,找了个桃木斧头,拿刻刀在上面刻下护身符咒,再拿红绳串起来,做成了个挂件。 文小敏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披着衫子来到诊室,说:“昨晚后半夜我没做噩梦。” 我说:“张老班主的事情我帮你解决了,以后不会有事。这个你戴在身上,如果有人去找你说张老班主的事情,你让她尽管来找我。” 文小敏小心翼翼地接过小斧头挂到脖子上,说:“只怕给您添麻烦。” 我说:“我下了除掉张老班主的符,这事就算是我的了,算不上是你带来的麻烦,安心就是。早饭给你准备好了,吃完就走吧。” 文小敏的眼圈有些发红,默不作声地坐到桌旁,拿起羊肉包子就啃,啃了两口,眼泪便落了下来。 她胡乱抹了两把,再继续啃。 可眼泪却越来越多,一个包子啃下来,泪流满面。 我只当没看到。 兰彩出身,所有的情绪都当不得真。 跑海的,不能怜花惜玉。 苗正平早早就来了,依旧把车停在院门口,叼着烟靠在车门上,怔怔地往院里看。 文小敏却是不紧不慢,把桌上所有的早饭都吃得干干净净,这才转回客房梳洗穿衣,花了足有一个多小时才收拾利索。 这会儿工夫,已经接近中午了。 她再回到诊室,跪下给我磕头,说:“周先生,那我就回去了,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我说:“胡瘸子叫胡东风,打断他左腿的是我师姐,打断他右腿的人不许他再回京城,所以他就只能留在香港。” 文小敏就说:“他一定不会离开香港。” 我点了点头,说:“还有两个人,你帮我盯着点。一个叫邵卫江,他如果想出头露面,或者做点别的什么,打断他一条腿,告诉他立刻滚回金城。另一个叫刘爱军,他现在在香港应该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新晋商人了,不一定叫这个名字,我给你个辩识方法,如果他想捞胡东风,杀了他!” 文小敏一一应下,又说:“您在金城要是需要人办水上事,就去让人去找苗正平,我会叮嘱他。” 我摇了摇头,说:“你明知道他的心思,没必要再这样做。” 文小敏就磕了个头,说:“要是他侍候得还算卖力,求周先生将来能保他一命。” 这句话我没有接下来。 文小敏也没有再说,又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离开。 我看向窗外。 村道上,又开来一辆丰田皇冠,紧挨着苗正平的车子停住。 车上下来个老人,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也是照着斯文人来打扮,但却怎么也压不住那一身的草莽气息。 老人明显认识苗正平,笑着上前打招呼,“苗龙王,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也犯了外路病来求诊?” 苗正平心不在焉地道:“我来接人。” 老人有些意外,“这是哪路的神仙,能劳动你水龙王的大驾接自来接?难道你也是周老仙爷上门问诊?” 苗正平这才扭头瞧了老人一眼,“吴总,你想请周老仙爷给你孙子看病?我听说其他老仙爷可都回绝你了,周老仙爷能答应吗?” 老人道:“自然是先请人搭了桥,得了准话才来。倒是苗龙王你,不是有张大姑罩着,号称从来不用岸上求人吗?怎么也找上周老仙爷的门了?” 苗正平没再说话。 因为文小敏已经走到了院门口。 他上前帮忙拉开院门,把文小敏让出来,又赶忙去拉副驾驶的门。 文小敏瞟了老人一眼,停下来,微笑招呼,“吴总你好,我是文三娘。” 老人脸色就是一变。 「二合一章哈。」 第四百四十六章 图穷匕现 “原来是文三姑啊,久仰,久仰!” 老人一边拱着手,一边向后退,如避蛇蝎。 文小敏一笑,向着老人点头示意,弯腰钻进车里。 苗正平小跑到驾驶位旁,拉开车门,才对老人说:“吴总,改天有机会一起喝茶。” 老人尴尬一笑,“好啊。” 毫无诚意。 苗正平上车发动,扬长而去。 老人稳了稳神,整了整衣襟,走向院里。 身后跟着两个手下,各捧一个方盒子。 我立刻把茶几收拾了一下,把用过的杯壶换上新的,重新烧了壶水,然后转到桌后,铺开宣纸,提笔写字。 这次写的是太上感应篇。 刚写下第一段字,门被敲响。 落笔正是:福祸无门,唯人自召。 “请进,门没插。” 我头也不抬,继续往下写。 房门被推开,老人走了进来,看到我在写字,并没有出声,而是背着手站在屋地中央,四下环顾。 目光最后定在了我身后墙上那幅对联上。 “脉有阴阳二分明,人无善恶两重天。” 阴脉先生的山根。 捧盒子的两人都没跟进来。 他不说话,我也不问,只继续写自己的字。 等我写到“算尽则死”时,老人终于开口。 “周先生,我是吴学会,潘贵祥介绍过来的,想请您上门去给孩子看看毛病。孩子病得重,全靠医院挂水吊着命,实在是不敢挪动他。” “吴总坐吧,我马上就好。” 吴学会没有任何情绪,稳稳地坐到沙发上。 我继续写我的字,直到炉上水开,刚好写到“众邪远之,神灵卫之,所作必成,神仙可冀”这一句。 吴学会的情绪始终稳定,不怒,不急,不躁。 我放下笔,拎了水过去,将茶沏上,坐到他对面,问:“潘总跟我讲了。不过,以吴总的财势,不可能找不到人来治,拖了这么久,怕是结果都不如你的意吧。别的不说,金城地仙会五位老仙爷,都是神通广大,却对你这事避而不接,大约是不想坏了名声。” 吴学会不置可否地道:“两年前,我带着孙子上松慈观,请静心道长断症。静心道长你知道吧。” 我道:“中医大家,还是京城特聘的医疗专家组成员,大名如雷贯耳。” 事实不仅如此。 松慈观还是正道七十二大脉之一。 外丹派正传,入世行医救人,是为了积善功,以求减炼丹劫数。 这样的人物,一般有钱也请不到。 这是在亮势给我看。 吴学会点了点头,说:“静心道长当时给我孙子断的是,外路杂症,药石无效,只能求助于阴脉正传弟子。不过他提醒我,阴脉术在清时被列为外道术之一,从此传人沉沦外道,鱼龙混杂,治病救人的本事有,残命害人的本事更大。” 我笑了起来,提壶给吴学会倒了一杯茶,伸手请茶。 吴学会捧起茶杯,放到唇边,闻了闻,便抬头看了我一眼,面露异色,然后小小的啜了一口,并不咽下,而是在舌尖慢慢品味,好一会儿,才轻轻吁了口气,赞道:“真是好茶。” 高天观的野茶,苦涩得特色分明,跟好字沾不上边。 好的从来不是味道,而是能喝到的人群。 本地民营运输业的龙头,向来是地方上公家各级领导的座上客。 但能喝到这茶的,放眼金城也就那么寥寥几人。 还是得借邵老头的光。 他亮势,我也可以亮。 从他的态度可以判断,做为正途出身的大商人,可以与松慈观这样的正道大脉交往,所以并不怎么看得上江湖上声名响亮的地仙会。 这茶,就是我亮的势。 黄玄然不动则已,一动便是连环手段。 一株野树所产的劣茶,就可以织起一张从庙堂到江湖的大网。 这张网是给赵开来、陆尘音和我准备的。 跟黄玄然的手段比起来,来少清所谓的在世仙人就是个笑话。 “这茶只有一颗树,产的不是很多,过年的时候送出去好些,我这里也没有多少了。也就是吴总这样的贵客,不然我也舍不得拿出来待客。” “不敢称贵,能再喝到这茶,很荣幸。听在京城的朋友说,这茶一般人可没机会喝。” “很普通的野茶罢了,远的不说,木磨山上就有不少,这颗口味虽然稍有些特别,但也终究摆脱不了野茶的粗涩,其实上不了大雅之堂,让真正懂茶的行家知道了,不免要怡笑大方。” “好茶,从来不是懂茶行家品出来的。周先生深藏不露,是真正的高人,我那小孙子就拜托您了。” “或许不能合你的意。” “那就是命,我认了。” 吴学会说着拍了拍手。 门口两人捧着盒子进门,小心翼翼地放到茶几上,打开盒盖,然后退到一旁。 吴学会站起来,微一鞠躬,道:“按规矩,三品六礼,还请周先生出诊。” 我说:“我开了个特殊疾病民间偏方古法研究会,遇到特殊的外路病,都会叫些本地的先生过来现场讲解交流,另外我现在是地仙会的仙爷,给吴总这样的人家出诊,要请位老仙爷过去做个见证。可以的话,现在就走!” 吴学会沉吟片刻,道:“可以,但不要惊扰孩子。如果真的……别现场说。” “这是自然。” 我当即给麻大姑和龙孝武、徐五分别打电话。 要麻大姑把现在道场出诊的几个先生都带上跟我汇合。 要龙孝武和徐五一起去现场做见证。 给麻大姑打电话的时候,吴学会还没怎么样,可听完我给龙孝武和徐五打电话,他脸上便有些古怪,但终究忍下来没说什么。 打完电话,我便简单收拾东西,挎了背包,跟吴学会出发。 出门的时候,我往隔壁小院瞟了一眼。 陆尘音正站在房门口,怀里抱着三花,歪头看着我。 我冲她笑了笑。 她没笑。 吴学会的孙子吴炜并没有在大医院,而是住在一家名为约翰逊医疗中心的私立诊所。 美国人投资开办的,负责的医生也都是美国人。 吴炜在这里的费用,每天都是上万元。 普通工人一年不吃不喝也攒不下这么多钱。 换成普通人家的孩子,早就死了。 龙孝武、徐五和麻大姑、吕祖兴带领的一众研究会会员前后脚赶到。 人聚齐后,我也不多说,就请吴学会带路。 吴学会只是跟龙孝武和徐五客气地点了点头,并没有答理麻大姑、吕祖兴这些人。 不过也没人挑他这个理。 这是金城真正的顶层富裕人家,看不上他们这些下九流很正常。 能跟龙孝武和徐五点头示意,也是因为两人台面上的身份,而不是地仙会的仙爷。 黄玄然说过,人间事不外权财二字。 这两个字,但凡占一样,便有得是能人异士效力。 来少清号称在世仙人,一样也会给仇小兵这样的衙内做事。 吴学会身边也不缺。 进了诊所后,我便看到了给吴学会效力的人。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道士。 “这位是松慈观的静念道长,这几天在给孩子复诊,顺便调理一下身体。” 吴学会向我介绍。 显然,在决定请我这个外道术士上门看诊的同时,他也提前做好了预防准备。 这也是地仙会的老仙爷们不敢凑上来的原因。 因为听到介绍之后,龙孝武和徐五都下意识放慢脚步,刻意往后落了落。 我朝着老道士一笑,捏法式印,道:“见过道长。” 老道士单掌稽首,“不敢当,贫道李静念,松慈观管理委员会监院,见过周先生,问黄元君安好。本来鄙观方丈静心师兄想要亲自来,不巧京城那边有个重要会诊,实在脱不开身,只能委托贫道代表松慈观前来。” 这实在是客气得太过,甚至显出几分卑微小意。 我不由一挑眉头,看着老道谨慎的态度,明白过来。 黄玄然虎威犹在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怕还是陆尘音一句话灭了老君观的影响所至。 现在看,陆尘音达到了她的目的,我也沾了光。 李静念的这个态度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吴学会更是一脸诧异难掩,再对我说话的时候,态度就放得更低了一些,极为客气地请我和李静念走在前面。 病房位于二楼走廊尽头,两面大窗,宽敞整洁,与公立医院病房截然不同。 小小的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躺在宽大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床头摆满各种监控仪器。 床旁边好些人。 有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医生,有年轻漂亮的护士,还有吴家一堆男女老少。 不过并没有人意图站出来阻拦我们这些明显不是正经医生的家伙给孩子看病。 当吴学会往屋里一走的时候,所有人便都乖乖站在一边,不敢随便说话。 我看到孩子的样貌,就明白过来了,转头看向李静念,问:“静心道长看过了?” 李静念肯定地道:“看过了。” 我又问:“怎么说的?” 李静念道:“外路杂症,需阴脉正传能治。”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坐到病床旁,仔细观察孩子相貌,然后摸脉捏指,再看心口背脊,最后听了听他的呼吸声,再摸两侧太阳穴。 完成检诊流程后,我思忖了片刻,再抬头看向李静念,“道长能代表松慈观?” 李静念点头道:“静心师兄已经全权委托给我。” 我便对吴学会说:“出去说吧。” 吴学会神情一黯,点了点头,又叫了自家妻子和儿子儿媳一起,领着我们这一大帮人去了不远的一间会议室。 所有人都围着长圆桌落座后,吴学会对我说:“周先生,你说吧,我能承受得住。” 这话一出口,他妻子、儿子和儿媳妇便忍不住哭了出来。 “哭什么!”吴学会不耐烦地吼了一句,“生死有命,都憋回去,好好听周先生说。” 三人不敢出声了,捂着嘴干流眼泪。 吴学会这才转过来对我说:“都是没筋骨的,担不了事,让您见笑了,您说吧。” 我便说:“这孩子不是因为生病而要死,是因为要死而生病,他的寿数尽了,所以五内俱败,神气衰绝,药石无效。” 吴学会倒还镇定,道:“就是没救了,是吗?” 我说:“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问完才能回答你。这些问题可能会比较难以回答,你可以让家里人回避。” 吴学会身子微微一震,沉默片刻道:“不用了,都听一听也好。” 我看向李静念,“道长呢?” 李静念道:“贫道听带了耳朵来。” 我便对其他人说:“今天这里说的话,谁都不能传出去。龙爷,徐爷,你们也一样。” 龙孝武和徐五脸色略有些难堪。 私下里怎么样是一回事,面上大家同为仙爷,我却用这种命令的口吻说话,让他们应也不是,不应……却不敢,李静念挑着眉头,看着他们两个呢! “知道了。”最后还是徐五勉强应了一句。 我便问吴学会,“这种先天不足,不是胎里带来的毛病,而是下生时坐下的。孩子不是足月生产,而是提前了一个月,出生日期是请人算的,对不对!” 吴学会叹气道:“我直说好了,当时家里遭了大难,生意也眼看要维持不下去,我请了位高人给算了一卦,说是想要渡过这个坎,就得借我这孙子的命数福气,他给了我一个出生日期,告诉我如果孩子能在这个日期出生,家里就能平安过坎,而且之后大富大贵,可享十年大运。但孩子会因此而体弱多病,有早夭的可能。” 这话一出,他身后那三位都压不住了,呜呜哭了出来。 他们,都知道。 我漠然地扫了他们一眼,说:“太上感应篇说,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人皆恶之,刑祸随之,吉庆避之,恶星灾之,算尽则死。借先天算定的福寿来改运换命是逆天而行,属于外道手段,施了这手段,不是有早夭可能,而是一定会早夭!这是人邪不足,说是外路杂症也没错。不过要说这孩子真没救,却也不是。” 听我这么一说,吴学会眼睛一亮,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激动地站起来,“周先生有办法?只要能救这孩子,多少钱都没问题!” 我笑了笑,“天底下没有我治不了的外路病。既然这是外路杂症,我当然能治。但这不是钱的问题。他是寿数尽了,想活下去,只能借寿他人!” 「还是二合一大章哈。」 第四百四十七章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这话一出,屋子里立时一片安静。 麻大姑、吕祖兴等人面面相觑。 龙孝武和徐五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看李静念。 借寿,真正的外道手段。 外道三十六术之借寿续命,食人而肥,无道第一,明清律,夺寿续命罪不容赦,受术者腰斩,施术者凌迟。雍正时废腰斩,受术者改为斩立决,施术者凌迟不变。 地仙会搞劫寿卖命,偷偷摸摸,生怕被外人知道。 可我却明目张胆地当着李静念这正道大脉说了出来! 李静念要是因此翻脸,弄不好会把整个地仙会劫寿卖命的事情都给揭出来。 龙孝武和徐五哪可能不怕。 可是,李静念面无表情,稳稳当当地坐着,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 他只带了耳朵来听。 这也是我再三确认的原因。 这孩子的问题非常明显。 静心道长这种高人怎么可以看不出来? 吴学会的神情复杂。 倒是站后面的吴学会的儿子忍不住问:“怎么个借寿法?很难办吗?犯法吗?” 我淡淡地说:“借寿续命共有四大法门十二小法,有十种法门会导致被借寿者不得好死,而借寿者也是需要长期施术才能维持住借寿效果,不仅犯法,费钱,而且还后患无穷。外道术士最喜欢有这种法子套住怕死的有钱人,只要上套,就可以予取予夺。” 吴学会儿子不禁缩了缩脖子。 倒是吴学会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道:“您的意思是,另外两种法门不会害死借帮者,而且也没那么多后患?” 我说:“这就是为什么静心道长说必须得阴脉正传才能治。因为这两种法门只有阴脉正传才懂,只有阴脉正传的法子才会没有后患,是真正治病救人的正法!” 无论静心道长说那话的真实用意是什么,在我这里都会被解释成这个原因。 这也是我花这么大力气来给吴学会孙子治病的原因。 无论孩子是什么外路病,真正需要的治疗方法是什么,我都会扯到借寿这上面来! 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是正中下怀,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功夫。 吴学会道:“那就请周先生给孩子治一治,要钱要人,都没有问题。” 我看向李静念,“静念道长?” 李静念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闭嘴不言。 这事太过敏感,所以静心道长不来,让他这个监院来,真要惹出纷争,怕是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这个松慈观监院,所以无论说什么都不好,倒不如保持沉默,日后有事也能摘清楚。 我微一点对头,转身要了孩子的生辰八字,屈指掐算片刻,在纸上写了个生辰八字,推给吴学会,道:“找这个生日的女孩子,需得身患重病,家中贫困。” 吴学会问:“找到之后,得怎么办?” 我说:“寿数天定,你孙子的寿数被人施法劫走,成全了你们举家十年的大富大贵。富贵既成,这寿数被消耗殆尽,无法讨回,想要不死,就只能与人共享寿数。 平白无故好人家谁会愿意把自己的寿数拿出来跟别人共享? 所以我让你找贫困重病得,与女孩家里谈清楚这事,对方同意,女孩的病你们出钱来治,治好了,给两个孩子定下娃娃亲。 我会施术瞒天过海,把你孙子的命托庇到女孩寿数下,只要女孩不死,你孙子就不会死! 但这是逆天而行,神鬼妖邪嫉妒,所以你们还需要定期行大善事,给孩子积德祈福,只要福德深厚,这法子就能稳定不坏。 这事要尽快办,孩子只剩七天寿数,五天之内要是找不到相应的女孩,那就认命吧。” 我这话一说完,李静念便笑了起来,道:“这确实是不二法门,吴总,能遇上周先生是你孙子天大的福分啊!” 吴学会松了口气,道:“我这就安排人去办。” 说完这句话,他略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拿过写了生辰的纸条,出去交代手下人去办。 这事就算告一段落,我便起身告辞,准备带着一众人离开。 吴学会赶忙请我稍等,说:“除了孝敬的诊费,我还给诸位准备了些礼物,感谢诸位跑这一趟,诸位先去拿了再走吧。小军,你陪诸位先生大姑去取礼物,我陪周先生聊会天。” 吴学会那没什么主见的儿子便应了一声,赶忙带着麻大姑、吕祖兴等研究会成员去取礼物。 等他们走了,吴学会又说:“二位仙爷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单备了礼物给二位,老邱你带两位仙爷去取礼物吧。” 吴学会的老妻便把龙孝武和徐五带走。 其实大家都看出来了,吴学会是有话想私下里跟我单聊。 所以等龙孝武和徐五一走,李静念就主动提出去看下孩子状态。 吴学会就让儿媳妇带他走。 最终,会议室里只剩下了我和吴学会两个人。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吴学会。 吴学会左右看了看,又起身把会议室门关好,这才坐到了跟前,低声问:“周先生,要是找不到重病贫困的女孩,有那种没有什么病,或者家里也不困难的,但本人或者家里愿意,是不是也可以施术救命?” 我凝视着吴学会,一言不发,直到把他看得满身不自在,讷讷地想要说话往回圆,这才道:“其实还有个更简单的办法。” 说到这里,我俯过身子,凑到吴学会面前,同样压低声音说:“有一法子叫劫命术,每年弄个跟你孙子生辰八字相同的女孩杀了献祭,就可以保你孙子一年平安无事,怎么不都是买命,不如用这个法子?吴总,你是金城一等一的体面人物,别说你不知道本地有人在暗中做劫寿卖命的买卖!” 吴学会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勉强挤出个笑来,“周先生,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冷冷地说:“我从来不跟任何人开玩笑。说的,就一定能办到,吴总你可以考虑!自来有钱能使鬼推磨,你钱给到位,我保证给你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没有任何后患! 你也不要以为我是在说反话,想要吓唬你不敢再打这种如意算盘。借寿续命,逆天而行,要么行善积德布施续命,要么以恶求存夺命归己,没有中间道路可言。 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天上感应篇说,有三台北斗神君,在人头上,录人罪恶,夺其纪算。有三尸神,在人身中,每到庚申日,辄上诣天曹,言人罪过。月晦之日,灶神亦然。凡人有过,大则夺纪,小则夺算。其过大小,有数百事,欲求长生者,先须避之。 别以为手段高明能瞒天过海,举头三尺有神明,都给你记着呢!” 吴学会又往后退了退,道:“周先生,我就是随便问问,不是真要打算这么做。” “吴总,好自为之吧,松慈观本事不小,但有些事情未必会愿意帮你遮掩,要不然为什么静心道长不肯来?” 我不再多说,起身就往外走。 吴学会赶忙跟着后面,一边送我,一边低声说:“周先生,我真就是随便问问,回头一定按你吩咐的去做,全国十几亿人,不怕找不出来合适的。” 我说:“先可本地来,承负在天,机缘必近,先在金城各大医院找一找,或许能有收获,既可以节省时间,还可以在本乡本土留个好名声。” “是,是,我这就安排去找。” 吴学会连声应是,显得很诚心。 一路走到门口,就见所有人都出来了,个个手中拎着个纸袋,喜笑颜开,龙孝武和徐五也不例外。 我也不多问,径直上车。 路上才问清楚,麻大姑、吕祖兴这起子人,一人得了个手机,最新款的三星机,别在腰上拉风又帅气。 龙孝武和徐五则每人一张高尔夫俱乐部的贵宾会员卡。 不仅手笔大,还相当有针对性。 不过龙孝武和徐五毫无喜色,等在大河村下了车,就缠着我不停问借寿施术这事。 一方面是地仙会本来就经营这个买卖,我这突然来这么一出,等于是抢地仙会的买卖,另一方面则是担心当着李静念的面说借寿这事,会引来祸事。 我说:“两位,魏解不肯让我掺和这生意,难道我就不能自己做?说实话,我就是要抢地仙会的买卖,请你们两个来,就是为了给我见证这事,再给魏解递个话。他要是再拖拖拉拉,那可就别怪我把你们的客户全都抢过来!这钱我自己赚不好吗?还可以拓展本地人脉,一举两得啊!至于松慈观,李静念,呵呵……” 我冷笑了两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两位老仙爷,我是高天观弟子,跟你们不一样,就算松慈观想管,也得问高天观答不答应!”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魏解肯定能看出来我就是在挤压地仙会劫寿续命买卖的生存空间。 不想被我把苦心经营多年的人脉客户都半路截了去,唯一的选择就是尽快拉我参与进去。 对于下九流来说,同流合污,才能长长久久。 龙孝武和徐五明白了我的意思,蔫蔫地走了。 我正要转身进村,就听有人招呼我,“周先生,请等一下。” 扭头一瞧,就见李静念从旁边走了过来。 刚刚那个位置明明空无一人。 可他现在却走了出来。 这是实在本事,正道大脉能立足靠的从来不是治病救人,而是身怀秘法,生杀予夺。 我停下脚步,招呼道:“静念道长,有什么指教?” 李静念走到近前,稽首道:“周先生,人心邪不足,吴学会买卖做得那么大,可不是靠守法经营得来的,你给吴学会的孙子治毛病,得千万小心。” 我笑道:“心正有心正的法子,心邪有心邪的法子,吴学会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真要犯在高天观手上,除去也就是了。” 李静念默然片刻,这才说:“我倒是忘记黄元君的身份,实在是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我说:“这事跟黄元君无关,是我的事。” 李静念叹气,问:“川中老君观也是你的事吗?” 我说:“陆师姐的事也是我的事,她下山的时候,黄元君特意叮嘱我照顾好她,又把世俗所有事务都委托给我,我自然要把事情都担下来。” 李静念就又叹气,说:“老君观的监院正在四处求人,想同高天观搭个话,我这里之前也找到了,能不能让给他们个见面的机会?” 我说:“我和陆师姐住哪儿从来没瞒过人,他们想去就过去,没人绑着他们的脚。” 李静念道:“小陆元君雷霆手段,这边发法贴,那边拉人封观,谁敢不打招呼就直接上门,要是不小心惹闹了她,怕是真就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我说:“陆师姐脾气挺好的,也不计较这些。” “小陆元君脾气好?”李静念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行啊,你这句话我就转告老君观了。还有另一件事情,崇明岛投资大会,也是周先生代表高天观去参加吧。能不能在你这里行个方便,让我们松慈观搭个便车?” 我说:“松慈观也是正经的大脉,子弟众多,静心道长的身份摆在那里,怎么也不需要搭别人的车吧。” 李静念说:“我们松慈观不擅长这些投资的把戏,这些年又没攒下多少家底,划拉了这么长时间,才凑齐五百万。这么小的数目实在不想去丢人现眼,所以想跟高天观搭一搭,你们怎么做都行,只要带上我们这一份就可以。” 我看着李静念,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说:“行啊。” 钱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态度。 陆尘音雷霆一击的大威力,还在陆续显现。 进村回到小院,远远瞧见,陆尘音正抱着三花站在诊室门口。 看到我进院,她便主动招呼,“回来了?” 我说:“回来了。” 便把这一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讲给她听。 陆尘音听完,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我回道:“己所不欲,不施于人。” 她笑了起来,道:“所谓善人,人皆敬之,天道佑之,福禄随之。众邪远之,神灵卫之,所作必成,神仙可冀。我回来的路上,看到有卖白虾的,就买了几斤,油闷大虾刚做好你就回来了,真是天生有口福的。” 我问:“有酒吗?” 陆尘音笑眯眯地拿起身上挂的水壶,“特意回观里偷来的,一起!” 我说:“好,一起。” 「二合一哈。」 第四百四十八章 杀招 虾好吃,酒好喝,人也很开心。 酒到正酣,陆尘音又敲着杯子开始唱歌。 这回唱的是却是首老歌。 电视剧《八仙过海》的主题曲。 她唱的是粤语版,字正腔圆。 唱了几句,又拉着我一起唱。 我没跟着唱,说:“我还以为你不相信道经那些内容,不是说老天是个狗娘养的,不佑良善人吗?” 陆尘音便说:“老天是个狗娘养的和道经里的有些道理能讲得通不冲突啊,狗娘养的王八蛋欺软怕硬,你既不是好人,也不是软蛋,老天当然得佑着你啦。” 我问:“那我能成个仙?” 陆尘音大笑,“想屁吃呢,成仙这玩意吧就属于追着不走打着倒退,像来少清那样越想成越成不了,要不说老天是狗娘养的呢。算啦,算啦,不唱了,让你这一问,兴头都没有了。你该做晚课啦。” 她收拾碗筷桌子,却不让我伸手,赶我去做晚课。 一篇字写完,自觉得进步不小。 我拿起来自己欣赏了几眼,展给陆尘音看。 陆尘音摆手说:“我不懂这些,给我看等于是媚眼抛给瞎子瞧,你要觉得好,不如联系人拿去卖,能卖上价,自然就是好,卖不上价,那就还需要再努力。” 我笑了笑,把字仔细收好,转去院里打拳。 刚拉开架势,就见陆尘音挽着袖子走过来,道:“来,来,天天一个人打有什么意思,跟我试两手。” 我拒绝道:“没必要,我这套拳法是健身炼体的,不能实战。” 陆尘音笑道:“巧了,我也不懂什么拳法,就会点健身架子,那你多让着点我啊。” 说完,也不让我再继续说话,抬手一拳打向我胸口。 我抬掌格挡,刚一碰上,她的拳头立刻化为手掌,缠在我的手掌上,推拉送还,始终紧贴如一。 这一套在外行看起来,很有些太极推手架子的味道,但实际上却跟架子没有一点关系,纯粹是她的攻击连绵不绝,我始终得不着空撤手变招,只能随着她的攻击被动格挡。 她的拳法看着绵软无力,实则暗藏杀意,随时随地都可以化虚为实,力发一处,取人性命。 我不敢让她欺入防御圈里。 平时关系无论怎么样,动了手就得时刻以实战标准来要求自己。 实战的时候,没人会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到对手的仁慈上。 别说对手是陆尘音,就算是妙姐,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我脚下不退,连续变招二十四次,始终把她的攻击封在防御圈外,慢慢摸清了她招法轨迹,第二十五次变招的时候,抢在她变化之前提前变招,立刻化守为攻,立掌如刀直插她的咽喉。 一直脚下未动的陆尘音后退一步,左掌格住我攻击的手刀,右拳自下而上穿起,打向我的下巴。 便听轰的一声大响,赫然是拳头破空的动静。 破空声未绝,拳头已经到了下巴,宛如突破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 就是这一招! 在孙朴墓用喷子打断了来少清的索命飞剑。 万变不离其宗。 不用喷子,用拳头,一样威力无穷。 旁观看得再怎么仔细,也比不上亲身感受一次来得真切。 这一招我挡不住! 那就索性不挡了。 我立掌如下,插向她的侧肋。 她这一拳不收,肯定会打碎我的下巴甚至是半张脸,但同样的我会插破她的肺,最终结局就是大家一起死! 陆尘音的拳头紧贴着我的下巴停下。 我立刻收力,指尖抵在她的侧肋上。 她变拳为掌,轻轻在我的下巴上一托。 我整个人倒飞起来。 这一招体验完整! 我倒翻了个跟斗,落到地上,慢慢回味着刚刚的感受。 “你这招法,搁外道术士里,也算是一等一的阴险狠辣。就凭这一招,跟谁都可以拼个同归于尽。” 陆尘音揪着被我戳破了个洞的衣服,仔细看了又看,转身背手向自己的小院走去。 我没接她这话头。 真要同归于尽,我也不会用这招。 一个合格的外道术士,能暗中阴招害人,就绝对不会露脸硬拼,就算真需要正面直接对抗,也肯定会事先做好万全准备。 就好像刚刚的试手,除了破胸一击的劫血术外,这里还是我的主场,我还有净宅大钱可以使用。 刚刚那一刻真要是生死搏杀,我手头藏着五个后招,肯定要连续一套使出来。 陆尘音说我阴险,指的是这五个后招,而不是已经施展出来的劫血术。 看着陆尘音翻过栅栏,走进屋里,我缓缓闭上眼睛,在脑海中一遍遍复盘刚刚的试手对招。 陆尘音施展这一招,大气刚硬,一如她这人,坦荡随心。 我使不出来。 因为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人。 外道术士,也不可能光明正大。 照猫画虎从来都是最蠢的。 学神即可,就好像我从来少清的剑痕中领会了那一剑中的神意后,便可以用外道术的方法使出来,威力或许稍逊,但阴险毒辣远胜。 我终究是个外道术士。 不需要,也不会,妄图做个正道大脉。 我慢慢的动起来。 左手在空中虚晃画圈。 这一招既可以格挡攻击,也可以变为遮掩虚招,还可以洒药施术。 右手自下而上,立掌如刀戳出,无声无息,宛如鬼魅夜行,行迹若隐若无。 手掌停于面前,杀意于袖口隐而不发,一截枯枝微微探头。 这还是那天折的木芙蓉树枝。 带花的尖端给了妙姐,后半截尾巴打入坡堤,中间还剩一段一直收着没用。 枯枝方一探头,立刻粉碎。 所有的杀机都随之消失。 我猛得睁开眼睛,却发觉天光已经大亮。 不知不觉,竟然在院里站了一整夜。 虽然一夜未睡,也没有做早课,但却神清气爽,周身透彻。 接下来两天,我都在家里哪也没去,除了吃饭,就是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复盘最后使出来的那招,总结其中的优劣得失,不断完善修正。 到了第三天,我就没法再窝家里藏着了。 吴学会再次上门。 他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女孩,请我上门施术。 我依旧叫了龙孝武和徐五做见证,由麻大姑和吕祖兴带着上次参与的研究会员。 女孩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更换心脏,型已经配上了,可家里只是普通的工人,拿不出这笔钱。 被吴学会找到的时候,女孩病情持续恶化,在换不起心脏的情况下,只能是等死。 所以当吴学会找上女孩父母的时候,很简单就说服了他们,然后就把女孩送进医疗中心。 我先见了女孩父母,问过吴学会确实把话跟他们说清楚,便不再多说,让麻大姑和吕祖兴带人就在医疗中心里起坛布阵。 我取了两个孩子的头发、照片和生辰八字,用木头小人偶做了两个桐人,再取两人的心头血浸了九寸红棉线,等到麻大姑他们准备完毕,便写誓神文,颂念净心净口净念净天地咒,先用棉绕将两个桐人紧紧绑在一处,然后取钢钉穿胸脑手脚。 做到这一步,两个孩子都出现胸闷心悸,呼吸困难,神情散乱等症状。 我再用写好咒文的黄裱纸把两个桐人包在一起,扔入火盆中焚烧。 等到再取出来时,两个桐人都已经变成了黑炭状,粘连在一起,把钢钉取下来也不会在松开。 钢钉一取下来,两个孩子的不适症状就立刻消失。 本来奄奄一息只吊着一口气的吴家孙子肉眼可见的呼吸变得粗壮起来。 虽然依旧状态很差,但不再一副随时会死的样子。 这让吴家人全都惊喜莫名。 我重新用黄裱纸把两个桐人包好,交给吴学会,说:“可以安排女孩换心脏了,现在救她就是救你孙子。只要她恢复了,你孙子就会跟着恢复起来。到时候要给两人订好娃娃亲,公开宣布,交换凭证,才算是完成共寿的最后一步。这是他们两个共寿的凭籍,明年这个时间之前,你要建一个专门做慈善的建筑,奠基的时候把凭籍一并埋下,借行善积功德,保两人共寿长久,尤其是给你孙子积德祈福。” 吴学会依我的吩咐,立刻安排女孩做手术。 手术在金城本地做,却请了美国顶尖的专家团队。 女孩术后恢复极好。 而随着她的手术成功,吴家孙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恢复。 二十一天之后,我再带着一众人去看的时候,吴家孙子已经可以起床下地,慢慢行走了。 吴学会怕夜长梦多,迫不及待地举办了一场订亲宴,遍请亲朋好友,宣布了两件事情。 一个是给孙子订娃娃亲,另一个是建立一个专门资助国内先天性心脏病贫困儿童治疗的慈善基金。 如此等到时间进入五月底,关于我有秘法可以帮垂死者延寿救命的消息,就已经在金城上层富贵人家间流传开来,并且还在继续往外地扩散。 在六月初的时候,便有人上门,请求延寿。 这回来的是金城本地富商,做联锁家店代理的,不到六十岁的年纪,钱不缺,还有个二十出头的小娇妻,结果查出了癌症晚期,眼瞅着要死,知道这么个消息后,便抓个救命稻草般找上门来。 第四百四十九章 探路 这富商叫章明康,态度豪横,表示只要我能给他延寿,多少钱都不是个事,并且当场拿了一百万出来做订金。 可他这不是外路病,不在我的治疗范围之内。 所以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这个请求,并且告诫他生老病死是天地自然不可移的道理,凡是意图靠法术来祛病延寿的,都是外道邪术,不仅不可能达到真正的延寿目的,还会后患无穷,一旦使用,轻则破财伤身,倾家荡产,重则破家灭门,贻祸子孙。 然后,我让人把他赶出道场,没有丝毫商谈余地。 在场的所有研究会员都见证了这一幕。 我郑重告诫在场会员,治外路病首先要心正,然后才能术正。 属于外路病的,比如吴学会孙子这样的,自然是极尽所能去救治,这是正道。 不属于外路病的,单纯贪生怕死,想损人利己,比如刚赶走这样的,哪怕拿一千万出来,也不可能给他施术,否则就是邪道。 在场众人都深表叹服,表示一定把我这番话传出去,让所有人都认识到这一点。 晚上,我接到潘贵祥打来的电话。 章明康找到他门上,求帮忙搭桥,请我帮忙救命延寿。 按潘贵祥所说,章明康之所以会害了绝症,也是因为受人暗算,伤了祖坟风水所致,应该属于外路病的一种。 既然合情合理,而且言辞恳切,我便答应下来。 通电话后不过一个多小时,章明康悄悄上门,一扫先前在道场的豪横,进门先磕头行礼,然后恭恭敬敬地奉上了张一千万的支票,这才说:“请周先生救我一命。” 自古以来,善财难舍,但有钱人买命,向来舍得花。 我摆手说:“看个外路病,不值当孝敬这么多,你收回去吧。” 章明康连连磕头,说:“周先生,白天是我不知道轻重,才表现得那么轻狂,得了老潘的指点,才知道您是真正的高人,不是我这种只有几个钱的买卖人能比得了的。只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救我一命吧。” 一日夜往复魔都诛敌、搭桥战俊妮所显露的雷霆之威,可不光是显给潘贵祥看的,更是要让每个求到我头上的人都知道——周成这个老仙爷可跟地仙会的其他老仙爷不一样! 想要我救命,那就乖乖来求我! 我说:“怎么知道我有借寿续命的本事?” 章明康道:“也是听朋友说的,又找吴学会打听了一下。” 我又问:“金城能借寿续命的,不光有我,为什么不找他们?” 章明康茫然道:“我不知道金城还有能借寿续命的其他高人啊。” 我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没再继续追问,让他脱了上衣,先观察他的前胸后背,然后才开始断脉诊指。 这一番程序下来,对他的状态我心中有数,便对他说:“我这手段叫共寿术,选一个生辰八字与你相合的人施术,与你共享他的寿命,只是你这病是天数,跟吴学会孙子的情况还不太一样,与你共寿的人会因此而折寿,活不过三十岁。我给你个生辰八字,你想好了,就照这个生辰八字去找人,只能找女人,不能找男人。” 说完,我就写下生辰八字递给章明康。 章明康接过去一瞧,便忍不住喜笑颜开,“不用找了,我现在的女人就是这个生辰,用她就可以。” 我说:“不征求一下你老婆的意见吗?” 章明康道:“我老婆几年前就死了,现在跟着我的这个没有名分,她愿意跟着我也是图我的钱,我把钱给足,就当买她这条命了。” 说着话,又把那张支票推给我,“周先生,这是我的一片诚意。” 我说:“虽然治外路病的诊费全看缘法,但总归有个限度,这钱我收了就是坏规矩。这样吧,你要真心想答谢我,这笔钱我给你两个出路。一个是吴学会搞了个慈善基金,很需要用钱,你可以把这个钱以我的名义捐给这个基金。另一个是,我有个朋友正在做买卖,正巧需要大量资金投入,你可以把这个钱投给她来用,到时候算股份,让她给你分红就是了。” 章明康不假思索地问:“您那朋友叫什么,我得怎么才能联系到她?” 我把战俊妮的名片拿给他,“战俊妮,你去找她,就说是我介绍过来给她投资的。但这个投资不能记名,也不能算是别人的,只能算是你个人投资。” 章明康瞟了名片一眼,下意识把本就坐得直直的腰板又挺得更直了一些,“原来战女士也是您门下啊。我可是久仰这位战女士的大名,只恨没有机会认识,这次全是托您的福,才能得着投资她的机会。这样吧,为了表示诚意,我给她投两千万。” 我强调道:“只是朋友,不是门下。你也不用这样给我表示诚意。” “对,对,只是朋友,朋友关系好啊,进可攻,退可守,我就是喜欢朋友,不喜欢上来就飞擒大咬的家伙。” 章明康一脸心领神会,连连点头,笑得异常猥琐,收了那张支票,又从手包里掏出两迭钱来。 “这是两万块,我诚心孝敬,请您务必收下。” 我这回没有拒绝。 章明康松了口气,也不多呆,立刻起身,道:“我这就去把人带来,辛苦您今晚就把事情结了,也省得过后再麻烦您。” 我说:“一定要在十点之前把人带回来,过了天时,今天就不能施术了。” 章明康应了,转身拔腿就跑。 他刚出门没多久,小五就进来了,笑嘻嘻地把一小迭钱放到茶几上,说:“这老家伙出手真大方,指个门路,就给了我一千块。” 章明康能出来就直接找到潘贵祥,可不是偶然,而是我的精心布置。 小五当时就按我的吩咐守在道场外,等章明康被赶出来,便立刻凑过去搭话。 正常来说,这种级别的富商不会随便答理冒失上来搭话的小地出溜。 但小五最近因为表现好,帮研究会提供了很多情报,解决了相当多的问题,已经获得上下一致的认可,所以被我派了个守门登记的活,来人先在他那里做简单登记,然后才能进屋,已经提前跟章明康照了脸。 搭上话的小五告诉章明康,延寿这种事情忌讳太多,还可能会涉及人命填补,一个不小心很可能会引来正道大脉和公家的注意,所以直接上门来讲,多少钱我都不可能接,必须得低调,得知根知底才行。 低调好办,可知根知底却不好解决。 毕竟我才到金城不过半年多点,想跟我知根知底比较困难。 章明康有些犯难,就给小五上了根烟,又塞了一千块好处,请教怎么才能让我对他知根知底。 小五叼了烟,拿上钱,告诉章明康,金城最有名的铁肩子潘贵祥就是我的门下,吴学会孙子那事就是经他手求到我这里,找他拉线搭桥保准能成,又顺便把我在道场里讲的那翻话告诉了他。 章明康立刻大喜。 他本身就是金城商圈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时金钱拆借、各方搭桥、拿地拿政策类似事情,免不得跟潘贵祥这种人物打交道,正能应上知根知底这句话。 金城各路权贵人物,尤其是商圈富豪,没同潘贵祥打过交道的人不多,不知根知底的也不多。 收潘贵祥做门下,对我来说就等于打开通往金城权势豪贵圈子的大门。 而反过来,对于权势豪贵们来说,则等于是搭起了一条便捷的桥梁,在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联系上我。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章明康找上了潘贵祥。 而潘贵祥早就得了我的叮嘱,自然不会拒绝。 有了这两次,以后再有人想求我延寿,自然而然就会通过潘贵祥来搭桥。 对于潘贵祥而言,这是天大的好事,等于是极大扩展了他这个铁肩子的人脉圈子,提高了他的话语权,就算是在背后靠山面前,也可以更加得脸了。 看着小五努力装出来的一脸讨好样子,我微微一笑,道:“给你的,你就拿着好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都像今天这么办,赏你的你尽管收着,我再让潘贵祥单给你开份工资,以后就算不做这些了,也能衣食无忧。” 小五赶忙鞠躬,低头藏脸,含糊不清地说:“谢老仙爷关照。” 声音略有些发涩。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顺手摘下了他一根头发,道:“好好跟着我干,不会让你吃亏的。” 小五埋着头,没有回应我的话。 章明康回来得极快。 不到九点,他就拉着那个小情人过来了。 我也不废话,直接问那小情人知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愿不愿意把自己的寿命同章明康分享。 小情人说她知道,也愿意。 只是微微颤抖的肩膀,透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我却只当没看见,收拾东西,如法炮制,给两人施了借寿术。 只不过,那一对做为共寿凭籍的桐人,没有交给两人。 施术完毕,小情人终于控制不住,眼泪一对一双地往下掉。 章明康也不去安慰她,只问我过后还需不需要连续施术,用不用再准备别的东西,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 我微微挑了下眉头。 能问出这些问题,说明章明康是有备而来。 只有知道类似的情况,才能问出这种话来。 使了外道邪术劫寿续命,就会沦为这邪术的傀儡,任其予取予夺。 比如说定期施术稳定效果,每次都会有单独的要求,只要钱反而是最简单痛快的了。 如果敢拒绝要求,过了时限不做定期施术,就会立刻被邪术反噬,从内而外,慢慢溃烂而死。这个过程最长可能会持续两年,受到反噬者会痛不欲生,偏却求死不能,真真正正的生不如死。 而在第一次施术后,为了保证术法效果稳定,第二次和第三次维护基本都是十五天一次,每次要的价钱都会高那么一些。 既然知道章明康实际上是被推出来探路的,我便很耐心地解答了他的问题。 后续需不需要持续治疗? 不需要! 一次施术,就再也不用重复施术了。 用不用再准备别的东西? 不需要! 重复施术都不用了,还要什么别的东西? 章明康得了我的回答,神情有些微妙,但很快就把这种情绪变化掩盖下去,对着我再三感谢后,带着还在抹眼泪的小情人走人。 我找了个大肚广口瓶,灌满小烧,画了一道符后点燃扔进瓶里。 符纸裹着那一团火焰在瓶中酒液里起伏,却没有把酒引燃。 我把那一对章明康和小情人共寿桐人塞进去。 桐人周身立刻冒出蓝幽幽的火焰,直接沉到瓶底。 我再写一道符,封住瓶口,然后把瓶子放到房间西北角,底下垫上槐木板,上方悬一把菜刀,刀尖笔直对着瓶口,如果悬刀的绳子断了,刀就会落进瓶子里。 最多再过十五天,只要通过章明康的状况确认我所说不假,再加上吴学会孙子作为旁证,就会有我真正想要见到的目标上门拜访了。 我又用小五的头发做了道三角符,埋在窗台香炉里。 然后取出一张小五的照片,贴到房后外墙角落。 这是整个院子里阴煞之气最重的位置。 那天就是从这里下锹,挖出了炼生丹的九重尸鼎。 我在这个位置炼了大量的阴煞钉,却丝毫不减这里的阴煞凶气。 照片贴好后,已经是午夜十二点,我找出两根阴煞钉,钉入照片上小五的双眼,然后又取出一张周成的照片贴在小五照片的下方,最后焚香敬拜,九叩九拜九礼。 这样每天在午夜时叩拜一次,连续拜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把周成的样貌转移到小五身上。 这样的转移不可持久,最多也就能维持二十四小时,其实是个没大用处的花架子把戏。 但戏法不在是否老套,而在于变戏法的人的手法。 再合适的场合,再普通的戏法也能变出意想不到的精彩。 第四百五十章 风雨 十五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足够很多事情发生。 严打还在持续深入,道上大哥们被成批成批的抓审判一套处理。 地仙会名下所有见不得光的饭口都暂时停摆,夹起尾巴做人。 战俊妮把棉纺二厂的经营整合甩给了陈文丽,自己则全力以赴筹集资金、收集信息、撒布网络,为即将到来的狂欢盛宴做准备。 各类新闻报道中,关于企业改制的字眼越来越多,风头吹得越来越猛。 同这种大势洪流比起来,地仙会那点子事其实根本上不得台面。 葛修又连着办了三场大型讲座集会。 少则六七万人,多则十几万人。 全省各地都有信众涌来,甚至还有外省的人。 八十一瓶的养生水被炒到了一百八一瓶,依旧供不应求。 葛修借此推出功法册子、讲课录像,大卖特卖。 他的道场每天都会有大量信众排队来求取三百一瓶的限量特配养生水。 排队的都是普通人,还有不用排队走后门的,都是金城本地的实力人物。 潘贵祥甚至都去买了十瓶。 不买不行,喝养生水是最近流行热度最高的养生方法,多少权贵豪富都在喝,他作为一个铁肩子,为了保持跟各方关系的热切,确保见面的时候除了正事之外,还有共同的轻松话题可聊,就必须得买来喝。 当然,像他这样的人物买的又跟敞开了卖的三百一瓶的限量特配版不同。 他买的都是一千一瓶的超级限量珍藏版,据说里面有葛老神仙炼丹所产生的丹气,服了能强身健体,祛除百病。 潘贵祥特意给我了送两瓶。 我尝过之后确认,还是自来水,甚至都不是煮开的,就是单纯的生水,只是甜了很多,不过连糖精都没舍得放,放的是甜味素。 随着葛老神仙越来越火爆,各类杂志、报纸开始连篇累牍地报道他仙济世救民的事迹。 金城日报甚至还以葛修为主角,连载起了一部传奇小说,讲的是葛修老神仙年轻时的求道之路,少年苦难,得遇名师,苦心修行,中间还夹杂了改朝换代救亡图存的大背景,儿女情长爱恨纠葛的小情调。 这是龙孝武出的主意。 翻花饭口有专门做盗版书一条线。 除了盗版翻印港台的武侠小说、日本的漫画以外,还自己出书,什么金庸名、古龙新之类的,手上很有些熟悉这些套路的枪手,随便找了一个,只需要把主角换成葛修,剩下的按套路往下编就是了。 目的就是给金城民众加深葛修真神仙的印象。 这部小说写得极为成功,被各家报纸杂志争相转载。 葛修的名声由此更加响亮,最终把京城的记者给引来,专门给葛修录了节目。 京城的记者影响力大,架子大,车马费自然也相当高。 不过葛修刮地皮的刮得成功,手头钱财大把,这点车马费真不算什么。 葛修顺势建起了葛氏养生功法交流研究协会,设置机构,广招会员。 随着葛修的动作越来越大,开始有信众在家里拜葛修的照片,什么喝了养生水,再拜葛老神仙,诸病不生,长命百岁,之类的说辞四处流传。 这里面多半是地仙会门下各饭口散播的,但随着越传越广,相信的人越来越多,相当多的信众会员主动宣传,拉新人一起加入练功养生的行列。 这种主动拉新固然有相信养生功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为了奖励。 研究协会规定,凡是老会员拉来一个新人,就可以领一瓶一百八价位的普通版养生水以及一百块的现金奖励。 新人入会,一般都需要购买整套的养生功法和讲座录像,以及三瓶普通版养生水。 所有这些情报,都被源源不绝地搜集后,送到了姜春晓的案头,而她又转头送给我一份。 葛修忙得不可开交,龙孝武和徐五两个也没闲着。 他们全力以赴地紧盯魏解,防止他偷偷跑回泰国。 魏解也确实有一次想要返回泰国。 那边有个台湾来的贵人上门求助。 这事涉及到把生意扩展到台湾那边,所以他要亲自回去处理。 他人都到飞机场了,被闻讯赶来的龙孝武和徐五给硬拦了下来,说什么也不允许他就这么走了。 魏解无奈只能老实退了机票,继续窝在金城。 大约是上次受刺杀的影响,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规律的每天都去固定那几个位置探查,而是缩在住处基本不出门,只派他身边那个平平无奇的奉宝玉女去看。 我又从老曹留下的那个情报网买了一次情报。 同上一份比较起来,金城各地的疑似风水法阵导致的气候异常现象更多了。 大江上夜趟子撞水鬼的内容连续记了十条,其中一条甚至说是成群结队的水鬼乘夜沿江而下,简直好像传说中的阴兵过境。 除此之外,江上异象频出,连续多人看到江水中央出现形状仿佛龙一样的浊流。 每次浊流出现,都会引发江水急剧上涨,形成大浪潮头。 地仙会采集记录的内容里首次出现了周成这个名字,记录的内容有两条。 第一条是用借寿续命的手法救了吴学会孙子这档子事。 第二条是被传癌症晚期的章明康夜访周成的住处后,健康情况快速好转,很有可能是也请周成给借了寿。 这两条的当事人都没有传扬,是我安排人传出去的。 既然被老曹的大网给网了出来,说明这两件事情已经传播得极广。 而姜春晓的上门则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点。 她进门先照例灌了一大杯茶,然后直截了当地问:“听说你靠借寿救活了吴学会孙子?这事真的假的?” 我说:“救了吴学会的孙子是真,借寿是假,你听谁说的?” 姜春晓说:“好多人都这么说,说你有借寿续命的本事,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可以靠这本事救活。不光是吴学会孙子,还有个叫章明康的,癌症晚期,也是找你给借寿续命。” 她说着拿出个纸袋,从中抽出几张检查报告 日期是昨天的。 “章明康的癌细胞已经完全消失,他被彻底治好了。你真的能借寿续命吗?” 这是她第二遍重复这个问题。 显然对此极为重视。 「有点卡文,今天小章一更,周末补更哈。」 第四百五十一章 野心 “有人也想借寿续命?” 我斜眼看着姜春晓。 能让她来问的,身份自然不会低了。 姜春晓摆手说:“跟我没关系,你是黄仙姑的弟子,知道的谁敢来找你提这事。再说我家老爷子这一帮向来不信江湖术士这套把戏。不过你这手段传到有心人耳朵里,有人已经奔你来了,你得想好怎么应对。” 我一笑,轻弹了一下那份检查材料,道:“这确实只是江湖把戏,唬弄人骗钱的手段。这玩意是伪造的,我安排人跟踪他,看他在哪里做检查,便去买通医生,更换掉材料,让他以为自己的癌症好了。” 姜春晓道:“可身体感觉不能骗人吧,我看到那人了,气色状态非常好。” 我说:“如果这点本事都没有,哪还能称得上是外道术士?姜主任,自古以来想要长生不死的权贵富豪不知道有多少,如果真有这种法术,怎么一个长生不死的都没有?古时皇帝长寿的可也不多呐。外道术士之所以称为外道,就是这手段都是唬人行骗的花架子,经不得验证。” 姜春晓问:“按你的说法,章明康还是很快会死,那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说:“现在做这些,都是为了取信地仙会的几个老仙爷,等到年底收网,自然也就不需要再维持这个架子了。” 姜春晓点头说:“我跟家里长辈说过你这事,老爷子就直说你这是江湖骗术,不能当真。你这一手,得骗不少钱吧,这个要处理好,别落人话柄。黄仙姑也不是没有敌人。” 我摊手说:“只收了章明康两万块,这是治外路病的费用,跟癌症什么的无关。以我现在金城治外路病第一人的身份,收他两万块合情合理,这个经得起任何调查。” 姜春晓怀疑道:“我怎么听人传说,章明康为了在你这里买寿命,花了上千万?” 我哈哈笑道:“姜主任呐,上千万,不是上千块,这外边人敢传,你也敢信?不过也可以理解,延寿续命,神仙一般的本事,只收两万块,说出去别人也不信嘛。要换了别人来问我,我肯定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姜春晓说:“你这滴水不漏的,怎么感觉早有准备?” 我说:“行端做正,自然面面俱到。” 姜春晓“呸”了一声,说:“醒我给你提过了,有些人不讲道理的。” 我说:“讲道理有讲道理的应对,不讲道理有不讲道理的应对,事来应,事了去,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不用替我担心。” 姜春晓道:“我是怕影响了正事。赵开来已经去东北做秘密调研,前几天给我打电话,只说了四个字触目惊心,而且……他担心再过两年,同社会大环境变化合流后会出大事,所以拜托我一定要把这里的工作做好做实,提供有足够意义和参考价值的试点总结。” 说到这里,她迟疑了一下,往窗外看了一眼。 我说:“放心吧,周边五十米内没人。” 姜春晓惊异地瞧了我一眼,“这也是花架子?” 我说:“行走江湖总得有几手傍身的真功夫,眼耳口鼻嘴手脚必要一样,做贼还要练沸水取皂呢,我这么个外道术士哪能全是花架子?” 姜春晓这才说:“这话你听着知道就行。上面对梯队建设非常重视,赵开来这一批的强人不少,竞争非常激烈,他借了黄仙姑的势,得到前所未有的助力,是因为黄仙姑看人从不出错这个说法在。可也因为黄仙姑这一层,有多少人愿意扶他一把,就有多少人想要狙击他。这次的事情是考验,漂漂亮亮地办妥,是一个层次,参差不齐的办花哨是一个层次,办砸了又是一个层次。进退之间,冰火两重天。如果他办砸了,黄仙姑这一眼看错,可不是他自己没前途那么简单。” 我反问:“那你呢?” 姜春晓将空了的杯子扣到茶几上,从兜里掏出个牛皮纸包,道:“我弄了点好茶,来尝尝。” 我便重新烧水,将茶沏了。 沸水一滚,便是满室清香。 我端起来,轻轻闻了闻,便赞道:“好茶。” 却不喝,放回原位,只看着姜春晓。 姜春晓说:“我是个女人。” 我点头说:“看得出来。” 姜春晓道:“我本来想嫁人,做个贤妻良母,结果未婚夫死了。本来想跟赵开来将就一下,两相便利,结果他说我们两个都太过刚硬,当朋友可以,做夫妻只会反目。别看我在大院横着走,可我难道还能在大院里过一辈子? 这次来金城之前,赵开来跟我深谈了一次,想让我去参与经济工作。家里老爷子也跟我谈了一次,希望我能去外交口。这是我这种出身的女人最好的两个出路。风风光光地做些事,将来嫁人也不妨碍继续工作。 可我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见黄仙姑一面!” 她的眼里,燃烧着名为野心的焰火! 我问:“你去过高天观了?” 姜春晓坦然道:“我去了,观里没人!所以我需要你帮忙。我姜春晓从来不让人白帮忙,这点在京城有口皆碑,要不然赵开来也不会放心让我到金城来!” 我摇头说:“这个忙没人能帮得了你。黄仙姑不见外人,赵开来苦守三年都没能见到她,你也不可能见到!不如想些实在的。喝茶吧,这么好的茶,不喝多浪费。” 姜春晓咬了咬嘴唇,道:“上次你说过,有好茶,就有好活。通天的好茶,就有通天的好活。你要是进京,我帮你引荐这茶的原主。” 我把茶杯推到她面前,“茶要趁热喝,饭要慢慢吃,金城这一局不见分晓,想得再远,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我一个江湖术士,不懂你们这些天上神仙的大事,可我却知道想做通天的好活,光杆司令可不行,一个好汉还得三个帮,赵开来有战友,有黄仙姑,你有什么?我要是你,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出风头,而是保持低调,等赵开来起势,再图谋下一步。我给你个承诺吧,这个通天的好活我给你留着,等你有能力把握,就给你。” 姜春晓端起茶,一饮而尽,烫到面红耳赤,道:“一言为定。” 又说:“要是来人找你,应付不来,就招呼我,我帮你把人抽走!” 这个女人的野心并不比赵开来小。 只不过她野心的出发点跟赵开来不一样。 这就决定了她做事的风格手段比赵开来要凶险得多。 金城这一局,由她来收拾手尾,正合适! 第四百五十二章 命 十五日期满。 章明康又去医院做了一次检查。 所有指标全都正常。 比他查出癌症之前还要健康。 仿佛身体恢复了青春。 为了庆祝新生,他特意在金城最大的夜总会包场庆祝。 据说当晚雄风昂扬,不仅搞了多人运动,而且还一夜七次。 某些圈子内轰动一时,纷纷向章明康打听。 转过天来,我就接到了聚会通知。 魏解坐不住了。 在聚会之前,他先找葛修三人开了个小会。 四人最终达成了把我拉进劫寿续命生意的统一意见。 如果我不识抬举,不愿意加入,那么他们就要出手把我解决掉,以防止泄秘。 葛修、龙孝武和徐五在小会之后,分头把消息传给我。 除了都表示是自己力主把我拉进这生意里,并且反对在我不同意的情况下直接解决我之外,其他的基本没有出入。 我就把他们三个也召过来开了个小会,表示如果魏解愿意守规矩,我自然同意加入的条件和要求,如果魏解不想守规矩,要借机刁难我,那就只好把他解决掉,到时候魏解所有的饭口我一个不要。 三人都表示一定会站在我这边。 就好像他们在魏解面前一致表示同意解决我的方案一样。 这次聚会还是设在真武庙。 头一天晚上,我照旧跑去踩点兼预布后手。 庙里的道士都已经离庙。 他们本也不是真道士,只是一群吃香口饭的江湖术士,替地仙会占着这个地盘。 原本这里有一个庙祝,他们来了之后,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我先绕着庙在外围做好布置,然后翻墙进院,在院里空地、正殿和后厢做布置。 等这一圈布置完,再转回前院,刚准备翻墙,就见一个人影仿佛飞鸟一样跃过墙落,轻轻落到地上,发出沙的一声轻响。 一落地,就转头看向站在墙根的我。 魏解那个平平无奇的奉宝玉女。 显然想到提前布置的不仅仅是我。 相比较之下,魏解比其他三个人更像一个正常的江湖术士。 我们两个默然对视。 好一会儿,她才朝我轻轻摆了摆手。 我冲她一点头,背靠在墙面,手脚发力,向墙头快速游动。 同时,紧盯着她不放,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可她终究只是默默看着我上了墙头,再翻下去,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我落地下,依旧保持面向真武庙的姿势,快速倒退移动,隐身到黑暗中。 但真武庙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又过了一小会儿,平平无奇的奉宝玉女翻墙离开。 等她走了,我没再进真武庙,只是重新调整了外围的布局。 第二天,准时到场。 其他四人无一缺席。 给真武大帝上香行礼后,魏解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道:“今天聚这次是有件事情想问一问周兄弟。周兄弟,听说你最近用劫寿的法子救了吴学会孙子和章明康两个人?这是准备以后在金城吃这口饭?” 我坦然道:“魏爷,我之前说过,不用你们分的饭口,我一样可以找到自己的饭口。这就是!我看满金城也没人吃这口饭,正好拿来垫个底儿。” 魏解问:“周兄弟,你说过是来金城替人揽宝气,打前站,搞这种阴口饭,难道不怕耽误了背后诸位的正事?” 我笑道:“魏爷,你这话就好笑了,我一个江湖术士,不勾连四方,做些铁肩子的活,怎么替人打前站揽宝气?也只有能买得起命,敢来买命的,才有资格入局,借一丝宝气!” 魏解神情阴晴不定,又说:“借寿续命的阴口饭,搞得这么沸沸扬扬,只怕引来公家和正道大脉的注意。现在公家在严打,纯阳宫在盯着我们。周兄弟你背后有灵霄宝殿上的真神仙,我们四个可只是草头毛神,扛不过天威雷霆啊。” 我说:“魏爷多虑了。我这手共寿术,不是强夺人寿命,得是双方心甘情愿,施术之后,同生共死,属于助人积善,不怕公家查。至于正道大脉,魏爷,我就是高天观的记名弟子,纯阳宫算个屁!” 魏解叹气道:“就怕买寿的人威逼利诱,手段下作,到时候还是要归罪到你头上。” 我说:“魏爷放心,真要有事,我自己扛着,绝不牵连地仙会。我这人向来讲道理,这饭口金城没有人吃,我凭本事占了,无论到哪都能讲出个三二一来。只是不让你们沾了天威雷霆,这里面的道理也就不能分你们。原本我是打算给会里贡上一份,将来揽宝气的时候,也好给几位仙爷多分一份,既然你们害怕,那就算了。葛老,龙爷,徐爷,你们也是魏爷这个意思吗?” 葛修便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魏仙爷,你就痛快说吧。” 我转头看向魏解。 魏解道:“周兄弟,金城这饭口,其实有人占。” 我冷笑道:“这是想同我来讲道理,请了几位做中?好啊,那就出来让我见一见是何方高人,能不能跟我这个高天观记名弟子讲通这份道理吧!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没那个三两三,就别想着上称压砣,咱们跑海的凭手底讲道理,嘿嘿,邪魔外道就别伸头挂脸,高天观的小陆仙姑就在我隔壁,正琢磨着重塑高天观的威名!” 魏解赶忙摆手道:“周兄弟误会了,这饭口其实是会里占的。” 我慢慢挑起眉头,慢慢扫视四人,“这就得四位老仙爷给我个道理了,怎么我这地仙会的仙爷位坐的是假的?还是说老四位打算上房抽梯,故意弄我这么个没根底的给你们扫尾断因用?龙爷,我坐仙爷位是你推举的,你给我讲讲?” 龙孝武干咳了两声,瞟了魏解一眼,道:“这个,其实我一开始就主张把这个饭口跟你讲了的,既然入了会,做了仙爷,那就是自家兄弟,这么大的饭口不好藏着掩着。是魏爷和徐爷有点不放心。” 徐五立刻变脸,道:“老龙,你特么别血口喷人啊,我什么时候不放心周兄弟了?我的意思是这饭口干系太大,怕耽误了周兄弟的正事,再多考虑考虑。” 魏解也说:“没错,大家其实都是怕给周兄弟沾上麻烦,影响了你的大事,不是特意瞒着不告诉你。” 我说:“嘿,要不是看我显了本事,怕影响到你们的碗底,怕要一直担心影响我的大事吧。老几位,这事做得可不地道啊。” 魏解干笑道:“要不是见周兄弟你大张旗鼓地宣扬,丝毫不怕,我们也下了这个决心,今天聚这次,就是想邀周兄弟一起分食这饭口,周兄弟要是愿意,便同上这柱香。” 他说完,站起来,取了一束香,左手托到我面前,一脸诚恳。 香分十一柱。 我笑了笑,没接香,倒了根烟扔进嘴里,撮火点着。 看到我这个动作,魏解的左脚悄悄向后挪了半步,右手藏在身后。 这个招牌动作,果然已经被探到了。 “咱们跑海的,讲究登了一条船就得坐到底,我既然做了这个仙爷位,自然就会为地仙会考虑。可这事分两头,人扛一担,总不能单上肩,连个轻重都不让知道吧。我这手本事不说天下独一份也差不多,伸筷子进你们这饭口,到时候谁沾谁光可不好说。我要先看碗底,再敬神仙。” 葛修开口道:“也是这么个道理,不显碗底,倒好让周兄弟犯寻思,这心里结了疙瘩,好事变坏事。” 龙孝武也点头说:“既然请周兄弟分食,这点诚意也是得有,你说是不是魏爷?” 徐五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早看晚看都是看,请了周兄弟,自然要亮碗底,魏爷亮一亮吧。” 魏解把掌中香往前一递,道:“周兄弟,香不敬可以先接。” 我抬手在香头上一抚,立刻起火冒烟,“点了火头,也算接了,魏爷说话吧。” 魏解竖起香,转手往桌面上一插,登时斜斜插进桌面,然后才从口袋里掏出个册子,托到我面前,道:“这一口,我掌上灶成菜,这是菜单。” 其他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葛修掏出册子,托到手上,“这一口,我掌上门邀客,这是客单。” 徐五跟着掏出第三本册子,“这一口,我掌分场摆台,这是台单。” 龙孝武最后掏出第四本册子,“这一口,我掌洗碗净桌,这是净单。” 魏解最后又掏出一本册子,“选料定材,原来是韦八掌,这是材单。五单合一,周兄弟尽可以拿去对照碗底!” 我一口将烟吸尽,徐徐吐气,隔着缭绕烟气,扫视面前的五个册子,然后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熄,笑道:“所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三丈,老几位诚意这么足,我也不能真就登鼻子上脸,册子摆这儿,我先上香,后看碗底!” 魏解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地上的烟头,又往后退了半步,托着两个册子往正殿方向一摆,“好说,神位在此,就请周兄弟先拜神上香,显一显敬神之意吧。” 我也不再多说,拔起桌上斜插的香,昂然走进正殿。 真武大帝森然法像下,站着两个人。 「这是昨天的第二章,接下来是今天的正常更新和补更。 哎呀,一百万字了,求个票票吧。」 第四百五十三章 劫寿 我微微眯了下眼睛。 一老,一小,眼上都蒙着黑布。 小的木呆呆一动不动,不过六七岁的样子。 老的头发花白,看上去七十左右岁,有些不耐烦地挪着脚步,时不时还侧耳去听。 所谓上香敬神,就是交入伙的投名状。 小的是被劫的寿材,老的是买命的受主。 劫寿续命,最好的寿材当在四到九岁间,寿长命灵,但身魂不稳,还达不到寿命身三合为一,事半功倍,效果最好。 魏解四人鱼贯而入,各取劫寿续命所需的常用物品,用托盘装了托于掌上,站到我左右两侧。 法门各有巧妙,但程序步骤却是相差不大,是不是真行家,张嘴伸手就能辨出来。 我点验了一下托盘上的物品,又单要了烧酒、法铃和槐木牌三样,等东西齐备,便将手中香插在后脖领子里,先用龙孝武端的银盆净手,然后站到一老一小身前九步处,从魏解手中托盘上拿过符笔黄裱纸,蘸了朱砂,提笔问:“老善人何名,仙乡何处,有何善因,可得此善果?” 魏解就在旁边翻译:“韩先生,仙师问你的姓名籍贯,做过什么善事,才配得到这个续命的机缘,你要如实回答,登录施法之后,才能报天官赐福,更改善册,延长寿数。” 老头连忙端端正正站稳,道:“我叫韩茂奇,江水人,包了几个煤矿,做过善事这个……咳,平时很照顾乡亲,谁手头紧了周转不开了,找到我都肯定帮衬……” 私人矿主兼放印子。 这两样生意,手底下没几十个打手,不沾上人命,干不起来。 地方一霸,搁旧时叫乡贤。 魏解说:“韩老先生孝敬了三百万,又请以前的老客做保,以后每年都再付五十万。” 我点了点头,提笔边写边说:“韩君茂奇,江水人士,富甲一方,为善乡里,积福德于身……” 老头连连点头,笑得合不拢嘴。 告神书写完,将黄裱纸叠成三角状,取银角五枚、大钱一个,米三十六粒、茶叶三小撮,一同放入香炉内,然后剪了老头一撮头发,烧成灰,扎了指头、耳垂、舌尖血,与头发灰、香灰拌均匀,洒进香炉,细细盖严先前放进去的一应祭物。 如此完毕,取下后脖领子上插着的十一柱香,排了插入香炉,奉在真武大帝法像前,足站八字,手按十字,一礼三叩,连行三遍,这是借真武大帝宝地行法,先提告拜请。 三礼九叩完成,我取了槐木牌。 阳面写符。 天官发记符头,勅令赐福搭架,法笔册俱全,中书胜福积德,左延寿增禄,右祛病禳灾,落判字符胆。 阴面书籍。 记有姓氏名谁,生辰八字,属相阴盘,尾落奉勅上元九炁赐福天官曜灵元阳大帝紫微帝君总真应见天尊令赐福。 寿牌制毕,托在掌心,取银针夹在指间,来到那木木呆呆的男童身前。 他是被拍花子给迷了神智,确保他不会因为恐惧而乱动乱叫,影响到了仪轨施行。 当年我就是这样,被拍花子迷了,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对被劫寿的过程完全没有记忆。 杀不绝的拍花拐子! 我一手托着木牌,一手夹着银针,对徐五道:“请去衣。” 徐五放下托盘,上前脱掉男童的衣服。 让徐五动手,是因为他负责护法净场,这些是他分内的职责。 我先在男童身前观察片刻,这才踏步转到他身后。 右肩胛骨上,有一个指头大的莲花图案,火红。 不是铜钱! 目光自红莲印记上一扫而过,不做任何停留。 观察后背的时间,保持与观察身前的时间一致无二。 时间一到,我便再次转回他身前,问:“生辰属相?” 魏解答复:“己巳年,庚午月,癸丑日,属蛇。” “桑拓木,冲马煞南,值神金匮……斗木獬宿星……壬不汲水更难提防……庚子时大吉……” 我算定位置,站于男童东南侧,以银针刺入男童胸口采心头血刺于槐木牌阴面韩茂奇的名籍上。 等刺完,将银针掷入酒碗,反手抚着男童头顶,背对四人无声念诵咒语。 咒法符三要,秘不外传,合情合理。 念完咒语,抬手时,悄悄摘了男童三根头发藏于指根。 转身取法铃,左牌右铃,踏禹步摇法铃绕两人行走,每走一步,默念咒语一句。 如此走了九九八十一步,来到香炉前,端碗喝了一口泡过沾血银针的烈酒,撮指引火,高举槐木牌,一口酒隔火喷过去。 酒焰闪过,槐木牌变得焦黑。 我把槐木牌供于香炉前,再取黄裱纸,书天官宝诰。 “志心皈命礼。 玄都元阳,紫微宫中。 部三十六曹,偕九千万众。 考校大千世界之内,录籍十方国土之中。 福被万灵,主众生善恶之籍。 恩覃三界,致诸仙升降之私。 除无妄之灾,解释宿殃。 脱生死之趣,救拔幽苦。 群生是赖,蠢动咸康。 大悲大愿,大圣大慈。 上元九炁赐福天官。 曜灵元阳大帝,紫微帝君。” 写完敬香焚烧,化纸灰于残酒中,端到韩茂奇身前,捏着他的两颊,直接灌了进去,最后只余碗底一点残酒和那根银针。 我再取黄裱纸,把残酒和银针倒上去,悄悄把摘的男童头发也藏里面,仔细包好,揣进兜里,把槐木牌塞到韩茂奇手里,道:“这牌子贴胸前配着,晚上摘下来香烛供奉,每日须用水或茶一杯敬奉,隔三日以糖果、饼干、香烟、生果敬奉一次,初一十五则添加花生、鸡腿或者整鸡整鸭,每三十三天来求取一次延寿符和金银纸烧化,连续半年,延寿续命成功。以后每年需要稳固施法一次,每次施法前后一个月不能食荤、行房、饮酒。能记住吗?” 韩茂奇道:“我年岁大了,记性不行,能不能请仙师写给我,省得我记差了。” 我一拍他的肩膀,道:“复述一遍。” 韩茂奇不由自主张嘴,把我刚才的叮嘱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讲完他不由惊得张大了嘴巴,“哎哟天爷,我居然记住了,这可,这可太……” 我说:“仪轨完毕,寿数回春,记性自然就变好了。” 其实没那么快。 但外道术士施法,哪有不显技的? 韩茂奇捧着槐木牌,跪下磕头。 我受了他这礼,说:“回去之后,多做善事积福德,能尽快稳住借来的寿数。寿数不是自己的,不牢固,会引来鬼神窥视,福德不够深厚,鬼神缠身,百衰齐至,记住了吗?” “记住了,回去我一定多做善事积福。” 韩茂奇美滋滋地应了。 魏解出去叫了两个人进来,扶着韩茂奇离开。 在到家之前,他眼上的黑布都不能拿下来。 龙孝武问:“周兄弟,这寿材还需要留着施术用吗?” 我瞟了那呆呆楞楞地男童一眼,说:“用不着了,处理了吧。” 龙孝武又问:“有忌讳吗?” 我说:“不能以人死。” 龙孝武道了声“好”,也叫人进来把男童带走。 仪轨施行完毕,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魏解第一个把自己的册子放到我面前,笑道:“周兄弟,你随便看,有什么疑问尽管提,今天聚这一回,就是让你明明白白。” 我按着册子,却不急着翻看,问:“那个韩茂奇怎么回事,是得了大病吗?” 魏解瞟了葛修一眼。 葛修道:“没什么毛病,就是岁数大了怕死,前阵子他有个老朋友得病死了,他这怕得厉害,这些年挖矿,兜里有点糟钱,就四处打听长生之类的法子,正好他有个朋友在我们这里做过劫寿续命,就把他推过来。” “怕死就花钱买寿命。”我轻笑了一声,“真是蠢啊。” 徐五笑道:“没有这些蠢人,我们也没机会吃这饭口不是。” 我又问:“他回去能积德行善?” 葛修道:“他那行当,跟我们这阴口饭也差相仿佛,都是血上舔来的人命钱,除非舍了发家的根基,不然的话,行个屁善。” 魏解问:“周兄弟,槐木性阴,你不用桃木用槐木,是留了后手?” 我说:“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土财主,除了钱也没什么别的可图,还搞什么细水长流,留个闷锅底,回头一遭端了,省心省力。” 魏解道:“还是要注意下影响,他朋友也有做了这个的,要是吃相太急,怕吓着老客。” 我摆手说:“全都平平稳稳,没有危机感,怎么能让他们更信我们,更痛快掏钱?偶尔弄死一个半个的,只管推在没有遵守嘱咐禁忌上就是了,这点把戏几位老仙爷难道还没用过?” 葛修劝道:“时代不同了,跑海的吊命短夭是一回事,这种坐地的老财在公家那边都有脸面,死了之后怕查,惹来麻烦。” 我淡淡地说:“公家深查也得有人叫唤才行,要是全家死光,合情合理,又没人叫唤,公家哪会自讨那个麻烦?真当公家事情不够多,什么都想管吗?几位老仙爷放心就是,我自有手段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龙孝武干笑道:“这年轻人,就是敢干,不像我们几个土埋脖子的老家伙,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 “龙爷,时代不同了,做事手段也得能上才行。” 我淡淡回了一句,漫不经心地拿起魏解那本册子翻看。 这上面记的都是魏解经手施了劫寿续命仪轨的受主。 姓名,生辰,来路,身家,多长时间需要重复施术,以及预计多久会死。 我不盯着细看,但翻过的页上内容只扫一眼,便全都记下来。 快速记忆,是千门的本事,自有一套法子。 记不住东西,可做不得老千。 这册子从八五年开始记起,到如今总共只有四十七个人。 其中有十七个已经标注死亡。 外道劫寿续命,改不了天定的寿数。 人到了该死的时候,就一定会死。 所以,在到寿之前,就得先制造意外,让受主死掉。 以免影响到这生意的信誉。 扫尾断因,是龙孝武的活儿。 所以这十七个人的死因都记载在龙孝武的册子上。 无一例外,全都是意外事故。 有车祸撞死的,有火灾烧死的,有爬山的时候摔死的……花样百出,但合情合理。 除此之外,龙孝武的册子上还记着寿材的处置。 与这两本册子对应的,葛修记载的是各受主的来路身份和各个年份的状况,徐五册子记载的是施术的地点,当时留的收尾扣子,韦八册子则是寿材的来源,生辰八字,配属标记。 我最留心的,自然是八五年的内容。 八五年,地仙会做这生意的第一年,受主只有两个。 那时候刚搞放开,多数人还在努力挣扎生活,少数人挣了些钱,也还想不到劫寿续命这种事情,最大的享受也不过是吃喝玩乐。 人的心从来都是一点点养大的。 挣到了钱,就想挣更多的钱,挣了一辈子的钱,还想挣儿孙的钱,儿孙的钱挣下了又想挣个千秋万代的富贵基业。 钱挣到了就要享受,享受得多了,自然就舍不得死。 历来求生长的都是富贵人,长生活着是为了继续享受,牛马一般终日劳作的黔首苍头都忙着活下去哪有心思求什么长生。 八五年就能挣到钱来劫寿续命的,自然也是能折腾的人物,如今十年过去了,俨然都是身家巨富的风云人物,只是都不在金城。 一个姓潘,叫潘定邦,如今在魔都讨生活,股市上的着名风云人物,据称身家已经数亿。 一个姓陶,叫陶明亮,如今是京城的风云人物,开了家叫巴黎风情的夜总会,号称京城第一,身家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脉丰厚,关系背景复杂。 这两人买寿的时候,年纪都不大,一个五十出头,一个才将将四十,都是得了重病将死,才会花钱买寿,都是去年回到金城施术固寿。 下一次再来得是三年后,九八年,我刚好二十一岁。 虽然不是年年施术,但他们每年都会打一笔钱给魏解。 八五年的时候,这两人劫寿续命,各花了五万块,去年打给魏解的却是一百万! 寿命,从来都是一件昂贵的商品。 「这是今天的正常更新,补更在明天哈。」 第四百五十四章 试探 这两人所用的寿才,都是男童。 一个是丁巳年丙午月辛亥日,一个是丁巳年甲辰月甲辰日。 都是八岁,都属蛇。 扫尾处置方法:造畜断因,一个没挺过去当场死亡,一个造为人头狗,卖给棚子团演出,活了三年。 借了寿,要断因果承负,造畜而死,地府录籍也要登为畜类,不被视为失寿而死的人。 所以,我也要说不能以人死。 这是劫寿续命的基本要求。 四十七个受主,意味着远不止四十七个孩子的悲惨命运。 配属生辰,定因劫寿,不是随便抓来一个就行。 所以才需要专门的人来选材。 先用生辰属相性别初定,弄来之后,再融血合脉,往复三十六次,才能最终定下寿材。 配不上的,要么卖掉,要么处理掉。 而卖不上好人家。 配属期间,一直用迷药迷着,时间久了,大部分人都会造成无法治愈的永久性损伤,变成痴呆弱智! 这样的,基本都会卖给花子帮,折成奇形怪状的残废,扔到街上博人同情乞讨。 如果册上记录属实,这里面就没有我! 难道找的方向错了? 我心思转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把五个册子都草草翻了一遍,便合上推回去,道:“既然各领一道,打算给我哪个?” 魏解道:“韦八死之前,会里就打算做些调整,不如今天一起议一议。葛老,你说呢?” 之前韦八死了,之所以葛修嫌疑最大,就是因为他对劫寿续命这买卖的道口分配不满意,多次表示不满,甚至还跟韦八、魏解当面起过冲突。 葛修却摆手道:“我年纪大了,现在做立地神仙已经很耗精力,想来想去,现下这一道就挺适合我,我就不调了。当然了,谁要是想要,尽管拿去,别的道我也不要了。” 龙孝武道:“葛老这是挣神仙钱就够了,看不上这点小钱了。” 葛修道:“就算不做这立地神仙,我也不想再干这个。当年大家都难,不清楚公家的态度,各自有本事使不出来,挣不到钱,讨生活都难,所以魏仙爷和韦八爷上门一提,我就同意了。要可如今眼看着就是我辈大兴隆的好时候到了,这阴饭口吃得也就没什么意思。韦八死讯传出来,我其实就有这个想法,不瞒你们说,我都已经联系好,准备进京显技给自己讨些天命,留个身后名,要不是中间出了这么多事,现如今我已经在京城了。” 徐五道:“葛老,你这些年养生大师的名头能在富贵圈子传得这么响,难道真靠的是你自己的本事?还不是依着会里这买卖,凡是求到你门下买了命的,个顶个百病不生精神实足?好处你得实了,如今却想说不做,就不做,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以后再有求到你这里来的,你怎么应对?像我就是看场护法,想退还容易,你想退,千难万难呐。别到时候里外不是人,一辈子眼看好时候到了,却没了下场。” 葛修默然片刻,道:“不退,我也没几年好活了,再做这一道不合适,你们看着调吧,给我哪道都行。” 魏解道:“葛老说得有道理,不如这搭桥拉客一道给周兄弟?周兄弟本身就有我们几个都摸不着的殿上神仙做靠山,就算我们这本事没资格在真正的殿上神仙面前使,下面供奉的还是没问题。有了这一手,使出来亮相,也方便周兄弟揽宝气。葛老做了立地神仙,聚万千人气在身,正好接徐五爷的护法道。龙爷这些年人面广,上上下下吃得开,尤其是下面那些刚发家的土财主都信你,适合选材。徐五爷手面上有走水翻肉粽的豪客,接下扫尾断因事半功倍。几位看怎么样?” 徐五却不乐意了,“合着调了一圈,这劫寿施术还得你魏仙爷把着是吧。以前是没人会,可现在周兄弟这一手不比你差,而且还会共寿术,真要使好了,选材扫尾都不需要做了。我看啊,倒不如这饭口就周兄弟拿着,我们帮衬打个下手得了。反正你魏仙爷心思不在这里,只想回泰国。” 魏解道:“国内的情况比不了泰国,我把新客施术挪到泰国,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这才几年就又搞严打,估计这运动隔几年就得来一回,但凡哪次漏了风,都是要掉脑袋的大祸。 何况眼下纯阳宫进了金城,高天观又重新入世,摆明了正道大脉看这遍野神仙眼红,已经坐不住了。到时候他们下场,最稳妥的就是拿我们这些外道术士开刀赚名声,我们这里就算有周兄弟压着场面,也不是长久稳妥的办法。 几位要是信不过我,谁想去泰国主持局面就去,不想去泰国也可以挪到别的地方,东南亚哪里都行,只要不在国内就没问题。 当初我去泰国,也是因为几位都已经占道口做成了大局面,舍不得抛家舍业去异国他乡重头打拼,我便自告奋勇过去,现如今倒成我的罪过了,我冤不冤呐? 难道我留在国内不好?别的不说,光是秦远志的那个饭口,来钱如流水,要是我在金城看着,至于出这么大的问题?” 他说着一拍桌子,恼怒地道:“要是几位真觉得我占了多大便宜,这一道我交出来,这饭口我也不吃了,这总行了吧。” 徐五当即叫道:“好啊,姓魏的,让我试出来了吧,你特么就是想脱裤子溜边滑跑,甩我们几个背锅!” 魏解大怒,指着徐五道:“徐老五,你别特么种血口喷人,我要想跑,直接不回来就得了,还犯得着回屁颠屁颠地回来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龙孝武打圆场道:“别吵,别吵,都这么多年老兄弟了,别的不说,光是这阴口饭吃多少年了,真要出事,谁能跑得了?怎么重新分道,这不是在商量吗?不同意再商量,周兄弟你什么意见?” 我敲了敲摞册子,道:“我有个问题,几位当初分道的时候,应该都是看各自本事底,这想重新分道,难道都是拿起来就能用?比如说龙爷,扫尾断因,手底下得有吃噶念和畜栏子的,我要是接了这一道,可没做得熟的手下,要是重头再收拾,怕是得耽误正事吧。” 龙孝武道:“周兄弟你不知道,这地仙会刚成立的时候,被公家压了这么多年,大家都穷得光杆一个,没手下办事,都是这么多年凑起来的团伙子,名属在地仙会下,不是自家门下,所以这饭口也是会里的,而不是我们哪个人占。谁分了哪一道,自然就去接了原有的团伙子来办事。” 我思忖片刻,问:“我刚进金城的时候,斗破了千面胡的拍花帮,韦八爷又死了,这不影响选材吧。” 魏解道:“千面胡死了不要紧,拍花子又不只是他一个人,再选一个来金城主持局面就是。当年花眼张不明不白死了,也没耽误正事。只要定下道口,怎么运作,自然有规矩,回头再细细同你讲。” 我很是随意地问:“花眼张当年也给会里办事吗?这人我听过,横行一时的大拐子,拍花术在他手上据说有极大发展,没机会见识一下这位江湖前辈的手段,我一直挺遗憾的,他是为了给会里办事死的吗?” 龙孝武道:“当初魏仙爷把他找来的时候,这老小子牛皮吹得震天,结果刚拐了两个寿材回来,人就没影了。还以为他忙别的生意了,后来才知道他窝子被人给点了,估计是有仇家找上门。” 我皱眉说:“跑海的寻仇天经地义,这报公安可不是正道理。” 龙孝武说:“公安到场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只有几个被拐的宝货,估计是个心软的,怕宝货死在那里。下手的未必是正经跑海客,也有可能是正道大脉。” 我摇头说:“可惜了,听说这人的拍花术出神入化,千面胡的本事我见过,离出神入化差远了。魏仙爷跟拍花子帮熟?不如我接这选材的活,魏仙爷再叫个高手过来,我也好见识见识真正的拍花术。” 魏解干咳了一声,看了龙孝武一眼,说:“周兄弟,拍花子搁在外道术里也是最下的一等,在下九流里也没人瞧得起,他们的那手本事,都是靠调药下迷,不是真术,见不见识没必要。选材这道,得耗精力,搭时间,你是要做大事的,不适合。你要是真对拍花子感兴趣,我叫人来给你演一演就是,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去管这一道。你要是不喜欢拉客做中,那就把我掌的施法夺寿这一道给你,只是我还是那句话,现在这形势,这一道不适合放在国内。” 我看着魏解,慢慢笑了起来,“魏仙爷考虑得周到,如果老几位信得过我,施法夺寿我就掌了。这样,我先过一过老客,也让几位再看看我的本事,觉得可以,再说新客的事。现如今形势不好,公家在严打,新客停一停也好,几位说怎么样?” 「三千字章哈」 第四百五十五章 分道 “这主意倒是不错。严打的时候,都收着点,过了风头再做。韩茂奇就算是最后一单。龙爷,你叮嘱一下,把寿材处理得干净点。” 葛修第一个赞同。 龙孝武道:“这么多年了,我什么时候出过问题?放心就是。只是这重新分道怎么算?” 魏解叹了口气,说:“这样吧,你们不是怀疑我要跑吗?选材这一道我接了。剩下的,你们三位自己分。” 龙孝武看向葛修,“葛老,你先选?” 葛修道:“我没意见,你们先挑吧。” 龙孝武又看向徐五。 徐五没好气地道:“没什么两样,倒不如就熟不就生,我还管净场护法。” 龙孝武就说:“那我也不变了,还管扫尾断因这一道。葛老,咱们几个里面,就你的脸面最大,拉客做中也一样离不得你。” 葛修道:“就这么着吧。周兄弟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我说:“近期有要固法的老客,尽管安排来找我就是。不过我的住处就在小陆仙姑隔壁,道场人来人往太扎眼,都不合适施法,还得麻烦老几位给我安排个地方。” 魏解道:“固法有地方,回头你瞧瞧,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尽管提。” 我说了声“好”,取走施法夺寿的册子。 其他各人都把自己的册子取回。 正准备散场,龙孝武突然道:“还有一件事情,正好大家都在,不如议一议。我门下有个跑水上活的,包了水龙王苗正平的几条船,最近江上不太平,耽误了生意,所以求到我这里。金城八担宝气,七担江上来,水龙王断线,宝气必受影响,是不是安排人去处理一下?” 魏解皱眉道:“这道口,原来是张美娟占的,她进去的太突然……” 说到这里,他瞟了我一眼。 我便摊手道:“当时她出阴招暗我,还找了电台记者来,摆明想断我刚发生的饭口,那就不能怪我手狠了。” 魏解说:“周兄弟想多了,我没怪你的意思,术士斗法,各出其能,她斗输了别管是死是关,都是理所应当。别说她现在没在这里,就算将来她出来了,也一样要拜你这位老仙爷。我的意思是,张美娟一直打理江上的事情,她有些做法没有交代给我们,我们冒冒失失就去处理,怕事得其反,不如等她出来再处理。” 徐五“嘿”地笑了一声,“出来?横着出来吧!看现在这形势,准准要吃花生米,别指望人能出来了。江上事能有多大,还得非她不可?难道她死了,这水上饭口就荒了不要?水龙王的买卖可不是给他自己做的,真要断的时间太久,别说他交代不了,我们这几个仙爷也不容易脱身呐。” 魏解道:“水口饭仪轨复杂,张美娟摸索了这么多年,才搞出效果最好的那一套来,我们去做,万一没弄好,反倒弄得江上更不平静,那笑话可就大了。到时候水龙王万一甩开我们单干,不再理会我们这几个老骨……咳,老仙爷,那我们可就坐蜡了。难道我们还真敢去做了水龙王?他背后可是有人的!” 徐五便又说:“你也知道他背后有人?当初我们能在他那生意里参一手,靠的就是能摆布水面上的事情,现在出了事搁那不管,就算苗正平能忍,他背后的能忍?天底下能做水面功夫的可不光我们几个。” 魏解按了按气,没跟徐五争执,只说:“张美娟现在是韦八仅剩的弟子了,我无论如何也要保她一命,现在正在运作,再有几天就能出结果,保个死缓绝对没有问题。” 剩下的话没说,但尽在不言中。 死缓,自然就死不了。 剩下的只要找对庙门,捞出来很容易。 徐五还要说话,龙孝武却抢先道:“我也不是要夺了她饭口,只是现在水耗子们晚上都不敢出船了,再不管实在是有损我们的名声。我的意思是不是找个懂行的,先临时过去处理一下,把水面安抚了,至少让水耗子重新动起来,至于水面下的事情,等张美娟出来再处理也来得及。” 葛修道:“这是正理,总扔着不管不是个事。” 魏解说:“我手头没有这样的人,你们几位谁有?” 三人你眼望我眼,都拿不出相应的人。 水上活忌讳比地上活多得多,不是专做这个的,还真没法立刻就上手。 尤其是大江挑着全国气脉和财运,水势与地脉相结合,情势更加复杂,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得来。 所以,魏解之前说的话其实是正理。 我稍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出声,魏解又要说话,便截过来,道:“这水上活我也做过一阵子,虽然当时做的是黄河面上,不过万变不离其宗,这大江也差不了多少,我去试一试好了。” 魏解明显不太同意,神情犹豫。 葛修、徐五和龙孝武三个却都表示赞同。 魏解颇有些无奈地说:“苗正平求到我那里,我本想着稳妥一些,可既然几位都觉得不能多耽搁,那我就让苗正平直接去找周兄弟好了。”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周兄弟年纪轻轻,本事大,胃口好,怪不得能担得起殿上神仙聚宝气的大任,只是别耽误了正事才好。” 顿了顿,又说:“其实我们在水龙王的买卖里掺一手,是为了让他背后的人安心,占得不多,更干涉不了任何事情,不像周兄弟,谋定后动,胸有成竹。” 我微微一笑,道:“也不瞒几位,水龙王的上家,香港那边如今话事的文三姑借人搭桥求到我门下,我去办这事,就算办砸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话一出,葛修、徐五和龙孝武都露出恍然的神色。 魏解却是颇有些诧异,大约是没想到我居然会这么大方的承认图谋在水龙王的买卖里分一份。 我看着魏解道:“魏仙爷,我的胃口向来好,要不然也没机会替人来金城揽宝气。” 魏解冲我拱了拱手,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佩服,佩服。” 我回礼道:“向来姜是老的辣,以后还得老仙爷多照应。” 聚会就此散了。 从真武庙出来,我径直返回大河村。 进屋先换香,然后烧水沏茶。 待茶沏好了,才来到桌旁,取黄裱纸一张,先画符,再写下男童的生辰八字。 不知道姓名不要紧,已经取了血和头发,再加生辰八字,足够了。 我把沾过男童心头血的银针和男童头发取出来, 取出包着银针和男童头发的纸包,直接点火烧了,把灰烬和发黑的银针一并洒在黄裱纸上,仔细地叠成一个小桐人,放在手心上,沾了点朱砂往桐人脚上一弹,桐人便立起来,原地转了两圈,面向西南方停下。 我换身衣服,往脑袋上扣了顶草帽,带好一应物品,从后门出屋,越过栅栏,贴着陆尘音小屋的后房根急走向前,沿路从另一个方向出大河村,就近借了辆摩托,按着桐人面朝方向急行。 穿过小半个金城后,摩托停在了一处江边的小村头。 桐人面朝方向,有一座独门独户的小院,在村子里毫不起眼。 我没有立即进村。 造畜这种外道法门邪恶阴损,逆天理人伦,所以不敢见光,只能在晚上做。 现在离天黑还有好一会儿,不着急。 我找了个僻静地方靠边停好摩托车,往车上一躺,脚搭在车把上,草帽往脑袋上一扣,就是个一时无事的闲汉在纳凉偷懒。 人闲下来,脑子却不能得闲。 虽然还拿不准我的寿命就是地仙会给劫走的,但花眼张这事却是对上了。 除非花眼张同时还给其他做这事的人服务,要不然我这寿必然就是被地仙会给劫走的。 册子上记载的,不一定就全都是实话。 今天见到的男童选材印记是红莲而不是如我这样的铜钱并不能说明什么。 因为这男童是魏解选出来的,而以前是韦八 所以我接了施法劫寿这一道,为的就是合理的见一见那些老客。 受主与寿材的标记是一样的。 接下这一道,就可以合情合理地去看那些老客。 看他们身上是不是有跟我一样的铜钱标记。 尤其是八五年那两个人。 如果真是他们两个中的一个劫走了我的寿数,我只要见到就能认出来! 而我现在顺着男童的线索找过来,也是为了看一下这扫尾断因的现场是不是能找出有用的线索。 不急,还有时间。 我已经摸到了真相的门槛,现在需要的是更加谨慎小心,尤其是要控制好一切情绪反应,不能让魏解四人注意到任何不对。 这四个都是人老成精,稍有不慎,就容易被看出破绽。 想除掉他们,现在易如反掌,但麻烦的事情在于我不能就这么简单除掉他们。 除非能证实,我被劫寿这事跟地仙会没关系,或者说我已经成功搭上了这事的主使者。 这样的话,别说他们四人个,整个地仙会都对我没有任何用处了。 他们,就都可以去死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打草惊蛇,密云行雨 天一擦黑,我就开始行动。 照旧先在院周做好布置,焚起三柱香插在院门前,然后蒙上脸从后面翻过栅栏进院。 所有窗户都遮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亮透出。 我贴在后门外侧耳听了片刻。 房内无人,有狗。 我点上三柱香插在门前,稍等片刻,撬开房门走进去。 一只躺在地上的黑背猛得站起来,仿佛在滴血的通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冲它招了招手。 黑背眼神变得迷茫,摇着尾巴跑到我跟前。 我拍了拍它的脑袋,往屋里指了指。 黑背立刻跑进前屋,停在西北角,用爪子往地上刨了刨。 地上有个暗门,用瓷砖铺面伪装,黑背爪刨的位置掀开有个拉环。 我按住黑背的后颈,把它的脖子扭断。 吃过人的畜牲不能留。 黑背倒在地上抽搐不停。 我把它拎到旁边放下,下了傀儡术,贴到暗门上听了听,掏个药包拿在手上,掀开暗门抖开扔进去。 沉闷的倒地声传来。 我又等了十分钟,听到了第二声摔倒和铁器坠地的响动。 这两声近在咫尺。 我这才进入暗门,顺着扶梯下到地室。 挨着墙角摆放的铁笼子全都空空荡荡。 地中间有张铁床。 铁床上锁着那个做寿材的男童,眼睛瞪得大大的,无神地看着上方,一动也不动。 地下有两个人,一个倒在铁床边,黑黑胖胖,围着皮裙,好似屠户,手里拿着剥皮刀,另一个则倒在入口扶梯旁,脸上有道斜长的几乎把整个张脸都劈开的可怖刀疤,一身肌肉如铁般精实,用湿毛巾捂着口鼻,身边有把砍刀。 床边那个闻药即倒,而扶梯旁这个则及时屏住呼吸,挡住口鼻,埋伏在入口旁想要偷袭。 可他不知道,这药会通过皮肤毛孔进入身体,只遮掩口鼻没有用。 我给男童做了个简单的检查。 还没伤到身体,但迷药用的量有些大,十有八九是会对神智造成影响。 我没立刻解了男童的迷药,把他放到一旁,将倒在扶梯旁的刀疤脸绑在铁床上,解开迷药。 刀疤脸清醒过来,立刻猛力挣扎。 我静静地看着他。 刀疤脸挣了两下,意识到无法摆脱,扭头看向我,道:“老合,兄弟慢大砍,靠的神仙码头,耍兴讨噶先抬帆子照船底,不要黑麻漏眼拐大窝……” 我说:“我问你答,给你三次机会。” 刀疤脸道:“老合,帆子不同跑海同,都是踩浪扑水讨命,扎手子……” “答错了!” 我踢了倒在床边的黑胖子一脚。 黑胖子摇摇晃晃爬起来,举着剥皮刀就在刀疤脸的额头上划了道口子,顺势一掀,就把直到眼眶的脸皮揭了起来,就那么拎着。 刀疤脸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声惨叫。 我说:“造畜有十三法,难度最高的就是鱼蛇之属,需要剥皮剃肉,断筋折骨,施术时先用药迷了,防止太过痛苦精神崩溃,下刀时得快,不能犹豫,好手只需十八刀就能把人皮完整剥下来,再打碎全身骨头,挑断所有筋带,然后敷上预备剥好的蛇鱼之皮。你一定没自己体验过吧。” 刀疤脸不理我,继续大声惨叫。 我说:“你还有两次机会。” 入口处突然有惨叫声响起。 片刻之后惨叫声停止。 黑背跳了下来,嘴里叼着一只断手,鲜血滴答。 刀疤脸不叫了,绝望地看着我。 我说:“采声传信的手段虽然老套,倒也有用,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到埋在墙角的铜管了,要不然你没机会叫。让你做个明白鬼,我是纯阳宫弟子。我纯阳宫将在金城显圣扬名,要清一清地面上的城狐社鼠,你老实回我话,我把你交给警察,让你得个痛快。不然的话,就体验一下生剥造鱼的感受!” 刀疤脸看着我,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渐趋疯狂。 然后他猛得一咬牙。 可这下没有任何效果。 他呆了一呆,疯狂咬合,可每咬一下都是软弱无力。 这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能够在看到同伙被迷倒后,还想着伏击反抗的,必定是凶顽之辈。 我一拍围着皮裙的黑胖子后脑勺,说:“你说也一样。”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黑胖子神智恢复,但身体却动不了,恐惧得声音颤的不成样子,短短一句话,结巴了四五次才说下来。 我说:“你会知道的。” 黑胖子的手动了起来,熟练地下刀剥皮。 这次刀疤脸惨叫得比较真实。 几刀之后,他就忍受不下去了,叫道:“老神仙,我说,给我个痛快。” 我说:“没机会了。” 刀疤脸叫道:“你说过给我三次机会的。” “那话说给他听的,不是给你听的。”我看向黑胖子,“你们做这行多久了?” 黑胖子动作停下来,脸上大汗淋漓,看着血肉模糊的刀疤脸,哆嗦着说:“十,快十年了。” 我点了点头,又问:“父子海,仁义海?” 父子海是指家传本事,仁义海是指师门传承。 黑胖子哭丧着脸说:“我本来是杀牛的,八四年打架捅死了人,被龙老仙爷捞出来,看中了我有杀牛的根底,传了我这手造畜本事,学了一年多,八六年开始做这活。” 我瞟了刀疤脸一眼,“他呢?” 黑胖子道:“他是龙老仙爷的徒弟,不会造畜,负责看场子,处理尸体和人头畜。” 我问:“这些年做了多少个?” 黑胖子道:“记,记不得了。” 我说:“记不得了?” 黑胖子的手突然动起来,又给了刀疤脸一刀,掀起好大一块皮。 刀疤脸惨叫。 黑胖子叫道:“真不记得了,有时候好几个月不送一个来,有时候一个月送好几个,都不让我多问,只管造畜,造完就带走,这都快十年了,我真记不住了,真没骗你啊。” 我问:“那八六年之前谁做这活?” 黑胖子道:“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他手中刀又举起来。 刀疤脸叫道:“我知道,别剥了,我知道。” 他痛哭流涕,“别剥了,给我痛快,求你给我个痛快。” 越是凶残的人,其实越怕死。 他们的凶残,只是在掩饰自己内里的软弱。 黑胖子手中刀放下。 我给自己点了颗烟,“说吧。” “还另外有一伙人,在做我们这事。之前龙老仙爷缺人,我在他身边跟了一段日子,陪老仙爷见过那伙人。他们是专门做这个的,不独接老仙爷的生意。后来生了事,他们一个重要的头目不明不白地死了,好像因为怀疑是老仙爷那边走了风才导致的,他们跟老仙爷闹崩了,不接老仙爷的生意,老仙爷才自己安排人来做这个。” “他们从龙孝武那里接了几单生意?” “就两单。” “都做成了?” “死了一个,成了一个,成的那个卖给了跑棚子车的,活了三年。” “造畜伤阴德,没有多大的买卖,他们能专门做这个?” “他们跟花眼张那起拐子和南北的花子帮都有联系,花眼张拐的孩子里出问题没法倒手的,就都扔给他们。造畜、折割、做祭、结阴亲,什么都做。” “千面胡手底下也有这么一帮人,是不是就是他们?” “我没见过千面胡手底下的人,不过那伙人当初跟花眼张也是合伙,不是自家兄弟。那伙人,应该自有根底。” “就这些?你知道的也没有多少啊。” “我,我,还有,还有,让我想想……对了,有一回我听龙老仙爷抱怨,说什么那家伙什么都要掺一手,选材他家的,施法他家的,断因他还掺和,拿他这个老仙爷当什么了,哪有这种美事?那次抱怨之后,没多久,他就和那伙人闹崩了。” “那伙人现在还在干这活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被老仙爷派到这边后,我平时也很少出去,对江湖上的事情很多都不清楚。” “特么的,姓龙的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被当老犯一样关着也还死心塌地的替他卖命?” “当初我快死了,是龙老仙爷救了我一命,我这是在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你特么的还挺高尚!”我嗤笑了一声,“姓龙的这种外道术士信人的恩义?他给你使了什么手段?” 刀疤脸这才老实说:“他给我种了妖虫,要是敢不听他的,立马就会妖虫噬心而死。跟我一起的,还有四个伙计,都是起了歪心思,被妖虫给活活咬死了。我亲眼看着他们一点点被咬死,那么大只虫子从胸口里钻出来,长着他们的脸,还在冲我笑!” 说到这里,他的脸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显然这件事情给他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我问:“你知道那伙人在哪儿不?” 刀疤脸道:“不,不知道。那伙人行踪诡秘,自打八五年那事发生后,就不怎么露脸了。想找他们做生意,可以在金城日报中缝上登广告,只说一句,自家养的山猪患缺头症求个能治的兽医,再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他们第二天准会主动来联系。” 我点了点头,问:“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刀疤脸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道:“真没有了。求老神仙给我个痛快。” 我低沉地笑了笑,对黑胖子说:“继续吧,做了造畜一回,哪能不试试难度最高的鱼蛇之属?” 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滚落,黑胖子一脸绝望地举起剥皮刀。 刀疤脸大骇,扭曲挣扎,嘶吼:“你说我老实交代就给我个痛快的,杀了我,杀了我啊!不守诺言,不怕雷劈吗?啊,啊,啊……老天爷,劈死你个狗娘养的,啊啊啊,你全家不得好死啊!啊……” “我是纯阳宫弟子,正道大脉,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正道大脉弟子跟你们这些外道术士讲信用了?” 我低沉地笑了两声,抱起那个男童,头也不回地离开地室。 撕心裂肺的惨叫,无比恶毒的诅咒,都被关在暗门后面。 屋地上躺着四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胳膊腿血肉抛洒得满屋都是,宛如屠场。 正门后的三柱香已经折断。 他们是从正门闯进来的。 于是我照旧从后门离开。 但没走远,转了一圈,又潜回到附近暗处盯着。 足过了小半宿,到后半夜一点多,才有人鬼鬼祟祟地从村子里跑出来,翻墙进了小院。 这人很快翻墙出来了,脚步透着恐惧与慌张,没再回村里,而是径直向村外逃去。 我稍等了片刻,待那人完全消失在黑暗,这才掏出个小药瓶,打开来,沾了点药膏抹在鼻下。 立刻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伴着清凉的辛辣味道。 插在院门口的是追踪香。 香气已经飘满整个院子。 只要人进去,身上就会沾上味道。 再配合特制的药膏,就可以闻到残留的特殊气味。 这气味会在经过的地方残留二十分钟左右。 稍懂些法门的真正术士都会发觉这味道的问题。 但普通人没有这个能力,正适合用这个方法追踪。 我把男童绑在后座上,骑了摩托循味追踪。 傍天亮的时候,来到了龙孝武的住处。 我没进去,掉头返回。 路上,给张宝山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见面,并叮嘱他不要告诉任何人。 见面的地点,是一个停产的药厂。 这是街道办的集体厂子,用来安置回城知青,没什么技术能力,只能生产些镇痛片、感冒灵之类的小药,没维持几年就干不下去了。 我赶到的时候,张宝山已经到了,正靠着辆边侉子上抽烟,见我过来,便把烟扔地上踩了一脚,迎上来问:“什么事?” “这孩子,你找地方安置一下,再给他检查检查有没有伤到神智。”我把摩托后座上绑着的男童抱下来递给张宝山,“再帮我查两个生日,很可能在八五年报过失踪。” 张宝山小心翼翼地接过男童,放到侉斗里,又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他盖上,然后才问:“也是被拐的?” 我点了点头,拿出纸笔,把八五年那两个寿材的生辰八字写下来,说:“这事一定要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张宝山接过去瞧了两眼,叠起来揣兜里,问:“**也不能告诉?” 我说:“如果不是必须的话,最好暂时谁也不要告诉。” 张宝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好,我一定保密。” 「二合一章哈。」 第四百五十七章 渣男,老鬼 回到大河村,正好天亮。 我把摩托还回去,扔了二十块钱算油钱,步行回村,顺路买了些早点。 可进门的时候,却发现早餐已经摆了一桌子,陆尘音正在大快朵颐。 “包老婶送来的,乐得合不拢嘴,还带着个脸生的大姐,原想见你来着。你这又半夜出去作妖啊。” “地仙会的事。” 我应了一句,坐到桌对面,把买来的早点放到桌上。 具体什么事没有对陆尘音细说。 陆尘音也就不问,反倒说:“我最近一直在翻当年镇压常老仙时的案卷,里面提到他曾经做过一件事,说四九年瘟君行法,阎王爷收小童,他老神仙心善,所以给全金城的孩子赠护身符,十八岁以下都可以去求取,但得拿着生辰过去登记才行,防备岁数大的骗取护身符,影响他积善的功德。 后来揭批他罪行的时候,这也是一桩罪行。他给人的护身符,就是个布口袋装了个鹅卵石,石头是手下人在江边捡的,洗晒干净直接装袋,也没做法开光什么的。当时这一条给他订的罪是恶意散布恐怖谣言,制造恐慌,蒙骗群众,盲信敛财。 曹家旺死前说常老仙在金城布了个九九虚子炼真龙的局,虽然没细说,但从他的经历来看,应该脱不开人祭聚气这类外道邪术的套路。他用这个说法收集孩子的生辰,很可能就是为了做这事。 魏解要完成这个局,也得应在当做虚子的人身上,你可以注意一下这方面。” 我说:“我没查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事。当时我只答应老曹除掉魏解。” 陆尘音说:“我又没让你去查这事,你留意一下这方面就行。” 我问:“你要管这事?” 陆尘音说:“师傅说过,我在道教学院毕业之前,不准管任何事情。” 她顿了顿,又说:“等毕业我就十八岁,成年人,大姑娘啦,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 语气中很有期待感。 显然在等十八岁,就想去做什么事情。 这样的心思,我感受过,也体验过。 我问:“那这事就扔着不管了?” 陆尘音说:“能管的人应该快来了,到时候你帮忙配合一下就行。” 我说:“我只管照看你,别的不管。” 陆尘音漫不在乎地道:“让你给姜春晓搭个桥,别的用不着你管。那母老虎心思大,你不伸手帮她,就要小心被她咬一口。你给她搭这个桥,她一定很开心,成人之美,一举两得。你可不要让她爬你床,真要让她爬了,一定会被她连皮带骨头吃得渣都不掉。” 我笑道:“她心里两个人,一个死了的未婚夫,一个求不得的赵开来,哪能爬我这么个没名堂的江湖术士的床?也不看看她什么出身。” 陆尘音拿筷子点了点我,说:“你这张脸下面藏着罪孽深重的桃花债,搞不好把命赔上都还不了。唔,有没有人跟你讲过色字头上一把刀?” 我拿起买的包子咬了一口,说:“讲过,还用一个特别刻骨铭心的方法讲给我,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陆尘音撇了撇嘴,道:“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宴宴。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我无奈地说:“用这个说我不合适。” 陆尘音说:“你这人不是铁石心肠,是冷血无情,不是个好东西。” 我承认道:“之前我就说我不是个好东西,你还安慰我说我不一样。” 陆尘音道:“我那说的是事实,不是安慰你。你跟曹家旺不一样,可不代表你就是好东西了。”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将面前的羊杂汤一饮而尽,嘴巴一抹,起身往外走,幽幽扔下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我要是师傅应该杀了你才对,所以我不如师傅呐。” 我说:“你这也太瞧得起我了。” 陆尘音没回头,给我留了个长长的“嘁”声。 吃过早饭,包玉芹来收拾碗筷,还带着个年轻女人。 “周先生,这是小戴,潘总给介绍的,先在家里帮阵子工。小戴,叫人呐。” 包玉芹轻轻推了一把,这女人才局促不安地向我鞠躬,“周先生你好,我叫戴金凤。” 这女人二十出头,脸膛粗糙微黑,手上茧子和裂口,透着股子土气,但周身上下收拾得干净整齐,哪怕身上的衣服陈旧且不怎么合身,却依旧显得极为利索。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睛很亮很清。 我点了点头,问:“家是哪里的?” 戴金凤老实回答:“黔东南的。” 我不由挑了下眉头,“苗子?” 还以为潘贵祥会在周边或者本省找个人,没想到他路子这么野,居然跑这么老远找了个来。 戴金凤道:“我是汉人。” 我问:“潘贵祥跟你说清楚了?” 戴金凤说:“潘老板说得很明白,包大娘人好,我愿意。” 我问:“他许了什么条件?” 戴金凤老实地道:“供我弟弟妹妹读书。潘老板在我们那捐了个小学,还总给我们那的孩子买东西,是个大善人,大家都信得过他。” 我转头问包玉芹,“老婶满意?” 包玉芹笑得合不拢嘴,“是个勤快利索的,就是不知道跟我们家强兵合不合,想着请您给把把关。” 我失笑,摆了摆手,道:“我不懂算命合八字,这问我可是问错人了。” 包玉芹嘿嘿笑着,往窗外看了看,陪着小心问:“能不能请小陆仙姑帮忙看看?” 我说:“陆师姐更不懂这些。” 包玉芹说:“小陆仙姑是真神仙,不懂也不要紧,有她一句话就行。要不然,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这么好的美事怎么就掉强兵那混小子头上了?家里这阵子就一直走背字儿,我就担心别再出什么岔子,好事变坏事。” 我刚要说话,听到院里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搭眼往窗外一瞧,便笑道:“不用麻烦陆师姐,能给你儿子算这个事的人来了。” 话音未落,龙孝武就出现在门口,叫道:“周兄弟,在家呐?” 一边叫着,一边往屋里来。 我道:“龙爷,这一大早的,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龙孝武瞟了包玉和戴金凤一眼,道:“有个事要跟你讲一下,不急,你先忙,我等会儿再说。” 我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龙爷,这位是我对门邻居,刚到金城的时候我就在她家里落的脚,没少受她照应,她要给儿子娶媳妇,想找人给看看合不合,你给瞧瞧?” 转头又对包玉芹说:“老婶,这位是龙孝武龙老先生,勘相点命金城第一,多少有钱人想请他,都得先排队。” 包玉芹一听,便“哎哟”了一声,赶紧拉着戴金凤给龙孝武行礼,“龙老神仙,早就听说您比法林寺的大师算命还准,没想到能机会见着活着的您,我们娘俩给您行礼了。要是能得您给合一合,那可是我们天大的福分。” 龙孝武背起手,挺着胸,慢条斯理地道:“所谓命不轻算,卦不轻推……” 我干咳了一声,“龙爷,这是很照顾我的对门邻居!” 龙孝武立刻把背着的手拿到身前,和蔼可亲地道:“但能够相逢就是缘分,把生辰八字给我瞧一瞧吧。” 包玉芹高兴地应了,赶忙把何强兵和戴金凤的生日告诉龙孝武。 龙孝武袖手掐指推算了片刻,又细细端详了一下戴金凤和包玉芹的面相,皱眉思忖片刻后,偷偷瞄了我一眼,然后才捋着胡子道:“上合,大吉。辛金日主,外柔内刚,一张一驰,文武之道,是个当家主事的,婚后若是女子掌家,则平安兴遂,诸事皆益,子孙满堂,必定终老。” “好,好,这我就放心了,多谢老神仙吉言。” 包玉芹听了,喜得合不拢嘴,赶忙摸出个厚厚的红包来递给龙孝武。 “老神仙,我们这乡下人家,就这么点家底,原本是给周先生准备的,既然您给算了,就先孝敬您,周先生那份我回去再包了送来。” 龙孝武瞟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接过红包,悄悄捏了一把,便不由撇了撇嘴。 我笑了笑,说:“一事不烦二主,既然八字这么合,那就再麻烦龙爷给选个吉日吧。” 龙孝武背着手好一通掐算,这才说:“最近的也是最好的吉日就在这个月底,办婚事丈太急了,不如定在十月份,还可以慢慢准备……” 包玉芹说:“不紧,不紧,我让老陶去帮忙把结婚证办了,月底就摆席结婚,也不用搞仪式,以吃为主就行,周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我点头说:“挺好,到时候记得邀潘贵祥来。” “肯定得记着,这是我们老何家的大恩人,忘谁都不能把他给忘了。” 包玉芹欢天喜地地带着戴金凤走了。 我把她们送出门,转回来才问:“龙爷,他们的八字真那么合?” 龙孝武道:“相当合,肯定是之前就找人算过,只是这婚事女人当家就能长长久久,男人当家就得各奔东西,咳,这女人一看就是山里出来的,没什么见识,这里虽然是村子,可也是城中村,男人见识广,肠子花,可不是她一个山里来的能拿得住的。” 我赞道:“龙爷这手本事当真厉害,只凭这一手,就算不吃地仙会的饭口,也一样能吃喝不愁,攒下一笔厚家底。” 龙孝武摇头道:“这手本事,锦上添花行,没有地仙会,我最多也就是个街边算命的,哪可能有现在的风光?” 我说:“龙爷说笑了,以你的手段,算命也是算大命不算小命,至少做这铁肩子不会比潘贵祥差。得,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说正事吧。” 龙孝武这才急急说:“周兄弟,出事了,昨晚我扫因断尾的老点,让纯阳宫的弟子给端了,两个门下都死在了那里,你要扫尾的那个寿材也不见了。周兄弟,这可怎么办呐!” 我摆手道:“寿材没了不要紧,反正也清醒不过来,多活几年少活几年没所谓。” 龙孝武道:“不处理了,总归是个祸害,何况还会影响到韩茂奇的续命效果。这是你第一次做这事,要是因为这点手尾砸了事,伤的可是你的脸面。魏解那老小子一直不太想把你引进这阴口饭里来一起讨食,你要是出了事,让他给抓住把柄,可就麻烦了。你看,是不是能管纯阳宫把人要回来?” 我笑道“不用那么麻烦,我之前就说了那姓韩的不过是个土财主,没必要搞什么细水长流,一次把他割干净就是。这事你放心,我有数,也不会怪你。” 龙孝武道:“可,可是,我那老点让纯阳宫给扫了……” 我不耐烦地摆手说:“扫了就扫了吧,难道你还想找纯阳宫报仇?你有那个本事?这个点没了,再用别的点嘛,别说你只有这么一个扫尾断因的老点啊。当然了,就算你只有这么一个点也不要紧,金城上千万人口,肯定还有做这个的,收一伙就是了。纯阳宫的事情不要想了,我肯定不能为了你跟他们斗!这才是真正要坏大事!” 龙孝武支支吾吾地道:“难道就这么不管了?” 我怀疑地看着他,“你想我怎么管?为了你杀上纯阳宫,把他们灭了,给你讨个公道?龙爷,这怎么可能?” 龙孝武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纯阳宫的弟子审了我在那边办事的门下,那两个王八蛋把我给咬出来了。纯阳宫要在金城这边显圣扬名,准备清扫地面,我要是让他们给盯上,弄不好会被杀鸡儆猴啊!” 我皱起眉头,“你不是说那两个门人都死了吗?怎么还知道得这么清楚?现场还有幸存者?” 龙孝武说:“我在那边设了铜管采信,一直安排人监视那两个家伙,出事之后,所有人都过去想把人抢出来,只有监听的伙计没动,结果去的人都死了,只剩下那伙计没死,这才赶忙跑来找我的。” 我眉头紧锁,板着脸说:“你把通过铜管采信听来的内容都讲给我听,千万不要有余份遗漏,不然的话,我救不了你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善财难舍 龙孝武如实讲述,毫无遗漏。 讲完了一脸惶急地说:“周兄弟,纯阳宫这种正道大脉,我搭不上边,想求情赔礼都找不到门,我可全指望你了。只要纯阳宫能不盯我,赔礼多少尽管开口,我现在全副身家大概三千多万,抛去房子门面之类的,现钱能拿出来一千万,这底交给你了,需要用就尽管开口。” 我看着他,一脸怀疑,“龙爷,你才这么点身家?不说各饭口孝敬的,平事做中的费用,单做劫寿续命也不至于这么少吧!我给章明康施了一次术,他就痛快地掏了一千万出来!” 龙孝武苦着脸说:“我们这劫寿续命也没便宜卖,可前些年所有人兜里都没钱,实在也挣不几个。册子你也看到了,八五年那两单,才挣了四万块,我们五个,一人分了八千! 也就是这几年有钱人越来越多,这寿命才能卖上好价。手底下的饭口也是这样,之前哪有人认我们这些过气的老家伙?都是花了大力气一点点归拢起来,一直到九二年左右才算搞得像点样子。 真正能入大钱也就这三四年,可手底下这么大的场面,下面要摆,上面要敬,自家的场面不能虚,入的多,花的也多。 你才刚做仙爷,手底下没有要养的,场面还没摆开,不知道这里面的难处。好几百人跟我混饭吃,我这每天睁开眼睛就得算计,哪里是必须花的,哪里是能省则省的,恨不得一分钱掰两半花!全靠着自家勤俭,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才勉强攒下这么些家底。 我们这些江湖术士苦啊,明明手上有本事,却被撵得像阴沟里的老鼠,公家抓,正道杀,天天活得提心吊胆,还不如个村里老农过得舒心。” 老头说得情真意切,动容处还掉了两滴混浊老泪。 我点了点头,“可也是挺不容易的。这样,我先联系纯阳宫探探底,看看他们倒底想要什么。之前因为袭击那事,我已经找过他们,他们当时承诺不再这么做。想来这是换了法子。人家守承诺,我这也不能厚着脸面总拦着他们做事,这回就得是去求人家高抬贵手了。 可这不光是你的事,也是地仙会的事,钱不能你自己拿,我看你们四位商量着凑一凑,凑个五千万出来,不伤自家根本,拿出来还像个样。 不过上门求人,得礼备足才显诚意,光拿钱不行。正道大脉,生发起来,赚钱如探囊取物,你看少林武当就知道了。那个纯阳宫弟子既然说了,是来显圣扬名的,那就得给人扬名的机会。 他们成功扬名,就不会再紧盯着你或者地仙会不放,大不了去给他们做事嘛,正道大脉哪个不需要干脏活的?他们那些外门俗家弟子,哪有你们这些地头蛇方便好用?” 龙孝武为难地道:“钱倒好说,葛修、徐五这些年都生发的厉害,魏解更是挣得多,凑个五千万不成问题,只是这让他们成名的机会不好找啊。总不能把我们自家的饭口交出去几个吧。” 我说:“打江湖饭口公家能立功,可正道大脉能扬什么名?交饭口那是没诚意,不光饭口没了,还会得罪人家!想显诚意,还得从外道术士这块入手。比如这造畜,公家和正道大脉都恨之入骨,我听你刚才说,金城还有个专做这活的伙子,既然不是你门下,也跟我们地仙会没关系,不如交给纯阳宫。” 龙孝武一脸迟疑,道:“就怕纯阳宫打了这伙子不肯算完,想再往下深挖,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 我说:“我当然会同他们讲这些。交出这么个伙子,是我们金城同参的诚意,要是不知好歹,那我就得讲究一下他们纯阳宫派人袭击我的事!真当高天观是软杮子吗?龙爷,给你透个信儿,住我隔壁的小陆仙姑前些天击杀了来少清,而且还一句话封了来少清出身的老君观!纯阳宫比老君观怎么样?” “啊?来少清死了?”龙孝武脸色发白,下意识往窗外瞧了瞧,说话声音都低了,“我看那位小陆仙姑年岁稚嫩,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不会是黄仙姑……” 到这里,声音都颤了。 这回可不是装出来的样子。 是真在害怕! 我说:“龙爷,要是黄仙姑出手,倒霉的可就不会只是一个老君观了。要不说你们呐,我看着都佩服,背后没根没基的,居然敢在高天观眼皮底下做劫寿续命的买卖,这胆子不是一般的大。要不是先跟龙爷你结识,打了借地仙会人脉的主意,我也肯定会拿地仙会开刀做筏子,给自己扬一扬名。龙爷,你这么大年纪,背后无人莫做杀头买卖的道理难道不懂?” 龙孝武叹气说:“大家都知道黄仙姑做大官,高天观的传承断了,谁能知道她居然回高天观继续当道士了……干都干了,现在反悔也没用,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我问:“你们说过,当初搞地仙会,做这个买卖,是魏解和韦八两个发起的,难道他们就不怕高天观?常老仙不就死在黄仙姑手上吗?” 龙孝武说:“他们也说黄仙姑不会再回金城管我们这种小事了,我们也就信了嘛,谁一步登天会自己再退回草莽江湖啊?” 我看着一脸苦涩的龙孝武,慢慢点头说:“可也是这么个道理!这样你先考虑一下,拿定主意再跟我说。” 这老狐狸嘴里没几句真话! 明明在我的控制之下,却还是敢骗我,不是胆大包天不怕死,就是有退路不会死! 人老精,马老滑,龙孝武这么多年的老江湖,能在多次运动中毫发无伤地躲过来,哪可能遇到点事就六神无主? 他跑上门来求助,说穿了其实是想让我当出头鸟,借着高天观的干系,把他指使手下造畜害人这事给担下。 我同意最好,不同意的话,他还可以顺势召集聚会,把所有人拉进来一起承担,到时候我做为地仙会的仙爷,一样不能脱开干系。 他自以为得计,给我套进局里,却不知道这局本就是我设的! 打发走了龙孝武,我就给徐五打了个电话,直接对他说:“五爷,刚才龙爷过来找我,说他扫尾断因的老点让纯阳宫给扫了,希望我能出面帮他担一下。我的意思是,让他把专做造畜那伙子交给纯阳宫表表诚意,他不太想做,就说要去找魏仙爷想想办法,听那意思,好像是当初噶伙搞地仙会做这买卖的时候,魏仙爷似乎答应过他什么。他这是打算干什么?不会是想跟纯阳宫硬拼吧。” 徐五骂道:“老龙比谁都滑头,身条软得跟没筋骨一样,哪敢跟纯阳宫硬拼,他这是害怕了,想找魏解搭桥跑路!当初魏解和韦八找我们的时候,说他们有海外关系,真要出事,可以送我们出国避难,保我们后顾无忧。特么的,这老滑头能舍得扔下在金城的全部身家?周先生,他要是跑了,魏解肯定也会跑,葛修又一门心思当他的立地神仙,到时候地仙会可就散架子了。纯阳宫这事我们几个解决不了,只能看你的本事,要不然我也不敢再做这仙爷,宁可给你去当个跑腿力士,也不当这替罪羊。” 我说:“放心,我再劝劝龙爷,纯阳宫这种正道大脉入世,一求名二求财,我们满足他们这点小心愿,不就没事了?只是到时候龙爷要提出钱由大家出的话,五爷你可不能拖后腿,不舍善财。” 徐五道:“需要钱,周先生你说句话就行,我这全部身家五百多万,都搭给你都没问题。” 我说:“五爷,你做仙爷这么多年了,才攒下五百万?” 徐五叹气道:“以前人都穷,蚊子腿刮干净也落不下几吊糟钱,也就这几年富人多了,才算见了些大钱,可这上面得敬,下面得摆,自家场面也不能冷了,睁开眼睛处处都是钱,好几百人跟着我混饭,我也不能亏待了人家……” 我打断他说:“这话龙爷刚才说过,跟你这说的基本一模一样,你们一起练过这词吧。” 徐五尴尬地笑了两声,道:“实际情况差不多,也说不出什么花来,我们这场面看着大,实际上真是花架子,拿不出多少钱来。” 我说:“这事我出头露脸,担着干系,肯定不能再给你们添补钱,要是谁都不肯出钱,那就只能你们自己扛了。” 徐五赶忙道:“别介,周先生,你放心,这事儿肯定不让你再添补,实在不行我出去抬点钱,我这老脸也能卖个千把万,总归不能让纯阳宫找理由上门。” 我没再跟徐五多说,挂了电话,又给葛修打过去,把龙孝武遇上的这点事说了一遍,再加上徐五刚才的油滑态度。 讲完了这些,才说:“葛老,你怎么看?” 葛修道:“龙孝武不会跑。一来,他这人小气贪财,不会舍得在金城这份基业,他那么说是以退为进,还是想求你帮忙同纯阳宫说和。二来,魏解那人面善心黑,真要靠他往外走,十有八九半道就得送上西天,龙孝武信不过魏解,就算要跑,也不可能走魏解的关系。” 我问:“魏解真有海外关系?不会是他和韦八吹出来唬人的吧。” 葛修道:“他们有个师弟,当年跑台湾去了,在那边混的不错,九二年的时候,借着大环境的东风,把我们接过去玩了几天。那次我还去了趟三理教的总坛,观看了他们起坛祭祖师的仪轨,真特么的土到家了。” 我就说:“魏解这师兄弟挺多的,关系好像都不太好,我听说他和韦八也有矛盾?” 葛修道:“要不说魏解这些关系不能信,这人独的厉害。当初韦八也想去泰国,不想留在金城,后来不知道怎么弄的,没争过魏解,从那以后韦八就跟魏解闹崩了,凡事都要唱反调,师兄弟这关系也只剩着那个阴口饭将就维持着了。周先生,要我说,还是出钱买平安靠谱,我这里怎么也能凑个三百万出来,帮衬他一下绝对没有问题。” 我说:“葛老,你这么大的场面不说,之前就养生水,还卖丹药,又给人做中平事,不至于才能拿三百万吧。” 葛修叹气说:“养生水其实是会里的产业,我虽然出个徒弟和一张老脸,可大部分收益都得交到会里,自己落不下几个,做了这么多年老仙爷,其实没能攒下几个钱,早些年人穷……” 我打断他说:“葛老,不用跟我哭穷,又不是我要管你借钱,这事你们自己商量,真要拿钱平事,怎么也得对得起纯阳宫正道大脉身份吧。给的少了,那是瞧不起人家,反倒要作下大仇大恨。” 葛修说:“等龙孝武来找我,我们再商量,真要筹不到钱,我这张老脸豁出去,也能贷个十几二十万的。全都给他就是了。” 善财难舍,至理名言。 转过天来,我再给龙孝武打电话,说:“我已经跟纯阳宫联系上了,他们的态度很明确,之前既然答应过了,肯定不会再揪着地仙会不放,可他们要显圣扬名,必须得有事端才行,既然挖出了造畜这种十恶不赦的事情,肯定要穷追猛打,不仅主犯要抓,这背后的人物也肯定要杀鸡儆猴,但无论这人是谁,都肯定到这人为止,绝不会再扩大化。” 龙孝武当即声音就颤了,“到底是不肯放过我吗?” 我说:“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他们已经知道你是幕后老板,肯定要狠敲你一笔。我已经替你还过价,五千万辛苦费,这个不能再讲了。正道大脉过阵子要搞个投资基金,各脉正在拼命凑钱准备占个大份。有了这五千万,他们就可以不干涉金城江湖的各个饭口。他们原本是计划扬名站稳之后,就扫荡金城江湖来凑钱。” 龙孝武咬牙切齿地道:“好,我这就联系他们几个,这钱不能我自己出,必须得大家摊,要不然我就把他咬出来,看到时候谁更遭罪!” 我接着说:“这是钱的要求,再接下来就是事的要求。挖出来的这个造畜窝点,背后必须有分量足够的人物才行,不是你那就得是别人。龙爷,拿主意吧,没时间再考虑了。” 龙孝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好,那就拿那起伙子去交差吧。” 第四百五十九章 演技 尤二。 大号尤为君。 外道三十六术采生折割之裁人术正传。 号称裁人地煞七十二般变化,造畜、塑妖、化形……无所不通。 裁人术以人为料,素行极恶,判为外道三十六术恶毒第一。 这就是龙孝武交出来的那个专做造畜的伙子头领。 这人自知罪孽深重,行踪诡秘,很少抛头露面。 八五年伙子里的造畜师傅不明不白的出事之后,更是再不露脸见任何人。 想找他们做买卖,本地日报中缝登广告,等他们主动上门联系。 而且他们的人也绝不同买家见面。 龙孝武自然不可能只交这些。 地仙会做为金城江湖的龙头,占了一应饭口的同时,也等于是掌握了一张庞大的情报网。 荣千兰噶,金花横相,但凡想在金城坐地开饭,都要拜地仙会的老仙爷。 老仙爷不一定管拜过他的,但肯定会管不拜他的。 尤为君这伙子拜的就是龙孝武,每年都要给他上贡一笔钱。 说起来,尤为君这伙子干这活比地仙会组建要早得多,因为八五年的事跟龙孝武起过龃龉,当时还能对杠,逼得龙孝武自己教人造畜搞扫尾断因,但等到地仙会起势霸了金城江湖的天,横跨黑白灰,尤为君这伙子就只能低头服软,拜了龙孝武,每年都要给他上贡一笔钱。 钱不多,就是个态度。 这伙子人穷凶极恶,龙孝武也不敢逼得太急了,有态度就行。 拜仙爷不能光交钱,还要讲清楚做的什么买卖,在哪里下窝,哪里摆局面,让仙爷知道这里面的道道有多大,这样的话,不小心漏风挂脸才好请仙爷出面摆事救命,仙爷也好根据情况来安排。 尤为君报的窝在落石峰。 这地界曾是金城最大的乱坟岗,坟头遍地,大白天都阴气极重,一般人没事不会过去,正适合尤为君这买卖。 得了龙孝武这交代,我就对他说:“钱的事先不用着急,也不要告诉他们四个,给纯阳宫验了这诚意后,再给钱也好开口讲别的?” 龙孝武忧心忡忡地说:“就怕纯阳宫不肯算完,这些正道大脉贪着呢,比水里的王八咬人还死,一般咬住就不肯放手。” 我笑道:“不怕,那是对普通的江湖外道术士,地仙会这不是有我嘛,我背后有京城的昆仑上殿真神和金城的高天观无敌仙姑,纯阳宫想在金城立足,总归要给我这个面子。” 龙孝武又扮可怜又示弱又肯拿钱交诚意,为的就是我这个表态,有了我背后靠山的庇护,他才能保住金城这份基业。 听到我这么说,他果然大喜,“周兄弟,我可就全指望你了。” 我说:“龙爷,只要你老实听我的安排,别耽误我在金城要办的大事,我保你富贵无忧。我给你透个底,棉纺二厂那事只是个开头,用不了多久,所有的厂子都会这么卖掉,京城里的殿上神仙们已经打好提前量,只差金城本地龙蛇配合,我这个前站打好了,能拿到足半成。棉纺二厂最后一次清账,净值八个亿,可到临了只卖五千万!金城光是这样规模的棉纺厂就有六个,其他的呢?” 龙孝武呼吸变得异常粗重,咕噜一声,咽了好大一口唾沫,眼睛都有些发红,说话都有些结巴了,“真,真的?”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拿下棉纺二厂的两个女人里有一个叫陈文丽。那个陈文丽是前阵子翻车的陈勇女儿,她转头就能吃下这么一大口金财气,你以为她靠的是谁?是我!她做了我女人,我给她搭桥背书,才能转身做这个女强人。龙爷,你们那些买卖看着唬人,其实都是小打小闹,你拎着脑袋干了这么多年,才攒下三千多万,不如人家一把挣得多,而这才刚刚开头!三十年财运大门洞开,涌出来的宝气如洪流,有本事沾边的,个个都能富甲天下!跟着我干,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龙孝武问:“我们这样的,吃了阴口饭,背着八身罪,也能沾这个边?” 我哈哈大笑,道:“龙爷,你这么大年纪,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都多,这还想不通?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只要钱够多,靠山够硬,什么船底洗不干净?越是浪头大,才能越显出你这样老船底的金贵,山上下来的殿上神仙不接地气,拿着通天的法宝也得有人连天接地才能聚纳宝气。不过啊,想沾这宝气,你不能三心二意,沾了便宜就跑。比如魏解这样的,一脚国内一脚国外,随时准备抽身的,谁能信得过?你得先把身家性命摆上来,人家才能相信你是真靠得住!等沾够宝气,再抽身也来得及不是?” 龙孝武眼神闪烁,道:“魏解自己有大买卖,瞧不上国内这点生意了,我看他是一门心思想跑,确实靠不住。” 我意味深长地说:“劫寿续命是个好买卖,我很喜欢,那点小钱是其次,用好了能事半功倍才最重要,掌在魏解手上,不妥当啊。要让他就这么跑掉,你们十年辛苦搭起来的架子倒了,那可太可惜了,我本来已经把这事跟那边讲了……” 龙孝武道:“其实这是地仙地的买卖,魏解只是掌了最重要的一道,可不是全掌在他手上,如今有了周兄弟你,没有他也能支应起来不是。” 我摇头说:“龙爷啊,你想简单了,小心被魏解卖了还帮他数钱!我这刚加入都品出不对味儿来了,你们难道看不出来?选材韦八把着,劫寿魏解把着,劫什么样的材,怎么劫,最后落到受主身上留的什么扣,都是他们师兄弟两个说了算!这次换道,魏解宁可把劫寿施法给我,也要把着选材,这里面肯定有事!” 龙孝武怀疑地问:“选材能有什么事?不就是配属定材这些,我虽然不会劫寿术,但选材多少懂点,这里面藏不了什么事。” 我拿指头点着龙孝武说:“龙爷,看出来了,你是真不懂劫寿术。这劫寿术的真正奥妙其实是在选材上,施法劫寿反而是水道渠成的简单活。 选材讲究十八劫,定寿材之前,就要定劫。什么是定劫?一劫起,一劫灭,劫了生人寿,就要留下一道生劫,生劫累积十八道就会由生转死,死劫一起,就要施法劫寿的术士来承负,一朝不发,百朝发,发得越晚,威势越大,术士自己死是最轻的,弄不好要灭门死绝! 这施法的术士既然知道有这劫数,难道会老实受着等死?当然是要想办法摆脱了?所以才要定劫,靠着选材,先把受劫的替罪羊定下来。 如果这次换道,魏解不再继续把着选材这一道,我还不敢确定,可他既然这样做了,那我就我敢说,韦八和魏解选定的寿材来路,肯定跟你们三个掌着的某个饭口有关系,等死劫发作,立刻把你们中的一个抛出来背锅替死!” 龙孝武脸色发黑,却还有些不相信,“周兄弟你也懂劫寿术,魏解这么做,难道会想不到你能看出来?他没这么蠢吧。” 我摊手道:“他当然不会这么蠢。但他可以过后来找我,我来金城是代人聚宝气的,他只要能给出足够的好处,我难道会多管闲事?可他不知道你现在是我的人,我要做事当然要用自己人,不可能用他了!” 龙孝武骂道:“特么的,老子混了一辈子江湖,英耀一张嘴,不知套了多少人,没想到却落了别人的套子!魏解这个王八蛋,我一定弄死他!周兄弟,我对你可是忠心耿耿,你可得帮我啊!” 我说:“纯阳宫这边我可以帮你平了,但魏解这手段没凭没据,直接跟他翻脸不占理,你先翻翻自己掌的这些饭口的底,看看有哪个饭口跟孩子有关系,再查查涉及到的孩子有没有失踪的,要是失踪的孩子都能跟你占的饭口打上牵连,那就不用说,这个背锅的肯定是你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先把寿材的范围确定下来,再琢磨办法把这联系牵扯到魏解或者他手下的饭口上。这事只能悄悄查,不能声张。” 龙孝武连连点头,应道:“我记得了,今天多亏周兄弟指点,要不然我还蒙在鼓里呢,怪不得魏解跑泰国不回来,这次回来总想着再回去,这是早就做好出事甩锅的准备了。特么的,我不弄死他,我这龙字倒过来写。” 我看着一脸愤怒的龙孝武,微微笑了起来。 这老头的演技可真好啊! 每个老江湖,其实都是一个顶级的影帝。 当天晚上,吃过饭,如常做完晚课,收拾利索,我便趁夜出门,照旧在出了大河村后借了台摩托,直奔落石峰。 尤二一伙的窝就在落石峰脚下。 一座野庙,名唤九里庙。 最初的时候,金城里的一些善堂把落石峰这边做为义冢坟场,埋葬从大江里打捞上来的无名尸,再后来清末民国年间,战乱不休,社会动荡,人命如草芥,埋过来的尸体越来越多,阴气越来越重,就由城里大户集钱建了这么间九里庙,用来祭拜死者,超度亡灵,镇压阴怨之气,庙中曾有道士,专门设立道场,超度那些孤魂野鬼。 这庙过去规模极大,占地一千多平方米,曾建有观音殿、娘娘殿、玉皇殿、阎王殿等许多殿堂,还供奉了关帝、药王,山神土地也有一席之地。 不过鬼子打金城的时候,路过这里放了一把火,烧得只剩下残垣断壁和三四间殿舍,再之后就一直没修过。 尤二明面上的身份就是看庙的庙祝。 他家里从建庙开始,就在这里当庙祸。 但这也只是明面上。 事实上,尤家祖辈暗地里一直在做裁人这活,属于家传的本事。 这九里庙,从建立之初,就是尤家造畜折割的法地。 赶到落石峰脚下,已经接近十一点钟。 一轮圆月挂高空,夜色如洗,山江皆白。 远远就能看到,山脚台地上座落着一间破庙,断壁残垣,草树茂盛,只有大门和门后的三间小房还算完好。 月光下,如玉带般的大江,自台地下方蜿蜒流过。 中间那个小房亮着灯,还有绰绰人影在晃动。 我靠在摩托上,点了根烟,用手笼着烟头火光,眯眼远远观察。 一根烟抽了。 小房中的灯光依旧,窗上的人影还在晃动。 我掐灭烟头,仔细揣起来,骑上摩托回转大河村。 第二天晚上再去,灯光依旧,人影依旧。 我也照旧抽了一根烟就打道回府。 第三天晚上,灯熄了。 我绕着庙做好布置,然后返回大河村,等到天亮之后,给张宝山打了个电话,告诉落石峰九里庙可能是千面胡拍花帮的一个重要据点。 张宝山上次带着专案组成员去昆城把老邦子带回来没多久,就又被专案组给退回区局了,理由是严打开始,他这个刑侦骨干要回去发挥作用。所以老曹死的时候,他才能跟着包建国出现场,参加这案子的调查。 不过接到我的电话之后,张宝山也没报怨什么,只说他会把情报转交给专案组来处理。 现在金城所有涉及到拐卖的案子线索,都要归集到专案组合并处置。 这也是我找张宝山的目的。 专案组的动作很快。 转过天来,我就在电视上看到了相关新闻。 公安机关经过缜密侦察,一举破获了一起重大拐卖儿童案件,成功抓捕犯案团伙成员六人,解救被拐儿童三名,团伙头目尤为君在抓捕过程中,持械反抗,被当场击毙。 新闻发出来没多久,张宝山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相当凝重,“那伙人不是普通的拐子吧。” 我问:“出问题了?” 张宝山说:“抓捕的时候,那伙人反抗很激烈,而且还有大量武器弹药,给我们这边造成很大伤害,有两个兄弟受了重伤,现在还昏迷不醒。冲进去的时候,那个叫尤二的头目直接就开枪打太阳穴自杀了,剩下的几个人也都神智不是很清醒,话都讲不明白,什么都审不出来。要不是真在下面发现了几个孩子,专案组这事就下不来台了。” 我说:“神智不清好解决,我可以帮忙,让他们都清醒过来。” 第四百六十章 预谋 听了我这句话,张宝山沉默片刻,才说:“周先生,我问你个问题。这次你是不是在利用我们在搞地仙会的内斗?” 我失笑道:“张队长,你怀疑我?” 张宝山语气非常严肃,说:“你先回答我。” 我收起笑意,认真地回答:“不是,这确实是一条拐子团伙的线索,我从地仙会龙孝武那里弄来的。 你刚才说的对,这不是一伙普通的拐子。他们是拐子的下线,专做采生折割,把抓来的好孩子弄成各种各样的残疾、怪胎或者其他样子,可以卖给花子帮扔街上讨饭,可以卖给恋残的当玩物,可以卖给马戏团展览猎奇,还可以为某些有特殊需求的人搞订制。 古代有想立地称神仙骗钱的,除了一般的江湖手段,还可以找这样的折割者把人造成人头蛇身、三头六臂之类的怪物,扔到山里伪称是妖怪,然后显露身手除掉,以骗取信任。 有些方士炼丹需要护法,但又怕护法偷法偷丹,就找折割者,把人弄傻了之后,从小喂以药材刺激身体发育,最后长得痴愚呆傻却力大无穷,对外号称力士,用来守丹护法最好不过。 类似的例子非常多,所以才会催生出专做采生折割的行当,这样的人,恶贯满盈,被抓必死,尤其是明清时有律令,采生折割要受剐刑,所以被抓的时候会疯狂抵抗,一旦逃不掉,往往都会自杀求个痛快。” 张宝山的情绪明显放松下来,声音变得轻快,“我就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专案组那边在怀疑这个情报有问题,一直在问我是谁提供的情报。这回这事比上次赵素芬生怪胎还要打脸,专案组已经红眼了,准备从京城魔都请专家来给那几个人治疗,非得挖出根底不可。你就先不要去了,怕他们不让你管不说,还要审你,麻烦太多。” 我说:“不要紧,这事你尽管给他们提,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上次那两个生日你查得怎么样了?” 张宝山说:“我给找了省厅专门负责这一块的兄弟帮忙,他已经把生日信息发下去请各市区协查,有了结果我会告诉你。” 我说:“我现在有个猜测,但拿不准,不好乱说,这条线索是关键,还是要尽快。” 张宝山应了,却又说:“那孩子我送市里孤儿院托养,检查情况不太乐观,医生说是使用过多的麻醉类药物伤到了脑神经,可能无法恢复了。” 我说:“过阵子会有人去孤儿院捐笔钱,给那些残障病的孩子提供治疗。” 张宝山再次沉默,却不挂电话。 我耐心等着。 好一会儿,他才闷闷地问:“这些王八蛋打不尽啊……” 我说:“人心邪无度,为了钱什么都能干得出来。从古时起贩人本身就是赚大钱的买卖,一天人心邪不绝,这买卖就不会断。” 既然这人心邪不绝,那就杀绝他! 每多死一个拐子,就能少一个孩子被拐! 张宝山长长叹气,没再说话,挂了电话。 我立刻给姜春晓打过去,直接问:“你在打拐专案组塞人捞功劳了吧。” 姜春晓说:“什么塞人捞功劳,说得那么难听。” 我说:“送个功劳,要不要?” 姜春晓道:“你等会儿,我让他给你打过去,你随便安排他,敢不听你的我抽死他。” 她这电话挂了没过几分钟,就有电话打进来。 “周先生你好,我是姚援,在打拐专案组做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只这一句,我就知道这是个能成事的,“张宝山会向专案组推荐我去治那几个神智不清楚的拐子,保证他的推荐通过,别让人找我麻烦,能行,我办事的时候,会指定你在旁监视。” “没问题。到时候我会在胸口别一枚徽章。” 晚上,我再次来到落石峰。 这次把摩托停好后,我爬上一棵大树,把自己绑在树枝上,然后默数十息,进入睡梦。 再次睁开眼睛,寒风刺骨。 我稍缓了缓,等到适应这寒意,才下树进庙。 进了庙门,就看到好些矮小的黑影茫然无措地四处游荡。 这些都是惨死在施术过程中的孩子,魂残魄缺,神智不全,无处可处,只能滞留在这里。 一个屠夫般壮硕的男人站在中间那小房的门前,身上披着件脏兮兮的道袍,眼神凶狠地看着我。 他就是尤二。 我慢慢向他走过去。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往房里跑。 我追上去,一把揪住他的后脖子,硬生生把他从房门里拽出来,重重掼到地上。 他跳起来还想逃。 我再次揪住他的后脖子,重新掼到地上,然后踏上一脚。 这一脚踩上去,男人立马就老实了。 我看向房内。 灰白烟气飘飘。 一柱只剩下了点根的残香正在窗台上燃着。 这是夺舍用的送魂香。 香不灭,鬼魂不散,随时可以附体重生,再享受人间财富权势。 他在自杀之前,就已经做好夺舍重活的准备。 我之前在庙周围做的布置,不是针对人,而是为了困住鬼魂! 龙孝武的出卖,就意味着尤二这个伙子注定要死光死绝。 每一个成员都绝不能活着落到纯阳宫手里。 如此才能保证事情到此为止,不让纯阳宫摸到更深一层的人和事。 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进庙动手的原因。 如果我以纯阳宫的名义进庙,尤二这伙人肯定会立刻自杀,不给我抓活口的机会。 但警方进去,就会有人心存侥幸,不想自杀。 事实证明,我的推测准确无误。 只有尤二这个头目忠实履行了背后人的要求,现场自杀,而其他人都没有死。 我进房按灭那柱香头,转回来抓住想要逃跑的尤二魂魄,团成一团,仔细揣好,便不再停留,直接离开这鬼地方,返回大河村,先不急着问尤二的鬼魂,而是找了个桃木牌,把尤二困到里面,便即停手。 第二天,张宝山就打电话告诉我,专案组已经同意让我去治疗,他会过来接我,送我去现场,让我准备一下。 我取了件道袍穿到身上,又挽了个假发髻,打扮完毕,准备齐全所需物品,给香炉换上三柱香,张宝山就到了。 他对我作道士打扮有些吃惊,“周先生你怎么这副打扮。” 我笑道:“这不是显得庄重点嘛。我学的是阴脉术,传到道家仙师葛洪,本来就算是道士。” 张宝山就是一脸狐疑,却没再多问。 他拉着我来到了市里看守所。 有好些人已经等在这里。 同整天打扮得随随便便的张宝山不同,这些专案组成员全都穿着笔挺整洁的警服,大盖帽戴得端端正正。 我看到了胸前别着徽章的姚援。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削瘦,精干,骄傲。 站在靠近中间稍后一点的位置,既不显山露水,又能体现出他在专案组中的地位。 在他身前的,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儒雅中年人。 张宝山给我介绍。 这人叫田学旺,专案组的副组长,也就是实际上专案组具体工作的负责人。 他对我的态度淡淡的,说不上欢迎,也说不上厌烦,更像是不得不来走个过场,简单寒暄几句后,便直接进入正题,问我准备怎么治疗那几个拐子,需要他们做什么,用不用从看守所提出去。 我便说:“在这里找个房间就行,但我做治疗的时候,需要安静环境,不能有这么多人在场。” 田学旺说:“单独见人犯不合规矩,至少得有人在旁边做见证。一人为私,两人为公嘛,越是这种重要案子,这方面越要注意,要是人死了跑了或者出别的事情,只有你自己在场说不表楚。” 我看向张宝山,“那就请……” 田学旺打断我,继续说:“我的意思是,专案组的成员必须得有人在场,你要是觉得人多不方便,那就在我们中选一个人吧,选谁都行,我也没问题。” 我随意指向姚援,“就这位吧。” 田学旺回头瞟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点头,“行,姚援,那你就跟着周成,做好监督见证。” 姚援立正,“是,保证完成任务。” 田学旺有些无奈地道:“小姚,这不是在部队,也不是正式场合,不用这么严肃。组里那边事情多,我先带人回去,要是人治好了,你就联系我,不要自己直接提审,知道了吗?” 姚援板板正正地回答:“保证完成任务。” 田学旺摇了摇头,又对我说:“那就辛苦你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小姚讲,量力而行,治不好也不要紧,不要伤到人犯,我们已经请了京城魔都的专家来会诊。” 说到底还是不相信我能治好那几个拐子。 我笑着应了。 田学旺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 姚援没有任何废话,带着我去见人犯。 张宝山不能参与,也没走,而是留在外面等我。 看守所准备了一间审讯室给我们使用,先提了一个拐子出来。 这拐子四十左右岁的样子,光头上纹着一条昂首吐信的毒蛇,虽然眼神茫然迟钝,但满身的狡诈凶狠气息却依旧清晰浓烈。 虽然神智不清,却依旧手铐脚镣齐全,看到我和姚援进来,他紧盯着我们,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和鲜红的牙槽。 “小心点,他们很疯,会咬人。”姚援说,“抓捕的时候,好几个兄弟就是被他们给咬伤的,有一个半边脸都咬烂了,他才刚过完二十三岁生日,还没结婚。” 我点了点头,焚起一柱香,插在屋地中央,然后走到毒蛇光头近前俯视着他,慢慢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这个笑容激怒了毒蛇光头,他猛得跳起来,张嘴咬向我。 “小心!”姚援低吼一声,就往前上。 我抬手按住光头的脑袋,把他按回到椅子上。 椅子旋即四分五裂。 光头跌坐到地上。 姚援停下来,一脸惊异地看着我。 我没有抬手,依旧向下压去。 光头不由自主地躬身,整个脊柱都发出清晰的嘎嘎碎响。 他撑着地,几次奋力,想挺直后背,扛住我的压力,却全都失败,后背越弯越大,偏偏腰却没有跟着弯下来。 还没弯到九十度角,他就已经受不住了,发出野兽般的惨叫。 “我叫普奇方,来自纯阳宫。”我冷冷地说,“龙孝武为了求条活路,把你们卖给了我纯阳宫,我问你几句话,老实讲,让你们接受公家审判,不然的话,这点痛苦,只是个开胃菜,我保证从现在起,直到你们被拉开刑场枪毙,都会比现在痛苦百倍千倍,可不到明正典刑,你们谁都不会死,想死都死不了!” “杀了我啊,杀了我啊!” 毒蛇光头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拼尽力气大吼,“你们纯阳宫不就是想要靠杀我们在金城显圣扬名吗?” 第四百六十一章 铜钱 “我是正道大脉。”我冷笑着说,“斩除外道术士,从来不会让你们痛快死掉,你难道不知道?” 毒蛇光头吼叫:“我不怕你……” “当说不怕的时候,其实你就已经怕了,所以才需要靠自己给自己提气壮胆。” 我抬起手,蹲到他面前,从包里一样样往外拿东西。 灸针,符纸,药瓶、小刀、细绳、秤砣…… 毒蛇光头奋力抬头,可却依旧无法把被压到近乎九十度的背脊重新直起来。 “你说不怕,是因为用了拍花术的手段,麻木自己,无痛无觉,相对应的代价就是表出现来迟钝呆傻,这药超过五天不解,就会造成永久性伤害,再也无法治愈。 你们既然会用这种药,想来是以前造过力士吧。我在川藏交界的地方游历的时候,曾斩杀过一个拜黑佛的邪僧,他身边就跟着一个力士,真的很唬人啊,虽然又傻又呆,但力大无穷,铜皮铁骨,连中三枪都恍若无事,还能一拳打穿铁板,将举着铁板的人脑袋打碎。 你猜我是怎么对付这个力士的?我就点了这柱香,把他引进藏了野蜂窝的守山小屋里。虽然不能让他恢复神智,但却可以让他恢复感觉。长久无痛无觉后,突然恢复,会变得异常敏感,稍稍一碰就会痛不可挡。虽然力大无穷,可他却连打穿木屋墙壁逃走都做不到,最后被野蜂活生生蜇死在屋里。 你现在感觉到痛得无法忍受,也是同样的道理,当然了,你无痛无觉的时间短,敏感的时间也不会很长,但对我来说足够了。 你看,我只需要用一根针,就可以让你感受到万针攒心,只需要用一柄小刀,就可以让你感受到千刀万剐,用绳子吊一个秤砣就能让你感受到车裂……其实,你应该像尤二一样自杀的!” 我拈起一根灸,慢慢刺入毒蛇光头的后颈。 光头眼睛猛瞪,仿佛要从眼眶子里跳出来,然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音都因为极度痛苦而变得不似人类。 我站起来,袖手看着他。 虽然痛苦得无法忍受,可他却依旧躬背坐在地上,无法动弹。 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流出。 汗珠如雨,滚滚而下。 身下的裤子湿了一大片。 空气中充满了骚臭。 姚援脸色有些发白,忍不住低声说:“不会死了吧。” 我瞟了他一眼,问:“不忍心了?同情他?” 姚援道:“只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正常审讯定罪就行。” 我说:“看到他头上的毒蛇文身了吗?你们抓住的人,每个身上的文身都不一样,这是他们在团伙里职位的标识。毒蛇就是下药施术的,拐来的孩子都要在他手上先下药迷去神智知觉,然后再做折割裁处。这个团伙害的孩子,每一个都要经他的手!同情罪人之前,先想想无辜的被害者。” 姚援沉默不语。 三分钟。 毒蛇光头已经喊不出来了,嘴巴张得老大,五官扭曲的仿佛怪物,眼角流出来的不再是泪而是血。 我拔下银针,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他一下子倒在地上,身子痛苦的佝偻成一团,发出剧烈的咳嗽。 “为什么不像尤二一样自杀呢?那样就不用受这个苦了,回答我!” 毒蛇光头哑着嗓子回答,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到。 “尤二得了老神仙的赐术,死了可以夺舍重生,他现在就是死后夺舍的身体,不用长久,每隔一年就会烂得不像样子,必须得再换一个身体。可我们没有,死了就真的死了。” “采生折割,十恶不赦,就算不自杀,被抓住也死定了,有什么区别?” “我们有伙计,会想办法捞我们出去,就算不能立刻捞出去,有一个背下主犯的罪,其他人只要不被枪毙,哪怕判死缓,也可以想办法减刑保外就医,最多几年就能出去。” “谁赐的尤二那个夺舍重生术?” “他没说过,我们跟他之前,他就会这招,一直在不停的换身体。” 我拿起地上的小刀,在指间翻了翻。 光头惊恐尖叫:“我说的是真话,我们的本事都是他教的,伙子里的事都是他说了算,施术的孩子也都是他带回来的,我们只管接生意干活,我说的都是真话,不要,不要啊……” 我拿起刀在他胸口轻轻割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光头惨叫,满地打滚,全身抽搐。 姚援没忍住,说:“他这样子,不太像说假话骗你。” 我说:“兄弟,教你个乖,像这种外道术士的话,信一成就行,剩下九成不能信。” “张大姑,是张美娟,水上神仙张大姑!”光头嚎叫,“饶了我吧,我说的是实话。” 我点了根烟,又等了一分钟,才把烟头按在伤口上。 光头停止嚎叫,蜷在地上呜呜痛哭。 “张美娟想夺仙爷位,跟周成斗法落败,被公家拉了进去,就等着吃花生米了,你还这么替她瞒着,图什么?” “张大姑是真神仙,被毙了也能夺舍重生,她不会死的。” 我笑了起来。 “公家明正典型,自带皇气威镇,刑场煞气又重,毙了就会当场魂飞魄散,还想夺舍重生?还真当她是神仙了?她要有那么大本事,至于连周成这么个没根基的外道术士都斗不过? 我来教你个乖,夺舍重生这玩意,只能用一次,而且时间短受限大,不可能无限制的不停重生。尤二那个不叫夺舍重生,而是顶壳借神里走阴魂的把戏,所以只能不停附身尸体他死的时候就被人施术束魂,只能留在人间,时时刻刻遭受阳气阴风侵蚀,宛如身处刀火地狱,那种痛苦,跟你现在也差不多。 记住,没有下次了,我不是非问你不可。尤二带回来的孩子都是打哪儿弄来的?” “有一部分是千面胡那伙拍花子卖来的……” 我默不作声地拿起细绳和秤砣。 “还有,还有别的,有一些来路不是很清楚,尤二也从来不让我们打听。不过那些孩子身上都有一个标记,就,就在后肩胛骨上,像个铜钱!” 第四百六十二章 吊命 我慢慢将细绳系到毒蛇光头的脚踝上。 光头尖叫:“我说的都是实话,真没有骗你,真是实话啊。” 我说:“你刚还说尤二不许你们打听,现在说是张美娟运送来的,哪句话是真的?” “八五年有一回,张美娟突然半夜跑来,让尤二把手头的两个孩子处理掉,离开金城躲一阵子,具体再等她消息。 我们当时不知道那女人是张美娟,后来尤二听他的,给我们每人散了五百块钱,各自先躲一躲,有个伙子去投奔老乡做水耗子,结果正看到那女人来水上做法事。 她去找尤二的时候虽然蒙着脸,但右耳垂下后一指头处有一颗红痣,他以前听一个算命先生说有这样痣的女人生性淫荡,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后来过了大半年,尤二又把我们都召了回去,那伙子就偷偷跟我们讲了这事。” 我手上不停,继续问:“八五年发生了什么事,让张美娟紧张成那个样子?” 毒蛇光头道:“被召回来后,才听尤二说,我们有个造畜的伙子,叫解强的,不明不白的在窝子里让人给吊死了,凶手还报了警,公安那边非常重视,追得特别紧,张美娟怕我们被抓住漏了风牵连到她,所以才让尤二把我们先散掉躲风头。” 我系好了细绳,又往上系秤砣,“造畜的自己用窝子,那你们在九里庙算干什么的?张美娟又不是拍花拐子,从哪弄来的孩子给你们祸害?你当我是不懂江湖事的雏吗?” 毒蛇光头紧盯着秤砣,脸都绿了,抢着说:“原先我们都不懂这个,只是给尤二和解强打下手,尤二擅长的是作妖,解强擅长的是造畜,两人各有一个窝子,有活各做各的,还是解强死了之后,造畜这活才归到我们这边一起做的。张美娟的孩子从哪来的我真不知道,不过当时江湖上名气最大拍花子花眼张就在金城,大家都猜花眼张也在给张美娟做事。因为解强出事那次,花眼张也一起死在他的窝子里。” 我系完了秤砣,用手托着,看着毒蛇光头。 毒蛇光头涕泪齐流,哀求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要是敢骗老神仙你,就让我天打五雷轰千刀万剐,不,不是,让我出门让车撞死,喝水让水呛死,吃饭让饭噎死……” 我慢慢把秤砣放到地上,转头对姚援道:“可以再提一个过来了。” 姚援犹豫,说:“审讯不应该是你做。” 我笑道:“我是给他们治毛病,顺便测试一下,看他们是不是完全恢复了,审讯嘛还是你们专案组来做,我不管这个。” 姚援没再说话,转头出去,没大会儿,就又提了个尤二团伙成员过来。 如法炮制,这个脖子上纹了个蝎子的男人没能比毒蛇光头坚持更长时间,就痛快地回答了我的所有问题。 他讲得同毒蛇光头没有太大区别,但提供了不同角度的更多细节。 接下来,每一个尤二团伙成员都过了一遍。 随着不同角度细节的丰富,渐渐拼出了足够完整的真相。 尤二团伙背后的人就是张美娟。 甚至他组这么个团伙也是受到张美娟的指使。 这事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七六年。 当时做这事的只有解强和尤二。 两人是表兄弟,也是师兄弟,都是尤二父亲教出来的。 但那个时候社会管制严格,造畜作妖就算成功,也没地方卖。 谁都说不上他们那时候做这个的目的是什么,严格说起来倒像是在练手。 完事之后,审讯室里充满了刺鼻的骚臭味儿,已经没法呆人了。 从审讯室里出来,把门关好,我扔给姚援一根烟,又给自己喂了一根。 姚援掏出火机先给我点上,再给自己点。 我们两个就这么默不作声地在门口吸完一整根烟。 姚援这才轻声问:“春晓姐说你叫周成?” 我瞟着他说:“我是叫周成。” 姚援点了点头,又说:“听说你是高天观的弟子。” 我问:“有事?” 姚援犹豫了片刻,才问:“高天观有个弟子叫陆尘音,她现在也在金城吗?” 我看着他,慢慢笑了起来,“你见过陆师姐?” 姚援道:“三年前黄主任带着她进京的时候,我见过她两次。” 我说:“然后呢?” 姚援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说:“我当时在京城里跟人胡混,得了她指点去参的军,去年底复员回来,一直想当面感谢她的指点。” 我说:“她现在就住我隔壁,想去的话就去,不急的话,也可以等她去京城了再去见她。” 姚援有些意外,“小陆姑娘要去京城?什么时候去,去干什么?” 我说:“秋天,九月份,她要去道教学院读书。” 姚援道:“需要提前准备什么吗?” 我笑道:“读个书,有什么可提前准备的?” 姚援说:“她上次进京,动静很大。” 我说:“这次是我送她去,不是黄仙姑。” 姚援道:“你不明白。” 我拍了拍他,说:“我明白,不要考虑那么多,先看眼前吧,帮我做件事情,传个消息出去,就说尤二这伙人把张美娟交代出来,结合当前严打工作需要,准备给张美娟个从重从严从快。” 姚援皱眉说:“这个不合正常的流程,而且既然涉及到她了,肯定还要继续深挖,不可能这么快就判。” “兄弟,你说的这些,我这种江湖草莽不懂,懂吗?这个拿去抽,可以压一压恶心。刚才我问话时涉及到的什么夺舍重生之类封建迷信的内容就不要上报了,省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把剩的半包烟扔给他,摆了摆手,起身离开。 从看守所出来,张宝山照例开车送我回大河村。 刚开出去没多远,他接了个电话,脸色有些古怪,转头对我说:“他们刚才清理审讯室,把那些家伙都送回监舍,有一个躺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乱动,还说他要动了就会死,所里的人以为他是在放无赖,就上手去拽他。结果……咳,光拽动了上半身,下半身在原位置没动,咳,内脏流了一地。” 我说:“他们这些人平时作恶多端,心虚胆怯,就靠吃药和自残来稳定情绪,这位大概是自残过度,腰已经有问题了,受力就会断吧。不过其他人应该不会有这个问题。” 第四百六十三章 高天观的高 回到大河村,远远就瞧见有个男人站在院门口。 手中提着个长条包裹,一动也不动,好像一尊雕像。 张宝山把车靠边停下,道:“找你的?” 我说:“来找陆尘音的。” 张宝山没再问,说:“这次托你的福,专案组大概率不会再来烦我了。” 我反问:“想进步啊?” 张宝山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看我像能进步的样子吗?我自己的德性自己知道,在一线干就行啦,远了不说,**那位置我都坐不了,没那个本事。” 我笑了笑,道:“想进步,也分怎么进步,像你这样的,靠本事吃饭,往上走就得找这方面本事不行的。我这里正好知道有人需要你这样的能人,要不要去试试?” 张宝山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说:“算啦,我没那么大的志向,再说了,我这种小人物,太粗的大腿抱上了不是什么好事。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我冲他竖了个大拇指,道:“张队长是个明白人,以后还得请你多照应。” 张宝山摇头,“你这太能折腾,我可照应不了你。得,不说这些,来包烟,之前的烟都抽光了。” 我摸了包烟扔给他,道:“赶明多拿几条来,我多配些给你慢慢抽。” 张宝山听到我这话,歪头看着我,“要离开金城?” 我说:“好多事情要办呢,马上要去趟魔都,转过来又要去京城,不能像之前天天在金城呆着了。” 张宝山倒了根烟塞嘴里,却没点着,怔怔盯着前车窗看了一会儿,才说:“从拍花帮捋出来那些线索都还没落底,眼瞅着九里庙这条线又是一桩大案,你就这么走了?” 我说:“破案是你们公家的事情,哪需要我这么个跑江湖的掺和?” 张宝山道:“没有你的话,掀不开这个盖子,至少现在掀不开。这种团伙,早打掉一天,就能少一批人受害。所以,无论你来金城的目的是什么,只在这事上,你都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都说行善积德,这事你积下的,就是天大的功德。” 我道:“我一个跑江湖看外路病的外道术士,不信功德这种玩意,我给你的大钱收好,就算我不在金城,也一样有人能帮你。” 张宝山说:“其实,看外路病就足够你在金城站稳了吧,现在金城一提治外路病,几乎都会讲你开的那个什么研究会,都知道去你那能治好。我看用不上今年,那些看事先生,不加入你那个研究会,就不会有人上门了。” 我笑道:“夸张了,多少还是会有些主顾的。” 张宝山道:“所以,你倒底图什么?为了地仙会?所以,解决了地仙会,你就会离开金城?不能留下来吗?” 我说:“怎么,张队长这是舍不得我走?是怕以后得了外路病找不到好人来治?” 张宝山道:“我只是觉得,有你这样的一个人物在金城的话,千面胡那帮子人就不敢这么嚣张地作恶了吧。” “张队长啊,稳定社会治安得靠你们公家,有什么民俗宗教方面的疑问,可以找本地的正道大脉,我这样的外道术士其实本身就是不稳定的重要因素。没有我这样的人,比有我这样的人,更重要。你看,要是没有我的话,门口那人就不会来到金城,他不来金城,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我走,其实是好事。” 我扔了颗烟到嘴里,推门下车,向着院门走去。 那人笔直挺立,纹丝不动,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慑人。 我把烟点着,深吸了两口,叼着走到他身旁,问:“来很久了?” 这是个年轻男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普通的t恤长裤,却挽着道髻,听到我的问话,头也不偏地回答:“四小时二十七分钟。” 我问:“怎么不进去?” 年轻男人道:“学艺不精,不敢闯这龙潭虎穴,自寻死路。” 我不由失笑,“就这么个农家小院,算什么龙潭虎穴,武侠小说看多了吧。” “不是龙潭虎穴,怎么能陷下在世仙人来少清?” 年轻男人把脸转向我。 额宽脸阔,眉锋似剑。 拱手施礼。 “无量天尊,贫道,老君观高少静,见过周师兄。” “看出来,你这身气派,跟来道长很像。进来坐会喝杯茶,陆师姐要晚上下班才能回来,总站这门口不是那么个意思。你大老远从川中赶过来,又特意托了松慈观李静念捎话,不至于连门都不进吧。” “不进门,怎么登堂入室,不登堂入室,怎么才能向陆元君求情?”高少静微微一笑,“打扰周师兄了。” 我一笑,领着高少静进院,走了没两步,他突然又停下来,侧脸看向隔壁小院。 木芙蓉树下,一只溜光水滑的肥大三花正蹲坐在地,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我们两个。 我介绍道:“那是高尘花,跟你同姓,都是高天观的高。” 高少静默不作声地冲着三花猫抱拳行礼。 用的坤势。 他居然看出了三花是母猫。 三花歪头看着高少静,没回礼。 一只圆圆胖胖的老鼠在它身后贼头贼脑地探出来偷窥,被它一尾巴给抽了回去。 进了诊室,换香烧水。 高少静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安静等候。 水沸,茶滚。 我坐到他对面,问:“想来求个什么结果?准备了什么条件?” 高少静道:“老君观千年传承,经过了不知多少战乱,不能在这太平年月断在我们手上。崇明岛投资大会,老君观这一份归高天观来管理。我,来给这份投资保驾护航。” 然后,再没有其他话。 默然对饮,直到陆尘音回来。 高少静上前见礼,没等开口,陆尘音一摆手,“饿死了,先吃饭,有话吃饱再说。” 饭菜都摆好了。 包玉芹领着戴金凤掐点提前送过来,保证陆尘音进门开饭,温热正好。 多了两个与往常不一样的菜式。 一道酸汤鱼,一道血浆鸭。 陆尘音吃得很开心,将所有饭菜一扫而空。 高少静全程只啃了一个馒头。 陆尘音就问:“茹素?” 高少静道:“我自幼就在老君观长大,不沾任何荤腥,吃了会犯恶心以至于全都吐出来。” 陆尘音眉头微微一皱,问:“戒杀?” 高少静回答:“不戒,习剑要先养三分杀意恶气,如此才能敢于出剑,老君观没有戒杀的说法。” 陆尘音点了点头,说:“来得这么晚,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高少静回答:“观里有反对意见,不同意派人来见你,主持不在,没人能压得住场面,两种意见一直相持不下,直到前几天才统一了想法。” 陆尘音又问:“你跟来少清算什么关系?” 高少静道:“来真人同我师傅是一辈,我得叫他一声师伯。” 陆尘音问:“没人想给来少清报仇?” 高少静沉默片刻,回答:“来师伯没有亲传弟子。” 陆尘音拍桌大笑,“老君观派你这么个实在人来,还真挺有诚意的,行啊,留下帮我办件事,办妥了,等我九月进京的时候,找人把老君观还给你们。” 高少静道:“请元君尽管吩咐。” 陆尘音对我说:“把他介绍给姜春晓,调查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事他来做,你和姜春晓给点便利。等回头你需要打手的时候,让他给你出阵,他比来少清厉害。” 这个评价让我不禁瞟了高少静一眼。 高少静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 我便问:“要住下吗?客房空着。” 高少静道:“不用了,我在木磨山药王宫挂单,平时往来方便。” 我问:“见过纯阳宫的人了吗?” 高少静说:“没见过。我们跟纯阳宫不是一路人,虽然都在川中,但平时基本不来往。” 我说:“都是正道大脉,又都是川中传承,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么还不来往了?” 高少静道:“纯阳宫的传承在明末清末连着断了两回,如今主持纯阳宫的王处玄一伙人自称是全真道传,但不像是正经修道的样子。我们老君观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却是千年一脉传承清晰,不会跟来路不明的野道人打交道。” 送走了高少静,我就问陆尘音,“他才多大年纪,能比来少清厉害?” 陆尘音说:“我才十五,一样比来少清厉害。” 我说:“他哪能跟师姐你比。” 陆尘音说:“闻道有先后,跟年纪没关系,你年纪能有多大,不一样也很厉害?正道大脉,想要长久兴旺,名声无碍,就得有人做面子,有人做里子。来少清是老君观的面子,所以进京城显圣,博了个在世仙人的名号,挑着这名号,老君观水涨船高,迟早能成为不输武当的名观。来少清这个面子撕破了,所以高少静这个里子就出来收拾场面了。” 我说:“所以高天观你是面子,我是里子?” 陆尘音道:“想什么呢,高天观打我师傅一枝独传起,就不讲究这个了,什么面子里子,我师傅一只手就能镇压全国的正道大脉,杀得外道术士不敢露头。所以啊,我们高天观没有里子,只有面子,我是,你是,赵开来也是!” 「三千字章哈,只有这一更。下个月努力多更些,争取拿个全勤。」 第四百六十四章 里子 没有里子,只有面子,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就是正大光明,没有任何阴私事被人抓把柄。 坏处就是真遇到事情,就只能光明正大的解决,费时费力还不一定有痛快的结果。 黄玄然自己面子大,可等到下一代,就得一拆为三,因为没有她这样经历,就不能撑起她全部的面子。 而她这样的经历与时代大潮息息相关,短时间内没人能复刻。 三方能够相互支撑,自然办事无往不利,依旧不需要里子。 可如果有一方拉垮,这个三角就会崩塌。 到时候,最可能成为里子的,就是周成代表的这一支。 过了两天,小五上门报消息。 说是张美娟的案子要判了,肯定要吃花生米。 他绘声绘色地对我说:“听说是上面来的大人物看到张美娟的案子记录,特别生气,直接说这样的人不从重从严从快,不符合现在严打的精神,要求尽快公审,押赴刑枪毙。” 我微笑着听他说完,这才道:“你这个消息是打哪儿来的?” 小五很羡慕地说:“我有个发小他爸就是看守所的,消息灵通,交际也广,好多人都求他办事。” 我说:“这个消息很重要,张美娟是本地江湖的大人物,水龙王也要供奉她,她要是被枪毙,说明公家盯上这一块了,很可能会有大动作,你去告诉麻大姑和吕祖兴,让会里的成员接诊的时候都注意一些,不要被人抓到把柄。我的公开讲课先暂时停了,最近一段时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先不去道场了,让他们多盯着点,如果有什么不对头的,可以把道场和研究会的所有活动都暂停。” 小五痛快应了一声,又问:“周先生,你做事,要是需要跑腿干活的,尽管吩咐我,我小五虽然没大本事,但就是个勤快。” 最近这段时间,我已经开始用小五帮我传话跑腿,他确实很勤快靠谱。 看到他这么积极,我便道:“好啊,正好我现在确实缺个跑腿传信的,不过可能会有危险,你干吗?” 小五赶紧一挺胸,“干啊,能给周先生你这样的老神仙办事,是我这种小地出溜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将来要是办得好,得你赏个一招办事,我到街面上也能称一声叔爷。我们这样的在街上挣命,其实图的不就是这个嘛。” “行啊,给麻大姑她们捎完信儿,就再跑一趟腿,去水龙王苗正平那里一趟,把张美娟要判了这事告诉他就行。这个你带着。” 我找了块桃木牌,在上面画了道符,扔给他。 小五赶忙接了,小心翼翼地揣好,转头脚下生风的地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景,笑了笑。 还真是消息灵通。 小兴子和老曹的信息网,都还没有拿到这个消息,他就先拿到手了。 这是有人在给我织网! 之前还很从容,大约是想做得更隐蔽一些。 可张美娟要被枪毙的消息一出,立刻就沉不住气了。 小五今天这一出,其实就是对方的试探,成了可以加快布局,败了不过是丢掉小五这么个棋子,也没什么损失。 我给龙孝武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有消息说张美娟马上就要被公审枪毙,苗正平那边的水口饭不用再想她,等这回我给苗正平做完法事,就要正式从魏解手里拿下这个饭口,到时候记得给我摇旗呐喊。 龙孝武应了,又试探着问我纯阳宫那边有什么动作。 我告诉他,纯阳宫没有自己上手,而是报警把尤二那伙人给拉进去了。 龙孝武忧心忡忡,担心警方会借着尤二这条线深挖,把他和地仙会给挖出来。 我让他不要急,等我再跟纯阳宫联系一下。 转过头来,我给普奇方打电话,说警方在九里庙抓了一个做采生折割的伙子,里面有不少孩子被害,正好可以给他们纯阳宫显一显本事,他们要是愿意的话,到时候我这边安排人一起过去小抬个轿,先把他们的名声打起来。 普奇方当即表示没问题,还特意谢过我的关照。 当天下午,就有个纯阳宫的小道士上门,带了份礼物过来。 诚意挺足,镶金的玉如意一只。 我把玉如意供在了那个老君像前。 老君像的香火之力已经被消磨干净。 随时可以打开。 但在普奇方再次上门之后,我就改了主意,决定暂时不动这法像。 既然已经确定地仙会和魏解的嫌疑最大,其他方面的事情就都要先放一放,以免打草惊蛇,陷入几面同时开战的境地。 纯阳宫方面很快做出决定。 三日后,九里庙,举办黄簶斋,超度枉死怨魂。 这是纯阳宫自传法贴宣告入住金城木磨山后,第一次公开亮相。 原本他们是想多准备半个月,但被我给否了。 最多三天准备时间,如果他们干不了,那我就找法林寺,和尚超度也很专业。 纯阳宫当然不敢报怨我一个高天观弟子胳膊肘往外拐,只能同意三天这个时限。 为此他们特意在金城日报上打了个广告。 以前这种广告肯定不能登报纸。 可现如今,钱给到位,招嫖的广告都能登——当然得隐晦点。 纯阳宫的广告打得也很隐晦,只说三日后是天下都城隍爷圣诞,纯阳宫道士将举行法会祈福,地点就在九里庙,欢迎各界前来观礼。 公面上的广告打出去,接下来就是民间流言。 警方在九里庙大破人贩子集团的事情传开。 九里庙中不知道死了多少无辜孩子,纯阳宫道士不忍劫魂流落不得前往地府,于是决定举办超度法会,助劫魂早登东方青华极乐世界。 这个超度法会规格相当高,不仅九里庙的怨魂可以超度,自家近些年有亲人去世的,只要去现场能把名字写到法纸上,就同样可以得到法会仪式的庇护赐福。 这个流言,是我借小兴子的地出溜和研究会两方面传出去的。 小兴子负责传流言,研究会的会员们和曲大江手下的白事先生们负责给打听这事的人解释其中的道理,背书这事靠不靠谱。 我则给龙孝武打电话,告诉他,纯阳宫对这个诚意很受用,已经决定借此机会在金城扬名,并且不会再往背后深挖,但五千万一个子都不能少。 三天内必须筹齐,如果超度法会完事,钱还没到账,纯阳宫可就要替怨魂讨还公道了。 当然了,这钱纯阳宫不能直接收。 正道大脉讲究的就是个脸面,直接收外道术士的钱,传出去坏名声。 所以这钱只能找中人倒手。 我已经从中做保,先把钱打到最新成立的木磨山景区开发公司账上,然后再由开发公司借着开发占地之类的理由转给纯阳宫。 这个木磨山景区开发公司,自然就是道正安排人成立的。 龙孝武立马就召集其他三人开小会。 会议内容,徐五在事后一五一十的透露给我。 龙孝武连骂带闹,又摆事实讲利害,最终还是从其他三人那里凑了一千二多万。 剩下的三千八多万,只能他自己想办法。 龙孝武拼尽全力凑了三千万,剩下的八百多万是无论如何也凑不上,只能来找我求告。 我才当仙爷几天啊,还没什么钱到手呢,哪可能一下掏出八百多万。 龙孝武求我跟纯阳宫讲讲情,能不能再打打折,要是打折不行,就多容他点时间再凑。时间太短,他连疏通关系搞贷款都来不及。 虽然三天时间就凑出四千多万,确实让我对龙孝武的实力刮目相看,但还是很遗憾地告诉他,这个价没法再讲了,时间也没法再宽容,除非他还能提供类于尤二团伙这种作恶多端的,再给纯阳宫制造提升名气的机会。 龙孝武苦着脸说这个真没有了,打死他也给不出更多的来。 我告诉他纯阳宫的要求不能满足,那他就真离被打死不远了。 龙孝武说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求我看在地仙会同参和他事实上是我的门下份儿上,给他想条活路。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只好给他指了条明路,让他去找战俊妮帮忙。 战俊妮痛快地答应了龙孝武的请求,说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可以出这个钱,但这钱是公司的,她不能白出,龙孝武得付点利息。 这利息比九出十三归只高了那么一点点。 走投无路的龙孝武到底还是答应了。 五千万凑齐当天,就转到了木磨山景区开发公司的账上。 我又联系普奇方,告诉他为了感谢前阵子纯阳宫能够收手饶命,地仙会几个仙爷凑了一百万答谢纯阳宫,并且表示以后愿意为纯阳宫效犬马之劳。 普奇方喜出望外。 搞地仙会本来就是按我的吩咐搞的,只是想跟我结好,没想到事情办了还能有钱收。 一百万虽然不是很多,但纯阳宫如今正四处筹集参加投资大会的资金,在这个时候有人投献,多少都不会嫌多,多少也不会嫌少。 在请示之后,普奇方表示这一百万可以和我个人五五分。 我严肃拒绝,表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地仙会答谢纯阳宫的诚意,我绝对不会染指。 普奇方深感敬服,到底还是硬给我留了五十万。 钱可以很重要,也可以不重要。 至少在此时的纯阳宫判断中,我比五十万值钱。 三日之约至。 纯阳宫倾巢而出,上百道士摇招过市,问就是去九里庙超渡怨魂,赐福四方山川河流。 这个仪式,再加上前期的大力宣传,着实吸引了很多人跑去看热闹。 我赶到现场的时候,法会准备工作早就已经趁热完成。 搭了救苦卒焰口台,坛场正中为法台,左边孤魂案,右边鬼王案。主坛设高功都讲监斋三师法座,设法物有朝简、如意、令牌、镇木、灵幡帝钟、水盂、米盂、香炉、烛台等。 一时香烟缭绕,气派非凡。 九里庙前已经是人山人海。 不仅有专门看热闹的,还有带着长辈骨灰坛子来蹭法事气运的,除此之外,还有烤串的、卖零食的、卖特产的……整个都快弄成赶集的架势了。 人一多,人气就重,什么阴森气息都被吹得干干净净。 纯阳宫的道士们已经开始举行法会仪式。 披着法衣的高功焚香敬了太乙救苦天尊,便开始按部就班地走流程。 先发城隍牒,通告本境城隍土地,奉请其监发牒文,指挥行下管属里域神司等,咸遵符命,迁拔亡魂等众前来经坛,赴会受度。 再摄召,以神幡召请诸亡魂到场接受法事超度。 三安灵,安抚不安份的躁动的亡魂。 四济孤,除超度科仪,另设一香案专门供奉鬼王,也就是太乙求苦天尊在地府的法身。 五渡桥,搭法桥连接仙境和地府,使亡魂离开幽界,进入清都。 最后才是亡灵朝参,引导亡魂朝礼参拜三宝众胜,然后再次安灵,请亡灵归位,接受施食科仪。 这场面相当热闹。 不过我不是来看热闹的。 见仪轨开摆,我便悄悄离开人群,从侧面荒僻小路,借着草树遮掩绕到九里庙后门处潜入。 说是后门,其实是一堆倒塌的房舍废墟。 我选了个较大的废墟,取了香烛点上摆好,取沙土,搭法架,做好施展扶乩术准备, 阴阳分隔,人与鬼不能直接交流,在白天想交流就只能通过这种扶乩术。 做好准备,我倾耳听一会儿前面的动静,这才取出块桃木牌,把塞在里面的尤二鬼魂放出来,低声的喝问:“尤二,尤为君?” 毛笔动了起来,在面前沙土上写下了“我是”两个字。 我当即进入正题,“背后是谁在保护你们?” 尤二动笔回答,“老仙爷韦八,后来是张美娟大姑。” 我说:“韦八死了,张美娟也被拉进去眼瞅要被枪毙,你提这两个等于是没提。” “张美娟,不会死!” 连特么鬼都知道张美娟不会死。 她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不过我也没在这问题上细究。 所有的问题,其实都是为了铺垫接下来这句。 “你们是金城最早做这行的吗?” “是。” “一九八五年,你们从花眼张那里接过几次孩子?都送到哪里去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永不解脱 这个问题一出,笔停了。 我保持沉默,既不追问,也不使手段逼供。 对于这样常年处于无尽痛苦折磨的阴魂,所有的手段都没有太大效果。 所以,我才会选择在纯阳宫做法会的时候,在这里问话。 第一,让尤二感受到超度法会,以为他也可以得到超度。 第二,让背后控制尤二的人误以为是纯阳宫在借超度诱供。 如此,达到一石二鸟的目的。 既能问出真相,又能继续把水搅浑,误导尤二背后的人。 扬扬唱经,幽幽焚香。 法会进入摄召阶段。 毛笔依旧不动。 我拿起桃木牌。 毛笔立刻动了。 “三个,两个做成人头狗,都没挺过当晚,最后一个在解强和花眼张死的那天失踪了。” “谁杀了他们两个?” “不知道,但从手法上来看,肯定是外道同参。解强先是被符器刺脐,破了护身法,然后悬体吊魂,死的同时就魂飞魄散。” “那三个孩子都是什么来历?” “花眼张给几位老神仙采生材,做过料后,要断因果承负,都送到解强那里造畜。” “都是哪个老神仙?” “第一个是焦峰,第二个是何建业,第三个是张美娟。” “都做过什么生材?” “焦老神仙要炼血器丹,采了五脏血,何老神仙要炼五鬼搬运,选了个生基,张大姑给人劫寿续命,做的是寿材。” “地仙会劫寿断因不是龙孝武做的吗?” “张大姑不是给地仙会做这事。” “那她是给谁做的?” “不知道,她从来不说这些。” “张美娟送来的孩子给谁做的寿材?” “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她是拿孩子做寿材?” “造畜断因,得知道生材做了什么用途,断哪头的因,不讲清楚会坏事。” “后来张美娟又带了多少孩子给你?” “四十七个!” “龙孝武八五年给你送过孩子吗?” “送过两个,成了一个,另一个死了,又正赶上解强出事,再就没送过。” “知道他后来怎么处理的孩子?” “他自己带了几个门下来做这事。” “他也懂裁人法子?” “不懂,但张大姑做中,让他从我这里学了造畜的法子。” “这种不外传的秘法,张美娟做中,你就肯传?” “我当时被判了死刑,张美娟说可以让我不死,又不要裁人术的全部法门,只要造畜这一项,我就同意了。” “然后,你就成这样子了?” “是,枪毙头天晚上,她把我杀了,抽走魂魄,做成走阴魂。我要是敢不听她的,就不给我换身体,让我不断受折磨。从那以后她就亲自送孩子过来,不用别人倒手。” “张美娟为什么自己不学裁人术,还找你处理?” “她要用造畜成功的孩子做江祭,不能一手过,占的承负太大,化解不了。” “她做水事祈福用的是生口做祭品?水底下真有河神?” “不知道。她从来不说。” “造畜的时候,她有什么额外要求?” “后肩上的标记不能损坏。” “你们这些年手上过了多少孩子?” “一百三十七个。” “都是谁送来的,做什么用了,都是从哪里拐来的?” “记不太清楚了,天南海北哪里的都有,除了张大姑送来的,其他大部分都是花眼张、千面胡拐的,他们就是做这个营生的,拐孩子女人来卖,出了问题卖不掉的,折割造残再卖,一般的折割造残他们自己能做,但造畜作妖这些特殊要求就只能委托我们。” “金城地面上的人皮钱是谁发的?” “听说是当年常老仙发的,已经流了几十年。” “谁收?” “只有拿到人皮钱的人才知道。” “能用来买什么?” “听说可以换一次不死的机会。” “你这样的不死?” “真正的不死。不管是生病寿尽,还是判刑枪毙,只要能拿出人皮钱,就可以保一次不死。不过用了人皮钱,就得给收钱的人做事。” 我沉默片刻,反复思忖,确认没有遗漏问题,便在地上挖了个坑,取黄裱纸画符,包裹桃木牌放到坑里,然后拿出一根铁钉和一枚大钱,将大钱放到桃木牌上,然后用铁钉透钱穿牌钉在地上。 毛笔突然剧烈颤抖,居中折断。 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透着最后的惊惧怒愤。 我把土坑重新填好踩实,顺原路返回,绕回到庙前的人群里。 此时仪轨已经进行到安灵一环。 如果尤二能够得到法事安抚,就可以摆脱痛苦,得到超度。 不过,他没机会了! 他永生永世都不可能摆脱痛苦折磨! 我点了根烟,挤在人群里看热闹。 纯阳宫第一次在金城正式亮相,肯定不会满足仅仅做场法事就完。 法事的细节,只有内行人才能看得懂,这种场面下,做得再专业,再漂亮,也意义不大。 外道术讲究的是,欲想取信于人,必先显技于前。 对于正道大脉来说,其实道理是一样的。 欲想扬名当世,必先显圣于前! 一根烟抽尽,前方人群突然间骚动起来。 喧哗声如同浪潮般由前及后涌过来。 “光,有光!” “是彩虹吧。” “是七色光,不是彩虹!” 随着扰动的议论声,九里庙上空的淡淡的七色光芒缓缓浮现,笼罩了整个法事会场。 如虹,似练,神异非凡。 喧哗声大作。 所有人都激动起来,指着七彩光喊叫,不由自主垫着脚伸脖子向前张望,想要看得清楚些。 只有正在唱经的纯阳宫道士们依旧镇定如常,稳稳地持续法事。 我笑了笑。 正道大脉的显圣手段也不过如此。 但手段不在新不新,好用就行。 这场法事就算不能登上新闻,也一定会在口耳相传中,成为金城近期最热门的话题之一。 附近的居民纷纷闻讯赶来。 甚至还有现背着骨灰盒的。 等到法事接近尾声的时候,现场人数保守估计已经上万人。 这么个历史悠久的乱坟岗大约从来没有这么多的人气。 法事结束后,还有大群人不愿意离去,哪怕那七彩光已经消失。 纯阳宫的道士们没有办法收拾法事现场,只能先出面来劝说人群离去。 带头出来劝说的道士五十出头的年纪,留着把山羊胡子,身材样貌都极为普通,看起来平平无奇。 他就是纯阳宫的主持,王玄处。 这位王主持言谈随和,对待在场的每个人面带微笑,回答任何问题都不厌其烦,无论这问题是可笑幼稚,还是尖锐离谱,甚至是拿佛法来问,他都能耐心地温言解释,而且最后一定会以浅显异懂的方式转圜到弘扬道法上来。 道法晦涩,能学懂已经不容易,能够用浅显的大白话翻译出来,让对道法一无所知的民众听进去甚至听得懂,非常不容易,仅从这一点说,称得上是一声高道。 不过,他讲道法的时候,虽然刻意隐瞒,却依旧隐隐流露出英耀话术的痕迹。 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却逃不过我的耳朵。 我远远旁听了一会儿,在他们注意到我之前,便转身离开。 不过没有走太远,只在附近转了转,瞧瞧了近在咫尺的大江,如此消磨到天色渐黑,才悄悄返回九里庙。 这时已经没有其他人在了。 只剩纯阳宫的道士在打扫法事现场,收集整理东西。 他们在外围放了好些人,看似在清理周边人群扔下的垃圾,可实际上占位讲究,正好把法事现场围住,不让外人有偷偷潜入的机会。 我寻了颗大树爬上去,捡粗壮的枝杈树干,稳稳躺住,合上眼睛,默许十息。 再次重新睁眼,翻身坐起,稍稍适应阴寒的环境,便跳下树。 以现在这种状态跳下去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不是直直落下,而是轻飘飘,仿佛个气不足的氢气球,悠悠然落地。 这种体验相当奇妙,让我有些微妙飘忽的念头,却一时无法抓住。 我也不去多想,凝神向前,越过四下警戒的纯阳道士,登上了九里庙。 在重重防记下,好些道士正在忙着收拾照明用的彩灯、线缆。 这就是七彩光的秘密。 也就是准备的时间太短了,不然的话,他们肯定能够弄出更加轰动的现场效果。 我正要继续往庙里走,束手站在一旁的王玄处突然皱眉往我所在的位置瞧了一眼。 不过也仅仅是瞧了这么一眼,他并没有其他任何动作。 这个纯阳宫主持,有点意思。 法事香炉里的香还没有收起来。 我顺手掐了一根收在手里。 进入九里庙,原本庙里那些矮小的黑影都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一个高大的黑影停留在一众废墟中央,从头到脚贯穿一根巨大的钉子,就这么被牢牢钉在地上。 他不停地晃动着,沐浴着月光的身体不时出现大大小小的裂口。 仿佛在千刀万剐。 看到我出现,高大黑影拼命地挣扎,但他摆脱不了钉子的束缚,所有的挣扎没有任何效果,最终只能瞪着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注视着我。 我提着那根香,就往高大黑影身上点画。 「脖子巨巨巨痛,头都抬不起来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紧锣密鼓 符头勅令,搭架内七钉左魑魅魍魉右妖魔精怪,下了符脚急急如律令。 画符完毕,我也不多停,将那根香折断,扔到地上,转身离开。 纯阳宫的道士们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炉上香,断了一根。 我回到树杈上躺好,合眼,默数,再重新睁眼。 以王玄处为首的高功聚到香炉前神情凝重。 不过他们没有做任何事情,只是把这炉香留在原地,便撤离现场。 我在树杈上没动。 到后半夜,傍一点左右,有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出现在九里庙门前。 这黑影是从江水里爬起来的,通体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黑气,哪怕月光清亮,也依旧看不清楚模样。 仿佛那些行走于常人视线之外的鬼怪。 那黑影趴在江边,谨慎地观望了好一会儿,才半躬着身子,绕过那炉香,走进九里庙内。 在巡视一圈后,他停在我挖坑的位置,蹲下身子。 有微弱的火光闪起。 蓦得,那个身影一歪,坐到地上,然后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一口气逃出九里庙,跳进大江。 我稍待了一会儿,下树进庙检查情况。 黑影经过的位置痕迹混乱,水泥混合,完全看不出任何手脚印。 挖坑的位置被刨开一半。 中间有个小孔。 那是钉子弹射出来的痕迹。 那根钉穿桃木牌的阴煞钉,就是为这准备的。 尤二这个走阴魂并没有真正的自主性。 而是施术者的傀儡。 施术者将炼就的走阴魂与自己的魂魄建立联系,如同系着傀儡绳一样,既可以随时操纵走阴魂,也可以同步感受走阴魂的状态。 我在纯阳宫法事现场审问尤二,施术者可以同时感受到超度法事和扶乩问事。 纯阳宫要在九里庙举办法事超度劫魂的事情已经宣扬得全城皆知,施术者肯定也会知道。 这样他就会误以为是纯阳宫在问魂追索。 为了掌握更多情况,他肯定要来现场查看情况。 不近距离观察,就不能准确判断纯阳宫的手段和目的,无法在接下来正确应对纯阳宫的追索缉杀。 正道大脉向来有诛杀外道术士来扬名传道的习惯。 对着正道大脉,一个外道术士无论怎么样警惕都不为过。 哪怕正道大脉做过不追索深挖的承诺。 诺言,多数时候都是为了安抚和拖延,而非遵守。 我在土坑边再埋了三根阴煞钉,但却不把挖开一半的坑埋上。 转回头,把香炉里的香全部齐中折断。 做完这事,我离开九里庙,这次没再停留,返回大河村。 到家时,已经四点。 索性不睡,直接做早课,吃完早饭后,哪也不去,就在躺椅上补觉。 地仙会的账册上记载的是四十七人,张美娟也往尤二那里送了四十七人。 但此四十七人非彼四十七人。 这绝不是巧合。 而是李代桃僵! 用地仙会劫寿的四十七个寿材,来掩盖张美娟送去的四十七个人。 一旦事发,只需要处理掉龙孝武和尤二两条线,就可以达到混肴这四十七人身份的目的。 地仙会劫寿卖命的买卖只是用来背黑锅的! 这个手段要应对的不是公家,要么是同样的外道术士,要么就是正道大脉。 事情的关键是张美娟! 只要在她这里打开突破口,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一上午闲闲无事,缺觉补足。 下午,苗正平上门拜访,拜请我出面祭水祈福,以求恢复江面平静。 这个举动名正言顺。 因为之前地仙会聚会的时候,所有人都同意我先去搞一次祈福,暂时安抚江面不安。 当时魏解提过会通知苗正平直接来找我。 可苗正平一直没来。 原因很简单,魏解在通知苗正平这事的同时,要求他缓几天再来找我。 给出的理由是,张美娟的事情快要有结果了,要是我这边祈福失败,张美娟还能尽快去帮忙收拾局面。 苗正平转头就把这事告诉了我。 我告诉苗正平按魏解的要求办就行。 苗正平虽然急于解决江面不太平的问题,但却也不敢得罪魏解,得了我的话,便老实没有来拜访我。 可现在,张美娟要被毙了的消息传出来,他就有充足的理由来找我帮忙了。 当然,他在来之前,还是同魏解通了气。 这次魏解同意了。 我掐算了一下时间,告诉苗正平,我需要准备一下,七天之后,就过去举行仪轨祈福安水。 七天,是我给魏解的时间。 如果像我猜测的那样,魏解一定会在这七天里行动,不择手段地把张美娟捞出来。 转过天来,普奇方登门拜访,对我说:“周道兄,我们在九里庙举行仪轨时,曾有游魂出没,折损了一柱香,让仪轨没有尽全功,所以主持让留下一炉香在九里庙,慢慢引导游魂野鬼享受仪轨残余威能,解脱受困人间的苦处。可是,宫中弟子昨天去收香炉的时候,却发现炉中所有香都被齐中折断,查看现场的时候,又被人预先埋设的阴煞钉打伤,这分明是有人在向我们纯阳宫挑衅,如果不能找回场面,传出去我们纯阳宫怕是要变成同道笑柄了。” 我问:“你们想怎么办?” 普奇方道:“自然是要挖出元凶,讨还个公道。” 我说:“你们这是有眉目了?” 普奇方说:“现场有痕迹直延进了江里,我们推测那就是设伏的人,想借着江水掩盖痕迹,又在现场发现了一个被束缚原地的走阴魂,再加上阴煞钉的手法,有这三条线索,足够挖出真凶。” 我问:“你们希望我做什么?” 普奇方说:“无论查到是谁下的手,都请周道兄和高天观不要干涉。实在是这关系到我们纯阳宫的脸面和未来投资的话语权。” 我说:“陆师姐已经显了高天观重新入世的决心,虽然没有显圣扬名的打算,但金城毕竟是高天观的地头,你们闹得太过可不成。查可以,但无论查到什么,下步要做什么,都要同我讲,或者跟陆师姐讲也行。那个阴煞钉我也要一根。” 普奇方道:“还是同周道兄讲吧,我们就不打扰小陆元君了。” 送走了普奇方,我转头立刻安排小五往其他几个老仙爷那里送消息,要求尽快再搞一次地仙聚会。 「脖子疼得厉害,今天就先更这一小章吧。」 第四百六十七章 过激 聚会地点依旧在真武庙。 四位老仙爷的精神头都不怎么高。 要不是发起聚会是每个仙爷的权力,他们甚至都不怎么想来。 这个想法,是徐五偷偷告诉我的。 接到我提出聚会的要求后,四位老仙爷先私底下通了个气,猜测我发起聚会想要干什么,又顺便先讨论了一下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 从这个情况来看,虽然葛修、徐五和龙孝武对魏解已经有嫌隙,但在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是习惯性抱团,而我这个后来者却是被他们本能的排除在外。 更重要的是,这个暗中通气的事,葛修、龙孝武都没有告诉我。 作为发起人,我也不废话,上来直接就说:“纯阳宫在九里庙做法事超渡劫魂被人干扰,未竟全功,所以认为这是本地有术士不服气,是在打他们把脸,已经正式通报高天观,要在这事上做文章深挖!几位这段时间千万小心,别被纯阳宫抓到把柄。” 龙孝武一听就怒了,“他们正道大脉讲话算不算数,刚收了我们五千万,马上就又拿着话头要搞我们!” 我说:“纯阳宫说他们的人,被暗中设下的阴煞钉打伤!”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葛修身上。 葛修恼怒地道:“我现在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没事去招惹纯阳宫干什么,尤二又不是我的门下!魏解,当初你那个师弟暗中挑拨离间的时候,就用过阴煞钉暗算我,是不是又是他在挑事?你怎么说?” 魏解神情有些阴沉,道:“我可以肯定我那个师弟已经死了。这只能说明我当初判断错了,还有别的人在暗中算计我们!” 这句话一出,葛修、徐五和龙孝武都是神情凛然。 如今对于已经掌控金城江湖的地仙会来说属于真正的多事之秋。 先是有拍花帮千面胡被抓,带出了老邦子这条线,往外走寿材的路被断了不说,还随时有被牵连的可能。 再有葛修韦八一系内讧斗得沸反盈天,不得不抛出候选人竞争新仙爷位的噱头来平息内讧,结果四个候选人死了仨不说,还把张美娟给牵扯到。 紧接着就是公家开始二轮严打,地仙会掌控的各个江湖饭口连着被扫,掌穴的大哥抓的抓跑的跑,还从重从快毙了好几个,导致大部分饭口停摆。 再接下来就是纯阳宫进金城,上来就毫无理由的对地仙会大打出手,最后逼得老仙爷们掏五千万出来平事。 本来因为严打,江湖饭口停摆,各种进项锐减,又一下子掏出来这么多,四位老仙爷是真正伤筋动骨。 在同时面临着资金运转、公家严打和正道打压威胁下,又冒出个一直在暗中筹划对付地仙会的神秘势力,这如何不让几位老仙爷压力山大? 我说:“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纯阳宫的问题。阴煞钉是葛老的独家秘法,这事不算什么秘密,纯阳宫一查就能查到。正道大脉可不会跟我们讲道理,也不会像公家一样去调查真相,查到了肯定就会直接动手。对于他们来说,这件事情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脸面!一旦他们对葛老动手,我们地仙会可就危险了。” 这话懂得都懂。 葛修是地仙会的老仙爷,对他动手就等于是对地仙会宣战。 到时候为了免除后患,纯阳宫也肯定会对地仙会下手。 地仙会虽然掌控了整个金城江湖,但在纯阳宫这种正道大脉面前根本派不上用场。 纯阳宫是公家认证的合法宗教组织,主持还是在当地的政协和道协都有身份。 眼下又处在严打刚开始,地仙会但凡敢用江湖手段,纯阳宫就敢找公家告状。 到时候,动手的必定要被公家当典型给收拾。 可要斗法……四位老仙爷可没有一个敢说能斗得过纯阳宫的。 所以,想解决问题,就必须在纯阳宫动手之前采取行动。 一旦纯阳宫开始动手,那就只剩下不死不休了。 龙孝武没好气地道:“总不能再拿五千万给纯阳宫吧,先说啊,我现在是一分钱也掏不出来了。” 葛修说:“不拿钱摆事,那就只剩两条路,要么找出真凶给纯阳宫一个交代,只看纯阳宫能不能接受,要么请足够分量的人出来帮忙调解,请纯阳宫放我们一马。” 徐五叹气说:“谁能调解外道术士和正道大脉的误会矛盾啊。身份不够的,纯阳宫根本不会搭理,身份够的哪可能会出面?” 魏解神色阴晴不定,没有说话。 我又说:“也不要太悲观,我跟纯阳宫的普奇方探过口风,除了阴煞钉这个证据外,他们还在现场捉到了一个走阴魂,正在尝试施法审问,要是能问出真凶,自然最好不过,我们也就不用愁了。” 魏解终于开口,“不能把我们的身家性命寄托在一个来历不明的走阴魂身上。万一他本身就是某些人留着陷害我们的钩子,纯阳宫问的时候给我们栽赃,怎么办?万一纯阳宫只想借机消灭我们地仙会,无论问出什么,都要把锅扣到我们头上,怎么办?万一那个所谓的走阴魂本身就是纯阳宫编出来的,为的就是牵扯我们,怎么办?” 听他连问了三个怎么办,葛修便有些焦躁,“那你说怎么办?这些难道我们想不到吗?光提怎么办有个屁用!” 徐五道:“魏爷,有什么好办法你就讲一讲,现在是要紧的生死关头,我们首先得团结一致,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你说对不对,周兄弟?” 我说:“没错,越是危机当前,我们越要团结才行。魏爷要是有好主意,就说出来,大家伙一起琢磨琢磨。” 魏解脸色阴沉地道:“坐以待毙,是最蠢的,所以我们要主动出击!” 我击掌赞道:“好!魏爷不愧是常老仙弟子,这胆气魄力果然不同一般,我也早就看纯阳宫不顺眼了,只是身上担的干系太大,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节外生枝,坏了计划。既然魏爷愿意挑头,我周成全力支持,你尽管放手去做。 正道大脉这边,我可以用高天观来压制,公家这边我自然可以请人出面化解。我已经打听清楚,纯阳宫这次来金城总共不过一百多人,有真术在身不会超过十个,以我们地仙会的实力,动员全部力量,攻进去,绝对不成问题。 只要把他们纯阳宫赶出金城,从今以后金城就是我们地仙会的天下,谁都不敢轻视我们!” 魏解卡了下壳,还没等继续往下说,葛修已经先叫了起来,“不能打,绝对不能打!事情闹大了,我这刚立起来的局面,就会毁于一旦。我不同意跟纯阳宫开战!” 我说:“当断不断,反受其害,相对于纯阳宫的威胁,立地神仙这点收益算得了什么?葛老尽管放心,你的名声已经打开,就算没了金城这份基业,我保你进京显圣扬名,绝对不会比现在差。” 龙孝武道:“还是要三思而行,纯阳宫的根基在川中,就算我们能把他们赶出金城,可不会伤到他们的根本,回头肯定会报复回来。” 我说:“龙爷放心,我可以让高天观的小陆元君再显一次神威,把川中纯阳宫山门也封了,连山门都保不住,他们还能有报仇地仙会的心思?” 徐五道:“周兄弟,你不要太冲动,我们还有阴口饭,真不适合把事情闹大。不如我们想办法再去交流一下,看看纯阳宫倒底想要什么?” “我们已经连续退让,甚至为此上供了五千万,可他们却依旧不肯放过我们,要是再忍下去,江湖上怎么看我们地仙会? 看他们这回拿出来的借口,弟子中伏受伤!正道大脉的弟子,比我们外道术士金贵,受了伤就得拿命来填!这交要一条命,下次就敢要你们四位的命! 我有靠山,可以让他们不敢怎么样,你们四位有没有这么硬扎的靠山,能保住你们的命?你们没! 所以魏爷说得对,必须得主动出击,先发致人,而且要快。 趁他们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直接突袭木磨山玄清观才是正道理。 你们组织人手,我找吴学会让他帮忙安排几辆大客车,把人都拉过去! 记得选不会术的普通江湖人,不跟他们斗法,准备五百人,哪怕用人堆也能把玄清观堆下来。 不要怕死人,死的人越多,越可以证明纯阳宫的凶残狠辣,到时候公家也不会容忍他们继续在金城搞事! 只要斗起来,我们就赢了!” 魏解干咳了一声,道:“周兄弟,你冷静一下,我的意思不是直接对纯阳宫开战,而是把水搅混,让纯阳宫一时半会联系不到我们头上,争取时间来慢慢想办法解决。” 我失望地说:“怎么魏爷也不同意我的意见?难道真就要让纯阳宫骑在我们头上拉屎也要忍下去?” 魏解道:“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你加入地仙会也是为了这大事,小不忍则乱大谋,真没必要正面开战。” 我皱眉思忖了片刻,才说:“既然这样,我少数服从多数,但我的意见我会保留,魏爷你的计划要是行不通,那就按我的来,总归不能坐着等死!你说吧,想怎么搅混水?” 第四百六十八章 预判 “你们之前只提了纯阳宫,却忽略了另一伙人。他们从去年底开始露迹象以来,就一直在暗中挑拨,要么是挑起我们地仙会内斗,要么是挑起纯阳宫对付我们地仙会,却从来不肯直接露面。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的真正实力不够,不敢正面对我们地仙会发起挑战,所以才不停在暗中作祟!但凡事都要有个目的。他们这么做为的是什么? 之前我以为是我师弟,为的是师门内那些矛盾,最终目的是想杀了我。可现在看,既然这群人跟他不是一伙的,那他们要么是跟我们地仙会有仇,想赶绝我们,要么就是盯着上了我们地仙会掌的饭口,想先取而代之! 这也有个佐证。他们曾派人拿着米勇强的脑袋去恐吓曲大江,不许他把手上的白口饭交给别人,虽然有挑拨离间的考虑,但也可以从侧面映证他们对这些来钱大的饭口的贪婪! 无论是哪个目的,他们都会在我们地仙会被严重削弱后直接出手。所以我们的着眼点要落在这上面,而不是一门心思应对纯阳宫。 我的意思是,既然他们的目的是削弱我们,那我们不如主动一些,先假装内讧,传贴江湖,宣布解散地仙会。 这样一来,无论那伙人是想报仇,还是想夺权,都一定要立刻采取行动,只要他们露了面,我们就可以把他们先打死,把所有的罪过都归到他们身上。 这样可以一举两得,找纯阳宫解释这事,有理有据,讲道理上就先立了不败之地,同时还能向纯阳宫显一显我们地仙会的实力,让他们知道我们地仙会也不是可以随便拿捏的软杮子,真要把我们逼急了,我们也有拼一把的实力,就算不能击败纯阳宫,也可以咬下他们一大口肉。 最近正道大脉动作频繁,显然已经下定了入世抢夺利益的决心,所以纯阳宫才会进金城上磨山。正道大脉抢夺利益,相互之间的争斗例来不会少,纯阳宫的眼光在全国,不可能为了打我们一群地方上的外道术士消耗太多力量,看到我们的实力之后,肯定会重新考虑是不是动武。 只要我们耐心劝说,好好摆事实讲道理,他们一定会收回直接开战的想法。要是光靠嘴说讲不通,可以再拿点钱。上次已经拿五千万了,这回我们凑一凑,拿个一千万,怎么也能把道理讲通了。” 魏解边想边说,语速有些慢,显然也是在整理这些念头。 龙孝武第一个不乐意,“还拿?先说我没钱啊,拿不出这么多来。” 徐五忧心忡忡地道:“眼下正在严打,我们突然宣布解散地仙会,就怕人心动荡,连下面各个饭口生出别的心思,麻烦太大。我这边走水翻肉粽这大饭口刚让公家给扫了个干净,正是人心慌慌的时候,再解散地仙会,怕是都要怀疑我能不能再撑住场面了。” 葛修道:“别的我不担心,只是担心我们阴口饭的那些老客,要是误以为我们真散伙会心里不安,这些人可都是我在联络,真要找上门来,我怎么回答?” 我不高兴地说:“我才刚加入地仙会,就宣布解散,不知道的还不得以为是我搞出来的麻烦?托我来开路的那些位肯定会不高兴,要是影响了他们的大事,就算打败了那伙人,说服纯阳宫,又有什么意义?” 魏解倒是好耐心,一一回答我们的疑问。 “龙爷,上次是你担了大头,这次你那份我帮你拿,我在泰国结识了几个富商,多少还是能借些钱出来。 五爷,如今正在严打,好些饭口都被扫了,可这个形势,我们也不好出面走动,下面已经怨言很大,与其拖着以后出事,倒不如先引蛇出洞。看这次都有谁跳得欢,等严打风头过了,再一起收拾就是。只要渡过这次危机,金城就还是我们几个的天下,那些跑海的破船底,难道还能是我几个的对手? 葛老,等我给你写几道符,那些老客上门找你,你就把符给他们,这符虽然比不了正式的仪轨,但足可以帮他们稳定至少半年的状态,有这个时间差,足够我们解决所有问题了。 周兄弟,你也不用担心背后那些昆仑殿上真仙不高兴,就算地仙会散了,我们不露面也一样可以帮你介绍人脉,绝不会耽误你要办的事情。 各位,最重要的是,我们这次要以快打快,不能也不会拖延太长时间,只要足够快,不等各方面有反应,就可以直接收场,然后再重新聚义,摘两个不开眼的饭口,杀鸡儆猴,反倒可以加强我们对金城的掌控。” 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楚,比只知道报怨葛修三人强得太多。 三个人一时沉默,低头思量这其中的利弊得失。 这个提议在四人之前的小会上没有提过。 显然魏解的想法发生了变化。 这个变化的根源就在于纯阳宫要借着九里庙的走阴魂深挖线索讨还公道! 沉默良久之后,龙孝武迟疑着说:“要不然,就试试?” 葛修不悦地“哼”了一声,没说话。 徐五偷偷瞄了我一眼,说:“周兄弟你怎么看?” 我懒洋洋的摊手说:“该说的话我都说过了,你们不信我的,我也再没什么要说了,反正别管闹成什么样,不耽误我做正事就可以,其他的你们随意吧。” 徐五便道:“那就试试吧,只是得推迟两天再宣布这个消息,我现在手下几个饭口心思都有些不稳,需要先布置一下以防万一。” 葛修终于开口:“没错,我这边也要先布置一下,先前搞抬轿张弓,都是用的会下各饭口的人,如今突然要散伙,有些人我得先清理一下,免得对我这边影响太大。” 龙孝武长长叹了口气,说:“我没什么要提的,你们随意吧。” 魏解便道:“那就一言为定,两天以后正式发传贴召开金城江湖,到时候我会先派人把传贴送到各位那里签名确认。” 对此,大家都没有意见。 这事议完,大家伙都没有兴趣再继续呆下去,就此散会离开。 这次我没有再找葛修三个人开小会。 因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魏解的主意讲得一套套,其实都是骗人的。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跑! 解散地仙会,他才能足够名正言顺的理由逃离金城。 我之所以做出这个判断,是因为他掌握着一个重要信息没有向其他仙爷透露。 离开昆城前,我以纯阳宫的名义找地头蛇宝爷抢占诸美胜留下的一应饭口。 诸美胜找到魏解之后才死,魏解不可能不派人回昆城打探消息。 他打探出宝爷是仗了纯阳宫的势才敢抢夺诸美胜饭口这事,轻而易举。 因为宝爷压根就没有隐瞒,而是大肆宣扬自己傍上了正道大脉,悄悄暗示这个正道大脉就是纯阳宫,以此来震慑其他虎视眈眈的地头蛇。 这个消息,与纯阳宫伏击几个仙爷,收了好处之后又出尔反尔,不断揪着各种线索不放,这些事情相互映证,足以判断纯阳宫的真正目的十有八九是消灭地仙会,鲸吞地仙会掌控的江湖饭口。 可他却始终没有告诉其他人,反而一直在把方向往可以跟纯阳宫谈判求活上带。 在纯阳宫紧盯不放的情况下,地仙会对于另有目的的魏解,已经是一种拖累负担。 所以,对于还肩负着启动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任务的魏解来说,快速与地仙会切割,暂时离开金城逃回泰国,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样才能有效避免纯阳宫顺藤摸瓜摸出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事。 在这个前提下,解散地仙会,就可以让他的逃跑变得名正言顺,不损伤他的名声,还可以继续在泰国做劫寿续命这个买卖。 我相信,魏解一定在那些老客那里留了后手,就算地仙会解散,这些老客也能找到他这个真正的施术者,而这些老客反过来又可以取代葛修的角色,替魏解介绍更多自家圈子里有需求的朋友伙伴。 葛修、徐笔和龙孝武,对魏解其实已经没用,抛掉当替罪羊背黑锅也顺理成章。 那么,他在逃跑之前,肯定要做两件事情。 一个是祸水东引,把纯阳宫的注意力引到葛修三人身上,确保在他逃离金城之后,纯阳宫会对葛修三人动手,只有这三人都死了,才能完成彻底的切割。 另一个则是把张美娟这个关键人物捞出来。原本魏解还想着通过更稳妥的手段来捞张美娟,这样的话张美娟就可以继续留在金城执行她的任务。可现在既然决定舍弃地仙会,又有张美娟要从重从快拉去枪毙的流言传出来,那捞张美娟的事情就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判断,魏解捞张美娟的时间点,肯定会在我去给苗正平那伙子水耗子做祈水禳福法事之前。 从魏解的态度举动,和已经掌握的种种信息来看,张美娟做的这个祈水禳福法事,绝对关系重大。 所以张美娟要要造畜成功的孩子做为生口祭品来献祭。 所以魏解才会不想让别人去染指这件事情。 那么,我的机会,也就在魏解捞张美娟这个节点! 所以,我不能坐等着魏解自己来确定行事时间和节奏,必须要出手打乱他的计划! 第四百六十九章 开场之前 聚会回来,我就把小五找来,让他去通知苗正平,法事时间提前到三天后,让他准备法事所需的一应祭品仪典并属龙狗虎的男人十二名,同时当天现场不能有属蛇兔猪者。 小五一一记下来,又当着我的面复述一遍,几乎一字不差。 我点头表示赞赏,又说:“这次法事我需要个打下手的,你陪我去,做得好了,我教你两手,捧你在街面上做叔爷。” 小五故作开心地道:“谢周先生抬举,我一定好好干,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我说:“准备黑狗血一大可乐瓶,桃木钉九根,2.5的渔线三十米,狗血和木钉务必用黑狗和桃木,不能用别的代替。然后你再准备些活鸡,从今天晚上开始,每天晚上十点到后半夜三点间,在苗正平说的三个祭祀点扔三只,扔完之后立刻离开,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回头,要是遇到下雨扔一只就可以。” 小五连连点头,又把我的要求复述了一遍,果然还是一字不差,然后又在那里表现出犹豫为难的样子。 我就说:“还有什么事?” 小五就说:“周先生,我上次去兴爷那里的时候,撞见他在见个人,看到我来,就赶紧把那人打发走了,显得有点慌张。 那人我以前见过,是龙老仙爷手底下的打手,给老仙爷处理街面上的事情。 我看兴爷眼神不对,就装不认识,问他那是什么人。 兴爷说是江口那边的叔爷有个大买卖想要合伙,我就顺着他的话头劝他顶着严打的风头接这种活,安心吃好你给的翻花饭,省得给你惹麻烦,又说你还在等我回去报信,他这才没对我做什么。 出来的时候,我后背都湿透了,不怕你笑话,我当时就差吓得尿裤子了,兴爷虽然年轻,可跟之前的叔爷都不一样,比吃噶念的杀性都大,当时他是真对我动了杀心。 周先生,兴爷是靠你才发生的,却跟龙老仙爷的人私下里来往,怕不是存了要跳船的心思,你可小心点。” 我皱眉思忖了片刻,说:“我知道了,这事我心里有数,以后不要再提。” 说完,掏出个叠好的三角符扔给他。 “戴身上,要是遇到危险就撕开,可以保你平安。” “哎,谢周先生赏。” 小五接了三角符,小心翼翼地贴身仔细揣好,这才小跑着离开。 我转身取魏解、张美娟、小兴子的头发等物,做了三个桐人。 小兴子的桐人,用阴煞钉穿了两脚,钉在西北角不见光的阴位。 张美娟的桐人用细线密密缠了埋到窗台香炉里,再把香炉时的香换成普通线香,移动香炉到屋外南墙根下。 最后拿魏解的桐人奉请北斗神君符包裹好贴身收好。 完成这些,我开始收拾屋子。 傍晚上的时候,三间屋都收拾利索。 陆尘音来吃饭,进屋扫了一眼,就盯着我,说:“我还没去上学,投资大会也没开起来呢。” 我说:“不会耽误事。” 陆尘音撇了撇嘴,问:“嫌高天观的门面不好撑?” 我笑道:“这么好用的门面,我哪舍得不撑?” 陆尘音问:“把我的法宝借给你?” 我摆手说:“没那么大的阵仗,犯不上动你那法宝。” 陆尘音翻了个白眼,没再多说,道:“吃饭,干了一天活,饿死了,老实赚钱真难,怪不得人都爱坑蒙拐骗挣巧钱。” 聚会第二日,葛修上门,进门便道:“周兄弟,当初你答应教我逆丹化元归神真法炼化丹毒,如今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立地神仙,人气聚集于身,是不是可以教我了?” 我说:“急什么,你现在聚的人气不够。那些信众还不虔诚,不具备入炉鼎化丹毒的条件,你还需要让他们对你更虔诚一些,懂吗?” 葛修道:“你先把法子教给我,我这边也好知道这人气聚到什么程度可以开始。” 我问:“怎么?葛老你这是怕地仙会解散之后再组不起来,担心我不教你这法子?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魏仙爷?” 葛修叹气道:“魏解说得轻巧,先假装解散,渡过难关,再重新建起来,可这人心散了哪那么容易再重新聚起来,尤其是现在严打,好些饭口都被打掉了,本就人心惶惶,再搞这么一出……我不是信不过你,而是担心没了地仙会的力量支持,我这立地神仙撑不了太久,所以想趁着现在还红火着,赶紧把丹毒给炼化了,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实在受不得这丹毒的侵害。” 我便道:“你担心地仙会重组不起来,我也一样担心。没了地仙会,我这段时间就白折腾了,怕是没法交代。” 葛修人老成精,一听就明白,道:“我把手头掌的客单给你一份,再给他们所有人都寄一封信,告诉他们地仙会为了应对大敌,可能会解散一段时间,稳寿固命有需要,就来找你,怎么样?” 我说:“你要是现在就写了寄出去,我现在就把逆丹化元归神真法传给你。” 葛修急于求取真法,二话不说,将客单取出来,逐个写信。 每封信不仅签名,还要落印。 葛修写完信,我便把逆丹化元归神真法传给他。 这是真法。 来自逆丹化元归神真法葛洪原版。 葛修是炼丹养生的大行家,真法假法一学就知道,认真听我讲完,就说:“今天得周兄弟传授真法,是天赐的福缘,等我渡了丹毒这一劫,一定竭尽全力帮你成事。” 我说:“只要我在金城把事情做成,日后真仙门下就有位置,我举你去京城显圣,做个真神仙,让正道大脉见你也得低头!” 又指点他说:“这逆丹化元归神真法的关窍就在于人气,聚的人气越旺炼化成就越快,如果你能让信徒全身心信奉你,一声令下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毫不犹豫,聚集的人气就可以化气为焰,最多一年就能将丹毒全部炼化,达成延寿长生的目的。” 听了我这话,葛修若有所思。 送走葛修,白天再没有其他事情。 等到晚上,龙孝武登门,恳求道:“周兄弟,魏解的法子别管能不能成,只要地仙会一解散,金城江湖肯定就会乱起来,到时候我们必须得出手显神通,才能压住各个不安分饭口,我现在一施术这身体里的蛊虫就闹腾,什么神通都使不出来,也不能光靠显技吓唬人不是?我也不求你给我解了这蛊,只希望能一次维持时间长一点,方便我办事。” 我说:“龙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再跟你讲一遍,我这一手,除了我以外,没人能解得了,你要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去湘西找解法,死了不要怨我。” 龙孝武道:“我知道轻重,就算地仙会以后重组不起来,我也一定听你的吩咐。你要是信不过,我可以拜在你门下,护法力士什么身份都没问题。” 我说:“这倒用不着,你自己好自为之就是了。” 说完,我化了一碗水,又燃符入水,递给他。 龙孝武将碗中水一饮而尽,这才问:“能维持多长时间?” 我说:“一年之内不会复发,到期之前,如果不得法,会比以前猛烈十倍,两天就能把你吃成空壳。” 龙孝武问:“周兄弟,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给我把这蛊彻底解了。” 我淡淡地说:“等我把要在金城做的事情做完,不用你求我,我自然就会给你解了这蛊咒。” 龙孝武眼神闪烁,但没再言语。 聚会后第三天上午,我联系徐五,让他到我这里来一趟。 等他到了,我就对他说:“五爷,地仙会解散之后,我们不好再像现在这样频繁往来,我把蛊给你解了,省得出了问题再害了你。” 徐五一脸感激地道:“周兄弟,你这肚量比宰相还大,我算是服气了,你这样的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人。你放心,就算蛊解了,我徐五也还是周兄弟你的人,有什么需要做的尽管吩咐我。” 我说:“只要五爷用心做事,我不光会把蛊给你解了,还会推荐你进京城显身手,如今京城正大搞建设,路桥楼院不知要修多少,正缺真正有本事的风水大师去指点。” 徐五面露喜色,却用担心的口吻说:“京城能人遍地,看风水这事自成一个圈子,我一个外人过去怕是会受排挤。” 我笑道:“这你不用担心,我既然敢推你进京,就有把握让你在京城站稳,除非你自己的本事不够用。” 徐五拍着胸口道:“不是我徐老五吹牛,论起风水来,放眼全国,能跟我一较高下的,不超过一巴掌。” “哦?我这里有个东西,看看能不能看懂。” 我拿出那张标记过学校位置的金城地图给徐五看。 看到地图上那个巨大的横跨大江的锁头,徐五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把地图在地上平整铺好,又聚出随身所带的罗盘、立极尺、丁兰尺和铅笔,趴到地图上反复测量,又用铅笔做了更加精细的标注,忙活了足有半个点,方才起身。 “这是锁龙积气的风水阵,学校是文气聚集之所,上应天星,下照地运,自带镇压诸般浮躁暴虐能力,这些学校的位置相互交错,每个位置都对应星位。 这样布局下来,文气交互往来,形成锁镇之势,压住了大江在金城这一段的气脉,等于是把大江通畅的气脉人为堵塞。 气脉不通,便会聚集堆积,就和筑堤拦水一个道理,光拦不泄,越聚越多,迟早有冲破堤坝的一天,到时候就是一泄千里,必然酿成大洪水。 怪不得这些年金城这段江面一直不安生,原来根子是在这里面,水为万物养生根基,大江气脉被锁,全都聚集在金城这段江面上,养生水气越来越重,自然而然会孳生出各种妖鬼精怪。” 我问:“如果我去祈水禳福做法事,在哪个位置做能一劳永逸,彻底解决问题?” 徐五恍然大悟,“你这是早就做好拿下水口饭的准备了吧。” 我说:“苗正平的伙子贯穿大江,连接南北,要是能使唤起来,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和精力,我也不要他的伙子,只要他能听话就行。” 徐五道:“苗正平能做水龙王也是背后有人护着捧着,就算是我们几个一般也不愿意去招惹他。想让他乖乖听话,得使些手段才行。这祈水禳福最好不要一次性解决,张美娟的做法才对,只治标不治本,让苗正平离不开她,这样才能把这口饭吃长久了。” 我说:“怎么拿下苗正平我自己有打算,你只管告诉我怎么才能彻底解决问题就行。” 徐五被我这么一说,就不敢再发表意见了,重新趴到地图上去量啊测啊,好一会儿才起来说:“想彻底解决问题,就得解锁释气。你看这三所学校,就是锁芯,从这里入手就能打开这把锁,释放被强行拦截的气脉。积聚的气脉散掉,那些靠着积聚气脉才能成形的精怪妖鬼,立刻就会因为气脉急剧流失无法适应而暴毙而亡。” 我问:“怎么才能打开这把锁?” 徐五道:“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把这三所学校都拆了,这样锁芯不开自解,锁头就变成了样子货,自然不能再拦截气脉。” 我说:“这算什么办法?我哪来那么大的能耐连拆三所学校?” 徐五说:“另一个办法就寻个阴兵过道的机会,引导过道阴兵打这三所学校中线穿过,借着聚集的阴气冲破锁芯,开锁释气。” 我说:“还有没有别的办法,阴兵过道,少了不管用,多了动静太大,还得看天时地势,不适合立马就用。” 徐五为难地道:“这两个是以力破锁的法子,要是都用不了,那就只能去找布阵人,从他那里问出正确的开锁法子。” 我问:“花这么大力气布置这么个锁住大江的风水阵,目的能是为了什么?会不会不留开锁的法子?” 徐五道:“积聚气脉的目的只有两个,要么是想用拦截下来的气脉滋养附近的地气,人为造一个绝佳的风水胜地,要么就是想用积聚的气脉孳养什么东西。无论哪一个目的,到最后完成的时候,都要开锁释气……哎,这么一说,还有一个法子可以用!” 第四百七十章 开锣 “江口北中学。” 徐五手指点在三所老学校中唯一位于江北那个上。 “这锁眼位置,在这里的江边做一场法事,以生口祭江。 如果这法阵的目的是养风水胜地,就可以吸聚幽怨鬼怪,让它们不再江上作祟,只是这样一来就会导致江口北中学周遭风水败坏,幽怨阴煞积重,自杀、凶杀、意外死亡频繁出现,日常无端口角斗殴不绝,病患残障大量增加,有伤天和。 如果这法阵是为了养东西,生口祭品就能把这东西引过来,到时可以预先准备锁柱,把那玩意锁在江口北的江面上,让它以吞噬孳生妖鬼精怪续命,江上自然就会太平,只是这样的话,养出来的那玩意免不了会心生怨恶,不时出来作祟,过江船只经过这一段的时候,一定要抛掷生口祭礼来求取平安。 但不管怎么样,都比现在整个江面不安份,晚上连船都不好过的强得多。” 我鼓掌称赞,“徐五爷这金城风水第一果然厉害,佩服,佩服,有这一手本事,京城魔都甚至是香港,都无不可去。你这段时间先考虑着,三个地方任选其一,无论去哪里,我都保证能帮你站稳立住。你只需要考虑风水事,其他的我来帮你解决。” 徐五不由惊喜,“香港也能去吗?” 这个惊喜确实是发自内心了。 我问:“五爷对香港感兴趣?” 徐五道:“香港得天时地利,双龟戏海,捧珠东南,聚东南亚财富于一地,真正的宝气盈天,富贵溢门,风水术在那边又是登堂入室的显学,不像在内地这边明不正言不顺,天天担心让公家当封建迷信活动给打击了。不过香港那边的风水圈子封闭抱团,比京城还要排挤外来人,当年黄伯郎以三合法正传的身份从内地去香港,跟本地风水师斗法,十战十胜,却依旧被排挤得不能立足,最后只能去了美国。我跟黄伯郎的水平差不多,但他公面上还有个建筑学教授的身份,连他都站不住脚,我实在是怕啊。” 我笑道:“香港的风水师比来少清怎么样?放心,到时候我先去帮你打个响呼场面,让你就跟葛老一样,出场就有大施主撑。” “那敢情可太好了。”徐五乐得合不拢嘴,“对了,在江口北做法事的时候,最好多叫些人,聚拢足够的人气能对冲水脉。要是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去现场帮忙。” “五爷愿意出场帮忙,自然再好不过,那你就准备一下,等我电话,平了江上事,苗正平的孝敬都给五爷做辛苦费。” “辛苦费就不用了。” “要给的,规矩不能坏了。” “那,那我就受着了?” 徐五笑眯眯地走了。 我先联系小五,让他通知苗正平,在江口北中学对面的江滩上做法事,要多带人去现场,转头又给姜春晓打电话,告诉她三天后就可以安排人收网拉徐五了。 虽然陈勇自杀,胡东风跑了,可案子依旧在暗中深挖。 姜春晓安排的人想借这个案子立功,光有个陈勇顶罪不行,只有把整条线都捋干净才算大功。 他们早就已经挖到了徐五头上。 只不过姜春晓跟我有约定,所以才暂时没有动徐五。 挖线拉人清案底也要讲究时机火候。 得到我的知会,姜春晓问我是不是准备收网赶绝地仙会。 我告诉她还不到时候,抓徐五只是为了敲山震虎。 姜春晓就没再多问。 挂了姜春晓的电话,我转对又给张宝山打过去,问他知不知道张美娟最近的情况。 张宝山告诉我,上次去看守所帮忙审了尤二那帮手下手,张美娟的关押等级就提高了,别说他这个区刑大队长,就算是**也打听不到具体情况。 虽然还有姚援这条线,但我没有联系他。 因为他是姜春晓的人,我联系了他,姜春晓马上就会知道。 吃晚饭的时候,陆尘音没过来,三花却来了,叼了个两根木芙蓉树枝。 枝上花开正艳。 我摸了摸三花的头,接了树枝,说:“回去吧,师姐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不是我的道,我不会用。” 三花甩了甩尾巴,喵喵轻响两声,掉头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瞧了我一眼。 我笑着冲它摆了摆手。 等三花离开,我取了两个茶碗,将花摘下来,分别用冷水泡了,然后用木芙蓉树枝削了两柄小小的短剑,都只有巴掌大小,在上面刻了来少清留下的剑痕。 一枚压在枕头底下,一枚贴身藏在胸口。 照常晚课,写字练拳,睡觉。 睡了一会儿,我听到院子里有轻轻一声沙响,立刻睁开眼睛,先看时间。 午夜十二点整。 我把手伸进枕头下,慢慢侧头看向窗口。 一条颀长的身影映在窗前。 幽暗深沉的目光凝视着我。 我没有动。 身影隔窗看了我一会,便消失在窗外。 这次,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从床上跳起来,推冲出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 窗前地上,没有脚印。 她比分手时更强了。 当时她还做不到落足无痕。 我在成长,她也没有停下,而且速度更快。 聚会后第四日。 地仙会传贴金城江湖,宣告解散,原因在于有内部矛盾无法调和。 一石激起千层浪。 麻大姑立刻打来电话询问是怎么回事。 她最关心的是,地仙会解散后,金城江湖的格局会怎么变化,几个仙爷之间是会开战争夺独霸金城的地位,还是能够维持现在的局面,和平相处。 如果是前者,风头正盛但无论实力还是凝聚力都不强的研究会肯定会首当其冲遭到打击。 我告诉她现在情况还不明朗,保持道场关闭状态,让她和吕祖兴这样的研究会骨干人员先离开金城躲一躲。 麻大姑语气变得异常低落。 研究会她投入的心血最大,虽然是我撑的场面,但实际上的筹备运营,都是她一手操持,这才办起来几个月,居然就有可能要关闭,在心理上难以承受。 她问我要在外面躲多久。 我说等到金城江湖的风浪平息就可以回来了。 她问怎么才能算是风浪平息。 我说没人争了,就算平息了。 麻大姑没有再问其他的问题。 我也没再多说。 一辈子跑海,什么都懂,点到即可。 不想懂,是因为舍不得放不下。 人各有命。 一整天,我只接到了这一个电话。 曲大江没打来,小兴子也没打来。 下午,我去找陶支书,在村里买了头猪,让卖家仔细清洗干净了,四蹄绑好送到屋里来。 陶支书劝我,想吃新鲜猪肉,可以让村里人帮忙杀了处理好送过来,没必要弄口活猪回来自己动手,味太大,还不好收拾。 我告诉他,明天要去做个法事,需要生猪一口做祭品。 陶支书问在哪里做什么法事,他能不能去看个热闹。 我告诉他当然可以去,想带朋友一起去也没问题。 陶支书兴致勃勃的走了。 屋地里的肥猪哼哼直叫。 我提笔在它肚皮上写了一篇太上老君常说清静经。 全当是做晚课了。 直到最后一笔最后一划,都端正无碍,没有丝毫走样。 这一篇字,我终于还是写完了。 午夜十一点,小五上门。 江口北是繁华地带,白天人多眼杂,公然搞大型法事祭祀,容易被举报打断,必须在天亮之前做完。 “周先生,水龙王那边已经带人过去开始摆布了。这两天晚上我一直按你吩咐在做,嘿,昨天晚上扔了鸡进去后,江面打着旋哗哗直响,还有东西在水窝里面嗷嗷直叫唤,吓得我腿都软了。” 小五挺兴奋,进门一直在说个不停。 我拿出一套吉黄八卦道袍行头扔给他,“穿上试试,做法事得穿法袍才像样子。” 小五一边往身上套,一边问:“我不是给你打下手吗?也需要穿法袍?” 我说:“做法事得像个样子,所谓法仪威严,讲的就是穿戴仪轨都不能短了。” 小五穿戴整齐,便催我,“周先生,快走吧,都在那边等你呢。” “不急,先上香祈福。” 我示意小五跟我走进诊室里面。 一进诊室,小五脸色就变了,掉头就想跑。 桌上摆着面圆镜,镜上贴着小五被阴煞钉钉穿双眼的照片。 照片前供着三香两烛。 这东西原本在房外后墙角放着,我特意收回的了,为的就是这一刻。 本来要拜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奏效。 但事态进展得比预想要快,不能再等足四十九天,只好采取别的手段了。 我抬手在小五脑袋上一拍。 小五的身子僵在门口。 “周,周先生!”他颤着声音问,“你要干什么?” “来给自己上炷香吧。” 我走到桌前,拔起插在香炉里的当中一炷香,递给身不由己跟着我走过来的小五。 小五接过香,对着自己的照片三叩九拜,然后把整柱香都塞进嘴里,生咽了下去。 我站到小五面前,拔起另外两炷香,对着他连续九拜,再把两炷香分别插在他左右两肩上。 线香穿过衣服,刺入皮肉,痛得小五脸上抽抽。 但他更多的还是恐惧,明显想大声喊叫,可是吞了香之后,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举起双手至额,然后手掌贴着两脸颊向下慢慢揉动。 随着揉动,小五脸上的皮肉随之一同蠕动扭曲。 片刻之后,他的脸变成了周成的样子。 我揭下镜子上贴着的小五的照片,放在烛火上点燃烧净,拿起镜子对着自己照了照。 镜子中的脸几月不见,显得有些陌生。 “好久不见,兄弟。” 我向着镜中的自己点头示意,然后把镜子扣到桌面上,指使小五脱掉全部衣服,提笔在他身上写下符纹,然后合着他的头发、照片灰和生辰八字,做了两个桐人,分别烧掉合成符水,我与他各喝一碗。 外道三十六术傀儡控识的化形术借眼。 完成之后,我把房间里的东西全部收拾齐整,只把那面镜子留在桌上,拍了小五一把,然后熄了屋里全部灯火。 小五起身,重新把道袍穿戴整齐,挎了挎包,扛起那头三百多斤的肥猪,走出房间。 我稍等了片刻,这才悄悄潜出房间,从后院绕出去,抢先一步躲到车后备箱里。 小五来到车旁,把肥猪塞到后排座上,便即发动车子直奔江口北。 我在后备箱里闭上眼睛,默许十息,然后再次睁开,眼前是小五的视野。 一路无话,抵达江口北的时候,接近下半夜一点。 江滩上火把林立,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上千人。 全都是在苗正平手下混饭吃的水耗子。 苗正平带着几个精悍的手下站在最前方,簇拥着徐五这位老仙爷。 江边的法坛已经摆好。 小五把车停在路边,开门下车,指使人把车上的肥猪抬下去。 徐五瞟了那肥猪一眼,便对小五道:“周兄弟好手段,这生口旺得很。” 我控制着小五开口说话,“好说,养了十六年,别的不敢说,但可以肯定够鲜嫩。” 徐五便道:“有了这上好的生口,一定能事半功倍,这法坛位置是我特意挑的,聚风拢水关窍要地,正适合施法祈禳,接下来就看你的手段了。” 我道:“请五爷替我压阵。” 徐五道:“那边蹲了伙子人,是大河村的,要不要先解决一下,免得漏风?” 我往徐五指的方向瞟了一眼。 树丛里蹲了好些人。 领头的正是老陶支书,正一脸兴奋地指指点点。 我说:“人是我特意叫来的,以后我要在大河村做基,这场面必要显一显,让他们知道我的大神通。” 徐五笑道:“周兄弟走一步看三步,真是了不得。” “好说,不提前留步,哪能吃得下金城这八方宝气?” 我转过来对苗正平说:“待会儿我施法的时候,所有人都要离法坛至少三百米,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能接近。等抛掷祭品的时候,要先抛我带来的那口肥猪,然后再抛别的祭品,这一点一定要记住。” 第四百七十一章 龙蛇 依例,净心净口净身净念净天地。 法事升坛如式。 奉香三炷。 宣卫灵咒,曰:五星列照焕明五方水星却灾木德致昌荧惑消祸太白辟兵镇星四据家国利亨名刋玉简字录帝房乘飙散景飞腾太空出入冥无游宴十方五云浮盖招神摄风役使万灵上卫仙翁和与道合真。 鸣法鼓二十四通。 法铃起符,曰:一定风,二定波,三定浪。 令牌施号,曰:一令百鬼聚,二令精怪聚,三令妖魔聚。 火德禳灾,掷米酒通阴阳路。 而后高摇令旗,喝一声“祭”。 苗正平几个手下立即举起那口肥猪扔进江里。 江水卷了个白花,肥猪即消失不见。 水面上涌起一抹血色,旋即散得无影无踪。 夜空中乌云四合。 江面上却无风无浪,死一般寂静。 我停下动作,凝神注视江面。 天地不合,是为灾殃。 我用的是最普通的祈水禳灾的仪轨。 坏处是威仪低,很可能感召不到应水脉积蓄蕴养孳生的妖鬼精怪。 好处是容错大,就算不能起作用,也不会让情况变得更坏。 所以,眼下的情况,不是我的仪轨问题。 我重新摊开一张黄裱纸,默念咒诀,提笔重书誓神文,“奉所宜誊奏必获感通臣闻开明三景敷落玉篇此乃谓之天根故能保于劫运元纲流演既周匝于十方梵气弥罗乃生成于万物至于首出庶物阴骘下民司灾福……” 写到一半,江上突然无风起浪,翻起老高一团水柱,拍到岸上,宛如倾盆暴雨。 江滩上的火把登时全部熄灭。 黑暗降临,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法坛上的香烛依旧。 两点红光幽幽,异常醒目。 宛如标记。 我撕碎被江水浇成墨黑一团的誓神文,往地上一抛,抓起法坛侧摆着的桃木钉和渔线。 这都是小五预先准备好的。 除了这两样,还有一大可乐瓶的黑狗血,就在旁边,随时可以使用。 突然,背上被重重推了一把。 身不由己地扑向前方,登时把法坛撞翻,只勉强伸手抓住了那瓶黑狗血。 香烛飞起于空中,忽明忽暗。 忽听轰的一声大响,仿佛平地里打了个炸雷,墨黑的江面上爆起一柱急浪,直冲云端。 升腾的水浪中,一条粗大延长的黑影破水而出,直向我扑过来。 带着浓浓的中人欲呕的腥臭味道。 那是尸体腐败的臭。 我站稳身形,急急把桃木钉用渔线缠了向着黑影抛过去。 渔纯旋即一紧。 钩住了! 黑影疯狂扭动身体,拉扯挣扎。 啪的一声,渔线竟被扯断。 这渔线不够号! 黑影摆脱束缚,发出令人心惊胆颤的低嚎,再次向我扑过来。 蓦得,天空中划过一道粗大的闪电,将乌沉云层一劈两半。 墨黑的天地被映得一片雪亮。 模糊的黑影变得清清楚楚。 水桶般粗大的蛇身上顶着一颗人头。 乱草般的长发虬结纠缠在脑后。 额心处一支独角堪堪钻出皮肤,露出寸许长短。 独角底部,镶着一枚人皮钱。 墨黑的眼睛里满是死寂冷漠。 还有憎恶仇恨。 不是仇恨我,而是仇恨整个世界! 这人头的嘴巴张得老大,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类嘴能张大的范围,生吞一只足球不成问题。 如锯齿般的锋利牙齿间还残留着带血的肉丝。 迅速无比地向我逼近。 我抬手一挥,切断可乐瓶,把瓶中血洒向人头蛇。 黑狗血能够辟一切妖邪祟物。 可是落到人头蛇脸上,却毫无作用。 张开的大口落下。 就在那嘴咬到脑袋的一刻,我抬手握住了人头蛇眉心的独角尖,同时闭上眼睛。 再次重新睁开,视里已经回到车里。 车外,雷鸣声,江涛声,风啸声,惊呼声,连成一片,混沌得仿佛世界末日降临。 我趴到车窗上向江边看去。 恰好看到那巨大绵长的妖影在空中蜿蜒扭转,返回大江。 嘴里叼着具无头尸体,身着道袍,正是小五。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他给我准备的桃木钉、鱼线和黑狗血但凡有一样好使,都不至于在这里丢了小命。 江滩上,人群聚集,看着投入江中的人头蛇怪,发出惊恐的呼喊。 徐五没有上前,而是站在人群后方,背在身后的手在微微颤抖。 刚刚那一推,是徐五! 混迹江湖几十年,能够从历次运动打击中逃过来的老江湖,能屈能伸,也能在机会到来时,果断痛下辣手。 靠着蛊虫控制人,其实最不可靠谱。 我悄悄从车里爬出来,借夜色掩护潜行离开。 天亮之后,整个金城江湖最轰动的消息,必定是周成祈水禳灾被水中精怪吃掉。 这个消息,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纯阳宫也不会例外。 雷动惊天,方能掩盖虫动蛇行。 魏解肯定会借这个机会有所动作。 黎明时分,我找到了小兴子的老窝。 位于老工业区的一处家属房,四下都是基本一模一样的平房,胡同四通八达,不熟悉的人进来就得迷路。 小兴子在掌了金城荣门大权后,就把老窝搬到这边。 他本来就是这里出身的子弟,读书不成,又接不上班,跑出去胡混,结果混进了荣门。 潜到窗下,就听到小兴子在屋里哎哟哎呀地叫唤。 我倒贴墙爬到房檐上,倒吊下来往窗里探看。 小兴子斜靠在床头,腿搭在床边的椅子上,光着的两脚肿得跟馒头一样,紫黑透亮,隐约可见皮底下有液体在流动。 一个干瘦的山羊胡子老头正给他检查。 几个小地出溜围了一圈,一个个急得手足措。 老头检查了一圈,拈着胡子皱眉不语。 小兴子道:“老柳,你特么倒是给个痛快话啊,到底怎么个意思?” “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风疾痈邪,这毛病我治不了。”老头谨慎而客气地说,“兴爷,要不你去大医院看看,要不就找个先生来看看。” 小兴子问:“啥意思?我这是招邪,得了外路病?” 老头说:“不好说,我就一普通大夫,不懂外路病,只是觉得你这脚来得太快,说肿就肿成这样,不是正经病的路子。找懂行的先生看看,要是外路病,就得对症才能去根,要是找不到太靠谱的先生,去大医院治一治也行,大医院药多,至少消炎消肿减轻症状,治个标没问题。我就是个建议,怎么着还得兴爷你自己拿主意。” 小兴子说:“能不能先给我开点止痛消肿的药,特么的疼死我了。” 老头道:“我这里有膏药,贴上能有点效果,不过不治毛病。你这脚发展得这么快,要不尽快治,就怕过后保不住。不找先生,也先去医院吧。” 小兴子摆手道:“行了,我心里有数,给我贴膏药吧。” 老头也不多说,取了两贴膏药贴到小兴子的脚心上,然后又留下两贴替换的,便起身告辞。 等老头走了,围在边上的小地出溜就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 “老柳看跌打损伤行,别的都不行,要不再找个大夫来看看再说?” “老柳行不行另说,兴爷这脚来得太快,一看就不是好路数,先找先生来看看才对,前街老许头看事听说挺灵的,还加入了周老神仙办的研究会,不如把他叫来瞧瞧。” “找他还不如找周老神仙呢,兴爷是周老神仙门下行走的力士,正经自己人,周老神仙肯定会照顾。” “都特么闭嘴。” 小兴子不耐烦地吼了一句。 所有人立刻都不敢吱声了,缩头缩脑地看着他。 小兴子有些烦躁地挪了挪屁股,道:“刀子,二疤,你们两个去准备车。周老神仙最近忙着给水龙王江面上祈福,没功夫理会我,我先去医院看看。” 两个小地出溜应了一声,紧忙就往外跑。 小兴子又说:“六子,你跑一圈,告诉大家伙最近都缩窝趴一趴,翻花的生意也先别做,地仙会解散,肯定要出大事,一切等我见过周老神仙之后再说。” 又一个小地出溜应声跑了。 小兴子紧接着又安排了几件事,屋里的小地出溜陆陆续续遣出去,最后只剩下两个十五六的半大小子。 他这才压低声音说:“二龙,小强子,一会儿我走了,你们两个赶紧去找龙老仙爷,当初他找上我的时候可是打过保票,说好了保我没事。今天这毛病起得太邪,我就怕是事情让周老神仙知道了,是他在施法惩罚我。龙老仙爷要是不保我,等周老神仙祭完水神,转过头来琢磨我,我可就死定了。不过我死之前,肯定要再拉几个垫背的。原话不用改,直接这么跟龙老仙爷说。” 叫二龙的小地出溜担心地说:“这么说惹得龙老仙爷不高兴怎么办?” 小兴子冷笑道:“他不高兴就来杀我啊,不怕告诉他,我已经做了两手准备,只要我出事,他背后干的那些事情,就会立刻交到周老神仙手里。” 叫小强子的说:“他们都是仙爷,龙老仙爷不会怕周老神仙吧。” 小兴子道:“你们知道个屁,龙孝武是周老神仙的手下败将,怕周老神仙怕得要死,用周老神仙拿他,一拿一个准,赶紧去吧,小心点,别让其他人知道。” 没大会儿工夫,跑出去的小地出溜弄了辆边挎子,把小兴子抬上去,就直奔医院。 他这一走,其他人也就都跟着离开。 我顺着窗户跳进去,取出小兴子的桐人,用脚上的钉子把桐人钉在他床脚内侧,然后合衣躺到床上休息。 小兴子短时间内不可能回来了。 他这老窝正好给我容身,安全可靠。 第四百七十二章 曙光 安稳地睡了一觉,再睁开眼睛,已经傍中午了。 我翻了顶小兴子的帽子扣到头上,又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即出门。 先在路边摊吃个早饭,然后坐着公交车到茶馆拿了最新的情报,就近在公园里坐着看了。 前面依旧是金城一带疑似术法、外邪事件。 比前几次多了一倍。 而且其中接近一半围绕在三所老校周边。 有人间纷争。有夫妻俩起纷争动刀子的,有学生想不开跳江自杀的,有老人一时气不过上吊的,有突然发疯跑到大街上裸奔大叫“青天将亡妖主大水”的,还有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就滚车轱辘底下死了的。 有气候变化。有老住宅区平地突起旋风掀了十几家屋盖,有阴阳天气隔着街半边暴雨半边艳阳,有公园地陷湖水倒灌,还有夜里雷击连续几次打在学校操场院地面生生炸出个坑来,雷击的是三所老校中的另一所高中,四十九中。 有鬼魅作祟。江口北中学的住宿生起夜看到校门前有阴兵过境,江边渔家遇到水鬼爬船,江北关帝庙一带夜里大范围听到瘆人的呜咽哭声,三所老校中的育才小学周边有大量小儿同一晚夜惊发烧。 第五页纸照旧记录地仙会事项。 先是葛修、龙孝武、徐五和魏解都各有清理门下饭口的动作,只有周成毫无反应。 接下来才是地仙会传贴宣布解散这件大事。 最后是周成祈水禳灾失败身亡! 而且有五条,具体内容相互稍有不同,但结论惊人相似——周成遭人暗算才会祈水失败。 地仙会刚刚宣布解散,根基最浅薄的仙爷就被暗算致死,说明有人在针对地仙会,接下来很可能会有连番事故发生! 从前几次拿到的内容判断,茶馆的信息有三到五天的滞后性。 可这次,昨天半夜刚刚发生的,就已经被记录下来。 说明这件事已经大范围传播开。 任何事情能够急速传播,背后必定有势力推波助澜。 有人在刻意把这件事推成热点,吸引注意力。 一如我所预料。 周成之死,将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 我又去了一趟江口北中学。 登上学校对面的茶楼。 坐到魏解曾坐过的位置。 推窗观望,视野良好,一面可以看到正在出操的学校,一面可以看到聚了好些人的江滩。 这里的地气确实不正常。 阴气过盛,阳气衰败。 导致大夏天的,风竟有些拔骨缝的冷意。 阴兵过境必然会导致所经之处阴气大盛。 但可以肯定的是,昨晚施术祈水的时候,这里的还一切正常。 所以,阴兵过境如果属实的话,就是在祈水禳灾失败之后。 仔细观察片刻后,我正要起身下楼,却突然看到了高少静。 他蹲在路边,身旁放着装了青菜的担子,没做道士打扮,穿着件白跨栏背心,脖子上搭着发黄微黑的毛巾,头上扣着顶飞边的草帽,标准进城卖菜老农打扮。 当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便扭头往楼上看。 我们两个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我冲他笑了笑。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担起担子往江滩方向走。 臂肩被太阳晒得一片黑红。 还有扁担的压痕。 显然他不是第一天担着担子在外面逛了。 他可是比来少清更强的正道大脉嫡传弟子! 同人不同命。 一个门派,有多光鲜的面子,就有多辛苦的里子。 面子站台上唱戏,不沾半点尘埃承负。 里子蹲台下抬轿,脏累危凶四苦俱全。 来少清这面子丢了的,高少静这里子得拿命才能挣回来。 学校里间操结束,学生们散得满操场都是。 我下楼溜达到学校门外站了一会儿。 学生们多数都在议论所谓的夜里过阴兵,还有人提及昨天晚上法事失败这事。 正听着,手机响了起来。 我没接。 反复十几次,才终于不响。 知道我用这个号的人不多。 周成的死讯,已经传到他们中间了。 我离开江口北,来到四十九中。 查看被雷击的学校操场。 事情发生在两天前,但那个坑还没有被填上。 只是用几把椅子扯了布条圈起来。 去看热闹的人很多。 都已经有些影响学校教学,几个体育老师堵校门口不让人进。 我走过去冲其中一个老师笑着点了点头,他一迷糊就把我给放了进去。 这个动作很是让被堵在外面的人有些不满。 不过在老师说我是学校的学生后,也就没人计较了。 我穿过操场,路过大坑的时候,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瞟了两眼。 两眼足够了。 这雷击是有心人设计的。 操场底下埋了引雷的金属器物,再配合这一带的地势楼盘,汇成了一个聚雷阵。 这本是改造风水地脉的法子。 雷,至阳至刚,可消一切阴祟鬼邪。 通过持续引来雷击,在地脉上积聚阳气消除阴邪,为改造风水形势制造上佳阴宅地打基础。 阴宅地,是死人住的。 我继续向前,进入教学楼,从后门出去直奔后墙。 墙根底下,几个男生正在合伙翻墙。 看到我过来,一个痞痞的男生扔了根烟给我,“几班的,怎么单蹦出来了?” 我接过烟,掏火机点着,深吸了一口,才说:“烦,出去逛逛,你们干什么去,玩游戏还是打台球?” 痞痞男生道:“去江口北那边看热闹,听说昨天晚上水耗子祭江神,结果请来的先生让江神给吃了,今天江面上所有的船都不敢出,就怕出去回不来。” 我说:“啥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痞痞男生说:“就昨天后半夜,我爸给苗老板扛活,今天早上本来起早去上班的,结果到码头才知道所有船运都停了,码头上的人都说这事儿呢,听说苗老板请的是咱们金城顶尖的先生,叫周成,结果刚祭了头猪进去,江神就出来一口把他脑袋给咬掉了,真惨啊。” “你们几个,哪班的,都给我站住!” 一声咆哮突然从后面传来,戴着眼镜的中年胖子怒吼着小跑过来。 “老刘,快跑!” 几个男生立刻沿着墙根急跑。 我叼着烟,原地没动。 中年胖子跑到近前,喘着气张嘴就要骂人。 我冲他一笑,道:“刘老师,问个事儿?” 中年胖子神情就是一滞。 “什么事?” “雷劈操场那天晚上,还有别的什么动静吗?” “半夜的时候刮大风,值班老师出来看情况,看到操场上有……好些古代人在排队走过去,穿着盔甲,骑着马。结果雷一劈下来,就都没了。校长怕引起恐慌,不让外传。” “都什么人来调查过这事?” “教育局和建设局来过,还有三个矿务局勘探队的人过来,说是看是不是地下有金属矿脉才引来雷劈,拿椅子扯条围上就是他们的提议,说是过两天要带仪器过来做进一步检测。” “学校里最近还有别的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前几天夜里下雨,跑进来好些青蛙,都死在操场上了。最近还经常有麻雀燕子鸽子撞到教学楼的窗户上。勘探队的专家也问有没有这种情况,说是极大可能地下有金属矿,影响了磁场,导致那些鸟方向感失灵,才会撞到窗户上。” “学校最近有学生失踪吗?” “没有。” 我拍了拍中年胖子,道:“回去休息吧,你在这边什么都没看到。” 中年胖子呆楞楞地调头就走。 我跳过墙头,离开学校,前往育才小学,在周边住宅区逛了逛,随意选了传出小儿哭闹声一家走了进去。 狭窄的工厂家属房里,年轻的母亲正抱着哭闹的孩子哄着,旁边年纪大的老夫妻,一个端着和了药的小勺,一个拿着水杯,一脸焦急地看着孩子。 孩子五六岁的样子,皮肤泛不正常的淡红,显然正在发烧 我走过去,伸手道:“给我看看。” 那个年轻母亲就是一怔,旋即自然而然地把孩子递给我,旁边的老夫妻也没反对。 我接过孩子,放到床上,解开衣服,检查全身。 孩子的右肩胛骨上,有一枚鲜红的铜钱痕迹。 拿指头轻轻搓了搓,居然搓不掉,看上去好像长在表皮下方。 跟我背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我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然后给孩子把衣服穿好还给母亲。 “属什么的,多大了?” “属蛇,六岁了。” “孩子受惊走了魂,找个先生来收魂压惊就不会再烧了。” “哦,哦,好,好。” 母亲接过孩子,连声应是。 我转身走出去。 身后房间里,孩子的母亲说:“爸,你说的对,那就请个先生来给看看吧。” “啊?我没说要请先生啊?不是你妈说的吗?” “你老糊涂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话,不是你说的吗?” “我说过吗?” “就是你说的。行了,别磨叽了,听说前街的小李先生看事挺厉害的,赶紧去请吧。” 我又随意进了五户有小孩子在闹的人家。 都是受惊走魂。 但其中只有一个肩胛上有铜钱印迹。 他也属蛇。 我转身去了小学对面的茶楼,坐在临窗魏解曾坐过的位置上。 一边是学校,一边是大江。 格局,视角,环境,与江口北中学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在大江上。 育才小学对着的江岸平直,江水一泄而下。 而大江在江口北中学这里拐了个弯,形成一个近乎圆形的江岔。 我立刻返回四十九中,登上茶楼观察。 这里与育才小学的格局,完全一样。 我再次混进学校,连续用药迷了学生神智,查看他们的肩胛骨。 在连续查了近二十个学生后,我终于再次看到了铜钱印迹。 鲜红鲜红的,似乎是毛细血管破了,正在往外渗血。 不是很严重,最多也就是让人感觉到有些火辣辣的微疼。 我就借着学生的嘴散播一个关于后背表皮突然火辣辣疼的话题。 话题很快在学校里传开,并且找到了六个共鸣者。 他们的肩胛上,无一例外都有这样一个正在渗血的铜钱印迹。 我想,我大约可以确定施术劫我寿的人是谁了。 确认这件事情后,我返回了江口北中学。 不过这次我没进学校。 而是在周边闲逛。 很快我就找到了蹲在街边摆着菜摊叼着旱烟的高少静。 我在他的摊前蹲下,挑捡着筐里的青菜。 看出来他的生意不怎么好,菜剩了半筐,而且都篶头巴脑的,不是很精神。 我拈起一根有些发软的黄瓜,冲高少静晃了晃,“老同参,不专业啊,这样的黄瓜哪能卖得出去?” 高少静木然地看着我,说:“同志,想买的话,我给你便宜点,就剩这些了,卖了早点回家。” 我微笑道:“天高水阔山头多,各路神仙显真灵,出门在外礼先行,不才拜了葛仙师,不知尊驾拜的是哪座山哪座庙哪位老仙师?” 高少静不仅面无表情,眼神甚至都没有一丝波动,木讷中透出茫然,“同志,你啥意思?” 他不肯露相,我也不深究,自言自语地道:“白天守不到什么,不如晚上来,不出五天,肯定会有收获。” 周成之死的热度不会持续太久,而正虎视眈眈准备动手的纯阳宫更不可能等太久。 所以,魏解一定会在这段时间内的展开行动。 听到我这么说,高少静终于搭腔了,“晚上谁买菜啊,菜都得趁白天卖才能卖得出去,别说五天,不卖出去,一天就得蔫巴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好饭从来不怕晚。” 我掏了张一毛钱的票子扔到筐里,拿着那根蔫巴发软的黄瓜转身离开。 没再跟高少静多说。 沿街随意往前一逛,就看到路边上跪着个要饭的花子,满身补丁,头发花白,胡子老长,垂着头也不说话,一副活不起的架势。 我细看了两眼,确认老头是花子帮里铲地皮的。 虽然只一个人跪在这里,可实际上旁边还跟着两个人,既是盯梢,也是保护。 普通要饭花子可没有这种待遇。 我过去把那根发软的老黄瓜扔到要饭花子的碗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挣得不少了,收摊回家吧。” 第四百七十三章 敌在地仙会 要饭花子拿起碗里的黄瓜就咬。 我转身离开。 要饭花子呆楞楞地咬着黄瓜,起身跟在后面。 不远处那两个看帮的看出不对,立刻跟了上来。 拐进一步僻静的小巷子,眼见着前后无人,那两个看帮的紧跑两步追上来,一前一后把我和要饭花子截在中间。 前面那个从后腰拔出匕首,反握手中,骂道:“特么的,哪来的拍花子,眼瞎了,有主的货都拿。” 我冲他一笑,问:“台上老合,几麻的抄手?坐地,还是靠岸?拢了几亩码头?几个大种宝货?谁家火子里的?” 那人握着匕首,眼神变得迷茫,道:“咱游麻的靠岸,拢了三亩半,大种宝货正经四缺,老胡家压箱来的。” “胡爷都拽皮子了,你们还敢扯他家的货在街上逛,不怕雷子闻着味儿?” “过江洗过底的老货,没干系,正经合了生意头,最近浪头大,端了根底不好再找火子,将就着了。” 我扔了两根烟给前后两人,道:“游麻的老底,还得顶浪头溜货,不平乎,没得道理,这铲地皮留这放心,你们去讨个登对吧。” 两人就叼着烟走了。 我领着那要饭花子奔附近的公园钻树林子里,扒换上那一套行头,让他在树林子里睡下,转头出来,围着江口北中学转了几圈,只讨了不到十块钱,就又回原来位置跪着。 这一跪就直跪到天抹黑。 我端着破碗,在街边小店讨了点剩饭,蹲路边吃了,就近选了个背风的墙根一靠,闭眼睡觉。 睡到半夜,有人走到近前打量我。 我没睁眼,只当不知道。 第二天,一整天我都围着江口北中学四周讨饭。 这一带的阴气越发浓重,整天都阴沉沉的,到傍晚飘了阵小雨。 雨水冰凉彻骨,完全不像夏天的雨。 晚上依旧在墙根角睡下。 时不时有带着低低呼哨的风头自街面卷过。 半夜又有人来看。 有人远远在轻声说话。 “这花子怎么回事,不用回去交底吗?” “三麻子那起伙子铲地皮的,昨儿三麻子起火,让溜街看帮的给送上路了,伙子散了,没地头去,老屁想过来拢码头,还在通关节。” “回头赶走吧。” “没必要,撞上死了算他倒霉。” 再就没人过来了。 傍天亮的时候,贴身藏着的张美娟的桐人脑袋无火自燃,黑了半截。 我当初给她止痛用的符被撕了。 她这种严控的重犯,想要脱离看守所,要么有迷神脱壳的本事,要么就靠突发疾病意外。 张美娟或者说魏解选了后者。 没了这符,她的头痛无法控制,看守所处理不了,又不可能看她活生生痛死,那就只能送医院了。 脱离了看守所的环境,就会有无数机会可以把张美娟捞出来。 魏解冒着巨大风险把张美娟捞出来,肯定有事情必须她来做。 但现在正值严打风声紧不说,张美娟又涉及专案组盯着的重案,只要人一丢,立马就是轩然大波。 时间拖得越久,风险就越大。 所以,魏解一旦决定动手捞人,就意味着他需要张美娟做的事情迫在眉睫。 只要做完这件事情,他就可以离开金城返回泰国。 到时候,哪怕金城的风浪再大,也拍不到他身上了。 而做事的地点,就在江口北,就在今天! 徐五虽然居心叵测,但在风水阵的判断讲解上并没有掺假。 因为他真正的目的就是把我套过去。 而想给我这样同参设套,最重要的就是九真掺一假。 把真正的目的藏在真实无虚的判断、讲述中。 如此才能取得我的信任。 他暗藏的杀手,其实是小五。 小五既不会按我说的做提前预备,也不会老实按我要求准备黑狗血等施法物件。 在控制小五之后,我没有多问他任何事情,就是为了防止小五背后的人在他身上设有后手,问到关键问题,会被对方察觉。 他们既然用小五做套,那么我也不需要多问,只要将计就计,目的得逞后,自然就会自己跳出来。 准备的那口猪,其实是障眼法。 老曹死后,我的住处一直有人在暗中监视。 他们虽然不敢靠近偷听,但小五进我的住处肯定能看见。 如果我离开的时候,小五没有跟着一起走,而是就那么消失,肯定会引起小五背后人的警惕,甚至有可能就此放弃原本的计划。 所以我准备了那口猪,又施术伪装猪的生气特点,让内行人一看就会以为这是个用造畜法造出来的猪。 所谓生口祭品,向来是活人,而不是一般的牲畜。 这样监视者就会以为我心够黑,把小五借猪伪装当祭品。 徐五没能看穿我的手法,也这样以为,所以才会赞这猪是好生口。 当我令祭,生猪被扔进江里,引动江中的人头蛇怪,徐五推了我一把,打翻法坛,就等于是破坏了祭祀,由此引发人头蛇怪的愤怒,进而向我这个打翻法坛坏他享受祭祀的罪魁祸首发起进攻。 一旦我被人头蛇怪吃掉,祭祀无法完成,只会让这个习惯了享受祭祀的所谓江神更加愤怒,进而在江面上搅动更大的风浪。 苗正平手下的水耗子,绝对不会仅仅因为听说祭祀失败就立刻停止了一切出水跑船,连白天都不上江。 水耗子们靠水吃水,不出水跑船,就等于是断了生计,不到迫不得已,他们不会这样做。 所以,他们一定是后半夜又在水面上看到了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苗正平肯定要再寻求江湖术士帮助,平息江面上的种种凶诡异常,保证水路通畅。 对于他来说,水路中断时间太长,不只是损失金钱那么简单,还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在一月流头两巴掌的通天大买卖里,威名赫赫的水龙王,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罢了。 可地仙会既然解散,周成又死了,苗正平唯一的选择只剩下回头去求魏解了。 至于说苗正平为此要舍弃多大的好处,那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里真正有意义的,就是苗正平回头求到魏解,魏解就可以像以往一样名正言顺地公开起坛施术,安抚江神,干涉水面上的事情。 这时候就需要吃水口饭经验最丰富的张美娟登场了。 而平抚江神愤怒的最佳起坛地点,自然是莫过于出事的这个位置。 可对于魏解来说,费这么大力气,难道真就只是为了安抚人头蛇怪,平定江上风波吗? 怎么可能! 只从三所老校所在位置的种种迹象就可以断定,魏解正在准备着一件大法事。 这件大法事,才是他返回金城并且滞留至今的真正原因。 我不能断定这事一定跟老曹所说的九九虚子炼真龙局有关系,但接下来的事情我需要帮手,既然看到了正在这边闲逛的高少静,就顺手诓过来用一用。 他能来,自然是极好。 不来,对于我来说,也只是有些棘手,并不是完全不能解决。 毕竟我还有其它后手。 天一亮,我就立刻起身,去公园把扔在草丛里的那个要饭花子叫醒,行头碗都还给他,让他继续去街上讨饭。 要饭花子神智没清醒,动作略显有些迟钝,但好在讨饭的本事还记得。 我则离开公园,借了辆摩托,靠着桐人指引,去找张美娟。 对于外道术士而言,有了提前手,做什么都是事半功倍。 斗法如绣花,想要百战百胜,真正的功夫全在平日,真到了针尖对麦芒的关键时刻,布局早就已经晚成,只等揭盅定生死胜负了。 很快我就找到了张美娟藏身的位置。 一处条件简陋的乡下诊所,位于金城近郊,所处地段四通八达,又有江水支流打从旁边经过,陆路不通还可以跑船游水。 青天白日没法摸过去,我就守在诊所附近,耐心等待。 这一等就等了一整个白天。 直到傍晚时分,一辆老金杯面包车停在诊所前。 一群人从诊所里出来,鱼贯上车。 中间簇拥着的,是个农妇打扮的女人,脸色蜡黄,额头上缠着布条,肚子又圆又鼓,一副马上就要生了的样子。 不过这种伪装,对于我来说,毫无意义。 我一眼就看出她是张美娟。 她的动作有些迟钝,神情疲倦,眼神麻木。 这些都不是伪装出来的。 我施的术没能解,头痛依旧在折磨着她。 这样的状态再持续下去,不出三天,她就会活活痛死。 等所有人挤上去,面包车便即发动上路。 我等到车子消失在视线中,才骑上摩托,依靠桐人指引,远远吊着。 面包车最终来到了江口北。 如我判断。 我把摩托停好,跳进大江,向着江口北中学所对的那片江岔游过去。 江水阴寒,凉得不正常。 游了没多久,就听到隐隐约约的古怪声音在耳旁响起。 还有模糊的阴影在江水中浮现,远远跟着我。 我可以感觉到它们的目光,仇恨愤怒,还有些垂涎欲滴。 不过,它们终究没敢靠上来。 术士的护身法,对这些阴邪鬼祟有奇效。 在接近江岔的时候,我靠边上岸,借着黑暗掩护,来到校门口正对的茶楼,贴着外墙爬到楼顶,藏身在屋檐下。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江滩和学校一揽无余,还有那个窝在墙角大睡的要饭花子。 江滩上又好像前天晚上那样,站满了人,火把更多,烧得也更旺。 面包车停在路面上,众人簇拥着张美娟下车,向江滩走去。 苗正平带着一众手下迎上去。 中间簇拥着一个老头。 龙孝武。 我不禁无声失笑。 这帮子地仙会的老仙爷还真是团结。 徐五这样,龙孝武还是这样。 明明已经中了我的蛊,却完全无视自己的性命,在暗中跟我做对! 所以,我还是想的简单了。 这件事情的真正主使者,不是魏解一个人,而是除我之外的地仙会! 第四百七十四章 疑神疑鬼 两伙人碰到一处,简单说了几句话,便给张美娟换上衣服,拥着她来到法坛前。 张美娟脚步虚浮,艰难地拿起法坛上的令旗,便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捂着脑袋倒在地上,痛苦打滚。 苗正平带来的人顿时慌张起来,纷纷向前涌,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龙孝武却是冷静,指挥自家手下把人群隔开,不许他们接近张美娟。 苗正平连声呵斥才把慌乱的人群压住。 有人从面包车里拿出医药箱,给张美娟打了一针。 张美娟慢慢缓过来,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到法坛前,重新抓起令旗。 我取出她的桐人,捏了一小撮香灰,往焦黑的头部轻轻一弹。 所有香灰都沾在上面,一点不漏。 这一点勾魂香,迷的是魂,勾的是她心底最深处的不甘,哪怕被发现破解,被勾起来的心思也不可能因此就消失。 术士都有护身法,一般来说这种手段控制不了。 但张美娟的护身法在上次审讯的时候,已经被我破掉,所以才会中了我的术头痛欲裂。 现在的她对于我而言,予取予夺,生杀由心! 张美娟的动作僵住,看着江面一动不动。 龙孝武有些不安,走到法坛前,就想说话,张美娟却重重地把令旗扔到桌上,扭头看着他,厉声吼道:“魏解呢,他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龙孝武道:“魏爷在另一边主持仪轨,过不来,你又不是不知道。” “施术之前,难道不能先来见我一面吗?”张美娟怒道,“不露面,不解周成的术,光靠药给我止痛,他根本就不想救我,是把我当成抹布,用过就扔掉!” 龙孝武道:“你想多了,韦八嫡传就剩你一个了,别管是为了大事,还是为了这一脉的传承,魏爷都不可能放着你不管。” 张美娟不依不饶地道:“那他为什么一直不来见我?他躲着干什么!为什么不给我解术!他要是不来见我,今天这法事就别做了!” 龙孝武好说歹说,又劝了几句,可张美娟就是不肯开始做法事。 他没奈何,让所有人都呆在原地不动,带着张美娟转回来,进茶楼上二层,把所有窗子都推开,又找茶碗水壶,给张美娟倒了碗水,这才说:“娟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难道我能害你?” 说话间,把身上的衣服敞开,露出胸腹上密密麻麻的蛊虫咬噬伤痕,“周成给我下的蛊,老魏也没给我解。眼下祭江是头等大事。你背着通缉,他目标太大,不好来见你,不是也跟你通过电话讲清楚了嘛,法事做完之后,他带我们回泰国,就会给我们解术。娟子,我们这一局经营了这么多年,八百六十拜都拜过了,就差这一哆嗦,你可不能临了起歪心思。” 张美娟道:“我信不过魏解。他从几年前就跑去泰国经营后路,却把我们几个扔在金城,真出了事,他随时可以抽身。现在不就看出来了,无论成还是不成,他都能回泰国继续逍遥自在,可我们呢?我们这一脉都死光了,我也要死了!这一局完成,要死那么多人,还都是学生孩子,不留下个背锅顶雷的,哪可能会算完?我在公家挂了脸的,可不是正合适?他不见我,就是怕沾上边,过后不好往外摘!今天这法事做了,明天我就一定会死!” 龙孝武道:“你这孩子,怎么就钻牛角尖了?不是说了嘛,这锅让周成来背。已经安排他死在这里了,过后就说是他祭江出了问题,惹怒了江神,才会引瘟上岸点名收孩子。他背后有京城昆仑山的殿上真神仙,谁都不敢往深里挖。事情到他这里,肯定就打住了。” 张美娟冷笑道:“你们之前还说拿葛修当背锅的呢,养了他这么多年,费了这么大力气,把他供成了养生大师,推在面上当门脸,可现在却临时换成周成,让我怎么信你们?真要论起背锅来,我现在可比周成更合适,或者说周成再加上我,更让人挑不出来毛病!到时候我再一死,韦八一脉绝了根,够惨了,上上下下都可以满意!到时候你们完成法事,摆脱毒咒,可以在泰国逍遥自在了。其实要说最得意的还的是你,这么多年了连真身都没露过,没人知道你的白莲徒身份,也不知道你是常老仙失踪的徒弟,从这一局里跳出来,是真正解脱自在了,龙师叔,你说对不对?” 龙孝武怒道:“娟子,你说什么胡话……” 这句话一出口,没等张美娟反应,他先露出惊愕的神情,扭头往窗外瞧了一眼,掏出张符来一晃点燃,往面前水碗里一掷,跟着抓了把水就往张美娟脸上弹。 张美娟没动弹,由着他弹了一脸水珠,才慢慢说:“师叔,你不用废力气了,我脑子清楚得很,年前年后这些事我在看守所里就一直琢磨,如今算是琢磨透了。在你们老几位眼里,我们这些嫡传弟子跟那些力士玉女其实没什么区别,甚至都不如护法可靠贴心,需要的话都可以随时抛掉。要不然,你怎么会引周成进地仙会,由得他害死秦远志几个人,陷害我被公家拉?坑徒弟,可是咱们常仙门的传统手艺,你们老几位不就是例子。你们被常老仙坑了一辈子,如今风水轮流传,也开始坑我们了!” 龙孝武没停手,连弹了三次,又把符水绕着张美娟浇了一圈,这才说:“娟子,你自己按住天突,我们再说话。” 张美娟冷冷地看着龙孝武,慢慢抬手,用右手大拇指按住在胸骨柄上缘凹陷的天突穴位上,慢慢揉按施转,道:“怎么?在师叔眼里,我说点实话,就是中术被人迷了?就得乖乖听你们安排,让我们去死就老实去死?” 龙孝武干笑了两声,把倒净符水的空碗扣在桌面上,用手掌按住,说:“娟子,我不是怀疑你,实在是周成的手段诡异莫测,不能不防。” 他顿了顿,又说:“我从十三岁起跑海,走过八省上百城,见识过外道术士不知道有多少,可论起心思阴险手段毒辣,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周成。 当时我想的是把周成引进地仙会,原本是打算借他搭桥结识邵卫江。要是能搭上邵家,我们在金城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再顺道除掉门宏强,把养生水的买卖从葛修那老不死的手里拿过来,并且栽到周成头上,自然最好。 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你们,也没想过拿你们的性命当筹码来套周成。 我们都老了,无论是打下的江山、积攒的财富还是这一身本事,都得传承下去,你们这些嫡传弟子,对我们来说,比命还重要,赔养了你们这么多年,哪舍得让你们去送死? 实在是我们都低估了周成,没想到他的手段会这么狠辣激烈,仗门子踩水一点顾忌都没有,以至于我们吃了这么大的亏。” 张美娟冷笑道:“再怎么阴狠毒辣,不也一样着了你们老几位的道,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他人都死了,还怎么给我施术?你别拿他当话头往开了扯,我就问一句,魏解肯不肯给我解这个术,能解,他就过来给我解了,不能,那就一拍两散,不给我活路,你们也别想落好,等毒咒发作,看是我死得难看,还是你们死得难看!” 龙孝武叹道:“娟子,我这么掏心挖肺地同你讲,你怎么还犟呢?老魏在育才小学那边,一来一回至少两个半小时,容易错过时辰,耽误正事。” 张美娟道:“三点之前开坛作法都来得及!这个我比你懂!要么他来,要么现在杀了我,看看没有我掌的这一脉秘术,你们能不能完成这场法事,摆脱常老仙留下的毒咒!” 龙孝武扭头看向窗外,眼神中闪过一丝怨毒,但再转过来时,依旧是一脸忠厚诚恳的长者,“我联系老魏,来不来听他的。他要是不来,随你怎么样,我都陪着就是了。” 他掏出个大哥大来,当着张美娟的面给魏解拨过去,把她的要求讲了。 魏解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同意了张美娟的请求,但得多等一会儿,他需要把育才小学这边安排一下。 挂了电话,两人沉默对坐,一句话都没有。 我悄悄从屋檐下翻到楼顶,掏出金城地图铺好,把魏解的桐人放在育才小学的位置上。 桐人稳稳立足,在地图上慢慢移动。 受魏解护身法的影响,现在这桐人还不能直接影响魏解,只能用来跟踪盯稍,探查动向。 可以看到魏解已经离开育才小,移动速度极快,但却没有直接往江口北这边来,而是先上桥过江,奔四十九中。 他在四十九中停留了二十多分钟方才离开。 这次他没再去别的地方,直接从四十九中那里过江。 四十九面对的江段水势湍急复杂,没有码头,再叠加天黑浪急,以及江神作祟,在此时此地下水过江风险极大。 可魏解却没有丝毫犹豫,毫不顾忌。 他很快就成功渡江上岸,然后再次以极快的速度移动。 不多时,他的位置移动到附近。 我不再看地图,仔细收起桐人,抬头向大路上看过去。 雪亮的灯光划破黑暗。 一辆大切诺基沿街急急而来,眨眼工夫就来到了茶楼下。 车未停稳,魏解就已经开门跳下来,先往江滩方向看了一眼,再转头瞧了瞧江口北中学,然后目光顺着学校移到街上,当看到睡在墙根底下的要饭花子后,微微停顿了一下,便即大步流星地走进茶楼,直来到二层,大马金刀地坐到龙孝武和张美娟面前。 张美娟嘴角噙着冷笑,也不说话,只看着魏解。 龙孝武张了张嘴,刚想说话,魏解却一摆手,把他给堵了回去,对张美娟说:“娟子,你身上的术,我现在不能给你解,不是信不着你,而是我怀疑周成还没有死。 你这段时间一直在里面呆着,不清楚具体情况。这人不仅手段高明,行事阴险,果断狠辣,背后更联系着高天观、邵家和京城的殿上真神仙,甚至还可能跟曹家旺那个叛徒有关系,无论是比手腕,比靠山,比心机,我们都不如他。 如今唯一的优势就是我们在暗处,他不知道我们的真正目标,也不能肯定之前的法事失败是我们做的手脚。 我现在要是先解了你的术,惊动周成,就等于是告诉他在背后套他的人是我们!很难保证他会不会有手段坏我们的事。 几十年的布局,正到了关键时刻,本来就因为老八被害受到严重影响,如今再经不起任何差错,我也绝不能容许再出差错!” 张美娟问:“龙师叔可是跟我讲了,周成死的时候,徐五在场亲眼看到,你凭什么说他没有死?” 魏解道:“因为他死得太痛快了!像他这样阴险狡诈的人,怎么可能一点后手不留,就这么简单地折在这里!你说是不是啊,周兄弟!” 说到这里,他突然大喝了一声,一个箭步冲到窗前,抬手一挥,一道利芒闪电般射出,正打到睡在墙根的要饭花子身上。 要饭花子身子一抖,无声软倒。 一柄飞刀,正扎在他的喉咙上。 魏解从窗口跳出去,落到地上,钻进大切诺基,发动车子,咆哮着撞向倒在墙根的要饭花子。 轰的一声大响,车头结结实实撞在墙上,把要饭花子的身体撞得四分五裂。 魏解跳下车,捡起花子的脑袋,仔细看了又看,试着在脸皮上揉了揉揪了揪,脸上露出疑惑神情,扔回到地上,招呼人来收拾现场,转身回到茶楼二层。 龙孝武紧张地问:“真是周成?这回死透了吗?” “不是周成。”魏解眉头紧锁,“不过他这几天一直在江口北这边转,白天晚上不离开,他们那一窝内讧得也莫名其妙,肯定有问题,不是周成,也是别的什么人搞出来的。” 龙孝武说:“老魏,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周成就算有点本事,也不是三头六臂的真神仙,在我们的连环套底下,还能偷偷脱身?别自己吓自己。” 魏解叹气说:“你还不知道吧,徐五让公家给拉进去了。今天下午的事情,还没传开。当时在他那里的所有人都被拉走了,到现在一个都没放出来。我找人打听了一下,说是已经掌握了徐五犯罪的证据,准备给他办成铁案!哪有那么巧的事情,这边周成刚一出事,公家立刻就动手拉人……” 龙孝武倒吸了一口冷气,道:“徐五虽然不是咱们师兄弟,但这么多年一直掺和这事,知道得太多了,我们要早做准备应对。” 魏解说:“现在要做的就是我们的应对,只要完成布局,我们立刻离开国内去泰国,公家的手伸不到那边!现在的关键就是要快,不能磨蹭耽误时间!” 张美娟冷冷地说:“两位,你们别在那里演戏给我看了,我不想看,也不想猜,你们要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我们当面锣对面鼓地讲清楚!” 魏解叹气道:“娟子,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们?你可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 张美娟打断他,“你在耽误时间,魏爷,魏师伯,我不着急,大不了疼死在这里,就看你们急不急了!” 魏解咬了咬牙,道:“你身上的术我肯定不能给你解,不过我还有个办法来解决这事!” 第四百七十五章 江湖人不行侠仗义 “你担心的不是身上的术,而是信不过我们,怕事后我们抛下你不管。我现在就在这里,你可以在我身上施术取命,等事情完结,我们互给对方解术,到时候我要是不管你,你也可以送我去死!” 魏解说完,便走到窗前,让手下人送一只公鸡上来,一手扯着鸡冠和翅膀拎着鸡,一手拎着短刀,站到张美娟面前。 张美娟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了一声“好”。 魏解二话不说,抹了公鸡脖子,旋即把公鸡举过头顶,淋了自己一头一脸的鸡血,并右手食中二指,拈了根银针刺入后颈。 他这是自破了护身法。 术士可以自己散掉护身法。 但是不是真的散掉,外人不得而知。 张美娟肯定会心存怀疑。 所以他干脆就直接破掉,取信张美娟。 对于魏解这样精通御阴驱灵法的术士,没了护身法,就等于是将自身处于无穷的风险中,施术的时候都有可能受到阴祟邪气侵染。 尤其是他们做的法事,明显会引发大范围的阴祟躁动,甚至出现阴兵过境。 魏解把命压上了。 对自己狠,才是真正的狠! 张美娟微微动容,道:“怪不得常老仙当年会选中师伯继续主持金城这一局,师伯你这份狠辣果断,没人能比得上。” 魏解坦然道:“这一局走到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不压命,将来一样要丢命。娟子,你上手吧!” 张美娟瞟了龙孝武一眼。 龙孝武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道:“我去楼下给你们守场子。” 说完,急匆匆起身下楼。 张美娟这才对魏解说:“请师伯转身,脱掉上衣” 魏解依言背对张美娟。 张美娟把自己的衣服脱光,慢慢靠近,紧贴在他背上,低声问:“当初你和我说的事情是不是也要变?” 魏解回道:“不变,你代老八的位置。” 张美娟又问:“那龙师叔呢?” 魏解道:“承负因果还由他担。娟子,我们什么关系,你没必要这么怀疑我!” 张美娟冷笑道:“如果我被公家拉进去后,你立刻就回来,我肯定还会像以前一样信你。可是,你没有!在你心里,除了自己和常老仙留下的这一局,没有其他东西,也没有我!我只不过是你众多玩物中的一个!你那个新弄来的玉女虽然长得普通,可身段却是媚人的极品,这样的只要上了床,男人没有能舍得下的。她一定比我舒坦得多吧。” 魏解猛得转头,神情变得极为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慌乱,道:“娟子,别乱说话。她不是我找来的玉女,是那边派来督战的,这一局要是完不成,我等不到师傅下的毒咒发作,就会被她取了性命!” 张美娟愕然,“那边居然派人来了?不是说他们没熬过五几年的镇压吗?” 魏解自嘲地一笑,道:“我们这些蛇鼠之辈都能熬过来,以他们的本事又怎么可能熬不过来?当初看他们这么多年一直没音讯,就以为他们没熬过来,实在是犯蠢。好在有师傅的毒咒压着,这些年一直没停,要不然我在泰国就得死了。” 张美娟问:“不会是假的吧。” 魏解神情阴沉,道:“她报名,使了花手,录魂册上显了她,假不了。” 张美娟问:“她叫什么?哪个位置?” 魏解道:“惠妙儿,金三元位。” 张美娟身子微颤了下,“葛家的,宝胎真人?” 魏解道:“这种事哪轮得到宝胎真人出面,估计是假胎或者备胎,想给自己求条活路,才跑来做这种事。” 张美娟沉默良久,才说:“为什么你之前不告诉我?” 这是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 可魏解却出乎意料地陷入了同样的长久沉默。 我闭了下眼睛。 她叫惠妙儿! 老曹说过,常老仙入金城布局,是因为背后另有人主使。 妙姐就来自这背后势力! 我睁开眼睛,心情重新稳定。 把妙姐的事暂时藏起。 不能挣回命,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长久的沉默之后,张美娟没再问,缓缓松开魏解,后退三步,从随身带的挎包里掏出几个瓶瓶罐罐,一字排开,又拿黄裱纸、灸针、笔墨、香烛,各自摆好,然后把头发盘起来,脱光衣服,拧开第一个小瓶,用手指沾了瓶子里淡黄色的透明淡体,在额头,胸口,小腹,屁股,手心,脚底各写一道符。 那是尸油,护住要窍,以保自己不在施术的时候受到阴祟侵害。 做好防护,她用公鸡血和墨,提笔在魏解胸口和后背写符,不等墨干,便拿起灸针,依次沾了其他瓶灌里的各色液体,分别刺入魏解的胸口、头顶、中脊、后腰四处,针全部没入皮肉。 我取出魏解的桐人。 她每刺入一针,我便拿针在桐人相应位置上刺一针。 有了张美娟施法的掩护,魏解无法察觉我这暗中施为的手段。 这四针落下去,对着魏解我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他的命在我掌中,随时可取! 张美娟最后一针刺进自己的胸口正中位置。 完成这一步后,她满头满身大汗,几乎瘫倒在地上。 我沾了些口水,点在她桐人的额头上,延续她头痛发作。 接下来就可以耐心等待收网起竿了。 最后的沉默表明,张美娟和魏解之间已经毫无信任可言。 等到法事结束,只要使手段稍加挑拨,张美娟就会对魏解彻底失望。 我只要出手把她从魏解害她的圈套里救出来,趁着她情绪不稳,再配合拍花子的善人香和之前施展的手段,就能惑住她的心神,从她嘴里套出事情的真相。 尤其是八五年经她手而不是龙孝武手到解强那里造畜的孩子。 叫什么名字! 来自哪里! 劫寿受主是哪个! 张美娟缓过一口气,沉声道:“师叔,明人不说暗话,我给你施了五阴连心术,只有用我埋在胸口的这一针,以正确顺序挑出埋在你身体里的四针,才能施法解术。你什么时候能给我解术,先说明白,我这边才好压针定命。” 魏解道:“法事做完,真龙炼成,两轮九九虚子都会死,近两百人,还都是孩子,动静太大,我们不能在金城多呆一天。昨天我安排龙孝武联系苗正平,准备了一条船,就停在育才小学的江面上,法事做成,立刻就走,顺水下来正好接了你,我们先顺江出海,转香港,再从香港转道泰国,到了泰国我们相互解术,至少需要十天。十天之后,我们就可以彻底解脱,从此自由自在,以我们的本事,在哪里都能做个逍遥自在的地上神仙……” 张美娟冷冷地道:“地上神仙?采生折割,造畜活祭,我们这样十恶不赦的要能逍遥自在,老天才是真瞎了眼。魏解,我们都会不得好死,可我不能死在你手上,我要活着,看着你们能不能逍遥自在,能不能得个善终……” “闭嘴!” 魏解大怒,猛得一巴掌扇在张美娟脸上。 张美娟疯癫地大笑起来。 我慢慢地无声吐气,吐气,再吐气。 闭上眼睛,再睁开,心平气和。 江湖人不行侠仗义! 魏解抓着张美娟的脖子把她拽到脸前,一字一句地说:“张美娟,事情做了就做了,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经你手上献祭了那么多虚子,你怎么没有良心发现放他们一码?现在跟我说什么不得善终!难道你还想放下屠刀立场成佛?也不看看有没有佛陀肯来度你!就算不得善终,我也绝不后悔!这么多年,我吃过了享受过了,还靠着这一局延生续命,无病无灾地活到这么大岁数,就算马上就死,也值了!” 他一把将张美娟重重掼到地上,面色狰狞,森然俯视。 “采生折割怎么样?那是世人愚昧,不解天道自然真谛!世如铜炉人如炭,活着就要遭受无尽痛苦煎熬,我们助他们早日解脱,胜福往生,那是圆天道德,顺天应道,积德行善!就算死了,到阎罗殿上,我也一样敢说我没有错! 我这就回育才小学,徐五在四十九中,龙孝武在江口北中学,三星定位,只等真龙出水!张美娟,你要真良心发现,那就不做这法事,带着我们一起去死,我不恨你只佩服你! 你要没勇气去死,那就去把法事做完,把这几十年两辈人做成的局结束,送所有虚子往生,助真龙圆满!以后就好好享受用这些人命堆出来的后半生! 既当婊子又立牌坊,那是真神仙才能得的,你不配!说几句就搞幡然醒悟演给谁看呢!” 魏解披上外衣,怒气冲冲下楼,上车扬长而去。 张美娟捂着红肿的脸,神经质般笑了几声,慢慢爬起来,把衣服一件件穿回到身上,又将一应器具都收拾好,这才缓步下楼。 龙孝武就坐在一楼门口,正望着门外夜色怔怔出神,听到张美娟下楼,立刻起身,小跑到楼梯口,仰头问:“现在就做?” 张美娟神情淡然,仿佛刚才发神经的是另外一个人,“开始吧,夜长梦多,尽早结束才是正理。你去占星位做准备,用不着跟着我了。我已经跟魏解谈妥。” 龙孝武也不多说,应了一声,离开茶楼,便往江口北中学去。 张美娟慢慢走下江滩,在众人注视下,来到法坛前盘膝坐下,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黑漆漆的江面。 龙孝武的身影出现在江口北中学的主教学楼顶。 两点幽幽火光旋即亮起。 他站在烛火中间,身影飘忽浮动,宛如鬼魅。 街面上卷起刺骨的阴风,呜呜咽咽,仿佛无数人在低声啜泣。 我转到江滩和中学方向的视线死角,顺着墙壁滑到窗口,落进二层楼里,来到刚才魏解和张美娟呆过的位置,蹲下来仔细察看。 地上鸡血斑斑。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刚才两人在这里折腾了这么久,却连根头发都没掉。 我保持蹲姿,退回到窗下,展开金城地图,把魏解的桐人放上去。 桐人在往四十九中方向移动,并且在到达四十九中后停了下来,没再移动。 我取出之前收集的徐五的头发、血迹和足印,做了个桐人扔到地图上。 桐人没有动。 这说明徐五没有移动位置。 这样一来,就没办法在地图上确定他的具体所在。 除非我用桐人做指引,先找到徐五的实际位置。 不过,这也足够确定某些猜测了。 我收起地图和桐人,依旧翻出窗口,顺着外墙滑到地面,借着黑暗掩护,穿过街面,来到江口北中学后墙翻进院,顺着主教学楼外墙倒爬至楼顶,悄悄探头观察。 一个人站在楼头,面朝江滩,背向后方,一动不动。 我摸出一根阴煞钉打过去,正中那人脚下的阴影。 那人却毫无所觉,纹丝未动。 我没再做其他试探,顺着原路返回茶楼,潜伏在楼下阴影中耐心等待。 又过了足有近一个小时,张美娟接了个电话,便朝教学楼上的身影挥了挥手,然后开始操作法事。 燃符,起令,摇法铃,晃动身体,跳起姿势扭曲诡异的舞蹈。 好像一条大蛇人立而起在不停晃动。 随着扭曲舞动,若有若无的哼唱声响起,仿佛女人在捂着嘴低声哭泣。 风,突然大了起来。 本就湍急的江面哗哗浪涌,泛起重重波涛,一波波拍打在岸上,撞破万千雪白碎玉。 街面上浮出现横糊的绰绰黑影,整齐列队,横穿过街面,走下江滩,笔直地向着法事现场前进,行进所过之处,阴风呼啸,宛如鬼嚎。 阴兵过境! 只不过这阴兵不是因为月尾三十,天高无月,鬼门洞开才跑来的,而是被人施法聚拢过来的。寻 阴兵挟着浓郁的阴气,笔直地走下江滩。 苗正平手底下的水耗子四散奔逃,丝毫不敢阻拦,生怕被沾上一星一点。 大队阴兵就这么畅通无阻地走到法坛下,完全不绕行躲闪,就那么笔直地穿过法坛,走入江中。 一时间法坛周边黑气缭绕,鬼影森森,好像把阴曹地府给搬到了现实中。 当最后一个阴兵穿过法坛时,张美娟放下令旗,开声高喝,“祭”! 早就有做好准备的一众水耗子把手中的鸡鸭牛羊肉纷纷抛进江里。 第四百七十六章 谁敢斩妖除魔 祭品一下江,波涛汹涌的大江突然就平静下来。 风停,水安,悄然无声。 穿过法坛的大队阴兵踏着江面滚滚向前,宛如一条不见头尾的黑龙。 张美娟就站在法坛正中,任由阴兵穿身而过,拿起正中最大的一幅令旗。 其他令旗都是三角形状,唯有这面旗是长方形,黑底红边。 虽然无风,可这令旗却是猎猎舞动。 她拿旗的动作沉重吃力,仿佛这旗重愈千斤。 事实上这旗也确实有神异。 随着令旗缓缓升高,平静的江面好像开锅沸水,处处冒泡翻花。 无数奇形怪状的大鱼从水底钻出来,有的嘴里还叼着刚刚扔下去的祭品,围着踏江而行的阴兵跳跃舞动。 令旗举过头顶。 整个江面都已经沸腾。 张美娟停顿片刻,一手持着符笔,一手举着令旗,走下法坛,径直走入江水,直到水没至腰身才停下来,奋力向江中心掷出令旗,昂首放声。 凄厉的嘶吼声响彻江面。 “能大能小,惟尔神龙,曷凭遁甲,翱翔天空,拜请北方黑帝水德龙神!” 令旗没入江面。 江面中央爆起一团巨大水花。 披头散发的人头长蛇破水而入,截断阴兵大队,张着大嘴迎向张美娟,将所过之处的阴兵全部吞掉。 张美娟将中手符笔高高举起。 笔端鲜红。 她这是要点真龙! 笔上的红墨,混有朱砂和鹿、驼、兔、蛇、蜃、鱼、鹰、虎、牛九灵血。 吞了大量阴兵的人头蛇,阴气充盈,处于非生非死之态,好像刚刚足月的婴儿,形状未定,点九灵血就可以定下化生后的形状,然后再补以足够的阳气,使阴阳平衡,便可瓜熟蒂落,走水大川,化为真龙! 这个化龙的法子传自古时的巫法,后来被孙恩整合进五斗米道秘法中。 孙恩起兵反叛东晋,转战东南沿海,在战事不利时,曾当众点化真龙以鼓舞士气。 但这门秘法在孙恩蹈海化仙后便已经失传。 东晋嘉喜道人所着的《拾怪记》对此事有详细记载。 妙姐领着我在江浙一带游荡的时候,路过台洲湾口,就着这个孙恩跳海自杀的故地讲了些五斗米道的事情。 其中就有这个点化真龙的故事。 我当时还问她,人真能点化真龙吗? 妙姐回答说,人连神仙都想法,点化个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野心足够大,心肠足够狠,没什么不敢做。 果然是这样。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江面上的人头长蛇吸引。 我快速离开茶楼阴影,借着夜色和江堤掩护,快速跑上江滩,悄然混进苗正平的手下中,顺手从身边那个惊得目瞪口呆的水耗子手里拿过一颗本应该投进水里做祭品的猪头。 然后慢慢地顺着人群往法坛方向移动。 人头长蛇游到了张美娟身前,高高昂起身子,瞪着她,目光中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毒怨恨。 张美娟缓缓抬起空着的右手,轻声招呼,“是我,来看你了。” 听到她的声音,人头长蛇眼中的怨恨消散,变得欣喜,缓缓降下来,将头贴到张美娟的手心上,幽长的蛇身在江水中晃动不休。 张美娟左手符笔缓缓落在人头额心,缓缓念道:“至心皈命礼,海澨为宫,瑶岛接址,天潢之苗裔,苍茫之令辟,职秉三天敕旨,统驭百灵,心同天姆慈仁,周全万类,波涛恬静,不教泛溢于江河,鳞介潜沉,未许滔翻而荼毒,浩浩纳指南之车,渊渊沛乂安之泽,神功普遍,巨德覃敷,大悲大愿,大圣大慈,九海全部英烈贵胄神王,通达无碍天尊……” 龙王宝诰! 这不仅仅是点化真龙。 他们还想要赦封龙王,掌这大江水道! 人果然野心够大,就没有什么不敢做。 只等宝诰念完,她这边的法事就完成了! 到时候,四十九中、育才小学和江口北中学三处便会同时发作。 所有的被称为虚子的孩子都会死掉。 他们是祭品。 为这点化的人头蛇补充命阳,走水演生,化蛇为龙! 九九虚子炼真龙。 虽然法术名起得很大气。 但终究没脱离外道采生法术的范畴。 只不过野心更大,手段更狠。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人头长蛇也是用生人造出来的。 因此充满了对世人的怨恨。 而张美娟应该是他的血脉至亲,所以他才会在听到张美娟的声音时变得冷静。 这也是为什么魏解非得把张美娟捞出来做这法事的根由。 施术人人都可以。 唯独人头长蛇的这份信赖无人可以取代。 不过,这份信赖其实极为脆弱。 只要稍加影响,就会完全塌崩。 我摸到兜里张美娟的桐人。 江湖人不行侠仗义。 可是这心魔当前,不斩却,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我要是为了自己的命,看着他们把这采生折割的仪轨完成,看着那些孩子去死,就等于是拿他们的命来换我自己的命。 那跟魏解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区别? 我还有怎么理直气壮地去说拍花拐子、采生折割都该死! 今天这法事,我破定了! 魏解、龙孝武、张美娟,我也杀定了! 不过,破掉这场法事,不意味着我就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只要修改一下计划,依然可以达成原本的目标。 人头长蛇已经认不出张美娟的样子,只通过她的声音来辨认。 这说明他已经完全化为异类,分辨不出人类的样子。 他满腔的怨毒憎恨也就不会是具体某个人,而是全部的人类。 一旦再失去对张美娟的信任,他将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到时候,没人可以再通过施术祭祀把他招唤到水面来完成点化真龙。 这一场炼真龙的局将彻底失败。 魏解失了解脱的可能,还要受困于常老仙的毒咒,必定要迁怒于张美娟。 他肯定要杀张美娟泄愤。 就算他不杀,我也会让张美娟相信他要杀! 到时候自然可以借机博取张美娟的信任来套取需要的情报。 我慢慢捏住了桐人的脑袋。 只要轻轻一搓,就可以让她短时间内神智迷散,点化真龙的笔会刺入人头长蛇的额头。 这伤不会很重,但足以终结人头长蛇对她的信任。 可还没等我动手,张美娟身侧的江面突然水花一翻,纵出一道人影。 人影夹着纷散的水珠,跃起,落下,手中闪过一抹雷电般的寒光,深深刺入人头蛇的七寸。 人头长蛇猛得甩开张美娟的手,扭动身体,张嘴咬向那道人影。 那道人影夷然不惧,挟着寒光迎了上去。 血花飞剑。 人头长蛇腹部破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隐约露出来一截模糊的血肉。 俨然是一截没有双腿的人身。 人头长蛇痛苦扭曲,掉头就往江水里跑。 “斩!” 那人影清叱一声,那道寒光脱手飞出,飞斩向人头长蛇。 人头长蛇扭身躲过,可不想那寒光竟然在空中转了个弯,再次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深深伤口。 飞剑! 高少静出手了! 他竟然一直潜伏在江水里,直到点化真龙将成,无论人龙都处在一个微妙的懈怠状态下,悍然出手,一击成功。 这份果断狠辣,跟来少清真像。 不愧是老君观一脉传承! 如果没有意外,人头长蛇死定了。 “不!” 张美娟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抛掉符笔,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打向高少静。 高少静侧身躲过,手中再次闪起寒光。 这道光芒比先前那道短很多,窄很多,但却更加寒意森然。 张美娟掉头就跑。 几乎就在同时,乓的一声脆响,什么东西打在了斩向人头长蛇的飞剑上,火星四溅。 飞剑一歪,就往水里掉去。 人头长蛇借机潜入江中。 高少静怒吼一声,没追人头长蛇,而是扑向张美娟。 张美娟逃上江滩。 守在法坛后边的魏解和龙孝武的手下纷纷冲上去救人。 可来不及了。 高少静已经追到张美娟背后。 一剑落下。 冲上去的人群里突然有一个人飞出去,挡在剑下。 惨叫声中,那人被拦腰斩为两半。 剑意未绝,继续下落,在张美娟的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张美娟向前猛得一扑,重重摔在地上。 我看向冲过去的人群。 一个佝偻的身影缩在其中不显山不露水。 可那个挡剑的倒霉蛋就是他推出去的。 龙孝武! 他没有上江口北的教学楼,而是藏在了自家手下当中。 很显然,他和魏解已经不信任张美娟,所以藏下来就近监视。 如果张美娟真的不完成这场法事,龙孝武必定有手段来威胁她把法事做完。 经过这么一耽搁,众人已经冲到近前,将张美娟紧紧护在当中。 我又悄悄往前挪了挪,确保需要的时候可以出手。 张美娟现在还不能死! 可高少静没再追击,冷冷地站在原地。 现在,终于能看清楚他的样子了。 他只穿了一条短裤,握在手中的短剑,好像灯管般光芒闪烁,映亮了身体。 肌肉般棱块分明的身体表面布满水珠,折射出细碎剑光,以至于他整个人都仿佛在闪光。 威若天神下凡。 虽然人多势众,还有不少人手里都拿着手枪,可面对威势如此的高少静,没有一个人敢于发动攻击,反而紧紧缩成一团,慢慢后退。 高少静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道:“外道小丑,也想点化真龙,真是痴心妄想,不自量力!今天先杀妖龙,把你的命寄下,等回头再来讨。记住了,今天在此斩妖除魔的,是老君观道士高少静!” 他说完,把短剑叼在嘴里,返身纵入大江。 竟然是要深入大江,去追杀人头长蛇! 这份胆气威势,骇得在场众人个个面如土色。 那群水耗子更是不知所措,只能纷纷看向当家的水龙王。 苗正平走过去,却被拦住,不许靠近张美娟。 我跟着其他水耗子挤过去,站到了苗正平身后。 双方一时剑拔弩张,气氛变得极为紧张。 苗正平举手示意自家人不要轻举妄动,沉声说:“张大姑,你伤得怎么样。” 张美娟虚弱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却是连脸都没露,“死不了,苗龙王,今天这场法事被人坏了,等我养好了伤,再重新做一场。” 苗正平说:“这事不急说,先把伤治好了再说,要不要我帮你联系医院?” 张美娟说:“不用,我自己联系就行,你先把人都收了,最近这几天,还在这里,每天晚上扔一口活猪下江,我会安排人过来简单主祭,先把江神的情绪安排一下,保证白天可以跑水过船。但晚上就不要再出船了。最多三天,我会重新主持一场法事。” 苗正平道:“辛苦大姑了,该提的孝敬,我回头打你账上。” 张美娟说:“法事没成,这孝敬先不要,等成事了再说。我不缺治伤这点钱。” 苗正平道:“那我就等大姑的消息。” 张美娟应了一声好,没再多说。 苗正平就要转身收拢水耗子离开。 我轻轻搓了一下张美娟的桐人头部。 张美娟突然惨叫了一声,跟着厉声尖叫,“救命,他们要杀我!” 苗正平就是一怔。 我抬手在他背上推了一把。 苗正平不由自主地向前冲去。 我立即喊了一嗓子,“救张大姑啊!” 喊完了,摸出包药粉扬手一洒。 一众水耗子轰然跟着苗正平涌上去。 这一下变出突然,魏解龙孝武那些手下只那么一犹豫,就被冲散。 苗正平第一个冲到了张美娟身前。 张美娟躺在地上,气若游丝,脸色煞白,怎么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除了最后的尖叫,前面的话不是她说的。 而是有人在伪装她说话,不想让她的真实情况被苗正平发现。 苗正平看到张美娟的样子,脸色大变,叫道:“快救张大姑!” 一众水耗子轰然上前就要抢人。 守在张美娟后面的龙孝武掏出个小瓶一扬。 略带着些腥臭味道的刺鼻水珠洒在一众水耗子身上。 众水耗子纷纷惨叫,伸手在身上拼命抓挠,把自己抓得鲜血淋漓。 便有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随着鲜血流出。 龙孝武趁机上前一把抓起张美娟,掉头就跑。 第四百七十七章 粉墨登场 魏解和龙孝武的一众手下同时向前冲,挡住惊乱的水耗子,乱战一团。 被挤在中间的苗正平一边毫不含糊地动手,一边高喊:“冲过去,救张大姑!” 水耗子们重新鼓起士气,举起砍刀棍棒,奋力向前攻击。 冲突瞬间升级。 鲜血与惨叫同时飞起。 下一刻,枪声响了。 说不上是哪方先开的枪,但所有拿枪的人都立刻跟上。 我没参与混战,刚一开打就退到江边,抓了条受到祭品吸引舍不得离开的刁子捏死,用事先准备好的符一卷,塞进手中的猪头嘴里,取一根阴煞钉钉进猪头额心,看准龙孝武逃跑的方向,奋力掷出。 猪头越过混战的人群,砸中龙孝武,一张嘴咬住他的后脖子。 龙孝武一个踉跄,却没有停顿,晃头甩掉猪头,也顾不得处理后脖子上的伤口,抱着张美娟,逃入黑暗中。 我再次后退,隐入黑暗中,潜回路上,就着那刁子的血和鳞片,做了个简单的指北神君符,叠成纸鹤状,用细绳吊了,骑上借来的摩托,顺着指引方向追下去。 不用龙孝武的发和血,而是用鱼血鳞应急,防的就是龙孝武会使术影响跟踪效果。 一路追踪,直抵四十九中。 学校前后都有人,每隔十几步就是两人,相互遥望,守备严密。 这种布防手法,明显是在提防被人用迷魂法摸进去。 好在我上次来的时候已经踩过点。 学校左侧有株冠如华盖的大树,枝杈蔓延,半边伸进学校,半边遮在街面。 我在附近捉了条流浪狗,制住了放到街口潜伏,然后上到大树正对的街边楼上,做好准备,便解了对流浪狗的束缚。 那狗惊慌地冲上街面,见人就咬。 这波混乱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 我纵身跳下楼,落到树杈上,借着树冠枝叶掩护,滑进校园,贴着在矮树墙和花坛伏下身子,向操场方向观望。 操场中间灯火通明,好些人抡着锹镐在挖坑,正是被雷击的位置。 已经挖了有两米多深。 可以看到,坑内露出一根黑黝黝的圆形柱子。 坑边上起了一座高高的法坛,穿着杏黄八卦道袍的魏解正站在法坛前,已经赶到现场的龙孝武正神情慌张地同魏解说话。 “真是老君观的道士,会使飞剑,我们真被正道大脉盯上了。” “慌什么,高天观、纯阳宫我们都不怕,一个只在川中逞威风的老君观怕什么?” “师兄,之前不怕高天观和纯阳宫,是因为有周成替我们担着,可周成死了,我们跟这些正道大脉说不上话,何况事情在这里摆着,也没法跟他们说话。我们赶紧走吧,法事已经失败了,你这里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吧。” “走个屁,师傅留下的咒要应了,不把这事做完,我们跑到哪儿都是一个死。你说准,她刚才是不是已经点完了,只差一半龙王宝诰没念完?” “是,刚念到一半,那个叫高少静的就跑出来砍了人蛟一剑,人蛟伤得特别重,肚子剖开,真身都露出来了……” “别废话,点化了,就算完成,最多做不了龙王,化身真龙没问题,我们这里继续,把命阳聚了,让他化生真龙!” “师兄,这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我们不把法事完成,等咒发作就都得死。别管最后怎么样,现在这法事都必须得做完。只有做完,我们有活路!张美娟搁这,你这就回江口北中学主持引导命阳注入大江。” “回,回去?老君观的杀胚还在那边呢,而且刚才跟苗正平那帮水耗子火并动了枪,肯定会把雷子招来,我这回去不是送死吗?” “高少静不是去追人蛟了吗?他是神仙也不可能这以快回去!雷子来了也得先在江滩上查情况,你在江口北中学那边怕什么!小武,我们只差这一步了,不做死定了,做还有一线生机,熬了几十年,眼瞅着我们这种外道术士的好世道又要来了,受苦一辈子你难道不想再好好享受几年?难道你想现在就死吗!” “那,那我就回去了?” 龙孝武迟疑着转身。 魏解突然说:“你后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龙孝武摸了一把脖子,不在意地道:“刚才混战的时候,不知道哪个王八蛋用猪头砸了我一下,被刮伤的。” “伤口不小,你处理一下。”魏解道这,“这样吧,这边的法事你留下来主持,我带张美娟回江口北中学做引导。” “你回去?”龙孝武有些迟疑,“这边的法事这么关键,我能行吗?” “师弟,你一定能行!”魏解按住龙孝武的肩膀,凝视着他,沉声道,“当年师傅收了十三个徒弟,不算曹家旺那个叛徒,如今除了在台湾等死的老六,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想摆脱师傅当年施的毒咒,我们只能彼此信任,相互依靠。我相信你能行,你也要相信我的判断,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把法事做完。师弟,做完法事,我们立刻上船离开这里,最多十天,我们就可以到泰国,到时候我亲自去请大阿赞出山,给你解了身上的蛊,从此以后我们就可以尽情享受余生了。” 龙孝武叹气道:“我也不指望着以后能做神仙,享受什么大福大贵,只盼着死的时候能体面点,不要活了一辈子,临死连个起码的体面都没有。” 魏解重重拍了他一把,从怀里取出一枚巴掌长的法刀,塞到他手里,道:“做完法事,立刻就走,我们船上见!” 龙孝武握着法刀,眼含热泪,道:“师兄你也多保重。” 魏解激动了,解下道袍披在龙孝武身上,大声道:“师弟你这里是法事的关键,只要你完成,我那边很容易就可以解决,哪方面都不会惊动。我的命,就在你的手上,看你的了!” 他再次重重拍了龙孝武肩膀一把,拎起张美娟就走。 龙孝武看着他的背影,扬声道:“师兄放心,我一定会完成法事。” 魏解头也不回地走出学校。 龙孝武握着法刀,目送魏解,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穿好道袍,转身把法刀和往法坛上一放,叮嘱正忙着挖坑的众人,道:“你们赶紧挖,我先去准备一下,马上就回来。” 魏解走了,龙孝武在这里就是最大,干什么也没人敢干涉,说完转身就往教学楼方向走,走得又急又快。 我不由笑了笑。 这对师兄弟还真是把貌合神离演得淋漓尽致。 魏解看到伤口,怀疑有人施术追踪,立马改变主意,把龙孝武扔在这里。 龙孝武也没有呆在这里的打算,转身就准备开溜。 可让他就这么溜了,这场戏还怎么唱下去? 魏解要解咒,法事必须完成。 他不会离开这里,而是要用龙孝武当饵,把跟踪者钓出来解决。 要是没人上钩,他这场戏不就白演了? 我点起三柱香,插在矮树墙后,起身从黑暗中走出去,沉声喝道:“龙孝武,你还想走吗?” 龙孝武身子一僵,停下脚步,慢慢转头看向我。 正在挖坑的众人纷纷停手,扭头看向我。 龙孝武喝道:“继续挖,不要停!” 众人立刻转回头,接着奋力挖坑。 龙孝武看着我,捏了个法式印,沉声说:“天高水阔山头多,各路神仙显真灵,出门在外礼先行,白莲真传在我身,不知尊驾拜的是哪座山哪座庙哪位老仙师?” 我冷笑道:“白莲邪徒,外道术士,也配跟我论?记住了,今天在此斩妖除魔的,是老君观道士,卫少常!” 龙孝武摸了摸后脖子的伤口,把双手藏在道袍袖子里抄在身前,“你们老君观向来在川中活动,跑到金城来斩妖除魔,不嫌手伸得太长了吗?” 袖口微微起伏晃动。 那是龙孝武在快速掐指计算。 他最精通的就是勘相点命。 生死关头,测算的不是生门方向,就是脱命机会。 我只当没看见,说:“正道各脉大举入世,我观真人来少清不明不白地折在这里,要是不清个清楚,我们老君观还有什么脸面行走世间?” 龙孝武道:“来少清不是死在高天观手上吗?你们不敢惹高天观,却来找我们这些外道术士的麻烦,难道就很有脸面?” 我说:“高师兄已经拜访过高天观了。小陆元君说,当时来真人先受徐五暗算,又被孙朴墓中蛇妖重伤,好不容易脱离墓道,刚出来就被风水阵杀灭!论起风水术,金城第一就是徐五,你还敢说来真人的死,跟你们地仙会没有关系?” 龙孝武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徐五啊,他现在就在育才小学,去找他啊。” 我说:“来真人是我观百年不出的天纵之才,只差一步就可以蝉蜕成仙,只一个徐五,顶不起来真人一根毫毛!不把你们地仙会杀绝,我老君观怎么能讨回这丢了的脸面?龙孝武,你们在金城以术行骗,霸道占行,无恶不作,今天恶贯满盈,老实受死吧!” 龙孝武一扬袖子,扔出一堆小瓶子。 瓶子在空中相互碰撞粉碎,腥臭的液体飞溅。 “外道蕴妖,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卖弄!” 我冷笑了一声,掏出挎包中的小烧,仰头灌了一口,奋力喷出。 酒水出口便化为烈焰,把飞溅在空中的妖虫烧得干干净净。 龙孝武二话不说,转身就往正在挖着的大坑方向跑。 我取出一柄木芙蓉枝做的木剑,托在掌心,喝了一声“斩”,轻轻一拍剑柄。 木剑闪电般射出。 龙孝武往地上一滚,意图躲过这一剑。 不想这一剑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向地面斩落。 龙孝武勉强打了个滚,把上半要害避过去,可腿却没能躲掉。 血光飞剑。 一条大腿被齐根切断。 龙孝武抱着断腿伤口,放声惨叫。 正在挖坑的众人骇然失色,扔了工具,四散奔逃。 他们都是魏解的手下,根本没有去救龙孝武的想法。 我慢慢走到龙孝武身前,一脚踩住他,道:“我有点好奇,你们折腾这么大的阵势,到底想要搞什么名堂?你讲讲,我给你个痛快。” 龙孝武艰难地道:“这是个点化真龙的法子,叫九九虚子炼真龙,每代选一百个属蛇的孩子,把其中六月十三生辰的用造畜法砍去四肢裹蛇皮造为人蛟定做真龙,其他九十九个孩子做为伪龙虚子,定期割其天寿,以地命喂养人蛟,喂足九十九个,就可以施术点化,到时候借走水走蛟,就可以化为真龙。” 我摇头说:“你们点化真龙要干什么?搁以前朝代还能伪装祥瑞或者神龙降世,博个朝庭关注扶持。可现在是新社会了,讲科学不讲天命,这玩意就算造出来的,可以在大江上兴风作浪,公家能把它当成祥瑞神龙?怕不是要立刻组织力量捉了回去研究吧。你们搞这种事情根本没意义啊。” 龙孝武道:“这一局不是我们做的,是当年横霸金城的常老仙留下来的,他具体有什么目的我也不知道啊,我们只是按他的吩咐去做,不做不行,他给我们下了毒咒,要是不能赶在要求时限前炼出真龙,我们都会死。” 我冷笑了一声,“龙老仙爷,你是把我当成不懂术法的傻瓜来糊弄吗?常老仙五零年就被镇压枪毙了,他布的局,少说也得有四十五年了吧,造人为畜,能活过十年就是天大的造化,他那时候造的人蛟能活到现在?” 龙孝武道:“活不到,人蛟已经换过七茬儿了,每代人蛟快要死的时候,都会重新再造一个人蛟,把前代蛟喂给新人蛟吃,就可以积累下来的地命过到新人蛟身上,继续积命养蛟。本来这一局最多十年就能炼成,可赶上了改朝换代,四九年建国之后,反复镇压清洗,我们一直不敢轻举妄动,不敢拿虚子去喂人蛟,最多就是人蛟快要死的时候,重新再造一个替换,前几轮的虚子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直到八零年后,我们才慢慢恢复用虚子喂人蛟做祭祀,算是把人蛟养了出来。这回就是人蛟的地命积累已经够了,我们打算把他点化成真龙,完成常老仙的安排。” 第四百七十八章 你中计了 “然后呢?点化的真龙你们打算怎么用?总不能扔江里就不管了吧。” 我抬了下脚,故意微晃了下身体,用手按了按胸口。 龙孝武显得越发虚弱,低声说:“当年常老仙只交待让我们炼化真龙,至于真龙炼成之后,自然有人来收取,这个不用我们管。” “谁来收到这真龙?咳,咳,咳……” 我连续咳了几声。 龙孝武道:“这个我真不知道,不过魏解可能会知道。他是常老仙的嫡传大弟子,同老仙的关系,不是我这种普通弟子能比的,老仙在下面烧符拜香聚众养望的时候就跟着了,所有的机密他都知道。” “魏解现在……咳,咳,咳……” 我剧烈咳嗽,伸手捂住嘴,咳了一气后,摊开手。 掌心上爬满了黑色的小点。 都是随着咳嗽从体内喷出来的。 “妖虫!你敢暗算我!” 我大怒,伸手就去抓龙孝武。 龙孝武一扫垂死的虚弱状态,就地一滚,躲开我这一抓,直接滚进了那个大坑里。 我往前去追,可脚步虚浮,只迈了两步,就再也追不动了,腿一软,坐到地上。 龙孝武在坑底大笑,“妖虫上身,百衰齐至,姓常的,你太自以为是了。妖虫从来不是养在瓶子里,而是养在身体里,随着呼吸就可以释放出去,你要是不到我身边来显摆你的胜利者嘴脸,还中不了招,可现在你死定了!哈哈哈,正道大脉,也不过如此,啊,啊,啊……” 我并指快速在身上穴位点戳。 龙孝武得意的大笑突然变成了惨叫。 我站不起来了,奋力爬到坑边,探头看过去。 龙孝武全身衣服破碎,身体千疮百孔,无数黑色的蜈蚣咬破皮肤和衣服,在他身体里钻进钻出。 我掏出酒瓶,对着龙孝武浇下去,冷冷地说:“雕早小技,我有雷法护身,妖虫上身只需要封穴定脉,再以雷法涤荡全身,就可以清除破术。倒是你,以自身血肉蕴妖,术被破,就会反噬,不得好死!” 龙孝武的脸上也被咬出密密麻麻的窟窿。 大量的蜈蚣从脸皮下钻出来。 他惊恐地去捂脸,可却发出手上也爬满了蛊虫,最终只能发出无力的惨叫,“不,你是……” 他大概想说这不是妖虫反噬,而是蛊虫发作,想说我是周成。 可我没有给他机会,晃了道祝融符,往空中一抛,登时将浇下的酒液引燃。 火焰如爆布般倾泄而下,落到龙孝武头上。 他立刻变成了一个火人,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剩下痛苦惨叫。 这火法,既可以烧净蛊虫,避免遗祸地方,又可以消灭证据,让人不能看出他不是被妖虫反噬而死。 我挣扎着重新坐直身体,以守一修炼法来调息,摆出准备引雷法涤荡全身的架势。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真的假不了,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这架势摆出来,就可以坐实我正道大脉弟子的身份。 绰绰人影在四周出现。 那些逃走的魏解手下又回来了,远远地观望。 我只当没看见,认真调息。 “哈哈哈,真不愧是正道大脉弟子,手段凌厉,龙孝武这一手蕴妖术这么多年从来没失过手,却还是栽在你手上了,佩服,佩服。” 大笑声中,魏解拎着张美娟,从人群后方走出来。 他很谨慎地没有靠近,离着足有百多步就停下来,把张美娟放到地上,道:“常道兄……” 我睁开眼睛,厉声呵斥,“邪门外道也配管我叫道兄!” 魏解也不生气,改口道:“好说,常真人,你现在被妖虫侵蚀,驱除之前,没能力动手,只能任我宰割,如果我现在出手,你就死定了。” 我冷冷地说:“你尽管过来,尝尝我的飞剑够不够利!” 魏解道:“常真人,我虽然是个外道术士,可也知道这飞剑污了之后,可不是马上就能再用,你这一剑既然用在了龙孝武身上,再想来斩我,怕是不太容易。” 我垂下眼,看着坑底已经被成黑炭的龙孝武,沉声道:“你尽可以来试一试。” 魏解摊开双手,道:“常真人,我和你无仇无怨。你想给来真人报仇,没问题,我回头就把徐五双手奉上。想要脸面,我们地仙会可以传贴四方,公开赔礼,需要我们开香堂做孝子也没问题。想要实惠,你尽管说个数,只要能承担得起,我绝对没有二话。听说你们正道大脉要集会投资,各方都在努力筹钱,老君观虽然是千年大观,但经过公家这么多年的管束,怕是手头也挺紧吧,能多筹些钱,总归是好事。” 我说:“魏解,你不用说了,斩除你们这些邪门外道,是我正道大脉的使命,你以为拿这些来收买我们,我们就能放任你们做这生祭法事,残害人命吗?我呸,白日作梦!不妨告诉你,高师兄已经入江去斩杀人蛟,你们的法事做不成了!” 魏解颇有些遗憾地道:“常真人,挣命跑海,求的不外是财与势,你们要什么我给什么,何必非得斗个你死我活?大江千里,高真人想杀人蛟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一个不小心再折在水底下,多不值当。” 我说:“这世间,除了财与势,还有正道。” 魏解摇了摇头,“拿这种空话大话来应付,没有谈的诚意,那就多有得罪了。去,请常真人挪个地方,别耽误了咱们的正事。” 他身后的一众手下立刻小心翼翼地靠上来,手中刀棍链并举,还有掏了搂子喷子出来的。 魏解骂道:“把带响的收起来,嫌动静太小,惊不着雷子是怎么着?他已经中了老龙的妖虫,气虚体亏,又污了飞剑,不用怕他,给我上!” 最前面的两人被他这么一催,立时举起手中砍刀冲上来。 所谓挪个地方,可不是要活着挪动。 跟在后面的众人旋即一拥而上。 我猛得跳起来,一拳打在当先一人胸前。 那人像抽了筋骨一样软软倒地。 同时冲上来的另一人毫不畏惧,挥刀就砍。 我侧身夺过这一刀,一拳打在他肋下,反手夺下他手中刀。 这人也一声不吭地软倒。 后面跟上来的众人被吓得不轻,一时犹豫着不敢上前。 我冷笑一声,把手中刀扔到地上,道:“不怕死的就上吧!” 说完,又咳嗽了几声,脚步有些飘浮,然后立刻深吸气,强行压下去,重新站定,冷冷注视着畏缩不前的敌人。 魏解叫道:“别怕,他已经是空架子了,上啊,不用怕他,死了的家里我养,今天能把他留下来,每人十万块,全家都送去美国享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十万块加上去美国,立刻激起了无穷的斗志。 在场众人都嚎叫着,猛冲上来。 我看他们来势汹汹,正要避开锋头再反击,脚面却突地一紧,被什么东西牢牢束缚住,无法移动。 低头一看,竟是两段树根。 从地里钻出来的,带着新鲜的泥土。 这是役灵的法子。 与诸美胜如同一辙。 魏解出手了。 我抬头,视线看过黑压压的人群,落到后方的魏解身上。 他口中念念有词,左手捧三柱香,右手摇法铃。 随着清脆的铃声,越来越多的树根自地下冒出来,不仅绑住了我的双脚,还爬满两腿,把我牢牢固定在原地。 我掏出另一瓶小烧,往嘴里猛灌一口,含而不咽,把酒瓶子扔到空中打碎,引动祝融神符,双手一错,漫天飞溅的酒液变成烈焰,落到哪里,都呼啦一下变成好大一团。 迎面冲上来的众打手被酒焰浇了个正着,一时人人身上带火,惊慌惨叫,满地打滚。 却有两人虽然身上同样着了火,却毫不惊慌,就那么带着满身烈焰,向我逼过来。 原本这两人混在人群里并不起眼,这么带着烈焰一走,便看出端倪来了。 这是两个死人! 魏解摇铃役灵,焚香却是为驱使尸煞。 张美娟炼尸煞的本事,魏解居然也会! 那两个行尸就那么带着满身烈焰扑上来扭我。 我下半身不能移动,手上不敢疏忽,急速出拳。 闪电般连续十几拳打在两个行尸身上头上。 那两个尸行被打得头瘪脖子歪,却依旧成功扑到我身上,把我撞倒在地上。 我与那两个行尸滚作一团,却因为双腿被束缚,无法离开原位。 那两个行尸都压在我身上,死沉死沉,几乎要把我当场给压死。 我拼尽全力,几乎把两具行尸全部拆零碎,才算摆脱压制,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魏解已经站在身旁。 “常真人,你猜我为什么跟你废那么多话?是为了等妖虫发作啊。老龙一死,他种下的妖虫就会失控,对人侵蚀变得疯狂凶狠。 每多拖延一分钟,你的身体就会被多掏空一分钟。等我做完法事,你也就只剩下一张皮了。 不过杀你的是龙孝武,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而只要完成法事,人蛟化真龙,就是水中霸主,追进江里的高少静第一个要死!不过,法事是张美娟做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 等到天亮的时候,我已经离开金城地界,再过几天就可以回到泰国,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对我没有任何影响了,哈哈哈哈……” 魏解的表情狰情,情绪渐趋疯狂。 他中招了。 我出来前点的那三柱香,能够无形中刺激人的情绪,影响人的思维。 魏解自以为大获全胜,掌握住了局面,再被香力一刺激,一直压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变得轻狂而疏忽。 而这正是我伪装中了妖虫的目的。 有过之前的经历,在靠近龙孝武的时候,我就已经屏住呼吸,用腹话说话,实际上根本没有中招。 装成中招,就是为了把魏解引出来,麻痹他的警惕。 因为我毕竟不会真的飞剑,一旦正面使用,很容易就会被拆穿,所以只能用在出奇不意的偷袭上。 做什么身份,就要把戏演足。 不如此怎么能让人知道现在动手的人是老君观弟子? 现在,戏份已经做足,时机到了! 我大喝一声“斩”,木剑穿破胸前的衣襟,闪电般飞出,直射向魏解。 魏解刚笑到一半,眼见我放出飞剑,不由得骇然失色,一时来不及躲闪,只勉强向旁边侧了一下身子。 木剑穿透他的右肩膀,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几乎把整个右肩都给劈开了。 他惨叫了一声,按着肩膀伤口,掉头就跑。 脚上树根没人驱使,力量快速衰减。 我只轻轻一挣,就摆脱束缚,从地上跳起来,追向魏解,大喝道:“看我飞剑!” 其实只是吓他,没有真出剑。 可魏解却当了真,先是一缩脖子做出躲闪姿态,然后就抓起被他扔在地上的张美娟,劈手向我扔过来。 我接住张美娟,抬头再看,魏解已经跑出校门。 张美娟极为虚弱,也没有挣扎,只低声说:“你杀了我吧。” 我在她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把她迷晕过去,不给她添乱的机会,紧追出去。 出了校门,就看到魏解已经跑到江岸边,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扎进水里。 前方江面中央,停着一艘渔船。 船头挂了盏灯笼,在一片黑暗中,孤明一点,分外抢眼。 那就是魏解逃跑的目的地。 我把张美娟放到江边的大石头上,保证不会被淹死,然后便跟着跳进大江,继续去追魏解。 魏解一边膀子受了重伤,根本使不出力气,游得极慢。 虽然我故意放水,没太紧追,可等他游到渔船边时,我还是追上了他。 魏解吃力地爬上渔船,高声叫道:“仙姑救命啊!” 我紧跟着跳上船头,注视着正一边大叫一边拼命爬向船舱方向的魏解。 没有人回应他。 我说:“魏解,别叫了,这船上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你的仙姑没来救你。乖乖受死吧!” 魏解似乎也不失望,吃力地翻过身,靠着舱门坐下,看着我,突然惨笑起来,说:“常真人,你中计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秘法 “我知道。” 我冷笑,看着魏解,神情自若。 魏解愕然。 我说:“对于你来说,把法事做完才是最根本的目的。你先前用手下和尸煞试探我,不仅仅是想确认我是不是真使不出飞剑,还想看看暗处有没有藏着同伴。中剑就跑,主要还是想把我从四十九中引走,让你的门下继续把法事完成。至于把我引到船上,是因为这里有个厉害的人物可以帮你。我说的对不对?” 魏解往舱门口挪了挪,推开船舱门,半身依在门边,说:“你在暗处没藏人,现在就算猜到了,难道还能隔空施术,破坏法事?这场法事的主要部分已经在江口北那边做完了,四十九中这边剩下的步骤很简单,现在已经差不多要结事了,你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打断!” 我说:“我在四十九中操场上留了三柱香,能够迷人神智,让人情绪失控,产生种种幻觉。烧死龙孝武的时候,又在坑里加了点料。他们不做法事就没事,可一旦做了,就会中招。现在操场上的人应该快死光了。” 魏解又惊又怒,斥道:“这是迷神控念!你身为正道大脉弟子,怎么可能会这种外道法门,怎么可以用这种外道法门!” 我说:“外道术,也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嘛,行走江湖,多点本事傍身没有坏处,你看我这不就赢了你吗?斗法争胜,不论手段,只问结果,这可是你们外道术士的说法!” “赢我?你想得太美了!”魏解面容扭曲,明明愤怒到了极点,却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你以为我把你引到船上来,只是要靠仙姑救命吗?你错了,是因为在这里我要杀你,易如反掌!既然你非要赶绝我,那就不要怪我了。” 他把自己的血往脸上一抹,急速念了一句发音极为古怪拗口的咒语,原本因为失血惊恐而惨白的面孔迅速变成一种泛着血光的黎黑,紧跟着狠狠一按被劈开的肩膀。 伤口合拢,便即不再分开,血也不流了。 脸上的黑色快速向下蔓延至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 随着皮肤变黑,肌肉贲起,身体**,可以清楚听到骨骼拉伸发出的咔咔碎响,皮肤碎裂,鲜血长流。 眨眼工夫,他从一个中等身体的普通老人,变成了一个黝黑的两米多高的浑身流血的巨人。 他站了起来。 江风吹过,头发掉尽,衣服碎落,带起一股令人作呕的尸臭。 船舱里传来杂乱的响动。 人影晃动起身,蹒跚着走出来。 那是一具具残缺不全、腐败不堪的尸体,或是缺胳膊少腿,或是开膛破腹,或是无皮无脸。 他们并没有做其它动作,只是紧紧贴在他的身上,把他密密围在中间。 腐烂的皮肉与魏解紧紧粘在一处,仿佛成了天然长在一起的样子。 魏解最终变成了一个多头多手多脚的怪物,每一面都有多出来的身体和脑袋挡着他自己的本体。 “常真人,你可以再拿飞剑来试试,看能不能斩得了我!” 他吼叫着,迈着沉重的步子向我逼过来。 这是采生折割里的作妖术,通过拼接裁割不同人的身体,造成多臂多头之类的异像。 最常见的多是三头六臂或是四臂三面。 平时装神弄鬼,蒙骗世人。 斗法时可以借助这些拼接的身体阻挡伤害、掩饰出招,还可以借助尸身释放蛊虫毒药,甚至在接招的时候自爆尸身来发动攻击。 这种妖身极为笨重,但用在船头这种狭窄空间争斗,威力倍增。 正常来说,我要么从尸身上方跳过去,跳到船舱上方,要么向跳船进水,从别的位置再上船攻击。 这应该也是魏解想要的,他肯定还留有后手,来应对我的这两种反应。 所以,我站在原地没动,掏出桐人,按在后腰位置轻轻一按。 魏解僵在当场,眼睛瞪得老大。 我又在中脊位置按了一下。 魏解身体剧烈颤抖,仰面摔倒,粘在身上的那些尸体四分五裂,散了一地。 “特么的,臭表子……” 他恶毒地不停咒骂着张美娟,显然以为是张美娟出卖暗算了他。 我走到他身旁,道:“魏老仙爷,你要是没有别的招可使,那就轮到我了。” 魏解挤出一个难得的笑容,“常真人,我们没有什么解不了的仇冤,来真人的事情也跟我没有关系……” 我摘下船舱前挂的渔灯,举在自己脸旁,道:“你跟来真人没关系,跟老君观没有解不了的仇冤,可是跟我有啊!” 魏解看着我,神情有些疑惑,眯起眼睛,仔细看了又看。 我现在的样子做过装扮。 但这种伪妆,只能瞒过普通人。 术士看的是骨肉皮三相,记的是精气神三征。 我把渔灯拿到脸旁,为的就是让他能够看清楚我的样子。 “你,你,你……” 他认出了我! “老仙爷看起来还记得我这个寿材啊。” 我凝视着魏解,慢慢地笑起来,将桐人拿到眼前,伸指按在胸口位置。 魏解闷闷地哼一声,鲜血顺着鼻孔嘴巴往外涌。 “劫了我的寿,还要把我造畜斩杀断承负,你说我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 我笑着,手指挪向桐人头部。 “别杀我!”魏解喷着血道,“承了你寿数的寿主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杀了我,你永远也别想讨回被劫走的寿数!讨不回寿数,你活不过二十一岁!你回金城,找上我,不就是想知道受主是哪个,把自己的寿数讨回来吗?” 我摇头失笑,“你这种外道术士永远也不会明白正道大脉的强大之处。我拜入老君观,修得性命根本,只需要向天祈禳,自然可以延长寿数,根本不需要再去刻意讨还。我这次回金城的目的只有一个,杀光你们这些外道术士,求个念头通达!念头不通达,我解不开困扰我的心魔,就迈不出求仙问道最关键的一步!你和龙孝武先走一步,回头我就去杀了徐五和葛修,把整个地仙会全都端了!” 魏解道:“那其他人呢?你不需要讨还寿数,是因为有修行在身,可其他被劫寿的人没你这个本事,讨不回寿数,全都得早早就死掉!你是正道大脉弟子,要是为了自己的私怨不管不顾地杀了我,就等于是杀了其他被劫寿的人!传出去还有什么脸面以正道大脉传人自居?你们老君观也不会容得下你。” 我眯起眼睛,看着魏解,慢慢把手指从桐人脑袋上挪开,说:“其他被劫寿的人难道不是都被造畜斩杀了吗?” 魏解道:“那只是被用作祭品供奉人蛟的一小部分,还有近三百人,虽然已经被劫了寿,却都没死。这是一个法术局,叫九九虚子炼真龙,是当年常老仙复原的地仙孙朴秘术之一。你要是保证不杀我,我就把这九九虚子炼真龙的秘法和劫寿名册都给你。我做这些都是依着常老仙的吩咐,跟你个人没有恩怨,没必要非得杀我。我可以向你道歉赔礼,可以给你当门下走狗,这不比直接杀了我更能让你念头通达!” 我抬头看了眼天空中的星月位置,估算了一下当前的时间,便蹲到魏解跟前,说:“名册不要紧,你先给我讲讲这个九九虚子炼真龙的法术局。” 魏解低头喘息了一阵,才说:“这秘术的核心关键就在于劫寿换命这个外道法术,采取偷天换日的手法,以寿更命,以命补寿,颠倒天地,炼化真龙。你知道寿命天地二分才有劫寿续命这个法门吧。” 我不屑地道:“我知道,不过是些外道障眼法,不值一提。” 学会了劫寿法,怎么可能不知道寿命天地二分的说法。 这是劫寿续命这个外道术的理论基础。 没有这个基础,也就没有劫寿这个外道法术。 所谓寿命天地二分,指的是天赐寿地定命。 寿数长短是天赐的,决定人最长可以活多久,所以想延寿,需要向天祈禳。 命数好坏是地定的,决定人在寿数之内活得怎么样,所以风水地脉之术可以助人变换命运。 劫寿续命,就是劫天寿补地命,虽然不能增加受主天赐的寿数上限,但却可以使限数之内的命数借天威遮蔽无碍,不受老病弱痛之苦。 一样活到八十,无病无灾,健康完满,到了寿限无疾而终,不受任何苦楚,比起缠绵病榻来,在普通人眼里可不就相当于延了寿数? 说穿了,这也只是一种更高级的障眼法罢了。 一旦受到天时地势人道种种因素影响,就会立即失灵。 所以外道术士不敢用这种邪术去迷惑身牵天地人三才机要的大人物,最多也就是拿来骗骗有钱人的浮财罢了。 “知道就好。” 魏解垂下头,似乎不是很舒服,努力撑着身体坐起来,重新靠舱门边上。 可他没能坐稳,身子一歪又倒了,顺着甲板滚出老远,才勉强靠着船帮停下来,艰难地半撑身体重新坐起来,一边喷血一边喘息着说:“想说清楚这九九虚子炼真龙,就得从寿命二分逆转使用说起……” 第四百八十章 念头通达 魏解没能把话说完。 口鼻里涌出大量发黑的鲜血。 他全身剧烈抽搐,怒目圆睁,骂了半句,“张美娟你个狗娘养的……” 头猛得一垂,彻底没了气息。 我没上前去看,而是按了桐人脑袋一下。 魏解没有任何动静。 “死了?这外道术也太特么不靠谱了。” 我骂了一句,把桐人扔到地上,上前查看魏解的情况。 可刚蹲下身子,还没等上手,魏解的身体突然爆了。 腥臭的液体崩溅而出。 我立刻急速后退。 一个瘦弱的人影从碎裂的身体里滚出来,一把抓住我扔掉的桐人,跟着一跃而起,向船舷外跳去。 这是老曹在真武庙偷袭魏解时的把戏。 身体外穿了一层可以充气的皮套,需要的时候拉开气门自动充气,看起来好像是变身,实际上原本的身体躲藏在皮套里面,既可以躲避伤害,也可以在关键时刻引爆,起到出奇不意的效果。 隔了这层皮套,张美娟施的五阴连心术因为针不到位而效果大减。 连带着我的桐人镇魇也威力大大缩水。 刚刚魏解的样子一多半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麻痹我。 我避开飞洒的液体上前去追。 可突然有好几根藤蔓穿破甲板,牢牢绑住了我的双脚。 我奋力一挣,竟然没能挣断。 魏解反手朝我扔出个圆柱状物体。 手榴弹! 我蹲下身子一掌打穿甲板,另手一招接住手榴弹,顺着窟窿扔进甲板。 手榴弹落进船舱。 下一刻,爆炸声在船内响起。 初时只是一声,但紧跟着就是连串爆鸣。 甲板颤动向上鼓起。 倏的一声细响划过。 缠在脚上的藤蔓断裂。 我立刻毫不犹豫地纵身跳船。 整条船在我身后轰然碎裂,溅起满天火焰。 一颗手榴弹没这么大的威力。 船里显然预先放了更多的炸药。 魏解从最始,就已经做好了炸船的准备。 就好像刚刚的作妖化身。 想要达成那种临时操纵尸体快速化妖身的效果,至少需要提前十几天就准备,不仅极为痛苦,而且维持时效短,如果不在时效内作法化身,下次想用还得重新受一遭罪。 他不可能预料到我会中途中手袭击,提早就做这么多准备来对付我。 他做的这些,原本是要对付别的人! 我在如雨点落下的船体碎块中坠入大江,抬眼看到魏解正在前方十几米外拼命向前游动。 他游的速度极快,仿佛一条真正的大鱼。 那种与江水如为一体的融合感,靠普通练习实现不了。 一条小汽艇快速开了过来,停在魏解前方。 魏解破水而出,跃上汽艇。 出水的姿态和力量感,让我想起那个人头蛟。 魏解站在汽艇船头,叉腰大笑。 “哈哈哈,老君观的剑仙也不过如此。 这一局,到底还是老子赢了。 什么修了性命根本,真以为老子不懂正道大脉修行的道理? 没了天寿庇护,修行百蔽无一利,遇劫九死一生! 还不用讨还寿数,你特么跟老子装个屁啊! 哈哈哈,装尼玛逼啊装,正道大脉真传,我呸! 你最多也就是断了天寿纠缠,跳出这法局,不受影响! 不想讨还寿数,你特么还会跟老子废话,早就直接杀了老子了! 兜那么大圈子,不就是想在老子这里套话! 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老子劫过的寿比你见过的都多! 不是想套老子的话吗? 好啊,老子告诉你! 三代二百九十七个虚子,个个都是老子施术劫的寿,他们的命都系在老子身上! 三个学校的法事都是障眼法,前期的准备早就做完了。 张美娟点化人蛟就全部完成仪轨,蛟化龙正式开始! 只要老子活到看到太阳,所有的虚子都会死,他们的命数通过老子转移给人蛟,人蛟就可以化为真龙! 想救他们,就在第一缕阳光照到老子之前杀了老子! 哈哈哈,哪个是你寿数的受主,只有老子知道,杀了老子,你永远也别想讨回寿数! 讨不回寿数,就算你们正道大脉真有通天的本事,你也一样成不了仙,只能成魔! 不想成魔,你就最多活两年,神仙都救不了你! 来啊,你特么没死,敢不敢现在就杀了老子! 想从老子这里套话,下辈子吧! 下辈子,跪下来,像狗一样给我摇个尾巴求我,没准儿我大发慈悲就告诉你了。 哈哈哈!” 状若疯狂。 但这些才是真话。 想要从他这种老狐狸嘴里套话,哪怕是有之前的药香作用,也是千难万难。 只有让他觉得胜券在握,警惕放松,又有之前的巨大压力急需宣泄,再加上药香的力量,才有可能让他说出来! 这一局,从他在江口北茶楼露面开始,就已经布下。 但就是这样,他也没有吐露夺我寿数的受主。 我想,我不可能从他嘴里问出受主名字了。 那么,也就没必要再问了! 尽人事,凭天命。 既然求不到真相,那就求个念头通达吧! 我跳出水面,踩在一块浮着的船体碎片上,冷冷地看着魏解。 一苇渡江! 上次可是没给陆尘音白当那个踩着的苇。 魏解骇然失色,连声叫道:“开船,快开船!” 可开船的手下却呆呆不动。 魏解上去推了一把。 那人好像截木头一样直挺挺栽倒。 一条小船从遍布江面熊熊燃烧的船体残骸侧方绕出来。 船头上站着平平无奇的奉宝玉女。 魏解拼命发动汽艇,可发动机却毫无动静。 载着奉宝玉女的小船停在了汽艇另一侧,与我一前一后,夹住了魏解。 魏解放弃发动汽艇的打算,往江面上看了看,没跳,而是转头对小船上的奉宝玉女道:“仙姑,这小子是以前逃走的那个虚子,在老君观学了本事,回来找我们麻烦,想要坏我们点化真龙的法事,我们已经拼尽全力对付他了……” 奉宝玉女没看魏解,只是深深凝视着我,张嘴就要说话。 我掏出一柄老式刺刀,踩着水面上浮着的船体残骸,直冲向汽艇。 “仙姑,救命啊!” 魏解发出声斯力竭的吼叫,双手掐着法诀,连连跳脚。 便有浓重黑雾在他身边涌起。 阴风大作,卷得汽艇四周波翻浪涌,溅起重重水花。 阴风卷动着黑雾水花,幻出一个个狰狞扭曲的影子,挡在了我与魏解之间。 魏解终于使出看家本事,把养的鬼放了出来。 虽然不能直接对我造成伤害,但却可以扭曲视线,制造一定程度的浅淡幻觉,甚至是形成鬼打墙的效果,让我直接迷失在进攻的半途,掉到水里淹死。 魏解并没有就此停下来。 他又掏出一柄乌黑泛着血光的短刀。 这刀我见过。 韦八的奉宝玉女钱双手上就有一把,是韦八送给她的,也是面对我的时候掏出来。 只不过没用来对付我,而是自己抹了脖子。 魏解右手握刀遮在手臂下,左手以食名小三指甲紧掐手心横纹,中指甲掐大拇指上节横纹,再以大指压住中指甲,冲着我遥遥一指,同时急速大声念道:“刚铦猛将,镇扎天黄。金牙金发,铁甲樊胄。锦袍玉带,钩斧彤弓。部副丁亥,黑验文通。率兵万万,飞刀投空。化成百亿,杀敌摧锋。上帝秘旨,灿烂訇砰。召尔临坛,来听号令。与奏戎功,急急如律令!” 一咒念罢,猛得把藏在臂下的污血刀掷向我。 污血刀穿过重重黑雾阴风鬼影,霎时幻出千百道刀影,铺天盖地地向着我扎过来。 刀掷出来,魏解还没算完,又掏出把大黑星来,对着我砰砰乱射! 我一跃而起,挥动刺刀,遥遥击向魏解。 这刺刀,是邵老头送给我的,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煞气逼人,可克一切邪祟鬼魅。 刺入黑雾阴风,便有无数若有似无的惊恐尖叫回响。 重重鬼影无影无踪,幻出的密集刀影也随之消失,只剩那柄迎面飞来的污血刀本体。 刺刀撞在污血刀上。 污血刀拦腰断裂。 子弹迎面飞来。 我不闪不避,保持原势不动。 一发打在了刺刀上,溅起一片火星。 一发打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没有丝毫动摇。 其余的子弹全都打空了。 射击是个技术活,不经过长期的刻苦练习,很难在仓促间打中目标。 哪怕这个目标近在咫尺。 显然魏解也没练过。 十枪八空! 我跳到了汽艇上空,刺刀向着魏解落下。 魏解扔掉手枪,掉头就往江里跳,同时大喊,“仙姑救命啊!” 奉宝玉女从船头上跳了起来,手中多一柄铁骨朵,向我手中的刺刀砸过来。 我微微调整了一下刺刀的角度,由下而上挑在铁骨朵上。 锵的一声脆响。 铁骨朵被挑开,刺刀余势未止,直刺向奉宝玉女的咽喉要害。 奉宝玉女没躲,实际上也躲不及了。 她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因为,这一招不是她教给我的。 她没有见过。 我左手在空中画了个半圆,向前托出,抢在刺刀之前托在她的下巴上。 她顺势在空中翻了跟头,落回小船。 没了阻挡的刺刀闪电般落下,刺入魏解胸口,把他牢牢钉在汽艇甲板上。 魏解满脸愕然,垂头看向胸口的刺刀,然后吃力地抬头看向我。 “你怎么敢杀我!你不想知道劫你寿的受主是谁吗?你不想讨回寿数吗?” “我想。可不妨碍我杀你!你对我来说,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 我拔出刺刀。 鲜血狂涌。 一缕阳光恰好照到他的脸上。 天亮了。 可他已经死了。 我抬头看向奉宝玉女。 奉宝玉女面无表情地回望向我,然后掉转船头,就那么走了。 我直接返回岸边,找到了张美娟。 她伤得很重,躺在大石头上,奄奄一息,看到我回来,就问:“你要杀了我吗?” 我说:“名正典刑更适合你这样的人。” 张美娟又问:“魏解死了吗?” 我说:“死了。” 她就笑了起来。 我说:“警察很快就会来了。” 张美娟问:“你们老君观是准备把做这事的人都赶尽杀绝吗?” 我回答:“采生折割,十恶不赦!” 张美娟说:“那就杀光他们吧。我有个和情人幽会的房子,东南角地砖可以打开,里面有些东西,你们能用得着。” 我问:“魏解死前说,所有的虚子都被他劫了寿,知道受主都是谁吗?” “只有准备用作祭祀供品需要造畜断承负的虚子,被劫走的寿数才有受主,其他虚子没有受主,他们被劫走的寿数都给了人蛟,帮助人蛟抵抗作妖术副作用带来的严重痛苦,延长他清醒存活的时限。可即使这样,人蛟也没有能活过十年的。所以在人蛟死亡前,魏解会提前下手杀掉人蛟,把它身上积累的寿数转到新的人蛟身上,这样不断累积转移,人蛟身上的寿数越来越大,超出正常人类的寿数限制,直达到真龙的寿数,就可以开始点化人蛟。魏解只教了我点化法事的步骤,至于后面还需要怎么做,只有他才知道。” 张美娟自嘲地笑了笑,又说:“其实我当年也是虚子之一,原本是要杀掉祭人蛟的,可正好碰到那一代人蛟快要死了,魏解和韦八在虚子里选了一圈新人蛟的胚子,最后选中了我的弟弟做人蛟,我也跟着这个机会鸡犬升天,摆脱了虚子的身份,成了专门负责人蛟祭祀术士,不仅学了真术,还成了韦八的徒弟,魏解的情人。其实魏解不是真喜欢我,他只是想用这层关系来束缚我,让我乖乖做他的傀儡,栓住越来越暴躁的人蛟……” 远处传来了急促尖厉的警笛声。 我没再听张美娟继续说下去,转身跳进大江,顺流而下,离开这个是非地,回到了小兴子的老窝。 这里依旧一个人都没有。 我在屋里翻了些伤药纱布出来,处理了一下肩上的伤口,然后就缩在屋子里休息,没做任何事情。 就这样无所事事地直到天擦黑,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再次来到四十九中学。 学校大门前和操场上拉了警戒线。 警方把整个学校都封了。 不过,这些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 我借了条小船,趁着夜色,开到了昨晚渔船爆炸的位置,然后甩竿钓鱼,耐心等待。 午夜十二点整。 我一条鱼也没钓上来。 一条小船悄然开过来,停在了距离我两米多远的位置上。 站在船头的女人虽然依旧那身奉宝玉女打扮,可脸却已经变了回来。 我微笑着冲她点头,“妙姐,好久不见!” 第四百八十一章 惠念恩 其实也没那么久。 还不到一年。 但对于我们此刻的距离来说,已经足够久了。 妙姐默默看着我,面无表情,眼神复杂,好一会儿才说:“你不应该杀魏解。” 我说:“采生折割,十恶不赦,这么死便宜他了。” 妙姐说:“你原来是要做祭品,跟其他劫寿供养人蛟的虚子不一样,就算天亮法事完成,也不会跟着一起死,没必要杀他。” 我说:“我知道。四十九中的虚子,肩上的标记近期都出现红肿疼痛的症状,而我没有。” 妙姐道:“我教你的东西,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说:“记得,江湖人,不行侠仗义!但可以快意恩仇!如果对着劫了我的寿的仇人还要瞻前顾后,那我跟你学的这一身本事还有什么意义?你以前问我学了本事想去做什么,我给你的回答是,杀尽天底下的采生折割、拍花拐子。这个想法,我从来没变过!” 妙姐说:“你一招打退我杀了魏解,这本事可不是我教的。是你那位高天观的小师姐教的?快意恩仇,也是跟她学的吧。” 我说:“一部分是陆尘音,一部分是来少清,更多的还是你教的。” 妙姐微微叹气,道:“融汇贯通,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你比我强得太多,现在真要斗法,我肯定斗不过你了。你将来跟我也要快意恩仇吗?” 我说:“我的命是你救的,本事是你教的,这恩情我会记一辈子,我永远也不会跟你斗法。” 妙姐道:“如果我要跟你斗法呢?你杀了魏解,坏了地仙府的大事,我必须杀了你!” 我笑了起来,说:“那我就去灭了那个地仙府,铲除所有让你必须杀我的根子!” 妙姐微微摇头,道:“如果是我自己要杀你呢?九九虚子炼真龙,与我要做的事情息息相关,这一局被你破掉,坏了我十年辛苦谋划,不杀你,我意难平。” 我放下鱼竿,站起来,摊开双手,说:“你可以现在就动手。” 妙姐深深凝视着我,慢慢露出一个情绪复杂的笑容,似乎有些欣慰,又有些难过,轻轻说:“你可真是铁石心肠啊……” 我说:“恩我会报,情我也会念。孔子说过,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你教我的。” 妙姐微微叹了口气,收敛笑容,重新变得面无表情。 “我对你没什么恩情,当年救下你本来就不怀好意。我教你本事,放你来金城讨寿,其实只是在利用你。 你是我磨了十年的一把好刀,唯一的用处就是借你这把刀杀人。 你杀性大,是我故意养出来的。 你在金城杀破了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帮我达成目的,我们恩怨两清,互不相欠,以后再见面,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我问:“我还以为你会说再也不在我面前出现了,原来以后还会再见面,那我等着你。” 妙姐冷冷地说:“等我来杀你吗?想要讨还寿数,必须要知道受主是谁。想知道虚子被劫寿的受主,只有两个办法,要么问魏解,要么拿到名册,名册被魏解贡给地仙府,不可能拿到。现在你又杀了魏解,没处去问,就只能撒网兜鱼。其实,你从进金城起,扬名立柱,夺取仙爷位,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我说:“想撒下网兜出鱼,看水定塘,打窝下饵,雀占鸠巢,一样也不能少,你教我的。” 从打拿定主意来金城讨还寿数起,我就一直在做两手准备。 能够确定施术人,从他口中知道寿数受主是谁,自然最好。 要是不能顺利找到施术人,知道寿数受主的身份,那就下饵撒网,把这个寿数受主捞出来! 确定劫寿这事是地仙会做的,是看水定塘,这样撒网才能捞到想要的鱼。 给吴学会孙子施展共寿术续命,是打窝下饵,把鱼引过来。 最后一步就是雀占鸠巢。 杀光地仙会的老仙爷们,取而代之,到时候那些曾经受了劫来寿数的受主,自然而然都会找上门来。 受了劫来的寿数,必须定期施术固寿,否则就会遭到术法反噬,死得奇惨无比,甚至会连累至亲家人。 劫寿法门各有不同,除了施术人,其他人轻易不敢接手。 更何况买寿续命,害人利己,这种见不得光的丑事,谁都不敢轻易让没有利益相关的外人知道。 越是背地里黑得不见根底,越要扮得面上溜光亮,把那些不能见人的脏的臭的藏起来。 用周成的身份做仙爷的意义就在这里。 做了仙爷,参与了劫寿卖命这阴口饭,就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那些寿数受主找上门来求助顺理成章,没有把自己害人利己这种阴私事泄露给外人的顾虑。 到时候,我自然可以在这些主动送上门来的受主中把真正的目标兜出来。 别人或许看不懂我的布局,可一手把我教出来的妙姐却能一眼看透,只要想也随时可以破坏。 只是她没有。 就好像我没有按她圈定的嫌疑人去慢慢查找劫寿人,她也没有生气,更没有破坏我的布局一样。 妙姐道:“虚子劫寿的受主,都是地仙府精心挑选出来的,你想在金城把他们兜住,地仙府怎么可能容忍,第一个就要除了你。你想雀占鸠巢,地仙府也想借尸还魂。” 我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这个地仙府要是不识趣,那我就铲平它!” 妙姐冷笑了一声,道:“你才学了十年外道术,连地仙府是什么样的怪物都不知道,就敢大言铲平地仙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难道你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吗?外道术士狂妄自大,也就离死不远了。” 我说:“这地仙府是个什么玩意,我不知道,你不是知道嘛,你可以告诉我。” “去问你那个高天观的小师姐吧。你不要想着靠高天观跟地仙府斗。你一个外道术士,黄元君收你做外门弟子,为的是给她那个一脉单传的小徒弟护法扛雷当牛作马背黑锅,可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妙姐一摆手,船头掉转,缓缓离去。 我扬声问:“你什么时候会代表地仙府来金城杀我?” “你先能活过人蛟这一劫再说吧。老君观那个道士被困在了江口北水下的空洞里,没能杀掉人蛟。人蛟已经接了点化,有了演化真龙的灵机,等养好伤肯定会出来吞吃虚子,为自己化龙攒地命之力,你也会是目标之一。” “你是姓惠吗?” “关你屁事!” “我也姓惠行不行?” “不怕死,你就姓惠!” 妙姐到底没有再回头。 小船消失在江面上。 脚上鱼竿颤动。 我抓了竿子轻轻一挑,一条肥大的鳊鱼飞出水面,落到甲板上,扑腾乱跳。 这兆头真是不错。 人不能贪心不足,钓这一条鱼也就足够了。 我用鱼竿挑着肥鳊鱼,趁夜踏月色,回到大河村。 自家院中不见灯火,乌漆麻黑。 隔壁陆尘音的高天观倒是灯火通明。 三花猫正坐在木芙蓉树下,一动不动,状似沉思。 圆圆胖胖的老鼠在它身后,百无聊赖地转圈追着自己的尾巴,好像一只狗。 我走到树下,对着三花猫行礼,“高道友,贫道有礼了。” 三花猫歪头看着我,嘴巴眼睛变得溜圆,往隔壁黑漆漆的小院瞟了一眼,跳起来就往陆尘音屋里跑,跑了两步,又转回来,把还在傻乎乎盯着我看的肥老鼠也一起叼走了。 它几步就跑到屋前,跳到窗台上,推开窗子溜进去,喵喵地急促叫了几声。 陆尘音出现在窗前,上下打量了我几眼,说:“比之前那副死气活相好看多了。” 我把鳊鱼递过去,“刚在大江上钓的。” 陆尘音接过鱼,问:“这么开心?” 我回答:“有人说我铁石心肠,可也没生我气,所以我很开心。” 陆尘音露出恍然的表情,歪头仔细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道:“爱河千尺浪,苦海万丈深。” 我摇头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尘音说:“嘴上不说,眼睛也会说,不承认没用。不过,也没错,你这人铁石心肠,千尺浪万丈渊对你都没大影响。” 我无奈地说:“看到我没死,你不高兴吗?” 陆尘音翻了个白眼,说:“祸害活千年,我死了你都不会死啊。可惜了,包老婶听说你被江神给吃了,哭得昏天暗地,也没心思作饭,这鱼我吃不上了。” 我说:“不嫌弃我手艺不行的话,我可以做。” 陆尘音扁了扁嘴,说:“我们高天观怎么说也是正道大脉魁首,虽然是外门弟子,可总换来换去的,也不像话嘛。” 我说:“这次不用换了,只能再活两年,没必要再换。” 陆尘音就是一挑眉头,道:“看你这精气神,可不像只准备活两年的样子。” 我笑道:“寿数天定,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陆尘音道:“药逢气类方成象,道合希夷即自然。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我说:“我是外道术士,阴脉先生,不修内丹,也不做神仙。” 陆尘音撇嘴,给了我一个白眼,“正经的阴脉先生手上还不能沾人命呐。” 我说:“周成是正经的阴脉先生,可他不是被人害死了嘛,那就只能由我这个不正经的阴脉先生登场了。” 陆尘音便问:“周成行诡道,你呢?” 我说:“想给周成讨还公道,当然要天下无双才有底气,都天下无双了,自然年轻傲气,得行霸道。” 陆尘音“啧”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行王道呢!高天观这么好用,干什么不用。” 我说:“江湖事,霸道就足够了,不配王道。” “你其实还是信不过我和师傅,对吧。就挺可惜的。” 虽然这样说,可陆尘音却笑了起来,眼睛弯弯,有如弦月,抱拳拱手道:“福生无量天尊,道友改天换地,如得新生,可喜可贺,不如道号尘了。” 我回礼说:“人心不死,尘缘不尽,这道号我用不起,叫念恩更合适。惠念恩!” 惠妙儿的惠,惠妙儿的恩。 她想跟我一刀两断,恩怨两清。 但我不想。 陆尘音道:“姓高多好,要不然姓陆也行啊,姓什么惠!” 我回之以笑,“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孔子说的。” 陆尘音又冲我翻了个白眼,“进来,煮鱼,吃鱼!” “用盐腌了,清蒸比较好吃。” 我推门进屋,把鱼炮制了,端到桌上。 陆尘音倒了两碗酒摆到我面前。 我摆手说:“我不喝酒。” 陆尘音眨了眨眼睛,问:“那也不近色喽?” 我点头说:“五感六欲皆是魔劫之源,只有舍弃这些外在享受,才能谨心如一,专注修行学法,勇猛精进。不这样的话,怎么能这么点岁数就修来天下无双的本事?” 陆尘音说:“这话说的,我吃喝享受一样不落,也没耽误变强。你啊,学谁不好,学来少清干什么?人活到他那份儿上,实在是没什么滋味,反正我肯定不会。这可是师傅藏的酒,我又去观里偷打来的,你真不喝?” 我正色道:“惠念恩不喝。” 陆尘音就把酒碗挪回到自己面前,挟了口鱼,美滋滋地抿一口酒,问:“明天就回来?” 我说:“等两天,让消息再传一传,事情再变一变。我明天先去把高少静捞出来,跟他结个善缘。” 陆尘音问:“他怎么了?” “入江追杀人蛟没成,被困在江底的空洞里了。” 我就把高少静潜伏江中,先后重创人蛟和张美娟的事情细细讲给陆尘音听。 陆尘音道:“这老君观的弟子个个都这么莽的吗?能传承这么多年还没死光,可真不容易。你真要学来少清,不再考虑一下吗?” 我说:“适合我接下来以霸道行事。” 陆尘音点了点头,道:“想做来少清,就得显技扬名,露雷霆手段,你要进京吗?我也可以提前去学院报道。” 我说:“不急,先把金城这烂摊子收拾了再说。露雷霆手段也不一定非得进京。我今晚来,是想跟你请教个事情,你知道地仙府吗?” 陆尘音一听,酒不喝了,筷子也撂下了,很认真地看着我,问:“你这个惠字,跟地仙府有关系?” 上次她这么认真,还是说进京打断胡东风腿的时候。 第四百八十二章 地仙府 “有人告诉我,常仙门这些人的背后是地仙府,九九虚子炼真龙也是为地仙府炼的。我就是虚子之一,原本被劫了寿数之后,要造畜祭人蛟,好在被人救了下来,才有机会回到金城讨还寿数。不过我觉得只讨还寿数还远远不够。你说做人要快意恩仇,我觉得很对。所以,我想铲平地仙府,给自己讨个公道。” 我脱掉外衣,把肩上的铜钱印记亮给陆尘音看。 “这一局,虚子全在四十九中、育才小学和江口北中学,如果让这一局成功,今天他们全都得死。人蛟没死,这一局就不算结束,地仙府肯定不会就这么算完,迟早要卷土重来。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先发致人,把他们灭了,才能一劳永逸。可我以前甚至都没听说过地仙府,想灭掉它,总得先打听清楚是什么来头吧。” 陆尘音端起剩了半条鱼的盘子放到窗台上,对三花道:“给你和阿灰了,不准吃独食啊!” 三花跳到窗台上开吃。 胖老鼠凑过去想舔点汤。 三花眼睛一瞪,喵地叫了一声,一尾巴抽过去。 胖老鼠从窗台上骨碌碌滚下去,灰溜溜跑到木芙蓉树下蹲着去了。 陆尘音转回来,说:“之前听着地仙会这名就觉得不对劲儿,但想着他们一群混江湖刮地皮的,不太可能跟地仙府攀上关系,也就没在意,倒底是我小瞧这些外道术士了。” 我问:“这个地仙府来头很大?” 陆尘音说:“来头不一定大,但一定很神秘,我师傅都说不清楚,不过从打唐朝妖道赵归真开始,但凡哪里有打着地仙府名头的人现世,接下来就肯定会有天灾地难人祸发生,死的人打底都是以万起。如果你的这个惠,也是来自地仙府,那接下来两年内,一定会有大灾大难在金城一带发生。” 我说:“你的意思是地仙府的人会制造大灾难?” 陆尘音道:“絜钩出现是预示瘟疫而不是带来瘟疫。一帮子装神弄鬼家伙,哪来那么大本事能凭空制造天灾地难,不过是有些查风看水验星的本事,能够提前算出哪里会有天灾地难,然后提前跑过来,要么是借机敛财刮地皮,要么是蛊惑人心想要造反,要么是想利用天灾地难遮盖天机修行渡劫。” 我问:“以黄仙姑的能耐,还弄不清楚这帮人的跟脚?” 陆尘音道:“我师傅又不是神仙,跑江湖的时候孤家寡人,掌权了之后要管的事情又多,哪有闲心专门去查这这帮建国后就再也没露面的鬼祟家伙?不过,我师傅曾说过,从这帮人施术行事的特征来判断,他们应该是出身正道大脉。” 我对此有些怀疑,“九九虚子炼真龙这种典型的外道采生邪术,也能是正道大脉?” 陆尘音道:“想什么呢?九九虚子炼真龙可是常老仙这个白莲徒红莲一脉复原和施展的,又不是地仙府干的。见不得光的事情都给收服的外道术士江湖草莽来干,既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可不是正道大脉的一惯做法?就算多套了一层壳子,可这**惯却是一点也没丢。” 我不由陷入沉思。 陆尘音劝道:“多少人想对付地仙府,可却连它在哪里都找不到,你想先发致人不太切合实际,倒不如稳坐钓鱼台,先把手头事情解决,讨还你自己的寿数,等他们找上门来,不正好抓了顺藤摸瓜?” 我心想要是找上门来的是妙姐,那还怎么顺藤摸瓜? 可这事却没法跟陆尘音讲。 天亮之前,我离开大河村,返回小兴子的老窝休息,一整天没动地方,等到晚上,便直奔河口北江滩,找到那晚高少静跳江的位置,插三柱香,稍待片刻,等烟气散开,用高少静去家里拜访时留下的脚印再加上他的生辰八字叠了一条纸鱼,拿绳系在手腕上,这才跳入大江。 这一带江水混浊,暗流极多,而且半途还有胆大包天的不知什么品种的大鱼跑来袭击。 好在有纸鱼引路,有惊无险,顺利找到了高少静所在位置。 那是一处如碗般倒扣过来的地下空洞。 入口是一个足有十来米宽的大坑,水流湍急,潜进去之后,可以看到分支曲折众多,宛如一个复杂的水下迷宫。 我只跟着纸鱼走,沿着复杂的水道向下游了大概十几米深的样子,通道突地以四十五度角折向上方,沿着这条路再向上,不多时便露出水面。 从水里一探头出来,就见前方有一平岸百多米长短,十来米宽窄。 高少静就坐在岸边,闭目打坐,那柄短剑则插在他身前。 而在他身后,则是遍地人骨。 白森森好不瘆人。 高少静没找错地方。 这里是人蛟的老窝,也是进食的所在。 每一个祭品都最终被拖到这里后吃掉。 如果不是被妙姐救下,我最终也会变成这累累白骨中的一份了。 我一露出水面,高少静就睁开眼睛,与我直直对视。 “老君观的高真人吧。”我冲他打了个招呼,“高天观的小陆元君让我来接你。” 高少静面无表情地说:“你是什么人?” 我说:“惠念恩,周成的师弟,高天观外门弟子。” 高少静道:“我没听说过你。” 我说:“之前我不在金城,接到师兄遇害的信息才赶过来,已经同陆师姐见过面,她代师收徒,认了我这个外门弟子,条件就是把你从水底下捞出来。” 高少静沉默片刻道:“你走吧,我不会跟你离开。这里是人蛟的老巢,它迟早会回来,我只要守在这里,就一定能杀了它。” 我说:“高真人,你能吸风饮露,还是能辟谷不食?看你也就是凡人一个,这么在水底下耗着,能挺多久,可别人蛟没守着,先把自己给饿死了。” 高少静沉默片刻,道:“你带吃的了吗?我可以按正常价十倍来买。” 我说:“其实我是有个主意可以帮你引来人蛟,只是怕你不敢。” 「脖子感觉要断了,今天只有这一小章,过后补上啊。」 第四百八十三章 反复无常 高少静凝视着我,徐徐道:“我不敢。” 我失笑道:“老君观的无畏剑客也有不敢的时候?” 高少静淡淡地道:“我老君观是正道大脉,千年传承,手段可以凶狠酷烈,但做事一定要光明正大,以人为饵,我不敢,也不会去做。” 我冲他拱了拱手,说:“高真人行端坐正,气派非凡,真是正道大脉弟子的典范,照我看你比来少清真人更适合做老君观的面子,不知道你们老君观是怎么想的。” 高少静冷冷地说:“你们阴脉弟子,都像你这样见面就挑拨离间的吗?” 我笑道:“我这人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隐瞒自己的想法,至于你怎么想,那是你的事情。不过人蛟又不傻,在你手底下受了重伤,你在这里他哪还会跑回来送死?” 高少静道:“人蛟有蛇性,离不开巢穴,他一定会回来。不杀了人蛟,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就不算完结,以后祸患无穷。” 我叹气说:“昨天晚上,育才小学附近有孩子失踪,是虚子,半夜有东西入宅抢走的,家里人追出去只看到一条巨大的蛇尾。现在有蛇妖作怪抢孩子的说法已经传得满金城都是了。你在这里守株待兔,人家已经暗渡陈仓。人蛟不傻,就算回来,也一定会先把自己伤养好,变得更强,再回来跟你斗过。” 高少静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说:“以人为饵不行。” 我说:“要讲修行斗法,我们这些外道术士比不过你们正道大脉,可论起破解外道采生邪术,你们正道大脉可就差远了。一提设饵用计,就往人牲人饵上想,这是对我们的偏见。” 高少静道:“外道邪术,虽然花样百出,但根子上多半都是采生迷魂,手段恶毒残忍违逆天和,这是我这么多年亲眼所见,可不是什么偏见。我正道大脉跟你们外道术士向来不两立,要不是你和周成出身阴脉一系,又有高天观背书,我都不会跟你们多讲半句话,直接就杀了。” 我说:“高真人,时代不同了,现在讲法治,哪能随便就动手杀人,公家正严打呢,真要被抓住了,你以为你是正道大脉就不会吃花生米?公家眼里什么正道外道,都是普通老百姓,法律面前一律平等啊。” 高少静道:“哪怕以身饲虎,我也不会看着你们这些外道术士为非作歹!” 我鼓掌赞叹,“佩服,佩服,高真人绝对是我出道以来,见过的最正直的正道大脉弟子。你说的不错,我这一招确实是要以人为铒,不过啊,这个饵不是别人,而是高真人你!人蛟以人为食,凶残暴虐,却享受惯了魏解张美娟一伙人的供奉牺牲,如果用你做人牲,重新做一场祭祀江神的法事,肯定能把恨你入骨的人蛟引出来。只不过这事凶险得很,我原本担心高真人不肯,可现在一看,高真人一定不会拒绝,我先代那些受魏解残害的虚子谢过高真人了。” 说完,我恭恭敬敬地朝高少静行了一礼。 高少静瞪我。 我坦然回视。 “如果能除掉这人蛟,做饵也没问题,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外道术士?” “信不过我,还信不过高天观吗?你看这是什么。” 我把黄玄然给我的那柄法剑亮出来。 高少静眼睛微微一眯,道:“小陆元君做事还真是随性,连高天观的掌事法剑都借给你了。好,既然有高天观背书,这一局我应了,怎么做你尽管说。” 我说:“高真人,就这么让我白帮你啊。” 高少静皱眉道:“你不是受了小陆元君的委托来的吗?” 我摊手说:“陆师姐说你迷路被困在了水底下,只是让我来捞你出来,可没说过帮你斩杀人蛟。你要是想让我帮你呢,那肯定不能白帮,我们外道术士没有助人为乐这一说。你要是不想让我帮,还在这里死守呢,也随你意,反正我已经来见过你,也算是完成了陆师姐的委托。” 高少静怒道:“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人蛟肆虐,杀害无辜孩子?” 我平静地回答:“忍心!江湖人不行侠仗义!他们死不死的,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 高少静怒目圆睁,手按到了身前的短剑上。 我神情平静,微笑不语。 高少静但凡敢动手,千年传承的老君观就不可能有重开的机会了。 他从川中大老远过来,可不是为了行侠仗义斩妖除魔,而是求取高天观的谅解,拯救面临强制关闭的老君观。 高少静就那么怒视了我足有三分钟,终于还是把手从剑柄上挪开,问:“带吃的了吗?” 我把随身带的包扔过去,“不知道真人你喜欢什么,买了点槽子糕,还带了壶野茶。” 高少静扯开包,取了糟子糕,就着苦涩的野茶水,狼吞虎咽,一气吃得干干净净,连点渣都没掉,然后仔细把包重新收好,扔还给我,说:“老君观欠你一个人情,随时可用!” 我摇头说:“一般都是我这么答对别人。” 等他出去就会知道所谓的人蛟吃小孩子是我骗他的,到时候这许诺肯定不会再给我了,所以好处必须得现结才行。 高少静道:“我老君观是什么地位,能是你一个阴脉先生比的?” 我哈哈一笑,道:“马上你们这些老君观弟子也就跟我这个阴脉先生一样连个山门总要都没有,只能像孤魂野鬼一样四处游荡了,还有什么地位可说?” 高少静这回居然也不生气了,平静地说:“你想要什么?直说吧,不用兜弯子了。” 我说:“听周成师兄说,来少清真人的飞剑秘法术技相合,有特别独道之处,不知道高真人懂不懂。” 高少静冲我挥了挥手。 我后退一步,身前石质地面出现一道浅浅的白印。 “这牵丝戏法可以教你,但飞剑术是我老君观的不传之秘。” 我说:“都什么年代了,我又不傻,练什么飞剑术,我想要的就是这个牵丝戏法。” 高少静摊开手掌。 掌心中躺着一团如发丝般的透明细线。 “这牵丝戏法起源于悬丝傀儡,与外道术中的傀儡术属于同根双脉,你要是懂傀儡术的话,学起来事半功倍。这戏法讲究的轻、巧、软、斜……” 高少静一边讲解,一边演示,手中透明细线随着他的动作飞舞,在身周织起纵横交错的密网。 我揪了根头发扔过去,被细线截为两断,飘飘下落中,再遇细线,如此落到地上,已经是一堆细小的发茬了。 我一边认真看着一边同妙姐教我的傀儡术相互印证,所得极多。 高少静花了近半个小时,把所有要窍都演示了一遍,道:“就这一遍,能学会多少,看你自己的悟性。我们这就走吧。” 我看着地上细线切出来的密密痕迹,点头说:“是该办正事了。” 高少静直挺挺倒在地上,身体僵直,无法动弹。 他不由又惊又怒,“你做什么?” “不把你制住,怎么拿去造畜做人牲?我刚才忘记说了,张美娟每次用来祭祀江神的人牲,都是先剥皮造畜,表示斩断为人的因果承负,不牵连承寿的受主。” 我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搜身。 摸出那团细线来,仔细收好。 又摸出一面半边焦黑的桃木牌来,刻着繁复的法咒,隐隐有雷电气息,俨然就是雷击木所制,一看就是好东西,也仔细收好。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他只穿了裤衩,细线捏手心里,牌子别在后腰上,再多东西也藏不下了。 我站起来,踢了他一脚,骂道:“还千年传承的正道大脉呢,身上就这么点东西,真是穷鬼一个。” 高少静气得满脸通红,道:“合作斩人蛟,用得着这样吗?” 我没答理他,拔起插在地上的那柄短剑。 这剑入手沉重,剑身上有阴刻的召请雷部将军符咒,在空中轻轻一挥,便有锐利的破空风声响起。 “真是好剑,要是搁古代,怕不是万金难求……”我赞了一句,突然想起个问题,“这玩意是不是你们老君观祖传的法宝?古董吧,拿去拍卖一定很值钱,前些年纽约嘉士百拍卖行出了一把秦时青铜剑,五千五百万成交,你这把卖不上五千万,卖个五十万肯定没问题!” 我拿着剑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又踢了高少静一脚,道:“这东西你以后都用不着了,我帮你收着好了。明知道我是外道术士,给你东西还敢乱吃,真是不知死活。那糟子糕里下了药,三天之内你都不能动弹。三天之后也就不用动了。” 高少静道:“你刚才是在骗我!不对,高天观的掌事法剑不是假的,你怎么弄到手的?” 他肯相信我,归根到底还是那柄法剑起了作用。 我哈哈一笑,道:“当然是陆师姐给我的了。她确实是让我来捞你,这一点我没有骗你。其他的嘛,哈哈,用你做饵钓人蛟也不假,不过我可没打算斩杀人蛟。那人蛟是魏解张美娟他们用了几十年精心培养出来的,只差一步就可以化成真龙,要是能收服的话,这绵延大江就可以尽在我的掌握之中,到时候公家咱不好惹,可苗正平这样的,哪个都得看我的脸色,不交买路钱,就别想借这水道发财!什么水龙王,我呸,以后我就是真正的龙王。” 高少静怒道:“周成可是被人蛟吃了,你不杀人蛟给他人报仇,却只想着赚黑心钱?你还是不是人!” “跑海的踏浪张帆子,不为钱为什么?有钱我当然可以行善积德做个人,没钱我特么想做个人也做不成!你这种正道大脉懂个屁,吃饱喝得喊口话,怎么不想没饭吃的人没有喊的力气?我最特么烦的就是你们这种人,迟早有一天把你们这些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的家伙全都杀光!废话这么多,那就嘴也别动,走了!” 我又狠狠踢了他一脚,也不废话,把他往肩上一扔,跳水游出人蛟老巢,上岸返回小兴子老巢,把他扔在那里,先去附近村子收口肥猪,请人宰了,肉留给村里,只带了皮回去,拿剑在高少静身上划了几十道口子,先采了一瓶子血,然后把猪皮往他身上一套,独留下脑袋露在外面,做成只人头猪。 等到了晚上,我扛上高少静,直奔苗正平的正发公司。 张美娟祭江神失败后,江上水耗子全都人心慌慌,苗正平便住进公司安定人心,再没回那养了个跟文小敏有七分相似的小明星的外宅。 到了正发公司,我也不废话,扛着高少静就往里走。 刚进了院门,四下就呼啦一家伙涌出来好些好提砍刀铁棒的精壮男人,都在二三十岁的年纪,个个矮粗黑壮,一看就是常年混黑帆子的水耗子。 我扬声道:“苗龙王好大的名声,就是这么对好心来上门送礼的客人吗?” 一个领头的只穿了条短裤的光头黑壮男人道:“老合吹的哪道风,靠码头打旗总得先亮个帆底眯一眯是软帆还是硬帆,显一显船底什么花色吧。” 我说:“你算老几,也敢在你祖宗脸前面蹦跶,滚一边去,让苗正平出来接客!” 光头黑壮男人勃然大怒,抢过旁边人手里的砍刀,上来挥刀就砍。 我冷笑了一声,也不格挡躲闪,就那么迎着刀走过去。 刀锋在距离我脑袋三公分时突然失去力道往边一滑,直接砍了个空。 光头黑壮男人双腿一软跪到地上,一个头磕下去再没能爬起来。 仿佛触发了连锁反应,其他一众手下纷纷跟着栽倒,眨眼工夫,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世界终于安静了。 我扛着高少静,闯进办公楼,径直上到三楼,推开苗正平的办公室门,进屋把人头猪往地上一扔,大模大样地坐到沙发上,对一脸惊愕手中还拿着电话的苗正平道:“苗龙王,别想着打电话求救了,我上门没有恶意,实在是来救你的。” 第四百八十四章 给脸得要才是脸 苗正平慢慢放下电话,靠坐在老板椅上,手却依旧搭在桌边。 “老神仙坐哪座山吃的哪路孝敬,过江受香火也不先问问土地爷?我苗某人拜的是地仙会,倒是不用麻烦老神仙辛苦搭救。” 我哈哈一笑,大模大样地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道:“我不是跑江湖混辛苦饭的,你不用跟我讲这些套话,也不用拿地仙会来吓唬我。魏解、龙孝武已经死了,徐五被公家拉了进去,就剩下个葛修,在忙着做他的立地神仙,地仙会散伙都没敢放个屁,你难道指望这个老狐狸来救你?苗龙王,咱是敞亮人,向来有话直说,我来找你,是因为周成给我留了话,说你这边能派上用场,不然的话,你就算在我眼前让人沉了江,我都不带眨下眼皮的。” 苗正平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攥成拳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原来老神仙是周老仙爷的同门,失敬,失敬。” 我大大咧咧地一挥手,道:“别跟我整那些用不着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周成的师弟,叫惠念恩,这次来金城就是给他报仇的,人生地不熟,所以要借你苗龙王的势当腿。我用人从来不白用,先给你平事救命,再说怎么用你,事成了还有好处。” 苗正平道:“老神仙说笑了,我苗某人手底下上千兄弟,横趟大江,半脚上岸,要钱有钱,要身份有身份,这个救命的事从哪说起?” 我说:“苗龙王你这就没劲了不是,要不说我不爱跟你们这帮子江湖人打交道,一天天的嘴里没个实话,就知道打肿脸充胖子,要不是为了办事,搁我的脾气,直接就渡了派给泰山帝君安排,哪那么多废话。你苗正平能借文小敏拉拔,吃上走私这碗饭,靠的就是江面畅通,什么货都能安排,眼拔前儿这江面断了这么些天,南边的兴远公司,北边的侯家公子,哪个能乐意?” 苗正平猛得坐起了身子,下意识往门外看。 “别怕,今天这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你不会说,我没必要说,至于他,听了也没关系!”我把人头猪的脸朝向苗正平,“老君观的高少静,献了够不够平息江神怒火怨气?” 苗正平迟疑地道:“这位高真人来头不小,献了以后怕有麻烦。” 我指着他道:“别特么试探我,干不干,一句话的事,你不干,我找别家,金城这么大,不是非你苗正平不可,我来找你,是给文小敏脸面。师兄对我有大恩,他的仇我得报,他的女人我得关照,至于你在我这儿连个屁都不算!我给文小敏脸,叫你一声苗龙王,不给她脸,你在我这儿连条泥鳅都算不上!” 苗正平脸色有些发青,拳头攥的越发紧了,以至于骨节都发出啪啪轻响。 我抬手一挥。 他面前的桌子居中断开,向两侧缓缓倒下,桌子里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中间的抽屉里俨然就有一把大黑星。 这现学现卖的牵丝线法果然卖相不错。 苗正平脸色当时就由青转白,紧紧靠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了。 我呲牙冲着他笑。 “你能在水面上混出名堂,上下游都敬你一声龙王,可不光是你自己的本事,而是你这买卖。 一个月十亿,那是你一个水耗子能撑得起来的?他们敬的怕的不是你,是你这买卖背后的靠山! 不过啊,他们怕你这靠山,我却不怕。我孤家寡人一个,上没父母高堂,下没子女后代,中间没有亲戚女人,对于这世间的权势财富全都不感兴趣,唯一要想的就是修成正果当神仙。 师兄不死,我就老实呆在山里修炼,根本不会出来。 这事儿是我在凡世间唯一的承负,了结掉,从此无牵无挂,专心去修仙。 谁要是在我办的这事儿上挡着,那就是想挡我成仙,跟我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能说出你的根底,就能推倒你的靠山,断了你的财路,让你这几千兄弟都喝西北风,接着过以前的穷日子。 苗龙王,我这人其实最讲道理,我给你脸,你接着就还是水龙王,你不接,那这脸也就不用要了。” 苗正平压着眼皮,没有吭声,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足足就这么沉默了十多分钟,才开口道:“需要我做什么?” 我竖起三根手指。 “第一,从今天起,听我的号令,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能拒绝,也不许多问。你可以给文小敏去个信儿,告诉她,周成答应过的事情我接下来了。 第二,马上按我的要求,安排场法事,你不几千兄弟吗?我借一千多来用用不算过分吧。 第三,今天这事完了,我要知道周成祭江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情,你看到什么就只管说什么,不用你猜测判断指认谁。 你不是喜欢文小敏吗?乖乖听话给我办事,我把她赏给你!” 苗正平脸涨通红,强力压制才没发作出来,只是沉着声说:“老神仙,这事不用提了,文大姑是我最尊敬的长辈和朋友,我不会让她像东西一样被人赠来送去。” 我嗤笑了一声,道:“看不出,你个走私的大把头,还特么挺纯情。那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我这人讲道理,绝不会白用人。” 苗正平再次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我斜眼瞧着他,道:“这是还信不过我啊,怕我办不成事?那就别急,先存着,等过后再管我要也没问题。今晚先把祭江这事办了,让你看看我的手段!我给你打个保票,今晚祭江之后,这江面上立马太平,让你们财路畅通!” 苗正平痛快地按我要求,安排人手船只。 这就显出正发公司的强大实力。 到了晚上十点多,大小船只准备了二百多,人手动员一千多,全是正经积年跑江的老水耗子,相当一部分都是苗正的心腹铁杆。 做祭品的鸡鸭鹅千多只——有多少人,就要有多少只鸡鸭鹅,务必保证人手一只。 每个船头都设个小香案,案上不摆祭品,只摆一盏油灯,除此之外,不允许有任何光亮。 除此之外,还要求每个船上都有烈酒一坛。 酒是村上土酒坊酿的,杂醇多口味寡淡,只剩下了个辣,喝着跟酒精也差不了多少。 直接用水罐车灌了满拉到江边。 苗正平组织人手船只的间际,我回了趟大河村,折了一枝木芙蓉树枝。 这个举动被天天守在木芙蓉树下的三花给看到了。 它眼睛瞪得溜圆,转头就跳进屋里,喵喵地向陆尘音告状。 不过没等它告明白状,我就已经带着树枝走了。 我把树枝削成木剑藏在身上,回到江口北与苗正平汇合后,先向众水耗子交待了一会儿需要做的和必须注意的,然后当众烧了三道符扔进水灌车里,然后各船才开始过来灌酒。 灌好的酒,每人都要喝二两,给自身提供防止邪祟侵袭的庇护,剩下的摆在船头备用。 一应事项准备亭当,苗正平一声令下,百帆出水,横断江口北一带的江面。 密密点点的油灯光亮,仿佛夜空星辰一般,起伏摇头。 我把祭江的法坛设在了最大的一艘货船船头,甲板上清场,不准留下一人,把一应开坛手续做全,又写了祭神文往江里一扔,大喝一声“祭”,所有人同时割了手里鸡鸭鹅的喉咙,把血往江面上洒。 没大会儿功夫,江面上就好像开了锅一样,大大小小的江鱼翻腾跳跃,其间杂着好些形状古怪似鱼非鱼的东西,不仅跟鱼抢食鸡鸭鹅血,还连着江鱼也都一并吃了下去。 如此闹腾了一会儿,江面上忽地涌起一片薄薄的黑雾。 黑雾中隐约可见重重黑影,阴气森森,形状诡异,仿佛一个个缺胳膊少腿的畸形人,随着黑雾滚动弥漫,在所有船只旁都冒了出来。 一祭水族,二祭水鬼,摆的是祭江诚意。 水族自然是真的,水鬼却是假的。 酒里除了符灰,还有迷药,配合迷神控念的法门,很容易就可以制造出大范围的幻觉。 人前显圣,必须得把场面搞得足够大,如此才能震慑人心,事半功倍。 一众胆大包天的水耗子们大气都不敢出,死死捂着嘴趴在甲板上,把坛子里的酒慢慢倾进江里。 空气中弥漫起浓浓的酒气。 我把高少静拖到法坛前,拿了柄剖鱼刀,往猪肚子上一刺,拉开一个长长的口子,悄悄取出事先灌好的那瓶高少静的血,小部分淋在刀口上,其余全都浇到江中。 没大会儿功夫,轰的一声大响,法坛船前江面上爆起老高的水柱。 人蛟绵长巨大的身影破水而出,将人头探到船头上,死死盯着被开膛破腹的人头猪,血红的眼睛里泛着残忍的快意。 我一脚踩着人头猪高少静,说:“兄弟,唠几句?唠完了,我就把这个伤到你的家伙给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怎么样?” 人头慢慢探到船上,发出“荷荷”的声响,眼睛从高少静身上挪开,死死盯住我,慢慢张开嘴巴,露了出已经完全不似人类的锋利牙齿。 腥臭的涎水顺着嘴角流下。 我说:“兄弟,你到了这一步,有进无退,不化真龙活不了多久。化真龙的秘术我也懂,可以帮你迈出这最后一步,化身真龙。这个伤到你的家伙就是我给你的见面礼,算是我提前给出的一点诚意。不过,这个忙不能白帮,做为交换,我也有一点小小的要求。” 第四百八十五章 斩蛟 “把他给我,我成了真龙,奉你当龙王,以后这万里大江,都是你说了算!你们这些术士,想要的不都是这个吗?” 如破锣般的嘶哑声音响起,断断续续,艰涩无比,不类人声。 人蛟凝视着我,血红的眼睛里,满是憎恶。 我笑道:“呦,会说话啊,我还以为所有造畜的都会先把嗓子弄哑呢。能说话就好办了,兄弟敞亮人,这确实就是我想要的。不过空口白话不能当凭证,你成了真龙之后,要是不肯听我的,那我不就抓瞎了吗?我诚意已经拿出来了,你也得先给我点诚意。” 人蛟问:“你要什么诚意?” 我说:“你的血,生辰八字和变蛇的日子。” 人蛟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好啊,你过来采我的血吧。” 我掏了张黄裱纸出来,铺在法坛案上,提笔做好准备,道:“你先说两个日子,我要验证一下真假,看看你的诚意。” 人蛟道:“1965年5月6日,1977年5月6日。生辰这个你可以去查,我叫张美兵,洋县人,正经落了户口。” 我刷刷在黄裱纸两侧竖着写下两行日期,又从中间抬头起,三水头起势,勅令搭架,下书九个字虺,头添角笔,底添尾笔,注下符胆,念曰:玉皇统御,神幡接引,命龙符命,扫荡十方。 写完念完,亮给人蛟看。 “兄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道太上引龙符,用你的心头血做符引,等你成了真龙才能起效,到时候你要是不听我的,这符一烧,你就会心疼到死!可你要是成不了真龙,这就是废纸一张。” 说完,把这张黄裱纸收起来,又重新写了道符,只不过这回填符架的是九个虫字。 写完了展示给他看,“你现在还没化蛟成龙,这张没有心头血的符烧了,这两个日子不假,你脸上会起虫纹,三天后褪掉。” 说完,我把符纸一晃点燃。 人蛟脸上果然浮起一片青黑的细纹,令本来就扭曲变形的不似人类的脸更加狰狞凶恶。 两个日子全都属真。 我道:“兄弟果然实在,日子都是真的,让我采了血,以后我们两个就是自家真兄弟。” 人蛟再次说:“好啊,你过来采我的血吧。” 他把身子往上窜了窜,昂起头,露出腹部。 腹部伤口尚未完全合拢,但已经不再流血,也看不到蛇身里藏着的人身。 我拿出高少静的短剑,来到人蛟身前,举剑就要刺。 人蛟张大了嘴巴,一口咬向我的脑袋。 我抬头一张嘴。 预先藏在嘴里的木芙蓉剑射出,直没进人蛟嘴里。 人蛟痛的狂吼一声,身子向后仰起,重重摔入水中,在江中疯狂窜动。 所过之处,群鱼惊散,小船倾翻,大船歪斜。 一盏接一盏的油灯熄灭。 大量水耗子掉进江里。 人蛟疯了一般见人就咬。 一时间惨叫连连,断肢碎肉满天乱飞。 情景惨不忍睹。 我按着短剑,站在船头,面无表情看着人蛟肆虐。 身后脚步声响起。 苗正平从船舱里冲出来,手中提着鱼枪,吼道:“老神仙,怎么回事,江神怎么又发怒了。” 我淡淡地说:“江神因着两次祭祀的事情怒火怨气极大,得让他先发泄出来,然后再祭祀,才能永**息他的怒火,一劳永逸,还江面太平,让你苗龙平从此顺顺利利的赚钱发财。” 苗正平眦目欲裂,怒道:“你拿我的兄弟们当祭品给江神泄愤!” 我斜眼瞅着他,冷笑道:“多新鲜呐,要不是需要祭品,谁家摆祭用得着上千人?你跟张美娟办事这么多年,这点不懂?刚才不问,现在跟我装什么好人?” 苗正平浑身发抖,嘴唇都哆嗦了,“你这妖道……” 我把脸一沉,道:“嘴巴放干净点,你骂谁妖道?我特么好心好意给你一次性解决,不像魏解张美娟那样吊着你黑钱害命,到你这里居然成妖道了?好啊,那我不管了,这江神你自己安抚吧。” 苗正平紧紧握着鱼枪,瞪着我,两眼血红,但却一动没动。 他的静与江面上的绝望混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苗龙王,有钱有势你才有兄弟,没钱没势第一个要吃了你的就是你这帮所谓的兄弟,可没有这太平江面,你还怎么维持自己的财势地位?既然想做这水龙王,就别特么装什么良善好人。既当婊子又立牌坊,你不配!回船舱里乖乖等着,别打扰我做法事。八十八星见天将,这油灯灭掉八十八个,事情就算成了,让你的兄弟们稳住了,现在谁要敢跑,前功尽弃,死的人白死,再也没法稳住江神,你苗龙王的财势地位也会被南北大风吹得烟消云散。现在就看你这龙王在兄弟中有没有这份威信了!” 苗正平恨恨一跺脚,把鱼枪往甲板上一扔,返回船舱,抓起通话器,向所有的船老大喊话,要他们无论如何也要稳住不动,绝不能前功尽弃,同时保证死了的兄弟,抚恤五万,家里老婆孩子他照顾到底! 我不由冷笑。 这是个为了自己的财势地位什么都舍得出的家伙。 从他能听一宿墙根这事上我就看出来了。 熄灭的油灯越来越多。 我默默数着,到了八十八盏,把短剑塞进猪肚子里,低声对高少静说:“人蛟生机已经断了,把他的脑袋取回来,送到大河村小陆元君那里。回头,高天观那边我替你说话,在投资大会前让你们重开山门。” 说完,一脚把高少静踢进水里,仰声大喝:“祭江神爷爷,江神爷爷息怒!” 跟着晃动一张祝融符扔下去。 其他船上的水耗子同时把船头油灯掷到江里,跟着齐声高呼:“祭江神爷爷,江神爷爷息怒!” 整个江面呼啦一下变成了火海。 那些抢食鸡鸭鹅血的水族被烧得纷纷翻白。 火海中,隐约可见人蛟几个翻腾后,嘴上多了一只肥猪,然后快速下沉,没了影子。 江面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风声,火声,水声。 涌动的火海中,残尸密布,有人的,有鱼的,有怪的,被烧得毕剥作响。 空气中弥漫起令人作呕的焦臭味道。 我一脚将船头法坛踢向空中,跟着举起掌中短剑,以剑柄上轻轻一拍,喝了一声“斩”。 短剑闪电般射出,在江火浮动的夜空中划过一抹雪亮的光迹,把法坛齐齐切为两断,跟着在空中转了个圈,返回到我手上。 我托着剑,转头看向隔着船舱玻璃注视着我的苗正平,微微一笑,“法事做完,可以回家了,从明天起,这金城江面上,太平无事,保你苗龙王财源不绝!” 苗正平的目光落到我手中短剑上,脸如死灰。 飞剑这东西,虽然没有枪炮好使,可神秘色彩太重,又跟神仙法术紧密结合,谁看到了都会畏惧三分。 船队没有立即返航,而是在江面上徘徊了片刻,救了些幸存的水耗子后,这才转回岸边码头。 苗正平一点数,损了三十多条船,没了足有九十多人,一时间悲痛不已,干脆当着一众手下坐到码头地上放声大哭,捶胸顿足,骂自己对不起兄弟们。 一众水耗子人人垂泪,却没有责怪苗正平的。 水耗子命贱,苗正平愿意一条命给五万块,那是大善,又说要会照顾死去兄弟的老婆孩子,那是大**义。 再加上这么一番唱念作打,虽然死了这么多人,但却更加收拢了手下的心思。 我在船头冷眼旁观,也没兴趣揭穿他这点小把戏,等到他把戏唱完全套,一众水耗子全都散了,这才下船对他说:“十天之后,去大河村周成原来的住处去找我,我有事安排你做。这十天是给你看我的本事,看这江面不是真能平安无事。记住了,我这人向来道理讲在前面,不听我的道理,那就别怪我心狠手黑。能安抚了江神,让这江面平静下来,我就还能让江神再闹起来。你的身家性命都攥在我手上,想保平安富贵,就老实听话。” 苗正平默然良久,才回了一声知道了。 离开码头,我先回了一趟小兴子的老巢,把压在床脚下面的桐人取出来。 桐人的双腿已经完全烂掉,只剩了半截身子。 我把剩余半截点火烧了,纸灰洒在门槛前后,便转回大河村。 三花带着肥老鼠蹲在木芙蓉树下,看到我到来,便立刻人立而起,眼睛瞪得老大,右爪高高抬起,爪子都亮了出来。 肥老鼠从它屁股后面探出脑袋来,小心翼翼地冲我呲了呲牙。 我扔了两条肥大的鳊鱼过去,道:“刚在江上抓的,高道友慢慢享用。” 三花犹豫了,看看鳊鱼,再看看我,最终蹲下来,抓着鱼啃咬,倒把屁股后面还在呲牙的肥老鼠给露了出来。 肥老鼠发觉不对,呆了一呆,立刻把呲牙变成了一个讨好的谄笑。 我冲它笑了笑,说:“对面家里气弱势淡,需要供个保家仙,你要有兴趣,回头我给你介绍介绍,以后就住对面吧。陆师姐这里不太适合你。” 肥老鼠立刻跑到我面前,连连打拱鞠躬,笑得越发灿烂。 陆尘音出现在窗前,说:“你这一来就收买我的宠物,是不是还想收买我?” 我说:“师姐你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我可收买不了你,只是来替人向你求情。” 陆尘音一挑眉头,“你把高少静怎么了?” 我笑道:“师姐料事如神,我把高少静**成猪,可劲欺负了他一通,又让他去斩杀人蛟。” 便把今晚江上斩蛟的经过细细同她讲了一遍。 陆尘音道:“你想伪造人蛟来钓地仙府的人?” 我说:“与其大海捞针,不如下饵打窝。既然地仙府为了这个人蛟化龙布局几十年花费这么大力气,肯定舍不得就这么放弃不管,只要人蛟还活着,他们就一定会回来尝试重启化龙这事,这寻找地仙府的线索不就来了?” 陆尘音说:“其实你不杀人蛟,把他收服了,更好一些。” 我说:“采生折割都该死!我可以无所顾忌,可这是我的心魔,用他我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人蛟虽然也是采生折割的受害者,但他这么多年食人而生,得不到满足,就兴风作浪索要祭品,已经是淫祠野神的模样,从受害者转为了加害者,绝不能再留。 陆尘音点了点头,说:“我会给赵开来打电话讲这事。你还用得着高少静吗?我让老君观把人赔给你打下手。反正在你解决地仙府之前,他做为已经被祭了人蛟的死人也不能再露面了。” 我摆手说:“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高少静这人我不用起,搁在身边反倒别扭,你要是用得着你留下吧。” 陆尘音道:“我过阵子就要去上学了,你自己一个在金城这边钓地仙会,能应付得来吗?” 我说:“我跟高少静学了牵丝戏法,结合以前掌握的傀儡术,再加上来少清的剑意和你教我的那一技杀招,有些收获,在你去上学之前,或许就能整理出个眉目来,到时候真神仙到场,也一样能杀了。” 陆尘音道:“信心挺足啊。” 我笑着说:“你怎么不说我不知天高地厚。” 陆尘音道:“我还天天被师傅骂不知天高地厚呢,哪有资格说你。” 我试探着问:“你想做什么,会被黄元君说成不知天高地厚?” 陆尘音道:“这可不能告诉你,这事得等我十八了,自己亲自去做才有意义。你给三花带了鳊鱼,给阿灰许了新职位,那给我什么?” 我说:“高天观一定会在投资大会上拿下操盘的权力,我给你找个专业的操盘队伍来做事,这个礼物行不行?” 陆尘音撇嘴道:“我更喜欢你给我带鳊鱼来吃,这操盘队伍与其说是送给我,不如说是送给我师傅。” “鱼也带了。”我摸出两条鲜鱼,“一共钓了四条,死的两条给高道友,活的这两条今晚清蒸,一会儿高少静也会过来,正好陪你喝一杯。” 正吃得香的三花抬头瞟了我一眼,张了张嘴巴,又低下头专心啃鱼。 鱼蒸好,酒摆上,高少静到了。 他换了身干净的道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胡子也刮干净了,左手提着装剑的长条袋子,右手拎着个黑圆兜,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先向陆尘音行礼问好,然后才把那个黑圆兜放到门口,对我说:“蛟头我带来了,你验看一下。” 我说:“不急,你有口福,刚蒸了鱼,进来一起吃点。” 高少静冷冷地道:“路不同,饭也吃不到一起去,说正事吧。” 我问:“你对我很不满意?” 高少静道:“你做法事引人蛟出来就算了,完全没有必要让人蛟折腾害死那么多人,只能说明你这个外道术士邪忍凶暴,以虐杀人命为乐趣,我老君观虽然不像高天观这种与外道术士誓不两立,但做为千年正传大脉,也不会同你为伍。” 陆尘音不高兴地说:“姓高的,你拿话点我呐?我这个高天观正传跟外道术士来往丢了祖师的份儿是吧。” 我说:“师姐息怒,他没那个意思,就是在对我表示不满,你没必要因为这事就把他们老君观打成外道。” 陆尘音白了我一眼。 高少静脸色当时就变了,深深施礼道:“小陆元君,我绝对没有指责你和高天观的意思,只是这姓惠的手段太过狠毒凶残,今晚一夜就害死了上百人,我一时激愤……” 陆尘音一拍桌子,道:“啥都不懂就勤问多学,别在那里整天摆个正道大脉的谱搁我跟着装相,正道大脉怎么了,马上你也就不是正道大脉了。” 高少静二话不说,从剑袋里掏出短剑,往脖子上一搁,另一只手捉住头上道髻,沉声道:“是我言行失态,辱了高天观门庭,现在愿意割首赔罪,只求小陆元君不要牵怒老君观。” 陆尘音冷冷地道:“你敢割,我就敢把老君观打成邪门外道。” 高少静一时脸如死灰。 我赶忙打圆场道:“师姐,息怒,息怒,这事我来解决。” 陆尘音不高兴地说:“你带他出去解决,快点啊,等着吃鱼喝酒呢,这样的看着就烦,别让他在我跟着碍眼,跟他一起喝酒会肚子疼。” “好,好,高真人,我们院里讲话吧。” 我领着高少静来到木芙蓉树下。 还没啃完鱼的三花不满地冲高少静呲了呲牙。 高少静赶紧冲它行了个礼。 三花打了个鼻响,叼起没啃完的鱼,跳房顶上接着啃去了。 我这才对高少静说:“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我欺辱生气发脾气,可没想到你去没提这事,而是替那些死掉的水耗子抱不平,只冲这点,你比来少清这个在世仙人强。” 高少静道:“反正我以后也不会跟你这个外道术士打交道,只要能斩了人蛟,完成小陆元君的交待,其他的我都无所谓。” 我笑道:“但这事说清楚对我来说很重要,至少不能真让你认为我是个以虐人性命取乐的外道邪门。我之所在水底下翻脸动手,是因为人蛟就在附近窥视偷听,不这么演,它再也不会露面,想杀它可就千难万难了。” 高少静淡淡地道:“我自幼修行,验了先天一气,修成耳目神通,彻视洞达,坐见十方,一切音声,元不悉闻。如果人蛟在附近,我一定可以察觉。” 我说:“人蛟在五十米附近的位置,你当然听不到看不见了。” 高少静怀疑地说:“难道你有超过我耳目神通的本事,五十米之外都可以察觉?” 我解释道:“我不靠耳目神通发现它的。之前人蛟吃了我师兄周成,当时他身上带着样东西,也被人蛟一起吃了,不过那东西消化不掉,就会一直留在人蛟肚子里,他只要出现在两百米之外,我就可以锁定他的位置。” 之前赏小五的那块桃木符牌,主要的用处就是这个,而不是避邪护体表明身份。 高少静沉默片刻,才说:“外道术也有一定可取之处。” 我说:“我通过把你伪装造猪祭品生口想要达成两个目的。 第一个是骗过人蛟,让他真以为我的目的是收服他称霸大江,举办法事祭祀的时候,会主动现身。 第二个是通过这场祭祀让外人以为人蛟依旧还活着,留下这个钩子,把这一局后面真正的布局人给钓出来。他们花了这么大代价造出人蛟,哪舍得就这么扔掉?知道人蛟还活着,就会再来找他,到时候我们就可以顺着这条线,把幕后主使者一网打尽! 第三个是制造你死亡的假象,让你可以隐入暗中行动,做一个暗子,起到奇兵的作用,方便私底下行事调查。” 高少静皱眉道:“杀了人蛟,这一局就算破了,还弄那么多麻烦事干什么?” “不把幕后黑手解决,就属于只治标不治本,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看到高少静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一抹不以为然,我便把原本准备的斩草除根断祸患才是真正的仁义大事这些适合正道大脉年轻弟子的鸡血台词给扔掉,转换话头方向。 “其实啊,这人蛟的事情闹不闹跟我没什么关系,可周成被害这事背后太过复杂,光靠我自己想查清楚报仇,那是千难万难,所以我需要借助高天观陆师姐的力量。 想要借助人家的力量,就得先搞好关系。高天观专杀外道术士,陆师姐又嫉恶如仇,所以我才想着搞个追踪抄蔓斩草除根,投其所好,讨她欢心。 现在黄元君不再露面见外面,高天观就是陆师姐一个说了算,不把她哄好了,还谈什么借助高天观的力量?没有这事,我哪来的脸面找陆师姐谈放你们老君观一马的要求? 高真人,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态度,这个态度不是说拉下脸皮来说听的话就行。小陆元君道心通明,洞鉴如神,能是一两句软乎话就可以打动的? 你按她的要求做事,那是赎你们老君观先前的罪过,在她这里不会留下什么好印象,只有投其所好,才行啊。” 高少静看着我,一脸愕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向我躬身行礼,道:“惠道兄,多谢指教,还请你再多教教我应该怎么做。” 我扶住他的胳膊,说:“用不着这么大礼,我这人向来有话直说,从来不藏着掖着,她让你是破九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个局,你破了,那是理所应当的,不破老君观就跟给这一局陪葬。 可你要是不满足于临时破这一局,而是愿意顺藤摸瓜,把幕后黑手找出来,斩草除根,彻底解决金城的这个大隐患,在陆师姐那里就会留下个大大的好印象,肯定会觉得你是个真正靠得住的正道大脉弟子,而不是像来少清那样为了成仙不顾一切的害群之马。 她之前跟我提过来少清之事,言谈间极是不满意,认为这是老君观整体思想存在问题,所以才会教出这么个偏执的弟子,完全不是正经正道大脉的样子,所以她才会安排封了老君观。 现在你就是老君观的代表,你在她这里什么印象,就等于是老君观在她这里是什么印象,老君观能不能真的翻身,就看你的表现啦。 陆师姐这么年轻,就代表黄元君出来主持高天观的事务,她能没有压力吗?之前我跟周成通信,听他的意思,陆师姐现在主要忧心两个事情。 一个是因为黄元君的关系,高天观在江湖上久不露面,威势大不如从前,别人很容易会因为她年纪小而更加轻视高天观,所以她遇到冒犯,无论有心还是无意,都会坚决彻底反击。所以来少清是属于撞到她这心病上,连带着老君观被杀鸡儆猴。 另一个就是投资大会眼看就要开幕了,她怕拿不下掌盘位置,把观里好不容易凑出来的钱打了水漂,对不起黄元君。不过据我所知,有些门派,像松慈观这样的,已经把投资大会的事情连自家的钱一起委托给了高天观。” 高少静便道:“我明白了。我们老君观也集了些钱,不是很多,知道拿不下掌盘,原本是打算去凑个热闹,既然高天观愿意出面给大家作主,那我们老君观这部分钱也可以全权委托给高天观运作经营。这样既能帮小陆元君解决问题,还可以挽回我们老君观的局面。” 我笑道:“你当陆师姐什么人呐,给钱她就会要?松慈观能搭上高天观,那是因为静心道长是上面医疗专家组的专家成员,跟黄元君有些旧日交情,陆师姐才接了这钱。可你们老君观哪来那么大的脸面能把钱送给她?所以,你的根底还是在投资大会前解决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这样才有资格给陆师姐送钱啊。” 高少静再次朝我深深拜服,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还请惠道兄在斩除这一局幕后黑手时带上我,我虽然没什么太大本事,但冲锋陷阵没有问题。这提携的恩情,我老君观绝不会忘记。” 我叹气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你们老君观再怎么说也是正道大脉,只要把投其所好做对了,自然就能做到陆师姐心里去,我一个外道术士,再怎么投其所好,身份摆在那里,也是要受到猜忌,可能要十倍努力,才能换来你做这一件事情的成果。同人不同命啊。” 高少静迟疑道:“惠道兄,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说:“我们两个现在属于同病相怜,一根绳上的蚂蚱,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尽管讲就是了?我这人啊,最喜欢有话当面直说,特烦吞吞吐吐,有事不痛快讲。” 高少静便道:“既然你也知道小陆元君忌讳你这个外道术士的身份,在江上的时候何必造那么大的杀孽,小陆元君知道会不高兴吧。” 我摇头说:“这就是你没弄明白了。苗正平这帮水耗子,会被南边的大走私商人选中做过桥承受,就是因为他们可以在大江上畅通无阻,不会被水鬼、水怪和人蛟骚扰! 他们这个本事是怎么来的?不是他们自己的能耐,而是靠着魏解张美娟几十年如一日的造畜祭江神换来的。 难道他们会不知道那祭口其实是活人,只不过是造成畜牲的样子? 可他们还是心安理得地享受了人牲祭祀的成果,借这便利人人发财。 他们,其实都是魏解张美娟搞人牲祭祀的支持者和帮凶,无论死多少,陆师姐只会叫好,绝不会说做得不对。 不过我这么做,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震慑水龙王苗正平,威逼他给我做事。我想给周成报仇讨公道得先在金城有跟脚才行。 苗正平黑白通吃,连天接地,他头上的南面大掮客又跟周成有旧,正适合拿来给我做办事跟脚。将来解决幕后黑手的时候,也需要他们这股强大的水上力量帮衬。” 高少静这回真心诚意地叹服道:“惠道兄思虑周密,步步为营,佩服,佩服,我远远不如你啊。接下来要做什么,请惠道兄多多指教。” 我说:“指教不敢当,大家一起努力,把这麻烦事解决了就好。人蛟已经死了,得先伪装一只出来。玄武湖蛇山上有类似体型的大蛇,就辛苦高真人跑一趟,捉一条回来,我用裁人作妖的法子,把人头和蛇身缝在一起,做个假人蛟,再把傀儡术里提线木偶的本事教给你。到时候你可以躲在一旁暗处用傀儡术操纵这假的人蛟,来骗取幕后黑手的信任。” 高少静二话不说,当即起身就直奔蛇山。 我把他送出小院,这才转回到陆尘音屋里。 陆尘音拿眼睛瞪我,“你嘴里的话有没有一句可信的?” 我摊手说:“师姐,我说的都是大实话,没有一点虚假,完全可信。” 陆尘音道:“真要信你,非得让你给带沟里去,卖了还得亲自给你点钱。以后不准用这种方式跟我说话。要是让我发现你把迷魂控识、英耀引导这些能耐用到我身上,我肯定要跟你翻脸。” 我说:“之前我就说过,我不会跟你斗法,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陆尘音说:“因为我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行了,别说这些,你都这么布置了,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回来露面。” 我说:“明天就回来。这句话是真的。” 第四百八十六章 二进金城 当晚还是回小兴子的老巢歇着。 天刚亮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外面低声争执吵嚷。 人还不少。 我听了一会儿,不由失笑。 来的是小兴子手下那帮小地出溜。 他们在吵要不要进屋卷东西逃走。 小兴子死了。 死得很惨。 咽气的时候,全身溃烂,仿佛一滩烂泥。 这帮小地出溜被吓惨了,都没敢给小兴子收尸就逃出医院。 他们不敢再留在金城,想要去外地避风头,如果能打开局面,就再也不回来了。 这叫挪窝溜道,老荣一惯的作派。 他们现在争执的,不是逃不逃,而是要不要走之前进小兴子这屋点个场面。 挪窝溜道得缠手断消息,不能走一道偷一道,以防被铁路公安给盯上,跟地方上联系拉清单。 所以他们需要挪窝的本钱。 最近因为严打,小兴子拢了人不让开张,拿钱接济他们过日子。 进了荣门,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多少钱都攒不住,一个个兜比脸干净,想凑本钱,要么冒着风险出去开张,要么就是查窝点场面算家底。 最近金城不太平,大小事情接连不断,赶上严打的当口,让本地公家大为光火,认为这帮子混社会的城狐社鼠是在挑衅公家威权,严令加大打击力度,不仅判处上再次强调了从重从严从快,而且还直接派了指标数,每个局所室都要完成,雷子们已经被摊派的指标压得眼都红了,漫天遍地的搜抓。 公审大会一场接一场,送上山的就不用提了,喂花生米的都是一车一车的拉,强度如此之高,以至于去刑场围观的人都大量减少——看得太多,有点腻了,除非有号头特别响亮的名人,才可能引去大量围观群众。 这种情况下,借小地出溜们两个胆子都不敢上街开张,商量了半天就只能回来查窝点场面。 可到了门口,一部分人又害怕了。 小兴子死得古怪,生前又跟地仙会那帮子仙爷牵扯不清,很难说这老窝会不会有问题。 前阵子得罪了周成老仙爷,被调治得生不如死的惨状,他们可还记忆犹新呢。 吵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胆大的占了上风,理由很简单,无论周成还是龙孝武都已经死了,他们再厉害也不可能算到几个小地出溜会在他们死后回来查窝点场面。 我在墙角暗处点了三柱绿香,然后从后窗翻出去,蹲在墙根底下。 小地出溜们呼啦啦进屋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查找。 也就过了五分多钟,突然有人尖叫起来,拼命地甩动右手。 很快所有人都跟着尖叫甩手,多数都是右手,少数是左手,个别还有两只手一起甩。 做为小地出溜,他们心中最恐惧的事情莫过于被捉住废了辛苦练出来的功夫。 当初我在车站踩断小五的右手,不论他们当时在不在场,这件事情传开后,就等于是在他们心中种下了一粒恐惧的种子。 如今用药迷神一勾,就可以让他们产生如小五般被废掉功夫的幻觉。 从此以后,他们再不可能做贼偷东西了。 我在墙上写了道祝融符,沿着窗台浇上烧酒,引火点燃。 幽幽蓝色的火焰流着窗台缓缓流动。 当我离开百多步的时候,这一侧的外墙已经完全燃烧起来。 小地出溜们狼哭鬼嚎地逃出房子,聚在一处看着熊熊大火,瑟瑟发抖,还有跪下冲着房子磕头大喊“老仙爷饶命”的。 我简单做了下伪装,搭船离开金城,顺流而下,出了百多里地,悄悄跳船游水上岸,卸去伪装,换上简单的青布道袍,给自己挽了个道髻,又找了家工艺品店借了两柄龙泉剑,抹掉商标,把剑鞘和剑柄打磨作旧,用长条兜提着,就近找铁道候到天黑,见到上次去金城的那趟列车,便扒了上去,沿着车厢向前走,仔细观察座上乘客。 在当前严打的高压态势下,老荣横梁子拍花子之类的都怕吃花生米,肯定要消停一阵子躲风头,但趟轮子活的可不光是他们,还有老千放鹰花园子这些,做的是藏把戏,严打也不耽误开张。 我找的就是这类跑海的相客。 经过九号车厢时,果然发现了一伙挑啃的老千,把点坐了水火簧,已经铺开局面。 耳报神把头,身前茶桌摆了阵,请同为跑海的相客避让。 吃捻的坐中间,打扮成乡下老农样,脚下放着篓子,里面装了两只活鸡,已经开始上相,一个劲儿地在不停抹汗。 几个避粘子散坐四周,抱膀睡觉的,张罗打扑克的,跟人侃大山的,完全跟正常旅客没两样。 把拐的和吃腥的按规矩都在其他车厢,这边吃捻的打了响,才会过来撑局面。 我不动声色地打那吃捻的身边过去,悄悄使了手段后,继续往前走,在一节人较多的车厢,在中间位置,寻了个空座坐下,闭目养神。 眼瞅着再有一个多点就要进金城了,车厢广播突然响起来。 “各位旅客请注意!各位旅客请注意!九号车厢有一位突然发急病的病人,有哪位旅客是医生,请前去抢救病人!” 广播响了一遍又一遍,便有好奇的乘客起身去看热闹。 我稍等了一会儿,才拎兜随着人流一起来到九号车厢。 这么会儿工夫,车厢里已经挤满了人,可以听到人群中间有个声音在不停惨叫,“啊,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救命啊……” 我从人缝中硬挤过去,就见那扮成乡下老农的吃捻的躺在地板上痛苦地捂着肚子,呼天抢地地喊疼,满面满脖子汗水直淌,花白的头发粘成一绺绺。 已经有三个人在旁边做检查,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还有一个是六十多岁的老头。 列车员和乘警都站在旁边守着,不让其他来看热闹的人靠近。 乘警正是我来金城时碰上的高全有。 这带着半身匪气的老乘警皱眉打量着那老农,眼神里带着怀疑审视。 但列车员不是冯娟。 而是个年轻的姑娘,急得直搓手,显然对这种事情没什么经验。 我瞟了那三个做检查的人一眼。 年轻小伙和老头是把拐的,中年大叔大约是真的医生。 不过真医生遇到假病人也是没辙。 再往转圈一瞧,就找到了正准备登场的吃腥的。 一个高瘦的老头,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在人群里分外抢眼。 三个医生检查完毕。 年轻小伙抢先发言,“很可能是急性阑尾炎,得尽快手术。” 老头赞许点头,“应该是这个毛病,可以先输液救急。” 两人一发话,中年医生就有些迟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说:“不太像,不过我也说不好,最好是再做进一步检查。” 小列车员急道:“可车上也没有吊水的东西。” 年轻小伙就要说话,高全有却抢先截道:“二十分钟后在奉县停靠,我找车长联系一下,让他在那边下车接受治疗,现在情况不是很明确,不要乱治疗,也不要再碰他了。” 他这话音刚落,老农嗷的一嗓子,撕心裂肺地惨叫道:“娘哎,疼死我了,救命啊,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一时间涕泪齐流,惨不忍睹。 鹤发童颜的高瘦老头分开人群上前,步子一滑,便绕过拦路的高全有和小列车员,来到老农身边,伸双掌举在老农上方,五指微屈,手臂半抱成圆,仿佛怀抱重物,双目似开似阖。 小列车员上前就想说话。 高全有却拉住她,微微摇头。 手往后腰摸了摸。 他的配枪在那里。 几个避粘子在人群里小声议论。 “哎,这老头是干什么呢?” “看着像在发功,我电视里看那些气功大师都是这么给人治病的。” “哎,这老农有福气啊,居然碰上气功大师了。” “什么福气,没准是个骗子呢。” “呸,想什么呢,这老农都快疼死了,哪个骗子会上来给自己惹一身骚?” “别吵,别吵,老头好像要发功了。” 高瘦老头蓦得怒目圆睁,“哈”地一声大吼,双臂猛往起一举,又重重往下一摔,喝道:“去!” 老农的身体好像被无形的绳子牵引一般,从地上弹起老高,旋即重重落到地上。 这一套到这里,正常发展下去,应该是老农病痛全消,然后对高瘦老头感恩戴德,送鸡送钱,几个避粘子便起哄也要找老神仙给看病,自称什么腰酸腿疼的,给高瘦老头一摆弄,立马就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什么毛病都没有了,然后就也主动给钱谢医。 他们这么一带动,车上但凡有个大小毛病又一直调理不好的,免不了就会心动去试一试,老头多半会用水行气给人治病。 这一治必然效果立竿见影——水里悄悄化了大剂量的止痛粉,喝了之后,可不哪哪儿都不疼了嘛。 要是不小心车上真有重病的来求医,靠止痛粉肯定不行,自然就另有一套说辞,比如说这病太过棘手,一下治不好,得连续治疗,多重行气,现在治了要是接不上,反倒会让病更加严重,然后留个联系方式,让病人过后联系自己。 如果这病人家里有钱,自然要治这病,连环套下去,能敲来多少是多少,等差不多了就卷铺盖跑路,再也不出现。 如果这病人家里没钱,那就再也别想联系上这位老神仙了。 这后续不说,只说这一趟轮子活,这起伙子打底挣几千,好一好几万块都有可能拿到。 可惜他们碰上了我。 眼见老农落地,眼睁开了,脸舒展开了,准备要喊“不疼了”,我悄悄掐了个诀,向前一指。 老农脸色当时就变得灰白,以更大的嗓门惨叫出来,“啊啊啊……” 这才是真疼到极致,什么台词都没心思说了。 高瘦老头就是一呆,眼珠一转,又虚虚一抓一摔,大喝“去”! 老农没功夫配合他了,痛到满地打滚,不光冒汗,裤裆都湿了,散发出好大的尿骚味。 高瘦老头意识到不妙,赶忙收手,道:“他这病太重,超出老夫的功力范围,还是赶紧送下车去医院吧。” 说完,转头就往人堆里扎。 几个避粘子也慢慢向后退去。 高全有眯眼看着高瘦老头,手在后腰的枪把上摸了又摸,终究还是没拦下他,对小列车员说:“赶紧找列车长联系……” 我分开人群上前,道:“无量天尊,贫道试试吧。” 小列车员一脸惊异地看着我,“小道长,你会治病?” 我微笑道:“贫道不会治普通病,但会治外路病,这位老人家的毛病正好在贫道所学范围之内。” “外路病?邪病吗?”小列车员犹豫了一下,看向高全有。 高全有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我几眼,说:“那就试试吧。就算治不好,能止个疼也是好事。” 我微微一笑,蹲到老农身旁,左手按住他的头顶,不让他再继续打滚,默念了几句咒语,右手摊向高全有,“请借酒一用,倒在我掌心就可以。” 高全有一脸诧异,嘟囔了一句“治外路病的鼻子都这么好使吗”,摸出兜里的扁酒壶,拧开盖子往我手掌心倒了一些。 我合拢手指轻抓了抓,再摊开手掌,呼啦一下,整个手掌都冒出蓝幽幽的酒焰。 这一手引起围观众人的一片惊呼。 小列车员更惊奇地瞪大了圆圆的眼睛。 有点像陆尘音家的高尘花。 我扯开老农衣襟,将带火的手掌按在心口窝处,轻轻一揉,酒焰呼啦一下顺着皮肤毛孔钻进去。 老农的惨叫声立马停止。 我收手起身,后退两步。 老农眨了眨眼睛,揉着肚子,惊奇地道:“不疼了,真的一点也不疼了。” 我说:“不疼就起来吧,以后注意点,不要再冲撞心邪,下次再犯,可不一定能有这么好的运气撞见我。” 老农先往四周看了一圈,马上就翻身爬起来,跪到地上,“道长,你救了我的命,我给你磕头了。” 咣咣就磕了三个响头,把脑门撞得一片通红。 磕完了,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我。 这老千挺机灵的。 不错,我能用得上。 我坦然受了他这三个响头,道:“原本你今天是死定了,从阎王手里抢命,不受你这礼,就得收你钱,看你这样子也拿不出买自己命的钱,那就这么着吧。” 抬头瞟了混在人群里没走的耳报神一眼,扯起嘴角露出个冷笑,这才转身离开。 围观众人纷纷敬畏地给我让开一条路。 我昂然往前走。 旁边有人忍不住问:“道长,我整天腿疼,看了好些医院都查不出原因,也是外路病吗?你能帮我看看吗?” 我单手施礼,道:“这火车上只适合救急,不是正经看诊的地方。贫道将在金城逗留些日子,各位若是想看外路病,可以去建功区工业园区旁边的大河村找我,只管打听惠念恩就是。” 然后无论别人再怎么问,也不再回答,径直回了刚才的位置上坐下。 刚坐下没大会儿,高全有过来了,一屁股坐到我对面,盯着我看。 我微笑回视。 他便摸烟盒倒了颗烟出来递给我。 我摆手道:“谢谢,贫道不吸烟。” 高全有又摸出酒壶,递给我,“尝尝,金城酒厂三十年原浆,一般人可买不着。” 我说:“贫道也不喝酒。” 高全有道:“烟不抽,酒不喝,难道也不沾女色?” 我微笑点头,道:“贫道一心修行,不沾人间任何声色享受。” 高全有就问:“既然一心修行,那怎么跑金城这么个花花世界来了?” 我说:“贫道有个师兄在金城出了事,所以过来瞧瞧。” 高全有微微皱眉,问:“你师兄叫什么?” 我回答:“周成,你或许听说过,他前阵子在金城搞出好大的名声,还成立了一个治外路病先生的组织,叫什么疑难杂症民间偏方集会。” 高全有叹了口气,道:“是叫特殊疾病民间偏方古法研究会。周成进金城的时候,就是坐的这一趟车,还给我治了毛病。他人挺不错的。我听说他人没了?” 我点头说:“没错,贫道这师兄一生孤苦,却心善仁义不变,学了本事只想治病救人,可没想到却不明不白地被人给害得丢了性命,贫道这趟来金城就是要弄清楚这件事情,给他讨个公道。” 高全有说:“小道长,现在是太平世道,法治社会,你可不能乱来。” 我含笑点头道:“多谢提醒,贫道在京城呆过几年,也见识过些场面,自然懂什么叫法治社会,绝不会私刑报仇。” 高全有把烟塞进自己嘴里,伸手去摸火。 我撮指成火,递到他嘴前。 高全有一楞,就着这火把烟点着,就那么默默地吸了起来。 我也不说话,只安静坐着。 高全有一颗烟吸完,扔地上踩熄,这才说:“你刚才坏了一窝骗子诈钱的好事,下车之后当心点。” 我坦然笑道:“贫道向来光明正大,不主动惹事,却也从不怕事。” 高全有表情有些复杂地看着我,目光慢慢滑落到我手边的长条兜上,凝视了片刻,这才说:“你没买票吧,想在金城下车,记得补票。” 我微笑着应了,可到底也没真去补票。 车至金城,时间已经接近午夜。 站前广场倒也不冷清。 有举着旅馆牌子在拉客的,有卖茶叶蛋煮玉米的,还有等着拉客的面的摩的。 只是没有了那帮子吃车站的小地出溜,挺让人不习惯。 我买了九颗茶叶蛋,搁手里拎着,既不住店,也不坐车,直接走出车站,沿街向前漫步。 身后有杂乱的脚步声在不紧不慢地跟着。 向前走了片刻,我拐进一条僻静的小街,路灯都是坏的,整个小街都是黑漆漆,全靠路边居民楼零星的灯光提供些许照明。 跟在后面的脚步声变得急促起来。 一辆破面包迎面开过来,往街中央一停,雪亮大灯刷过来,登时将黑暗小街照得亮如白昼,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车门一拉,跳下五个人来,挡在我面前。 为首的正是那个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高瘦老头,身边跟着的则是那几个避粘子,手里都提着砍刀棍子。 我侧头往后瞧了一眼。 有四个人已经堵住去路,两个把拐的,一个耳报神,还有那个吃捻的老农。 我停下脚步。 高瘦老头上前一步,道:“都是跑海的相客,伙子们开张前已经摆了名堂,老合却还来搅和,明睁眼露的坏规矩,你家大人是怎么教你的?亮个船底吧,先留在码头歇了,我不同你讲,同你家大人讲。” 我问:“你们这一帮怎么都是男人,连个女的都没有吗?” 高瘦老头脸色一沉,道:“小子,我跟你讲道理,你别装疯卖傻……” 我打断他道:“老头,我不是跑江湖的,听不懂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春典,也对你们的规矩不感兴趣。你也别跟我扯那些用不着的。直说吧,我要在金城办事,身边缺人,既然你们自己送上门,显见得跟我有缘份,我也不嫌弃你们这帮子上不了台面的下九流,都过来给我磕三个头,我收你们做门下力士,给你们孝敬我的机会。” 高瘦老头还没开口,他身后的一个避粘子已经忍不住开口骂道:“小兔崽子,特么的给你脸了是吧,信不信我现在就砍死你。” 我抖开长条兜,亮出剑柄。 高瘦老头乐了,“怎么着,你还想一个砍我们九个?把你能耐的,披了身青皮子,还真当你自己是武当高手了?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并指遥遥一挥,喝了一声“出鞘”,其中一柄长剑刷地飞出剑鞘,眨眼间就飞到高瘦老头面前,一剑把他的头发削掉一层,中间甚至直接露了头皮却丝毫没有受伤。 “归鞘。” 我又喝一声,并指往剑鞘一点,那长剑立刻飞回来,刷地一声归回鞘内。 “飞,飞剑!” 高瘦老头摸了摸头顶,话都说不利索了。 其余几人全都面如土色,腿抖得厉害。 我轻轻弹了下剑柄,问:“你们确定不想拜我,求我收你们做门下吗?” 高瘦老头一哆嗦,干脆利索地跪下了。 其他人也是二话不说,纷纷吓跪。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把装着茶叶蛋的袋子扔给高瘦老头,说:“既然拜在我门下,我也不会白占你们便宜,这是见面礼,一人一个拿去吃了,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小霸道 高瘦老头拿了茶叶蛋,一人分一个,当着我的面连皮都没剥,直接塞嘴里就开嚼。 我不禁乐了,“怎么你们金城这地方的人吃茶叶蛋都不剥皮的吗?” 高瘦老头给噎得直抻脖子,瞪眼咽使了半天劲,才算咽下去,赶忙回我话。 “老神仙赐的,掉一丁点都是不敬。” 我赞许道:“就凭这份眼力劲儿,你这老头将来也差不到哪儿去。听说你们做老千的,分拜伏羲和拜韩信两派,你们这行骗失败就动手拦人喊打喊杀的作派,是拜韩信的吧。” 老头赶忙道:“老神仙误会了,我们是拜伏羲的,讲究个和气生财,劫富济贫,收财点到为止,从不伤人害命。拦您也是为了讲规矩,不是想杀人害命。” 我嗤笑了一声,“那车上可没见有哪个富的,你们劫的哪门子富?骗钱就骗钱,没事儿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最烦你们这些下九流的,做事一个比一个脏,牛逼吹得一个比一个大,明明没脸没皮,还要往神仙身上靠,这个菩萨弟子,那个天官门下,以后少跟我扯这些用不着的。” 老头赶忙低头俯首,恭恭敬敬地道:“老神仙教训的是。”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对嘛,既然知道硬扛不过,服软就得一个头磕到底,三心二意,表面上装得老老实实,肚子里盘算设计翻盘,最后只能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老头不敢抬头,连声说:“不敢,不敢。” 我问:“你们挺有钱的吧。” 老头说:“我们这帮伙子船底浅,压不了大浪头,不趟轮子活就是摆干场挑啃混个肚皮顶……” 我打断他说:“说人话,我听不懂。” 老头赶忙道:“我们几个没什么根底,做不了大买卖,平时就靠这一招在火车或者广场上卖些假药赚点辛苦钱,平时吃喝嚼用的勉强维持,兜里剩不下几个钱。” 我点头说:“有钱就行,我一个出家人,平时在山里修行,这猛不丁出来,也不能像你们这些下九流一样偷抢拐骗,既然你们拜在我门下了,你们的钱就是我的钱,用起来也理直气壮,一会儿我要买个院子,你们记得及时把钱递上,别让我丢了脸。” 老头苦着脸说:“我们真没几个钱……” 我说:“够用就行,我这人大度,不嫌贫爱富。” 有人低声嘀咕,“这特么不是黑吃黑吗?” 被身边同伙悄悄踢了一脚,赶紧住嘴。 我只当没听到,挥手道:“这面包子有失我身份,回头换个大切诺基或者霸道什么的,佳美也可以将就。今天先这么着,走,上车,去建功区工业开发园区的大河村,认识道吧,我答应人家了,十二点前赶到,要是误了时间,罪过全是你们的。” 高瘦老头一听,不敢迟疑,赶紧请我上了副驾驶,自己亲自开车,其他八个人统统塞到后面,拿出油门踩进油箱里的力气,向着大河村狂驰。 紧赶慢赶,总算在十二点前进了大河村,把车停在了小院门口。 我指使高瘦老头一伙去开门撬锁。 高瘦老头便说:“我们是老千,不是老荣,撬锁这活不会啊。” 我不高兴地说:“不会就不能学吗?难道你想让我亲自去撬锁?” 高瘦老头不敢说话了,从车上拿了撬棍,带着几个伙计进院。 我打开门口的信箱瞧了瞧。 里面已经躺了两份传贴和一份法贴。 法贴是松慈观发的。 大概意思是他们松慈观只会治病救人,不懂经营投资,也没有太多的本钱,所以就不去参加投资大会,将所有资金和权限委托高天观全权负责。 两份传贴,一份是葛修发的,一份是麻大姑发的。 葛修说了两件事。 一个是对魏解、龙孝武、张美娟的事情进行了撇清,表示地仙会已经解散了,这三人做的事情他全都不清楚,跟他也没有关系,魏解龙孝武掌的饭口他也没兴趣接收,请所有人都不要再为了这些事情找他了。另一个是他的养生协会目前急需人手,欢迎各位同参加盟,尤其是欢迎原地仙会门下的同参。 麻大姑的传贴则是宣称周老仙爷虽然不幸遇难,但研究会的活动不会停止,她这边已经跟周老仙爷的师门联系上,能够继续接受指导,欢迎各地治外路病的同参加入研究会共同进步。 三份贴子看完,高瘦老头那边已经把锁撬开了,恭恭敬敬地来请我进屋。 我摆手说不及,走到栅栏边,对蹲在木芙蓉树下看热闹的三花道:“高道友,久仰大名,贫道惠念恩,日后便住在这里了。” 三花眼睛瞪得溜圆,一脸茫然,十分不能理解。 倒是肥老鼠从它屁股后面钻出来,人立而起,向着我打拱作揖。 陆尘音屋里没有动静。 我也就没去打扰她,转身安排高瘦老头一伙人住进中间的诊室,自己则去了卧房休息。 躺床上,就听到隔壁那帮老千压着声音说话。 “杠爷,咱们就真给这臭道士当手下了?” “你傻啊,杠爷那是缓兵之计,先把这小家伙安抚住,回头再琢磨他。” “对,对,对,这小子毛都没长齐呢,装个屌毛的神仙,要我说啊,搞他个身败名裂,人财两空!” “都特么闭嘴!”高瘦老头低低呵斥,“你们没看到那飞剑啊,这是正经的陆地神仙,没人味没人气的,杀我们就跟杀鸡一样简单,也就是现在这社会,他们这些有出身根脚的不敢随便杀人,要搁建国之前,肯定要先收两个人头立威,你们现在都囫囵个在这儿,就偷着乐去吧。还特么搞人家身败名裂,你们是真不知道死活!都给我老实儿的,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杠爷,都什么年代了,飞剑有什么了不起的,买几把枪,把他往屋里一堵,乱枪一打,不信他不死,实在不行,再买几颗手榴弹,小窖子那边多买有优惠……哎,杠爷,杠爷,别……” 啪啪的清脆耳光声响起。 求饶声,劝说声,数骂声,乱哄哄的,又都刻意压着声调,以至于嗡嗡响成一片。 这耳光足足打了二十多计才停下来。 高瘦老头喘着气说:“把你能耐的,还买枪买手榴弹,当你是吃噶念的?当公家不存在啊!现在严打呢,雷子为了凑数急红了眼,老左那帮子舞菜刀的都能送去喂花生米,真动了带响的,你还能活?东北二王够凶不,从北杀到南,把公家惹恼了,几万人去抓!没看那小神仙都只割头发不割人头了?你们啊,都老老实实的,就当成是设局演戏套点子,把他哄得开开心心,不会少了我们的好处。他这样的人,不可能在市面上呆太多,办完事肯定就走了,到时候我们在外就可以报号是小神仙门下,一般人也不敢惹我们。” 有人悄声说:“这小神仙也没什么名头,报他的号能有用?” 高瘦老头道:“蠢!他这么大的本事,只要露相肯定会出名,老子从民国到现在看得多了。神仙露相,鸡犬升天,多少人想给这种神仙当走狗都没机会,这是天大的福分!我都多大岁数了,还有几天好活,将来这好处都是你们的!” 我不由笑了笑。 这老头还挺有想法。 真要言行如一,倒不妨给他们个洗白上岸的机会。 一夜无话,早上准点起床。 夜里下了场雨,空气闷湿。 完成打坐炼气,我没站桩,而是去到院子里打拳。 高瘦老头一伙人听到动静就都起了,不敢出来打扰我,齐在门窗后面围观。 院门前的村路上已经有不少人,倒有多半是住在包玉芹家的租客,早起赶着上班,看到我在院子里,不免低声议论,便有人去给包玉芹传信。 包玉芹带着她那儿媳妇戴金凤气势汹汹地跑出来。 看她到了院门口,围观热闹的人也不少了,我抖了抖袖子,一拳打出,便有一道白雾随着拳头划过的轨迹在空中浮现。 随着拳势展开,一道道白雾在空中弥散,越来越浓。 我保持住雾气浓度,确保身形若隐若现。 包玉芹停在院门口不敢进来了,她那儿媳妇悄声问:“妈,这小道长也是有神通的,你一会儿说话可注意点,别冲撞了人家,先问清楚,没准是小陆仙姑的同门呢。” “知道,知道。”包玉芹回道,“一会儿你给我溜着点边,要是哪句话不妥当,你赶紧往回圆。” 戴金凤说:“要不,把老支书请过来?王老棍死了之后,这房子就是村里的了,有事也得村里出面,你没必要得罪这个人。” 包玉芹一拍大腿,道:“这话在理,那你去把老陶叫来,我这边先盯着他,就不进去了。” “成,那妈你小心点。”戴金凤麻利地就往村部跑。 我便不急着收势,只这么一板一眼地带着雾气把拳练下去,直到戴金凤带着村支书陶大年回来,这才跺脚顿形,一拳打出去凝在空中不动。 身周雾气快速向着拳头聚集,全都钻进了拳头里。 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翩翩然落在拳头上,收拢翅膀,站定不动。 朝阳照耀下,蝴蝶翅膀微微闪起一圈淡淡金光,神异非凡。 我轻轻一抖拳头,蝴蝶振翅飞起,绕着我的脑袋转了一圈,转落到木芙蓉树上。 四下里一片低低惊呼。 本来披着衫子一副漫不经心样子的陶大年张大了嘴。 包玉芹推了他一把,催促道:“老陶,你赶紧问问啊。” 陶大年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上前,招呼道:“小道长,早啊。” 我收了架势,打量了他两眼,道:“陶支书是吧。” 陶大年就是一怔,应道:“哎,我是,您认得我?” 我背着手道:“听说过。贫道惠念恩,周成是我师兄。” “您是周先生的师弟啊。”陶大年恍然,然后重重叹了口气,“周先生是好人呐,可惜了了,那么大本事怎么就让江神给吃了呢。您这是来给他处理后事来了?” 我说:“我师兄那么大的本事,怎么可能被个水妖吃掉,肯定是有人害他,我是来替他讨还公道的。事情弄清楚之前,我住在这里,院子多少钱,我买下了。那个谁……” “在呢!”高瘦老头应着声,一溜小跑出来,站到陶大年面前,“陶支书啊,出个价吧。” 陶大年为难地对我说:“这院子有主啊。” 我不耐烦地一摆手,说:“陶支书,我这人向来有话直说,王老棍已经死了,他又没有后,怎么处理还不是村里一句话的事,你有条件跟我这门下说,也不急,今天把手续都办完就行。” 说完,我不再搭理陶大年,转而对站在院门口的包玉芹道:“包老婶是吧。” 包玉芹赶忙应道:“哎,哎,我是包玉芹,小道长,您有什么吩咐?” 我说:“我住这儿之后,一日三餐你准备,我师兄吃什么,你就做什么,我这人不挑嘴,只要吃饱就行。我那些门下你不用管,他们自己能找食。” 包玉芹不假思索地应道:“行,行,那我一会儿就去准备早饭。” 我说:“早饭不用了,从午饭开始准备就行。怪不得师兄在信里夸你,果然挺不错的,走吧,去你家里看看。” 包玉芹就是一呆,“哈?看什么?” 我说:“师兄信上说你家里诸事不顺,男人惨死,一对儿女又连着出事,让我有机会帮忙解决一下,正好我来了,那就先给你看一看。” 包玉芹喜出望外,连忙领着我往自家院里去。 戴金观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趁我进屋四下观察的机会,悄悄对包玉芹道:“妈,让小道长给强兵也看看。” 我只当没听见,在屋里转了一圈,对包玉芹道:“不是什么大事,供个保家仙压一压就行。” 包玉芹不解地问:“什么叫保家仙?” 我说:“这是东北的习俗,家宅气弱不宁,供胡黄白柳灰五大仙家,就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蛇和老鼠这五样,随便选一个,可以消灾劫保平安。” 包玉芹不禁一呆,“供这些玩意能保家宅平安?” 我斜眼瞧她,“不信我?过后再出事别后悔,算日子也不远了。” 包玉芹赶忙道:“信,信,我信。小道长,可我上哪儿请这五大仙家去?我们这儿也没有啊。” 我说:“你对门陆道长家里有只灰老鼠,道行不差,虽然成不了精怪,但做个保家仙没问题,你去请了过来,以后供在家里,比供个纸条木牌强上一百倍。” 包玉芹吓了一跳,忙说:“小道长,您不知道,我们家强兵就是冲撞了老鼠精,才接连出事,到现在也好不了,那只灰老鼠就是周先生从我家里捉走的,这又请回来,我怕我们家强兵受不了。” 我说:“冲撞作祟那是以前,现在它已经被陆道长收服,赐了正经道家法箓,算是有了编制,再请回来能带天庭威严,正适合给你家助气强根。那个谁!” “在呢,在呢!”高瘦老头灵活地窜进院子,“道长,院子已经谈妥了,一万二,手续全包,今天都处理完。” 我说:“去隔壁陆道长家里,把她家那只胖老鼠叫来。” 高瘦老头应了一声,掉头又往外跑,可刚跑没两步,又回来了,报告道:“院门外站了只老大的胖耗子,见人也不跑,还四下点头作揖,好些人都围着看呢。” 我骂道:“真是没志气,大小也是受了法箓,天庭名册上有位置,怎么能让人当西洋景围观?赶紧滚进来,别在外面现眼了!” 话音未落,肥肥圆圆一团就滚进屋里,伸展开,正是那灰老鼠。 居然是真滚进来的。 它咧嘴堆着笑,冲我又点头又作揖。 我一指包玉芹,说:“这是主家,你以后就住这里,保她家平安。” 又对包玉芹说:“以后你们吃什么,给它准备什么就行,只别差了顿,四时年节记得添些水果。” 包玉芹期期艾艾地应了,有些畏缩地看向灰老鼠。 灰老鼠立马挺胸叠肚,还把两只前爪背后身后,翘了翘胡子,吱吱叫了两声。 吓得包玉芹就是一哆嗦。 戴金凤赶忙把她拉到身后,客客气气对灰老鼠说:“那以后就辛苦灰大仙了,俺家保证日供奉不断,您要是想吃什么,也可以跟我讲,我给您准备。” 灰老鼠又吱吱叫了两声,很矜持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来冲我又是磕头又是作揖。 我不耐烦地挥手道:“行了,找地方呆着吧,别在这儿现眼了,还嫌看的人不够多啊。” 灰老鼠又冲我磕了个头,这才趴地上,嗤溜嗤溜地沿着墙根跑出去,眨眼功夫就没了影子。 我打量了戴金凤两眼,问:“你还没跟何强兵把事情办了?” 戴金凤道:“本是打算这个月底办的,可周先生出了事,现在也没心思搞这些,准备推辞到十月份。” 我看向包玉芹,“你的意思?” 包玉芹有些害怕我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戴金凤便替她回答,“是我的意思。周先生是我们的大恩人,现在人没了,我们心里都难过,要是还办喜事,也太没良心了。我们问了潘老板,他的意思也是缓一缓,不过答应给的,从这个月起已经开始给了,说是不会亏了我们家。” 我一挥手说:“缓什么缓,我师兄既然安排了,那就照常办。还等什么月底,明天就办,搞得热热闹闹的,让所有人都知道,到时候给我师兄的像供前面敬酒,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桩好事能成是我师兄的功劳。” 包玉芹顾不上害怕了,道:“明天这也太急了,什么都没准备,金凤家那边的亲戚也都没过来……” 我说:“办个婚席有什么可准备的,她人都卖给你们家了,亲戚不来更好。” 包玉芹赶忙道:“小道长,可不兴这么说,金凤来我们家那是明媒正娶,潘老板给做的媒人,老陶给办的结婚证,户口也迁过来了。” 我不耐烦地道:“大差不差,你们两个什么都不管,只出人头就行,别的事情我给你们安排。那个谁!” “在呢,在呢!”高瘦老头噌一下又窜了进来。 我说:“你那么多手下都死光了吗?怎么就可你这一个老头在这儿祸害?” 高瘦老头陪笑道:“他们年轻,侍候得不周到,我没让他们过来,您有事吩咐我就行,需要跑腿出力的,我就安排他们了。” 我点了点头,说:“行,安排个人去找潘贵祥,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让他准备一下,明天就把包老婶家的喜事给办了,场面大点,像点样子,别给我师兄丢脸。” 高瘦老头迟疑了一下,“是祥云贸易公司的潘总吗?我们跟他不熟,这么找上门去,他能信我们吗?” 我说:“多新鲜呐,金城不就这么一个有点名气的潘贵祥吗?他已经拜在我师兄门下,那就相当于我的门,你们也是我的门下,跟他就等于是同门,他有什么信不过你们的?他要是推三阻四不办,你回来跟我说就行。” 高瘦老头没敢再多问,应了一声,转身又出去了。 我对包玉芹和戴金凤说:“好好收拾收拾,明天大日子,都精神利索的,别给我师兄丢脸。” 说完,我抬脚就往外走。 戴金凤捅了包玉芹一把。 包玉芹赶忙叫道:“小道长,能不能给我家强兵也看看?” 我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她们两个,说:“何强兵的事情师兄跟我说了,问题不大,也不是不能让他恢复正常。不过,以他的性子,恢复正常了,肯定瞧不上这个乡下女人,也不会甘心在家里老实蹲着,可凭他那一肚子草包,出去胡混必死无疑。我师兄人好,才会管他那破事,要搁我的话,死了我都不会管!让他能在家里安稳活着,是我师兄的善心,我不能坏了他这份心,以后不要再跟我提这事。你们想何强兵早点死,我也不拦着,能解他身上术的人,我认识几个,可以写给你们,你们随便请谁过来都能治好。” 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变得异常严厉。 包玉芹脸都有些白了,赶忙道:“可不敢,可不敢,强兵这样就挺好的,小道长你别生气,都是我一时糊涂,都怪我。” 说着话,抬手轻轻抽了自己脸两下。 我却不去看她作态,转身出门,返回小院。 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有少数闲汉还在一旁嬉笑指点。 一辆破旧的捷达车停在小院门前。 张宝山正叼着烟,靠在车上怔怔发呆,却是连烟都没点。 第四百八十八章 大开张 几天不见,张宝山显得有些憔悴,头发更乱,衣服更皱,神情间显得有些阴郁。 我过去打招呼。 “张队长吧,进屋说话。” 张宝山一怔,但没多说什么,默不作声地跟我进了诊室。 高瘦老头那一帮手下都被他安排出去了。 房间里也收拾得整整齐齐。 “坐吧,张队长,昨晚刚到,只有白水,就不给你上了。”我坐到张宝山对面,“火车上的高同志给你传消息了?” 张宝山点了点头,问:“你故意的?” 我笑道:“要不然,我没必要在车上揭穿那帮子老千,不过是骗几个闲钱,又不伤人害命,不值当我出手。” 张宝山认真打量我,从头到脚反复看了好几遍,这才说:“你来的真快。” 我摊手说:“离得不远,师兄一出事,我感觉到就赶过来了。” 张宝山问:“既然刚到,你怎么就说周成是被人害死的?太武断了吧。” 我说:“前天我已经来过一次了。不知道张队长听没听说前天晚上江面上出事了。” 张宝山说:“听说了,苗正平的正发公司又搞什么祭江神,结果出事故翻船,说是死了三个人,情况已经报上去了。在水上讨生活的都信这些,这些年没停过,公家这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现在不是从前了。这次的祭江神,是你搞的?” 我冷笑道:“什么狗屁江神,那是用裁人造畜的法子造的人头蛇。有人在故弄玄虚,靠这法子吓人敛财。这种玩意,凭我师兄的本事,一个小指头就能按死,别说一个,再有十个也伤不到他!必定是有人在暗算他!” 张宝山不禁皱起眉头,“人头蛇?尤二那伙人的手笔?” 我问:“尤二是哪个?” 张宝山道:“周先生提供线索抓到的一伙拐子,把拐去的孩子弄成各种残废畸形卖钱,还会把人用牲口皮包了装成人头动物。省里有个专案组,正在顺着这条线深挖。这人背后是张美娟,周成出事后,装病逃出看守所,后来被在江滩上发现了,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她背后的人是魏解,不过魏解已经死在了江里一条船上,被人用利器刺穿心脏,一击毙命。据她说,这事背后的另一个人龙孝武也已经死在了四十九中的操场大坑里,被人烧死的。” 我道:“都是地仙会的老仙爷啊,那徐五和葛修呢?跟这事有没有关系?” 张宝山说:“现在没有线索指向葛修,徐五因为前阵子一桩走私贩卖文物的案子已经被收押,现在还在看守所里审着。听张美娟交代,他同这事也有些关系,似乎那晚也和魏解龙孝武一起到过现场。可按时间来算,当时徐五已经被抓了。” 我道:“要么张美娟撒谎,要么张美娟也被骗了,要么就是徐五用了替身,你们抓的很可能是假货。” 张宝山道:“做过指纹脚印和相貌比对,可以确认是徐五本人。” 我说:“徐五是个江湖术士,手段多得很,你找人安排一下,我去验验他是真是假。” 张宝山为难地道:“徐五的案子跟别的事情搅和在一起,不光省厅建了专案组,部里也下来人了,我一个小小的区局队长安排不了这事。” 我说:“你只管跟他们说有我这么个人可以帮他们破案,其他的不用你管,等姜春晓来找我的时候,我让她安排下一步。你不提这事,她不好直接插手。” 张宝山愕然,“姜主任也会来找你?” 我说:“师兄答应她的事情还没办完人就没了,她现在没了抓手,只要听说我到了金城,肯定会来找我。” 张宝山问:“需要我找人给她透个信吗?” 我说:“不用了。我让人给你透信,是因为师兄信里说你是个好人值得信赖。我师兄是跑江湖的出身,一辈子魔劫不断,苦难重重,从来不轻易相信任何人,既然说你值得信赖,那我肯定信你,所以才让你第二个知道我来金城。至于姜春晓,这种京城下凡的大家小姐,跟你不一样。她需要把来金城的事情圆满收尾,我需要她的背景实力来给师兄讨还公道,合作各取所需罢了。” 张宝山点了点头,有些烦躁地摸出火机点烟,连按了几下都没有点着,反应过来,抬头看向我。 我淡淡地说:“我不抽烟。” 张宝山讷讷地把烟和火机收了起来,说:“不透信的话,姜春晓可能得很久才会知道你来金城,她这种大人物事情多。” 我道:“最迟明天她就能知道,不光是她,整个金城所有知道周成的人,都会知道他有个师弟叫惠念恩的,已经到金城了!师兄的所有承负,我都会接下来!” 张宝山问:“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我说:“当初师兄跟你们有什么合作或是计划,我都接下了,不过公家这边面上我只会跟你联系,其他人一概不见,也不会承认。你也不用担心,我这人做事向来光明正大,就算为师兄讨公道,也不会违法犯罪。” 张宝山点了点头,下意识又想摸烟,好在及时反应过来,手在衣襟上蹭了两把,站起来说:“那没事我就走了。” 我起身送客,“今天不急,明天把申请交上去就行。” 张宝山又问:“你有手机吗?留个联系方式吧。” 我摊开双手,道:“贫道专心修行,除了这一身道袍和两柄斩妖除魔的宝剑,身外再无长物,有事你可以往村部打电话,让陶支书给我转话,也可以直接来找我。” 张宝山明显还有话说,可欲言又止,走到门口,却又停下来,问:“我能问一下,谁是第一个知道你进金城的人吗?” 我往隔壁方向指了指,“高天观的小陆元君。” 张宝山问:“周先生也说她是好人值得信赖?” 我说:“金城水混,要给师兄讨公道,得先镇住各路妖魔鬼怪。没根底的,我自然随手就镇压了,可有根脚的,就需要真神仙站位。她是真神仙!” 送走了张宝山,没大会儿,潘贵祥就到了,进门鞠躬行礼,道:“惠道长你好,我是潘贵祥。” 我对他说:“师兄那晚去魔都跟你提起过我吧。” 潘贵祥很谨慎地回答:“周先生当时只说他有位很厉害的师弟,有机会要介绍给我。” 我点了点头说:“我师兄被人害死了,你这个做门下的什么都没做,我很不高兴。” 潘贵祥吞了吞口水,道:“周先生是祭江神的时候,惹怒江神被吃掉的,这事大河村的陶支书和苗龙王几百手下都亲眼看到,应该不会有假。” 我冷笑了一声,道:“凭我师兄的本事,你觉得他能被一条水蛇给吃了?” 潘贵祥犹豫了一下,说:“周先生的神通自然没话说,可那江神在金城这江面上横行了很多年,听说能翻江倒海,使鬼驱妖,也相当厉害,多少先生都镇压不了。” 我说:“我已经见过江神,亲口跟他谈过,他没那个本事。” 潘贵祥问:“道长是捉了江神来问的吗?” 我说:“捉了他,他怎么可能承认?我做法事祭了上百水耗子给他吃,把他喂饱了,又许他以后定期祭祀供奉,才跟他好好聊了这么几句。” 潘贵祥脸色当时就变了,“前晚水耗子出事,是道长您的手笔?” 我斜眼瞅他,“潘总消息挺灵通啊,怎么在我师兄这事上就两眼一抹黑了?是不想消息灵通了?师兄进金城正式门下就收了两个,一个是何强兵,一个是你潘贵祥。何强兵让你带去魔都一趟就傻了,师兄出事你不闻不问装什么都不知道。嘿嘿,你拜在我师兄门下,是来做奸细的吧!我师兄被害,是不是你也出了一份力!” 潘贵祥当即跪下了,说:“道长,周先生对我有恩,我虽然是做铁肩子靠阴阳脸吃担担饭……” 我打断他道:“我不是跑江湖的,不懂你们那套嗑,说点我能听懂的。” 潘贵祥连忙改口。 “我虽然是做掮客挣对缝钱,平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也知恩图报,拜在周先生门下,只是想着能给他跑腿拉线,把我的门路介绍给他,从来没想过要害他。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有要害周先生的心思,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周先生出事之后,我特意安排人去苗正平那帮水耗子中间去打听,也去看了现场,实在是打听不到更多,连想帮周先生收尸都找不到。我,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他说到这里,痛哭流涕,连连磕头. “道长,我这一片真心可鉴,绝对没有害周先生的心思。周先生出事,我心里难受,天天晚上都睡不好觉,总想着为他做点什么,可却连这个想法都不能实现,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么没用……” 我说:“行了,死的又不是我,用不着哭给我看,哭要有用,我比你会哭。从今儿起你给我做事。我来金城的目的只有一个,给师兄讨还公道,你给我做事,就等于是报我师兄报仇了。” 潘贵祥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道长尽管吩咐,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可在金城这一块胜在人头熟,公家跑动关系,商人联络买卖,江湖兄弟抬轿撑场面,全都没有问题。” “世上没有无缘无帮的恨,设计害命要么有仇怨在身,要么是夺了别人的财路。师兄进了金城之后,以治外路病起家,成立研究会,做的都是善事好事,不可能同别人结怨,想来想去应该是他治外路病夺了别人财路。 正常的外路病治疗不至于影响到别人的财路,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给人施展共寿术续命! 劫寿续命一直是个大买卖,我听说金城这边有人在搞这个,估计是师兄露了这一手,夺了他们的财路,才会惹来杀身之祸! 江边现场我看过了,手尾清理得干干净净,苗正平那边也说不出什么来,想找到幕后元凶唯一的办法就是引蛇出洞。 你给我暗地里宣传一下,就说在续命这事上,我的本事比师兄更大,我要把幕后黑手引出来!” 潘贵祥神情有些犹豫,明显是对我的推断不怎么信服,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提,只说:“要是有人真想通过我来求您续命,那我该怎么办?” 我说:“尽管领来就是,续命也不是什么难事,给他们续上就是了。只两个条件,第一价钱不能少,师兄已经打过样子,最少两千万,第二寿材他们自己准备,必须得心甘情愿,不能偷拐威逼,到时候我会亲自问寿材。” 潘贵祥道:“之前周先生显了本事之后,就已经有人通过我打听这事,我回去就安排他们过来?” 我说:“不急,先把眼前何强兵和潘金凤的婚礼办了。这事你来操作,要足够轰动,消息要传得开。到时候,我会奉着师兄的相到婚礼上接受新人谢礼,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惠念恩,周成的师弟,到金城了!那个谁!” “在呢,在呢!”高瘦老头小跑着进屋,“道长,有什么吩咐?” 我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潘贵祥,“包家的婚礼由潘老板负责,你安排几个人过去给他打个下手。” “好嘞!”高瘦老头应了一声,转头看向潘贵祥,神情毫无异样,笑嘻嘻地说,“潘老板,咱们抓紧点,这眼瞅到晌午,时间不多了。” 潘贵祥从地上爬起来,先对我说:“道长,那我就先去做事了。” 我摆了摆手,没再说话。 潘贵祥和高瘦老头一前一后往外走。 高瘦老头殷勤地问:“潘老板,你打算怎么操办?” 潘贵祥道:“既然要轰动金城,场面必须得大,我这就联系几家专做大席的,摆个十里长的流水席面,席面多长,鞭炮就放多长,接亲的车队全都用美佳,凭我的脸面借二十台没问题,可着主道多绕几圈,到时候我联系金城电视台派人出个现场,争取上晚间本地新闻节目……老哥一看就是份老买卖,码头比我这半空子熟,跑海圈里的大小挂响就看老哥的了,抿个星条?” “呦,潘老板真人不露相,原来是坐地老爷当面,我招子不亮,失敬,失敬。” “坐地老爷可不敢当,做个铁肩子扳些毛口烂头,戳点几头,班门弄斧,倒让老合笑话了。” 两人几句话探出对方是溜子,没等走出院门就唠得热乎起来,只差勾肩搭背哥俩儿好了。 中午饭是潘金凤送过来的。 八个菜,四个是包玉芹的手笔,四个是潘金凤的手笔。 她把菜在桌上摆好,也不走就在旁边站着,一副随时侍候的架势。 我也不理她,简单夹了几口素菜,扒了两碗饭,便停下筷子,道:“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以后每餐一菜一汤就可以,以清淡为主,不要太过油腻荤腥。明天是你的大日子,晚上和明早你就不要过来了,好好准备结婚吧。” 潘金凤有些局促地应了,小心翼翼地把桌子收拾好,犹豫了一下,才说:“有个事儿,我不知道当不当跟您说。” 我挑了她一眼,说:“觉得不当说就不要说,觉得当说就说,你既然问出这话,其实就是想说,只不过想从我这里听到我让你说的话罢了。以后不要跟我耍这种小聪明。” 潘金凤有些慌,往屋外看了一眼,这才说:“周先生出事之后,潘老板背着老婶跟我说,要是不想跟何强兵结婚,他可以送我回老家,之前答应我的条件都不变,只是不能再给我按月开钱了。” 我点了点头,说:“类似的事情,以后不要再跟任何人说。嫁了何强兵就安心过日子,能从大山里跳出来,是难得的福分,做人要惜福,潘贵祥的圈子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沾惹的,过于强求,何强兵就是放在眼前的例子。” 潘金凤深深垂头应了,声音中带着不安。 还有一点小小的失望。 此后无事,直到晚间。 高瘦老头一伙人只回来三个。 其他人都在跟着潘贵祥连夜准备婚礼。 高瘦老头带两个人回来,也是怕我身边没人使唤不方便。 他跟我详细讲了这多半天里潘贵祥的总总安排,完事之后,竖起个大拇指,对我说:“道长,说老实话,潘老板在金城绝对是这个,办事麻利干脆,花钱不眨眼,而且人头精熟,方方面面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下面办什么有为难的找到他,都是一个电话就能解决,明天这婚礼的场面肯定小不了。有这么个人在您手底下,倒显得我们这些人没用了。” 我说:“各人有各人的用处,我既然收了你们做门下,而不是进金城直接去找潘贵祥,就说明你们对我来说比他好用。你叫什么名字?” 大约是没想到我会瓿他的名字,听到这句话,老头感动得都要流出眼泪了。 “我叫丛连柱。” 却是多一句都不说。 我说:“老丛,你要清楚,你们是我的门下,潘贵祥是我师兄的门下,严格说起来,他对我是外人,懂了吗?” 丛老头连连点头,说:“懂,我懂,以后我们这几条性命就都是道长您的,绝对不会有二心。” 我说:“明白就行,今晚好好休息,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起来偷看,不然的话必死无疑。” 丛老头神情一凛,立刻应了,夜里果然带着两个手下老实在客房呆着不出来。 夜里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高少静抓蛇回来了。 这蛇无论身量还是长短,都跟人蛟差不多,显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我就在后院空地,把人蛟的脑袋套到蛇头上。 使药做了处理之后,便宛如活着的一般。 我又把傀儡术中的一些窍门教给高少静。 高少静有牵丝戏法的基础,这傀儡术也是一学就会,操纵着试了两下,果然栩栩如生,与人蛟活着的时几乎没有区别。 我便对高少静说:“接下来就得辛苦你了。我会定期让苗正平那边照惯例举行祭江神的仪式,还得你操纵人蛟出来享受祭品,让人以为他还正常活着。只要消息传出去,想要点人蛟化真龙的幕后主使肯定再来寻人蛟,到时候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把他们一网打尽。” 高少静有些担忧地道:“只怕赶不及中元节的投资大会。” 我说:“你做了这事就等于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在陆师姐那边也好说话,真要赶不及,我会尽量劝她在投资大会前让你们老君观重开山门。” 高少静道:“那就拜托惠道兄了,只要能够保我老君观参加上投资大会,哪怕是依附于高天观也没问题,我已经同留守的师兄通过电话。我老君观上下必定会记得惠道兄的这份情谊。” 他扛着新造的人蛟走了。 我先去了一趟预订好的婚礼现场,然后才转回卧房休息。 一夜安枕。 天刚蒙蒙亮,就听到了乱轰轰的喧闹。 车声、人声、鞭炮声响成一片。 办婚礼,男方要去女方家里接亲。 潘金凤老家远在黔东南,一个亲戚也没能到场,干脆就从包家把人接走,出去转一圈再回来。 我没参与早上接亲这些事情,睡到傍中午,这才起床简单收拾后,前往婚礼现场。 露天的婚礼,搭了大大的台子,背景布墙上挂着的却是周成的大照片。 来参加婚礼的客人主要都是何家的亲戚朋友外加大河村的村民,多少知道些周成的事情,看到照片不免都有些唏嘘,无不感叹世事的无常。 婚礼司仪是金城电视台的主持人,在金城本地相当有知名度,嘴皮子功夫了得,站到台上妙语连珠,带动得现场情绪一会哄笑,一会忧伤,使得婚礼现场热闹非凡。 所有仪式都顺利完毕,很快就来到一般婚礼不会有的最后环节。 司仪先在台上简单介绍了一下照片里的周成和挂他照片的理由,然后就把我叫上台代替周成接受新人叩拜答谢。 我背着双手上台,往照片底下一站,何强兵就在潘金观的牵引下来到我面前。 夫妻两人跪到地上,磕头行礼,感谢周成牵线成全这么好的姻缘,又表示以后绝对不会忘记他,四时八节供品绝不会差了。 我坦然受了两人的大礼,这才说:“师兄在世时曾经跟我通信说起过你们两个,说是天作之合,宿世的姻缘,所以想要在办喜事的时候,赠你们一份礼,保你们白头偕老顺遂如意,他人虽然不在了,但曾经许下的事情,我都会一一帮他完成,今天便从你们这一对新人开始吧。我代表师兄祝你们两个百年好合!” 说完,把双手举起在空中轻轻挥了挥。 便有无数五彩斑澜的蝴蝶飞来,围在我和一对新人身边,上下翻飞,翩翩起舞,仿佛在给两人祝福。 这空掌招蝶,是正经的外道显圣秘技之一。 施展之前,需要先在春天百花齐放时,采集大量花蕊阴干,研末成粉。 唤蝶的时候,先用川椒水洗手,然后涂上花蕊粉,立于群蝶上风处,挥手散发味道,附近的蝴蝶便会自动自觉地聚过来。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这些蝴蝶也是我头天晚上事先布置下来。 人前显圣,从来都是要靠自己,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或者老天身上。 让蝴蝶飞了一阵子,我把双手往后一挥,群蝶便好像收到了指令一样,齐刷刷飞离,落到了周成的大照片上,错落有致地摆出四个大字,“百年好合”! 整个婚礼现场都轰动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李代桃僵 这一天的热闹,陆尘音都没有露面,回来之后也没有多问。 倒是一起吃了晚饭。 饭菜是包玉芹带着潘金凤送来的。 两人对着我千恩万谢。 包玉芹高兴之余还哭了起来,长嘘短叹,说她一辈子多么不容易,年轻时候家穷过得苦,丈夫还是个没正事的街溜子,好容易熬到好年头,儿女平安长大,家里也有宽松了,又接连出事,丈夫死了,儿子傻了,女儿失魂,当时真是死的心都有了,这回儿子结了婚,还是找得这么像样的婆娘,她就算是马上死了也有脸见老何家的列祖列宗了,唯一遗憾的就是女儿没回来参加这场婚礼,到现在都没见过她弟媳妇。 我就顺势问她何芳兵怎么没回来。 做为长姐,亲弟弟结婚,哪怕再忙也不应该不参加。 包玉芹说何芳兵又跟教授去外地跑项目现场,现在在湖南那边,实在是赶不回来了。 说到这里又叹气,说何芳兵这半年一直没着家,去学校也找不到,总说是在外地,也不知道她一个大学生,又不是当干部的,哪来那么多事天天出差。 我当着包玉芹的面掐指算了下,对她说:“你女儿这几天就能回家。” 包玉芹不由惊异,看着我的眼神便带了几分敬畏,“道长,您还会掐算呢?” 我说:“只能浅算人事,其他的不行。” 包玉芹明显听不懂,但表情上可以看出觉得我挺厉害,道:“等芳兵回家,我领她过来给您磕头。” 等包玉芹走了,陆尘音就对我说:“你就不能换一家人祸害吗?” 我说:“何芳兵当初是受到龙孝武的引诱拜在他门下,借着她同我斗法,失败后扣下不让回家,当时用的借口就是陪老师出差。等到龙孝武假装服软,才把她放回来。当时我劝过她不要再接触这些事情,好好上学。可她当时没听进去,过完年后,就再也没回过家。如今龙孝武已经死了,她还是不回来,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问题。外道术士的手段阴狠,如附骨之蛆,纠缠不放。普通人一旦惹上,很难摆脱,一个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我这是在救她的命。” 陆尘音冲我翻了个白眼,说:“你这是在说你自己吗?” 我笑道:“我也是外道术士,这个评价自然也适用。” 陆尘音没接这句话,倒是趴在她脚底下的三花冲我“喵”地叫了一声,感觉是在骂我。 它这次来就看着不怎么高兴,时不时地扭头往自家屁股后面看,瞧我的时候眼神很是不善。 我就对陆尘音说:“你就要去道教学院学习了,那地方身边不适合带宠物,老鼠已经安置在包老婶家了,高尘花是不是也得找个地方?要不搁我这儿养着吧。我正好需要个灵兽来充实一下高人的身份。” 三花眼睛瞪得溜圆,一下跳到陆尘音腿上,拿头去蹭她的手。 陆尘音笑道:“老三很喜欢猫,只是家里不让养,我去上学就把花娘放她那里,不给你祸害。花娘,你就算看他不顺眼,也别表现出来,你看阿灰多识趣,混了个铁饭碗吧。你这样天天冲他张牙舞爪的,他现在肯说就是不当回事,要是哪天不拿嘴说,那你就离倒霉不远了。我不在这边,老三护不住你的。他这人小心眼,得罪过他的,都逃不掉,猫也不例外。” 我说:“师姐,你别没事就拿话点我,我现在这是真身,要长久用的,不会像之前那样做事了。” 陆尘音道:“这话你自己信不?” 我哈哈一笑,转移话题,“看电视,潘贵祥托人使了关系,今天我能露个大脸。” 没有任何意外,白天那场话题实足的婚礼登上了当晚的金城电视台本地民生新闻栏目。 站在周成照片底下的我,得到了足有三十秒的镜头。 用老陶支书的话来说,这露脸的时长快赶上省里大领导的待遇了。 不过,招蝶庆贺的片段被掐掉了。 因为潘贵祥托人使了钱,对面还特意给他解释了一下。 大概就是跟上面现在提倡的精神不符,要是播的话,整个栏目组都要吃挂落。 不过做为弥补,对面表示会把这一段安排在午夜广播节目,放在鬼故事这个收听率最高的栏目后面,当成本地奇闻异事来讲。 看完新闻之后,陆尘音就说:“我已经用师傅的名义发了法贴,确认你高天观外门弟子的身份,由你接替周成主持高天观的俗事,你没必要再当众显技强调你外道术士的身份。” 我说:“延寿续命的吸引力太大,提前打个预防,省得以后不好办。” 陆尘音冷笑道:“敢动这心思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起送走就是了,有什么不好办的。大不了这破观不要了,没这玩意的束缚,我更自在。” 我说:“黄仙姑要我照顾你,送你上学,将来毕业可以支撑高天观的门庭。” 陆尘音道:“我才不想撑什么门庭,等将来老三长大了,给她好了。她是乖乖女,让做什么就老实做什么,一看就是师傅觉得我不靠谱,所以才又找了这么个徒弟以防不测。” 我笑道:“那你得念我的好,这徒弟可是我帮黄仙姑挑的。” 陆尘音道:“要念你好也得是师傅念,我就没想过老老实实继承高天观,等我满十八岁的,哼哼,听过那句话没有,吾未壮,壮则有变!” 我问:“你十八岁之后打算去干什么?总感觉不太像什么好事。” 陆尘音意味深长地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就想带她回一趟高天观,找黄玄然问清楚,我是不是只需要管到她道教学院毕业就可以了。 看过电视,陆尘音没有多呆,领着三花走了。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照常做晚课。 既然练拳挪到了早上,晚课就改成写字和站桩。 我已经能够端正写完一篇大字确保每一笔划都不会走型,养气的功夫算是小成,接下来还要继续稳固,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落笔不走样,才算是功夫到家。 至于之后还要怎么练就不知道了,因为妙姐没教我。 不过,不要紧,等我练得差不多,可以去找她问。 晚课做罢,我用何芳兵的头发和血做了个桐人。 这是之前给她治疗时留下来的。 我当然不会掐算,但想让她回来其实很简单。 陆尘音看人很准。 再怎么装高人,我依旧还是个外道术士。 电视新闻和午夜广播的宣传效果确实惊人。 半夜就有人找上门来。 我刚刚才躺下,就听到脚步声进院,便即下床推门。 那人正好走到门前,才要抬手敲门,看到我开门看着他,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才低声说:“惠道长,我是周成在金城的朋友。” 我微微一笑,道:“葛老神仙,久仰大名,进来坐吧。” 来人正是葛修。 这老头脸上化了妆,穿着打扮成乡下进城老农的样子,身边也没带任何人,从鞋面泥尘来判断,他甚至都没有开车或者坐车,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显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来拜访我的事情。 葛修下意识扭头往左右看。 我说:“别担心,除了隔壁小陆元君,周边五十米内没有其他人。” 葛修尴尬地一笑,道:“现在盯着我的人太多,要是被人看到我过来,对道长你也不太方便。” 我淡淡地道:“只要我不想,就没什么对我不方便的,进来说话吧。” 说完,转身回屋,也不再让他。 葛修麻利地跟在后面,进屋之后,还贴心地把房门关好,然后对我说:“惠道长,你是周成的师弟?” 我说:“葛老神仙有话直说。” 葛修道:“周兄弟在金城的时候,我们两个处得相当不错,他出事我这实在是心疼……” 我说:“师兄每周都会给我寄一封信,信里有在金城所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隐瞒。” 葛修就是一滞,道:“那你也知道我得了周兄弟传的逆丹化元归神真法?” 我细细打量了他几眼,说:“你用了这法子之后,丹毒发作,现在已经毒入骨髓,最多还能再活三个月。不过,这不是法子的错,是你练的有问题。” 葛修急道:“不可能,我完全按着周兄弟说的练的,绝对不会有错。我可以现在就练一遍给你看。” 我摆手说:“没这个必要。你想活命,我可以指点你这里的关窍。可是我为什么要指点你?你说跟师兄处得不错,可他死的时候你没在场,死了之后你什么都没做,看着他去死而无动于衷就是你所说的不错吗?” 葛修低声下气地道:“周兄弟当时是去祭江神。这是韦八的饭口,张美娟掌着,我本来就被人污蔑是杀韦八的凶手,所以不太好去参与这事。听说他出事之后,我也很心痛,可是祭江神本来就是很凶险的一件事情,之前我们也都劝过他不要去,等把张美娟捞出来在做,可是他也不太听我们的劝。惠道长,我的身家性命都在周兄弟身上,要说满金城谁最不希望他出事,那肯定非我莫属了。” 我说:“以我师兄的本事,肯定不会栽在这种小事上,我认为是有人在暗害算计他,你觉得谁嫌疑最大?” 葛修看着我,慢慢说:“要说起来的话,嫌疑最大的也就两伙,一个是纯阳宫,一个是想取代我们饭口的那帮人……” 我说:“不能是纯阳宫。我师兄背靠高天观,借纯阳宫两个胆子也不敢对他下黑手。” 葛修说:“那就只能是那伙一直在暗中挑拨离间,不停突袭,想要夺取地仙会饭口的家伙了。这帮人从打去年开始就一直在暗中活动,不断挑起地仙会内斗,还想引诱我们和纯阳宫开战,要不是魏解回来拆穿了这帮家伙的诡计,现在地仙会怕是已经跟纯阳宫斗起来了。” 我点头说:“我听师兄说过这事,想来想去,也是这帮人嫌疑最大。眼下地仙会解散,五个仙爷死了三个,被公家拉进去一个,只剩下你葛老神仙这么一个独苗,那帮人怕是要对你下手了。只要再除掉你,这金城江湖就再也没能各方都服气的人物,到时候他们正好趁机扯旗亮相,光明正大的争夺各饭口。葛老神仙,你现在的处境很凶险呐。” 葛修不自然地捋了捋胡子,道:“倒是这么个理,好在我现在信众多,在金城影响力非常大,那帮人应该不敢把我怎么样。” 我冷笑道:“葛老神仙,你一大把年纪了,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都多,想法怎么还这么幼稚?他们真要动你,难道只能直接动手杀你?那帮人搞了这么久,你们地仙会做为地头蛇却连人家的毛都没抓着一只,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不仅够阴毒,而且在金城本地肯定有足够的支持,这样才能给他们提供各种便利来对付你们却不会漏了真身!有了这层关系,真想要弄你,易如反掌!要我来办这事,也不用杀了你,只需要把你以前的黑底子都翻出来广而告之一把,直接毁了你立地神仙的名头,你还有什么脸面能镇得住金城江湖各饭口的龙蛇虎豹?” 葛修听我这么一说,表情立刻变得凝重起来,道:“这个我倒没有想过,他们真要这么恶毒的话,我还真没什么好解决办法,最多也就是多加提防。可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总这么提防着也不是个事儿,惠道长你有办法吗?” 我说:“想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搞个李代桃僵就是了。” 葛修虚心请教,道:“怎么个李代桃僵法?” 我说:“那帮人之所盯上你,是因为你是地仙会唯一的老仙爷,只要你活着,就会影响到他们的夺取金城江湖饭口的计划。可要是地仙会不只你这么一个老仙爷呢?” 葛修道:“地仙会都解散了,其他几位的状况你也知道,哪还有其他的老仙爷?” 我笑道:“这还不简单?你扛起旗来,宣布重建地仙会不就得了?” 葛修为难地道:“那我不是更显眼了?那伙人不得更想除掉我了。” 我说:“既然是重建,肯定需要新的老仙爷,只要这个新的老仙爷够醒目,何愁那帮人不会把目标从你身上挪开?” 葛修恍然大悟,“惠道长,你要做地仙会的新任老仙爷!” 第四百九十章 法势财所求皆允 我笑了起来,伸出手,在面前虚虚一抓,握成拳头。 “我要属于我的地仙会!” 葛修道:“你想让我给你当门下?这肯定不行,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再给你个小年轻当门下,哪还有脸面可言?没了脸面,我这立地神仙做不长久,手底下掌的饭口也会散掉。跑海的,撑得起帆,才能掌得住舵……” 我打断他说:“我不混江湖,不懂你们这些说辞,跟我正经说话就可以。你是我师兄撑起来的立地神仙,我不会让你做门下。你重建地仙会之后,把我拉进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有我这么一号人物,然后就可以宣布退出地仙会,不再掌江湖饭口,不用再担心这些江湖事给你惹麻烦。” 葛修愕然,“你连我门下的饭口也要拿走?” 我说:“老神仙,做人要惜福,做神仙也要知足,你已经摆出这么大的场面,日进斗金,信徒无数,还恋着这点江湖饭干什么?贪心不足蛇吞象。这江湖道上的事,你以后就不要沾边,安心做你的立地神仙吧。” 葛修道:“惠道长,这事可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地仙会能有今天的场面,是我们五个老家伙十几年苦心经营,斗了不知多少场,死了不知多少人,才得来的。虽然顶上是我们在挑梁,可底下还有一堆撑柱子的,都是跟我们一起打拼起来的元老。我的手下不用说了,韦八门下被打散也不提,可魏解、徐五和龙孝武都各有一帮好手独掌饭口。我要出面,他们还能服几分,你一个外人,还这么年轻,就算有仙爷的名头也不可能压得住他们,我要是宣布退出,后脚地仙会就得散架子。” “我不懂你们江湖上的事情,也没想过真要掌管什么江湖饭口。我的目的只有一个,以身为饵,把害我师兄的凶手引出来! 你要在世称神,我要出世修仙,俗世间这些事对我来说都是挂碍,沾染得越多越扰我的清静心。 我本来不想入世,可师兄对我有大恩,他的仇我不能不报,所以我才会来到金城。 能助我报仇的,就都是我的朋友,法势财所求皆允。 阻挡我报仇的,就都是我的敌人。 做我的敌人,嘿嘿,只有一个下场!” 我并剑指一挥,喝了一声“出鞘”,床头剑离鞘飞出,在葛修脑袋顶上转了一圈,再喝一声“回鞘”,便如灵蛇般钻回鞘内。 一撮头发茬儿飘飘洒落。 葛修脸有些发白,吞了吞口水,颤声道:“飞剑!” 我说:“老神仙,别紧张,时代不同了,飞剑这玩意只能图个花哨好看。我在车站揪了一窝老千来做门下跑腿办事,还有不服的想买手榴弹和手枪来打我呢,以你的能耐,别说手枪手榴弹,冲锋枪、火箭筒也没问题。你要是不想把地仙会让给我,那就组织手下来打死我,不然的话,死的一定是你!” 葛修慌忙摆手,道:“不敢,不敢,惠道长,不是,惠真人,我没有跟你为敌的心思,只想找你求个活命的法子,你要地仙会,我给你就是了,只是我怕下面那帮兔崽子不知死活,到时候不服你,给你添麻烦,要不我先跟他们通通气,反正你也不是真要掌这些江湖饭口……” 我冷冷地说:“老神仙,不用了,我是没想过一直掌着,不过既然说要掌,那就要真掌,不然的话,怎么能瞒过那些暗中潜伏的家伙把他们引出来!今天这里的话,你要是露出半句,坏了我的计划,那就登天去做真神仙吧!” 葛修艰难的陪笑道:“惠真人,我就是想替你出个主意,没想坏你的事情,你要不用我透信,那我就不透信,可到时候那帮兔崽子要是不识趣……” 我摸了张黄裱纸扔过去,道:“给我列个名单,哪个饭口,谁掌的,什么出身,就可以。你想保谁,标清楚,算是我答谢你帮忙。列完了,我教你怎么解决丹毒反噬的问题。” 葛修拿着黄裱纸,犹豫地道:“我们跑海的,咳,我们跑江湖的,出卖同道,名声坏了,可就没法混了……” 我说:“让你写,是答谢你给的机会,你不写也无所谓,等过后,你看我的手段就是了。” “别,别,我写,我写!” 葛修立刻在黄裱纸上把金城江湖各个饭口的掌穴一一列出,又把自己的门下全都标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给我,陪笑道:“惠真人,你看这样行吗?” 我轻轻一弹那张黄裱纸,道:“可惜了,我其实挺希望你不写的。马老滑人老精果然不假,怪不得你能在解放后躲过历次镇压的,辨风向果然够厉害。” 葛修道:“惠真人,我手底下那几个可不可以给他们少少的透个信,让他们都老实点听你的?” 我淡淡地说:“你想透信,没问题,可要漏了风声,坏了我的事,那就得你负责,我不会找他们。” 葛修立刻说:“那我不透了,看他们自己的造化本事了。” 我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你的问题是聚炼的人气不够,不足以压制丹毒反噬。逆丹化元归神真法的关窍在于归神这两个字。什么是神?受香火承愿力有信众才是神。只有神才能逆天而行,化丹毒为长生基,达成偷天之寿的目的。你聚不到足够的人气,就是没有足够的香火信众,不能伪作神躯,化毒偷天,所以越练得好,丹毒发作的越快,你死得也越快。” 葛修道:“我如今在金城的信众不说百万,也有几十万,次次开大会讲法,少说也能聚上十万,这还聚不到足够人气,那就只能再向外扩散,当初周兄弟说大局面不安稳,让我先不要把场面扩散出金城,要不然我的信众少说也能翻一番。现在每天都有大量外地人跑来买养生水和养生术小册子。” 我说:“信众人气这东西,贵在精不在多,全心信奉的才能算数,几十万一般信众,不如几百个真正的死忠,明白吗?你的问题不大,有这个数的信众就足够解决,至于下一步你真想练葛老神仙的长生术,那就是另一层的需求,光靠信众也不行。” 葛修眼神闪烁,问:“那还得需要靠什么?” 我斜睨了他一眼,道:“想知道?先把丹毒这事解决了,炼化长生基再说。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 葛修道:“能助你报仇的,法势财所求皆允!”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看你表现。” 「这是小章,稍后还有。」 第四百九十一章 我让你吃才行 老仙爷们向来能屈能伸。 葛修也不例外。 当然,当面一套背一套,他肯定也会玩。 不这样,也不配称老江湖。 不过,不要紧。 我需要的只是地仙会仙爷这个名目。 至于那些江湖饭口,我从来没想要过,也没打算要。 第二个来上门拜访的,是姜春晓。 我这边早饭没吃完,她就上门了。 可巧的是,陆尘音没有跟我一起吃早饭,也就没有撞见。 她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进屋,大模大样地坐到我面前,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馒头,就问:“你练武吧,只吃这么点,能够?我在京城见过顶尖的武者,拳头大的包子,一顿饭能吃三十个人,完了还要喝一小盆粥溜缝。” 我说:“我是个修道的,不是武夫,不需要打磨筋骨,没必要吃那么多来补充身体消耗。” 姜春晓就说:“周成吃的就很多,他不也是修道的吗?” 我放下碗筷,说:“周师兄是外道术士,修的术不是道。” 姜春晓笑了起来,“这么说是你这个修道的更厉害了?是不是以后只需要喝西北风就能活,连这馒头稀饭都不用吃了?” 我说:“需要的话,我可以连西北风都不喝。” 姜春晓拿起我啃了一半的馒头晃了晃,道:“去年有个家伙自称练的罗汉功,已经成了罗汉金身,可以不用吃饭,跑到京城表演辟谷术,结果被拍下来偷吃牛肉干,你要是连西北风都不喝,准备偷吃什么?” 我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一下,馒头就从她的手上到了我的手上。 姜春晓道:“这套障眼法的玩意,我几岁的时候就见过不知多少,什么大师能人陆地神仙,踩气球,吞刀剑,隔墙透视,耳朵识字,悬空打坐,表演的比你花哨多了。你那个招蝶的戏法我看了,也不过如此,想给周成报仇,只靠障眼法不够吧。” 我慢慢咬了口馒头,说:“那位罗汉之所以进京表演,说穿了还是底气不足,所以需要显技扬名,让人以为他是真神仙,就好像姜主任你,放着好日子不过,来金城吃苦受累,跟也是为了显技扬名,让人知道你有干事的能耐。可我来金城只是为了报仇,不需要演给人看,只管做就是了,招蝶祝福是为了让某些人以为我也只不过是个外道术士,这样他们才有胆量跳出来。” 姜春晓道:“周成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你就算把他们引出来,孤家寡人一个,能斗得过他们?” 我反问:“姜主任这趟来是想找我帮忙吧。” 姜春晓板起脸说:“你想报仇,我可以帮你……” “我不需要。”我打断她的话,“你也帮不上我。” 姜春晓道:“你不知道我的能耐……” “师兄跟我说过你。” 我举着手里的馒头冲她一晃。 馒头重新出现在她手里。 “你的能耐就好像这个馒头,拿在手上,看着好像是你自己的,实际上是我给你的,我让你吃,你才能吃到嘴里去,要是不让你吃,在手上拿到发霉长毛,你也吃不到!” 姜春晓冷笑了一声,突然一脚踢翻桌子。 桌上的碗碟粥菜全都向我扬过来。 她趁机就把馒头往嘴里塞。 我抬手一按,桌子和上面的所有碗碟全都回归原位,点滴未洒。 姜春晓咬了个空。 馒头重新回到我手上。 “你能抢我的馒头,难道还能去抢你的能耐?” 姜春晓嗤笑了一声,道:“一个破馒头,谁稀得要,山珍海味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我把馒头放到碗里,静静地看着她。 姜春晓回瞪我,目光不善。 如此僵持了能有一分多钟,她突然一把抓起那半个馒头,随手一捏,全都塞进嘴里,气鼓鼓地嚼了几下,就强咽了下去。 结果噎住了。 她把我的粥抢过去连灌了几口,然后又夺过我的筷子,挟了几口小菜。 “味儿不错,哪买的?” “对门包玉芹家做的。” “你也用她给你做饭?” “师兄钱都给过了,我为什么不用?” “你真是周成的师弟?” “你可以不信。” “这馒头还有吗?多给我来几个。” “那得看你想吃几个,怎么个吃法了。” “你不是说周成提过我的吗?难道不知道?” “师兄许过你的,我当然能给你实现。不过你只是想要这些吗?我不光可以帮你拿到更多的馒头,想吃包子豆汁也没问题。” 姜春晓眯了下眼睛,没吱声。 我把葛修写的那个名单推给她,“安排一下,我要见张美娟和徐五,问他们几句话。不让你为难,张宝山那边会推荐我去协助破案。” 姜春晓瞟了一眼名单,立刻坐直身体,问:“这些都可以随便动?” 我说:“给你了,就是你的。” 姜春晓思忖片刻,道:“我安排人需要时间,至少得三个月后才能动手。” 我说:“梯子给你搭了,想怎么用你随意。条件一个,带上张宝山。” 姜春晓把黄裱纸仔细叠好,又问:“葛修的事情怎么办?” “还是等到年底。”我说,“这种事情急不得,师兄已经安排妥当,慢慢等着发酵就是。不把场面弄得大些,也不够赵开来拿来用。” 姜春晓说:“听说周成死了,赵开来很震惊,我会把你来金城的事情告诉他,给他吃个定心丸。有电话吗?赵开来或许想跟你通个话。” 我摆手说:“没这个必要。我跟他不是一路人。你可以告诉他,师兄对我有大恩,无论许下什么话,在我这里都好使,我都会认。但其他的就不用多想了。好了,你可以走了。” 姜春晓气乐了,“你特么口气真大,从来没人敢这么赶老娘的,你让我走我偏不走,今儿这午饭就在你这混了,给我炖条江鱼!” 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立刻身不由己地就往外走。 “哎,哎,姓惠的,你特么放开我,敢这么对我,信不信老娘我回头掐死你!放开我,你个浑蛋!臭道士,今天这事你给我记住了,咱们不算完……” 「是不是这样两章更能显得比一大章更多一些?」 第四百九十二章 各有不同 打发走姜春晓,消停地吃过早饭,麻大姑和吕祖兴上门。 两人小心翼翼地做过自我介绍后,表明来意,希望我这个周成的师弟能去研究会指导一下近期积累的疑难杂症。 其实外路病多数都是冲撞失魂或是阴阳宅地受损所致,而且之前我已经用周成的身份清了一波,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再出现新的疑难杂症。 这不过是两人的借口。 他们的真正目的是想让我接替周成,继续给研究会撑场面。 没了周成,研究会对大多数金城看外路病的先生来说,就没有任何吸引力了。 想霸住一道,光靠欺行霸市可不行,关键还是得自己有真本事。 麻大姑之所以要发传贴声明研究会运行平稳,实际上就是缺什么吆喝什么,正因为不平稳才要嘴上拼命喊平稳。 从他们迫不及待的上门,就可以看出研究会现在的形势已经十分危急。 就跟葛修、姜春晓一样。 他们两个没了周成,一个性命难保,一个前途堪忧,一旦知道惠念恩的存在,无法多等哪怕一分钟。 我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麻大姑和吕祖兴的要求。 研究会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继续存在下去,无论是对我还是对金城看外路病这个行当来说,都有害无益。 我明确告诉他们,研究会对我毫无意义,我也没有靠治外路病在金城立足的打算,但考虑到他们两个曾在这事上尽心尽力,算是周成的得力助手,看在周成的面子上给他们两人一个机会,回去把那研究会解散,然后可以到我门下做事,如果不解散还一意孤行想维持下去,那就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 两人想争辩几句,表明研究会的重要性,不过我没给他们多说话的机会。 他们满心失落地离开,也没有当面答复我的要求。 他们两个原本在这一行中毫无名气,属于边缘人物,是借着周成建研究会的机会,才成为金城术士江湖的一方人物。 这么点成就,对于有背景有关系的人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事,但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却可能是一辈子的巅峰了。 人心向来贪不足,想要放弃这到手的名利,可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他们会怎么选择,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机会我给了,把握不住,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麻大姑和吕祖兴走后,再没人上门。 这才是正常的。 就算需要找惠念恩解决与周成有关的问题,老江湖们也会先观望一下,确定情况才会露面。 傍九点多的时候,丛连柱一伙人过来了。 他们在附近租了几间房。 本来是想租在包玉芹家,可没有空房,包玉芹就给介绍到村里别家,还帮着讲了价。 吃过早饭之后,就赶过来听我吩咐。 我也不急着安排,只让他们自己随便活动。 丛连柱就问我是不是可以让手底下人出去盘盘底道。 所谓盘底道,就是打听消息。 他们是不做窝的麻雀子,走一地骗一地。 平时在火车上做局骗钱。 局了立刻下车,不拘是哪站哪地。 下了车之后,就在当地打听风土人情、小道消息,尤其是当地富贵人家的喜好愁怨、近来际遇,打听清楚了,觉得有隙可钻,就会针对性设局行骗。 这一局做完,钱财到手,立刻走人,绝不多呆。 这样的好处就是后患小,钱财落袋即安,坏处则是不能做大局面,只能挣些小钱。 如今跟了我,他们自然不能再随便做局,可丛连柱却觉得既然我收了他们这帮子老千做门下,大约是要用到他们的本事,所以先提前做些预备总归没错。 他也没自作主张,而是把想法跟我说了。 我没表态,只回一句知道了。 丛连柱只留下一个浑号叫六指的,其他人都散了出去。 这六指就是在火车上扮乡下老农装病的那个吃捻的。 他不是正经老千出身,原本是个小偷,也没有荣门跟脚,以前是个锁匠,有一手开锁的绝活,不合起了歹心,跑去溜门撬锁,只偷了几家就被抓住,到山上结识了丛连柱的一个徒弟,出来之后便入了伙。 站前开的那面包车,就是六指偷来的,安定下来之后又送回去了。 按往常习惯,车用完之后应该倒手卖掉,可这回要在金城住到什么时候也说不准,就不能留这么个后患。 丛连柱把六指留下,也是有原因的。 我之前说过面包车不合我身份,让他们回头换个车,丛连柱一直记着呢,忙活完婚礼,就想把这事办了。 六指问我喜欢什么车,他好去踩点置办。 能买得起大切诺基、霸道、佳美的,都是非富即贵,不能在本地置办,太过扎眼,得去外地,少说也得离开个五六百里才行,而且也不能随便见着就偷,得先弄清楚车的主人背景,到手之后还得过水洗根,如此才能送过来给我。 我对丛连柱的这个表态很满意。 他不仅把我的话都放在心上,而且还真是用心去办了。 只说置办车这事,如果不是真用心,哪还会顾忌那么许多,直接在本地弄一辆过来就是,全不会考虑过后出事惹麻烦。 于是我就对丛连柱说:“老丛啊,你记着点,以后跟了我,要上台面做正经大事,这些下九流的手段就不要使了。” 丛连柱为难地道:“道长,我们除了这些手段,也没别的招给你置办车了。” 我说:“你去找潘贵祥,借辆车先用两天,过阵子自然会有人送车过来。” 丛连柱便打发六指去找潘贵祥。 只半天的功夫,潘贵祥就亲自带了辆大切诺基过来。 车打理得簇新,油加得满满。 这是潘贵祥自己的车。 他还有一辆凌志400,办正事的时候充场面开。 这大切若基则是平时出去消遣打猎开的。 听说我要用车,二话不说就拿了出来 我对这车挺满意,便对潘贵祥说:“走,带我出去兜一圈。” 潘贵祥坐上司机位,问:“道长想去哪儿?” 我说:“木磨山,纯阳宫。听说那里的香火比较灵验,我们也去拜一拜,求三清庇佑” 「今天只有这一小章。有点卡文,我理一理思路,少的部分过后补更。」 第四百九十三章 登门拜会 车至木磨山,天已经微黑。 我正了正道髻,仔细地把一柄巴掌长短的小木剑插进去,又将那一对宝剑挂到背上,便即下车,徒步上山。 经过法林寺的时候,却见寺院内灯火通明,人声喧腾,浓浓的香烛味道远远就能闻到。 正常来说,这个时间点,法林寺已经闭寺休息。 我不禁问:“法林寺这是在做什么?” 潘贵祥道:“他们在举行水陆法会,连做七天,说是聚集了全省各地数百位高僧,可以追荐父母师长、宗亲三代,超荐累劫冤亲债主、普利十方,使现在者消灾延寿、福慧双增、身心健康、阖家幸福;过去者离苦得乐、往生莲邦、亲近弥陀、品位高增。” 我瞟了他一眼,“说得这么溜?” 潘贵祥嘿嘿笑道:“这法会搞得很大,金城好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非常心动,知道我跟道正大师关系不错,就托我细打听一下。我就是吃这碗饭的嘛。” 连通四方,搭桥牵线,别管是公的私的,赚钱的平事的,有需要就能给打通关节,这才是一个合格的铁肩子。 可要想做到潘贵祥这个地步,却不是靠这些就能行,还必须能提供一些市面上见不到的机会。 我凝望了法林寺一眼。 道正这买卖做得越发上道了。 他应该已经知道周成的死讯,只是不知道他接到惠念恩这个周成师弟出现在金城之后,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丛连柱就问:“道长,我去瞧瞧热闹?” 这人眉眼实在是通透,一下子就看出我对法林寺有想法,立马就要自告奋勇去打探消息。 我摆了摆手,没有说话,继续沿路向上。 从法林寺往纯阳宫方向走,必然要路过那个通往高天观的小路。 过完年才几个月的功夫,路口便长满了杂树野草,几乎把路口全都封死,丝毫没有人经过的痕迹。 陆尘音几次回来偷酒,大约走的不是这条路。 相较于法林寺的热闹和高天观的荒凉,纯阳宫就中规中矩多了。 改建后的山门变成了牌坊式的,紧闭的大门上方挂着蓝底牌匾,上书纯阳宫三个金色大宁。 门后楼阁重重,隐约能听到道士做晚课的诵经声。 潘贵祥道:“纯阳宫进木磨山之后,借着九里庙拐孩子的案子搞了个超度法会,一下子就打响了名头,香客虽然比不上法林寺,也比原于的老观强多了。不过他们只在白天接待香客,早上九点开门,晚上四点关门,关门之后不再接待任何客人,没有任何通融可言。这帮道士都是川中来的,也不太跟外界交际,我到现在也没能跟他们搭上线。我去叫门吧。” 丛连柱立马道:“我去,潘老板你陪着道长就行。” “不用叫门,你们在外面等着就行。” 我抬头看了看山门,也不弯腰屈腿作势发力,嗖一下就飘了上去。 仿佛飞上去一般。 潘贵祥和丛连柱齐齐发出一声低呼。 我当然不会飞。 这其实是用细线提上去的。 综合了牵丝戏法与傀儡术提线法的关窍,又使了一苇渡江的身法,才达成了如此效果。 我最近得闲便一直在琢磨牵丝戏法和傀儡术提线法的融合使用。 这一招不过是最粗浅的使用技巧,但用来显技却足以达成极佳的效果。 飞行绝迹,御剑杀人,是自来演义传奇里剑仙最典型的特征,可以说是深入人心。 亲眼看到,没有人会不震惊。 站在山门上,我看了眼纯阳殿的距离,鼓气扬声道:“高天观门下弟子惠念恩前来拜会。” 诵经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一队道士急匆匆穿过道德之门,来到山门后的一进院。 为首的是个五十出头的道士,中等身材,黝黑脸膛,样貌平平无奇,但行走间虎步龙行,起脚轻快无声,落地稳如磐石,俨然是个极强的练家子。 他身后的一干道士大多如此。 普奇方也在其中,毫不起眼。 只这一样,便足以显出纯阳宫的深厚底蕴,绝不是江湖外道术士可以比拟。 这一队道士来到山门后,停下脚步,齐刷刷抬头看向我。 为首那个黑脸膛道士稽首行礼,道:“无量天尊,贫道纯阳宫主持王处玄,惠道友请下来说话。” 我说:“王道长,就这么说话吧,你们纯阳宫兵强马壮,高手如云,我要是下去的话,再想上来可就难了。我只是想来问个事情,不想大开杀戒,坏了我们正道大脉间的和气。” 王处玄道:“上门即是客,无论好恶,我纯阳宫都会好生款待,更何况高天观黄元君威名赫赫,谁敢伤了她的门下?惠道友不用害怕,进来喝杯茶再走。” “我要是不下去的话,倒显得我心虚害怕了,那就尝尝你们纯阳宫的茶比高天观怎么样?” 我轻飘飘自山门上飞落到众道士面前,速度控制得极慢,落地悄然无声。 王处玄赞了一声“好手段”,目光在我肩头上露出来的两个剑柄稍稍停顿了下,也不多说话,亲自在前面引路,把我让进房中,与那一干道士分宾主落座,又安排人烧水沏茶,然后才问:“惠道友这么晚了来拜访我纯阳宫,不知有什么指教?” 我直截了当地说:“有个事情需要你们解释清楚,免得坏了纯阳宫与高天观的关系。” 王处玄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坐在下手靠后的一个道士,却突然叫道:“惠道友,你不是周成的师弟吗?一个外道的阴脉先生装什么正道大脉弟子,凭什么代表高天观?我们纯阳宫向来以礼服人,可也不是谁都能任意拿捏的软杮子!你一个外道术士想靠着拉大旗扯虎皮来恐吓我们纯阳宫,那可是打错算盘了。” “哦?这位道长是觉得我靠高天观来恐吓你们是吗?” “难道不是吗?上来就说什么坏了纯阳宫和高天观的关系,你这脸也太大了吧。” 我眯起眼睛,看着那个道士,右手慢慢抬起来,轻轻扶了扶发髻间插着的那柄小木剑。 「今天还是只有这一章,思路理得差不多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虚空造牌 “奇杰,住嘴,向惠道友道歉。”王处玄突然大声呵斥,“小陆元君已经传了法贴,正式承认惠道友高天观外门弟子身份,代表高天观处理世俗一切事务。惠道友既然是以高天观的身份来的,自然是要同我们商量与高天观相关的事情,怎么就不能代表高天观?” 我笑了起来。 他们已经知道我来金城是要为周成报仇了。 王处玄这话是在挤兑我,不想让我提关于周成的事情。 说是不与外界往来,可是这消息却灵通得紧。 这就有意思了。 现在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六个人。 苗正平、葛修、张宝成、姜春晓、潘贵祥,再加上当时在身边听到谈话的丛连柱。 甚至麻大姑和吕祖兴,我都没有透露。 那么,纯阳宫是从哪条线上知道的这个消息? 那个被叫做奇杰的道人脸孔微红,立刻垂头道歉。 我放下扶着木剑的手,敲了敲桌子,道:“这位道长,你要是觉得我提高天观不对,倒也没问题,我可以不用高天观外门弟子的身份。可这样的话,我一个没根没底的山野道人,凭什么来跟你们纯阳宫这种正道大脉谈话?别说坐在这儿,怕是连进门的机会都没有。那么要想好好说话,就只能先显一显我的本事,让你们看看我有没有同你们讲话的资格了。” 这话一落,背上双剑便锵锵了两声,剑柄微晃,仿佛变成了活物,想要挣脱剑鞘的约束。 王处玄笑道:“惠道友说笑了,你是小陆元君亲自认定的高天观外门弟子,不论别人承不承认,都改变不了这个事情,别说今天在我们这里,以后无论跟哪个同道门派打交道,也没人敢不认你这身份。老君观的例子可就在眼前摆着,千年大派也是说关就关,门下弟子像狗一样被赶出山门,主持现在还在看守所里蹲着,他们找遍在川中的关系也捞不出来,谁还敢惹小陆元君?你说是不是,惠道友?” 我微微眯了下眼睛,身子轻晃,双手紧握成拳,长长吐了口气,做若无其事状,道:“老君观是自己行事不谨慎,先犯了规矩,惹怒了小陆元君,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纯阳宫也不想跟老君观落得同一个下场吧。” 王处玄呵呵笑道:“惠道友初来乍到,大约还不知道,我们纯阳宫从入驻木磨山以来,便事事都向周成道友请教沟通,得了高天观的允许才会做,而且也配合周成道友做了很多事情,小陆元君怎么也不至于那样对我们。” 我冷冷地说:“那就要看王道长这次的事情能不能解释明白了。临来前,陆师姐说了一句话,现在全国七十二家正道大脉真传太多了一些,那些平日里鬼鬼祟祟老是做些见不得人勾当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借着战乱混进来的,还要是摸底清一清。” 王处玄气息微凝,但旋即若无其事地道:“小陆元君说得是,现在这局面确实有点乱,像川中老君观那样连自己位置都摆不正的,也就没有资格存在了。” 这次轮到我气息微凝了。 我慢慢挑起眉毛,手以一种习惯性的姿势抬向头上的木剑,但手抬到一半便转弯,变成了施礼,“看起来王道长很自信啊。” 王处玄微笑道:“八三年电影武当上映后,我宫便抓住机会,宣传道法同源,三清一家,纯阳与武当原是一脉两枝,提出了‘川中武当’的口号,当年实现旅游收入二十倍增长,全年游客数量激增至六十余万人,由此带动当地餐饮、交通、住宿、特产等行业利润激增。 九一年我宫提出规划方案,由当地公家主导,投入近两亿,在纯阳宫山下建成了特色旅游小镇,三年完成建设,实现旅游收入再次数倍增长。如今以我纯阳宫为主的旅游产业是地方上的纳税大户,省里领导亲自接见过贫道,并颁发奖状予以鼓励。 九三年贫道前往京城参加罗天大醮,同年川中道协重启,贫道是七十二名代表之一,如今身兼省道协副会长、政协委员等职。 其实贫道也一直觉得,我辈正道大脉当此时代大潮,应该紧密领会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指导思想,充分开发深厚的宗教文化历史资源,不仅要在旅游上大有作为,还要道医、经典、武术、修行多方位全面发展,不能还抱着老思想,整天无所作为,只靠着公家拨款维持门户,还美其名曰甘守清贫不为外魔所惑,其实说穿了就是不思进取,混吃等死。 比如老君观这样的,连当地主动联系他们开发旅游资源,都各种推搪,公家要他们这样的何用?早就该清理一下,哪怕不关闭山门,也要断了拨款,让他们自食其力,自负营亏。实在经营不下去,完全可以交给能力强的宫观来代营嘛。惠道友觉得呢?” 我把拳头攥了又攥,面上若无其事,“王道长好手段,怪不得连周成这个高天观外门弟子都敢暗算,原来是自恃在地方上根基深厚,根本不把高天观放在眼里啊!” 王处玄道:“惠道友说笑了,这全国的正道大脉有几个不怕高天观黄元君的?只是这凡事都得讲道理,小陆元君封了老君观,占了道理,所以谁都没意见,惠道友,你说是不是?” 我说:“好,既然这样,那我就跟你们讲一讲道理。” 王处玄端起茶杯,道:“先喝茶,尝尝我们纯阳宫的茶比高天观怎么样。” 我没动茶杯,说:“你们曾经送了一尊老君像给周成师兄,有这件事情吧。” 王处玄看向普奇方,“奇方,你来说。” 普奇方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回应:“有,周道友对我宫照顾很多,在进驻木磨山这事上帮了大忙,当时宫里开会商议送周道友件礼物以表谢意,就从藏库里取了件老君玉像。” 我说:“承认就好,那尊老君像暗藏外道镇魇之术,供奉时间久了,会让人精神衰弱,反应迟缓,对于危险感知能力大幅度下降。周成师兄在祭祀江神的时候,遭到江神袭击身亡,这尊老君像起了关键作用。谁能想到,堂堂正道大脉的纯阳宫,居然会使外道邪术来害人?亏我师兄跟我通信的时候,总是夸你们纯阳宫,却没想到你们居然暗藏杀心!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就是你们纯阳宫的道理吗?” 王处玄皱眉道:“惠道友,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送老君像使邪术,真要害死了周成道友,这一查不就能查出根底?再说了,我们害他图什么?” 我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我要问你们的了。当然了,你们要是想不起来,我可以给你们一些小小的提醒。周师兄在给我的信里曾提过一件事,说是有些势力对高天观黄元君深怀恨意,又怕高天观在投资大会上出头,所以联合起来准备绞杀高天观的传承,彻底消灭高天观。” 王处玄断然道:“这绝对不可能,黄元君是什么身份,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对付高天观?惠道友你想给周成报仇,这个我能理解,但你不能信口开河! 周成的死,跟我们纯阳宫没有任何关系。你说我们送的老君像有问题,好,拿出来啊,让大家一起看看,到底有没有镇魇邪术。 什么暗害高天观的势力,老君像里的镇魇邪术,全都是你的一面之词,空口白话就想往我纯阳宫头上泼脏水? 惠道友,你就算能代表高天观,可这高天观终究不是你的,你不可能像小陆元君一样言出法随!” 我屈指轻轻一弹面前的茶杯。 茶杯齐中裂为两半。 杯中茶水短暂停滞片刻后,无声流出。 “圆天道德!” 我轻轻吐出这四个字,紧紧盯着王处玄。 王处玄镇定自若地问:“你什么意思?想说什么,没必要打机锋,直接把话说得明白一点!” 我说:“我会在投资大会的时候,把老君像带过去,还有手头上的一应证据,到时候我会以个人身份与你们纯阳宫斗法比胜,给我师兄讨个公道!这件事情,我会请陆师姐传出法贴,公告所有同道,把事情讲清楚,省得你们纯阳宫说我借着高天观的势压你们!” 王处玄微微眯起眼睛,神情虽然不变,身上却透出股子淡淡的杀意。 坐在下首的一个道士,霍然起身,喝道:“惠念恩,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你说要斗法,我们纯阳宫就要陪着你斗法吗?我纯阳宫什么地位,公家承认的正道大脉,你一个外道术士跟脚也配跟我们斗法?” “我配不配跟你们斗法,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公家认证的纯阳宫是正道大脉,可不代表纯阳宫里的人也是正道大脉,真有必要的话,换一批人来执掌纯阳宫,对公家来说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到底是纯阳宫离不开里面的人,还是里面的人离不开纯阳宫,大家都心里有数!嘿嘿,王道长,你说了这么多,想是看出我的另一重跟脚,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不是实在话! 今天到这里来,我只是通知你们这件事情,而不是要征求你们的同意。你们不想应战,那就别想在投资大会上出头了! 告辞。” 我冲着王处玄一拱手,腿不抬,肩不动,倏地自座位上飞出去,脚不沾地的飞出门口,又在空中转了个弯,飘飘然飞上殿顶。 方一落到殿脊,下方王处玄带着一众道士已经呼呼啦啦地追出来,抬头向我看来。 我冲着他们微微一笑,袖子一挥,身后宝剑登时飞出一柄,腾空而起。 几乎就在同时,我身周爆起一团浓浓白雾,迅速在整个殿顶扩散。 白雾方爆的时候,我纵身而起,仿佛要随着飞出的宝剑一并飞天而去,可等雾气浓到足够遮掩身形,我立刻收回宝剑,从袖子里掏出个拉发烟花,往空中一打。 一道流光破白雾冲向夜空。 我旋即蹲下来,掀开脚下的一大片琉璃瓦。 正常来说,琉璃瓦是一块一块铺压上的。 我可掀起来这一片却是十几块连在一片,一掀开就露出一个空洞,钻进去把瓦一放,便恢复正常,完全看不出异样。 当初强调必须让道正负责装修改建工程的目的就在这里。 像这样预先准备好的藏身处,有十几个,遍布整个纯阳宫! “人呢?” “卧槽,真飞了?” “扯淡,肯定是障眼法。” “妈蛋,大变活人,这障眼法也太厉害了吧。” “就算飞天是障眼法,这半空转弯飞上房顶也是障眼法?” “不是障眼法,难道他还真会飞啊!” “说不准呐,你看他牛逼哄哄的,一个人闯山门满不在乎,肯定有几把刷子。” “都别特么瞎扯了,拿梯子,上去看看。” 嘈杂的响动后,有人爬上了大殿房顶。 听足音,少说有六七个,小心翼翼地踩着瓦片,四下查看。 “注意脚下,看看瓦有没有动,是不是揭瓦钻底下去了。” “这么一眨眼就能掀开一堆瓦,钻进去之后再原样摆回去,这能耐不比会飞小。” “瓦没动过的痕迹!” “房脊,殿后,都查一查,人不可能就这么没了!” 我趁势悄悄探头往殿内瞧了一眼。 空无一人。 所有人都追了出去。 我便放出细线,切断殿上吕祖像的脖子。 切口够细够平,雕像脑袋还能稳稳停着。 但只要稍有震动,就会掉下来。 完成这个操作后,我缩了回去,屏息凝神,安稳平躺。 殿外的混乱嘈杂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安静下来。 脚步声鱼贯入殿。 王处玄的声音响起,“没有任何痕迹吗?” “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埋伏在四周的人也没看到有人跳下去。” “房顶上所有瓦片正常,没有移动变形。” 短暂的沉默之后,王处玄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诸位委员和奇方留下,奇杰,奇英,奇法,奇意,各带一队人,分四个方向,仔细搜索全宫,确保惠念恩不会暗中潜伏进来。” 众人纷纷领命,呼啦啦离开。 殿内安静下来。 王处玄这才说:“你们怎么看?” “这惠念恩简直莫名其妙,没头没脑,一点逻辑都不讲,明明在说老君像和周成的事情,怎么突然就转到投资大会上了?” “没错,要说老君像有问题,那就摆出来嘛,搞什么斗法,简直莫名其妙,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他是怎么转上去。” “我觉得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这个,前面提什么周成老君像,都是为了给这事做铺垫。” “他图什么啊,他以个人身份跟我们斗法,就算能赢,最多也就是扬个能打的名气,可投资大会又不看谁能打,完全没有意义。” “要我说,不理他就得了,跳梁小丑一个。只要我们不搭理他,他再怎么跳也没用,真要干扰了投资大会,正好就把他赶出去。” “都什么年头了,不琢磨搞钱,搞什么斗法,这是哪座坟里钻出来的老古董?” “他不是要给周成报仇吗?跟我们斗法有什么意义,周成又不是我们害死的!” “这人脑子有毛病吧!” “够了,都住嘴!”王处玄呵斥道,“奇方,你怎么看?” 普奇方的声音响起,“各位,你们难道没看出这个惠念恩的跟脚吗?” “什么跟脚?他不是周成的师弟吗?也是个阴脉先生吧。” “一个外道术士,还能有什么跟脚?” “奇方,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普奇方便道:“各位,你们不觉得他这套作派很像来少清吗?” “卧槽,还真特么像!” “难道他是老君观的?” “很有可能啊,上次张美娟祭江神的时候,不就有个自称老君观道士高少静的跳出来搅场?当时在场的人都看到了。” “他该不会就是那个高少静吧。” “不能吧,那个高少静去追杀江神,再没出来过,没准儿死江里了。” “也不一定,万一就是没追上,从别地方上岸了呢?” “不是,老君观的人有毛病吧,山门都被陆尘音给封了,还上赶着来给高天观当走狗!” “老君观山门被封之后,他们一直在四处求人帮忙找陆尘音说和,没准这是找到靠谱的中人,用给高天观当打手来换个山门解封。” “很有可能。黄元君虽然厉害,可这么多年没听说她有什么厉害的徒弟,只有这么一个陆尘音,要不然也不至于收周成个外道术士当外门弟子。” “这么说的话,这高少静不是自作主张,其实还是在给高天观办事?” “那高天观搞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想阻止我们在投资大会上发力?” “很有可能,黄元君什么人物,既然同意高天观参加投资大会,那肯定不会甘心光投钱不掌事,这是在出盘外招搞我们!” “够了,都别瞎猜了!”王处玄怒喝道,“就没一个靠谱的,都闭嘴让奇方说。” 短暂的安静之后,普奇方道:“我猜,黄元君很可能是想要借尸还魂!” 「五千字章哈。」 第四百九十五章 纯阳宫的秘密 这个判断一出,殿内立刻完全安静下来。 普奇方不紧不慢的声音持续回响。 “各位,七十二正道大脉一致同意入世经营,同时提出两条道路。 第一个是集众家的本钱,建一个投资基金,发挥规模优势,统一投资经营,收益用于各脉整理收购典籍,维护宫观寺院传承。 第二个是借当前大环境的东风,集众脉之力,推出我们自己的在世神仙,统领风潮,传法护脉,沟通各方。 想要继续领袖正道大脉,那么就必须在这两条路中掌控一条! 高天观自然不可能甘心沦为普通一脉必然要奋力一争。 但他们因为黄元君的关系,不能走在世神仙这条路,唯一的选择只有掌控投资基金。 黄元君神通广大不假,可她自打从军赴国难以来,就没有再经营过高天观,也没教过徒弟,如果不是她退下来后又回到高天观,这一脉的传承大约就要断了。 如今她虽然教出了个徒弟,但高天观人丁零落是不可否认的事实。陆尘音才十几岁,撑不起大局面,所以她才会收了周成这个外道术士做外门弟子,执掌世俗事。 周成以一个外人身份,入金城不到半年就坐上了仙爷位,能力手腕甚至背景都非同凡响。可想掌起高天观这个正道大脉的门面,不可能只靠一两个人。 正常情况下,他们可以慢慢经营发展,有黄元君的权势余荫,周成的手腕能力,最多两年就可以撑出个大门面来。可问题在于,投资大会近在眼前,时间上已经不允许他们慢慢发展。 等到投资大会的时候,高天观如果还像眼前这样只有小猫两三只,谁会放心让他们来掌控自家压上全部积蓄甚至身家性命的投资?像红昭寺、白羊观这样的,为了筹钱,可是把自家道场山门都给抵押出去! 所以,高天观如果想在投资大会上拿下控盘的权力,哪怕不是全权,只是一部分,也必须得先把自家门面撑起来,而且还不能是随便拉人充起来的行家一眼就能看穿的假门面! 想解决这个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兼并一家有一定实力基础、人员构成完整的宫观,直接夺下他们的基本盘,以高天观的名义来参加投资大会! 所以,我判断高天观想要兼并我们纯阳宫!” 殿内响起了零零散散的笑声。 “奇方,你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我们纯阳宫可是在公家挂号的大脉,地方的重要旅游产业,主持在省里领导面前也说得上话,他高天观再霸道,想夺了我们这份产业,也得先问问地方上同不同意!” “我们可不是没名气的阿猫阿狗,高天观就算能强行兼并,事情宣扬出去,不还是让人能看穿他们的空架子,投资大会上一样不能让大家信任吧。” “没错,他们真敢这么干,其他大脉谁还敢相信他们?今天为了掌权敢夺人基业传承,明天就敢为了夺取基金灭了投资的各大脉。” “奇方,你这推断也太离谱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奇方,你在外面跑动办事这么多年,应该明白这里面需要打通的关节有多少,还有一个多月投资大会就开了,就算他们有这个心思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实现!” 乱糟糟的都是反对声音。 普奇方直等到议论声小了,才不紧不慢地说:“各位,下面的人只知道自己是纯阳宫的道士,可我们真是吗?” 这句话一出,殿内立刻陷入死一般的沉默,然后哗然。 “你是说高天观知道了我们的事情?” “不可能,当年纯阳宫的人都死绝了,建国前我们就已经掌了纯阳宫,高天观远在千里之外,怎么可能知道这事!” “黄元君就算再神通广,也不可能让死了几十年的人开口吧。” “特么的,肯定是老君观那个狗娘养的跟高天观说的。当年纯阳宫的事情发生后,老君观离得最近,最先赶到,没准当时看到什么了。” “肯定是他们。这些年他们就一直对我们阴阳怪气,还总在外说我们当年传承不清不楚。” “他们老君观是什么好鸟!民国的时候,参与川中军阀混战,跟三理教争地盘,跟藏边红昭寺争信众,五零年的时候还跟潜伏特务纠缠不清,哪哪儿都有他们!” “特么的,建国后怎么没把他们取缔镇压了!” “不是,高天观要真知道我们的情况,还能容了我们在这边折腾?” “难道高天观已经知道我们入金城的真实目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三理教的首尾不是处理干净了吗?难道还有活口?” 声音逐渐变得恐慌紧张起来。 王处玄呵斥道:“别自己吓自己,如果高天观真知道这事,哪还会费这么大力气搞这么多事,早就直接灭了我们了!我认为奇方的判断正确,他们应该是大概摸到了我们的真正底细,可又拿不太准,所以才会强行搞这么一出斗法把戏。公开斗法,肯定要各出绝招秘传争脸。我们经营得再好,演得再像,可使不出纯阳宫的秘传,到时候就会漏底!劫夺脉传,以伪充真,向来是正道大脉最痛恨的事情,只要这底一漏,我们立刻就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们强行兼并的行为,就变成了正义之举!” 有人不解地道:“如果他们真兼并了我们纯阳宫,到时候我们还怎么去参加投资大会?我们不参加投资大会,斗法就不能进行,逼不出我们的底细。这不是矛盾吗?” 普奇方道:“如果是公家出面呢?也不需要消了我们纯阳宫的名头产业,找个名头,调动中底层道士过来充实高天观就可以。正好我们已经投钱在这边重修的宫观,只要调调格局,换块牌子,人一到位,立马就是全新的高天观!” 王处玄沉声道:“而且这事,我们那边的公家肯定会支持。年初我去省里参加会议的时候,市里就有人探我话头,想组建一个旅游集团,把我们纯阳宫这边纳入统一管理。这是看我们赚钱眼红,想来切肉分油水!我当时没有同意,又找机会跟省里提了几句,才把这事压下去。如果高天观从上至下提这个事情,市里肯定会痛快同意,等抽调完,再以缺人为借口公开招聘,趁机往宫里掺沙子,时机一到就能夺取纯阳宫的控制权。可高天观这样公然抢人,各脉肯定都会有意见,所以才会惠念恩才上门找借口约定斗法,想借公开斗法来揭我们的底,平息各脉对他们的不满。” 有人抱怨道:“当初我就不同意把那老君像送给周成,要是换个别的值钱的一般东西,哪会有今天这事?是你们非说可以借高天观的本事找出雕像里藏的秘密,现在倒好,秘密没探出来,倒让人扣了个屎盆子,说都说不清楚。这不是自找麻烦嘛。” 又有人反驳道:“我们花了这么多年,才探到金城这里,眼看只差这最后一步,难道你想不快点出个结果?当初跟三理教合作还是你提议的呢,结果捅出那么大的漏子,难道也是自找麻烦!” 先前报怨那人登时就怒了,拍着桌子吼道:“跟三理教合作十多年一直平安无事,要不是周成多管闲事,也不至于被公家盯上,就这样不也把首尾都收拾干净了吗?可明知道周成这人难缠,高天观不好惹,你们还上赶着送把柄过去,这不是作死吗?” 反驳那人道:“三理教的事你说得轻巧,要不是奇方反应够快,弄不好就会顺势摸到我们身上来!谁不想稳稳妥妥的不冒风险,可这不眼瞅着没几年了,三理教这条线又断了,实在没法子,才想借高天观的能耐嘛。过了时限,几十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你不急?” 王处玄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好了,现在吵这些有什么用处,还是……” 他话没说完,就有滚动摔砸碎裂声响起。 殿内一片低低惊呼。 吕祖像的脑袋被连续的拍桌子响动给震掉了。 短暂的混乱后,声音才陆续响起。 “是利器切断的。” “他什么时候出的剑?” “应该是飘出门的同时出了剑。” “没人注意到吗?” “以前没听说老君观的剑术这么厉害啊!” “我前年去京城,听说来少清在显圣的时候,露过这么一手,无影无形,隔空断物。” “会不会只是显技唬人的?” “就算不是真剑术,只是显技,杀人无形也跟真术差不了多少!” “特么的,这么厉害,怎么连跟高天观拼一把的勇气都没有,巴巴跑去当狗!” “来少清也死在陆尘音手下了。” 这句话一出,沉默再次降临。 我都可以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在殿中弥散。 好一会儿,才听王处玄道:“都别慌,时代不一样了,剑术又不是无法可解,真要逼急了,我们可以设伏击杀他,用枪用手榴弹用炸弹,还弄不死他?只是我们现在还有正事要做,不能用这么激烈的手段。只要能找到宝胎,纯阳宫这家业不要也无所谓!” 有人低声说:“经营了几十年,这么大份家业,说不要就不要啊。” 紧接着便有人说:“找到宝胎又怎么样?还得跟其他四脉争赢才行。放着到手的家业不要,去争那么个虚无飘渺的东西,值得吗?” 王处玄叹气道:“纯阳宫如今这局面,是我们苦心经营出来的,如果能保留,我也不愿意放弃。我连在这边显圣称神的计划都做好了,要不是高天观拦一道,都该落地执行,正式把名声打响全国了。可现在的问题是,真的假不了,我们毕竟不是纯阳宫正传,借这壳子行事,不被揭出来还好,被揭出来想保留也保留不下来,倒不如提前做好准备,还能多落手里点好处。” 普奇方道:“主持这话说得是正理,事情既然出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办法解决。我这里有点想法,大家伙一起参详参详。” 王处玄道:“说吧,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个坎必须想办法过去才行。” 普奇方道:“我看惠念恩虽然说得强硬,但话里多少还留有些余地,这事未偿没有转圜的机会,我们不如多手准备,同时推进,随机应变。 这第一手,按最坏情况打算,安排人回川中,暗中逐步转移资产,尤其是现金藏品典籍,做好事情有变随时放弃纯阳宫的准备。 这第二手,我再去找惠念恩谈一谈,探探他的话头,老君观给高天观卖命,未必真就全心全意,要是能找准他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能合作。 这第三手,照常做好参与投资大会的一应准备,该筹的钱继续筹,该联络各脉继续联络,确保可以正常参会。 至于寻找宝胎这事,我的想法是暂时先放一放,一切等跟惠念恩和高天观这边沟通明白再决定怎么办。 金城上千万人口,建国前后找了两回,第一回借常老仙的手把整个金城都翻了一遍,都没能找到,这就不是着急的事,倒不如镇之以静,继续慢慢图谋。各位觉得怎么样?” “不错,我同意!” “同意!” “奇方想的周到,不能有点事就要跑。” “没错,纯阳宫是在我们手上兴盛起来的,我们凭什么不能就是正传?” “现在的公家对这方面的事情也不怎么在意,只要我们把纯阳宫管好,能给他们挣钱解决就业,其他都不是问题。” “主持,你怎么想的,说句话啊。” 王处玄缓缓道:“我补充一下,奇方你去同惠念恩谈的时候,如果高天观真有借尸还魂的打算,不妨主动提出可以调派宫里中坚力量来充实高天观,我们还可以配合高天观做些宣传,把这事变成是我们的主动意愿,这样一来事情变成两厢情愿,其他各脉最多也就说些怪话,认为我们在拍黄元君的马比,而不会对高天观有意见,斗法也就不是必须的了。至于老君像的事情……探探惠念恩这人在成仙这事上有没有像来少清一样的贪性执念,要是有就透一点底给他,引他入局!” “主持,这能行吗?老君观既然派他来讨好高天观,他肯定是最值得信任的嫡传弟子。要是他知道之后,把这事捅给高天观和老君观,那麻烦可就大了。” “我觉得这是个妙招。老君观那帮家伙想要修仙都想魔怔了,他越是老君观的嫡传弟子,修**君观的秘法越深,就越不能抵挡得住这种诱惑。要是把他套进局里,就等于拿高天观和老君观给我们做背书,实在是方便我们做事。” “也不用全都告诉他,先只说成仙秘法的事情,等他入局,越陷越深,想抽身也抽不了的时候,再把所有事情说清楚,到时候他不干也得干。” “当年老苍头就是这么套我们的,我们完全可以有样学样。” “哎,那为什么不直接把高天观的陆尘音套进来,不是更方便?” “你特么傻啊,陆尘音是黄元君唯一的嫡传弟子,去惹她是嫌咱们死得不够快!” “别人躲黄元君都来不及,你特么倒好主动去招惹!” 正吵得乱七八糟的当口,忽听有人在门外报告,说是在大门口抓着两个人,一问是跟惠念恩一起来的,得了令在门口等他,请示要不要好好审审这两人。 王处玄果断地道:“这是陷阱,快放了他们,不要再给惠念恩找我们麻烦的借口。算了,奇方,你亲自去处理一下,正好跟他们拉拉关系。” 普奇方应了一声,便走出大殿。 王处玄紧接着便按普奇方刚才的提议安排人手分头执行。 等安排完毕,众人各自散去。 王处玄却没走,独自坐在殿中,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也不敢偷看,怕目光注视引起他的警觉,暴露我的潜伏,便耐心等着。 许久,才听王处玄幽幽叹了口气,离开座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发出拾捡物品的动静。 “吕祖啊,弟子虽然不是你的正传后辈,但自入主纯阳宫以来,谨守清规,诚心礼敬,纯阳弟子该做的全都做到位,不需要做的也一丝不差,可老君观那个家伙胆大包天,居然敢砍断你的神位脖子,全无恭敬之心,如果日后纯阳宫让他这样的人做了主,怕是再也不会像我这样诚心奉敬了。你要是真的有灵,就庇护我们渡过这个难关吧。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求真能找到宝胎,只求能守住纯阳宫这份来之不易的家业,让大家伙都能有个退路,不至于横行江湖一辈子,到了没个下场。” 王处玄絮絮叨叨地收拾好东西,又点了香,这才慢吞吞地离开纯阳殿。 我安静地细听了一会儿,确认殿里已经没人,这才悄悄探头观望。 殿门已经关闭,神像脚前的香案上,摆着脑袋残块,七柱高香幽幽燃起。 我倒贴着墙,滑到地面,给香炉里的高香添了点佐料,然后顺原路返回房顶,扯着牵丝细线无声落地,借着黑暗阴影一路潜行出纯阳宫。 这次纯阳宫之行收获远超预计。 原本我的打算很简单,借老君像的事情发难,挑起与纯阳宫公开斗法。 但这场斗法不会立刻进行,而是放到一个多月后的投资大会。 因为我从来就没想过真要和纯阳宫斗法。 斗法只是个由头,真正的目的是借此把惠念恩的名号打响。 如果只靠陆尘音的法贴,那惠念恩终究不过是个顶替周成的高天观外门弟子,没有任何其他名声,不会有人刻意宣传,最终只能局限在正道大脉的范围内知晓。 名声想要出圈,必须借事造势。 斗法争胜,向来是个极好的噱头。 高天观与纯阳宫斗法,更是足以吸引所有正道大脉的目光。 到时候只要稍加引导,在斗法前不断制造新的话题,再加上跟投资大会捆绑,便可以掀起足够的热度,让所有正道大脉都会主动讨论,甚至参与进来。 而正道大脉因着公家认证的身份,自来就跟达官贵人富豪商贾关系密切,只要他们在闲谈的时候,把斗法这事当成一个话题来聊,必然绕不过代表高天观出战的惠念恩。 惠念恩的名字自然而然就在特定人群中传播开。 等到我借葛修的力,李代桃僵,掌控重建的地仙会,秘密传出我同样有劫寿续命秘法的消息后,这事先传播出去的名声对于惠念恩这个人的真实性就是一个极有力的旁证! 正道大脉身份的加持,足以让那些已经逼近施术固寿期限的受主们冒险来主动聊系我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夜半哭声 我在山下停车场的路口看到了潘贵祥和丛连柱,不过没惊动他们,而是悄悄绕过去,在山下寻人家扔钱买了辆摩托骑着返回大河村。 在距离大河村还有约十里地的时候,我便弃掉摩托,找了个公共电话亭,打到潘贵祥的手机上,告诉他我已经先回到大河村,让他和丛连柱不用再等,可以回来了。 我步行回到院子,仔细收拾了一下骑摩托导致的灰头土脸,又换了身一模一样的道袍,便铺开纸笔,找了张之前写了一多半的纸,继续往下写。 没大会儿,院外车响,潘贵祥和丛连柱回来了。 我也不急着说话,只让他们两个先坐,直到把那篇字定完,这才问他们怎么没守在门口。 潘贵祥解释说他们是被纯阳宫的道士赶下山的,因为不明白我的意图,所以不敢硬来,又怕在别的路上守着错过,便到山下停车场等我。 丛连柱则补充说明,那些出来的道士看着很凶,但实则心中慌得很,倒是后来出来个叫普奇方的道士,虽然言谈和气,但神态自若,并不慌张,说我已经御剑飞走,让他们不用再多等了。 我笑了笑,没有解释这件事情,而是对潘贵祥和丛连柱说:“前阵子公家那边认证的正规佛道门派,按我们的说法叫正道大脉的,一共七十二家,会商了个决议,要响应公家号召,围绕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个指导思想,积极发展,共同进步,但考虑到各门派的情况不一样,有的底子薄,有的不善经营,还有的所以各家都拿出些钱来,准备组建一个投资基金,为了这事过阵子会召开一个投资大会,商议怎么管理、各家份额和谁掌总盘子。” 潘贵祥登时两眼放光,“这盘子怕不是得上亿吧。” 我微微一笑,道:“别的门派不知道,不过高天观这块,已经筹到了五千万。但这都是周师兄的功劳,我如今承了他的责任,不能坐享其成,准备也努力筹一部分。” 咕嘟一声响。 却是潘贵祥忍不住吞了一大口唾沫,“这事儿能传出去吗?” 我说:“既然告诉你了,自然是允许你传出去,但不能大张旗鼓地宣扬,这其中的度你要把握好,不要招来空手套白狼的老千。” 潘贵祥道:“这个您放心,我在金城能肩挑起四方事,靠的就是好口碑,牵线搭桥之前,都肯定要先过一过底,保证双方能满意成意。” 我便说:“你不是想结识纯阳宫的人吗?我这次去跟他们谈得不错,最近两天那个叫普奇方的会来我这里回访,你到时候过来,我给你介绍。” 潘贵祥大喜,连声向我道谢。 倒是丛连柱表现得很平静,完全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等打发走了潘贵祥,我就问丛连柱,“老丛,你们这种行当不应该对这种事情最感兴趣吗?怎么一点也不兴奋的样子?” 丛连柱回道:“道长,我现在是你的门下,做什么得听你安排,这横财再大也不能随便心动,耽误了你的正事。”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给你个发财的机会。我准备借投资大会的机会,同纯阳宫公开斗法,这事很快就会传开,你联系敢坐庄的,开个盘口。给你透个底,这场斗法要么我赢,要么打平,我给你一百万做本钱,能赚多少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丛连柱稳不住了,声音都有点发颤,“一百万,就给我们?道长,您信得过我们?” 我说:“我信不过你们,我信的是我自己。不用跟我这么演,我敢用你们,就不怕你们敢卷钱黑钱。” 丛连柱搓了搓手掌,道:“想要多赚,得先把斗法这事宣扬出去,把盘子做大。如果只局限在小圈子里,靠开盘口怕是赚不了多少钱……咳,除了开盘口,还可以搞移星换斗……” 我打断他道:“你说这些我不懂,按我说的做,不要节外生枝。斗法这事你尽可以随便宣传,想怎么传怎么传,过后会有其他方面的消息佐证这件事情。做得好,过后我安排你们这伙子去香港赚真正的大钱。” 丛连柱转了转眼珠,没再说什么。 饵落,钩下,网撒,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收获。 打发走了丛连柱,天边已经微亮。 索性便不睡了。 按部就班地做早课,吃早饭。 早饭是包玉芹送来的。 准备了两份,一份送到我这里,一份送到陆尘音那里。 现在我是惠念恩,不是周成,陆尘音便不再像往常那样天天顿顿过来一起吃饭了。 吃过早饭,我终于得闲,可以收拾屋子了。 简单买些物品,重新做了一次净宅。 依旧把五枚净宅大钱埋在院门槛下。 屋里的一应家具物品,都重新摆放,换了个格局。 沙发桌椅各调方向,原本隔出来的里屋拆掉了软间壁,把整个房间彻底打通。 放在窗台的香炉,则摆到了迎门的南墙下。 墙上挂了太乙救苦天尊像,两侧阴脉先生的山根对联没有动。 那尊老君像也挪了个位置,变成面西向东朝向。 几天没擦,老君像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灰,光色暗淡,仿佛一下旧了好多。 这是因为雕像上的香火力已经被我布的阵消磨干净很久。 神佛之像需要香火供养,一旦失了供养,积攒的香火力耗光,就会快速衰败,甚至会成为孤魂野鬼山精水怪的寄居之所。 因为要把精力集中在调查劫寿施术人上面,所以我一直没有去动它,以免节外生枝,惊动纯阳宫,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既然要拿这东西来钓纯阳宫,那就仍然不动,等普奇方上门来透底再说。 三间房,净宅收拾一套下来,一整天的时间便打发过去了。 中午饭依旧是包玉芹送来的。 自新婚之后,潘金凤就再没露过面。 看起来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虽然只是个象征性的仪式,但收拾过的房间就是能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心情。 坐到沙发上,感觉这一刻,才算是真正从周成的身份摆脱出来,完全进入惠念恩的角色。 我给自己沏了壶茶。 不是高天观的野茶,也不是黄玄然的特供茶。 只是在街边小店买的最普通的袋装茉莉花茶。 拿沸水一滚,略有些生涩的茉莉香飘满全屋,混合在香灰味里,异常熟悉。 这才是我常喝的茶。 以前跟妙姐浪迹江湖,没得挑,买到什么就喝什么。 最容易在街上买到的就是茉莉花茶。 一块钱大袋,可以喝很久。 其实我不喜欢喝茶。 都说茶有回甘,可我能尝到的只有苦涩。 直到我喝到黄玄然的特供茶才明白,不是茶没有回甘,而是我喝的没有。 不过喝了这么多年,其实也习惯了,反倒喝不惯白水。 跟妙姐浪迹江湖,无论走到哪里,每天晚上都会沏两玻璃杯茶,两人各捧一杯,对坐慢饮,总结一天的得失,探讨施术行法的心得,直到饮尽方才睡下。 最开始的时候,喝过茶怎么也睡不着,往往睁眼躺一夜。 等到我通了内呼吸法,学会了迷神控念,便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睡眠,哪怕喝上一大壶浓茶,想睡也只是九个数或者十个数的事情。 九,还是十,要看为什么睡下。 能够控制自己的睡眠,才算真正学透了迷神控念这门外道术。 喝茶,其实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已经融入我的过往人生。 以后大约也会一直喝下去。 我捧着茶杯,一如以往与妙姐对坐,慢慢饮尽。 这是个安宁详和的夜晚。 没有任何人上门打扰。 陆尘音也没来。 我想,她应该是不想知道我同纯阳宫之间的争斗。 俗世的事归我。 以前周成不行,现在惠念恩可以。 夜里睡得很安稳,没有离魂出窍。 只是听到三花在房顶上走过。 四点准时起床做早课。 早餐是清粥小菜两个馒头。 吃过早饭没多久,便有一个年轻道士上门递了普奇方的拜贴,请求约个时间与我详谈。 我同意见面,但时间定在了七天后。 把这纯阳宫的道士打发走,我简单收拾出门,开上那辆大切诺基前往江口北。 既然打起了要给周成讨公道的名目,就得有个样子,巡访调查,探索真相,都是必须做的。 到了江口北中学附近,我把车远远停下,信步沿街行走。 这身道袍打扮着实有些打眼。 当我站到江边大石上眺望江面的时候,就有凑上来搭话的。 “道长,你这是看啥呢?” 说话的是个皮肤黝黑的老头,扣着顶草帽,身上带着浓浓的鱼腥味儿。 我说:“听说这江里有江神,最近一直在闹腾,所以过来瞧瞧。” 老头就问:“道长这是想要施法对付江神吗?你来晚啦,苗龙王请了高人重新祭江,已经平息江神怒火,江面上太平下来了,今天大家伙都出水了,打渔的打渔,送货的送货,运人的运人,太太平平,别说兴风作浪了,以往猛不丁冒出来的水鬼都没影了。” 我说:“听您老这么一说,倒是个正经的高人,那这一片自打祭完江神就再没什么妖异的事情发生了?” 老头道:“要说怪事,倒也不是没有。不过不是在水上,而是在岸上。这两天晚上,一到半夜,就能听到女人的哭声,一哭就是半宿,大家伙都说可能是水鬼不敢在江里作妖,就跑岸上来勾人。” 我问:“女人哭也不一定是水鬼,怎么没人来查看一下具体是怎么回事吗?” 老头摇头说:“谁敢呐。这阵子这江边就不太平,苗龙王请大仙来祭江神,就搞了三回,结果越祭闹腾得越大,江神兴风作浪不说,还连着好几个晚上都有人看到阴兵过境,顶盔贯甲打着旗,老多了,排着队往江里走。老话说阴兵过境是要有大灾,死得人太多,阎王爷派兵来收魂。这谁不害怕啊,一到晚上家家都是关门关窗,不敢随便出去,生怕撞着阴兵勾魂给一起带走了。” 我说:“阴兵出巡过境确实是为了收魂,不过也没听说这阵子金城有大灾死很多人呐。” 老头左右瞧了瞧,低声说:“道长,这你就不知道了,不是没死人,是被压下去了,其实啊……哎,道长,你吃鱼不,我这早上新打的,就剩这几条了,都活蹦乱跳新鲜着呢,你全要的话,我给你打个五折。” 我笑道:“早就听说金城江鱼肉质鲜美嫩滑,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既然来金城一趟,肯定要尝一尝,我都包了。” “好嘞,我给你都刳了,回去一洗,直接下锅就行,也不用什么别的调料,就葱姜加水,那么一炖,哎,香着呢,神仙来了也是吃一回想下回……” 老头兴冲冲地一边刳着鱼,一边同我讲话。 “道长,这话你听着就行,可别传出去,也别说是听我说的啊。你没听说死人的事,是因为被压下来,不让乱传,可我们这些住江边的,靠水吃水的,却什么都知道。 苗龙王最后一次祭江神,开始没弄明白,又把江神给惹火了,结果沉了几十条船,死了上百个伙计! 上面怕影响太坏,不让外传,连跑去采访的记者都给赶跑了,苗龙王为了平这事,花了好几百万!啧啧,好几百万啊,真特么有钱,我一年都挣不下个零头。 死了这么多人,可不得阴兵去勾魂?那哭的,没准就是逃过阴兵勾魂的孤魂野鬼,觉得死得冤,心里不服,才出来作妖。谁要是出去看,怕不是要被抓去做替身。 哎,刳好了,您瞧瞧,要是不满意我再弄弄。” “挺好的,就这样吧。” 老头麻利地拿麻绳把鱼串了递给我,叮嘱道:“回去就炖了啊,千万不能放,放时间长就算不坏,这肉也死了,一点也不好吃。道长,你要是有本事,不如把这野鬼给收了,大家伙也好安心。” 我接过鱼,说:“既然来了,那正好见识见识,要真是野鬼作祟,贫道就收了它,给大家伙还个太平清静。” 第四百九十七章 诱饵 当天晚上就留在江口北没走。 买来的鱼,找家街边小馆帮给炖了,吃一条,其余的当成报酬送给了老板。 入了夜,我爬到那家茶楼房顶躺下,默数十息,闭眼入睡。 再重新睁眼,老大一轮月亮挂在头顶,近得触手可摸。 寒意刺骨。 我没有立刻起来,而是躺了片刻,等适应了这股寒意,行动无碍,这才起身,在房顶走了一圈后,迈步飘飘下楼。 始终没有回头。 阴魂出窍最忌讳的就是回望本体。 只一眼,就会被强行拉回去,轻的短时间无法再自主离体,严重的可能还会导致魂体震荡,表现在体征上则是失眠、头痛、低烧、注意力无法集中、记忆力短期下降等症状。 很多人在睡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飘起来,然后突然下坠落回身体惊醒,其实就是魂体过轻,在睡梦中不自觉离窍浮动,感觉上似乎飘得很高,实际上能离开一个身位就是多的。 下坠就是因为本能意识到这样的漂浮不是正常状态,发觉了本体存在,魂体被强行拽回,但因为距离近,受伤不严重,最多也就是会出现短暂心悸心慌,稍严重些也不过是短暂失眠,稍缓一缓,身体就能自己调节回来。 也有个别人情况特殊,魂体离开本体较远,落回后的症状更严重一些,惊悸多魇,通夕不寐,光靠身体自己调节缓慢艰难,导致症状长期,进而对身体造成损伤,反过来又加重症状,形成恶性循环,这个时候既可以请先生上门安魂,也可以服用真珠母丸、独活汤来治疗,主要还是得依具体情况辩证治疗。 从茶楼上飘落到街面,寒意稍减,脚下感觉到了微微的温热。 阴魂类鬼,与本体的感觉正好相当,阳寒阴赤。 出体时感觉到的寒冷就是阳气侵蚀,而现在脚下温热则是阴气过重。 这是前些天阴兵过境的后遗症,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才能彻底消解。 这段时间里,附近居民会受阴气影响而魂弱气滞,成人多见失眠、足寒、胸闷、偏头疼、呼吸不畅,小儿则多会夜间惊悸啼哭不眠,偶有低热皮疹症状。 想化解这种问题用小术不行,得靠正道大脉做法事来调和这一带的阴阳。 但没有哪个正道大脉会为了这点小事特意跑来做场法事,所以多数时候只能靠人自己熬,熬到天地自然调解回阴阳平衡状态。 我沿着街路,慢慢向前,先进江口北中学。 学校内的阴气越发浓重,寒意越发浅淡。 尤其是走在阴兵经过的路线上,几乎感觉不到寒意。 只是阴气这么重,却什么散魂游鬼都没有出现。 我逆着阴兵路线回走,越走越热,最终感觉整个魂体都暖洋洋无比舒适的时候,在教学楼正厅停了下来。 这里阴气最浓,最适合阴魂活动,必定是阴兵入阳世的出口。 阴兵入世过境,是天地环境剧变所引发,多为大灾大难,不是人力能决定的。 但如果可以预先判定灾难位置,就能通过术、法、阵来影响阴兵入世的出口和行进路线,以达到借阴气和阴兵的目的。 正厅内迎门有一面大镜子,镜面上还有红字的校训,“朴诚勇毅,自强不息。” 左下角一竖行小字,“金城第一造镜厂,一九五四年制。” 站到镜前,能清楚地感觉到燥热扑面而来,仿佛站到了火炉前。 我绕到镜子后面,就见镜背隐隐透出复杂繁琐的符纹,起头便是钦奉酆都大帝,架子搭成门状,落符胆急急如律令。符下一层,又有太上北极八神符。再下一层六官门诸咒。再下一层则是密密麻麻的酆都二十四宫名,十会斋功十五名号。如此繁复四层,四围八角九宫压有诸神、帝君、将军、使者印。 层层叠叠,杂而不乱,猛一搭眼,宛如精致繁琐的花纹般令人赏心悦目。 更有森森威严气息。 这不是符,而是集合了符咒印大箓,不是民间流传的外道小术。 使用的时候,需要举行仪轨,请筹法词。 常老仙白莲出身,混杂了民间巫术、外道邪法,使不出这样的正道大箓。 只是不知道来自何方。 地仙府,纯阳宫,抑或是其他什么势力。 常老仙这个人的背后阴影实在是过于复杂。 不知道当年黄玄然主持公审枪毙常老仙的时候,知不知道这些事情。 我伸指就着镜背符纹,一笔笔临摹下来,结合自己所学的外道符咒,竟然颇有所得,想要完全复现这大箓不太可能,但或许可以就此做些改造,制一道单纯的借阴气的符。 两遍临下来,正要再临第三遍,呜呜咽咽的哭声自外间隐约传来。 我侧耳细听,不由失笑。 这是人声,不是鬼声。 很可能是死掉的水耗子家属在祭奠亲人。 他们这行本身见不得光,又收了苗正平的钱,不敢白天祭奠,只能晚上来。 可再细细一听,我不由一怔,放弃了临摹第三遍的打算,沿着阴兵过境的路线走出学校。 远远就瞧见江边有一簇晃动的火光。 火光旁,跪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更远处的江面上,黑影绰绰,密密麻麻。 没有在路上的散魂游鬼原来在这里。 他们正慢慢时自上下游聚集过来,虎视眈眈地望着火光旁的那人,慢慢向着岸边靠近。 重重黑影中,闪烁着无数贪婪的红光。 那是诸魂鬼的眼睛。 太上青律说诸鬼品相经中言:鬼目赤为厉,皆深怨横死,与人仇。 正常的烧纸祭奠引不来这么多凶厉鬼魂。 我步下江滩,走到那身影后方。 她毫无所觉,一边烧纸,一边在低声念叨。 “今天是第三天了,汪先生说连烧三天,就能保佑你一路顺畅入地府,不会流落在人间当孤魂野鬼。 烧给你的钱都收好,就走吧。听老高叔说你有个师弟来了金城,想给你报仇,我本来想去找他问问,有没有你的衣服物品什么的,好给你下个坟,以后逢年过节也有个烧纸送钱的地方。 可我就是你一个病人,这么找去不合适,让人知道了会嚼舌头,我自己倒不怕,可得为樱桃着想,不能让她以后让人说三道四抬不起头。 老高叔说你是金城江湖的大人物,是什么地仙会的老仙爷,跟脚深厚,不会少了人给你烧纸上供。 他说的这些我不懂,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大人物,跟你相处的时间也少,可总觉得你挺孤单的,就从来没见你真心笑过。 你没去救我和樱桃,我怨你恨你,后来我想明白了,是我对你有了念想,所以才会怨恨,可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去救是仁义,不去救是道理……” 声音平静,话语零碎,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她的后颈上有淡淡的血痕。 看起来仿佛是不小心刮压出来的血凛子。 实际上,这是个符。 这个符在身,她就成了江上诸鬼眼中用于祭祀的生口。 这些厉鬼会在睡梦中纠缠她,折磨她,迷惑她,最终她会被纠缠到失去理智,投江自杀。 她只是个普通的列车员,谁会花这个心思来害她? 这是个圈套。 她是这个圈套里的诱饵。 那么问题来了。 周成已经死了,这个诱饵钓的能是谁? 江上群鬼已经涌到了岸边。 只差一点就可以上岸。 阴风涌动。 冯娟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 我抬起头,注视着岸边的群鬼,把左手轻轻放到冯娟的后颈上。 群鬼骚动,带着明显的愤怒怨恨,缓慢却又坚决地涌上江滩。 我向前伸出右手。 手上多了一根树枝。 枝头还带着开得正艳的鲜花。 然后,我挥动树枝,击向了悬在空中的那一轮触手可及的硕大月亮。 江上群鬼惊恐退缩,化为滚滚黑影逃回江中。 树枝停顿在空中,并没能击到月亮上。 陆尘音的那一击,我还没有完全领会,现在只学会了个样子,但却足够吓退群鬼了。 群鬼逃遁带起阵阵阴风,卷得江面浪头涌动,发出哗哗大响。 冯娟有些畏惧地抬头看向江面,明显加快了烧纸的速度。 满满两大袋烧纸全都变成了纸灰。 我在空中虚虚抓了一把,按在她后颈上。 冯娟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脖子,简单收拾了东西,又对着江面说:“周成,我走了,你好好的去吧,别在人间停着,投个好人家,下辈子开开心心的。” 我立刻回归本体,起身站到茶楼房顶的边角,遥遥看向正在江滩上艰难走回来的冯娟。 冯娟回到了马路上,打开锁在路边的自行车,就准备上车走人。 我从茶楼上跳下去,正落到她身前。 冯娟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叫。 但只叫到一半,她就猛得捂住了嘴。 “我叫惠念恩,是周成的师弟。”我沉声说,“你叫冯娟是吧。” 冯娟呆了一呆,放下捂嘴的手,怀疑地看着我,“你认识我?” “师兄在信里提过你。”我面无表情地说,“谁让你来江边祭奠他的?” 冯娟犹豫了一下,说:“是汪先生,汪有顺,我们区上有名的阴阳先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师兄遇难的地方,我来看看能不能查出些线索,居然就遇上了你,这可真是巧了。”我冷笑着,上下打量着冯娟,“你被人骗了。” “什么?”冯娟一脸愕然。 我说:“你要只是师兄的一个普通病人,有什么资格来祭奠他?那个汪先生是有主动找上你,给你出了这个主意吧。有人知道了你和他的关系,想用你试探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蛊术 “周成,周先生,他还活着?” 冯娟猛得仰头,看着我,眼里闪起名为希望的光。 我冷淡地说:“他死了!我是来给他报仇的。” 冯娟眼里的光熄灭了,垂下头,低低地说:“就真死了啊,他那么大的本事……” 我说:“只要是人,就都会死,除非修成神仙,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才能与天地同寿,不死不灭!你回家吧,路上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到家以后,把师兄给你的木剑挂在门口,晚上抱着乔歌凌睡,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开门。只要过了今晚,就会平安无事。明天白天把房证拿去给我。” 冯娟不安地挪了下身子,问:“晚上会发生什么事?” 我说:“只要老实听我的,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走吧,不要回头。” 冯娟推起自行车,吃力地蹬着走了。 我看向江面,冷笑了一声。 无论用她做饵的人企图是什么,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这事实上是对惠念恩的挑衅! 以惠念恩的人设,绝对不允许。 我掐了个诀,很快找到了白天卖鱼老头的所在。 一条停在江边的小鱼船。 外道术士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 我在买鱼的钱上使了手段,两天之内,只要想,随时可以找到钱的位置。 外道术士,从来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巧合。 老头四仰八叉地躺在船舱里,满身酒臭,手里紧紧捏着酒瓶。 人已经死了。 魂也被勾走了。 买鱼的钱就放在他脸旁,平平整整,两端用石子稳稳镇着。 钱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条,隐约可见密密字迹。 对方预计到我会来,提前灭口。 特意把钱摆出来,是在向我示威。 我点起三炷香,冲着卖鱼老头的尸体连拜三拜,两支插在脚底下方位,一支插在头顶正上方位,焚了符纸,掐起缚鬼诀,步罡踏斗,念咒曰:“天苍苍,地苍苍,四方幽魂,为我发毫光。发起毫光照五方,步步接引扶净身……急急如律令!” 咒语念罢,虚虚往江面上一抓,截断头顶香火头一弹,脚下往尸体头顶轻轻一踢。 尸体嘴巴开张,香头落入其中。 下一刻,尸体一颤,慢慢站了起来。 外道三十六术傀儡控识之傀儡术。 傀儡术分技与术两类。 技,用傀儡丝操纵尸体,宛如提线木偶。 术,召鬼附体,控识驱尸,指定了目标便可以自己去做,除了不能说话交流,行走举止宛如生人。 湘西传的神乎其神的赶尸术,便是从这一招中演化出来的。 我掏出黄裱纸,提笔画上苗正平的像,一手提着展在尸体眼前,一手拿着沾了朱砂的符笔画了个大大的红叉。 尸体目露凶光,发出荷荷低吼,蠢蠢欲动。 我又取出苗正平的桐人。 斩杀人头蛟那晚回来,我就用他的头发照片脚印和生辰八字做了这个桐人。 既可追踪下落,又可以化偶控形。 如果他十天后不来找我,就只能送他上路。 现在,倒正好用来追踪他的下落。 这事的根源出在苗正平身上! 冯娟这是第三晚来烧纸。 对方至少要提前两到三天布局。 而我正式进金城到今晚,不过第四天。 在这之前,只有苗正平知道我这个周成的师弟要进金城报仇! 从时间上推断,斩蛟第二天,他就已经着手布置这事。 我开车拉着卖鱼老头尸体,沿着桐人指引,一路追索过去。 从始至终,我既没有碰尸体,也没有去碰那个纸条。 苗正平没在公司总部,而是一处江边的别墅,距离正发公司不远。 我把车远远停下,让尸体坐在车上,自己下车步来到别墅近处,绕着外墙转了一圈,然后从后墙翻进去,使出倒爬城的本事,在别墅外墙游走,很找到了苗正平所在的位置。 二楼的大卧室。 昏暗的灯光下,苗正平坐在床头,身体紧绷,明显正处在极度的紧张中。 在他身边坐了个年轻女人,长相与文小敏有八分相似,只是更加青涩纯洁,少了文小敏那股子入骨的风情妖娆。 文小敏毕竟是正经花园子出身,不是普通良家女人能比的。 年轻女人靠着苗正平,双臂搂着他的右胳膊,脸色有些惨白,身子微微发抖,怕得厉害。 就在两人对面,角落里靠墙的椅子上,坐着个穿了身唐装的男人。 四十出头,身材矮小枯瘦,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是个死人。 他端着杯红酒,慢慢地品着,显得甚是悠闲自在。 突然铃声响起。 唐装男人接起电话,听了片刻,便对苗正平道:“周成那个情人平安返家了。惠念恩果然很念他师兄的恩念,连这么个露水情人都肯照看。他既然挡了替那个女人挡了江上群鬼,肯定会猜到今晚这事不是偶然,一定会去找你手下那个水耗子。只要他去找,那就死定了!苗生,恭喜你,不用再担心这个外道术士。你还是那个响当当的地仙会仙爷都不敢压的水龙王!” 苗正平挤出一个笑容,慢慢站了起来。 身边的女人下意识搂紧他的胳膊。 他轻轻拍了拍女人的手,挣脱开束缚,向前走了两步,深深鞠了一躬,道:“胡大师,这次多亏你帮忙,我苗某人向来知恩图报,五百万港币已经备齐。” 唐装男人晃着杯中红酒,用玩味地眼神打量着苗正平,“哦,知恩图报啊,苗生这是想拒绝我了?” 苗正平慢慢直起身子,道:“我可以同意,只有一个要求,文三姑不能死。” 唐装男人摇头道:“文小敏是张老班主的嫡传,正经的兰彩门人,奸诈阴险,手段凶狠,她不死,所有人都睡不安稳。苗龙王,我最多只能答应,给她个痛快。张老班主熬了十天十夜,生生疼死,全身骨头化尽,软得跟面条一样。草鬼婆要让她跟张老班主一样,只是为了钓周成才暂时留她一命。现在周成既然已经死了,文小敏已经没有任何用处,只要消息传回去,草鬼婆就会下手。我同意你给她个痛快,也是要冒着触怒草鬼婆的风险啊。” 苗正平道:“张老班主已经死了,就算再折磨文小敏,也不能让他复活。只要能让文三姑活下来,多少钱尽管开价,哪怕是要正发公司这份基业也没问题。” 唐装男人道:“苗生说笑了,要是想夺你这份基业,我就不会露面,直接弄死你易如反掌,还省时省力。我愿意露面,是因为你有洪门大底的传承,都是自家兄弟。所以我才来找你商量。” 苗正平道:“胡大师,洪门兄弟能团结一致,数百年不散,靠的就是一个义气。我要是不讲义气,你们也不敢让我掌这通江一条线。义气这两个字,重愈千金。大家出来跑海踏浪挣命,图的不都是一个财吗?这事你要是能帮我转圜了,保下文三姑这条命,以后通江这条线的收成,我分你们五成!” 唐装男人停下了晃动的酒杯,眯起眼睛看着苗正平道:“苗生,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都是一句话的事情,何必为了文小敏花这么大的代价。你要是喜欢兰彩出身的骚媚劲,多了不敢说,给你介绍十个八个不成问题。要是喜欢玩明星,香港台湾哪个你看上了,尽管开口,保证让你满意。” 苗正平道:“七成,再多不可能了,我还要维持这条线,兄弟要养,上下关节要打通,京城方面该上的供不能短了。胡大师,大家都是办大事的场面人,行不行你一句话,不用跟我绕弯子。” 唐装男人轻轻弹了下酒杯。 鲜红的酒液中突然多了一条黑色的虫子,张牙舞爪,煞是凶恶。 “苗生,空口无凭,这么大的事情,我得要个凭证,回去也好跟各字堆老大交待。喝了它,这事我答应了,过后保证把文三姑完整无缺地给你送过来。” 唐装男人把酒杯放到身边的小几上,向前推了推,安静地看着苗正平。 “正平,不要啊。” 女人拉住苗正平,想要阻止他。 苗正平拍了拍她的手,道:“没事,放心!” 坚定地抽回手,走到小几前,端起酒杯,拿到眼前凝视片刻,仰头一饮而尽。 “痛快!不愧能从以水耗子的出身掌了这条通江线,南来北往都认你。”唐装男人轻轻鼓掌,“那就一言为定,等小徒收了那个周成情人的命回来,我们就返回香港,把苗生托付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苗生,你也不用害怕,这小东西很安分,只要你不违诺坏事,它就不会动,最多每年喝一次化水安抚。” 我掐诀放出车上的卖鱼老头,然后顺着外墙爬到一楼正门客厅窗外。 客厅里或坐或站着十几个精壮男人,一看就是苗正平手下的水耗子。 我悄悄点了一炷香斜插在窗口上方,然后在房间、楼梯拐角的各个窗口安设好牵丝,潜伏不动。 几分钟后,轰的一声大响。 别墅的黑漆大门被重重打开。 卖鱼老头闯进门,大踏步向着别墅正门冲过来。 客厅里的水耗子们吃了一惊,纷纷扭头查看情况,见是卖鱼老头,便有人吼道:“老黑你发什么神经,活得不耐烦了?” 卖鱼老头沉默不语,几步就闯进客厅。 便有站在门口的水耗子去抓卖鱼老头。 卖鱼老头抬手一推,就把那水耗子推得倒飞出去。 那水耗子飞了近十米,重重摔在地上,眼瞅着出气多进气少。 附近的两人大吃一惊,上前查看,然后愕然抬头,“死了,老黑你特么疯了!” “不对劲,拦下他。小蛋,去告诉龙王,就说有恶客上门了!” 带头的那个水耗子一边吼着,一边从衣服底下抽出一柄砍刀,挥舞着冲向卖鱼老头。 有他带头冲锋,其他水耗子也都纷纷亮了藏在身上的砍刀,吼叫着围上去,只有一人慌忙往楼上跑。 卖鱼老头木然向着楼梯方向走去。 那水耗子头领挡在他前面,挥刀就砍。 卖鱼老头没躲。 这一刀砍进了他的脖子里,把脖子砍断了半拉,却没有血流出来。 他侧过头用伤口夹住砍刀,看着水耗子头领,脸上露出一个木然的笑容。 水耗子头领凶性大发,一脚踹向卖鱼老头,同时奋力往回抽刀。 这当口其他水耗子也冲了上来,挥刀乱砍。 卖鱼老头中了不知多少刀,身上尽是深长的刀口。 水耗子头领那一脚也结结实实踹到了卖鱼老头的小腹。 噗的一声闷响,这一脚居然踹进了卖鱼老头的肚子里。 水耗子头领大吃一惊,慌忙往外抽脚。 可还还没等拔出来,卖鱼老头突然就炸了。 整个身体四分五裂,大逢白花花的东西喷溅而出。 四周的水耗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没能逃掉,被喷得一头一脸。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瞬间响起。 那些白花花的东西,竟然是一只只蛆样的小虫,落到身上就往皮肤里钻,落到头脸上,就往七窍里钻。 这不是我的手段。 而是那个唐装男人设的暗招。 他在卖鱼老头身体里埋了蛊虫。 一旦我去查看尸体,蛊虫就会爆出来。 但他的设计肯定不只这些,压在钱下的纸条应该也是陷阱的一部分。 或许还有更深一层的其他杀手布置。 可我什么都没碰,这些布置就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水耗子们很快就站不住了,倒在地上打着滚惨叫不停。 唐装男人和苗正平出现在楼梯口。 他只搭眼一瞧,便立刻变了颜色,推着苗正平道:“别下去,快走!” 苗正平不解地问:“怎么了?” 唐装男人急道:“这是我给惠念恩设的陷阱,没在渔船上发作,说明惠念恩破了我的陷阱,已经杀过来了,快走……” 不等他把话说完,我从窗口跳进去,站在楼梯拐角处,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湘西蛊术?雕虫小技,也敢拿到我面前来卖弄,真是不知死活!” 第四百九十九章 大丈夫当横行天下 唐装男人突然指着我大笑。 “哈哈哈,惠念恩,你太自大了。既然知道我使的湘西蛊术,那你就应该知道蛊术的凶险。蛊虫无孔不入,除非你修成真仙无漏身,否则防不胜防。你要是一直藏在暗处不出来,我还会惧你几分,可你竟然出来了,还站到我面前,那你就死定了。” 我耐心地等他说完,才说:“冯娟是周成情人这事,是谁告诉你的。” 唐装男人道:“是地仙会,你要是能活下来,就把地仙会的人杀光啊,哈哈哈……” 苗正平满脸不安地挪了挪步子,从唐装男人的侧位移到了他的身后。 我瞟了他一眼,然后目光落回到唐装男人身上,道:“你来金城的目的是要杀周成?” 唐装男人道:“没错,周成借文小敏的手害死张老班主,要是不点了他,底下兄弟伙心里不通透,下海也不踏实。” 我问:“凭你们这点本事,破不了我师兄的法,斗不过文小敏,谁在帮你们?” 唐装男人道:“文小敏夺下捞白相这条通天大饭口,却还想走大浪头,仗着自己有旱地里铁口草毛子、水龙王通江道和兴远束王爷这三肩担,想要合帆并码头,断了各字堆跑海的挂帆绳,兄弟伙们哪能容了他?” 我再问:“周成已经死了,你应该老实回香港,而不是设局对付我。” 唐装男人道:“苗生这条通江道是我们兄弟伙苦心养起来的,地仙会也只敢分个三两金,你上来就半路探爪子要拿网捞汤,怎么能容了你!” 我点了点头,叹气说:“所以,是你们想杀我,不只是你自己想杀我,我明白了。” 唐装男人道:“你叹气后悔也没用了,你今天死定了。” 我说:“我是来金城替师兄报仇,不想节外生枝。可承负即生,不可不解,否则念头不通达,会成心魔,影响我修行,将来踏足仙途,必有魔劫。要只是你想杀我,我只需要现在送你上路就可以了。可既然是你们这帮子14号走私的字堆都想杀我,那我就只好跑一趟香港,把他们全都送上路了。只是觉得有些麻烦。不过,也就是有些麻烦罢了。” “你想杀光14号走私的字堆?哈哈哈哈……”唐装男人先是愕然,旋即狂笑,“你特么知道我们几个捞白相的字堆有多少人吗?还杀光,哈哈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淡淡地说:“为了安抚江神,我可以送苗龙王手底下上百水耗子祭神,为了消除心魔,送你们几千人上路,也就是有点麻烦罢了。” 唐装男人道:“你想怎么送几千人上路?一个一个杀过去吗?” “你不用再没话找话的拖延时间了。如果你愿意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也可以再同你说几句,可你没有这个诚意。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痒?” 唐装男人下意识抬手在脸上挠了一下。 挠过的位置冒起一串串的水泡。 水泡破裂,米粒大小的黑色虱子成群地往外爬。 唐装男人脸色大变,脸皮抽搐,全身不安蠕动,却不敢再去抓挠。 这是虱子蛊,是者全身奇痒,抓挠必生水泡,泡裂则出虱,三五成群,数量不计。 “拖延这么长时间都没能把蛊放到我身上,你却还没有觉出问题,这施蛊的水平可以说是我见过的养蛊人里最差的一个。” 我抬脚一跺,便有指头大小的虫子打墙缝、天花掉落。 那是一只只虱子。 养到如此肥大,必然是已经成了蛊。 只是,它们都已经死了。 我插在窗上的香,就是用来杀蛊虫的。 所有唐装男人放出来的蛊虫,都被熏死了。 而他身体里养的本命蛊则受到香味刺激开始反噬。 可他却一无所觉。 唐装男人抬手打出一个小包。 小包刚离手,就四分五裂。 白色的粉末兼杂着黑色的虱蛊向我扑面而来。 唐装男人转身就跑。 可他刚一转身,苗正平掏出大黑星,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枪。 唐装男人的后脑勺被子弹掀出好大一个血窟窿,红的白的喷溅而出。 我抬手在空中一挥,呼啦一声带起一抹火焰,将粉末和虱蛊全数吞没,烧得干干净净。 唐装男人缓缓倒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密密麻麻的虱子从伤口、七窍、抓破的皮肤钻出来,马上就被香熏死。 我皱眉看着苗正平。 苗正平把枪扔到地上,就要说话。 突然一点红光从唐装男人额头的伤口里钻出来,闪电般向他飞射过去。 苗正平向后躲闪,却来不及了。 那红光顺着他的鼻子钻了进去。 他大惊失色,拼命去抠鼻孔,却什么都没有抠出来。 “别抠了,那是养蛊人的本命蛊。养蛊人死了,本命蛊需要找活人重新做巢寄生。你还有十天时间可活,十天一到,就会全身奇痒无比,只轻轻一挠,就会起泡破皮钻出虱子来。再有三天,你会被虱蛊吸尽全身精血变成干尸。抓紧时间,准备后事吧。” 我冷冷地抛下一句,转身就走。 苗正平顾不上抠鼻子了,扑过来跪到地上,一把抱住我的大腿。 “惠道长,我没想过要害你,是胡伟雄逼我的。你来找我那晚之前,他就已经到了,原本说是替14号的几个字堆考察一下通江道的环境,看能不能借这条道运雪花汗。 我虽然是捞白相的水耗子,可也知道雪花汗这东西害人害己绝不能碰,就拒绝了他的要求。他当时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只说打算回去跟各字堆说一声。 可那么晚上祭完江神回来,他突然闯到我的住处,说大姑因为害死张老班主,已经被各字堆合伙抓了起来,他这次来是奉命杀周先生的,并且要跟我重新谈这通江道的道理,只要我愿意改换门庭,听他们的,原本归我的道理涨两成。 周先生已经死了,他本来是打算只跟我谈改换门庭和各自道理的事情,可惠道长你突然出现,让他有了别的心思,想把你害死,这样回去就能以此为借口多分润一些。 我自然是哪样也不会同意。大姑对我恩重如山,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要是背叛了她我还是个人吗?惠道长你法术通神,害你不一定能成功,就算成功了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我何必冒着触怒你的风险去做? 可胡伟雄却不肯放过我。我一拒绝,他就杀了我几个做保镖的兄弟,就像刚才那样,满身发痒,一抓就起泡,泡破了就从里面往外爬虱子,人死的时候只剩下了皮包骨头。 他不光给我下了蛊,连我的女人和其他亲近兄弟都下了蛊,我要是不听他的,所有人都会死,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安排手下听他的指使。 惠道长,我知道自己罪无可恕,死有余辜,不敢求你救我,只求你救大姑一命。我保证,就算我死了,正发公司上下也都会听你安排,绝不会耽误你的正事。” 我不禁笑了起来。 他这是在用我之前给他的承诺。 “苗龙王啊,我还以为你会把这个请求用在自己或者你的女人兄弟身上,万万没想到你居然会用在文小敏身上!你又得不到她,何必呢?我再给你个机会。你加上你的女人和兄弟,或者是文小敏,你考虑好了重选。” 苗正平没有丝毫犹豫地道:“请道长救大姑一命。” 我凝视了苗正平片刻,道:“好,那我们走吧。” 苗正平愕然,“去哪儿?” 我说:“去香港。” 苗正平就是一呆,“这就走?” “不过是处理些黑帮混混,快去快回,过几天我还要同纯阳宫的人会面商量斗法争胜,这才是正事,不能耽误了。” “我也要去吗?” “你不想去见文小敏最后一面?” “想,想!还请道长宽限些时间,我把这边处理一下,有些事情得交待给手下兄弟,还得安排人订去香港的机票……” “不订机票,我们两个开车走,先去鹭岛,见一见兴远公司的常兴来常老板。文小敏能拿下德字堆的号头,靠的不是张老班主弟子的身份,而是她凭着曲艺协会的身份勾联四方,是常兴来走私生意的重要桥梁渠道。她在香港出了事,常老板得管!这位常老板在鹭岛和香港手眼通天,得他助力,事半功倍。” “那我安排人清下别墅,再交代清楚公司的事情。” “我写几封信,你安排人送过去。给你三个小时,天亮就走,后天早上,我要在鹭岛见到常兴来。你去端碗水过来。” 水端来了,我沾着碗中水,在苗正平额头上额写了三个虫字,捏指诀,小指、食指、大拇指伸直朝前,中指、无名指扣入掌心,翻掌朝下,在水碗上方顺两圈逆两圈,默念化水咒。 施术完毕,碗中水变成淡红色。 正常化水,可以直接解蛊。 但我做的时候故意少了转两圈,就不能彻底解除蛊毒,一个月后必然会再犯。 苗正平喝了水,便赶忙去安排。 我则写了三封信。 一封给潘贵祥。 一封给丛连柱。 还有一封则是给姜春晓。 三个小时后,天光微亮,苗正平处理完所有事情,安排了一辆加满油的丰田霸道——右舵的走私车,牌子白底黑字,也是假的。 这是苗正平特意安排的。 这年头跑长途,凶险重重,要是一般的车,大老远从金城跑去鹭岛,横跨数省几十城镇,龙蛇横行。 像这种右舵假牌子车,能弄到手敢开上路的,莫不是有足够的背景,等闲人不敢招惹,可以省去路上无数麻烦。 一路急速狂奔,换人不停车,间中只在加油站上加油吃饭上厕所,再次天明时分抵达鹭岛。 苗正平疲惫欲死,看着我真心实意地羡慕道:“道长,你们这样的陆地神仙,都不会累吗?” 我说:“一介凡人,哪称得上陆地神仙,累也会累,不过像这样的程度,熬个一年半载也不至于。” 苗正平道:“道长神通无边,在我眼里就是真正的陆地神仙了。” 我淡淡地说:“这算什么神通?要不是为了带上你,我自有其他法子赶路,既不用这么累,也不至于花这么长时间,那才能称上一声神通。走吧,去见常兴来。” 苗正平不敢有意见,强打精神,直奔兴远公司总部。 在鹭岛,无人不知兴远公司的老板常兴来。 这位常老板手眼通天,身家丰厚,而且仗义疏财,既好结交朋友,又爱造福乡里。 虽然兴远公司九四年初才成立,可才短短两年半的时间,就已经发展成一个无所不在的巨无霸。小到香烟影碟,中到家用电器,大到汽车机器以及各类工业原料成品油,没有不做的买卖,没有不做的行当。不仅沿海所有公社都靠兴远公司吃饭,周边中小的走私商也要靠着江远公司的通道运货。当然这个通道不能白用,得向兴远公司交钱,号称交水费。水费分货物分行情分时间,最贵的全部利润三七开——七成交给兴远公司。 兴远公司的总部是个临街的大院子,里面有一红一白两幢楼。 做为掌了通江道的水龙王,苗正平的面子足够大,一张名片递上去,就被请进了红楼,直上七层尽头的办公室。 离着办公室还有几十步远,门便打开,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大踏步走出来。 肤色略黑,平头,小胡子,看起来与鹭岛随处可见的中年大叔没什么太大区别。 身上毫无横霸一方的枭雄气质,反倒透着股子和气生财的味道。 “哈哈哈,苗龙王,久仰大名,欢迎,欢迎。” 常兴来热情无比地迎上来,与苗正平握手之后,又给了个热烈无比的拥抱,目光不经意在落后半个身位的我身上扫了一眼,也不多说,给旁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便拉着苗正平进了那间奢华的办公室。 他也不坐到那个宽大的办公桌后,而是与我们一同坐到沙发上。 简单寒喧几句后,苗正平便直入正题。 “常老板,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情要求你帮忙。” “哈哈哈,苗龙王,什么求不求的,这话你就见外了,我们两个那是正经的一家人,没有你掌的通江道,我这进再多的好东西,也发不到全国各地。你啊,是我的财神爷!有事你尽管说,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在鹭岛这地方,没有我常某人办不了的事。” “三姑文小敏在香港那边被14号几个做白相烫手货的字堆给抓了,说她暗害张老班主,要杀了她给张老班主报仇,我要去香港救她,还请常老板帮忙行个方便。” “你要救文小敏?这事不好办呐。” 常兴来“嘶”了一声,摸了摸唇上的小胡子。 “前几天14号那边来人,跟我提了他们抓了文小敏的这事,说得不是很清楚。 我在香港也有几分人脉,就使人细打听了一下。 本来这是你们洪门内部的事情,我这个外人不应该多听多问。 不过文三姑去香港之前帮我联络方方面面出了大力,所以想着要是能行,就帮她说和说和,大不了不要那字堆话事人的位置,回内地来做本行。 可我这一打听,才知道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文小敏这事掺和进了江湖术士,据说张老班主是被下了咒,给虫子生生嗑死,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也是因为张老班主死得太惨,吓住了其他字堆的话事人,文小敏才能接下德字堆。 可她大概是有了这个术士撑腰的缘故,生了野心,想要一统几个字堆的走私生意,犯了众怒,正好又有个苗疆来的仙娘要给张老班主报仇,两边一合计,就把文小敏给抓了。 苗龙王,你手面大,兄弟多,横行大江,可猛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还有江湖术士掺和在里面,想要去香港救文小敏,怕是不容易啊。”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又向我瞟过来。 苗正平便简单介绍道:“这位是惠道长,术法通神的高人。” 常兴来道:“惠道长就是文小敏攀上的术士高人?” 我说:“文小敏攀上的是我师兄周成。我师兄已经在金城被人害死,我出山想给他报仇,可没想到香港那边也派了人去金城,原是想除掉我师兄,可知道我师兄已经死了之后,却又想设局杀我。本来文小敏这事跟我没有关系,他们要是不惹我,我也懒得多管闲事。可他们既然敢来惹我,那就得付出代价!” 常兴来问:“惠道长,打算让他们怎么付出代价?” 我竖指对着茶几上倒了热茶的杯子轻轻一划。 杯子齐齐整整地居中分为两半。 可杯中茶水却没有一滴流出来,仿佛凝固了一般。 常兴来眼角微微跳了一下。 我问:“常老板,我给你个机会,一统香港那边的转港渠道,把生意做得更大一些。不过这个机会不能白给,以后这生意一成利我帮你打点京中贵人,让你后顾无忧。” 第五百章 真是好命 苗正平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常兴来却是慢慢地笑了起来,“惠道长知道这一成利是多少吗?” 我伸出左手,摊开五指,掌心朝向他,然后慢慢翻过来,换成手背,再翻回手心。 常兴来收敛了笑容,点头道:“看起来惠道长是有备而来啊。” 他转头看向苗正平,慢慢靠到沙发靠背上,翘起二郎腿,道:“苗龙王,大家自己人,你要是嫌过水的费用少了可以直接提,我们几方再商量,没必要打着救文小敏的旗号,更没必要直接图谋我这点买卖。不是我这人小气,实在是我这生意看着架子大,可方方面面要答对的也多,尤其是短了谁的,都不能短了京城贵人……呵呵,不瞒二位,我常某人什么出身?老海狼一个,真要靠自己,还在香港卖房子呢,哪来的能耐做这通天的大买卖?苗龙王,惠道长,这一成利我让不出来。” 苗正平看了看我,见我没有表示,犹豫了一下,便道:“常老板,我真是来救文三姑的,没有在你碗里抢饭吃的想法。” 常兴来眉头一挑,摸了摸唇上小胡子,笑咪咪地看向我,“那就是惠道长的主意了?惠道长方外修行的高人,看起来不光道行高,这胃口也大啊。” “哦?常总说的是哪位高人道行高啊,我倒有兴趣认识认识。” 办公室门随声被推开。 一个五十出头的略有些谢顶的富态中年男人大踏步走进来。 步如铁铸,气势雄浑。 靠着沙发散散坐着的常兴来立刻起了起来,客气而谦卑地道:“侯大师,您怎么来了?坐,坐,快请坐。” 中年男人坐到了常兴来的位置上,呵呵笑道:“今早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有高人前来拜访常总,就过来瞧瞧。” 他转头看向我,笑眯眯地说:“鄙人侯德辉,早年在峨眉山游历的时候,遇见异人,也学了些本事,平时最好访友问道,今日算得有高人来访,特意过来拜见。” 说完,他捏起一个茶杯,举至齐眉位置,道:“今日有幸相识,无以为敬,侯某采仙梨一枚,赠予道长!” 话音未落,茶杯口便冒出一条绿油油的柳树枝,枝头结着一颗拳头大的白梨。 “好手段。”我赞了一句,伸手摘下梨子,在手中把玩了一下,把梨子重新放回枝头,左手搭右手,拇指卷在拳心,“久闻侯先生大名,幸会,贫道惠念恩。” 确实是久闻大名。 如今遍地大师,满天神仙,这个侯德辉也是其中之一。 论起名声来,或许不如大张弓直上青云全国皆知的严新张宝胜,但在南方一带威望却远胜前两者,港台富豪圈对其极为推崇。 侯德辉看着枝头的梨子,道:“惠道长有真本事,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的名号?” 我道:“人各有所求,有人求名,有人求利,有人求势,而我求道!人间盛名富贵于我如过眼云烟。” 侯德辉慢慢把茶杯放到茶几上,将柳枝连着白梨取出来,拿在手上,道:“可我听惠道长张口就想要常总生意的一成利,可不像视富贵于浮云的样子啊。” 我道:“修道讲究承负,14号想杀我,我就要杀回去,常总想得这一统各号头的好处,就得让出一成利,如此有来有回才能通达无碍。” 常兴来干咳了一声,道:“惠道长,我现在的局面不错,也不是非得要这一统号头的好处。” 我看着常兴来,慢慢地笑了起来,“我既然来了,要不要由不得你。” 侯德辉立刻起身,挡在常兴来身前,道:“惠道长,有些事强求,反倒落了下乘,沾染承负,三思啊。” 我抬手扶在发间木剑上,说:“听说侯先生能够跳楼无伤、枪打不倒,我这人没你这本事,修练这么多年,只炼出一剑,你要是能受我一剑不死,这一成利的事情就算过去,我让常老板送我们去香港。” 侯德辉目光落到我的发髻间,脸色大变,“惠道长跟来真人怎么称呼?” 我淡淡地道:“来少清得罪了高天观的小陆元君,已经以死谢罪,没必要再提他了。这一剑,你受,还是不受?” 常兴来的手慢慢扶到腰间。 侯德辉没有回头,却好像脑后长了眼睛一般,沉声道:“常总,不要动!” 常兴来的动作僵住,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道:“惠道长,刚才有句话你大概没听到,猛龙不压地头蛇,你的要求,就算今天我死在这里,也不可能答应。我要答应了,转头就得全家死绝。侯先生,你是我请来给老人治病的贵客,今天这事与你无关,你走吧,惠道长这一剑我自己受着。富贵在天,生死有命。老天给我降下这场大富贵,我不信他会让我就这么死掉。” 侯德辉微微摇头,道:“常总,你不懂,现在是我和惠道长之间的事情了。今天我死在这里,家里老小就麻烦常总了。” 常兴来道:“侯先生,你今天替我出头而死,我保你们侯家富贵三辈不绝!” “多谢!” 侯德辉站稳身形,慢慢半蹲,扎了个马步,将那柳枝白梨捧在手上。 我微微眯起眼睛。 就在这当口,突然有电话铃声响起。 宽大的办公桌上有三部电话。 一红一黑一白。 响起来的是红色电话。 常兴来脸色一紧,连连瞟向电话,虽然在如此紧张气氛下,却还是流露出极度想去接这个电话的想法。 我流露出一丝遗憾,道:“去接电话吧,常老板,你的命可真好啊。” 常兴来抢过去,毫不迟疑地抓起话筒,“您好,我是常兴来。” 声音中透着不由自主的卑下与紧张。 话筒里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老常,有个姐们儿的人去你那里办事,姓惠,是个道士,你照应一下,想要什么,都答应下来。” 常兴来满脸惊愕,扭头看向我。 我漠然注视着他。 常兴来咬了咬牙,道:“惠道长已经在我这里了,他想要生意的一成利。” 那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变得精神起来。 “多少?” “一成!” “哈哈哈,我还以为她姜……咳,给他,给他,老常做得好,哈哈哈……” 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常兴来转头看向我,神情复杂,道:“惠道长,这一成利,我答应了。你没必要跟侯先生较量了。” “这天运在身,果然了不得,真是不容易死。” 我微微叹了口气,放下扶着发髻木剑的手。 几乎就在同时,侯德辉手里捧着的柳枝白梨齐中裂为两半。 他身下的地板无声浮出一道长长的伤痕。 侯德辉身上的衣服同样齐中裂开。 紧接着,他后方的沙发、更远一些的老板桌,次第裂开。 常兴来又惊又怒,道:“惠道长,我都答应了,你怎么还出剑?” 我冷笑了一声,道:“我真要出剑,就不是现在这个局面。别说侯先生,你常老板也会跟这沙发桌子一个下场。” 转而对侯德辉道:“我的修行不到家,既然已经拔剑,不发出来就得伤到自己,不过我收了八成力,你伤得不重,等香港事了我给你开个调养的方子,养上一年就能恢复正常。只是以后免不了会常年腰腹刺痛。不过听说你能发功治病,给自己治一治吧。” 侯德辉向我拱手道:“多谢惠道长剑下留情。” 他这一动作身上的衣服便哗哗往下掉。 我又对常兴来道:“常老板,安排条船,送我和苗龙王去香港,今晚就要到。听说你在香港有房子,这几天就住你那,等办完事,我会安排人来跟你谈这一成利怎么拿。” 常兴来倒是痛快,道:“我这就安排人去做。惠道长和苗龙王先去休息一下,等安排好了我去请两位。” 他叫了个手下过来,把我和苗正平带去六楼的总统套房休息,还给我们两个每人安排了两个女服务员。 说是服务员,却都是个头高挑,青春靓丽,言谈举止风情无限,骚媚入骨,显然是花园子高手调教出来的,单看这外形功夫,比文小敏也不差,只是不知道内里功夫如何。 我冷淡地把这两个要侍候我洗澡的美女服务员赶了出去,直言修行之人绝情断性不近女色,然后拉上床帘,点了三炷香往床前地上一插,便在香前盘膝闭目,默数十息,沉沉睡过去。 再睁眼,灰白雾气弥漫,却依旧阴寒刺骨,几乎要将身体冻结。 白日出阴魂有大凶险,稍一被阳光照到,就会魂飞魄散。 但这个险必须冒。 这通天大买卖的一成利,足以让无数人为之疯狂。 就算常兴来因此想杀我和苗正平也不稀奇。 所以我必须得掌握他的真正想法,不能把性命寄托在他的一念之间。 当然,我可以不节外生枝,只提去香港的事情。 可这样一来,哪怕救下文小敏,她也无法再在香港立足,一统几个走私字堆的最终好处,必然会落到常兴来手上,让他的买卖规模快速**扩大,所获利益翻倍增长。 现在兴远公司的规模就已经令人生畏了,再**下去更加势大难制。 所以,这一成利我必须得要。 要了这一成利,可以达成三个目的。 当初答应姜春晓,等她势成,给她个通天大案子做晋身之阶。 兴远公司,就是我给她准备的。 也只有她这样的身份,才能把这通天大案子办下来还可以全身而退,不伤分毫。 借姜春晓的名义强取这一成利,既可麻痹常兴来背后的靠山,让他们以为姜春晓为了利益愿意跟他们同流合污,也可以为将来把文小敏积攒的证据提供上去做一个合理的来源解释,这不义之财的一成利本身也是个极好的成果,还可以一定程度上限制兴远公司的**程度。 不过,我也不是真就毫无准备地就去冒这个大凶险。 我敢这样做,是在进来的时候,观察了这幢楼的格局,确定整幢楼是个聚宝拢财的貔貅风水局。 这样一个风水局,为了保证宝气不泄,必然要八边封绝,隔绝内外,拢阴气阻阳气,形成阴阳分明只进不出的格局。 七楼为聚财阳位,相对的六楼就是拢宝阴位,阴气必盛,在拢宝气的同时,产生夜晚阴暗昏沉感觉,可令人心迷神散,不知觉生乱气而喜淫事。 同时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点了护魂香。 有这两点,我有充足把握,可以护住阴魂平安。 稍做适应后,我走出房间,进入走廊。 封闭曲折的走廊内没有一丝阳光,只有被强行聚拢的涌动阴气。 这让我好受了些。 离开常兴来办公室之前,我在他身上留了个标记。 这让我在楼下也轻易就能找到他在七楼的位置。 我进入他所在位置下方对应的房间。 同样华丽的套房内,一对男女正在翻云覆雨。 女的居然是个当红歌手。 我抚着墙慢慢升起钻进天花板。 当穿过天花板,从七楼地面探头出来的时候,第一感觉是如坠冰窟,冻得头都要炸了。 在看清常兴来和侯德辉都在房间里后,我立刻缩回去,保持脑袋沉在楼层中的状态。 钢筋水泥和一些设置风水局里加进去的东西有效的隔绝了七楼的阳气。 处在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听到两人的对话。 两人在闲谈。 常兴来问:“侯先生,你还是先去医院检查一下,现在医学手段很发达,不放心国内的水平,香港美国欧洲,想去哪里都可以,我都可以帮你联系安排。” 侯德辉道:“常总,到底怎么样,我自己就能断出来。我这伤主要不是伤在身体上,而是伤在魂魄上,靠机器检查不出来,没必要去医院。” 常兴来又问:“这伤必须得他才能治好吗?” 侯德辉道:“我自己也能调理,没必要非得靠他。” 常兴来道:“那就好,这我就放心了。这姓惠的心黑手狠,我就怕过后他又用这事拿捏你,勒索好处。” 侯德辉道:“常总,你不是想对付惠道长吧。” 常兴来道:“已经答应了的事情不能反悔,没必要再对付他了。这一成利虽然多,可我也不是付不起,只当花钱买个平安吧。” 侯德辉道:“常总,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我既然受了你的款待,这话不说就对不起你。” 常兴来笑道:“侯先生,你是高人,说什么都是为我好,我哪能不爱听,我只怕你不肯指点我。” 侯德辉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多两句嘴,这惠道长很可能跟前阵子名动京城的来少清真人有关系。我在京城的时候,曾见过来少清真人显圣,那是真正的陆地神仙,不比我这种雕虫小技。这位惠道长头上的那个剑状簪子跟来少清真人的一模一样。那是他们炼的飞剑,能够隔空取人头,是正经的仙家杀法秘术,百步之内杀人如斩鸡屠狗。刚才惠道长没动飞剑,只靠剑气和剑意就伤了我,坏了房间里的摆设。只这一手,他就不比来少清差多少。这样的人物,只能捧着,否则就算杀了他,也一样后患无穷。” 常兴来道:“我心里有数,不会招惹这位惠道长,毕竟一成利都许出去了,我还指望他帮我扫清香港的码头,继续把生意做强做大,不是吗?哈哈哈……” 房门响动。 有人走进屋报告,“老板,人都安排好了,不过那位惠道长没留下服务员,把人赶了出来,说是他不近女色。” 常兴来道:“美女当前能无动于衷?他在装相吧,安排的人没给他使使手段?一个血气方刚的小年轻,还能经得起她们的撩拨?” 那人道:“她们两个出来后都说,本来是想使使手段让惠道长把她们留下来,可话头刚要说出来,惠道长看了她们一眼,她们就都骇得心惊肉跳,学过的本事忘了个干净,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乖乖听他的吩咐。” 常兴来骂道:“没用的东西,给老桂送回去,让他再好好调教调教,对了,教训他一顿,让他以后注意点,别什么歪瓜劣枣都往这边塞,要是出了问题,我送他全家去见海龙王。” 侯德辉劝道:“常总,她们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惠道长这样的陆地神仙,异术傍身外,还心硬如铁,心智不受外物所移,哪是她们这样的下九流能拿得下来的?这是非战之罪,饶她们一马吧。” 常兴来爽朗笑道:“行啊,侯先生怜香惜玉,我也不能不解风情,既然你想保她们,那就送给你暖床吧,你在香港的宅子连个侍候人都没有,太冷清了,我把人直接给你送香港去,你喜欢就自己留着,不喜欢卖了送了都随你。” 侯德辉道:“那就多谢常总关照了。今晚我再给家里老太爷发一次功,保证能治好他的病,以后最少三年内都不会再犯类似毛病。” 常兴来道:“发功治病不急,侯先生先将养几天,等恢复好了再说。六楼还有空着的套房,你先云休息一下。老安,你把刚才那两个给侯先生送过去,让她们仔细着照看,把侯先生侍候好了,算是将功赎过。” 侯德辉也没客气,便出了门。 房间中陷入短暂的平静,只有常兴来沉重的呼吸声持续不停。 过了片刻,有杂乱的脚步声走进房间。 应该有三个人,而且都是正经手底下硬扎的练家子。 “来哥,船已经安排好了,老庞手底下的大飞,加了两组发动机,最多五个小时就能到香港。” “来哥,那姓惠的把人赶出去之后,就在地板上打坐,连床都没上,这警惕的厉害,不好下手啊。” “来哥,这乳臭未甘的小杂毛是什么来头,要不要我安排人把他沉了喂海龙王?” 常兴来冷笑了声来。 “什么来头?这是有些人放出来抢食的疯狗!嘿,真以为背靠那些纨绔子弟就能为所欲为?真以为老子这买卖是光靠磕头就能做起来的?抢食抢到我常某人碗里来,真是不知死活! 不过现在不能把他怎么样,京城那位爷已经发话了,得给他面子,动手之前至少要撇清我们的关系。你们记住了,他踏上香港之前,必须保他安全无恙,谁都不许多事。 老三,你去跟老庞说清楚,务必把这两人送上港岛,再让那边安排好人去接一下,别让人落了空,人生地不熟的,耽误事。 老六,你跟运钱的车走陆地口岸,到了港岛就去联系冯瞎子,让他掂量一下这位陆地神仙的本事,要是能把他留在香港,我给他三辆车。 老九,你联系努敏,搞一批货,要是有大响的家伙。嘿,飞剑!陆地神仙!我倒要看看他的成色,是不是连大响都能挡下来! 到我碗里抢食,不把他送上西天,倒让人真觉得我们是随便拿捏的软肉了! 走,都跟我下去,先请这位神仙上路吧!” 我缓缓降下,返回房间坐好,然后睁开了眼。 第五百零一章 雷霆扫穴(上) 来房间请我登船时,常兴来更加客气,甚至有些恭敬,仿佛已经完全想通。 他身后跟着好大一群人。 刚才说话的三个人站在最前面,突显了他们在伙子里与众不同的地位。 负责去买家伙的老九是个高瘦的男人,眼泡虚肿,纵欲过度,但丝毫没有酒色之徒的虚软,反而透着股子狠厉。 人过三十,相由心生。 这是常兴来手底下专做噶念活的。 想来平时不知收过多少性命,在本地江湖上必定声名赫赫。 可现在也挂着一如常兴来的谦卑笑容。 我记下了这人的样子,在从人群前走过的时候,截了他三根头发。 常兴来给我们准备的船,是一条改装的高速摩托艇,最高速度可以达到40节,海关的缉私艇追不上拦不下,俗称大飞,下方改装造有货舱,一次可以装下两辆豪华轿车。 苗正平来时开的那辆右舵霸道,就是这么进入内地的。 当然,现在鹭岛海关也不会拦兴远公司这些大飞。 这船舒适谈不上,但速度够快,绝对符合我今晚就要到香港的要求。 大飞开出去没多久,就看到一条巨大的油轮正停泊海面上卸油。 这个距离,在岸上几乎可以目视观察到。 基本上就是明目张胆了。 让我对常兴来在鹭岛的一手遮天有了一个更加清楚的认识。 只是这个国家终究不是无法无天之地。 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 从这个发展的速度来判断,最多再过两年,兴远公司就会**到极限,规模超出鹭岛一地能够庇护的范围。 到时候,它就像个充满了气的气球一样,只需要轻轻一按,就会爆炸。 那个时候,姜春晓应该已经携金城之功起势,有资格来按这一下了。 像她这种出身,想要用上,得先表现出足够的价值,才能有交换的资格,否则再强的江湖草莽也只配做她的门下走狗,平时卖命办事,出了事就直接抛掉顶罪。 就好像如今的常兴来,势头再强,场面再大,依旧没有资格跟背后的靠山谈条件,一个电话就可以让他吐出这么大一块利。 背后靠山的那份肯定不能动,这一成利只能从常兴来这边所得来出,足以让他心都滴血。 可他哪怕再心有不甘,也只能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不敢丝毫违逆,最多就是事后暗中想办法解决。 天黑的时候,我踏上了香港的海岸。 相当荒凉的一处海滩。 船老大没有上岸,与这边的接应者对上电筒光暗号,把我和苗正平送下船,便直接掉头离开。 来接应我们的,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半长不短的头发染成了抢眼的黄色,穿着件紧身t恤,胳膊脖子上文着密密麻麻的靛青文身。 “老板一路辛苦。我叫猪彪,给二位在这边办事带路。”年轻男人笑眯眯地自我介绍,“我们先去来爷的别墅休息,然后……” “不必了。”我打断猪彪的话头,“上车,去办正事。” 猪彪就是一怔,旋即笑道:“再急也不差这一晚上,一路坐船过来神仙也累,先去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才好办事,来爷给二位安排了钵兰街马栏的头牌,保证把二位侍候得舒舒服服……”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上车!” 猪彪呆了呆,神情变得木然,喃喃道:“上车,上车。” 转身便上了驾驶位。 我瞟了苗正平一眼。 这位苗龙王脸色有些发白。 鹭岛短暂的休息没能让他缓过来,近七个小时的海上航行,让他的状态雪上加霜。 但他没有告饶求歇,而是咬着牙爬上车子后座。 我微微一笑,拎着自家装着剑的长条包裹坐上副驾驶,拿出个小小的三角风筝,用线拴了挂在倒后镜上,道:“按角尖指的方向开。” 这是用文小敏的血、发、脚印做的追踪符。 所谓要去常兴来房子住下,不过是我放的烟雾弹罢了。 14k这件事情必须得以雷霆扫穴之势快速解决。 如此才能建起惠念恩横霸无敌的姿态。 猪彪一声不吭发动汽车。 一个多小时后,车停在一处高耸入云的天井状大厦前。 密密麻麻窗户将这庞然巨物分割成无数细小的格子,格子外挂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宛如无数彩旗。 这是香港的公共屋邨,居住人口密集,鱼龙混杂。 楼内走廊回旋,宛如迷宫。 可我有风筝指引,行路无碍,畅通无阻地来到十三层的一处房间门外。 我拍了拍始终神情木然跟在身旁的猪彪。 猪彪拍门。 苗正平紧张地把手探到腰后,摸出一柄大黑星。 门后响起不耐烦地声音。 “挑那星,哪个扑街乱敲门。” 门镜打开,一只眼睛出现在后面。 我站在猪彪身后,伸指插破门镜,直捅进那只眼睛里。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我一拳打在门锁位置上。 拳头穿透门板,锁头飞出,房门大开。 我推了猪彪一把。 猪彪立刻闯进屋里。 “甘你娘!” “扑你老母!” 喝骂声响起,兼中夹杂着利刃破空的风锐呼啸。 数把砍刀从门后各个方向砍过来。 猪彪一刀没躲过,满身冒血,一头栽倒。 我踏步走进屋内。 七个拎着砍刀、打着赤膊、满身龙虎关公文身的汉子,正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猪彪。 我夺过其中一人的砍刀,快速连续挥斩。 鲜血飞溅,七个人惨叫倒地。 我扔掉砍刀,看向侧面半掩房门的里间,走过去推开门。 房间中只有一张竹床。 床上绑着一人,嘴被勒着,正努力侧头往房门方向看过来。 正是文小敏。 看到我,她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 “大姑!” 苗正平嚎叫着,从我身侧跑过,扑到床边。 文小敏的惊疑变成了惊喜,挣扎着发出唔唔声响。 苗正平慌忙扯开勒着她嘴的绳子。 “周先生来了吗?” 文小敏脱口喊了出来。 苗正平动作一僵,连背影都透出悲苦。 “没有。” “你赶紧走,联系周先生,请他来救我。” “大姑,我一样可以救你。” “你救不了我。张老班主当年在湘西的老相好来了香港,她在我身上下了蛊,无论我跑到哪里,都能找到我。我要是跟你走,会害死你。你去请周先生,他神通广大,能解蛊化煞,只要他来,一定可以……” “大姑!”苗正平打断了文小敏,“周成死了,他不可能来救你了!” 文小敏呆住了,怔怔看着苗正平,轻声道:“正平,你骗我的是不是?周先生那么大的神通,谁能杀得了他?他怎么可能死?你骗我的,对不对?” 苗正平道:“他真死了。张美娟被公家拉了进去,江神作祟,断了航路,我请周成出面祭江神平江面风波,结果他被人设计,祭祀失败,被江神给吃了,连个尸首都没留下。这件事整个金城的人都知道。大姑,他不可能来救你了,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我!” “不可能!”文小敏突地尖叫起来,状若疯狂,“他不可能死。他答应过收了我的命,帮我摆脱现在这一切,他怎么可能死,他怎么可以死!” 苗正平道:“大姑,我怎么会骗你!有话回头再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说话的功夫,他手上一直没闲着,已经把绳子解开,搂着文小敏的脖子,就往起扶。 “放开我!”文小敏尖叫,一巴掌打在苗正平脸上。 清脆的耳光声。 两人同时呆住。 文小敏恢复了冷静,看着苗正平被抽红的脸,颤抖着手想去摸,但却停在了一指之遥的位置,“正平,我身上有蛊虫,碰了就有可能染上。你救不了我,快走吧,再耽误一会儿,草鬼婆赶过来,你就走不成了。周先生死了,我也就没什么指望了,活着还不如死了。” 苗正平急道:“大姑,你别泄气,这位是惠道长,周先生的师弟,比周先生的神通只高不低,他可以帮你。惠道长,求你救救大姑。” 他转过头,连滚带爬的来到我脚前,跪下咣咣磕头。 我刚要说话,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 扭头一看,原本在地上哀嚎的看守汉子之一,跳了起来,冲向门口。 苗正平大吃一惊,顾不得继续磕头,举起大黑星就要打。 我一把按住他的手,看着那汉子跑出去。 苗正平茫然不解,“惠道长,为什么?” “你以为我为什么来香港?只是文小敏,不值我亲自跑这一趟。现在带上她,我们下楼。她要不想走,那就死在这里好了。” 我冷冷地瞟了文小敏一眼,一甩袖子,大步向门外走去。 满身是血的猪彪扑楞一下站了起来,紧紧跟在我身后。 出门没走多远,苗正平就扶着刚才还要死要活的文小敏出来了。 我没走太快。 不是为了照顾苗正平和文小敏,而是给那几个14k的字堆足够的时间。 那人逃出门后没有往远走,而是钻进隔壁房间,打了个电话。 我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出屋邨大楼。 狭长的街面站满了人,黑压压的堵住在楼门口前。 头发五颜六色,文身千奇百怪,唯一相同的是手中拎着的砍刀。 人群当先站着个脸上有道长长刀疤的矮壮汉子,懒洋洋地把刀扛在肩上,嘴里叼着烟卷,看到我走出来,便扬声道:“小子,混哪里的,敢到我们号码帮的地头抢人,活得不耐烦了吧。” 我头也不回地问:“这是哪个?” 文小敏道:“疤雄,我们德字堆的双花红棍,以前张老班主的得力手下,这次就是他作反当内鬼,联合其他几个字堆抓了我,杀了我几个亲信手下。” 我皱起眉头,问:“这些都是你们德字堆的人?其他字堆没人来吗?” 文小敏道:“这里是德字堆的地头,疤雄想上位做话事人,不允许其他字堆的人进来插旗,其他字堆的人离得远,就算能过来也不会这么快。” 我嗤笑道:“你这话事人当得不怎么样啊,这手底下是都作反了吧。真想不通师兄怎么会看上你,让你在香港这边给他办事。” 文小敏咬牙切齿地道:“我当话事人时间短,还没能完全掌握整个字堆,只来得及给起捞白相饭的关键位置换上自己人,倒是让疤雄给钻了空子。” 对面的疤雄没能等到我的回答,勃然大怒,“我扑你老母……” 我并指一挥,喝了一声“出鞘”,一柄长剑撞破拎包飞出,闪电般射向疤雄。 疤雄大惊失色,但反应却毫无迟滞,挥刀就向飞剑砍去。 可飞剑在空中转了个圈,正好躲过他这一击,然后噗的一下深深刺入他的小腹。 疤雄愕然低头看向腹部,又抬头看向我,“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是飞剑。”我回答了他的疑问,并指一引,长剑拔出。 小腹创口鲜血狂喷。 疤雄下意识去捂那伤口。 可他没能完成这个动作。 飞剑再至,绕着他的脖子转了一圈。 疤雄的脑袋飞上半空。 鲜血自无头的颈子喷涌而出。 那一众德字堆的矮骡子爆发出惊恐的叫声。 “现在,不想死,就跑吧!” 我如此说着,再朝包裹一指引。 另一柄剑也飞了出来。 两柄飞剑在空中盘旋飞舞,不停撞击交接,爆起团团火星。 原本气势汹汹的德字堆矮骡子轰地一下炸了营,顺着街面狼哭鬼嚎地向前逃窜。 我纵着飞剑,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剑光每次在矮骡子中间闪过,都会有一人倒地惨叫。 不是断手,就是断腿,没大会儿功夫,所有的德字堆矮骡子都躺在了地上。 鲜血在街面上横流。 空气是充满了刺鼻的血腥味。 惨嚎声,叫骂声,呼喊声,响成一片。 两柄飞剑完成使命,飞回到我身侧,锵锵撞了两下,抖落剑身上的血污,这才归回原鞘。 文小敏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飞,飞剑?” 我没搭理她,向前走了两步,在空中虚虚捞了一把,放到鼻端闻了闻,抬头看向天空,道:“最多两个小时内必有大雷雨。” 文小敏愕然,完全不知道怎么接我这话头。 第五百零二章 雷霆扫穴(中) 我瞟了猪彪一眼。 猪彪木然转身,返回屋邨大厦。 苗正平小心翼翼地说:“惠道长,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闹出这么大动静,会惊动香港警方,他们出警速度非常快,怕到时候不好走脱。” 我笑了笑,道:“来了最好,我看电影上演的,香港大小报的记者跑得比谁都快,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文小敏道:“确实很快,他们在警队那边有线人,只要警队接到报告,他们就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有时来的比警队都快。” “不错,那就这里吧。”我指了指身后高耸的屋邨大厦说,“这里很适合来一场足够华丽的斗法,我们就在这等那位湘西来的草鬼婆吧。” 文小敏道:“道长,湘西的仙娘使蛊害人,没有施蛊前,不会直接露面,你施了飞剑……” 说到“飞剑”两个字,她磕巴了一下,本能地往满地残胳膊断腿的字堆帮众瞟了一眼,吞了吞口水,才继续往下说。 “你施了飞剑这种大神通,仙娘更不会直接露面了。” 我说:“她一定会来。你们两个先去天台等着我,等收了草鬼婆的命,再走也不迟。” 文小敏道:“就怕到时候警方封锁现场进行搜捕,我们想走也走不掉。” 我没再搭理她,转身负手,仰头看着夜空,默默估算。 空气中的水汽在快速浓重。 翻滚的乌云中,有不安的雷电力量在躁动。 每天新闻之后的天气预报我也都在看。 这几天香港台风过境,会有持续大雨雷暴。 所以在知道苗正平这边的问题根子出在香港后,我才果断决定在最短时间内赶过来。 天威浩荡,显圣扬名,正当其时! 踏上香港后,感受到即将到来的雷雨,我便一刻不歇,直接杀上门来。 只是这场雨来得能这么快,还是超出我的预计。 这可真是老天都在帮我! 我把手缩在袖子里,捏着一道三角符,慢慢摩挲,默念太上正一咒鬼经。 三角符里装着张老班主鬼身的脑袋。 文小敏二次去拜访我,张老班主人死心不死,化为怨鬼纠缠,被我斩了脑袋,施符镇压,却故意放他的鬼身逃走,目的就是想把背后教他养蛊术的人钓出来。 而这个草鬼婆跑来香港找文小敏的麻烦,也是在钓鱼。 抓了文小敏不杀,安排胡伟雄去金城追杀周成,其实都是下的鱼饵。 目的就是把周成从金城引到香港。 这就跟我要把她引到金城是一样的。 把敌人引到自己预先布局经营之地,斗法时能够事半功倍,多得三分胜算。 而我特意赶在台风天来解决这件事情,就是为了借天威破她的预先布置。 胜她是必然的,关键是要胜得漂亮好看,绝不能拖泥带水。 得不到我的回应,在短暂犹豫后,苗正平还是扶着文小敏返回屋邨大厦。 这是个必然的选择。 因为除了我,他们没有其他依靠,只能把一切都压在我身上。 风,越发的急了,隐隐带上了细细的雨丝。 警笛声自远方响起。 大串闪烁的警灯红光浮现,宛如长龙般急速向着屋邨大厦方向游来。 一辆辆警车急停在了街道两端。 员警纷纷依托车门、车身做掩护,举枪对准我。 长街上的惨状明显震慑住了他们。 他们没有轻举妄动。 而是耐心等待着更多的支援。 在警车后方,已经出现了电台的新闻播报车,几乎是同步抵达。 扛着机器的摄像师正和举着话筒的记者寻找合适的位置。 空中开始飘起细雨。 更多的警车陆续赶来。 最后到场的,是三辆中巴。 全副武装,黑盔蒙面,手持自动武器的飞虎队鱼贯下车。 指间的三角符突然微微跳动了一下。 张老班主的鬼身就在附近。 这意味着那个草鬼婆也已经赶到。 “我们是香港皇家警察,对面的道士听着,你已经被包围,立刻放弃抵抗……” 警方开始喊话。 我放出飞剑。 两柄飞剑在空中华丽地转了几个圈子,锵锵碰撞,火星四射。 四下里一片低低惊呼。 现场员警不安的骚动。 间中还夹杂着记者兴奋的尖叫,“快,快录下来!” 我微微一笑,收剑回鞘,扬声道:“草鬼婆,这里人太多了,我在天台等你,你能斗法胜了我,那脑袋我还给你!” 转头又对警方道:“贫道借宝地与仇敌斗法争胜一解宿怨旧仇,各位不要靠近,以免神通无眼,造成无谓死伤,待事了贫道自会离开,绝不多做打扰。言尽于此,望各位好自为之,仙家之事不是你们能管的。” 说完,一甩袖子,转身走入屋邨大厦,穿过迷宫般曲折的走廊,步行前往天台。 每走九步,我都会洒下一小撮香灰。 每上一层楼,都会在拐角暗处贴上一道符。 当我登上天台的时候,大雨已经倾盆而下。 乌云中雷声隐隐滚动,暗淡的光亮不时闪过。 苗正平扶着文小敏在暴雨中艰难支撑,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离开天台去躲雨。 对面楼房顶层几个窗口出现了摄像机的镜头。 电台的记者摄像已经提前赶到,摆好位置。 还有可以看到大量的员警在走廊中快速移动。 有狙击手已经布置在对面的天台上。 如果不是暴雨,大概还会有直升机出现吧。 那样的话就会有更完美的航拍镜头,视觉效果会更加震撼。 不过,世上事不能强求完满,既然要借暴雨天威,那就必然要舍弃航拍视角。 看到我出现,苗正平和文小敏哆嗦着移动过来,站到我身后。 片刻之后,一把老式的竹伞出现在前方的雨夜中。 举着伞的是个佝偻着身体的老妇人。 她穿了一身靛蓝色的粗布衣服,腕上戴着银镯,头上缠着布帕,脸上满是皱纹和黄竭色的老年斑,面无表情,全身都透着股子沉沉的死气。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子暴雨也无法冲散的尸臭味道。 我不由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真跟张老班主情深意长,拼了命也要给他报仇。” 老妇人眯眼看着我,说:“你不是周成。” 我说:“周成在金城被人害死了,我是他的师弟,叫惠念恩。张老班主的脑袋也在我手上。” 老妇人伸出干枯的手掌,“给我,我饶你一命。” 我嗤笑一声,道:“邪魔外道,不知死活。你自杀吧,我不灭你魂魄,要是敢于顽抗,魂飞魄散!” 老妇人说:“我们没仇没怨,犯不着拼个你死我活,我也不白要张士中的脑袋和文小敏。你不是修行剑术吗?我这里有一份地仙府流传出来的剑谱,有失传的以剑入道成仙的关窍!” 地仙府! 想不到这一行居然还能有意外收获! 我心中一跳,但马上就重新稳住。 可还是被老妇人察觉了。 近乎僵死的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笑容。 “想要,就交换吧。” 她从怀里掏出一卷破旧竹简,托在摊开的手掌上。 剑在鞘中轻轻跳了两下。 “别想着硬抢。”老妇人警告道,“我随时可以把它毁掉。” 云中雷响越发大了。 有电光穿破云层,在雨夜中如龙蛇般游走。 每闪一道,都离着地面更近一些。 我沉默片刻,问:“地仙府的东西怎么会落到你手里?” 老妇人道:“五零年的时候,我外出采药,在山崖底下捡到一个受重伤的人,施药把他救活。他自称是地仙府的地仙,与人斗法失败掉落山崖。为了答谢我,送了这个东西。他告诉我,这是地仙府传承千年的剑谱,按照这个修行,可以修成剑仙,天下无敌。后来我找山外的道士看过,确实是很厉害的剑谱,那道士甚至起了贪心,想杀了我夺走,好在我早有准备。后来我连续找了四个有本事的道士验看,他们无一例外都同样起了贪心。” 我问:“那个自称地仙的人说他叫什么名字了吗?” 老妇人摇头说:“他没留名字。不过,后来我又见过他一次。那次倒是知道了他的名字,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问:“他又去你们寨子了?” “那倒没有。他伤好得差不多就走了。 没过几天,山下传来消息,说是大军在县城搞公审大会,我们几个寨子里的年轻人好奇去看热闹。 我在台上看到了他,五花大绑,衣服领子上还插了块牌牌,写着匪首田大榜。 不过我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山贼。 寨子周边的山贼我们都打过交道,就没他这么一号人。 倒是跟他一起被带上台公审的其他匪首我都认得,也确实都是积年老山贼。 当时我还以为他会当众显个神通逃走。 神仙故事里都是这么讲的,这是神仙在游戏红尘耍弄凡人。 他确实有真本事。 在山里养伤的时候,曾给我露了一手呼风唤雨的神通。 那真是神仙才有的本事。 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个真正的神仙。 可没想到的是,他就那么老老实实地接受公审,然后被拉刑场毙了。 到死都没显什么神通。 他甚至还不如那几个真山贼。 那几个真山贼被宣布枪毙后,还能喊一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然后自己走下台。 他却当场被吓到腿软,根本走不了路,是被大军给拖下去的。” 老妇人讲起过去的事情,便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缅怀的神情,整个人都陷入深深回忆。 蓦得一个炸雷在空中响起。 她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猛得抬头看向天空,露出惊恐的神情,叫道:“你怎么来了!” 我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看去。 只有划破雨夜的闪电和充天塞地的密集雨线。 文小敏突然甩开苗正平,猛扑上来,一把将我紧紧抱住,眼睛翻白,喉头发出咯咯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往外钻。 地面上有窸窸窣窣的密集细响。 什么东西借着雷雨的掩护已经爬到了我的脚下。 “出鞘!” 我怒喝一声。 双剑出鞘,闪电般斩向老妇人。 老妇人挥动手中的竹简迎向双剑。 我脸上露出犹豫不舍的神情。 双剑旋即转了弯,直直飞向空中。 “去死吧!” 老妇人爆喝,摘下缠头的布帕,向着我一抖。 一大篷黑雾从布帕中飞出,冒着暴雨急急飞过来。 嗡嗡的振翅声响作一片,连轰鸣雨声都无法遮掩。 几乎在同时,有东西顺着裤腿衣角快速爬上来。 数量很多,个头都不大,感觉上好像一条条毛毛虫。 文小敏抱着我越发的紧了。 后面的苗正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满是惊恐茫然。 我却仰天大笑,“你这是自寻死路!雷来!” 话音未落,又一道闪电破空落下,正打在飞到空中的双剑上。 青白的电光顺着双剑滚滚流下,在剑柄末端旋即重新合二为一,快速落下,分毫不差地轰到了老妇人身上。 电花飞溅,随着雨水快速扩散,眨眼间便铺满了整个天台,钻进天台四角竖着的铁棍里,又快速钻出来,如同蛛网般纵横交错延展,最终织成了一张覆盖我方圆近二十米范围的巨大电网。 在这电网之中,无论是飞在空中的还是爬在地上蛊虫都被瞬间炙烤化为飞灰。 文小敏松开了我,同苗正平一样哆嗦着身体,仰面摔倒。 这闪电来得快,去得也快。 片刻后,所有的电花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台重新恢复了漆黑安静。 雨越发的大了。 对面的老妇人还维持着举伞站立的姿势。 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团黑炭。 手上的那卷木简也完全炭化,再也不可能使用了。 地面上积流的雨水表面浮起一层密密麻麻的虫尸。 有蜘蛛,有蝎子,有蜈蚣,还有毒蜂,。 “为什么!”老妇人还没有死,喃喃地说道,“你明明心动,为什么还能下得了手!” 这是个真正的高手。 她甚至预料到了我可能会借雷雨天气施展雷法。 所以她才会拿出那个所谓修行可以成就剑仙的竹简。 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投鼠忌器,施术的时候束手束脚。 从她出现说话,斗法就已经开始了。 所谓的交换,只是用来展露剑术图谱的由头。 她从始至终的目的都是创造机会,施展蛊术杀了我。 第五百零三章 雷霆扫穴(下) “我确实有些心动。但我也仅仅是有些心动。我这次来香港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杀了你这个胆大包天敢派人去金城害周成的外道术士!在实现这个目的之前,其他一切都是虚妄,皆可舍弃!” 我回答了老妇人的疑问。 双剑从空中落下归鞘。 老妇人身体表面的黑炭在雨水冲刷下开始块块碎落。 她看着我,慢慢咧开嘴,似乎是在笑,“可我说的都是实话,那竹简确实是非常厉害的剑谱,我当年请教的第一个道士,是太平山祖师殿的,公家认证的正道大脉,是我们那里威望最高的高功,他说那是真正成仙的秘法。他这样的人,都挡不住这剑谱的诱惑!你们这样的道士,不都想成仙吗?可你却亲手毁了自己成仙的希望!” 我冷冷地道:“修道之士,哪个不想脱凡成仙,不过求诸外物本身就落了下乘,我自幼修行,斩断人间一切烦恼牵挂,绝情弃性,心如磐石,不为外物所动,这剑谱再好,于我而言都毫无意义。你想拿这东西来诱我生心魔,那是疾心妄想!死到临头,还想要坏我道心,真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老妇人却问:“你说你绝情弃性,不为外物所动,却不还是进了这花花世界?” 我道:“人生于世,难免承负在身,我现在只剩下师兄的恩情未报,所以才会入世为他报仇,等给他讨还公道,我在人间就再无挂碍,可以继续安心修行,叩仙门,入天关!” 老妇人愕然,喃喃道:“叩仙门,入天关,你只差这一步就能成就天仙了吗?不可能,这绝不可能,祖师殿的老道士说人间修行法已经没了成仙的关窍,没人可以再叩仙门入天关,最多也就做个尸解仙,你怎么可能修成天仙!” 我负手而立,傲然道:“人间原本也没有成仙的关窍,是一代代修行之士苦心参悟出来的,断绝了怕什么,再参悟出来就是了。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前辈能趟出路来,我一样可以!” 老妇人茫然地问:“这句话是哪方高功、罗汉说的?” 我嗤笑道:“这是鲁迅说的,你没上过学吗?” 老妇人眼中闪过怨毒,“我只上过县里办的妇女扫盲班,确实没上过学。可我一样能学会养蛊秘法。仙蛊既成,生生不绝,你杀得了我,杀不死我养成的仙蛊,没了我的束缚,它得脱自由,所有的生灵都会成为它的养份。哈哈哈,你可以下去看看,现在这座大厦所有人都已经被仙蛊附体,马上就会死。而这只是个开始,这条街,这个城市,所有人都要死!道士,这死亡是你给他们带来的!背负着这么多冤魂,你永远也别想成仙!我诅咒你,被这千万冤魂永世纠缠,诅咒你心神破碎坠入蛊魔地狱受尽万虫噬咬之苦,我诅咒你……” 我一弹手指,喝了一声“出鞘”,一剑飞出,绕着她的脖子转了一圈,又刷地回归剑鞘。 老妇人疯狂恶毒的诅咒戛然而止,双目圆睁,满眼不可思议。 我喝道:“真是无知的可怜。我精通风水火土诸般神通,却为什么只使雷法击杀你?五雷正法,可克一切邪魔外道妖祟鬼魅!你以为散布蛊虫无人能制吗?今天倒要叫你这井底之蛙瞧瞧什么叫正道妙法!看我雷霆扫穴,尽除邪魔!” 空中轰隆一声大响,又一道闪电劈穿乌云,落向高楼。 老妇人的脑袋应声掉落。 我踩着水面虫尸,如飞般上前,左手挽了她的脑袋,右手引剑出鞘飞向空中。 那闪电劈到剑上,一路快速流落。 我跺足往抖手,并指向着天台入口方向一拽。 电光在空中转折急急飞向天台入口。 我拎着老妇人的脑袋,飘然随着电光向前,朗声念颂。 “九天九炁,百万天兵。上总天魔,下察幽冥。千神拱手,万魔导形。吞星食月,三界之尊。口吐猛火,流金火铃。雷风电雨,刀剑纷纭。神通护卫,家宅蕃荣。魔无干犯,鬼绝妖精。瘟瓜遁,坛禁肃清。五雷神将,安镇宅庭。玉皇敕命,不得容情。急急如律令。” 电光如飞般闪逝。 当我迈进天台入口时,已经看不到电光的痕迹。 但前方视线之外的楼梯转角处隐隐传来一声如雷般的炸响。 我快速来到楼梯转角。 便见墙壁地面漆黑一片,大量焦黑的蚕样小虫散落地面。 轰鸣声自下方次第传来,快速远去。 我便拎着老妇人的脑袋,沿楼梯逐层走下。 每层楼梯转角都是一般模样。 雷击的痕迹,密密的虫尸。 这当然不是真召引雷电打死的。 在天台上雷击老妇人也同样不是真正的法术,而是借用屋邨大厦地势环境、楼顶原本就有的避雷针,指使猪彪布设了一个类似于二十九中的引雷法阵,把天空中的闪电吸引过来,再使飞剑和操纵飞剑的牵丝导电引来的效果。 电流击在飞剑上后,顺着牵丝的方向传导,牵丝另一端在哪里就会打在哪里。 这个法子也就在屋邨大厦这个环境才能用,换个地方我也没能耐搞出这套。 我把操纵飞剑上天后,就把牵丝的另一端打在了老妇人身旁地面,闪电落下来,她这近在咫尺自然无法逃掉。 现在杀蛊虫的效果倒是法术,但起效的是我上楼前洒的香灰和祝融符。 香灰里有药,可以把这一层楼的蛊虫都引过来,再引动祸融符,就可以全部烧死。 至于雷动轰鸣的效果,则是猪彪抖动铁板制造出来的。 有先入为主的想法,就算有些差别也会让人自动忽略不计。 搞这么多,自然是给人看的。 除了电台和警方外,还有人在暗中窥视。 这人是跟着老妇人来的,没有一起露面,而是潜伏在暗中偷看。 从呼吸和脚步来判断,这人有些功夫在身,但不是术士。 应该是联合起来对付文小敏的那几家14k字堆的人。 天台这一套是演给所有人看的,给将来与纯阳宫斗法增加关注度和热度,快速把惠念恩的名声打响打亮。 这样等葛修把地仙会让给我,并且宣传我也懂劫寿续命的时候,才会令人信用,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而楼里这一套主要是演给藏在暗处的14k的人看。 让他把看到的传回去,形成强烈的威慑,接下来才好让文小敏出面收拾局面。 把所有字堆的人都杀掉这种事说一说显露些冷酷无情的人设就算了,当然不可能真动手把所有人都弄死。 倒不是没有这个能力,而是不能这么做。 人都杀光了,文小敏成了光杆司令,最后这好处可就真要便宜常兴来了。 无论是显圣,还是杀伐,都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而不能成为目的本身,否则毫无意义。 一路来到一楼,老妇人的脑袋已经合上了眼睛。 猪彪从角落里走出来。 我把脑袋交给他,道:“带给常老板,这是我送给他的礼物,答谢他送我来香港。再转告他,回程就不麻烦他了,老九买的大响不要浪费在海上,等我去鹭岛的时候,想用再用。” 猪彪一声不吭,拎着脑袋转身上楼。 屋邨大厦有足够多的地方让他藏身躲过警方的搜捕。 当然,警方不会有闲心搞全面搜捕了。 虽然把蛊虫都引出来灭掉,但楼里的人还是不可避免会出现严重后遗症。 这也是为什么闹得这么厉害,却没人从屋里出来的原因。 我将双剑挂到背上,拽了拽身上湿漉漉的道袍,正了正发髻上的木剑,确认形象整齐利索后,这才缓步走出大厦,来到街上。 街面的警车更多了。 看到我走出来,所有车后的员警都紧张地举起枪。 我长笑一声,傲然环顾,道:“楼里的人中了外道蛊毒,可用盐一升合淳苦酒一升煮后消和服用,即可吐出蛊毒,三天即可痊愈。今日兴尽,贫道去也!” 说完了,啪地一抖袖子,背上一剑出鞘腾空,白烟同时,将楼前这一片空地全数遮掩。 我照旧在烟里拉发烟花射向天空,旋即收剑转身,借着白烟掩护,重新进入屋邨大厦,在二楼随时找户人家开门进入。 屋里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几个人,都是面色发紫,呼吸微弱,嘴边还有大量呕吐痕迹。 我脱掉道袍,摘了发髻,连着双剑一并用道袍裹了藏好,取这户人家的衣服套上,再简单遮掩了下容貌,便躺到几人中间。 没隔多久,门外走廊里响起杂乱的声响。 员警们相互掩护前进,逐户推门进入检查。 这一家的房门很快就被推开。 两名员警进入房间,但并没有深入,而是谨慎地停在门口。 “安全。发现居民七人,昏迷状态。” “不要接触,等待chp专家处理,继续向前。” 类似的对话,在每个房间门前都要重复一遍。 员警逐渐远去。 又过了一会儿,有穿着全套防护服的医生抵达。 仔细检测之后,便开始把居民往外抬。 所有人都被转移到了附近的一处学校的体育馆内。 大量的医护人员陆续赶到。 昏迷的居民开始醒转。 一醒过来,便都剧烈呕吐,哪怕吐不出任何东西,只剩清水,还是不能停止。 还有人出现抽搐吐血心跳停止等危急症状。 场面开始变得混乱。 我从简单床上坐起来,捂着嘴往外跑。 有个护士想要拦住我。 我看了她一眼。 她就转头去忙活别人去了。 我顺利地借着混乱离开体育馆。 此时,已经雨停云散。 天边朝霞涌动,光芒万丈。 真是个不错的天气。 我返回屋邨大厦,越过警方的封锁,进入楼内,取回收起来的道袍宝剑,又在这家借了两套衣服和一些零钱,重新妆扮,换了个样貌,这才离开大厦。 离开大厦后,我先去找到文小敏和苗正平。 两人并没有被送去学校,而是入住了一家医生护士全都是外国人的小医院。 得脱自由的文小敏有足够的能力做到这一点。 确认了两人的位置后,我没有立刻去惊动他们,而是找了家小酒店住下,简单洗漱收拾后,便躺在床上看电视。 昨晚的引雷一战果然上了电视,而且还是新闻节目。 高楼上,暴雨中,对峙的两人,飞舞的宝剑,破空而下的雷鸣闪电,铺盖了整个天台的耀眼电网,场面之玄奇壮观,简直如同好莱坞的超级大制作。 主持人、现场记者都很激动,画外音里时不时地响起哇哇的惊叹。 入夜后,我重新前往那家小医院,在外面换上惠念恩的行头打扮,恢复原本的样貌,这才进入医院。 老规矩,不需走门,顺着外墙倒爬上去,来到文小敏病房窗外。 病房内传来痛苦的哀嚎和杂乱的抢救声响。 我爬到窗户上方,倒挂着探头向房间里瞧去。 发出痛苦哀嚎的正是文小敏。 几个护士按着她的手脚,把她固定在床上,床边的医生正紧张地给她做应急检查。 文小敏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表面鼓起密密麻麻的紫色凸痕。 有东西在凸痕下方快速移动。 仿佛一条条活着的小蛇。 她痛苦得厉害,扭曲嚎叫,汗水把全身的衣裤都浸透。 这是蛊虫发作了。 围在床边的医生们束手无策,只能给她注射止痛药和镇定剂。 药物的作用下,文小敏终于不再哀嚎。 可是她脸上的恐惧却反而更加浓重。 这是因为她感觉到了身体内蛊虫的存在。 药物麻痹了她的痛感,但知觉反而因为痛觉的消失更加清楚。 蛊虫在啃噬她的内脏! 这是造成她痛苦的根源。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情从恐惧变成绝望。 并不急于出手。 不真正感受到蛊虫在身的大恐怖,她又怎么会乖乖的听我号令? 她终于忍受不住这种恐惧而崩溃,发了疯般踢打撕咬着床边的医生护士,大哭着骂他们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如此折腾了好一会儿,蛊虫的咬噬停止,她也终于累了,在药力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医护们又观察了片刻,这才离开病房,只留了一个小护士在床边。 我一直等到过了午时,这才从窗户钻进病房。 小护士吓了一跳,猛得站起来,张嘴就要尖叫。 我拍了她一把。 她便立时忘记自己要尖叫的事情,呆楞楞地看着我。 我来到病床前,先点了一炷香插在床头,然后在文小敏的额头上拍了一把。 文小敏睁开眼睛,扑楞一下坐了起来,张嘴就要尖叫,但看清楚是我,立刻又把到了嘴边的尖叫生生咽了下去。 第五百零四章 难知如阴 她翻身坐起,连滚带爬地下床扑到我身前,连连磕头,涕泪齐流。 “道长,求您救救我吧。” 声音虚弱,眼神惶恐,仿佛雨打小花般,透着无助可怜。 她还在演。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兰彩出身,从小学的就是一个演字,这是她们能在江湖上占据一席之地的根本。 投其所好,见缝扎针,你喜欢什么她就是什么样子。 一时弄不清楚对方的喜好,那就装软弱可欺,至少可以让对方放松警惕,或者起了怜小护弱的侠义心肠,或者兽性大发激起征服欲,或者心思暗转认为可以随意摆布拿捏。 无论哪样,只要对方因此起了心思,其实就落入了兰彩的套路,接下来就可以顺其自然地亲近试探,兜住对方的喜好禁忌,探底查窝,让其不自觉间落入掌控却还自以为占据主动。 当初在金城求周成,她也是这样做的。 我看出来了,却是装糊涂,只当没看出来。 为的是在香港留下一条扣,可以为将来掌控刘爱军的行动做好准备。 而现在,我是惠念恩,就不能装糊涂了。 真仙降世,可以游戏红尘,是因为铁石心肠,视凡人如刍狗草芥。 我冷笑了一声,道:“想求我救命,就要有个端正的态度,这种下九流的法子除了让我看清楚你的虚情假意外,没有任何意义。我心澄如明镜,你这种下九流的江湖把戏,便如小丑卖弄,可笑可恶。” 文小敏身子僵住了,慢慢露出一个凄苦哀怨的表情。 “道长,我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混迹在江湖的豺狼虎豹之间,不演戏怎么能活得下去?”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你还是在演戏!要是无依无靠,现在你应该已经被那个湘西来的草鬼婆百般折磨生不如死了。她抓了你只下蛊没摧动,就是因为害怕我师兄!我师兄就是你最大的靠山,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没有他,你摆脱不了张老班主,也当不上德字堆的话事人!只能继续做你的掮客,一旦常兴来事发,第一个死的就是你这个知道太多的掮客!跟我说什么无依无靠,不过是因为知道我师兄遇难,又想钓我给你出头做依靠,继续做你的字堆话事人,一统在港的转口走私渠道!我跟我师兄不一样,他心肠软,看不得女人受苦,可我只对修行有兴趣,普罗众生,在我眼里没有任何区别。” 这话在屋邨大厦显圣之后,就格外有力度,容不得她不相信。 文小敏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杀人诛心。 不挑破她的心思,她就会一直演下去,只不过会不停变幻身段态度,直到找准能打动我的一面为止。 我不会跟她浪费这个时间,也不能允许她继续在我面前演戏。 论起演来,我比她会多了,没必要看她在这里班门弄斧。 我要让她明白,什么才是对着我的正确态度。 文小敏是个聪明人,要不然也不会在一面之缘后,就立刻意识到周成是个可以依靠的大佬,甚至为此不惜把自己送上床。 兰彩出身,跟花园子不一样。 花园子出来的,身子不值钱,就是她们混迹江湖最强有力的武器。 而兰彩出来的,靠演就能把目标迷得神魂颠倒,如此若即若离地钓着,就能随心所欲地操纵对方,不到必要时刻,绝对不会突破最后一步。 一旦用了身子,那就是押下了所有的赌注。 文小敏把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了周成身上,以为可以靠这个神通无边的术士成就一方江湖霸主。 从这个角度来说,周成一死,她就压输了。 所以在屋邨大厦听到周成死讯的时候,她才会情绪失控。 可现在她已经缓过来,重新开始为自己打算了。 我紧盯着她,心中转着如果她不听话就除掉她的念头,自然而然目露杀机。 文小敏感受到了这份杀机,身子抖了一下,老老实实地伏在地上。 这个拜伏的姿势非常标准安静,没有刻意塌腰提臀来突出身体的诱惑之意。 她终于不演了。 “请道长吩咐。” “我这次入世,既要给师兄报仇,也要把他留下来的事情都处理干净。你的事情,他在信里跟我提了,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可以在香港这个八方聚宝气之地做个实打实的江湖霸主,但我只保你坐上这个霸主之位,能不能坐得住看你自己的本事,生死富贵与我无关。第二,实现你当初对师兄说过的目的,让你得脱自由,但从此只能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你只有一次机会,选了不能后悔。抬头,看着我说。” 我凝视着文小敏。 但凡她有任何犹豫,我都会放弃她,由着她自生自灭。 文小敏缓缓抬起头,目光中前所未有的凶狠。 “我虽然命如野草,但也想挣个三两三。我不光想要自由,还想把这和张老班主有关系的一切,都彻底毁掉,就像您在屋邨街前大杀四方一样,痛痛快快地把他们所有人都杀光!道长,您是在世仙人,求您指点迷津。” 再次一个头重重磕下,伏地不起。 这才是真正的文小敏。 表面的柔顺之下,藏着一头凶恶的野兽。 我说:“好。我给你个独占这边转口走私渠道的机会。事成之后,给我办做两件事。第一,去澳门找人开个我跟纯阳宫斗法的盘口,在港台东南亚一带把声势搞得越大越好,我会安排人下大注领投。第二,再扶一个做走私生意的商人出来,跟兴远公司斗一斗,输赢无所谓,重点是要让人知道常兴来出了这么个敌人。” 文小敏应了,又问:“周先生曾经安排我盯着来港的胡东风,还需要继续盯着吗?” 我问:“胡东风和邵卫江现在什么情况?” 文小敏道:“胡东风来港之后非常高调,几乎人人都知道来了这么个京圈衙内,倒是邵卫江很低调,很少外出,也不跟本港的富豪们来往应酬,几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 前阵子,他跟一个叫萧在藩的大马华人富商打得火热。这个萧在藩是今年年初来的本港,据说在华尔街有个投资证券公司,靠投资股票和债券挣了大钱,看到香港这边的电影业比较红火,就过来看看有没有投资机会。跟几家电影公司都有接触过,甚至还传出跟邵大亨吃饭谈入股tvb的风声。 胡东风一开始也说对投资电影有兴趣,也是因为这个才跟萧在藩搭上的,可两人联系上之后,没投资电影,而是合伙开了个投资公司,当月本钱就翻了一番,后面虽然没这么多,但每月都至少能挣到两成利。 这个投资公司具体搞什么我没打听出来,只知道挺神秘的,要求特别多,门槛特别高,一般的身家都进不去,很多人都在找门路想挤进去。 新安公司的十少借着拍电影的由头还去见了胡东风一面,带了旗下当红的两个女明星,才算挣了个机会。消息传出去之后,道上的大佬都排着队去见十少,想在他这里面投一份钱。 胡东风在太平山买了个别墅,最近都跟那两个女明星呆在里面很少外出,几个八卦杂志也没敢乱报这事。 我原本安排了几个人每天都在附近盯着,还安排了个人到胡东风别墅做事,出了这事之后,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继续盯着,原来吩咐你做什么,继续做就是了。告诉我那几个字堆话事人的名字。” 得到了名字,我不再多说,转身走向窗口。 文小敏追问:“道长,我的蛊毒还会发作吗?” 我说:“你的蛊毒已经好了。” 文小敏又问:“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做好一统几个字堆走私通道的准备吧,过几天你就将是全港第一的走私女王了!” 我斜斜飘出窗口,在空中转了弯向上升去,脱离文小敏的视线后,立刻紧贴墙面。 文小敏从窗口探头出来,望向夜空,良久幽幽叹了口气,慢慢缩回头去。 我离开医院,直奔太平山,找到了胡东风买下的别墅。 邵卫江在别墅里。 刘爱军也在。 倒是省事了。 进别墅前,我改换妆容,换回了周成的样貌。 周成对有些人可以是死了,对有些人则可以是活的。 死与活,全看需要。 装神弄鬼,难知如阴,方能显出高深莫测。 别墅的保安很严密,不仅有十几个枪手四下巡视,还养了好些大狼狗。 但对于我而言,跟摆设没有区别。 别墅里正举行着一场派对。 衣冠楚楚的绅士,满身华贵的豪妇,性感妖娆的明星,空气中充满了金钱的味道。 胡东风是派对上的绝对主角,端着酒杯,春风得意,每时每刻身边都聚着好大一堆人。 刘爱军就站在胡东风身边,位置稍靠后一些,特意把胡东风凸显出来,并不怎么说话,多数时间都是含笑倾听,不停点头附和,只有在胡东风需要他帮腔的时候,才会简单说那么两句,多数的内容也是胡公子说得对。 邵卫江却没在派对现场。 我在楼上的一间卧室内找到了他。 卧室没有开灯。 他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左手端着酒杯,右手夹着烟卷,看着前方怔怔发呆。 我穿窗进入,落到他面前,低声笑道:“邵公子,不去参加派对,在这里扮什么深沉?现在这个样子可跟你邵公子不配啊。” 邵卫江吓得一哆嗦,抬头看向我,呆了一呆,先是露出惊喜,但这惊喜马上就变成了惊恐,脸色赶忙着就变了,整个人都下意识往沙发上缩去,哑着嗓子叫道:“周,周先生?” 我拿过他手中差点洒了的酒杯,放到鼻端闻了闻,道:“洋酒啊,闻着一般。” 仰头一饮而尽,咂了咂嘴,又道:“味道也一般,远不如茅台。” 看到我这个动作,邵卫江的惊恐又变成了惊喜,再叫出声的时候,竟然带了丝哭腔,“周先生,你没死!” 我笑道:“邵公子好快的消息,这才几天功夫,就已经知道我的死讯了。” 邵卫江道:“昨天晚上战俊妮打电话告诉我的,特么的,这小婢养的居然敢骗我!” 我坐到他身旁的另一个沙发上,摸出包烟来,自己叼了一根,又给邵卫江扔了一根过去,撮指成火,分别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道:“她没骗你,我确实已经死了,众众目睽睽之下,被江里的人头蛟给吃了,连个尸骨都没留下。这件事情已经传遍金城。” 邵卫江就是一呆,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你诈死?为什么?” 我说:“有人在暗中布局,我只有死了,他们才会跳出来。我只有死了,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取他们的性命。我师弟已经出山,他杀伐无双,神通惊人。看屋邨大厦的新闻了吗?” 邵卫江一脸震惊,“那个御剑飞天引雷劈人的神仙,是你师弟?这是全港这几天最热的消息,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情。连那些牛逼哄哄的大资本家一提起来都一脸神往,想要结识这样一位神仙。不是,他跑香港来干什么?” 我说:“江湖纷争,这个你不要多管,知道的太多会惹祸上身。” 邵卫江立马不问了,说:“不问,不问。周先生,听到你的死讯,可把我给吓死了,你要做这事,怎么也不先告诉我一声,让我心里也有个底?哎,说起来,你知道我们家老爷子知道你的死讯后是什么个态度吗?” 我微笑道:“他不相信。” 邵卫江一拍大腿,“周先生,你可真神了。老爷子说你不可能死,一定是在诈死设计,还让战俊妮不要把他这话传出去。我们家老爷子比我们更相信你的本事啊。” 我道:“他不是相信我,而是相信黄仙姑的眼光。黄仙姑识人从来不会出错,不可能选一个短命鬼来支应高天观的门户。那战俊妮相不相信?” 邵卫江道:“从她通电话的态度来看,应该是相信了,说的事情都是按你真死了来打算,还催我尽快回金城,她最近在同时做几笔收购寻,动作太大,已经把各路牛鬼蛇神都给招了过去,光靠她打老爷子的招牌也有些顶不住,让我这个正牌子的邵家孙子出面给她站台撑腰。我刚才还在寻思呢,你要是死了,香港这一摊子无论如何我也不敢再做下去,莫不如就这么直接开溜回金城。” 我道:“你邵公子向来横行无忌胆子壮,怎么也有怕的时候?” 邵卫江苦着脸说:“来之前哪会料到这事居然会卷出这么大的场面,我们家老爷子那么大岁数了,他但凡有个三长两短,没人给我撑腰,我就真死定了。” 他扭头往门口张望了一眼,这才说:“那个刘爱军胆子太大,胡东风让他忽悠的都找不着北了,什么人的钱都敢收……这眼瞅就上两亿了——美元!” 说到这里,他吞了吞口水,声音更低了,“卷了这么多钱,刘爱军根本不拿去做投资,到了月末,只拿出一部钱来说是赚的利息,剩下的钱不是搁账户里放着,就是拿出来吃喝玩乐,这特么能撑几天?周先生,我一直以为我邵老三是包天的胆子,可见刘爱军之后才知道,我特么就一井底之蛙,他这才是真正包天的胆子!他怎么敢的啊!” 第五百零五章 东南有大挑 刘爱军比我预想的能干,也敢干。 越是千门出身,其实在设局套钱的时候越谨慎。 有多大肚量吃多大饭。 除非搞绝户局,最后要连根拔起,不然的话,设局取财必要留一线余地。 这一线余地,是给自己留的。 要收不清手尾,这一线余地能保命。 半年狂卷两亿美元,真要漏了底,哪怕真神仙,能上天入地,也都得死! 从两次当面接触来看,刘爱军不是这种不知死活的人。 那么他现这样的做法,要么是已经准备好了退路,要么就是起了反心。 邵卫江苦笑道:“我原来以为搞个几千万,到时候把胡瘸子的命填里,有胡家在那摆着,谁都不敢再炸毛支翅,毕竟人家儿子命都搭里了,再穷追不放也太不讲究了,上面的老爷子们也不能容了。可现在,这才半年,按官价换算都眼瞅二十亿了!别说一个胡瘸子,再来俩都不够填的。” 我说:“放心,你只要听我的安排,不要自作主张,我保你没事,衣锦还乡。最要紧的是,你必须得相信我!” 邵卫江叹气道:“我除了信你,也没别的办法了。特么的,离开金城之前,我去见了一次老爷子。战俊妮把咱们的打算告诉他了。 老爷子给了我两个选择。一个是留在金城,跟着战俊妮做事,听她的安排,需要的时候出面做牌坊就行。 另一个是听你的来香港搏个机会,但这一趟是九死一生,真要出了事他保不住我。 他说你这人是典型的江湖亡命徒,心黑手狠做事绝,不拿性命当成一回事,也就是生错了时代,要是搁民国的时候,不是一方诸候,就是巨贾财阀。 我要跟着你干,就得有把命拿出来搏的准备,也不会有回头的机会,到时候无论怎么样,都只能跟你一条道走到黑! 我当时想啊,老子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毕竟是姓邵的,男子汉大丈夫,跟姓战的那个小寡妇屁股后面吃软饭,还得听她使唤,传出去脸都丢尽了,还是来香港搏一搏,给自己挣个门面。 所以一听到你的死讯,我当时差点没吓过去。你要是死了,我这道就真成断头道了。” 我笑道:“可也未必,你不说战俊妮让你回金城吗?” 邵卫江道:“话是那么说,可我真要这么回金城,就只能给那姓战的小寡妇当狗使唤了,她一定会仗着老爷子的势,把我拿得死死的。我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周先生,现在咱们得怎么办?京城大院有几个玩得大的,凑了五千万投进来,不怎么放心,已经过来了,万一到时候问起投资的事情,交代不上去,这底儿一漏,可就麻烦大了。” 我摸了摸下巴,又问:“这底,没透给胡东风吧。” 邵卫江道:“哪能呢,现在这事儿的真底就我和刘爱军两个知道。我原本对胡东风说的,也是准备过来借投资电影的名义,看看能不能在香港这边的赚点巧钱。跟刘爱军接上头之后,把这主意跟他交代了,剩下的都是刘爱军操作的。要知道他玩得这么大,胡瘸子胆子这么肥,我说什么得插手管一管。要不说我动了回金城躲一躲的心思呢。虽然丢脸丢到姥姥家,可总比丢了命强,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是。” 我微一挑眉头,“躲什么?躲了反倒显得你心虚。内地过来的钱,是谁出头收的?” 邵卫江道:“胡瘸子收的。他跟刘爱军分得明白,刘爱军负责收香港这边的钱,胡瘸子负责收内地那边的钱。 如今胡瘸子在京里那帮子家伙中间也算露了脸。好些人都把自己的身家给了他。他是来者不拒,根本不管之前设的门槛,百十万也收。大院那些家伙少说卷进了上百人,多数人投的钱没多少,可拉扯的范围特别广。 他发了两个月的红利过去,就已经有人串联要大家伙一起给他垫个底,让姜春晓松口年底放他回京了。这特么的,有钱能使鬼推磨,京爷也就那么一回事。没钱胡腐子,有钱东风哥。” 我把烟按熄,烟屁股仔细捏在掌心,道:“你放心在这边呆着,等我消息再回金城了。这里有几个名字,通过香港警方查一下他们的底,再把有人查他们这些三合会坐馆底的消息模糊传出去。” 邵卫江把名字记下来,问:“你都诈死了,以后是不是不会再公开露面了?金城那一摊子怎么办?” 我起身道:“我在金城要做的事情已经了结,剩下的给我师弟惠念恩来做。以后所有的事情都通过他跟你交代,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你信他就行。” 邵卫江道:“不能咱们两个直接联系吗?你那师弟我不熟悉,可看电视新闻,他砍人跟切瓜一样,把什么号码帮德字堆的人砍残废了上百号,这下手也太狠了,他不能一不高兴把我也给砍了吧。 我道:“你老实听话,他又不是杀人狂,没事砍你干什么?我这师弟天姿不凡,跟我不一样,我是半路拜师,求的是报仇解怨,学的是外道邪术,他是自幼修行正法,缺少红尘历练磨心,过了这一关才可以叩仙成道。所以才会安排他来接金城这一摊子事,你乖乖听话,别耽误他修炼成仙,就不会有事。” 邵卫江吞了吞口水,道:“人真能成仙?” 我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和尚想成佛,道士要成仙,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可你既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凡人俗人一个,别求这些虚无飘渺的东西,也不要求什么延寿长生,只管红尘享受,做个福贵闲人就行,” 邵卫江道:“不用你说我也不会理这些东西,是美女不好玩,还是美酒不好喝,成个屁仙啊。对了,上次你还说那家会馆会把那经理送给你赔罪,我一直等着呢,结果这也没下文了啊。你这一死,估计这事就黄了吧。” 我斜瞟了他一眼,道:“你邵公子看上了,打个招呼,那家老板敢不送给你?” 邵卫江哈哈笑道:“我们邵家的名头可不用来做欺男霸女的事情。” “回头我同师弟讲一下这事,到时候你找他就行。” 我不再多说,穿窗而出,在别墅院中潜伏。 派对直到午夜才结束。 尽快释放了的男男女女尽兴而归,满院子的豪车鱼贯而出。 刘爱军最后离开,比其他客人晚了足有半小时,挎了个以肉弹成名的艳星,醉意醺然地上了车。 我立刻翻墙出院,沿着山路边侧树林急行,找了个视线隐蔽的大拐弯处伏下来,等车至转弯放缓速度,且前后都被山路拐弯遮蔽,便冲出借着牵丝的辅助,追到车旁,伸手拉开车门,挤进后排座上。 刘爱军正搂着那艳星上下其手,生啃大咬,看到我进来,立刻把艳星推到一边,伸手就往兜里掏。 我微笑道:“半年不见,萧老板好生风光啊。” 那个肉弹艳星一声不吭地歪倒没了动静。 刘爱军大吃了一惊,下意识先看向司机。 司机稳稳开着车,仿佛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刘爱军这才转头,略有些激动地问:“周先生,你怎么来了?” 我道:“你心虚什么?” 刘爱军愕然道:“周先生,这话怎么说的?” 我说:“你是千门正传出身,有八风不动功传承在身,不应该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情绪。刚才我进车的时候,遇乱不惊,不动声色,才是真正的你。” 刘爱军哈哈一笑,道:“我现在是大马出生的华商萧在藩,投资赚钱的高手,情绪容易波动,喜怒不藏。既然扮了这个身份,那就得时时刻刻都注意保持,否则很容易在小处漏马脚。八风不动,既可藏于九地之下,也可翱于九天之上。” 我卷起衣袖,伸手到他面前,手掌朝上摊开,然后翻过朝下,再翻转过来,掌心便多了把小刀,“你是不是以为这个主意是我给邵卫江出的,将来出了事我一定会给你们兜底擦屁股?还是说你觉自己本事够大,最后能把事都推到邵卫江和我头上?” 这是当初在火车上相遇后,他留给我的那柄小刀。 千门正传弟子的戒法刀。 行走江湖,设局套财,难免会有走眼撞见真佛的时候。 拿出戒法刀,自废功夫,哪怕真佛也不会再多计较,能够保住一条命。 他当时想用刀切指自废,被我拦下,将戒法刀奉给我,就等于是把性命寄托在我这里,用此来表明诚意。 我现在把刀亮出来,就是要跟他清账。 法刀在前,生死一言。 “再问一句,你心虚什么?” 这句话问的不只是心虚。 答不上,立马就要见血。 刘爱军坐直身子,叠手抱拳举于鼻前,紧盯着戒法刀,道:“好叫老神仙知,装局翻戏全靠倒脱鞋,不闻风头雷雨,就见老神仙驾,怕是搭扣出了鼓了,把点醒了攒,见颜色托空吃硬口,反倒不好抽撇儿。” 我又问:“怎么又不虚了?” 刘爱军保持姿势不变,额角有一滴汗珠落下,道:“打马走穴全靠掌穴的点,见了老神面,透了光井自是不虚。” 我冷笑道:“老相道过底,入行十三年,一直只做活水小局,不惹三座山,没见过大世面。当年入门第一训,贪字下面跪三天。小省儿演道儿腥到底,咬簧不咬水火,全套的里腥钢,把我当骑驴的?” 第二次见面,刘爱军的原话,一字不漏奉还。 不诛心,砸不出这种积年老千的实话。 刘爱军道:“不敢瞒老神仙,东南妆局打面片,有大挑啃大票水火,不出两合台,定要挑把子牵点,天塌了三座山也不顶,正好洗了全妆底,丢个麻杆子正好一欢两亮相。” 我慢慢眯起眼睛,紧盯着刘爱军,“跑掌面的,做活水小局,能看出东南大妆局?” 刘爱军道:“掌穴的挑的趟地龙指点,这里有他一份。” 当初指刘爱军来港装扮富商,为了保证局面不会被拆穿,我让他先去马来西亚。 那里有个人,是我跟妙姐游走江湖第三年,在广西边境救下的一个老千。 这老千当时在凭祥做局,套老挝来的商人,哪知道这伙商人其实越南的情报人员,假扮老挝商人过境来探听情报。 江湖好汉哪比得了这种专业的间谍,漏了底后,整个伙子被全端,当场死了七个,剩下的三个被活捉后严刑拷打逼供——越南情报人员以为他们是这边的反间谍机构的。 妙姐当时在教我外道三十六术中的傀儡控识,正好碰上这事,便拿这帮子越南间谍做了演示,顺手把这老千给捞了出来。 当时被活捉的三个,有两个已经被剥皮拆骨活活折磨死了。 要是再晚一步,这老千也性命不保。 这老千得救之后,感激涕零,当场留了船底,又奉了戒法刀给妙姐,算是拜在妙姐门下,供她驱使以报答救命之恩。 不过这么多年,妙姐并没有用过他,也没有限制过他的行动。 这人在国内又混迹了一阵后,得了老乡召走蛇出国,在东南亚各国打马走穴,几年下来居然攒了不菲的财货,在马来西亚置办基业,就些落地生根,成了颇有名气的华商。 我让刘爱民带信物去找这老千,就是让他帮忙安排个扎实底,以防被拆穿。 只是万万想不到,这人不光安排了扎实底,还附带赠送了一个大妆局。 刘爱军刚才的意思是,这老千发觉有人在攒一个通天局,最多两年就会起网收局,到时候整个东南亚都会被波及,所以他便提了个借机搭船的主意。 眼下这个局面虽然看起来大,但在人家通天局下根本算不了什么,只要把握住机会,等到对方起底收网,便借机把圈到手的钱洗掉。在这种倾天大局下,再把胡东风的命填进去,自然可以平安收尾。 这帮子老千果然都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谓的入门第一课贪字底下跪三天,怕不是戒贪,而是教贪。 不够贪,哪有资格做老千! 第五百零六章 势如风卷席 对于老千来说,这自然是极好的机会,也难怪刘爱军会动心。 真拿准了,一世富贵稳稳到手。 可问题在于,我让刘爱军经马来西往香港来扮演富商身份,目的是为了在金城做局,可不是让他在这边装局翻戏。 这边的事情要是搞得太大,影响到我在金城预设的布局。 马来西亚那位不知道我要做连环网,引刘爱军入局,可以说是为了报答我和妙姐的恩情,可刘爱军却知道我的最终目标是金城做局,也不同我通气,就擅自这么干,分明是被天降横财迷了眼。 所以,他看到我出现才会心虚! 我赞道:“真是不错,那可就要恭喜萧老板横财就手,富贵盈门了。我就不打扰萧老板在这边发财了,祝你有命兜财,也同样有命来享受。” 刘爱军立刻道:“老神仙,小溜活跑道理,不耽误大撒网当大啃,您之前的叮嘱我记着呢,这边虽然兜了硬实底,可也一样留了抽撇口,您要起底,我这边随时可以顶下跑沿子,该上路的上路,保把点清清白白,不染那皂角色儿。地趟龙说了,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扒边溜缝子都能撑个肚圆。” 我摆手说:“眼前财不兜也就不是千门弟子了。人间事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你自求多福吧。” 刘爱军还想说话,我轻轻一拍他的肩膀,他便张口结舌地定在当场。 我又抬头在他头发上一抹,旋即开门下车。。 贪心既起,就不可能强按下去。 那便换个法子来用他。 我给他种了个念头,再用药迷了,让他对今晚相见这事的感觉亦真亦幻,不能把握真假,心里便存了不安。 等到明天,把周成已死的消息传给他,这种下的念头结合今晚这一见就会生根发芽。 三天后,他的头发会掉光,身体会出现种种病变,心理问题也会随之爆发。 等到他在医院治不好后,就会求诸于各种大仙师傅。 而这些大仙师傅只要有些真本事,就一定会告诉他这是被人劫了寿数,又下了诅咒,想要活命,只能找到劫寿的术士。 而到那个时候,惠念恩的大名和周成师弟的身份必定已经传遍港澳,甚至是远播东南亚。 他必定要去金城寻惠念恩求解。 这样的话,他如今闹得越欢腾,声势越大,对我的计划就越有利。 目送车子远去,我拿出第四个桐人。 这是小梅的。 我安排她到刘爱军身边听使唤,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和刘爱军都会明白,她有盯住刘爱军的使命。 可刘爱军做出这么大的事情,小梅却没给我传回消息。 她要不是被刘爱军控制住了,就是背叛了我。 刘爱军肯定不敢杀她,也肯定不会让她离开身边。 靠着桐人指引,我找到了小梅。 她住在文华东方。 就在刘爱军套房的隔壁。 有四个彪悍的女保镖跟她住在一起。 我倒吊在窗户外面观察了好一阵子。 这四个女保镖并不同小梅说话,却时刻不离她左右,哪怕是上厕所洗澡,也必然有两人跟在身边。 小梅对此没有任何反对,平静得近乎麻木。 显然这样的生活已经不是一天半天了。 隔壁的刘爱军已经回来了,神情自在,并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还喝了一小杯酒,跟同行的艳星在床上交流了好一阵子才睡下。 这边的小梅还在看电视。 贴身的女保镖,两个左右陪着她,两个跑去隔壁的套间睡觉休息。 我回到天台上,拿出黄裱纸,写符叠鹤,拍死只飞虫塞进去,然后抹去周成的装扮,换回惠念恩的扮相,重新回到窗外,点了炷香,顺着窗缝吹进房间,稍待片刻后,轻轻拍了拍玻璃,借着牵丝拉扯,脚踩飞剑悬空停在窗外。 小梅被惊动,警惕地转头,看到站在窗外的我,露出惊愕的表情,旋即看向身旁的两个女保镖。 两人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对木偶。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到窗前,惊异地看着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说:“我是惠念恩,周成的师弟。” 小梅瞪大了眼睛,目光不自觉瞟向我脚下踩着的宝剑,突然打了个激灵,急声道:“仙长,请您转告周先生,刘爱军起了二心,从到香港他就把我关在这里,我没办法通知周先生……” 我面无表情地说:“周师兄遭人陷害,已经升仙了。” 小梅大惊失色,一屁股坐到地上,喃喃道:“周先生死了?他那么大本事,怎么就死了?那我该怎么办?” “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敲了敲窗户,把她唤回神,“师兄当时给过你一个纸鹤,把它还给我,以后你就跟师兄再没干系了。” 小梅下意识伸进领口,从胸罩里拿出那个纸鹤,伸手递给我,递到一半,她突然反应过来,紧紧攥住纸鹤不再往前递。 她攥得是如此用力,以至于指节都发白了。 “仙长,这是周先生给我护身的。” “他已经升仙了,这是送他成行的挂碍,你必须还给我。” “我是奉了周先生的命来盯着刘爱军。周先生要在金城布一个局,刘爱军是关键一环,他起了二心,怕是要坏周先生的事……” “我只管斩断送师兄升仙成行的挂碍,其他事情与我无关,现在给我。” 我打断小梅的话头,冷冷地注视着她,心转着斩杀断孽的念头,杀意自然而然自眼中流露出来。 小梅被吓到了,涕泪齐流,身子抖得厉害,上下牙齿都合不拢了,不停撞击,发出咯咯轻响。 可是她却依旧紧攥着纸鹤没有放松,仿佛在抓着救命的稻草,“仙长,周先生指点过我,把我从燕子窝捞出来,我的命就是他的,他说过办好了这件事情,就收我做门下行走。这是周先生亲口允诺过的。” 我当然没说过这话。 虽然没能踏进正宗千门传承的门槛,但倒底是受过掌头燕法的,哪怕吓到半死,为了给自己谋条生路,这谎话也是张口就来。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如果不把握住,等刘爱军知道周成的死讯,第一个要死的就是她。 我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周师兄因为自身家中变故,从来不收女子做门下。” 小梅脸如死灰,可依旧没松手。 我喝道:“交给我!” 她吓得一哆嗦,艰难地爬起来,把纸鹤递给我,动作却僵在那里,伸出去的手迟迟没有缩回。 满脸都是绝望。 我接过纸鹤,翻手换成了刚才在天台上做的纸鹤,轻轻一弹鹤头。 纸鹤振翅飞起,回到窗内,落到小梅掌心上。 她瞪大了眼睛,脸色恢复了些生气,怀着一丝期待看向我。 “敢死中求生,有点意思,我给你个机会。明天早上把师兄的死讯告诉刘爱军,让他送你回金城。” “仙长,刘爱军有二心了,要是知道周先生死了,一定会杀了我!” “机会给不给在我,敢不敢用在你!” 我扯动牵丝,倏然上升,离开窗口。 有了今晚这事,再从小梅这里得到周成的死讯,借两个胆子刘爱军也不敢杀她。 可如果小梅不敢用,等刘爱军自己知道周成的死讯,那她就一定活不了。 机会已经给了,能不能活下去,全在她自己的选择。 邵卫江的动作很快,转过天来就拿到了那几个字堆话事人的全部资料,生辰、住所、照片、关系人,应有尽有。 把东西交给我后,邵卫江就说:“刘爱军突然问我知不知道你死了,还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这孙子是不是想抽身开溜?” 我说:“他舍不得。你怎么答复的他。” 邵卫江道:“我本来想演他一把,后来一想,这人厉害,容易演砸了,就直接告诉他,头天刚接到消息,已经联系金城那边信得过的人确认,不过那边现在消息有点乱,还拿不太准,让他等我消息。这孙子真不会跑?” 我说:“你要怕他跑了,就给他吃个定心丸。把那几个京爷要来香港的事告诉他。” 邵卫江大吃一惊,“那他不得跑得更快?” 我笑道:“邵公子,你不明白老千,按我说的办就是,到时候你别出面,让胡东风把人介绍过去,让他再长长脸面,你就可以顺势脱身,返回金城,等过后他来找你帮忙的时候,你让他把你应得的那份提出来,就不用担心以后不好收场了。” 邵卫江明显不明白我这个操作,但还是痛快地应了下来,只说:“周先生,我这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托给你了,你可不能像坑别人那样坑我啊。我算看透了,别管是胆量还是花花肠子,我跟你们比起来,就是一棒槌,离了邵家老三这个身份,狗屁都不是。只要你这回保下我,你就是亲哥,以后但凡有事,我绝对不会有二话。” 我笑道:“这个交情给我师弟吧,以后我不会再出现了。人死了,就是死了,要是再复活,那带来的可就是滔天大祸。” 邵卫江咂着嘴道:“周先生,你这么大本事,有什么事需要你连身份都不要了,这值吗?” “再帮我办件事。” 我没有回答邵卫江的问题,把身上剩的多半包烟连着写了需要办事的纸条一起扔过去,没再多说,起身离开。 有了如此详细的资料,办起事来也方便。 我很快就采全了几人的头发和血,给做了木头的镇魇桐人,在各家下了。 但这桐人不是用来魇杀他们的,只会让他神气衰弱,头痛失眠,焦躁易怒,产生轻度幻觉,从而导致做事失了分寸。 魇杀需要的时间太长,香港又是龙蛇混杂,难保不会有真本事的先生出手给他们解了。 真正的杀招,在于通过邵卫江特意放出去的警方在集中调取这几人的底档这个消息。 这让几人都有些慌神,四处打听消息,警方想要干什么。 他们很快就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警方似乎是受到了来自内地的压力,准备搞一次行动,抓捕他们这几个搞走私的字堆话事人,给内地方面一个交待。 这消息有个极强有力的佐证。 对岸的深城日报在头版头条刊发了一篇关于警惕香港帮会组织走私渗透的文章,在文章里面专门提到了14k,点明这是一个当年国军败兵为底子组成的大型帮会。 虽然没有直接说到字堆名号,但却以足以证明很多东西了。 受到桐人魇镇影响的几个话事人毫不犹豫地决定按照以往习惯逃往台湾躲避风头。 他们组了个团,找相熟的蛇头安排船只趁夜出发。 要是头脑正常的话,他们既不会这么轻率决定跑路,也不会搞笑一样组团跑路。 但现在,他们做出这样反常的决定,自己都觉得理所当然,合情合理,身边人有劝说的,反倒会遭到毫不留情的斥骂。 没人能劝得住他们。 文小敏带人截船,将这几个话事人都扔进了海里,转头就洒钱开道,招凶募狂,展开了对几个字堆走私生意的兼并,同时对外放出谣言说文小敏这个举动得了大人物的支持,才能一举干掉几个碍事的字堆话事人。 不过,这些事情就不需要我来关心了。 我给苗正平留了个信,让他自己想办法回金城,然后独自离港,悄然潜回鹭岛。 常兴来没在鹭岛。 不过那位在常兴来手下做噶念活的老九在。 我找到他一问才知道,在得到文小敏斩绝了其他几个走私字堆话事人的消息后,常兴来就以给老父治病为名,带着侯德辉返回老家庄园。 事实上,在接到我让猪彪捎回来的草鬼婆人头后,常兴来便陷入高度紧张不安的状态,贴身的保镖数量翻了两倍不说,还人人配枪配防弹衣,他自己也同样在身边藏了两把手枪。 除此之外,他还重金请了两位在东南一带赫赫有名的大师,一个能驱鬼招阴,一个则气功精深,每天陪在身旁。 只不过在屋邨大厦之战的新闻视频传到鹭岛后,这两位大师突然间就都各有急事,连说好的报酬也不要了,立地开溜。 第五百零七章 一箭三雕 这年头香港电视台的影响力巨大,覆盖面极广,东南沿海没有不看的。 便是金城也能收到卫星信号。 屋邨显圣一战的效果藉由电视节目的扩散效果正在快速显现。 两位大师开溜后,常兴来再去请其他大师,就没人敢应了。 常兴来果断逃回老家。 他在老家的庄园占地近七亩,墙高院深,着名风水大师布局,还有从香港来的专业保镖公司,据说是给四大家族提供安全服务的,虽然贵得离谱,专业性却是无可置疑。 当然,他在老家也不是坐以待毙,除了雇请保镖,加大保安力度外,四处联络,希望找到合适的人居中说和,把这杀身之祸化解了。 弄清楚常兴来的情况后,我便安排老九把他原本买来要对付我的四零火用上了。 老九发动了一场超出所有人意外的内斗。 他打着老大安排清算内鬼的名头,带着几个心腹骨干——都是给常兴来干脏活的,胆大心黑,个个手上有人命——以开会的名义,把老三和老六诓来后,突然发动袭击,先是当场打死了老三,又追上逃出去的老六,一发四零火把老六连人带车送上了天。 这事闹得轰动一时,光天化日之下动用四零火内讧,哪怕兴远公司在鹭岛再一手遮天,也没法子遮下去。 老九当天就被公家拉了进去。 他没做任何反抗,也没逃走,老实束手就擒,只不过被从公司带出大门的时候,突然自己扯掉头上的黑布套,振起戴着手铐的双手,仰天大呼,“只要大哥在,没人敢把我怎么样!” 这一嗓子,当天就传开了。 第二天早上,常兴来出现在鹭岛,四方拜访走动,平息这场事件的恶劣影响。 他的活动效果相当明显。 这起轰动一时的暴力事件,没出现在任何新闻报道中。 平静得仿佛无事发生。 当天晚上,有消息传遍鹭岛。 常老板包下了鹭岛最顶级的酒店,要宴请一位贵客。 贵客是谁,没人知道。 但所有人都知道,晚上四点,常兴来就进了酒店。 他无路可走,只能选择求见我一面。 否则的话,一旦这事传到他在京城的靠山耳朵里,兴远公司不一定会有事,但公司的老板百分之百要换个姓了。 当然,如果我不肯露面,他也绝对不会真就老实等死就是了。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真把他逼上绝路。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更何况他常兴来不是兔子,而是一条吃人的鲨鱼! 晚上九点整,我折旧老九桐人的脑袋,然后进入酒店。 照旧不走门,顺着窗户进去的。 而在这之前,听到常兴来大张旗鼓宣传出来的请客消息后,我就提前躲到了酒店的天台上,到时间便扯着牵丝如飞般滑落穿入窗,飘飘然落地。 宽敞豪华的巨大包厢当中摆了一张圆桌。 桌上满是山珍海味。 桌旁独自坐着常兴来。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人。 他打着赤膊,t恤外套防弹衣和两把上膛的大黑星放在身旁地上,一样样摆得整整齐齐。 看到我进来,他依旧稳稳坐着,道:“来了,坐吧,我们边吃边说。” 我微微一笑,坐到他对面,道:“常老板想开了?” 常兴来倒了一杯酒,转给我,又自己倒满一杯,高高举过眉线,道:“惠道长,我常某人没读过书,鼠目寸光,做事没有章法,之前多有得罪,这杯是我向你赔罪的。” 语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道:“修行中人,绝弃人间一切五感声色享受,酒不能喝,这话却可以说明白。常老板过能在东南沿海一手遮天,怎么可能鼠目寸光?你这话不实在。” 常兴来道:“惠道长说笑了,能遮天的手,怎么可能是我这么个农民出身的小虾米。我不过是借着这遮天手的一点余荫挣些搏命钱罢了。神佛指路,我便只管往前走就是了,这前面是通天大道也好,是万丈深渊也好,都不能停,也不能回头。不是鼠目寸光走不下去。” 他又倒了一杯酒,举起来向我示意,然后再次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酒是我向你道谢的。道长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既没有直接施展神通摘了我这脑袋,也没有把我这糊涂之举捅上去,而是愿意再给我个机会,这份恩德我常某人铭记于心。” 我由衷赞了一句,“常老板心思清楚,是真正能做大事的人物,可惜了。” 常兴来点了点头,赞同地道:“确实可惜了。” 又倒上第三杯酒,举过眉线,一饮而尽。 “这第三杯酒原是想跟惠道长交个朋友,可道长既然说可惜了,那这酒就没法敬了,道长有话直说吧,我摆了这酒,就是认错服软,该打该罚,你一句话的事情。” 我淡淡地说:“一成利,是替京中贵人要的。” 常兴来点头道:“好说,每年五百万单孝敬道长!” 我说:“文小敏拜在了我的门下,以后香港那边的事情,你不要插手了,凡事只管问文小敏。” 常兴来痛快地道:“我跟文三姑是老相识,她没去港接张老班主位之前,一直在这边帮忙联络各方,做事利落踏实,掌着香港那边的转口渠道,大家都会放心。” 我又说:“我这边有些朋友,手头有笔本钱,想赚些稳妥快钱,过阵子会建个公司借你条道,只借这半年,年底撤伙,能赚多少是多少。以后绝不纠缠。” 常兴来问:“多少本钱?” 我说:“至少一个亿。” 常兴来道:“惠道长不愧是在世神仙一般的人物,出手不凡。这么大的本钱,小件货兜不住。我下半年有三样大宗,芯片、汽车、成品油。道长可以选一个来自己做,也可以把钱搁我这里,我给你运作,给我一亿到年底还你一亿两千万,两亿就是两亿四千万!” 我点头道:“那便全权委托给常老板了,到时候我会安排个人过来同你接洽,一应钱款事务同她讲就可以。” 常兴来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他大笑道:“好,一言为定。道长来尝尝我鹭岛美食,这道熊掌做法与东北中原都不相同,别有风趣。” “修行之人,绝情弃欲,不享这人间美食。今天就到这里吧。常老板痛快干脆,我也给你一个回报,帮你解决眼下这麻烦,不用谢我,好好做事就可以。” 我冲着常兴来一点头,转身飘然出窗,旋即贴在墙面装饰的阴影中。 常兴来探头向上看了又看,转回去就叫人去打听看守所里老九的情况。 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要给方方面面一个交代,就必须把罪魁祸首老九给交填进去。 可老九是他的亲信骨干,又是专门给他做噶念活的,掌着他不知多少见不得光的秘密,一旦舍了,老九很容易会狗急跳墙,把他这个当老大的给卖了。 倒是不能动摇他的根基,可想要把这事平了,免不得又要费钱费力,平添许多麻烦不说,还可能会传到上面人耳朵里,横生枝节,窟窿越捅越大。 所以常兴来忙活一天,把这事硬压下来后,却没有去捞看守所里的老九,就是因为还没有拿定主意,或者说是准备跟我谈完之后再拿主意。 所以我一提给他解决了麻烦事,他就立刻明白指的是老九。 兴远公司手眼通天,没大会儿功夫,就把消息打听了回来。 这事甚至还压在看守所内部调查整理,没有向上汇报。 老九上吊自杀了。 他用裤腿搓了条布绳,缠着脖子把自己勒死在床头栏杆上。 听到这个消息后,常兴来沉默良久,长长叹了口气,道:“在世神仙啊,真是没有起错的外号。这天底下能人异士何其多啊!” 这既是我帮他解决麻烦,也是给他一个无声的警告。 常兴来看懂了。 这是个顶尖的聪明人。 可惜走了一条死路。 常兴来带人离开酒店后,我又在墙上多藏一会儿。 中间先后来了两波人四处查看,甚至还吊人下来检查酒店外墙。 显然常兴来并不真的完全相信我是个能飞行绝迹的神仙。 既然我还在这里,这些检查就毫无用处。 靠走了两波检查的人后,我又再次多等了一个小时,这才离开酒店,找到之前留在鹭岛那辆走私过来的丰田霸道,驱车离开鹭岛,直返金城。 这次,我没有一口气不停地开到底,而是中间找地方休息了两次,把精神养足。 有了这两次停歇,抵达金城市郊的时候,正值天光放亮。 距离开金城前往香港,恰好十天整。 进院子就见陆尘音在木芙蓉树底下打拳。 我走过去,隔着栅栏打了声招呼。 陆尘音撤了架势,看着我笑道:“这不是在世神仙惠真人嘛,你这是东南显圣回来了?别说,这显了圣之后,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很有点正经高人的架势了。” 我说:“消息已经传过来了?” 陆尘音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母老虎追着我问那是不是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就是想找你晦气,又被你这显圣给有点吓到了,不太敢来找你,可不找你又觉得气不顺,你懂吧。” 我哈哈一笑,道:“她这种人,一辈子顺风顺水,不知多少人捧着宠着,偶尔憋屈一下有利于身心健康,以后也能更方便说话。” 陆尘音道:“就不怕她憋屈大劲了跟你翻脸?” 我说:“甜枣我都准备好了,只要她上门就直接塞上,不怕她会翻脸。” 陆尘音问:“看来你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我说:“显圣扬名,引来各方神鬼妖魔再所难免,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好借此机会也替高天观多亮亮相。神威如岳,让所有人都知道知道我们高天观可不是光靠公家关系撑腰。我这一趟,已经找好投资门路,当年保证百分之二十的回报率。” 陆尘音歪头往东南方向看了看,道:“走私不是个长久买卖。” 我说:“只这一年,快进快出,主要是打个底,方便以后做事。” 陆尘音点头说:“世俗的事情你做主,记得多给尘乐留点家底,将来她执掌高天观也宽裕些。” 我说:“钱财于我是身外之物,这些都会留在高天观,我一分不取。” 陆尘音就皱了下鼻子,道:“你这人真可怕。人间事不过权财两个字,你倒好说不要就不要,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冲她施礼道:“贫道惠念恩,自幼修行,只想叩问仙门,别无他求。” 陆尘音冲我翻了个白眼,道:“你这李鬼当心演过劲儿了,被真李逵找上来。” 我笑道:“要是有真李逵找来,那就不是世俗的事情,得归你管呐。” 陆尘音道:“想得美,你既然定了要跟纯阳宫斗法,别人找来跟你斗法讲道你不接?那个叫普奇方的已经连着来三天了,每天准时九点到,就在你院子外面站着,一直呆到晚上九点才会走,摆明了不想跟你斗法。” 我说:“这法斗不斗可由不得他们,我既然说了要斗,那他们就得跟我斗。” 上午九点,普奇方果然准时出现,见我终于在家,流露出一闪而逝却又恰到好处保证我能看到的欣喜。 他旋即冲着我遥遥行礼, “无量天尊,惠真人远赴港岛,显圣扬名,大涨我正道大脉威风,给七十二脉约定入世这事开了个好头,实在是令我辈同道欢欣鼓舞。真人在屋邨显圣一战的新闻视频,我宫翻录下来,这几天一直在组织宫中道友反复观看学习。” 我摆手说:“普道长,你说的再多,这斗法也不可能取消,还是讲些实在的吧。” 普奇方道:“宫中诸道友前辈议过斗法这事后,原本是希望能够把这事化解掉,不跟惠真人和高天观产生冲突,可看了真人显圣一战的新闻后,宫中反复商议终于还是改了主意,觉得真人所提的斗法事利大于弊,决定接受约战。只是这怎么个斗法,却值得商榷,所以委派贫道前来与真人当面协商。” 第五百零八章 另有算计 十天之前,纯阳宫还怕斗法露底。 十天之后,居然就同意斗法了。 看到屋邨斗法,应该更坚决的不斗法,而不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我不动声色地道:“斗法便斗法,圈了地方,邀请同道见证,各出本事争个输赢胜负就是,还有什么可商量的?还是说贵宫不需要斗法就愿意认下害我师兄这罪名?” 普奇方道:“我宫绝无暗害周先生的心思。” 我冷笑一声,一指那尊老君像,道:“有没有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证据还摆在这里,你们就想颠倒黑白了?” 普奇方道:“这法像虽然有些蹊跷,但绝不是害人的魇镇之术,而是涉及一个大秘密。我宫当年花了巨大代价才寻来这法像,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参悟出来,所以才想送给周先生,指望借高天观的神通来破解其中谜团。要是高天观破解不了,我们强留在手上也没什么用处,抛开隐藏的大秘密不提,这法像也是极难得的珍品,用来交好周先生也是合适。” 我一挑眉头,“哦?什么大秘密?难道还不能直说,非要搞这么一出?” 普奇方往左右看了看,欲言又止。 我便说:“放心,我已经修成目耳鼻舌四通,方圆百米之内但有窥视偷听,躲不过我的神通。” 普奇方神情便是一凛,道:“原来真人六通已成其四,佩服,佩服。” 《道门经法相承次序》有载,修行之人可得六通,是为目通,耳通,鼻通,舌通,身通,心通。 六通皆具,便是传说中的陆地神仙。 我说:“你不用想借机探我的底,我这底你们探不透。” 普奇方道:“贫道只是想到真人在屋邨显出的大神通,一时有感而发,真正发自内心地佩服。以真人的神通,或许可以堪破这法像中隐藏着的已经失传了的成仙秘法。” “成仙秘法?”我呼吸稍顿,但马上恢复正常,淡淡地说,“道不远在身中,物则皆空性不空。求道成仙,在于修行己身,不求诸于内,大道都在典籍中写着呢,不研习典籍,认真修行,只想着寻找什么秘法关窍抄捷径成仙,是外道邪术,不是正途。” 普奇方道:“这是在战乱中散失的葛洪仙师秘法。” 我面无表情地说:“牵强附会的外法邪术多半要寻个名气大的祖宗。更何况典籍秘法要是藏在法像里,有什么难找的。” 普奇方道:“这法像里藏的只是线索,没有秘法本身。十年前,我宫从金城最大的盗墓头子叫老锅子的手里买了一件青铜贮贝器,器盖上面是蝉蜕羽化科仪,背面有入仙诀,但却缺了前面三步! 我们仔细研究发现,这器盖上有个机关暗层,里面藏着一份帛书。留书的是一个叫花云的道士。他自称是葛洪仙师的再传弟子,因身怀仙师升仙前所着的抱朴子内篇第二十一卷,受沙门外邪追杀,身受重伤,无药可医。 他自述生平修行无所成,死不足惜,但手上这一卷抱朴子集仙师生平所学之大成,可助修行之人叩仙门成大道,踏出仙凡之别的最关键一步,不敢让这宝经失传在他手上。 可他又怕被追杀他的沙门外邪夺去,所以就把书中记载的升仙之法分为两部分,科仪部分筑在青铜贮贝器盖上,配合科仪的经文法咒刻在盖底内部,而最关键的心法要秘,则藏在一处隐秘的位置,将寻找方法藏在一尊白玉老君法像中,并将这尊白玉老君法像献予大周天子武曌! 修道之人谁不想蜕凡成仙?我们拿到这东西之后欣喜若狂,按照帛布上的记载,花了将近八年的时间才找到这尊白玉老君像,可想尽办法也破解不出其中的隐秘。 后来我因为卧底三理教,结识了周成先生,得知他是高天观的外门弟子,便动了借高天观之力破解的心思。黄元君从军之前,便是同道公认的修道奇才,神通玄奇,妙法无穷,想必她的弟子也不会差了,看到这老君像就能找出其中秘密。 可只有老君像,没有贮贝器,便不能破解这个秘密的真实意义。周先生必定会去找上我们来问讯这事,我们正好可以顺势把周先生和高天观引入其中,帮我们找到心法要秘。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周先生收了白玉老君像后,却一直没有任何动作,可能压根就没有发现这其中藏着隐秘。我们本来打算想办法提醒他一下,可谁知道没来得及动作,周先生就不幸遇难了。” 他这说的有鼻子有眼,前因后果俱全,而且从老锅子手里收购贮贝器这些还都是实话,不怕对质查证。 可惜,我已经偷听到部分真相,他现在摆出这么一套说辞来,简直好像小丑表演一样可笑。 我便冷冷地问:“当初来少清在你们纯阳宫看到这贮贝器的时候,你们也是这么说的?他跟你们前后脚来到金城,也是为了这事?” 普奇方微微一怔,但马上就道:“来真人当初在我宫看到贮贝器的时候,我们也是这么说的,他也尝试破解法像中藏着的秘密,不过没有成功。后来他说要去请一位老友过来一同研究,只是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至于他为什么来到金城,这事我们实在是不清楚。” 我思忖片刻,便道:“把那贮贝器和里面的帛书拿来给我看。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斗法一事就取消吧。” 普奇方赶忙道:“我宫的意思是,这斗法不用取消,可以继续进行。” 我冷冷地说:“我不会陪你们演戏,你们要斗,那就是真斗,到时候全凭自家本事,生死各安天命,你们不要后悔就行。” 普奇方道:“真人误会了,我们不是要你来演戏假斗法,而是觉得可以把这斗法面更扩大一些,让参与投资大会的各脉都各出代表斗法。 这投资大会只说集各家资金形成规模优势共同投资来支持各脉入世发展和收集整理散落的典籍,重塑我道荣光,可这投资基金谁来掌管,又该怎么运作,却一直没有商议出个办法来,只说到时候在大会上现场讨论决定。 看了真人屋邨斗法的录像后,我们倒是因此受到启发。各脉都是修行求道,自有神通本领,倒不如以斗法的形式决出基金掌控者,顺便还可以决出入京显圣称神仙的资格,一举两得,还谁都挑不出毛病。 大家都是修行求道,那么投资基金由最强的脉传来掌管不是理所当然吗?” 我说:“打理投资,又不是谁术法强谁就行?像我,虽然在修行上有些心得,可投资理财一窍不通,这么大一笔基金落到我手上掌管,我连怎么用都不知道,大概只会扔在银行里吃利息吧。” 普奇方道:“大家都是修行求道的,谁又懂这个?基金的运营肯定要请专业人士,负责掌管的只需要干一件事情,根据专业人士的意见,拍板做决定。 修行越高,心思越澄净,为外物所扰就越轻,做出决定的正确性也就越高。 可怎么看修行高低?难道靠辩经吗?口舌便利可不见得就修行高,也有可能是常年辩经练出来的。 说一千,道一万,这修行水平才是我辈的根本,用这个方法选取掌控者,还能激发年轻一辈修行向道的热情,可以说是一举多得,实在是再稳妥合适不过。” 我默默思忖,眼角余光慢慢飘向老君像方向,但马上就收了回来,这才道:“先把贮贝器和帛书拿来我看。” “今晚我便送过来。” 普奇方离开了,走的时候虽然极力压制,但步伐中依旧透出丝轻快。 他们不是真正的大脉正传,一旦公开斗法,肯定会露出马脚。 就好像我一样。 再怎么伪装,我的根子依旧是外道术士,跑到那种正道大脉弟子云集的地方公开斗法,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我是要借跟纯阳宫斗法这事把名气炒起来,但却从来没想过真要在投资大会期间真的跟纯阳宫斗法。 我猜纯阳宫也是在虚张声势。 他们根脚不清白,没有胆量做这种虚势。 那么剩下的真相就只有一个了。 有人给纯阳宫出了这个主意! 而这个人有足够的实力让纯阳宫认可这行险的一招。 打发走了普奇方,我便把丛连柱叫了过来。 这老头一路小跑着进了屋,立马跪地磕对行大礼,很像模像样地道:“恭迎真人。” 我不禁失笑,“老丛,你这是干什么?拍马屁不是你这么个拍法的。” 丛连柱跪在地上不起来,很严肃地说:“真人,我这不是拍马屁,而是尽一个门下的本分。那些江湖骗子扮的术士起居日常还都摆着老大的谱,像真人这样的在世神仙怎么能没有足够的排面?要不是我手下那几个孩崽子都散出去访听各路消息一时回不来,我肯定要带他们一起过来给您磕对行礼。” 我摆手说:“起来吧,都什么年代了,我也从来不讲究这些。给我说说这几天金城都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丛连柱这才起来,跟我讲起这十天里金城发生的各类奇闻轶事。 收集整理一地的奇情要务,是老千团伙的基本功。 只有摸清各方情况,才能确保设局严密,脱身从容,不会因为出现差错而陷在局里拔不出来。 公家层面,放出了更进一步的改革方案,更多的厂子被端上了席面。 这一步走在了全国前面。 短短几天就吸引了大量前些年暴富起来的老板汇聚金城,挖门盗洞子求爷爷告奶奶的,想要找个上桌的机会。 这却不是个着急就能解决的事情。 这些老板们在等待机会的同时,自是免不了交际应酬,享受生活。 一时间整个金城的酒吧、歌厅、洗浴、饭店,生意无比兴隆。 随之而来的,则是闻到风头的老千。 这段时间里,金城街头晃荡着寻找机会的老千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泼天的财富从天而降,三教九流任谁都想跟着捞一笔。 丛连柱手底下几个人都有些忍不住了想要参合一把。 实在是机会难得,肥羊太多,让人很难忍得住不出手。 江湖层面,各个饭口依旧在前所未有的严厉的打击下处于停摆状态,但暗地里已经有人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拿下这地仙会消亡后的江湖饭口主导权。 无论是谁能拿到这个权力,都会一跃而成整个金城江湖最有权势的大佬。 当然,这仅仅是指陆地上的权势。 江面上,依旧苗龙王的天下。 正发公司的江面运输线已经完全恢复,载着货物的大小船只没白天没晚上的拉货,似乎是要把之前失去的时间追回来。 至于普通人层面,事情就细碎得多了。 因着公家在卖厂子,大量工人开始下岗待业。 凭着优惠到极点的价格拿到厂子的老板们并没有把好处分润给底层工人的打算。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信奉葛仙翁。 不仅仅是把他当做一个养生大师,而是当成了真正的神仙。 练葛修所创养生功的人越来越多,不分白天早晚,随处可以遇到正练功的人。 他们如此入迷,以至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活不干了,饭不吃了,每天睁开眼睛就是练功。 而且谁要是敢质疑这个养生功,就会遭到他们毫不留情的反驳谩骂。 葛修趁机大量发卖练功的视频和册子,频繁举办讲座,而且也学着其他气功大师一般,开始给人治病,并且收拢了相当一些死心塌地的信众。 这些信众每天都成群结队在街面上发传单,宣扬葛氏养生功法,拉人共同修行,对街面上的正常秩序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 便有人因此而被派出所拉去处罚。 结果狂热的信众组织了上百人包围派出所,强行把人给抢了出来。 这件事情是最近几天街面上最热点的两个话题之一。 而另一个热点话题,则是涉及纯阳宫的。 第五百零九章 夜战 五天前,纯阳宫来了位漂亮的道姑。 据说见过的人,无不被迷得神魂颠倒。 连法林寺的主持信正,初一打照面都失神片刻,然后当众赞叹称今日始知世间真有姑射神人在。 这位道姑自到纯阳宫来,每日上午义诊赠药,下午谈玄讲道,晚间则在木磨山顶打坐炼气集采月阴精华。 她医术玄奇,不把脉,不问诊,一眼就可以看出患者病根,小病现场发功便能治好,大病一付药下去效果立竿见影。有个腿疼得死去活来,只能拄拐走的,被道姑一治,当场就抛了拐连翻了六七个空翻,欢天喜地地一溜跑下山了。 她道法精深,连续同木磨山上各宫观院寺僧道辩法,都大获全胜,败者无不心悦诚服,像法林寺主持信正,更是当众称赞她是妙法通玄,合天地至理,至情真性子。 而她每晚在山顶修行更是异像频出,有霞光环绕,仙乐飘飘,空中更隐约有仙人法像浮现。 少见的美女本身就是各种话题的根源中心,再加上医术道法神奇,只几天的功夫就传得整个金城皆知,每天跑去围观她义诊辨法修炼的人海海的。 我就问丛连柱有没有去看过。 这是典型的江湖骗子显技扬名手段。 尤其是义诊施药,跟丛连柱他们在火车上的做法如出一辙。 同处一城,丛连柱做为积年老千,必然要去掏底探盘子,必要的时候还会亮帆留船底,以免大家做局起了冲突。 丛连柱嘿嘿笑道:“老相把点子掏水火簧……咳,这么高调的同行,我当然得去瞧瞧啦。昨天去的,上午看她义诊,晚上看她修炼。该说不说,这小妞是真漂亮,啧,我老头子打混一辈子,也算见过不少美女,可没一个比她更漂亮的。这英耀话术也溜,三两句就能把人套得明明白白。怕是看到金城财气冲天,要来吃口肥的。瞧着吧,再过几天怕就要传出来她精通推卦算命的消息了。我本来想去跟她对付两句,可纯阳宫那帮道士看得紧,一般人靠不上去,也就没成。” 纯阳宫态度出现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很可能同这个突然出现的道姑有关系。 当晚我便上了木磨山。 往常除非有法事或者特殊日子,要不然入了夜,各观寺院宫一关门,山上就立马变得冷清起来。 可这回往山上一走,却热闹非凡。 好些人都往山上走呢,男女老少都有,尤其以无所事事的年轻男人居多。 混在人群中,听他们闲聊,好些已经连着来了好几晚。 有的说,看过这位仙姑修行后,便念念不忘,脑子里全是这位仙姑的宝相,饭也不想吃,活也不想干,简直跟害了相思病一样,一到晚上腿就跟不听自己使唤了一样往山上跑。 有的说看这位姑仙修行,自己也是飘飘欲仙,感觉有强大的力量灌注体内,腰不疼了,腿不酸了,多年缠身的小毛病全都好了。 还有的说自己后半辈子就指着这位仙姑活了,只要能每天都见到这位仙姑,就是立马死也心甘情愿,还半文不文地来一句此生只为仙姑活,瞧那模样多少是个知识分子。 这里自然是有抬轿子的,可多数还是不知真情的普通人,相互之间一聊一唠,这气氛就狂热起来。 离着山顶还有段距离,就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淡淡清香味。 本来爬山累到直喘的众人闻到香味,便都是精神大振,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同时也不吵闹了,变得安静肃穆,简直就跟信众朝圣一般。 我一闻这味,心底便有了数。 这是药香,拍花散魂的外道手段,可以麻痹人的精神,令人思维迟缓,放松警惕,再配以其他手段,便能迷了人心神,说什么信什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寻着香味四下一看,便看到山路边的草丛里有香头闪烁,最开始是百多步一束,越往山上走越密集,及到山顶,不仅十几步就有一束,而且路当中还堂而皇之地摆了只三足香炉鼎,鼎中插着九束高香,香味儿浓得连蚊虫熏死了一地。 纯阳宫的道士就以香炉鼎为中心,整齐站了三排,拦住去路,禁止来围观仙姑修行的众人靠近。 在他们身后三百多米就是山顶崖边。 如水月华下,有一穿着月白道袍的女道士,临崖盘坐,背影修长而宁静,周身笼罩着蒙蒙毫光,散发出超脱尘世的清逸之气。 虽然看不到脸,但仅这一个背影,便已经有了颠倒众生的魔力,让人一看之下就不由自主地心生悸动向往。 缥缈的仙气满满的乐曲声隐隐回荡。 只差一个有神仙影子在空中围观。 但这效果也足以震撼在场围观众人了。 便有挤在最前面的老太太嗷的一嗓子“神仙啊”,扑通就跪地上了。 她这一开头,所有人就都呼呼啦啦地开始跪拜,也不是没有犹豫的,但在观望多数人都跪下后,也还是随了大流。 我转身离开人群,钻进路边的树林,沿着山坡往崖边走。 没走几步,就见林子里站了三个纯阳宫的道士,正一边拍着蚊子一边警惕地看四周。 树林这边蚊子格外多,大约都是被香味驱赶过来的。 我往侧面远处绕行,每隔不远,就能看到三人一组在警戒。 却是把前往崖边的所有能走人的位置都堵住了。 但这只能拦普通人,却拦不住我。 我穿好道袍,取了双剑挂在背上,贴着悬崖爬过去,来到那道姑正面对着的山崖位置,下降十几米,然后用牵丝扯着踩剑上来,便好似御剑自崖下飞来一般,悬停在道姑前方的空中。 这个位置比崖顶略低,除了坐在崖边的道姑,别人都看不到我。 道姑瞪大了眼睛。 我瞟了一眼她放在身前的准备。 仙乐是从录音机里飘出来的。 毫光是从荧光灯里放出来的。 除了脸蛋是真漂亮,其他都是假的。 脸比较起来,还是差了陆尘音一筹。 只不过陆尘音往那里一站,通身的气派会让人不自觉忽略她的长相。 而这道姑坐在这里却是让人注意力都下意识集中到她的脸上。 这是花园子的法门。 通过姿势、神态,配合环境、药物,在目标眼中不断放大自己的优点,以掳获对方心神。 正道大脉弟子,不屑于使用这种下九流法门。 这样一个女人会是纯阳宫转变想法的原因吗? 我也不说话,只默默打量着她。 道姑张了张嘴,想说话,但意识到场合不对,马上就用手捂住了嘴,呆呆的一副很幼稚的模样。 我冲她冷笑了一声,并指一挥,背上另一柄剑脱鞘而出,闪电般自她颈侧掠过,然后在空中转了个圈,落回到我手上。 道姑的表情变成了惊恐,玉般光洁细腻的脖侧出现一道细小的血口。 但她却依旧坐在原地纹丝未动。 我抬指拭去剑锋上的头发和血迹,往空中一抛,还剑归鞘,拉着牵丝快速向下方坠落,待隐入黑暗阴影中后,便借着草树遮挡,放了支拉发烟花。 悬崖上看到破空光迹的人群发出一片嘈杂惊呼。 我直接就离开纯阳宫,返回大河村。 两个道士正在院门口等我,脚边地上放着口箱子。 箱子里装的是那件青铜贮贝器。 普奇方如约把东西送了过来。 我没有直接打开,而是拎到陆尘音屋里,把前因后果同她讲了一遍。 陆尘音听完,便问:“你相信他说的?” 我说:“不信。” 陆尘音便又问:“你真的想求成仙?” 我说:“不想。” 陆尘音发出第三问:“你会同跟纯阳宫合作?” 我说:“不会!” 陆尘音便笑了起来,“那为什么还要看这东西?” 我点了点头,就在后院挖了个坑,把箱子埋了起来,没有打开。 照常做了晚课,收拾整齐,又用采来的那个道姑的头发和血做了个桐人,用水浸湿后,埋在香炉里,便上床合衣躺好,闭眼默许十息,再次睁眼。 寒意透体而来。 我翻身下床,来到木芙蓉树下,施一礼,而后折了一短枝,握在手中,来到诊室。 老君像光芒暗淡,圆天道德四个字淡得几乎完全消失。 我凝神观望片刻,挥动短枝打在老君像上。 老君像寸寸碎裂。 映在墙上的圆天道德四个字慢慢扩散,笔画延展,化为一幅图画。 画中有一身着盔甲、背生双翼、面目颠倒的神人正弯弓搭箭射向天空。 天空中群星密布,其中一颗格外闪亮,正是弓箭的目标。 我突然感觉背上寒意快速加重,立刻向旁躲闪。 一道闪电般的白影自身侧穿过,撞到墙上停下来,挡住墙上的画面。 竟然是那个道姑。 她依旧一身月白道袍的打扮,贴在墙上,看着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我慢慢举起手中树枝。 剑势如虹。 道姑竖起一根手指冲我晃了晃,然后刷一下钻进墙里。 墙面上的画消失无踪。 我慢慢走到窗前向外看去。 白衣道姑站在院中,掐了个点兵印,并指朝我一点。 一个跟房子差不多高的巨大身影浮现在黑暗中。 那是一个牛头怪物,满身肌肉虬结,伸手推来,房子轰然震动,荡起重重幻影,仿佛下一刻就会碎裂。 我从窗口飘出。 牛头怪物反手就来抓我。 我迎着那只车轮般巨大的手掌击出树枝。 凛冽的剑势下,树枝如热刀切牛油般斩开的手掌,余势不停,自牛头怪的脖子掠过。 牛头飞起。 巨大的无头身体却依旧愤怒地挥舞着手臂朝我打过来。 我手掌朝上一托,旋即转来向下扣覆。 重重房影从天而降,持续不停地砸在无头身体上。 逼人的寒意突然地出现在身前。 白衣道姑鬼魅般冒出来,并指如剑,点向我的眉心。 这一招来奇快无比。 躲是不可能躲了。 我再次挥出树枝,刺向白衣道姑的胸口。 如果她不躲,就算而击中我,也躲不过我这一击。 大家同归于尽! 换了一般人,面对如此险恶的攻击,多半会回招自保。 而只要她一回招,我就重新获得主动,赢定了! 可是,白衣道姑却丝毫没有回招的打算,就那么笑盈盈的,无比坚定地刺向我的眉心。 她要么是真想同归于尽,要么就是在借这招来逼退我。 狭路相逢勇者胜。 此时此刻,谁退谁就会连命都输掉。 我们两个都没有任何动摇! 突然一只脚从天而降,正踩在白衣道姑刺出的手指上,压着她的手臂下落,又砸在我刺出的那一剑上,连着手指带树枝一并踩到地上。 陆尘音被惊动,出手了。 白衣道姑倒立而起,两脚踢向陆尘音。 陆尘音抓住她的脚踝,一扬手就把她给扔了出去。 白衣道姑身不由己地直飞出院子才控制住身体落地,看着陆尘音,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手上再次掐起点兵印。 陆尘音朝着白衣道姑挥了挥手,一副驱赶蚊虫的不耐烦模样。 白衣道姑如获大赦,撤了点兵印,冲着我们抱拳行了一礼,慢慢向后飘飞,消失在黑暗中。 陆尘音转过来,气势汹汹地朝我挥了挥树枝。 我赶紧示意折枝前已经拜过木芙蓉树,它没有表示反对。 陆尘音翻了个白眼,转身返回自己的小院,把那根树枝插回原位,抬手在树身上刷刷写了八个大字,“禁止攀折,违者罚款。” 木芙蓉树轻轻晃动,感觉比被折树枝还要难受的样子。 我朝着木芙蓉树又拜了一拜,这才返转卧房,躺回床上。 合眼,再睁眼,起身下床出门。 房前地上有一张身首分离的牛头人身黄纸片,纸边毛糙,一看就是手撕出来的。 这撕纸点兵的法子,属于外道三十六术中养器藏神一项,名为游神术,可于梦中伤人魂魄,杀人于无形。 可是那道姑刚刚的阴魂出游,没用香火庇护,属于正道大脉的法门! 这就对了。 她有正道大脉弟子身份。 这个身份,就是纯阳宫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底气。 第五百一十章 再上木磨山 我转回屋里,把道姑桐人取出来。 桐人已经完全干了,沾了密密一层的香灰。 我掐了香头点在桐人的左脚上。 滋啦一声细响,香头熄灭,桐人左脚毫无异样。 这是有护身法的表现。 想用外道术镇魇咒杀修行之士,得先破他们的护身法。 不过我现在的目的并不是要通过桐人报复回来。 桐人施术,护身法起效,对方必定有感应。 如果她在附近,肯定会马上过来。 阴魂出游有距离限制,离身体太远,一旦有变无法返回,就会魂飞魄散。 除非她修成了阴神,才能无视与身体之间的距离,一念便可回归。 我取了木剑插在发间,又将两柄宝剑背好,桐人藏在袖子里。 这女人是个硬茬子,更是个狠角色,不动手则已,动手就是不留后患。 我已经在大河村经营了多半年,在这里动手,优势在我。 只看她敢不敢动手。 刚才陆尘音出手对我来说有好也有坏。 好的方面是避免了两败俱伤。 坏的方面是会吓到那个道姑。 做好准备,我打开诊室门,却不出门,只站在门内。 一抹白影幽灵般出现在院门外。 白衣道姑来了,却只站在院外,没有进来。 所站的位置,正是刚才陆尘音把她扔出去后落地的位置。 她被陆尘音吓到,心生了畏惧,已经没有胆气再在这里动手了。 我们两个隔着院子,沉默着遥遥对望。 三花叼着只老鼠从院子里走过。 路过门口的时候,很生气地瞪了我一眼,晃了晃尾巴,跳过栅栏,把老鼠放到木芙蓉树下,然后端端正正地坐下来,直勾勾看着我,摆出一副防贼的模样。 白衣道姑笑了起来,冲着我抱拳行礼,“贫道谢妙华。” 声音又细又软,钻入耳中,便仿佛有根羽毛同时钻进心里,轻轻地撩了又撩。 我抬手扶在发间木剑上,冷笑道:“谢道友真是百无禁忌,连花园子这种下九流的法子也用,不怕辱没了师门?” 谢妙华笑盈盈,依旧软软地说:“世人多愚昧,只认皮相不识法,花园子的法子在养皮修相上也有值得学习的地方,自然要拿来用一用。贫道入金城五日,只与人谈道论玄,便募得积善向道之士香火钱五十万,全是这身皮相的功劳呢。” 我斥道:“出卖色相,邪门外道,纯阳宫也是正道大脉传承,真是丢人现眼。” 谢妙华笑道:“惠真人,你在香港屋邨斗法显圣扬名,难道不也是一种出卖色相,只不过我出卖的皮相,你出卖的神相,骨肉皮和精气神不都是人?五十步笑百步,装什么道貌岸然呐。” 我说:“你在这里诡辩毫无意义,想要同我辩法,那就等投资大会斗法是一并来就是了,让所有正道大脉同道一起来评价一下。” 谢妙华拍手笑道:“惠真人果然是明心见性,通达无碍,一下就猜到我是纯阳宫准备派出来与你斗法的弟子了。” 我说:“你要是等不及了,现在就斗上一场也可以。” 谢妙华摇头道:“斗法没有观众斗个什么劲儿?惠真人想要的不也是借法斗法扬名得利?现在斗可就浪费惠真人的一片苦心了,还是投资大会再斗吧。对了,金城有人开盘口,我把这几日募来的香火钱全都压了自己赢,真人是不是很高兴?” “斗法?”我冷笑了一声,“纯阳宫敢骗我,等着封观灭门吧,还想跟我斗法,真是痴心妄想!王处玄说过,自己位置都摆不正的,也就没有资格存在!” 谢妙华脸上的笑终于有些绷不住了,“惠真人,你这话是从哪儿说起?” 我说:“想破解老君像的秘密需要以阴神观法,纯阳宫既然有你这样修成阴神的高手,怎么可能破不了老君像里的秘密?哪还需要求于外人!送法像给我师兄,分明是居心叵测,心怀不轨。还要拿假话来骗我,其行可杀,其心可诛!我师兄的仇,就着落在你们身上了!” 谢妙华道:“真人误会了,我只是修成了阴魂出游,离体不能超过千米,差着阴神十万八千里呢。这老君像我也用了阴魂出游观察过,除了圆天道德四个字,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根本没想到破解的方法居然是击碎香火愿力。这法像是我们寻找葛仙师成仙秘法的唯一线索,连重点拿放都舍不得,哪个敢下手去击打?真人破解法像秘密,实在是帮了我们天大的忙,斗法归斗法,该答谢的我们也一定会答谢,等找到秘法,我宫一定与真人分享。” “我信不过你们。你们去找秘法,我要一起去,拿到秘法,我要第一个看,否则的话,我必灭你纯阳宫!去!” 我轻轻一弹发间木剑。 木剑闪电般飞出,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仿佛直接穿越了空间阻碍,眨眼间就到了谢妙华身前。 谢妙华身子闪了闪,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虚影。 木剑透体而过,在空中转了个圈飞回到发间,重新稳稳插好。 “好剑!老君观的剑术果然名不虚传。” 谢妙华的身影稳定下来,冲我拱了拱手,飘然后退,消失在黑暗中。 我拔下发间木剑,放到鼻前闻了闻。 幽幽暗香间,藏着淡淡的血腥。 我不禁笑了笑,将木剑放到香炉前。 再看向老君像,光泽全无乌秃秃,仿佛一下子旧了上百年。 虽然它看着完好,但实际上内里已经完全衰坏,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立刻碎裂。 我取了张黄裱纸,把老君里藏着的那幅图摹了下来。 一般人短短一瞬,别说记下来,可能看清楚都不容易。 所以谢妙华才会突然现身,遮挡我的视线。 而她在往墙上一靠的那一瞬间,就把画印在了背上,等到阴魂归体,那画就会浮现在身体背部。 只是我曾花了近一年时间专门学习速画法,又完全记下了金城上方的星空图,所以一眼就认出那画里的星空就是金城天空星图后,便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观察弯弓射星的盔甲神人身上。 等到谢妙华出手的时候,我已经把整幅画都记了下来。 只不过强行快速记忆无法维持太长时间。 谢妙华再多耽误些时间,我很可能就会忘记一部分细节,所以才会不耐烦同她废话,出剑惊走她。 我把摹出来的画挂到墙上,仔细观察了片刻,把画倒过来,重新挂在墙上。 现在星空在下,神人倒立,可他的脸却变成了正的。 眼神朝向的位置,不是天空中那个闪烁的大星,而是斜下方。 我思忖片刻,取了张金城地图挂在星图上方,按照星空与地面的距离比例挪动妥当后,再拿尺子以闪烁大星正向垂直画一条线,再以神人眼睛所看的方向画一条线。 两线在金城地图上交叉。 我再以神人手中弯弓搭箭的箭头为半径,以两线交叉位置为心,在金城地图上画了一个圆。 这个圆画出来,登时清楚明了。 我立刻拿着两幅图出门,翻栅栏来到陆尘音院里。 正蹲在树下的三花马上站起来,躬着脊梁,冲我呲牙咧嘴,还把身子往木芙蓉树方向靠了靠,摆出一副我敢过去就跟我拼命的架势。 我没搭理它,来到门前,正要拍门,就听陆尘音在里面说:“进来吧,门没插。” 推门进屋,就见陆尘音穿着整齐,手里还提着装了她那法宝喷子的长条包裹。 我也不废话,把两张图挂到墙上,指给她看。 “老君像里藏着一幅图,与金城地图对照之后,圈出了一个范围,就是这里。纯阳宫想在金城找一个宝胎,三理教搞骨灰选灵,名义上是寻找教主的转世灵童,可实际上他们那个教主虽然死了,却被人用棺材钉把魂魄钉在体内无法解脱,就算真有转世的本事也不可能转世。他们实际上是在替纯阳宫寻找那个宝胎!只是没有老君像里的这幅图,他们就不能最后确定哪个是他们要找的宝胎。而现在可以确定宝胎是哪个了。” 陆尘音挑了挑眉头,看着那个圆圈,“老三家在这个圈里啊。” 我点头说:“骨灰选灵初步确定的孩子,分布在整个金城,而这个圈子范围里,只有尘乐一个人。尘乐,就是他们要找的宝胎。就算没有这张图,她也是三理教重点关注的对象,在设局杀周成的时候,还不忘派人去劫她,想拐带着一起回台湾。” 陆尘音问:“你要留着纯阳宫斗法唱戏吗?” 我说:“以雷霆之力灭了他们,也一样可以震慑各方。” 陆尘音摇头说:“不成,我已经封了一个老君观,不能再封纯阳宫了。这种事情做多了,会让有心人抓赵开来的把柄。师傅就我们四个传人,一个也不能折在半途。” 我说:“那就把他们赶出金城,打残他们。投资大会他们要是敢去,就斗法论生死,输者自断传承,以高天观的名义吞了他们纯阳宫!” 本来没这个打算,但普奇方和王处玄既然提了,倒也可以拿过来用一用。 陆尘音道:“我去护着老三,你需要几天?” 我说:“就今晚吧,时间还来得及,我这就再上木磨山,扫平纯阳宫!” 陆尘音道:“纯阳宫在木磨山三百多人呐,那个谢妙华就不比你差,你一个人去能行?” 我笑道:“正面斗法,以一挡百自然不行,我又不是真神仙。不过扫平纯阳宫倒是不难!” 事实上,从纯阳宫众人上木磨山开始,我就在准备这一天了。 把话说定,我便驾车再次赶往木磨山。 来到纯阳宫外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我在宫门外点了三柱香,便翻墙跳了进去。 宫内多数地方都是一片漆黑,唯有正殿内灯火通明。 我翻上殿顶,照旧掀开瓦间暗门躺进去。 吕祖像的脑袋还没有接回来,顶着空荡荡的脖子,森然俯视着殿中众人。 以王处玄为首的一众纯阳宫道士正趴在地上拿着法像秘图对照金城地图在研究。 谢妙华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众人研究,手里还拿着把瓜子在磕。 普奇方也没有参与进去,而是站在谢妙华身后,神情有些凝重。 片刻后有人大叫。 “找到了,是这个位置!” 欢呼声立刻响彻大殿。 众道士兴奋得无以复加。 欢呼声稍住,王处玄便道:“事不容缓,奇英,奇杰,你们两个立刻带人去把宝胎请回来。” 便有人问:“宝胎家人怎么处理?” 王处玄道:“宝胎事不容泄露,送他们往东方青华极乐世享福吧。” 众道人齐声道:“无量天尊,愿道祖赐福!” 普奇方便道:“惠念恩怎么处理?他可是要求找秘法的时候,一起去,找到了还要第一个看。我们哪找成仙秘法去给他看?” 王处玄道:“既然寻到宝胎,那就没必要同他虚与委蛇了,便在宝胎家中设个局也送他一并去东方青华极乐世。” 有人道:“能行吗?姓惠的能呼风唤雨降雷劈人,我们这些人怕不够他两个雷劈的。” 王处玄道:“怕什么,他再厉害也终究只是个凡人,还不是神仙!屋邨之战打得那么花哨,分明是特意显技扬名,有几分真本事还难说呢!我们人多势众,以有心算无心,又可以提前布置,再加上妙华真人……” 谢妙华打断他,道:“别算上我,姓惠的阴险狡诈,趁我不留神,拿飞剑伤了我,现在还没缓过气来,实在是提不精神来施术斗法。你们做吧,除了亲自上阵动手,其他的我都可以支持你们。” 王处玄眉稍动了动,便道:“妙华真人,到时候不需要你亲自出手,你站在旁边震慑姓惠的就行,只要他心神出现几秒迟滞,我们就可以稳稳立于不败之地,哪怕不能直接送他去东方青华极乐世,也可以重伤他,让他之前的修行全部报销!” 我打出牵丝,飘然滑落到无头吕祖像上,就那么踩着断掉的颈子,笑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已经来了,就在这里重伤我,让我之前的修行全部报销吧!” 第五百一十一章 火烧纯阳宫 满殿的道士齐刷刷转头看向我。 王处玄没有任何犹豫地低吼道:“杀了他!” 众道士齐声应喝,掉头就往外跑。 王处玄也没有例外。 他们在开会,身上都没带家伙,看到我背着剑,必然要回去取武器。 我看向谢妙华。 她是唯一没跑的人,笑吟吟地坐在椅子上,仿佛事不关己。 我把手掩在宽大的袍袖里,轻轻一勾手指。 殿门轰然关闭。 惨叫声陡然响起。 奔跑中的道士倒了一半,鲜血飞溅,断手断脚,惨烈无比。 有心算无心,以一杀百,不成问题! 王处玄神色大变,立刻喝止。 幸存的道士纷纷停下脚步,不敢轻举妄动。 王处玄扭头看向我,怒道:“陆尘音封了你们老君观,你们不去找她报复,却甘心情愿给她当狗,给高天观当狗就这么好吗?” 我回了他两个字。 “宝胎。” 王处玄突然一拍身侧的桌子,一跃而起,踩着一路的桌椅,向我冲过来。 我一勾手指,牵丝闪电般从他腰间划过。 碎裂声中,王处玄突然变成了桌子。 桌子被牵丝齐中切断。 下一刻,王处玄从断裂的桌子后闪出,呼吸间便冲到我近前,一拳打向我的面门。 拳未尽,风先至,割得脸皮生痛。 这一拳有名堂。 我也不跟他硬拼,将身子一翻,从吕祖像脖子上翻落到像后,倒立而起,一脚踢出。 吕祖像轰然倾倒,压向王处玄。 王处玄一个躲闪不及,被吕祖像砸到地上。 脆响声中,吕祖像下多一把被砸得四分五裂的椅子。 王处玄出现在我左侧,再出一拳,疾喝:“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千兵百兵万兵亿兵剑开!” 我斜次里窜出,背上一剑锵的一声出鞘斩去,正中王处玄的拳头。 便听乓一声脆响,仿佛砍到了钢铁一般,火花四溅。 那把从工艺品店偷来的宝剑被王处玄一拳打断! “老君观的飞剑,也不过如此!” 王处玄冷笑。 我皱眉打量着他,说:“分身解厄术,你是白莲门下玉莲弟子!” 白莲九支,各有秘法传承。 分身解厄术就是玉莲秘传。 修习此术,需要选一没有人的山川密林,每日辰时,选一粗壮挺拔枝叶茂盛的大树,从地面向上量四十九寸处,去掉一块长方树皮,然后正对北方,书化身符两道,符纸小与去掉的树皮等同,将一道符贴在去皮树干上,另一道烧灰,同时念诵咒语,然后吞气七口,吐气一口于符上,再念咒七遍,咒毕叩齿四九十遍。这样修炼四十九,每日更换树一株,可炼成一道化身符,危难时将化身符贴在身边任意物体上,默念分身解厄咒,贴了化身符的物体就会变成施术者的化身,替其承灾挡厄,而真身则可以乘机逃遁。 王处玄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冷笑着说:“我入纯阳宫五十年,为了这正道大脉弟子的身份,再也没用过秘法,你一出手就逼得我使了出来,真不愧是老君观的正传弟子。既然认得我这秘法,就应该知道今天你不可能伤得到我,不如我们到此为止,怎么样?” 我抬手扶住发间木剑,说:“分身解厄术,可不是万能的,接我这一剑试试。” 王处玄道:“你这一剑已经用在妙华真身上,还能发得出来?” 我微微一笑,轻轻一弹剑柄,木剑闪电般飞出。 王处玄神情一凛,没等躲闪,木剑已经近在咫尺,刷地一下穿透了他的喉咙。 王处玄晃了晃,向后栽倒,身子在半途变成了一张面上被穿了个洞的桌子。 下一刻,他出现在桌子旁边,手捂着喉咙,鲜血顺着指缝往外流,看着我满脸惊恐。 我却毫不犹豫地立刻飞身而起。 一拳带着锐器破空的利响从身后打来,自我的鞋底下方擦过。 但凡我动作稍慢,就会被这一拳打中,怕是心脏都要被打出来了。 王处玄出现在我身后,而那个捂着喉咙的王处玄则变成了一张椅子。 我这一升,就没有停下,直接越过大梁,穿过瓦片暗门,回到殿顶。 被王处玄这么一纠缠的功夫,幸存的纯阳宫道士已经打开殿门逃了出去。 再在大殿内缠斗已经没有意义。 我祭起一道祝融符,塞进暗门。 殿顶有一道狭狭的夹层。 里面铺满了易燃的木屑和一层塑料泡沫板。 原本的说法是为了防潮保暖。 实际上却是我留下的暗扣。 一道祸融符燃起,瞬间引燃夹层,整个殿顶被熊熊烈焰吞噬。 “这王八蛋在放火!” “特么的有种你下来啊!” “别管他了,快救人!” 下方道士斥骂呼喊,乱作一团。 有已经拿到家伙,举着对我大骂的。 有在往大殿四周跑,意图把我围困在殿顶的、 还有急急忙记往殿里跑,把受伤的同伴一一拖出来的。 谢妙华、王处玄也都从殿里出来了。 “王处玄,滚出金城,我放你们一条活路!” 我大喝着,纵身而起,斜斜飞向大殿东北侧的房顶。 整个纯阳宫所有整修过的房阁殿堂,都有类似的设置。 我以牵丝借力,在各房顶上快速移动,所过之处烈焰焰熊熊。 一众纯阳宫道士最开始还大呼小叫着在下面追赶,后来觉出不对,便只留下十几个人在王处玄的带领下跟着监视我,剩下的都转回去灭火救人搬东西。 我一路从大殿烧下来,没大会儿便来到山门处。 身后,整个纯阳宫火光冲天,将夜色空映得血红。 我落在山门上,看着紧追不放的王处玄等人,冲他们一笑,转身又进了纯阳宫。 王处玄等人大惊,赶紧又跟着追上来。 可这一回我一进来,就立刻落地,闪身来到墙角花丛处,往墙上一贴,便躲进墙壁里。 这墙上有处预留的暗门。 是当初装修时留下的暗手之一。 像这样的暗门机关,数量不是很多,但却遍布整个纯阳宫。 王处玄等人追进来,没看到我,立刻分兵,四散寻找。 有两人搜到墙角这边。 他们从墙面前经过时,我一拳打穿暗门,先将一人打倒,顺势冲出暗门,又把另一人打倒,然后立刻窜上墙头,紧跑几步,飘然起身,落向一处房顶正熊熊燃烧的侧厢房。 王处玄等人注意到这里的变故,立刻蜂拥追来。 我闪身钻进侧厢房,穿过整个房间,顺着后墙的暗门走出去。 后面追进房里来的人看到我不见了,惊得大呼小叫,有心想再仔细搜查,奈何房顶眼看就要烧塌了,不敢多留,只能灰溜溜的转身往外逃。 等人跑得差不多,只剩下最后两人往外走,我推暗门返回厢房内,冲上去,双掌齐出,同时把两人打得向前飞出去,引得外间众道士又是一片惊恐喊叫。 我便如此吊着王处玄一众人等,每换一次位置,就伤他两个手下,几个位置换下来,王处玄成了光杆司令。 他惊怒如狂,嘶声吼叫。 “惠念恩,你出来啊,有本事你来杀了我啊! 惠念恩,你今天杀不了我,我一定去杀光你们老君观弟子!我看你还怎么重开老君观! 惠念恩,你出来啊,你不是要斗法嘛,我跟你斗,分高下,决生死,来啊,来啊! 惠念恩,你不出来,我一定会杀了你所有的亲朋好友同门!” 我从藏身处走出来,站到王处玄身后,双手捏剑诀举过头顶,右脚猛踩地面,急急喝道,“弟子头顶三十三天,弟子有请儒释道三教!” 王处玄立刻转身。 我双拳齐挥,虚空打出。 王处玄胸口中拳,连着倒退出十几步,嘴角有血流出。 这偷袭来得太快,他甚至都没能来得及施展分身解厄术。 他捂着胸口,勉强站稳,看着我的目光里满是不解。 “神拳,你不是老君观道士,你是心莲弟子!” 白莲九枝,各有秘法。 神拳是心莲一脉的法门。 我微微一笑,反手双指在身上穴位快速连戳,封穴闭息,收蓄神力,然后手掐法诀,道:“真空家乡,无生父母,现在如来,我祖速至。我是心莲弟子,可我也是老君观正传,如假包换!” 王处玄满脸悲愤,“大家都是白莲同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看普奇方杀三理教众灭口的时候,使的可是正道法门,不是白莲妙法。况且我从来没听说白莲妙法中有什么需要到处找宝胎的法门。你真是玉莲弟子吗?” 我眯着眼睛,认真打量着王处玄,给出肯定的答案。 “你不是! 你冒充玉莲弟子,是为了跟常老仙搭上线,让常老仙帮你们查找宝胎。 那冒充纯阳宫弟子又是为了什么? 是了,三理教在川中起家,扩张奇快,几年时间弟子遍布全川,号称百万教徒,所有川中军阀想站住脚,都要拜杨如仙这位仙师才行。只靠他一个白云观的弃徒,在人生地不熟的川中做不到这个地步。 一定是有川中本土力量在背后支持杨如仙。 这个力量就是纯阳宫吧。 你以花莲弟子身份冒充纯阳宫,是为了跟三理教搭上线,借他们的法门寻找宝胎! 只是形势变化太快,三理教派没等派上用场,便在改天换地的大变革中被黄仙姑主导的运动打得分崩离析,只能逃去台湾! 而你也只能蛰伏下来,以待时机。 你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寻找这个宝胎! 这个宝胎,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宝胎是天生道种!” 软软酥酥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谢妙华从王处玄身后走出来,笑眯眯地说:“当年葛洪仙师传下宝胎丹元术,可使胎儿在母亲腹中开始锻体养气。 下生之后,上胎修炼事半功倍,进度相较常人一日千里,最次也可成个尸解仙。 中胎聪慧非凡,智力超群,可做人中龙凤。 下胎钢筋铁骨力大无穷,可做无敌猛将,也可以为先锋力士。 唐时,葛洪仙师后代中有一旁枝,出了位惊才绝艳的后人,叫葛清,结合民间种胎巫法、密宗佛教胎藏法门,将宝胎丹元术进一步优化为选胎法。 用这个法子种下的胎儿成功下生后,可以称为先天道种,自己修行无往不利,要是炮制之后吃了,可以使修行者更上一个台阶,甚至破突仙凡之别,踏入仙门,从此蜕去凡胎,溜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长生逍遥,无病无灾! 王真人化身玉莲弟子,跟常老仙搭上关系后,把这备胎法的一部分传给了常老仙。本来是想钓着常老仙给他办事,等办妥了,再把剩余法门传给常老仙。 哪知道常老仙表面上是白莲正宗,其实是红莲传人,讲穿的就是个万法无碍,通达随意,拿着这残缺不全的秘法,硬是用上千孩童的性命堆出了个九九虚子炼真龙的法门。 九九虚子炼出来的真龙,不及选胎法所炼的宝胎万一。” 王处玄不再愤怒悲伤。 所有的情绪都是演的。 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他恢复了冷静,眯眼看着我,说:“惠念恩,你可以去死了。” 谢妙华点头附和,说:“是啊,这么大的秘密,为了不保证不泄露出去,就必须得死啊!” 然后她就从袖子里抽出一柄细剑,抬手刺进了王处玄的后心。 王处玄身子僵住,愕然看向谢妙华,满脸困惑,“你干什么?” 谢妙华笑道:“漏了风气,可不得灭口吗?” 她说着,抽出细剑,再次刺入王处玄的咽喉。 王处玄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软摔倒在地。 谢妙华转头看向我,依旧笑盈盈的,表情毫无变化,道:“惠真人,我帮你杀了这家伙,省得他泄露你白莲徒的大秘密,你是不是得好好谢谢我?” 我说:“你栽赃陷害我,以为就能活着离开这里?” 谢妙华捂着嘴,惊愕地瞪圆了眼睛,“哎呀,惠真人,我哪里栽赃陷害你了。” 我说:“纯阳宫几百人都知道今晚是我来这边驱赶他们,王处玄这一死,可不是人人都以为是我杀的?王处玄可是有公家身份的!” 第五百一十二章 胜负 谢妙华咯咯笑了起来。 “哎呀,被你看穿了!可是这又有什么用?所有人都看到你跑来伤人放火,王处玄不是你杀的,又是谁杀的?” 她嘻笑着,踢了王处玄的尸体一脚,道:“时代不同了,整天满脑子只想着打打杀杀,怎么能混得开?能废物利用,也算死得其所了。惠真人,跑吧,以你的本事,公家抓不住你,不过从此以后,你就只能隐姓埋名,再也做不了你的在世神仙啦。你看,解决你斗法邀约是不是很简单?” 我说:“你不只是想解决斗这件事,你还想夺纯阳宫!纯阳宫这么大的买卖,地方上肯定在盯着,只不过王处玄身份摆在那里,省里面也能说得上话,地方上没法下手。可他一死,纯阳宫就再没人有这样的脸面。到时候,内部要争主持位,外部要夺旅游收益,内忧外患下,你只要站出来把内外都摆平,就可以入主纯阳宫。这也是你在金城出卖色相扬名的真正目的。” 谢妙华冲我拱了拱手,道:“惠真人,现在我真有点相信你是陆地神仙了。身在金城,却能把千里之外的纯阳宫情形说得这么通透,确实有烛照如神的味道。不过,这又有什么用?自来会算命的人多,能逆天改命的人少,就是因为大势在此,就算知道得再多也没用。王处玄这个政协委员加川中道协副会长死在金城,我这一局就已经成势,就算你看得再通透,也无计可施!” 我说:“你错了,我既然看穿,自然就有破局的办法。” 谢妙华伸展双臂,昂首挺胸,嘻笑道:“我这个愚蠢的小道士可想不出还怎么能破局了,要不你教教我?真要能破局,我给你当奉宝玉女。哦,对了,你不懂这些江湖把戏,大概不知道什么是奉宝玉女。我给你解释一下啊,这个奉宝玉女啊就是在世神仙的身边人,白天替神仙保密机密物品,晚上陪神仙上床耍乐。我可是正经在花园子学技三年,吹拉弹唱百般戏法无不精通,保你知道真神仙是什么滋味儿。啧,飘飘欲仙呐。” “想给我做玉女下辈子吧。想破你这一局很简单,只要把这里所有人都杀光,就没人能指证我杀了王处玄。” 我折断手中偷自工艺品店的宝剑,往地上一扔,从袖子里亮出邵老头的刺刀,一步步谢妙华走去。 真正上过战场的杀器自带凶煞之气,行家一看就知道这玩意沾过不知多少人命。 拿在手上,足以表明我刚刚那句话的决心。 谢妙华脸上的笑意终于绷不住了,瞪着我说:“你疯了,现在是什么年代了?纯阳宫来金城有三百多人,你敢全都杀了,上天入地公家也会把你揪出来!” 我面无表情地道:“世如烘炉人若炭,生于其间便要永无休止地受尽煎熬,我帮他们解脱,去往东华极乐世,是积大功德大福善,三清可证我心意!别说三百人,三千人我一样杀!” 话落,距离谢妙华十步。 谢妙华尖叫一声,扔了手中细剑,掉头便逃。 我一跃而起,刺刀直奔她的后心要害。 可刚从地面细剑上方掠过,那细剑便突地弹起,自下而上闪电般射下我的胯间要害。 几乎在同时,正尖叫逃跑的谢妙华转身扬手,打出一团带着浓重香气的白烟。 尖厉的疾喝声响起。 “太微帝君,丹房守灵,造就兵甲,驱邪输正,阳和布体,来复黄庭,天符帝力,化为刀兵!” 我一脚将细剑踢断。 前方白烟中现出绰绰高大的黑影。 下一刻,一个足有两米高的巨人,身着铁盔铁甲,挥着西瓜大的铁锤砸过来。 在他后方,同样的铁甲巨人蜂拥而出。 我一脚踢在当先的铁甲巨人胸口。 咣的一声大响,铁甲巨人纹丝未动。 我借势后退,躲过砸下的铁锤,掏出个酒瓶扔到空中打碎,抬手拢了飞散的火星,在掌心急画祝融符,喝了一声“疾”,立掌穿过洒落酒液。 呼啦一声,掌上打起一道火龙,将迎面冲来的铁甲巨人全数吞没。 火焰瞬间窜遍铁甲巨人全身。 铁甲巨人急速缩小,变成一张张熊熊燃烧的纸人,又化为漫天纸灰。 蓦得一柄细剑贴着地面冲出白烟纸灰,由下自上,闪电般刺向我的胯间要害。 这一剑刺出的时机,恰好是我一掌打出火龙后,还没来得及收回,身势用尽,不及变招,异常刁钻凶狠。 我没躲。 刺刀脱手飞出,正打在刺来的细剑上,跟着勾动系在刺刀上的牵丝。 刺刀向上一挑。 细剑应声中断。 刺刀余势不止,斜次里飞入白烟。 烟雾里响起一声惨叫。 我一勾手指,刺刀转回,握在手中,举到鼻端一闻。 浓浓的血腥味儿。 我冷笑了一声,挥动袖子驱散白烟。 谢妙华正在地上艰难地向前爬动。 右腿上鲜血淋漓,已经不能动弹。 我提着刺刀慢慢上前,道:“你既然已经在我面前用过一次剪纸成兵术,就不应该再用,你以为我四处放火只是为了把纯阳道士都赶出去吗?我还是为了防你的剪纸成兵术。这么大的火势,你居然还敢用!连施术要随机应变见势施用都不懂,还敢说跟我斗法,真是不知死活!” “惠真人,你饶了我吧。”谢妙华停下来,转头看着,泪流满面,如雨打白花般楚楚可怜,“我知道错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不会出去乱说你杀了王处玄,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呜呜呜……” “死到临头,还敢……” 我话没说完,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普奇方从斜次里跑出来,满身烟灰火洞,狼狈不堪,跑到王处玄身旁,惨呼道:“主持……” 谢妙华立刻尖叫,“奇方救命啊……” 普奇方抬头一看,二话不说,抱起王处玄的尸体,踉跄着往山门方向奔逃。 谢妙华,“……” 我哈哈大笑,迈步上前,也不摆什么招式,举刺刀刺下。 谢妙华突然一挥手,四柄细剑同时从她宽大的道袍袖子里飞出。 近在咫尺,又急又快,以有心算无心,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她脸上甚至已经露出一丝淡淡的嘲弄笑容。 这才是她真正的杀招! 之前所有的手段,都是为了这一击做掩护! 她一直就想杀了我。 杀了我这个杀害王处玄的凶手,才能真正在将来夺取纯阳宫这件事情中立于不败之地。 而我一直在等这一招。 她这一招出了,才算真正能分出胜负。 眼看细剑疾于,我站稳身形,左手在空中虚晃画了个圈,便将那飞过来的四柄细剑全都抓在手上,跟着右手探出,立掌如刀,无声无息,一击便打在了谢妙华的胸口正中。 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 谢妙华脸色大变,身子晃了晃。 掌前突然间只剩下了一袭道袍。 却是她施了分身解厄术,用道袍替换自身。 只不过我这一计掌刀来得太快,分身解厄术没能完全挡下来。 谢妙华的真身出现在后方五步开外的位置,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我的掌刀打穿道袍一停,刺刀自袖口飞出,扎在她那条鲜血淋漓的大腿上。 谢妙华惨叫了一声,扑倒在地,却没有就此停下或是像刚才那样往前跑,而是着地向前滚出老远,跟着跳出来,拖着伤腿又往前跑。 只是这回是真受了伤,怎么也跑不快了。 我勾手指召回刺刀,隐入袖中,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 “下次想要伪装受伤,记得把血弄好,你连续三次用的虽然是相同的血,可倒底不是人身上的活血,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更进一步腐坏,对血味儿熟悉的行家只要一闻就能明白这里的蹊跷,自然就能知道你在伪装受伤! 不得不说,你设这一局也算精巧用心了,从在大河村开始伪装受伤来做突袭准备。刚才一招不出转身就逃,是要加深你已经受伤的印象,然后第二次再装伤就更加顺理成章,很可以迷惑住大多数人。 不过再精巧的阴谋算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就算你准备得再充分,设计的再精巧,可技不如我,依旧只有死路一条! 跑快点啊,这么慢怎么能逃命?要死在这里,你一定很不甘心吧,哈哈哈……” 我摆出猫戏老鼠的架势,哈哈大笑,不时打出刺刀,纠正她逃窜的方向,逼着她向山门跑。 谢妙华一言不发,只是低头拼命地跑,鲜血淋漓,顺着大腿淌下,在走过的路上留下一串腥红的脚印。 如此向前跑了一阵,居然就追上了普奇方。 普奇方正扛着王处玄的尸体喘息奔跑,听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瞧,登时大骇,赶忙低头奋力加紧。 我就这么在后面吊着他们两个,不停对谢妙华出言嘲讽。 谢妙华倒是真沉得住气,别管我怎么嘲讽,就是不回头也不吱声。 又往前走了一段,便陆陆续续遇上了其他正在往外逃窜躲避烈火的纯阳宫道士。 看到普奇方和谢妙华被我驱赶逃跑,一时间人人惊骇,全都拼了命地往前跑,只求能比两人跑得更快一些。 如此一路跑下来,人越聚越多,等到接近山门的时候,已经乌泱乌泱地聚了少说上百人,而且大部分人手里都拿着家伙。 可胆气即丧,人再多也没用,一个敢于向我出手的都没有。 看到山门在望,众人都是精神大振,登时又跑快了几分,争先恐后地涌出门去。 我纵身跳起,借着牵丝,后发先至,越过逃窜的众人,落到山门上方。 山门前的空地上黑压压的全是纯阳宫的道士。 断肢的,烧伤的,就那么躺在地上,惨叫声,呻吟声,响成一片。 没受伤的,也都是灰头土脸,满身烟熏火燎,或坐或站,失魂落魄。 看到最后这批涌出来的同门,他们的神情都有些茫然。 直到有人扯着嗓子大喊,“惠念恩追过来了!” 众道士登时轰的一声大乱,没头苍蝇般拔腿四散,便是躺在地上的伤者也都努力爬着逃窜。 我长笑一声,把刚刚夺下来的那四柄细剑抛出去三柄,插在门前三个方向上,朗声道:“都站住,谁敢再跑一步,别怪我不留情面,你们可以试试,是你们跑得快,还是我的飞剑快!” 奔逃的道士全都停了下来,胆颤心惊地回头看向我。 直到这会儿,普奇方才和谢妙华一前一后跑出山门。 勉强逃出山门,他就再也支撑不住,扑通跪倒,把王处玄往地上放,哭嚎道:“主持死了!” 众道士齐刷刷抬头看向站在山门上的我,宛如看着凶神恶煞,惊恐万分。 我没说话,也没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普奇方跟着转头指向谢妙华,吼道:“她杀了主持!” 谢妙华身形僵住,看着普奇方,满脸都是不敢相信。 普奇方却还在吼着,“我亲眼看到了,她偷袭主持,一剑刺入主持后心,一剑刺入主持咽喉,主持当场就死了!” 众纯阳宫的道士目光又落向谢妙华,神情变得愤怒激动,蠢蠢欲动。 谢妙华目光扫过众道士,突然间自嘲地笑了起来,干脆地坐到地上,仰头看着我,说:“当时没人在旁边,我知道!为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沉默地注视着她,没有回应,藏在袖子里的手搓了搓指间的桐人。 普奇方的桐人。 有术在身的,都有护身法,不可能直接用镇魇桐人影响。 可是他不知道我在他灭口三理教的时候就已经采了他的血,所以几次去大河村,为了显示坦荡大方,闻了我的香,喝了我的茶,这护身法便被我破掉了。 藏在夹层中的引火物料里有药,火焰一起,便弥漫整个纯阳宫。 这药本身没有迷魂效果,需要配合迷神控念、镇魇桐人和其他迷药才能起效。 所以谢妙华哪怕懂用拍花迷药,也感觉不出异常。 她一杀王处玄,我就施展桐人,把普奇方引过来,并且影响了他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普奇方当然没有亲眼看到谢妙华杀王处玄。 但我让他以为看到就足够了。 而现在所有的道士都对普奇方的话没有任何怀疑,只听他一说便立刻群情激愤,是因为受到我进宫前插在门口的药香影响,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能力。 斗法如绣花,预则不败! 这一局,谢妙华自以为胜券在握,却没能逃脱我的预先设计。 众道士群情激愤,慢慢逼向谢妙华。 “杀了她,给主持报仇!” “杀了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 “杀了这个表子养的。” 我把最后一柄细剑扔下去,插在谢妙华身前,道:“你们纯阳宫内斗我不管,可现在是法治社会,不可以随便杀人,报警吧!” 本来已经摆出一副放弃认命姿态的谢妙华猛地抬头看向我眯起了眼睛。 隐隐有凶光在闪动。 她终于还是流露出了真实情绪。 因为,我这句话一出,她才是真的输了! 报警经官,留了案底,逃不掉杀害王处玄的罪名,她不仅不可能再去夺取纯阳宫,甚至再也不能以谢妙华的身份公开露面! 第五百一十三章 真相并不重要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凝视着谢妙华。 谢妙华眼神变幻,那一抹凶光慢慢隐去,笑容重新露了出来。 她冲我竖了个大拇指,“惠真人,佩服,这一局我输了。” 我慢慢笑了起来,“你很识趣。” 谢妙华道:“我原来以为你不会选择惊动公家,毕竟我虽然是杀了王处玄的凶手,可你也不是清白无辜,伤了这么多人,还放火烧了这么大片宫观,罪名也大得很,你打算怎么给自己脱罪?”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转向普奇方,道:“王处玄死了,谁还能做主?” 普奇方回头看向那躺了一地的伤者,从中选了六个人出来,对我道:“我们七个是纯阳宫事务委员会在木磨山的委员,可以做主。” 当时在大殿开会的,才是他们真正的自己人。 我说:“火烧纯阳宫,杀害王处玄,打伤你们的,都是谢妙华。我保你们所有人可以都退回川中。想讨回今天的场子,我们在崇明岛投资大会再斗一次!” 几人相互看了看,用眼神交换意见后,普奇方便道:“惠真人打得好算盘,伤了我们这么多人,烧了我们苦心筹建的新宫观,只一句话就想逃脱罪罚什么责都不用负,真当我们纯阳宫是好捏的软杮子了?主持虽然不幸遇难,可我们纯阳宫还有上千道众,我们还是川中数一数二的正道大脉!” 我说:“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而是在给你们机会。我这人向来讲道理。你们敢欺骗我,搭上了主持的性命,这事就算抵过去了。你们不再生波折,我也不追究你们对高天观的冒犯。当然,你们要是非要在这事上讲个清楚,也没问题,我们一起去公家那边,掰扯个清楚好了。” 几个人脸色异常难看。 上一个闹到公家,被追究冒犯高天观罪责的是老君观。 王处玄一死,纯阳宫再没有在公家这边有脸面的人物,苦心经营出来的大好局面就成了一块无主肥肉。 尤其是早就图谋旅游收益的地方,一旦知道消息必定会立刻行动。 纯阳宫凭着王处玄留下的省里那点香火情或能请人压一压。 可如果这时候上面给出些授意,甚至都不用明文说清,省里怕是立刻就会从保护者变成分食者之一。 纯阳宫必定易主! 他们需要时间来整合内部,共同应对这场即将到来的危机。 能够带着所有弟子安全返回川中,对于他们几个来说意义非凡,将大大增加他们在接下来的内部变动中的话语权。 在这现实的利益面前,谁烧的宫观,谁打伤的他们,谁杀了王处玄,都不重要。 几人低声商量后,依旧是普奇方做为代表说话,“惠真人你说的对,伤人放火杀害处持的,就是谢妙华。她野心勃勃,想要夺取纯阳宫,所以才会借着我们同你谈斗法事的时候,突然发难,先是四处放火,把人都调动开,又不停杀伤宫中弟子,制造混乱,最后趁主持救助受伤弟子的时候,偷袭杀害了他。多亏惠真人见义勇为,及时制止了谢妙华的疯狂行径,让其他弟子没有再受伤害!” 谢妙华大笑,再次向我竖起大拇指。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周边寺观宫院的僧道最先赶到现场,都拿着水桶铁锹之类的简单工具。 法林寺的和尚也来了。 为首的正是道正。 看到我站在山门上,他虽然表面上镇定自若,可眼神却一直在飘移不定,始终不敢直视我。 我没答理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山门上。 山门前的诡异情势让赶来的僧道们一时不敢轻易上前。 普奇方代表一众纯阳宫道士上前说明情况后,各家便彻底熄了灭火的心思,全都围在山门前,呆看着大火慢慢将纯阳宫全部吞噬。 等消防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彻底无法控制。 消防员只能围着纯阳宫开了一条防火带,又在四周严密监视控制,以防火势蔓延,把整个木磨山都给点了。 黎明时分,警方赶到,简单询问之后,先把谢妙华给控制了起来,又叫了救护车接伤员,最后才拉了我和普奇方这七人返回派出所去做笔录。 我在派出所给姜春晓打了个电话。 十多分钟后,我就在所长的亲自关心下录完口供离开派出所。 所长很热情,还想要安排车送我回去。 我谢拒了他的好意,独自步行返回大河村。 回到大河村里,已经是下午时分。 姜春晓的车停在院门口。 她没在车里,而是已经进了诊室,大模大样地坐在沙发上,甚至还给自己烧水沏了壶茶。 茶味极香,一闻就知道不是我这里的茶。 茶杯旁放着一份封面极花哨的繁体字杂志。 封面印着的赫然就是雷击下的屋邨大厦。 我大大方方地坐到她对面,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将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 姜春晓问:“这茶怎么样?” 我说:“我三年前修道有所得,便斩断五感,不受人间声色所惑,这茶水对我来说,只不过是用来解渴的,与白花水没有任何区别。” 姜春晓道:“人要活到你这份儿上,还活得什么劲儿?倒不如死了。” 我说:“修行之妙你不懂。我的追求也不是你这种富贵俗人能明白的。” 姜春晓道:“你的追求就是杀人放火吗?纯阳宫重新装修花了近五百万,木磨山那边还指着这个新景点能再多拉点人来,你倒好,一把火全都给烧了,还借我的名头逃脱审查询问,可真是包天的胆子。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富贵俗人脾气挺好啊。” 她能知道火是我放的不奇怪。 在场的纯阳宫道士三百多人,不可能人人都口风那么紧,也不可能人人都愿意听普奇方七人的命令。 伤人放火的真相泄露出去是必然。 我步行走回来,就是为了给姜春晓反应的时间。 “纯阳宫想像葛修那样显圣推神仙。他们为此已经做了两次铺垫。九里庙超渡亡命是一次,谢妙华抛头露面修行又是一次。如果再不阻止他们,他们马上就会让谢妙华显圣称神仙。到时候你这边就不好办了。” 姜春晓嗤笑一声,道:“这有什么不好办的?我在金城不说能呼风唤雨可也差不多,就没我办不成的事!不就是一群装神弄鬼的骗子吗?敢露头就一齐收网打掉,看他们还怎么显圣称神仙!” 我说:“纯阳宫可不是葛修那样的江湖亡命徒,而是在公家这边注册过的正经宗教组织,他们真要在金城显圣称了神仙,闹得沸沸扬扬,第一个要摊责任的就是你这个305办主任。而且王处玄有川中政协委员和川中道协副会长的公家身份,纯阳宫更是涉及地方上的旅游业发展,你要真敢按非法宗教组织来打击,川中肯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到时候你怎么办都不对,必定会闹得灰头土脸。我现在出手把纯阳宫赶出金城,你就不会有后续麻烦,可以专心把葛修的事情漂漂亮亮的收尾办妥。” 姜春晓乐了,“合着,你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伤了那么多人,还差点一把火点了整个木磨山,原来是为了帮我?啧,我听着怎么这么虚头巴脑的呢?咱俩才见两次面,你干什么这么帮我?一见钟情也不至于这么卖死力气吧。来来,你说说,这些话我信不信?” 我淡淡地说:“我可以不管。由着纯阳宫把谢妙华捧成神仙,到时候你要是打击他们,就会有人借着川中地方上的反对指责你调查不仔细,扩大打击面,急功近利,办事不妥当。可你要是不打击纯阳宫,只打击葛修,这些人一样会跳出来指责你选择性执法,做样子文章,投机取巧,不是办事的料子。而这两样,无论哪一个,都可以顺着攀扯到赵开来身上!” 姜春晓的表情僵住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在金城做得怎么样,跟赵开来没关系,也绝对不会攀扯上他。谁敢借老娘搞赵开来,老娘跟他玩命!” 虽然这样说,但底气已经明显有些不足。 我说:“我做这事,是帮你,也是帮赵开来,但不是看在你面子上,而是看在我师兄的份上。他答应过的事情,我都会替他完成。那晚我跟你说过的话,也一样作数。” 姜春晓道:“你不是说一直在山里修行,怎么说起公家这里面的事情来头头是道?” 我微微一笑道:“一法通,万法通,以前不需要不用懂,现在需要那就得懂。不然,怎么能帮你实现心愿?” 姜春晓沉默片刻,缓缓问:“所以,你打着我的旗号,跑到敲诈鹭岛的商人,也是为了帮我?京城姓侯的特意打电话来讽刺我,弄得我很没脸面。” 我道:“这是我为你准备的通天梯。鹭岛常兴来是搞走私的。” 姜春晓不屑地道:“搞走私有什么稀奇,现在沿海跑这么个的没有一万也得有八千,别说办成一件,就算办个十件八件,也一样入不了老头子们的眼。” 我微微一笑道:“去年他少说走私了一百亿的东西。” 姜春晓一呆,猛得站了起来,“多少?” 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我说:“踩着这个梯子能上青云不?” 姜春晓慢慢坐回来,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说:“真要有这个数,只要办下来,我在谁跟前都能直起腰来。可你这个操作我看不懂,既然要办他们,为什么还要打着我的名义去要好处?被卷进里面,将来我还怎么动手?查来查去,不得把自己也查进去?” 我说:“这么大的买卖,不打进入他们内部,怎么能掌握准确的证据?要是只有个线索风声,哪可能安排你这个没经验的新人去办?只有渗透进去,把所有环节都搞清楚,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确保只要上面下定决心,就可以把这案子办成铁案,你才有资格讲条拿下这份功劳。而且,现在的买卖还是稍小了些。欲让其灭亡,先使其疯狂!有了你的加入,他们才会更加有恃无恐,规模扩展得更大更快!到时候你办妥了,功劳不也更大吗?” 姜春晓皱眉说:“话是这么说,可我将来怎么从这里脱出去?” 我摊手笑道:“钱留着别花,将来准备办的时候,主动挑明,把钱一交,不更显得你高风亮节?当然了,你要眼馋这笔钱,不想办了,也没问题。一年打底一个亿,看着心动也很正常。” 姜春晓道:“瞧不起谁呐,这点钱还买不下我姜春晓。” 她心思一定,又恢复正常,敲了敲那本花哨的杂志,道:“这个是不是你?” 我不动声色地道:“是我。” 姜春晓问:“你怎么跑香港去了?” 我说:“关于师兄遇害,有条线索指向那边,所以我过去查看一下情况。” 姜春晓便有些怀疑,“查看情况能弄这么大动静?” 我说:“那边有个草鬼婆,就是会用蛊害人的巫师,知道我是过去调查的,就想用蛊来害我,当时她把整个大厦里的人都种了蛊,如果不用雷火之力洗伐,她一死,大厦里的所有人都会死。” 姜春晓扭头往屋外看了一眼,这才问:“你真能呼风唤雨召雷劈人?这事在京城那边传得邪乎,说这是真正的神仙手段。已经有人在四处打听你了。” 我坦然道:“既然我做了就不怕别人知道。引雷洗伐是小道小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我那也不是真正的召引天雷,而是借用了楼顶的避雷针才把雷引下来,与其说是仙术,不如说是江湖术士骗人的小把戏。谁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表演一个真正的召雷劈人,你要看的话,也没问题啊。只不过想看这个表演,得先准备五条人命出来,少一个都看不到。等表演完了,这五个人肯定要死!” 姜春晓道:“我对这些玩意不感兴趣,不过京城有人非常感兴趣,如果确定是你的话,大概会邀请你进京显一显这手段,到时候你想不去都不行!” 第五百一十四章 无欲无求则无敌 “所谓不去不行,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想去。有所求,必有所碍。而我,无欲无求。” 我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举起向姜春晓示意。 “这茶是好茶,多少人求之不得,可我已经断绝五感享受,也就无所谓好茶还是白水了。” 姜春晓道:“你不是想给周成报仇,还想成仙吗?怎么能说是无欲无求?” 我说:“这不是有所求,而是顺应自然之道。红尘炼心是修行必然的一部分。时机出现,便顺势而为。 为师兄报仇,是出于情谊与正义,是人性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被仇恨所驱使,失去了自我。 而至于成仙,那更是一个高远而虚渺的境界,它不在于外在形式的追求,如长生不老、法力无边,而在于心灵的觉醒与升华,是对世间万物更深一层的理解和包容。 我追求的是在纷扰的红尘中,仍能保持一颗清明之心,不为外物所动,不为私欲所困。 因此,我所说的无欲无求,并非真的毫无所求,而是指超脱于世俗的贪嗔痴慢疑,追求一种更高层次的精神满足与自由。 而这种追求,京城的贵人们给不了我。或者说,这世上除了我自己,别人都给不了我。” 姜春晓道:“我见过比你说得还天花乱坠神神叨叨的大师,可一接到邀约,还是欢天喜地的进了京。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我把茶杯倒过来,扣在茶几上,没有再说话。 姜春晓却又道:“鹭岛那事关系重大,不能光听你说,我得有人参与进去,钱我拿八成,将来好交待,剩下两成算是给你的酬劳。” 我一听,就又把茶杯正了过来,重新倒上茶水,还给她续了一杯。 姜春晓看着茶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举起茶杯,向她示意,道:“姜主任有心了,这两成直接替我捐给希望工程吧。” 姜春晓的笑容慢慢收敛,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道:“现在我真有点相信你无欲无求了。过几天我让人过来找你,鹭岛的事情你同他讲就行。” 她放下茶杯,又说:“姚援那边已经安排好了,这两天就会让张宝山过来接你。姚援说张美娟自从被捉回去之后,就不再说话,也不吃饭,现在全靠着吊水维持生命,就躺在床上等死。倒是徐五一直比较活跃,交代了大量盗墓和走私文物方面的犯罪线索,想要立功赎罪的心思很迫切。” 我问:“能轻判了他?” 姜春晓说:“大概率会判无期,最多十年就可以出狱。” 我点了点头,再没多问。 姜春晓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却又停下了,扭头看着我,说:“惠道长,你说自己已经断绝五感享受,可又说这次入世是红尘炼心,那我问你个问题,如果现在有个女人向你投怀送抱,你是准备因为断绝五感享受拒绝她呢,还是想要红尘炼心接受她呢?” 我说:“姜主任,道法自然,贫道已经绝了五感享受,又怎么会有你说的事情发生呢?” 姜春晓指着我哈哈大笑起来。 傍晚的时候,陆尘音回来了。 我问她怎么不在韩尘乐那边多守几天。 她说用不着了。 我便把木磨山上发生的事情同她讲了,然后说:“我记得黄元君说过,高天观也是师承葛洪仙师,得传了他的宝胎丹元术。” 陆尘音却反问:“你为什么要放过那女人?” 我说:“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陆尘音问:“你想钓谁?” 我笑道:“愿者上钩,钓到谁就是谁!” 陆尘音撇了撇嘴,说:“剪纸成兵术,一纸一生魂,就这么放过她,真是太便宜她了。” 我说:“等鱼钓上来,就送她上路。” 陆尘音说:“你想用她来钓鱼可不容易。宝胎丹元术是修行内丹的法门,跟什么选胎种生之类的外道邪术没有任何关系。她不知道从哪听说这么个法术名,不明白这法门的真义,只会望文生义,张嘴就来,简直要笑死个人。她这嘴里的实话比你还少,就怕你钓得鱼太大,反倒把你自己给折进去。” 我说:“再大的鱼离了水,也就是砧板上的肉罢了。” 陆尘音冲我翻了个白眼,道:“你高兴就好。” 然后,就走了,连晚饭都没在这边吃。 我也不多想,照旧做晚课。 这晚课正做着,忽听有人进院,抬头顺着窗户往外一瞅,就见冯娟拎着包躬着腰走进来,大晚上的还戴了副墨镜,左顾右盼,显得鬼鬼祟祟。 看到房内亮灯,冯娟明显兴奋起来,快步走到门前。 我不等她拍门,便直接说:“进来吧,门没锁。” 冯娟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屋,向我鞠了一躬,道:“惠道长,这几天我天天都来,可一直没见着你。” 说完,她从包里掏出那份周成赠送给她的房产证,双手捧到我面前,“这就是周先生良留下的房产证。” 我问:“那晚回去之后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冯娟道:“挂上周先生送给我的木剑后,门外闹哄哄的好像有很多人,七吵乱嚷的闹了一夜,等天亮的时候就消停了,我开门一看,地上死了厚厚一层虫子,那晚之后就再也没闹过了。” 我点了点头,没接那份房产证,道:“这房子你收着吧。以后不要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再有什么特别难解的事情,就去找法林寺的道正大师。他是得道高僧,能帮你解决所有问题。” 冯娟拿着房产证,呆呆地站在原地,道:“这房子你不要了?” 我说:“这是师兄送给你和你女儿傍身用的,又是你的一个念想,我就不夺人所爱了。” 让冯娟拿房产证过来,只是幌子,其实是为了证实一件事情。 见面之后,我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这自然就没必要再留她,更不会借此把房子要回来。 冯娟呜呜哭出声来,捂着嘴强压情绪,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这次她大约不会再到大河村这边来了。 「有点卡文,今天先更这一小章。」 第五百一十五章 事进 冯娟是个很隐忍而且果断干脆的人。 所以她才会在需要的时候果断选择周成。 不仅为了治病,也是为了摆脱老高。 而意识到在周成身边存在巨大风险的时候,她就立刻选择离开,虽然犹豫不舍,但行动上却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这样的性情,不可能只是被人蛊惑几句,就跑到江边去烧纸拜祭。 我当时就发现,她中了迷魂控念的外道术。 手法粗浅,但却很地道。 可今天再看,她身上的施术痕迹已经丁点不剩。 正常来说,这些痕迹会残留半年左右。 想要抹去也得费很大功夫,需要的手段比施术还要难。 湘西大山里的草鬼婆只懂养虫子害人,不会这么精巧的外道手段。 用冯娟做诱饵这事背后,还另有其人,不仅仅是草鬼婆的手下。 接下来几天闲闲无事。 每天准时做早晚课,白天无事就在房里读书看报哪也不去。 有丛连柱在,倒也不会断了外间的消息。 纯阳宫大火上了本地电视新闻,坏消息是新修的整个纯阳宫都被烧成了白地,好消息是虽然火头猛烈,造成大量道士受伤,好在没人遇难。 纯阳宫的道士们经此一劫,失了在木磨山立足的心气,大火隔天就打了火车票返回川中老家,只留下少数几个人在这边收尾。 王处玄被杀的事情没有上任何新闻。 因为那个被指认为杀人凶手的女嫌疑犯谢妙华当天晚上就在看守所离奇失踪。 杀人嫌疑的重犯,又是个极漂亮的女人,所以关的是单间号子。 进去的时候还一切正常,可等送饭的时候,人就没了,只在床上剩了个极为粗糙的黄裱纸人。 这种诡异离奇的事情,公家从来都不宣扬,只会在暗中调查。 倒是因着纯阳宫大火这事,暴露出了木磨山上各院寺观阁存在巨大的隐患,景区管理处向上打报告,想要在山下驻一个消防队以备不测。 这些是面上的消息。 而在本地江湖中传开的,则是纯阳宫与惠念恩发生冲突,约定斗法后却又出尔反尔,偷袭惠念恩,惠念恩一怒之下击杀王处玄,火烧宫观,把纯阳宫众道士逐出金城。纯阳宫虽然败不服,再次约定要与惠念恩斗法。 这个消息自然是我安排丛连柱这帮人放出去的。 同时传开的消息,还有惠念恩在香港屋邨显圣一战。 现在整个金城江湖三教九流全都知道来了个法力深不可测的道士惠念恩。 不过火烧纯阳宫一战最多也就是在江湖术士中间比较轰动,对于普通的江湖人来说却显得有些遥远,远没有另一件事情对他们更加重要。 葛修公开宣布重建地仙会,传贴四方,要求原本地仙会门下的诸多饭口继续效忠新建的地仙会。 但响应他号召的并不多。 消息传开两天,除了葛修自家门下外,原本属于其他几个老仙爷门下的势力都没有任何动静,全都在观望情况。 毕竟地仙会的仙爷死得只剩下一个,对于江湖人士的威慑力大大减弱。 而且因着这个巨大的变故,大家都对葛修还能活几天心存疑虑。 这让葛修颇感颜面无光,很是发了通脾气,跟着就派出自家信徒出战。 这些信徒都是普通人,搁在平时,自然不是那些刀口上舔血的江湖浪的对手,可他们现在人多势众,又奉葛修的意思如同圣旨,拼打起来悍不畏死不说,真要对打闹大了惊动警方,最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挂着号的江湖汉。 葛修信众气势如虹,风头无两,一夜之间在整个金城四处出击,打砸横行,各种江湖饭口的门面尽都被砸得稀烂。 效果如何,还得看后续,但这声势实在是非同凡响。 闹得公家都有些坐不住了,安排人找葛修谈话,让他注意约束一下那些信众,不要搞出太过火的事情。 葛修表面答应,转过头来却依然我行我素,指使信众继续对各江湖饭口进行袭扰,纯粹搞破坏,不让那些饭口出工赚钱。 虽然不外出,可我也没真就什么都没干。 丛连柱已经联系上了本地庄家,借着纯阳宫大火的热度,正式宣布开盘口赌纯阳宫与惠念恩斗法的输赢。 盘口一开,便有消息流出来,有不知名大户豪掷百万压纯阳宫赢。 据小道消息传言,这个压纯阳宫赢的,是正道大脉的高手,全程旁观了惠念恩击杀王处玄一战的经过,认为惠念恩不是纯阳宫最先崛起的女冠谢妙华的对手。 这一百万瞬间引爆了各方投注的热情,不光江湖人士纷纷下注,就连金城商圈富豪有好些参与进来,整个盘口快速**,投注额度迅速冲破两千万。 在当前的地下盘口中,这样的规模已经是极可观的了。 与纯阳宫斗法这事也随着盘口的不断扩大而迅速传播扩展。 火烧纯阳宫的第七天,张宝山上门。 “你让我递的申请批了,上面让我负责联系你,管接管送,要是出了什么事也得我担着。” 他靠在车门上,这样对我说着,下意识掏出包烟来,刚倒出一根塞到嘴里,正准备摸火机,却突然想起什么,又把烟仔细地塞回烟盒里。 我瞟了那烟盒一眼,说:“师兄给你的烟?” 张宝山道:“可不,得省着点抽了。” 我说:“吸烟有害健康,以后不要抽烟了。” 张宝山笑道:“这烟就是我的命,戒了等于自杀。” 我说:“我可以让你闻到烟味就恶心,再也不会想抽。” 张宝山道:“戒个烟,就不劳烦你这位神仙出手了。上车吧,专案组那边派了个联络员,叫姚援,之前周先生帮忙审过一伙害孩子的拐子,也是姚援联络的。” 我说:“我是认真的,只要你想我就可以帮你戒掉。” 张宝山道:“我也是认真的,这烟不是因为我想抽,而是因为需要抽。不抽烟,就得喝酒,总得有一样,我老同事喝出胃癌胃出血的都有,抽烟得肺癌的倒是没有。我知道你是好意,可这人活在世上,好意不代表着好用啊。” 我道:“张队长看得清楚,以后可以考虑当道士了。” 张宝山哈哈一笑,道:“我做个酒肉和尚还行,鲁智深那样的,道士就算了,没那股子仙气。上车,不好让人上面的领导多等。” 张美娟现在不在看守所,而是在武警总医院。 到地头,依旧是姚援接我进去。 病房在顶楼,窗户上的铁栅栏,门口站了四个荷枪实弹的武警。 姚援出示了证件之后,我们两个方才准许进入,而张宝山只能在外面等着。 往病房里一走,我就看到张美娟正躺在床上,一只手铐在床边,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看清她的样子,我眯了下眼睛。 「再理一理哈。今天一小章。」 第五百一十六章 恐惧 神黯气滞。 理论上来说,这里躺的应该是个死人。 可张美娟不仅没有死,神智还很清醒,看到我进来,便咧嘴笑了起来。 她嘴里的牙齿都已经掉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牙花子,间中晃动着只剩下半截的断舌。 姚援低声说:“在江滩上把她抓回来,刚一进看守所,她就咬断了自己的舌头,然后撞在墙上,把满嘴的牙都撞碎了。这事一直处在保密状态,出去不要跟别人说,张宝山也不行。”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来到床边,俯视着张美娟。 张美娟的嘴咧得越发大了,仿佛个古怪的黑洞,断舌在其中不停晃动,如同一只蛇样的怪物正准备出洞伤人。 笑容里尽是嘲弄。 我抬手掀开她身上盖着的被子。 赤裸的身体只剩下皮包着骨头。 我在她的胸腹位置按了按,便对姚援道:“她最多还能活半个月。” 姚援说:“医生预计靠营养液和仪器还能维持一个月左右。” “没必要再看了。” 我没再多看张美娟一眼,转身走出病房。 姚援跟出来,刚想说话,我摆了摆手,让他别说,一直下楼,来到外面僻静处,冲他招了招手,示意站到我面前,我打量了他几眼,猛地抬手向他头右侧一伸。 刺刀自袖口滑出半截,从他的耳侧掠过来。 姚援噌地往旁边跳开,一脸警惕,伸手去摸耳朵。 耳边沿划了道小小的口子。 我收回手,把刺刀亮到他眼前。 刀尖上挑着一只指头大小的纸人,头部通红,四肢漆黑。 姚援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什么玩意?这么大个东西在我耳朵上怎么没人告诉我?” 我掏出张黄裱纸,仔细把纸人包好,这才说:“耳报神,外道小术,能够把偷听到的对话传回到施术人耳中。施术的时候,能够变换外形隐藏,一般人看不到。” 姚援有些不敢相信,“这么牛逼?这要是学会了,那还用什么窃听器,放个纸人就完了。” 我说:“限制很多,而且想用这招,得有至少十年以上的幼功才行。” 姚援转了转眼珠,说:“你懂吧,回头教教我。” 我打量了他两眼,道:“你学不会,别想了。” 姚援不服气地说:“你还没教,怎么就敢说我学不会?” 我说:“想学耳报神,得先刺聋自己一只耳朵,你舍得吗?” 姚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道:“算了,我就想学着玩玩,可不想当聋子。” 我说:“技不轻传,法不可亵,外道术也是术,而且更加凶险,不要抱学着玩的心态去接触,很容易死无葬身之地。” 姚援道:“我就是随便一说,不会真去学这些东西,道长你放心吧。” 我说:“心中要有敬畏之意,随便说也不行。魔自心中起,邪打念头生,一有了念头,就会时时回响,改天要是再见到更神奇的手段,怕就要忘了你这个随便说说的想法,想要随便试试了。你们这样的人,从来不会缺这种诱惑。” 姚援道:“你这话听着有点高人的意思,我记得了。这玩意一直在我耳边上偷听吗?” 我说:“这东西放出来最多能维持三个小时,而且不仅有距离限制,还会耗费施术者巨大的精神,不到生死攸关时不会随便使用。这是她刚放出来的。” 姚援就是一怔,“她都那样了,还有什么生死攸关?” 我笑道:“因为她看到了我。” 姚援疑惑地打量了我两眼,“她很害怕你?” 我说:“因为她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有什么样的本事,所以很怕。” 姚援问:“她已经快要死了,就算你本事再大,也不能再把她怎么样了吧。” 我道:“就算她真要死了,我也有手段让她死不成。活活受尽痛苦,求死不得,比死要可怕得多。” 姚援沉默片刻,道:“我见过周先生的手段,你们这些术士都这么……凶残吗?” 我道:“什么是神仙?非人!神仙手段,自然是非人手段。姚同志,记住我这句话,看在姜春晓的面子上,我才会对你说。” 姚援很郑重地点头道:“我记得了。” 我微微一笑,没再多说,指了指楼上,道:“你们给她检查过内脏情况吗?” 姚援说:“检查过了,她的心肝脾肺肾都有问题……” 我说:“肝部硬化,心脏萎缩,脾器腐烂,双肾肿胀,肺部出现大量金属样结节。” 姚援一脸震惊地看着我,“没错,医院这边解释不了,也没有治疗办法,所以张宝山的申请一提就通过了。咳,前阵子周先生来帮忙那事也起了作用,专案组那边还是希望能把张美娟名正典型,不想让她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那个,功劳不一样的。像她这种恶性案件,上面最希望的就是公开审判处刑,形成强烈的威慑效果。” 我笑了笑,问:“这功劳你能分多少?” 姚援没吱声。 我便说:“这是跟我姜春晓之间的交易,你只管说就是了。” 姚援这才含糊地说了句,“差这一层,大概差两级,咳,春晓姐挺希望我能借这次机会卡个位置。” 我问:“你相信姜春晓吗?” 姚援毫不犹豫地道:“相信。” 他顿了顿,又道:“我小时候家里有些情况,有好几年借住在她家里,都是她带着我玩,还救过我的命。” 我说:“既然相信她,那就要相信我,接下来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不要多问,按要求做就是了。” 姚援问:“我听春晓姐说,你是周先生的师弟,也是高天观的弟子?” 我摆手说:“我这个高天观弟子的身份是为了办事方便才管陆师姐要的,跟我师兄那个正经是黄元君承认的弟子身份不能比。” 姚援舔了舔嘴唇,便说:“我相信小陆姑娘的识人之明。” 我哈地笑了一声,道:“好,信陆师姐也行,我们先去看看徐五,然后再说。” 说完,我打开纸包,把那纸人放回到姚援耳后,道:“张美娟神黯气滞,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却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她不咽最后一口气。不过人力终有穷尽时,念头再强,也抵不住身体的衰朽,她没救了,这个样子也不可能上场公审,还是尽快判决执行吧。” 姚援有些紧张,下意识想去摸耳后,但手抬到一半就强忍了下来,道:“我会向上报告这件事情。还要去看看徐五吗?” 我说:“去看看,关于我师兄周成遇害的事情,我有几句话要问他。” 姚援便不再多问,领着我直奔看守所。 招呼已经提前打过,进看守所,便把徐五提了出来。 进了审讯室,看到我,徐五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但马上就低下头掩视情绪,装出老老实实的样子。 “我叫惠念恩,是周成的师弟。” 我这句话一出,徐五的肩头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虽然身陷囹圄,但他的消息显然依旧很灵通。 就像住在医院里等死的张美娟。 这就是地头蛇的可怖之处。 地仙会十年经营,织成的网上,不仅仅有江湖亡命。 我坐到徐五对面,说:“周成会的手段,我都会,他不会的手段,我也会。” 徐五抬起头,冲我露出一个略带些讨好的笑容,“周兄弟是我们地仙会的仙爷,我跟他一直很要好。” 我说:“灵虫药降好吃吗?” 徐五的笑容僵住。 我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个问题,你的灵虫药降是谁给你解的?” 徐五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姚援,这才道:“是魏解,龙孝武去泰国向他求助,他找了泰国最厉害的降头师。” 我竖起第二根手指,道:“第二个问题,周成遇害的时候,你在哪里?” 徐五吞了吞口水,道:“当时我在现场,亲眼看到周兄弟被江神一口咬掉脑袋,又一口叼走了身体,因为离着太远,我们甚至都来不及把周兄弟的尸体抢回来。” 说到这里,甚至还挤出了两滴眼泪。 我竖起第三根手指,道:“魏解、张美娟施术祭江神点蛟那晚,你在哪里?” 徐五愕然抬头看向我,满眼惊惧,“你,你怎么知道?” 我微微一笑,道:“我还有个名字,叫卫少常,老君观的卫少常,那晚在江边斩妖除魔的卫少常!” 徐五骇然失色,“原来是你!” 我继续说:“你消息很灵通啊,那晚我没看到你,但魏解说你在四十九中。” 徐五道:“我当时已经被公家拉进来了,就在这个看守所里关着,没去过四十九中。再说了,我也不懂祭江神这些路子,去四十九中干什么?” 我说:“很好。听说你想立功求宽大处理?我现在有个能让你立个大功的机会,你想不想要?” 徐五问:“什么机会?” 我说:“先说想不想要。” 徐五犹豫了,低头不语。 我大笑起身,拍了拍徐五的肩膀,“心虚啊,不敢要?那就等死吧,无论谁向你许诺很快就可以出来都没用,你一定会被公审,送到刑场吃花生米!” 徐五霍然抬头,伸手想来抓我。 我抓住他的手瞧了一眼手心,然后反手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把他煽得从椅子上飞出去,重重摔在墙角。 “给脸不要脸。”我斥骂道,“魏解死了,龙孝武也死了,张美娟马上就要死了,葛修专心做他的立地神仙,你还能指望谁来救你!” 骂完,我不再跟徐五多废话,一甩袖子,转身踏步走出审讯室,招呼了姚援就走。 姚援不明所以,张嘴想问,但抬手摸了下耳朵,又把嘴闭上了。 我便道:“你们还是要查徐五在外面的关系,他现在这样做是丢车保帅,用交待盗墓线的案子来掩盖更大的罪行。外面一定有人给他承诺,保证他不会被判死刑。” 姚援便顺着我的话头说:“我会向上面报告。”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对姚援说,“张美娟那边要是情况快速恶化的话,随时叫我过来,我有法子可以维持她的状态。” 姚援把我带回医院。 张宝山还在这边等着。 我上了车,张宝山也不多问,立刻发动。 等离开医院半条街开外,我便让张宝山把车停在路边,自下了车,步行转回医院,一路来到那间特护病房。 那四个守着的武警,看到我独自一个人去而复返,立刻都提高了警惕。 其中一个刚要张嘴说话,我冲他们微微一笑,他们就都露出茫然的神色,退回原位,不再阻拦。 我推门走进病房。 本来像尸体般紧闭双眼的张美娟猛得睁开眼,警惕地看着我,慢慢地再次露出那种嘲讽的笑容。 我站到床边,紧盯着她的眼睛,缓缓说:“至道不烦决存真,泥丸百节皆有神,发神苍华字太元,脑神精根字泥丸……胆神龙曜字戚明,六腑五脏体神精,毕在心内运天经,昼夜存之可长生。” 张美娟笑不出来了,紧紧盯着我,眼神恶毒,却掩不住暗藏的慌乱。 “张大姑,我还以为你真的心存了死者,可万万没想到你不光不想死,还挺有野心的。白莲教红莲秘法的五神驻世移魂不是已经在唐赛儿起兵的时候,被当众焚毁了吗?想不到居然还会有人用。你是白莲徒红莲正传?” 我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看着张美娟,仿佛在打量什么稀奇的物件。 “有五神驻世移魂这本事在身,就逃狱也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吧,可你宁可用这么痛苦的法子,也不琢磨逃狱,是为了假死!但凡人要假死,都是为了摆脱活着无法摆脱的恐惧。我不觉得你想摆脱我,那你是想摆脱谁?地仙会吗?” 张美娟突然从床上跳起来。 她的动作是如此激烈,以至于一下子就把拷在床头的手腕扯断。 可断了的手腕没没一滴血,只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茬口。 她却毫不顾忌手腕扯断,荷荷大叫着向我猛扑过来。 我抬手按在她的额头上,把她按回到床上,说:“别想寻死,我应该了别人,要让你名正典刑,你就一定不会死。” 张美娟咧着嘴,再次露出嘲弄的笑容,然后胸腹爆裂,一肚子的心肝脾肺都飞了出来。 第五百一十七章 装神 我伸手把这些崩跳出来的内脏抓住,一一塞回她的肚子里,跟着掏出符来往碎裂的胸腹一贴。 所有的裂口全部严丝合缝还原。 表皮不时鼓起凹下,发出如雷鼓般的砰砰闷响。 这是内脏还在妄图跳出来。 我点起三炷香,插在床头上方,用手指在她额头虚画安五精六神符,然后伸掌击符拍在她的额头上。 张美娟安静下来,瞪眼看着我,满是惊恐。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 我掏出灸针、朱砂、符笔和小烧,一样样摆在床边。 “因为我还有一个身份,叫惠念恩,是周成的师弟,这次进金城打的旗号是给周成报仇,如今已经拜在高天观门下做了外门弟子。 我进金城这半个月,做了三件事情。 第件,用苗正平上百手下重祭江神,如今江面平静,百事不生。 第二件,去香港诛杀湘西来的草鬼婆,这事上了香港的电视新闻和杂志。 第三件,火烧纯阳宫,杀了王处玄,把纯阳宫道士赶出金城。” 张美娟眼睛越瞪越大,以至于把眼眶都瞪得开裂,眼珠子摇摇欲坠。 我提笔沾了朱砂,在她两侧眼角各点了三点。 开裂的眼眶复原,眼珠子鼓了几鼓,也没能流出来。 “不要再白废力气了。五神驻世移魂这种属于外道三十六术顶壳借神的手段。高天观向来以诛杀外道术士为己任,《御纂道统正宗》一书就是他们在乾隆年间说服皇帝编纂发行的。你猜高天观对哪种外道术没有克制手段?你以为我一个老君观的嫡传正宗为什么要拜入高天观门下?” 张美娟张开嘴巴,发出无声的喊叫,断舌在腔中晃动,越伸越长,宛如活蛇,试图从嘴里冲出来。 我再提笔在她嘴角两侧各点三点。 她的嘴巴立刻闭得严严实实。 随后我又在她身上所有孔窍侧都点了朱砂印。 她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丝毫不能动弹,只剩下眼珠在不停转动。 我再拿起灸针,分别刺入五脏俞穴,连针尾都埋入皮肤。 “破解五神驻世移魂,只需要简单的封窍定神,令束五神不得离窍,你就别想借神外身移魂重生。为了逼迫五神离魂,你已经令身体衰朽,就算五神被束,这个过程也不可能逆转。从现在起,你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身体慢慢腐烂朽败所带来的各种痛苦。 可是你不能死,因为你的身体已经死了。这种痛苦,将会一直持续到整个身体完全腐烂。不过你也不担心会一直住在医院里。我已经告诉公家那边你快要死了,他们希望能把你名正典刑,起到足够的震慑作用,所以他们一定会快审快判。你会被拉去刑场喂上一粒花生米,然后再被拉去火化,你会清楚地感受到烈焰焚烧身体带来的痛苦。 我会在炼你的火化炉周围再设一道阵,把你的魂魄束缚在炉内,每起一次火,你就会再重新感受一遍这种火焚的痛苦,无穷无尽,永远不得解脱,佛家所说的火山地狱也不过就是如此罢了。 当然,我要做的不仅仅如此。” 我这样说着,把小烧倒在她的身上,晃了道祝融符一燎,蓝幽幽的酒焰瞬间爬满全身,而后分为五股,钻进了刺着灸针的五脏俞穴内。 张美娟干瘪的身体蓦得一鼓,仿佛充气的皮球般变得肿胀滚圆。 我掐起金刚指,围着病床慢踏罡步,默念咒语。 待咒语念毕,换剑诀,点刺五脏位置。 “这叫借神焚魂诀,是外道术埋物镇魇中压灵术的手段。你的神外身会时时刻刻感到五脏火烧火燎,直到生生痛死为止。你要是不想他这么痛苦,就告诉他是谁在哪里,我去帮你杀了他,把魂魄带给你,到时候一起扔进火化炉,跟你做个同生共死的同命鸳鸯。” 张美娟死死地盯着我,突然有血自眼珠里冒出来。 跟着就有闷闷的声音在她身体内响起。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无怨无仇,就算你要斩妖除魔,可以直接杀了我,为什么要像个外道术士一样来折磨我!” “呵呵。”我轻笑了一声,“你跟草鬼婆合作设计陷害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跟我无怨无仇?” 张美娟已经做不到任何动作和表情,但眼神却还是透出了不敢置信的惊恐。 “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跟草鬼婆合作设计陷害你了?” “你以为用生祭符掩盖,我就发现不了冯娟身上所中的迷神控念术吗? 本来我还拿不太准这迷神控念术的来路,可你啊聪明反被聪明误,知道江边陷阱被破后,怕被我根据这迷神控念术追索到你身上,便又施术把这迷神控念术的痕迹抹掉,想要断了线索。 你自以为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抹术一样会有痕迹留下。两次施术痕迹一合,我便发觉这迷神控念术跟千面胡的拍花术同出一源。 千面胡在金城拐孩子,没有地仙会的老仙爷庇护,怎么敢大张旗鼓地做起这么大的局面,连南边的花子帮都大老远地跑来跟他订货?没有老仙爷搭桥,他又怎么可能把拐来的孩子供给你造畜做祭品? 你左手拿拐来的孩子给地仙会做寿材,右手用虚子造畜供奉人蛟,真是使得好一手借皮装鬼,偷天换日!哪怕劫寿造畜这事发了,也可以用地仙会做遮挡,来个金蝉脱壳,不至于影响你们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 你自以为做得隐秘,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在我眼里,却是处处漏洞,只要一个小小的线索,就能直接追到你身上。” “我跟你无怨无仇,我又不知道你是周成的师弟,我根本没有理由这样做,我也跟千面胡不是一个师承,你不能这样硬扣在我身上!” “谁是周成的师弟对你来说并不要紧,你只是想借草鬼婆的手除掉周成师弟这个人。大家都是外道术士,这还用得着说吗?斩草不除根,那也不是外道术士了!至于为什么说斩草除根,嘿嘿嘿嘿……” 我冲着她笑了起来。 面孔在笑容中扭曲变化,幻成了周成的样子。 “因为我就是周成啊!” 张美娟的眼睛瞪到了极限。 除此之外,她也没有任何办法来表达她的惊恐。 “不可能!你明明死了,你是假的,你是假的,你骗不了我!” 腹中的声音变得疯狂尖厉。 肚皮被顶起一个极高的圆包。 皮肤被撑到近乎透明。 隐约可见一张满是憎恶的脸正紧贴在皮肤下方。 旋即这张脸被挤到了一边,又换成了另一张脸。 紧接着是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 五张表情各不相同的脸。 我抬手一掌拍在那鼓包上。 鼓包被打得瘪了回去。 “就凭你们那点可怜本事也配杀我?跟着魏解那个葛家婆娘亲自出手还差不多!是不是她示意你们来杀我的!她对你们都说什么了!” “你怎么知道那是葛家的?你为什么会认为她在对付你?你,你也是地仙府的!” 哪怕是不能动弹,深深的恐惧依旧涌了出来。 “嘿嘿嘿,那葛家的婆娘想借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成为宝胎真人,想得倒是挺美,就凭她的出身也配!啧啧,你们以为抱上了大腿吧,真是瞎了眼啊,真佛就在眼前,却去拜那假佛,你们不死谁死!我才是唯一可以成为宝胎真人的,谁敢抢我的位,谁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谁敢挡我的路,哪怕是神佛也得给我去死!” 我咬牙切齿地低吼着,一把揪住张美娟的脖子,把她整个人揪起来,提到眼前,恶狠狠地道:“那女人都对你们说什么了?她来金城到底想干什么!老实讲,我放你移魂,还给你个机会为我做事!不讲,那就去永生永世地受那火山地狱的折磨吧!”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没跟她接触过,一直是魏解陪着她,是魏解告诉我她是地仙会的宝胎真人,都是魏解告诉我的,我真不知道,也没得过她的什么受意……” “什么都不知道你得着机会,连周成的师弟都要杀,甚至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是不是那婆娘跟你们许诺什么了!我杀了魏解,坏了她的好事,她一定恨得牙根直痒痒吧,所以才会想借外人的手来杀我!你们就是受她指派,才会跟草鬼婆合作来杀我,对不对!” “真的不是啊。真人,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被你破了,那位宝胎真人……” “放屁,她是什么宝胎真人,一个不知死活的疯婆娘!” “是,是,她不是宝胎真人。她是来监督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完成的,可这一局却搞砸了,以地仙府的行事习惯,一定会杀了我们这些知情人来灭口,既可以保密,又可以泄愤。所以我才躲到公家这边,借皇气庇护逃脱。我躲她都来不及呢,哪还敢去接触她。真人,我真的不敢啊。” “那你为什么要杀周成的师弟,还是说你想杀的其实是卫少常,想要给魏解报仇?啧啧,你还真是对那姓魏的死老头一往情深啊!” “你,你怎么知道我和魏解……” “嘿嘿,给地仙府做事,真以为没人盯着吗?你们那点破事,地仙府尽在掌握之中,只不过看你们做事还算卖力气,才留着你们的狗命!现在,既然你们连事情都做不好,那留你还有什么用!” “我真的尽力了,真人,你们都是在世的仙人,我们这点能耐在你们面前哪够看?你们这些地仙之间的争斗,我们也掺和不起,真人,我要是知道惠念恩就是你,打死我也不敢去迷冯娟啊。” “不是那婆娘想杀,那是谁想杀我!还有谁敢来杀我!” 第五百一十八章 弄鬼 张美娟恐惧到了极点。 腹中声音越发尖厉。 那五张脸都躲回腹中,不敢再往外冲。 “是徐五!真人,是徐五想杀你。你自称是周成师弟,要查他的死因,徐五害怕,所以才会同意跟草鬼婆合作。” 我拿起一枚灸针猛地往她腹部一扎,骂道:“放屁,徐五在看守所里呆着呢,我刚去看过,他的本事全在风水术上,除非有人捞,不然逃不出去。他怎么跟草鬼婆联系?怎么给冯娟施术!他会迷神控念吗?你们所有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还敢骗我!” 张美娟僵直的身体突地弹起半尺高,然后重重摔回床上。 针刺下处一张人脸紧紧贴在薄得透明的肚皮上,正是张美娟的模样。 落针处位于左眼,鲜血顺着针眼往外流着,那只眼俨然已经被刺瞎了。 五神不整,缺则损。 她就算能完成五神移魂,新身体的左眼也瞎了。 “真人,被抓进去的是替身。徐五打小炼过九转替身法,据说九个身俱全,真身是哪个谁都不知道,对外只说是双胞胎兄弟。真徐五还躲在外面,他跟我说地仙府已经派了新的真人联系上他,只要杀了你这个隐患,就可以重新出面,再整金城江湖,继续做仙爷,到时候他可以推举我也做仙爷,共享这福贵。” “地仙府又来人了?我怎么不知道?是哪家的?” “这个我真不知道,徐五没对我说,也没给我看录魂册。” “空口白话,你就信他?” “新来的真人在他臂上压了宝印,他给我看了。” “哦?你看到宝印了?” “看到了,假不了,跟魏解身上的那个一模一样。听魏解说,地仙府选谁做行走,就会赐谁宝印,可以辟一切魇咒。当年常老仙就是受了宝印才会进金城显圣。常老仙被镇压之后,地仙府又把宝印赐给了魏解。现在给徐五了。我就是看了宝印,信了他的鬼话,才会给冯娟下咒控神,要是知道真人你的身份,我无论如何也不敢啊,这都是徐五搞的鬼啊!真人,我只是不想死,我没有别的心思。” “哦?真这样吗?那徐五是怎么跟香港来的人搭上关系的?” “那人到了金城后直接去找的徐五。为什么会找上徐五,这个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我现在还不能持续移魂太长时间,有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没问过。” “徐五为什么非要杀我?” “他说他中了周成,啊不,是中了你施的灵虫药降,怕你,不是,是怕真人你也懂这套,到时候还会被你控制,只有杀了你才能完全摆脱药降,掌控金城。要不然一出来露脸,怕又要成为你的傀儡,只怕影响到地仙府给他的任务。” “真徐五在哪儿?” “在汤梁湖的岛上,他在村里有个身份,平时都住在那边。” “那是真身吗?” “能得地仙府宝印,应该是真身吧。我不是很清楚,徐五这人看着是五个老仙爷里最没野心本事最小的,可实际上藏得很深,平时谁都不知道哪个是他的真身。真人,我真的无意冒犯你,求你放过我,求你再给我个机会,你在金城做事,身边也需要足够有能力的走狗啊,我可以做啊,求你给我个机会吧……” 我拔下刺瞎她左眼的那根灸针,站直身体,俯视着她,“我这就去寻徐五问个明白,如果你敢骗我,火山地狱也不过是个开胃菜,到时候倒好叫你知道地仙府的真正本事!” “我不敢欺骗真人,这都是徐五搞出来的鬼,我也是被他给骗了,他要是不承认,我愿意同他当面对质。” 我冷笑了一声,转身走出病房,然后立刻从走廊窗子跳出去,紧贴着墙壁游回病房窗外。 张美娟一动不动。 可皮肤下却有蛇样的东西在快速游走。 突然,嗤嗤细响,刺在五脏俞穴上的五根灸针倒飞了出来。 针一飞出,张美娟的身体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样快速瘪下去。 张美娟果然有些门道。 虽然我特意留了缺漏,但能这么快就找到,并且立刻就破解,足以显出她这一身不凡的本事。 倒是省了我的力气。 原本我打算,要是她解不了这定神的五针,就暗中帮她一把。 不解定神五针,她就不能完成移神最后一步。 她不完成最后一步,我就不方便动手。 在公家的地头上除掉一个重犯,那不是江湖私斗,而是在打公家的脸。 可现在,她表面上已经死了,接下来无论怎么样对付她,都顺理成章,公家不可能给她出头,至于江湖上的同道……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量了。 答应帮姚援把张美娟名正典刑这个要求,本身就是说给她听的。 解除了定神五针,最多五个小时,她就能完成移神。 这五个小时,是我特意给自己留出来的。 我悄悄取出一炷香,插在窗台外沿,让香气能够隐约飘进屋里。 完成这最后一步,我回到张宝山车上,问:“知道张美娟那个职高的情人现在在哪吗?” 张宝山道:“我问问吴老油,还需要问别的吗?” “再问一下她那个情人最近常去哪些地方。”我拿出一包平平无奇的线香递给张宝山,“十天之内,所有她情人去过三次以上的地方,都插上这香,一个地方插一根就可以。” 张宝山接过线香,问:“她那情人有问题?吴老油他们之前探过那小子的底,被张美娟养了之后,整天游手好闲,从来不出去干活,可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张美娟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也从来不跟那小子讲。” 我说:“有没有问题,要等试过了再说。五个小时之内,尽可能把所有地方都插下。插上香之后,千万不要留人在原位守着,否则会死人!等插完香回来,你联系姚援,让他尽快推动审判徐五,一定要判死刑!” 正常来说,公安这边办案肯定干涉不了法院那边怎么判。 但姚援肯定能办到。 张宝山问:“你要做什么?” 我伸手在面前空中虚虚一抓,然后翻过来,掌心中多了一枚大钱。 字朝上。 “有人想要装神弄鬼,浑水摸鱼,那我就成全他们,先把水搅得再浑一些!” 「今天一小章,欠的部分明后两天补更。」 第五百一十九章 明暗自一套 张宝山很快就打听到了张美娟情人的下落。 这个职高生在摆脱嫌疑释放后,就一直呆在张美娟给他买的那个房子里,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的看电视,一直没出过门。 公安那边轮组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监视了一阵子,但张美娟逃狱后也没有去找她这个小情人,就放松监视,只留下两个人守着。 我高估张美娟了。 这样也好,省了许多功夫。 我便与张宝山分手,随便寻了个人家扔钱买辆摩托,直奔汤梁岛。 徐五藏身的家就是汤梁岛村把头第一家。 一间低矮的泥草小房,院里挂着破旧的渔网,石板上晒着鱼干,空气中弥漫着渔家特有的腥臭味道。 老头就坐在房门槛上补着渔网。 我先绕到院子后面,在树上挂了面镜子,又埋了三把小刀,这才转到院门这边。 刚在院门口停下脚步,他便抬头看过来,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来啦?我已经等你很久了,还琢磨着你怎么还不来,没办法只好用点手段把你引过来。死在江边的那个,是你的替身吧,我早就看出来啦,装神弄鬼身外化身这一套,我搞了几十年,比你熟练,想骗过我,你还嫩了点。进来坐吧,既然来了,你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我们好好唠几句……” 徐五放下手中的铁弯针,缓慢而吃力地站起来,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腰,有些感慨地道:“这人真是不服老不行,做这么一会活儿,就腰疼了,想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这么坐多久都不带血脉不畅的。说起来,那还是建国前的事情呢,我为了伏杀一个仇人,做好布局,就这么把自己埋在泥地里一天一夜,才守到他,立刻跳出来,取了他的脑袋……” 我“嗤”笑了一声,道:“别装了,有本事跑你就跑,想拼命你就动手,想靠唬我拖那是想多了。” 徐五弯着腰,眯眼看着我,微笑道:“想杀我就进院来啊。” 我说:“周成真的死了,医院里只是我用顶壳借神的法子假扮他套张美娟的话。” 徐五道:“顶壳借神,我比你懂。” 我说:“你懂的只是在江湖上传的版本,我用的是修改过后的版本。我和周成一起修习,同吃同住数年,互照精神,各为顶壳,只要一人死,另一人就可以随意扮成他的样子。这一招,原本是用来死而复活,扬名显圣用的,拿来对付你们这些下九流的外道术士,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不过只要能抓到那个葛家婆娘,也值了。” 徐五稳稳地站在房门前,道:“传下来的顶壳借神是多少代人不断改进完善的,你才多大年纪,就能修改流传了几百年的神术?” 我大笑,“那晚你把周成推到人蛟嘴里时,我就站在你身后!” 徐五脸色大变,转身就往房里跑。 我一脚把那个破烂院门踢倒,喝道:“小小的风水杀阵,也敢在我面前卖弄,真是不知死活。” 草房后响起徐五的惨叫。 我也不进院,沿着篱笆绕到房后。 徐五躺在地上,胸前有三道深深的刀口,血流如注,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是活不成了。 看到我,他吐着血沫,有气无力地说:“我要死了。但你也别想知道地仙府来的人是谁,也别想知道我是怎么跟香港来的人搭上关系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右臂肩膀头上的皮肉抓得稀烂,“你也别想看到宝印。” 我背着手,也不接他这话头,安静地看着他。 徐五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神变得慌乱起来,“你不想知道这些事情的真相吗?我要是死了,你永远也别想知道!” 我说:“张美娟告诉你的,都是我让她对你说的。不这样说,你怎么会心存侥幸,敢留下来拖住我?你认为我为了知道真相,不会上来就杀了你,可事实上我只想要来斩草除根罢了。地仙府来的是谁,你是怎么跟香港草鬼婆搭上关系,都不重要。杀了你对我才是最重要的。不妨告诉你,张美娟已经投在我门下了!” 徐五道:“别杀我,我不是徐五真身,那臭表子在骗你。她跟真徐五是姘头,出卖我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给她和真徐五制造逃跑的机会。饶我一命,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们。” 我说:“那晚你把周成推到人蛟嘴里的时候,我就站在你身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你不应该跑。” 徐五不说话了,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好一会儿,才又说:“设计杀周成的是张美娟,帮我搭上香港来人的也是她。她才是地仙府来人选定的新行走。这女人从来都是两面三刀,当年常老仙还活着的时候,她就跟着常老仙,常老仙被镇压了,她靠着韦八遮掩才逃过公家追捕,可她不感激韦八也就算了,得到机会就又爬上魏解的床,转手害死了韦八。等魏解跑到泰国不回来,她就又来勾搭我……这个臭表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我说:“你做不成鬼。这风水杀阵威力很足,现在全都作用在你身上,你一咽气就会魂飞魄散,我会再添一把火化了你的尸体,让你连尸变的机会都没有。” 徐五望着我说:“就算是江湖争杀,斩草除根,也没必要使这么恶毒的手段吧。” 我说:“我是打着给周成报仇的旗号来金城的,这么大的神通,要是不能快速查出谁主是凶手,实在是有损我的威名。不过,查出来就这么杀了,我不就没理由在金城呆下去了吗?所以,把你锉骨扬灰,我就可以说你潜逃了,然后再以查找你的下落和老巢为由理继续呆在金城。葛修正在重建地仙会,你一失踪,他就是真正唯一还活着的老仙爷,不会再有任何阻力,等他把地仙会重建完,我就可以打着清扫你势力的名义,把地仙会拿下来自己用。不挫骨扬灰,万一有人拿着你的尸体跑出来搞事,那不是平白多了麻烦?” 徐五的声音越来越弱了,“我不明白,你们地仙府的真人不是从来不沾染世俗凡事,有需要只扶持江湖术士来做事吗?你为什么要抛头露面独霸金城?这不影响你的修行吗?” 我说:“你不明白的事情多着呢,别想了,留点心思好好咽气吧。死前思虑多,免不了要面目狰狞得个恶相。” 徐五便道:“真人,你给我留个身后体面,只要不烧我的尸体,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冷笑道:“我要的你给不了。” 徐五道:“我知道葛家那位仙姑的在哪儿。” 我说:“别告诉我给张美娟宝印的就是葛家那婆娘。” 徐五道:“给张美娟宝印的是孙家的,亮了花手,魂册显名,叫孙固,银三元位,正经的神气真人,领了地仙府的令,施术制了葛家仙姑,要把她带回去处置。” “哦?孙家的把那婆娘制住了?”我不动声色地看着,“没有当场杀了她?” 徐五道:“孙家真人说了,要带回地仙府给老神仙们处置。” 我问:“孙家的那个为什么会给张美娟宝印?金城这一局是你们地仙会在掌,就算要找新行走,也应该是你和葛修才对,怎么也轮不到张美娟吧。” 徐五道:“孙家真人要收人蛟,必须得用张美娟。人蛟是张美娟的亲弟弟,除了她谁都不信。” 我说:“葛家那婆娘关在哪儿?” 徐五道:“我告诉你她在哪里,不求你放过我,只求给我留个全尸,成全死后的体面。” 我摸了摸下巴,道:“好,你说吧。” 徐五道:“木磨山下面的西泉宾馆7号楼,人就关在三层最里间的套房,时刻都有四个人守在,孙家真人每天都会去探看她一次。负责看守的,都是我的人,真人你要去的话,我给你个凭证,亮出来他们就知道你是我安排过去,不会妨碍你办任何事。” 我问:“凭证呢?” 徐五吃力地从兜里掏出个黑漆漆的牌子扔到身旁地上。 这个动作耗尽了他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说:“合眼吧,给你留个全尸。” 徐五闭上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我勾动手指,把地上的牌子勾过来,却不用手接,只拿袖子卷,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渔村。 乘船过湖的时候,我捉了条鱼,把牌子塞进鱼肚子里,再扔回湖里。 回到岸上,没骑之前买的那辆摩托,而是又找人家换了一辆,直奔张美娟那个小情人的住处。 赶到地头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很普通的老小区,连个路灯都没有,那小情人就住在顶层六楼。 我借着夜色掩护,顺外墙爬到六楼窗外。 先闻到了淡淡的香味。 张宝山按我的叮嘱,把香点上了。 探头往窗里一瞧,那小情人果然就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声音开得老大。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不是专注,而是透着木然呆滞。 我探手在空中虚抓一把,拢回鼻前。 除了檀香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我没有进屋,而是顺着原路回到地面,先去了对面楼里警方人员用来暗中监视的房间。 两个穿着便衣的警员,一个倒在地上,一个趴在桌上,睡得呼噜震天响。 我没有接近他们,退出房间,转身来到那小情人的家里。 这次走的正门。 开门进去,那小情人依旧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视,仿佛没有听到开门的响动。 我走到近处便看清楚了。 坐在那里的根本不是活人,而是一个只有一层皮的空壳。 这小情人早就知道警方一直在监视他。 什么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哪里也不去,不过是使的障眼法罢了。 江湖术士直接跟公家做对是不敢的,但想逃脱公家抓捕,却是有着层出不穷的套路。 这个小情人跟张美娟不是普通的男女关系。 我曾连续暗中窥视多日。 可以确定这个小情人还兼着张美娟的护法。 江湖术士的护法,起的不是保镖作用,而是在关键时刻能够以自身为媒介协助术士施法,甚至本身就是术士施法的关键一环。 就好像葛修身边的老蛇一样,真正的用途不是帮他跑腿办事拉关系,而是葛修炼来服用延寿的人丹。 这个小情人就是张美娟施展五神驻世移魂的炉鼎和躯壳。 平时可以控制为傀儡奔走联络沟通消息,紧急时刻可以舍弃自己衰朽的身体,在小情人身上夺舍重生。 之前张美娟需要公家的皇气庇护,不会完全抛弃身体,只能定时控制小情人去与人暗中传递消息,布阵施术。 可现在被我一吓,她肯定不会再躲在看守所里了。 现在脱了伪装外皮离开住处的,实际上就是完成五神驻世移动后夺舍重生的张美娟。 医院里的张美娟已经死了。 我退出房间,在门外楼梯间里转了一圈,找到插在墙角一口菜缸后方的那柱香。 张美娟闻不到这香味。 我那五针的真正用意不是束缚她,而是破坏了她的五感,目的就是为了现在这种情况做准备。 我取出半截残香,就着这香头点燃,掐起法诀,屈指往香头上一弹,烟气飘起,直直指向一个方向,风吹也不变动。 这半截残香,与插在张美娟病房外的香,同出一株。 灵香为引,索魂查魄。 在医院里对张美娟的一番施为,可不是单纯为了折磨她,而是借机施术,做好追踪准备。 为的就是现在。 有了香头指引,张美娟便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很快就在数里地外的出租屋里找到了张美娟的那个小情人。 他依旧是男人的身体,可脸却变成了张美娟的模样,只是棱角上还有些原来的痕迹。 但最多一个月,原本的痕迹就会彻底消失,与张美娟原本的长相没有丝毫区别,哪怕是真强的术士也分辨不出她这是使了顶壳借神的邪术,除非检查她的身体。 脸能变,身体构造却变不了。 在找到下一个炉鼎躯壳前,她只能用男人的身体。 张美娟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神情木然,仿佛个泥塑木偶,脚边放着个鼓鼓囊囊的行礼包。 我倒挂在窗前,耐心守候。 突然房门被有节奏地连续敲响。 张美娟一跃而起,上前拉开房门。 房门只开了个小缝,便见人影一闪,有人自门缝里硬挤了进来。 来的是徐五。 第五百二十章 曙光再现 张美娟很激动,紧紧抱住徐五,还想去亲他。 徐五把头一闪,躲开了。 张美娟下意识在身上摸了摸,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五神驻世移魂最麻烦的就是只能男女交换,等回头我再找个女人身体换回来就好了。” 徐五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道:“这事以后再说,我们得赶紧走,不能再在金城呆了。” 张美娟道:“我要先去一趟江边,跟美兵道个别。” 徐五道:“哪都不能去,必须现在就走。那个惠念恩不是周成,他是装成周成的样子在套你的话,这人来金城怕不是因为周成的死,而是为了跟魏解回来的那个地仙府的女人。他报了名叫惠念恩,那女人叫惠妙儿,能是巧合?” 张美娟道:“葛家的内斗吧,我看出来了,他一提惠妙儿就一副恨得牙直痒痒的样子,怕是不杀了那女人不会算完。” 徐五道:“看出来了,你还敢提我们受了地仙府宝印这事?凡是跟地仙府沾边就没好事,以我们的本事,卷进他们的内斗,死得连渣都不会剩下。这帮人太特么邪性了。我和老八布的风水杀阵一点用场都没派上,直接就被破了。要不是我抽中生签,躲在屋里暗室没跑出去,现在就跟老八一样魂飞魄散了。老八临死前在身上下了咒,可他却根本没碰老八的尸体。好在他还是对惠妙儿最重视,被我给引去木磨山那边。等到他发现那边什么都没有,肯定要杀我们泄愤。不能再耽误了,必须赶紧走,我已经让人安排了车,我们马上开车离开金城,到魔都再坐飞机去泰国,收了魏解在那边的买卖,我们还能继续过我们的逍遥日子。” 张美娟道:“难道是我把他招惹过来的?你不跟草鬼婆合伙杀他,他根本就不会理会我们。在他那样的人眼里,我们就跟蚂蚁一样不值一提,连踩一脚都嫌多余。我不提受这宝印这事,没法引开他,就脱不了身。他施了术把我困在原本的身体里,还要把我送到火葬场烧了,魂魄封在焚尸炉里折磨。” 徐五叹气说:“我也不想多事,可是他都打出要给周成报仇的旗号来了,我不先发致人难道等死吗?毕竟是我亲手把周成推过去让人蛟咬死的。他用上百人去祭祀人蛟,摆明了是想要收人蛟为己用,还想继续地仙府安排的那一局,能杀的可不就只剩下我了?” 张美娟道:“他又不知道是你下的手……” “他知道!”徐五打断了张美娟,“他知道是我推了周成一把,他说当时他就站在我身后!” 张美娟看着徐五,一脸惊惧,“周成没死他就在金城了?那他为什么不救周成!” “所以这人惹不起啊。”徐五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当时想着草鬼婆本事大,还是泰国甘达大法师牵的线,将来去泰国少不得要跟甘达打交道,我又担心之前害周成那事被他知道,就答应了这次合伙。要是知道他有这么大的本事,还这么狠毒,我宁可什么都不要,跑非洲去躲着也不招惹他。美娟,信我一句话,别去江边了,他想要收人蛟,又做过祭祀跟人蛟打过交道,你去了他能不知道?回头就得顺藤摸瓜找上来。” 张美娟说:“美兵本来就已经失了人性情,又有之前祭祀中伏这事,肯定对我也不那么相信了,要是再不去加强一下法咒,等以后再回来找他,他就不会再认我了,没法子完成胜福往生的最后一步。到时候,我们拿什么答对地仙府?答对不上地仙府,我们在泰国能安稳得了?还不是死路一条?这地仙府啊,就是附骨之蛆,只要沾上了不到死都摆脱不了!” 徐五沉沉叹气道:“早知道当初就不受那宝印了。原是看着魏解受宝印后眼热,觉得我得了这宝印也一样能行,谁知道这玩意是催命的符啊。” 张美娟冷笑了一声,“五爷,你怎么那么天真?你以为被地仙府找上能不同意吗?敢不同意当时也就没我们了。没看魏解躲去泰国那么多年,最后不还是得回来送死?光是地仙会那点子事,哪能把他引回来?人蛟这事搞了这么多年,为此死了多少人?别的不说,光是劫寿的虚子就三百个!为了打掩护,普通的寿材也有这么多!虚子一寿两分,水里联着人蛟,地上挂着受主,这一局要是最后挽不回来,你猜我们两个会有什么下场?再危险,这江边也得去!我得把美兵安抚好,取代魏解的脉桥身份,把这一局续下去!” 我一脚踢碎窗户,飘入屋内。 徐五和张美娟脸色大变,同时往门口跑。 刚跑开一步,徐五突然抬手一拳打在张美娟脸上,当场把她打得摔了个四脚朝天。 然后,他抢上一步,来到门前,伸手就去拉门。 我轻勾手指。 徐五伸出去的手齐腕断掉。 他张嘴要惨叫。 断掉的手飞起来塞进嘴里,把惨叫声堵了回去。 紧跟着,他的双腿同时裂开密密麻麻的伤口,鲜血泉涌。 徐五一屁股坐到地上,发出断续的哼叫,看着我惊恐欲死。 我落到地上,竖起一根手指到嘴前,比了个嘘,然后转头看向张美娟。 张美娟正从地上爬起来,鼻子都塌了,血流了一下巴,看到我的视线转过来,她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我在床边坐下,摸出一枚大钱,扔给张美娟,道:“掷出花来,老实回话,我放你一条生路。掷出字来,我现在送你去火葬场。” 张美娟哆嗦着拿起铜钱,颤声道:“惠真人……” 我一摆手,摸出一炷香点燃,插在床头,道:“只有一炷香时间。” 张美娟咬了咬牙,抛起铜钱。 铜钱翻滚着落下。 我伸手抓住,摊开手掌。 花。 张美娟一屁股坐到地上,露出一个扭曲的表情,也不知是哭还是在笑。 我说:“我要问四件事情。第一件,人蛟。第二件,关赐你们宝印的家伙。第三件,地仙会劫寿买卖。第四件,联合草鬼婆暗害我。但我只需要一个人回答问题。” “我……”徐五吃力地把嘴里的断手吐掉,张嘴就喊。 张美娟猛得跳起来,扑到徐五身前,一伸手就抓烂了他的喉咙。 徐五看着张美娟,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慢慢倒在地上。 我说:“这是老几?你倒是打得好算盘,杀个分身,答对完我得条命,回头找了徐五的真身,还可去泰国接收魏解的买卖,过双宿双飞的好日子。” 张美娟摊开满是淋漓鲜血的双手,道:“这是徐五真身,而且受了孙家神气真人的宝印,我杀了他,就会被宝印标记,将来见了孙家真人没人庇护,也是死路一条。徐五还有三个分身活着,回头我会把他们都杀了!” 我眯了下眼睛。 怪不得妙姐说我不应该杀魏解,还一再说再见面会杀了我。 根子在这里。 从我杀掉魏解那一刻起,在地仙府的人眼中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先说草鬼婆的事,她要杀周成我知道为什么,可泰国的那个什么甘达大法师是怎么回事?” 张美娟老老实实地道:“甘达大法师,是泰国最厉害黑降头师,他有个得意徒弟叫颂猜,前阵子护着泰国四大家之一的齐家小公子来金城办事,结果出了差子,只有齐家小公子独自逃回泰国,据他说是跟周先生起了冲突,身边的保镖和颂猜都死在了周先生手上。 甘达大法师要替徒弟报仇。正好龙孝武和徐五都中了周先生的蛊,魏解找甘达大法师帮忙解蛊,甘达大法师就提出杀了周先生给徒弟报仇做为交换。其实从魏解回到金城,就已经打定了要暗害周先生的主意。 后来徐五暗算周先生成功,可联系甘达大法师,他却说颂猜的冤魂没有安稳,说明要么是周成没死,要么是当时还有其他人一起暗害了颂猜。真人在金城现身,徐五就怀疑你当初也参与了这事,就给甘达大法师通了气。 没几天,那个草鬼婆的弟子就赶来金城,打着给草鬼婆男人报仇的旗号找到徐五出示了甘达大法师的信物。徐五便同意跟他合伙,可他不懂迷神控念的法门,就联系我帮忙施术迷了冯娟做饵。” 我问:“甘达大法师跟魏解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隐秘的事情魏解会去求他?那个甘达大法师既然号称泰国最厉害的黑降头师,本事肯定差不了,为什么不自己亲自来金城给徒弟报仇?” 张美娟道:“甘达大法师在魏解泰国劫寿的生意里入了股,跟葛修在地仙会买卖中的身份类似,利用自己在泰国和整个东南亚的名望,暗中介绍客户给魏解。魏解在泰国的生意能发展得这么快,比国内做得还大,全靠甘达大法师的帮忙。魏解一死,泰国那边的生意维持不下去了,甘达大法师知道后,就给徐五发来邀请,要请他去泰国那边主持局面,并且许诺魏解的那一份全都给徐五。” 我问:“徐五也懂劫寿?” 张美娟道:“他不懂,我懂,所以他才会说什么也要带上我。”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懂劫寿?那地仙会的劫寿生意你参与过吗?” 张美娟被我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识低头避开我的眼神,道:“地仙会这边的生意我没掺和过,魏解牵头搭起地仙会的买卖,是为了给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打掩护,所以地仙会这边劫寿不让我伸手,只让我在虚子这边劫寿给他打下手。” 我意有所指地拖着长声道:“地仙会这边劫寿的买卖你没参与过啊……那都谁在地仙会续了命你也不清楚了?那这买卖可就要断了,这么多钱,真是可惜呐……” 张美娟身子微颤了下,道:“真人,我能弄到名册。” 我“哦”了一声,道:“魏解把名册放你这儿了?” 张美娟道:“不是放在我这,而是在甘达大法师那里有一份,他经手的所有劫寿买家的名册,地仙会的,泰国那边的,还有虚子的,都有!” 我不动声色地道:“虚子劫寿的名册,不是贡给地仙府了吗?魏解好大的胆子,居然自己还留了一份!” 张美娟道:“魏解一直想摆脱地仙府的控制,尤其是建国之后,黄元君横扫天下,主持镇压了全国的外道邪法,连带着正道大脉也都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地仙府更是没了声息,魏解的心思就活了,要不是常老仙被镇压前给他们这些弟子下了毒咒,不完成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全都必死无疑,他根本都不想再继续做这事。他在泰国经营出一个全新局面,就是想在完成这一局后再也不回来了。所以,他所有的买卖,名册、账册、往来书信都藏在了泰国。当初为了取信甘达大法师,他就把名册给了甘达大法师一份。这事只有魏解,甘达大法师和我三个人知道。我能知道还是因为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离不得我,要用我协助给取了虚子寿数的受主施术固命,魏解才私下里告诉我的。” 我说:“那婆娘都去泰国找到他了,他还能不回来?” 张美娟道:“这就不知道了,要不是魏解自己说,我都不清楚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玉女是地仙府的真人。” 我点了点头,做出一副不经意的随便样子,道:“这买卖很赚吧。” 张美娟的手不自觉攥紧,舔了舔嘴唇,道:“去年,魏解这生意赚了一个亿!泰国那边占了六成,国内这边也有四千万!” “一个亿!”我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他魏解能赚这么多?” 张美娟道:“是总共赚了一个亿,还得各家分润,不过落到魏解手里,少说也有四千万!” 我干笑了两声,抽动脸皮,做来极力控制自己表情的样子,深深吸了口气,重新板住脸,道:“这劫寿的手段我也会,你说我要是管这甘达大法师要名册,把这买卖接下来,他能同意不?” 张美娟悄悄抬眼偷看着我,声音透出一丝紧张,道:“甘达大法师不懂劫寿手段,这生意他自己维持不下去,真人你要是愿意接手这买卖,他一定乐不得的。只是,你是地仙府的仙人……抛头露面做这买卖合适吗?” 我嗤笑了一声,道:“别管什么年头,神仙没钱也不行啊。再说了,不抛头露面就不能掌这买卖吗?那留你一条命还有什么用?真是菩萨心肠讲慈悲吗?可我是修道的,也不是修佛的啊。” 张美娟的呼吸稍稍一滞,整个身体都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伏到在地,道:“真人,我愿意做您门下走狗,为您效犬马之劳。” 我摆手说:“做我门下走狗你还不配,先老实做事吧。你说,这一年一个亿,魏解才拿到四千万,是不是少了点?那个叫甘达的,只拉几个客人就拿六千万,这钱挣的真容易呐。” 张美娟道:“不是甘达自己能拿六千万,是上上下下,包括留在金城这几位仙爷,加起来拿六千万,甘达大法师估计一年能拿八百万左右,他不仅在泰国名声大,在整个东南亚都是人人敬畏的大巫师,跟各国的政要豪门都关系密切,没有他的门路,魏解搭不上东南亚诸国的豪门。” 我道:“啧,这买卖魏解都做这么多年了,东南亚又不像国内还得藏着掖着怕公家知道,难道魏解就没打出自己的名声?” 张美娟道:“倒是有了些名声,毕竟劫寿施术离不开他,那些权贵豪门又多疑,不肯由着他藏着不露身份……只是甘达大法师的名声摆在那里,人家更认这块招牌……” 我把封面印着屋邨一战雷霆落地画面的杂志扔到她面前,道:“法师这东西,名声是建立在神通的基础上,人人都敬畏他,不过是怕他的降头术,要是有个更厉害的人物当众斗法灭了他,你说这人会不会立刻就被当成神仙?” 张美娟吞了吞口水,艰难地道:“您要在东南亚显圣称神仙?这不合地仙府的惯例吧。” 我似笑非笑地斜眼看着她,“呦,你要教我做事啊?行,那你说说,地仙府什么惯例啊?” 张美娟吓得一哆嗦,趴回地面,深深埋下头,颤声道:“真人,我错了。” 我一脚把她踢翻,喝道:“让你说,你就说!说,你要教我地仙府什么惯例!” 张美娟结结巴巴地道:“真,真人,我不敢对你不敬,不是要教你,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地仙府不是向来不入世显真身,从来都是施宝印定行走赐魂册走来办事吗?” 我冷笑道:“你知道的还挺多,还知道什么,都教教我,让我也懂懂地仙府的规矩!说!” 张美娟颤声道:“别的我真不知道了。” 我看着她,杀意蕴于心,自有凶光自双眼流露,缓缓说:“你之前还说事情办砸了按惯例会被灭口,所以才故意被公家拉进去躲地仙府,这会儿又说别的都不知道了。嘿嘿嘿嘿嘿……你挺不老实啊!” 张美娟感应到了我的杀意,吓到瘫在地上,涕泪齐流,道:“这些都是魏解告诉我的。真人,我再不敢了。” 我说:“不是说孙家的赐了你和徐五宝印吗?难道孙家的没跟你们讲讲这里的规矩?” 张美娟道:“当年魏解去泰国滞留不回,那位孙真人突然出现,赐了我和徐五宝印魂册就走了,再没出现过。当时只说如果到了收局的时候,魏解不回来,这一局就由我们两个收,完成之后自有奖赏给我们。别的什么都没跟我们说。” 我眯眼看着她,半晌不言语,只把杀意放得足足。 张美娟一动也不敢动,衣服被汗浸透,宛如水洗一般。 “以后别跟我讲什么地仙府的规矩。我告诉你的规矩,就是地仙府的规矩,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 “很好,那我问你,甘达大法师那笔钱该他拿吗?” “不,不该!他的名头也配不上这笔钱,我愿意替您去泰国走一遭,取名册和甘达的人头回来!” “嘿,别自作聪明,这事我自有主张。” “是,是,我听您吩咐!” “说说来给你们授宝印的孙家的是什么样个人?叫什么名字?” “他在魂册上显的名叫孙固,银三元位,自称是孙家的神气真人。这人高高瘦瘦,长条脸,扫帚眉,塌鼻梁,左鼻侧有颗红痣……” 我取了张黄裱纸,一边听张美娟说,一边在纸上画,待画完,拿给她看,又按她说的修改了几处位置,最后重新在她眼前一亮,她便叫道:“就是这个样子,一模一样,一点不差,真人真是神仙手段。” 我斥道:“不会拍马屁就别硬拍,这算什么神仙手段,公安大学就能学。” 张美娟低声下气地道:“是,是我见识少,都是我的错。” 我眯眼打量了画像一会儿,冷笑道:“嘿嘿,这场大戏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我还以为只有我忍不住想要这人蛟真龙,没想到这孙家的居然也坐不住了。嘿嘿,这回我倒要试一试谁的手段够强!” 张美娟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把脖子尽可能往回缩,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我打量了她一眼,又踹了她一脚,骂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提这个,说人蛟的事情,这次起局点化失败,人蛟还能活多久?” 张美娟道:“还能活十五年。” 我说:“还能活这么久?不是诓我吧!” 张美娟赶忙道:“真还有十五年寿,我都记着呢,每次劫虚子的寿,一半卖给寿主,一半攒给人蛟,再把寿子造畜给人蛟吃了补命,天寿地命齐全,一个虚子就能给人蛟延寿一个月,总共截了二百九十七个虚子的寿,统共延了二十五年的命,抛去之前用掉的十年,还剩十五年。” 我心中微跳,不动声色地说:“劫的寿分两截,人蛟这边聚了这么多乱七八糟人的寿,怕是不怎么好受吧,难道不怕死了牵扯到受主和没祭祀的虚子?” 「哎呀,为什么昨天一票都没有呢?抛开更得少不谈,自打开始上传,俺已经三百天没断更过啦,还是很努力的呀。」 第五百二十一章 道之理也 张美娟道:“魏解手上有地仙府赐的秘法,可以隔绝受主与人蛟的影响,只是受主延的寿数短去一半免不了。不过,我们不说谁又知道?只要在发作之前把受主弄死就没问题了。去年有三个到了期限,一个出车祸死了,一个被牵连进了当地的大案,跑路的时候掉水里淹死了,还有一个在香港喝花酒跟人起冲突被当场打死了。延寿的时候说得明白,只保寿数康泰,不保凶险意外。” 我点了点头,道:“有点意思,这么搞,魏解门下的排场得不小,肯定要养一批专门做这事的人,挺费钱吧。” 张美娟回道:“魏解自己调教了一批得用的手下,现在都在泰国,挂在他泰国公司的名下养着,每人每年一百万生活费,要是做活刮了受主的家财,按一成提钱。” 我眯了下眼睛,道:“啧,弄死之前还要谋人家的家财,够黑的了。这个其实更赚吧,魏解一年能弄多少个?” 张美娟道:“这却是不知道了。魏解在这事上把得严,不参与的人不许乱打听。不过我前年参与一桩,当时是找了伙子专做噶念活的伪装成绑架撕票,到手了赎金五十万,我和另一个经手的,把绑匪灭口后,每人分了五万,剩下四十万交给了魏解。” 我嗤笑了一声,“绑架啊,这么糙的手段也用,真是给江湖术士丢脸。顶壳借神,迷神控念,哪个不能神不知鬼觉地把家产刮尽?还用得着绑架?” 张美娟陪笑道:“我们本事不行,做个样子唬人还可以,真要淘弄家财,很容易漏馅走风,反倒惹出事端,而且主要目的还是收了延寿这事的手尾,刮家财是顺带的,只要把人送走,能刮到多少倒也没计较过。再说,早些年人都穷,也刮不出几两油来,也就近几年富裕起来才算见着点正经钱,真要说能刮到大财,还得是魏解去了泰国之后,东南亚那帮子富人是真有钱。魏解跟我说过,他在泰国这几年最少的一把都刮到了上百万。” 我说:“到底是跑江湖的下九流,太没见识,就东南亚那些富人的身家,才弄百来万,说出去不得让那边的下九流笑话死。分人蛟一半寿的那些受主还剩多少个,最早是哪年买的寿,今年还有到期限的吗?” 张美娟小心翼翼地抬头瞅了我一眼,又赶忙低下头,说:“还有多少个,哪个今年到期限了,这都得看名册才能知道,魏解看得紧,不让别人留底子,从时间上来推断,现在还活着的受主,最早应该是八四年左右买的寿,有四个人,两个在国内,一个是香港来的,还有一个是台湾来的。” 我说:“那八五年的呢?既然只保寿数康泰,不保凶险意外,那提前出意外死掉也没问题吧。” 张美娟道:“八五年有两个,都不是内地的,一个是日本来的,一个是台湾来的。” 我眯了下眼睛,不满意地道:“怎么这么少?还都不是内地的?” 张美娟又悄悄瞟了我一眼,道:“虚子劫寿是按着常老仙留下的法盘来做,谁拿着信物来联系魏解,就把虚子的寿给谁,八五年就需要两个,也就来了两个。” 我不动声色地问:“常老仙能安排几十年后的事情?他要有这么大的本事,当年也不会让人给抓去毙了。” 张美娟道:“我跟魏解聊的时候,也提过这事,魏解说很可能都是地仙府安排下来的,信物也不是常老仙的,而是地仙府的。” 我骂道:“特么的,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安排?这帮王八蛋良心大大的坏了,全都特么的该死!还有什么,再说说。你怎么知道那两个是日本和台湾来的?他们自己表明身份了?” 张美娟道:“日本那个不会说汉话,一张嘴就伊哩瓦拉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带了个翻译,挺傲气的,上来就说些有的没的,魏解使了点小手段,他们两个才老实。台湾那个倒是客气,一口一个大师的叫着,见面就给魏解磕头,还说当年他在金城见过魏解显神通,一问才知道,他是当年驻防金城的国军,战败之后,被一路撵着南逃,最后从广州那边出海逃去了台湾。” 我不耐烦地摆手说:“说这些干什么,都叫什么,是不是都很有钱?” 张美娟道:“叫什么我却不知道,得看名册才行。” 我怀疑地道:“不知道?劫寿施术不在现场吗?受主需要现场登记姓名出身由来,你能不知道?” 张美娟道:“施术的时候,都是封耳的,除了魏解,谁也不能听。” 我问:“八四八五这两年劫的虚子也都造畜喂了人蛟吗?” 张美娟迟疑了一下,道:“八五年有一个出了点岔子,负责造畜的师傅被人给吊死了,孩子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我一挑眉头,“不造畜断承负,这受主固不了寿,不赶紧处理掉,还能留着?” 张美娟道:“不知道魏解怎么想的,都是他做主,我不敢乱说。” 我不悦地“哼”了一声,道:“跑掉的那个既然没能造畜喂人蛟,那寿数全都给了受主?” 张美娟道:“分寿是在给寿主之前做的,先给人蛟一半,然后才拿出来卖。只是这虚子的承负没能断掉,对人蛟和受主都有挂碍,当时为了解决麻烦,不得不又处置了一个虚子做为补偿,才安抚了人蛟。” “哦,也分了一半给人蛟啊。”我点了点头,问,“我要收人蛟,点化他做这大江龙王,会不会有挂碍?” 张美娟道:“不会有挂碍,当年用补的虚子做了替身,一切如常。” “那就好。”我说,“听好了,人蛟是我的了,没有我的准许,你不能去见他,更不准祭祀。” 张美娟低声道:“他化蛟太久,已经失了人性,只认我这个血脉至亲的姐姐,真人你想点化他做真龙,我能帮得上忙,不然他兽性难驯,只怕耽误真人的事情。” “兽性难驯?哈哈哈……”我大笑,“在我面前,没有什么兽性难驯这一说。要是让我知道你敢私下去找人蛟,后果你自己想。” 张美娟伏在地上,不敢再吱声。 我说:“回头去把徐五剩下的分身都除掉,这金城地仙会从今以后只能有一个仙爷,那就是我惠念恩真人!地仙会劫寿的买卖从此全部归我!” 张美娟学乖了,没敢问葛修同不同意,只低低应了一声。 我又说:“处理掉徐五之后,你不要做任何事情,老实在等我消息。等我把金城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去泰国会会那位甘达大法师。嘿嘿,杀周成也就算了,还敢算计我,真是不知死活!好了,带着尸体滚吧。” 张美娟似乎不敢相信,“就可以走了?” 我斜眼瞟着她,道:“怎么着,还想让我请你吃个饭?” 张美娟又伏回地上,道:“请真人赐个禁制在身。” 什么都不做就干脆放人,她显然是害怕我出尔反尔,不肯放过她。 我冷笑了一声,掏出张黄裱纸,提笔在纸上画下她的相貌,啪地往墙上一拍,结了个手印朝着画像拜了三拜。 张美娟突地惨叫一声,七窍流血,当场扑倒,满地打滚,折腾了足有五分钟才慢慢停下来,在地上蜷成一团,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别拿你们下九流那点小见识来揣测我的手段。我想取你性命,哪怕你逃到美国去,也一样易如反掌!这种蠢事,别再有下次。” 我踢了张美娟一脚,纵身自窗口飘出,旋即上升离去。 这次,没再躲暗处偷听偷窥。 回到大河村,正是午夜。 三十无月,漫天繁星。 对门的包玉芹家和隔壁的小高天观都已经熄了灯火。 三花蹲在木芙蓉树下,身前摆着三只老鼠,看到我回来,摆了摆尾巴。 我冲它一抱拳,便径直进屋,也不点灯,便坐到沙发上,闭上眼睛,不再动作。 黑暗中有嗡嗡声响起。 一只蚊子盘旋着试探靠近。 我猛得睁开双眼。 蚁子在我睁眼的瞬间被牵丝切成数块。 尸块在空中飞舞,还有不知从哪里吸来的血。 这些靠吸人血为生的东西都该千刀万剐! 我伸手接住蚊子碎裂的尸体,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已经能写完一篇大字,可这养气功夫终究没到完美。 心中的怒火愤懑到底还是泄了一分。 人蛟已经死了。 被他占去的那一半寿数再也拿不回来! 我最多只能再讨还一半寿数了! 听到张美娟和徐五说到人蛟分了虚子一半寿数的时候,我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以至于心跳加快呼吸变重,所以才会先发致人,果断破窗进屋拿下两人。 不管怎么样,还有一半的寿数,总归要拿回来。 只是,终究意难平。 胸中怒火无处发泄,只想把地仙会、地仙府还有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杀光。 要是再不把张美娟赶走,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杀她泄愤。 妙姐说过,所有的争斗拼杀都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做为一个江湖术士,永远也不能忘记这一点,永远也不能把杀戮本身当成目的。 杀张美娟容易,想灭由此而生的心魔却是难如登天。 炼养气功夫,就是为了克制激动的情绪。 可我没能全部克制住。 要不然,这只蚊子不会死,我可以看着它吸走我的血而不动。 如果能迈过这一关,便可更上一层楼。 人间修行磨难的意义就在于此。 这次,我没能过关。 当然,主要是本心也不想过这一关。 窗边突然有一声轻响。 我心里一跳,慢慢侧头。 陆尘音正蹲在窗台上歪头看着我。 我不动声色地问:“大晚上的,不睡觉,蹲窗台干什么?难道三花上身了?” 三花从陆尘音身后探头脑袋,冲我咧了咧嘴。 陆尘音说:“本来睡得好好的,突然感应到有杀气,就出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我说:“有蚊子,杀了。” 陆尘音问:“心情不好啊。” 我回道:“还好,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七八,无所谓心情好与不好。” 陆尘音肯定地点了点头,说:“你心情不好!” 我说:“睡觉去吧,睡一觉醒了,心情就好了。” 陆尘音说:“不睡了,看星星去。三十无月,正好观星。观星也是我修行的一部分,可是我修行还不到家,只能看不能摘。师傅说过,等到我能举手摘星,修行才算有成。” 我说:“举手摘星,那是神仙的本事吧,黄仙姑想让你修成神仙?” 陆尘音笑道:“可不是嘛,她明知道这世上没有神仙,却想让我修神仙,摆明了不想让我出徒,只想让我乖乖听她的话。我这个做徒弟的虽然尊师重道,可想让我乖乖听话,那是门都没有,所以我就跟她说,我一定能修成举手摘星,到时候她就管不着我啦。” 我问:“黄仙姑怎么说?” 陆尘音道:“她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我沉默片刻,说:“山在那里,才能登攀,可要山塌了,还怎么攀?” 陆尘音哈哈一笑,道:“海到无涯天作岸,山无绝顶我为峰。” 我说:“难!” 陆尘音说:“师傅一身本事天下无敌,可面临浩荡大势,却有力使不上,那时候她难不难?不也没像你一样垂头丧气!” 我说:“黄仙姑是正道大脉高人,我只是个外道术士,比不了。” 陆尘音一脸奇怪地看着我,“为什么你会认为一个学了守一修炼法,掌了雷法窍要的人,会是外道术士?抛去各种施术法门和没什么用处的经文,正道大脉的弟子学的也不过就是这些啊。再说了,师傅最后镇压天下正外诸道,靠的可不是她学的道家法门。她策划指导打击**会道门的时候,可没用过任何法术。” 我说:“黄仙姑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做到的。” 陆尘音问:“难道你是自己一个人?” 我一怔,不由笑了起来,“是啊,我不是一个人。” 陆尘音翻了个白眼,“你刚才在想谁?” 我说:“肯定不是你。” 陆尘音道:“笑的那么猥琐,当然不会是想我。师弟啊,师傅说过这做人做事呢,心要占先,意在胜人。与人斗,与天争,最重要的是心头这一口气不能自己先泄了。剩这一口气,争不胜,也要咬下一块肉。” 我反问:“咬谁?” 陆尘音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道:“跟谁争就咬谁,跟人争咬人,跟天争……咬死这狗日的老天爷!” 我问:“这也是黄仙姑说的?” 陆尘音大笑,“都要咬死狗日的老天爷了,这话肯定是我说的啦。” 我说:“我没泄气,只是心里不甘。” 陆尘音说:“我不是怕你泄气,是怕你生了心魔,有一个心魔就够了,再多可不好搞。你学来少清太像了。” 我说:“我没有学他。” 陆尘音说:“我知道,所以才担心你学他太像啊。” 我冲她抱拳拱手,道:“多谢师姐。” 陆尘音一摆手,“外道了不是,做为师姐,管你不是理所应当的嘛。把这谢先收着,以后用得着的时候记得拿出来报答我,比如说师傅要治我个欺师灭祖,我就指望你救命了。” 我凝视着她,问:“师姐,我一直想问个问题。我是个外道术士,阴险狠毒,手上人命无数……” 陆尘音打断了我。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贼老天是瞎的,这活总得有人替他干吧,你干得挺好。正道外道什么的,有什么要紧?老君观,千年传承,正道大脉,可让他们变成外道术士,也就一句话的事情,最多十几年,就不会再有人在乎他们曾经是正道大脉了。 他们正是因为看得透,所以才会怕得紧,派了高少静来挽回局面。真要论杀性,高少静比你大多了,他能在需要的时候收住杀性,你也能。那么问题来了,你们两个谁是正道,谁是外道? 话再说回来,现在高天观是正道,横压天下,谁也不敢炸翅,那是因为有师傅在。可师傅不是神仙,终究有仙去的一天,到时候高天观是正道还是外道,可就不是我们能说了算了。所以师傅也要最后搏一搏。” 我点头说:“是啊,这一口气不泄,总归是要搏一搏。那句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是诗,还是对联?还有别的句子吗?” “师弟,要多读书啊。这是一首词里的两句。明天去书店买一本读读吧。” 陆尘音嘻嘻一笑,跳下窗台,背着手蹦蹦跳跳地往回走。 走到木芙蓉树下,突然抬手往空中虚虚一摘,又轻轻一弹树枝。 枝头晃动,一朵大花落下。 我盯着光秃秃的枝头许久才上床睡觉。 合眼再睁,翻身下床,无视寒意,推门走出来,便见那光秃秃的枝头挂着一颗烁烁闪动的明星,光芒灿落如雨,在空中化为三行时隐时现的大字。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 与地奋斗,其乐无穷; 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我微微一笑。 她小瞧我了。 十年江湖路,我心如铁石,从不会动摇! 线索已清。 这一局,还没完。 「本来想写六千的,只是这一章到这里恰到好处,便就到这里吧。看在俺这么努力的份儿上,别抛弃俺呐。」 第五百二十二章 借势扫场 转过天,张宝山上门,带来消息。 张美娟在医院里死了,她的小情人下落不明。 看守所里的徐五发疯自残,把自己肚子给剖了个大口子,肠子都流出来了,连夜送去医院。 这两件事情接连发生,让专案组大为恼火。 因为都是我见过之后才发生的,所以专案组里很有些怨言,矛头都指向张宝山和我。 张宝山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已经不在专案组了,专案组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区局这边来。 他只是提醒我,专案组很可能会因此调查我,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我告诉他这事是姜春晓沟通的,想查我得先看姜春晓同不同意。 而姜春晓肯定不会同意。 查了我,就等于承认让我去见张美娟和徐五有错,就会牵连到姚援身上,甚至会让某些有心人拿着这事当借口攻击她在金城不安于位胡乱伸手。 张宝山没再提这事,只是问张美娟和徐五是不是杀害周成的凶手。 我回了他一个“是”字。 张宝山就大笑了起来,对我说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仗剑江湖的侠客,快意恩仇果然很爽快,只可惜他的这个身份,让他永远也不能这么畅快。 我告诉他江湖不是他想像的那样,所谓快意恩仇也只限于一小部分人能做到。 张宝山说你能做到就行。 其实我也不能真的做到这一点。 只有无所求的人才能真正快意恩仇。 张宝山带来消息没多久,姜春晓的电话就跟着过来了。 不过,我这没电话,她只能打到村部。 支书陶大年打发人过来叫得我。 我不紧不慢地迈着方步走到村部,拿起电话刚喂了一声,姜春晓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怎么这么慢?” “从家里到村部这么远,走也得要时间,总不能飞过来吧。” “你又不是不会。” “谁说的?” “香港那边的录像带已经到我手上了,你最后御剑飞走,变成了一道光,挺帅气的,跟传说里的神仙真是一模一样。” “障眼法,骗人的,你这种见识过大场面的,不会真相信这个吧。” “弄得那么真,我不相信也有人会相信。”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江湖手段上不得台面,谁找来我都不会承认。” “放心,之前你那些话我都传回京城去了,不过最近确实有人要过来,这可不是我能挡得住的。说正事,你之前只说找张美娟和徐五问几句话,可没说问死一个问残一个,我可亏大发了,姚援也让人连累得被批了好几句。他进专案组本来就有很多人说怪话,你来这么一遭,可就说得更起劲了,你这让姚援还怎么在专案组里呆,功劳没拿到,反惹了一身骚。这事你得补偿他才行。” “给你的名单里有个叫高小个子的,让姚援去抓了吧,对他有用处。” “不行,太少,那名单里至少要抓四个。” “你安排的人挺多啊。” “什么安排不安排的,事情总得有人做吧,他们不做不也是别人做?再来三个,要不然我点单子随便抓了。” “才仔,轮哥,大黑。然后把周成之前建的那个研究会扫了吧。还有,尽快把抓起来的徐五毙了吧。” 我报的这三个名字,都是徐五门下,才仔放鹰吃肥票,轮哥霸旱地轮,大黑掌暗寮子,也是葛修重建地仙会后最不配合的三伙子江湖大哥。 借势扫场,正好配合张美娟清理徐五分身,造出声势,推葛修一把 姜春晓问:“之前周成跟我提过要求,要保这个研究会,他尸骨未寒,就出尔反尔,会不会死得不安心跑来找我麻烦?” 我说:“要找也是找我这个师弟的麻烦,跟你没关系,他要真去找你,你尽管往我身上推就是了。” 姜春晓这才不再多说,只叮嘱我今天在家里呆着不要乱跑,便挂了电话。 过了小半天的工夫,就有邮电局的人来给我扯线接了台座机。 姜春晓行动很快。 没两天,电视新闻上播放严打阶段性成果,这四个赫赫有名的江湖大哥全都榜上有名。 也就是在这两天里,徐五连着死了三回。 吊死在市中心过街天桥底下一回。 脑袋被摘了吊在他门下掌着粮口饭的力士家大门口一回。 光天化日之下跑到一百大楼跳楼自杀一回。 整个金城江湖都因此轰动。 一来震惊于徐五怎么都杀不死的神通,二来震惊于对徐五下手者的胆大包天。 再配合着徐五手下饭口接连被公家扫掉,几乎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这是重开地仙会的葛修在排除异己——这事儿他不是没干过,江湖传闻韦八就最死在他手上,由此引发了年前年后地仙会的剧烈动荡,以至于几位老仙爷各死了个嫡传弟子。 所有人都对葛修的心黑手狠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也就在这种环境下,徐五被从重从快,公审判处死刑,从公审现场直接到刑场去喂了一颗花生米。 这之后,徐五就再也没有出现。 人人都知道,徐五这回是真死透了。 当年不知多少江湖术士,被公家镇压之后,连个扁屁都放不出来,就给枪毙了,神通广大的常老仙也没能逃过这一劫,徐五何德何能可以例外? 徐五被公审枪毙,对金城江湖的震慑极大,葛修重建地仙会的进度大大加快,原本地仙会各位老仙爷门下的饭口都纷纷向葛修表示了效忠。 等到周成一手建立,奠定他登上仙爷位基础的特殊疾病民间偏方古法研究会,被公家以非法行医的名头扫平,并且送山上好几个骨干成员后,投向葛修的人便越来越多了。 新地仙会的规模由此快速**,眼瞅着就要重现老地仙会独霸金城江湖的荣光。 江湖风起涌动,我却是难得清闲了几天,每日除了规律作息,做好日常功课,便是沿着江边闲逛,也不干什么,就是无业闲汉般东张西望,偶尔凝视着江上往来的船只发呆。 虽然没什么大事,倒也不是完全无事。 小梅和苗正平回到金城,分别带来了关于香港方面的消息。 「今日一小章,脖子疼,谁来救救我的脖子,啊啊啊,要断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门下 小梅是先到的。 打扮成普通的农妇模样,脸抹的黝黑还带着斑点,完全看不出原本诱人的小模样。 她来的时候,正好同包玉芹走了个顶头碰,便主动同包玉芹说话。 “老婶儿,俺跟你打听一下,这块儿是周先生家吧。” “你找周先生干什么?” “俺是钟阳来的,身上不咋舒坦,县里先生说金城周先生能治,让俺来找他瞧瞧。” “唉,你来晚了,周先生已经走了。” “啊?他去外地了吗?得多久能回来?” “不是去外地了,是人没了。” “那,那俺可咋办呢?俺让这毛病缠磨得吃不下睡不好,天天疼得死的心都有了,这可咋办呢……呜呜呜……” “唉,大妹子你别哭,要不你去院里问问惠道长能不能治?” “啥惠道长,他也懂治外路病?” “惠道长是周先生的师弟,本事大着呢,不过他来了住下之后,没给人看过外路病,也不知道会不会,反正来都来了,你去问问呗,要是能治,不更好嘛。” “哎,是,是,谢谢老婶,这是俺自家大鹅下的蛋,俺出门前才煮的,老香了,老婶儿你拿两个尝尝。” “哎,哎,这哪好意思啊,不要,不要……” “老婶儿你快拿着,俺也没啥好东西……” 两人推搡了好一会儿,包玉芹倒底拿了三个大鹅蛋,大约是觉得不好意思,又悄悄指点说:“要是惠道长不会治,你等晚上找找他隔壁的小陆仙姑试试,小陆仙姑是真神仙,本事也挺大的,要是她也不会治,你看到那颗花树没有,冬天自己跑来的,一直开着花都没败过。好些拜了它做干娘的,回去啥事都顺,你也拜拜它,万一好使呢。要是晚了不好走,我这还有空房间,你过来住一宿,我给你打个五折,晚饭跟我家一起吃,不单收你钱。” “哎,哎,谢谢老婶儿,你可真是救了俺的命了。” 小梅对着包玉芹千恩万谢。 包玉芹楞是一点都没认出来。 我隔窗看得真切。 小梅进屋一个头磕到地上,先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源源本本给我讲了一遍。 我离开后的第二天,她就按我说的找刘爱军转告了周成的死讯。 刘爱军当时就破功失态,甚至想掐死她。 可在最紧要关头,他又停下来,重新把她关了起来,直过了五天才再去见她。 这时候的刘爱军形象大变,头发掉光,两眼深陷,瘦了好几圈,不停的剧烈咳嗽,甚至还吐了血。 刘爱军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每天都把小梅带在身边,四处求医问诊,还连续见了几个香港赫赫有名的大仙,但却没人能治得好他。 刘爱军这半年来的操作,在港澳台乃至东南亚一带都名声大作,多少人都求着门路投钱给他,哪怕本金三年不能取这种条件都可以答应。 如今这一病,再加上四处奔走求治,可以说影响极大。 就这样奔走了好些天,他才给小梅买了张返回金城的机票,亲自送她前往机场。 上机之前,刘爱军给了小梅一张支票,也不需要她做什么,只管如实把他做的事情转述就行。 小梅说完,就把刘爱军给她的支票捧给我。 我却不接,也不讲刘爱军,却说:“你刚才搁外面显技给我看呢?你这点本事,也就糊弄一下对门老太太这样的,碰上那些真正的人精,几眼就能看穿了。” 小梅伏在地上不敢起来,道:“不敢拿这点小能耐脏老神仙的眼,我之前在对门家里做过一小局,被周先生识破才拜在他门下,不装扮一下,怕被包老婶儿给认出来,耽误了老神仙的事。” 我敲了敲沙发扶手,说:“你死了也不会耽误我的事情。” 小梅就是吓得一哆嗦,道:“是我错了,请老神仙责罚。” 我说:“我从来不罚什么人,没意思。听话的合用的,留着在身前用一用。不听话的,碍事的一剑斩了就是,没必要留着碍眼。天生天杀,道之理也,懂吗?” 小梅颤声道:“周先生收了我做门下,就是看中我学的千门手段,需要我做什么,请老神仙指示。” 我嗤笑了一声,也不让她起来,摸起电话,把丛连柱给叫了过来。 这老千最近在忙着张罗斗法赌局,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换了个模样,花白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金丝眼镜鼻子上一架,鳄鱼手包往腋下一挟,皮鞋锃亮,裤线溜直,进屋先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梅,张嘴就是标准的大舌头港普,“惠生,有什么事情吗?” 我指了指小梅,“她说是你同行,刚从香港回来,也不知什么水平,你能看出来不?” 丛连柱一听,便不装了,蹲在小梅身旁,道:“原来是同船的相好,瞧你这身段,挑哀怜儿口放鹰打虎的吧,是走马打穴啊,还是占山靠码头?扯的哪道帆,烧的哪门香,馈了几道杵,坑了几碗饭?” 小梅结结巴巴地道:“小妹广梁水,水下客,走马打,打穴占了南山道,扯的是神帆,拜的是兵仙……” 丛连柱失笑道:“水下你大爷啊,水下那有活人吗?当你飘子呐!又走马打穴又占南山,你特么连挑饭行道都没弄明白,也敢自称老千,骗人骗到惠道长这真神仙眼皮底下,你特么是真不知死活。” 转头对我道:“真人,这是个空子,不是正经千门传承,不知从哪听了一半言句春曲在这装呢,一句话就漏底了。不过瞧这身段媚气,当是拜过师受过调教,只是没让她真入门,要么是准备当瘦马捧花用,要么是绝户局甩帘子用。” 我不悦地“嗯”了一声。 丛连柱轻轻煽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我这嘴老跑偏,教她的人,要么是养好了准备送给有权有势的人当玩物,要么是捧起来做替罪羊,行骗收尾的时候,直接弄死,断掉所有线索,干净脱身。要是前者,教她的人就是拜伏羲的,讲究取财不夺命,要是后者,那就是拜韩信的,吃干抹净不说还要杀人夺命。瞧她这腰身,不是从小调教的,大概是半路出家,我猜应该是拜韩信的在选替罪羊。真要确准,得见一面才行。丫头,教你的人呢?” 小梅颤声道:“莫名其妙地起内讧,都死光了。” 丛连柱小心翼翼地瞟了我一眼,便有些不自在。 我说:“不是我,是我师兄,他人已经没了,你不用怕。换我哪还用得着那么多弯弯绕,直接砍死。” “是,是,我没害趴……”丛连柱嘴有点瓢,赶紧自己揉了两下,“真人,你要用她吗?没功底,上不了大台面,送人做礼还行。真要大用,得至少调教三年。” 小梅又哆嗦了一下,按在地上的手,慢慢攥紧,青筋凸起,却终究没有动。 我说:“过两天京城会过来个人,我要安排她代表我跟那人一起去充个场面,照我这样子调教一下,几天能行?” 丛连柱陪笑道:“真人,您这神仙范儿,一般人可扮不来,没个三年五载连边都摸不到……” 我瞟了他一眼。 丛连柱立刻道:“真要只讲扮相,不过是坐卧起行言谈举止八个字,又不是扮权贵富豪,也不用在见识上长进,最多十天能调教个架子出来,只是这神仙光靠架子可扮不出来,不露两手唬不住人。” 我对小梅道:“抬头,看好了。” 小梅赶忙抬起头。 我将面前茶杯扣到茶几上,轻轻一弹,便凭空落下一条小黑蛇。 小黑蛇在杯中游走吐信,形状狰狞,涎水滴下,落到桌面,嗤嗤细响,化为一朵朵细小的红花。 再屈指一弹,小黑蛇凭空消失。 我再把杯子正过来,倒入茶水,拿手轻轻一握杯壁。 便有一朵白色莲花在杯口盛开,幽香扑鼻,沁人心脾。 我取下莲花托在手中,吹了口气,莲花熊熊燃烧,无声爆开,化为漫天星点。 小梅和丛连柱看得目瞪口呆。 我说:“这是江湖显圣的小把戏,可以无中生有,化假为真,漫天过海,我师兄教着我玩的。你想学吗?” 小梅吞了吞口水,张嘴就要说话。 我说:“想好了再说,话出口就不能反悔。我这人向来讲道理,明话说在前头,学了我这本事,富贵就手可得不假,可从今以后就是我的人,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从此再没有自由可言,就算我离开这世间,你也一样要听人驱使。” 小梅便有些犹豫。 丛连柱突然连着咳了好几声。 我瞪了他一眼,道:“让她自己想,你急什么。” 丛连柱陪笑道:“真人,我能学吗?我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好在见多识广,知情识趣,又有千门正传的功底……” 我说:“得是女的,你想学先把屌切了,去泰国变个性,我不嫌你年纪大。” 丛连柱道:“也不是不行。” 我说:“话出了口可就不能反悔。” 丛连柱赶忙道:“开玩笑,道长,您可别当真,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变了性也不像女人,最多像个太监。丫头,想好了没有,别让真人等着啊,不想学就直说,真人是真神仙,也不会为难你。” 他这话其实得反着听。 小梅虽然没入门,但倒底经过老千调教,听话音的本事还是有的,咬了咬嘴唇,道:“我想学,请道长教我,我愿意拜在道长门下,听您驱使。” 我说:“你去村口买条鱼来。” 小梅应了,爬起来就往外跑。 我又瞟了丛连柱一眼。 从连柱道:“这丫头想不明白我也是好心。她这样的,能得着机会拜在您门下,是老天爷给她的福分。就她这身段,没有庇护,肯定会变成有钱有势人物的玩物,能全须全尾地活着都难。” 我说:“以后不要多事。” 丛连柱道:“以后不敢了,再有下次,您直接砍了我。” 我笑了笑,道:“我不会砍你,徐五的四个死法,你可以自己选一下。” 丛连柱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道:“真人,我什么狗屁身份,哪敢跟横霸金城的地仙会老仙爷一个死法。再说了,我这狗命还得留着给您办事不是?” 我摇头说:“我师兄说过,江湖,两个水字,掉进去,迟早淹死,没人真能靠岸。老丛,老实办事,过后我给你个下场,让你安稳靠岸退休。”、 丛连柱深深低头。 像他这样的老江湖,最大的心病就是不能安稳靠岸,临老不得好死。 想要收服这些鬼精鬼精的江湖人,威要施,恩要给。 大威能我已经亮过了,接下来就要施恩,才能让他们死心塌地地做事。 丛连柱如是,小梅如是。 当然,这恩不能空口白话,得让他们见识到我有施这个恩的能量。 小梅很快就回来了,拎着条活蹦乱跳的肥大鳊鱼。 我让她拎着鱼站在门口,自来到栅栏旁。 三花正趴在木芙蓉树上乘凉睡觉。 我冲它施了一礼,道:“高道友,今日有事,想请你做个见证。” 三花睁开一只眼睛瞟我。 我闪身亮出站在门口拎着鳊鱼的小梅。 三花两眼都睁开了,慢吞吞爬起来,伸了个懒腰,从树上跳下来,迈着小碎步钻过栅栏,跟着我返回屋内。 路过小梅身旁的时候,它甩了甩尾巴,却是昂着头,没有多看那鱼一眼。 进了屋,它熟门熟路地跳到沙发上,大模大样的一蹲。 我找了个盆,放上清水,把鱼放里面,搁到三花面前,这才对惊疑不定的丛连柱和小梅道:“这位是高天观的高尘花道友,我是高天观外门弟子,正式收门下,需得请个见证,就麻烦它跑这一趟了。小梅,你也谢过高道友吧。” 小梅给三花鞠躬,道:“谢谢高真人。” 我笑道:“它不能称真人,你这么叫它,是折它的寿,叫高仙姑吧。” 小梅重新鞠躬,道:“谢谢高仙姑。” 三花“喵”地叫了一声,抬爪子捋了捋胡子。 我便摊开黄裱纸,录下小梅的生辰八字,宣了规矩,将黄裱纸化了碗符水让她喝了,道:“既入我门下,现在的名字不要再用了,从今以后你就叫惠妙儿!” 「去中医院理疗科做了下理疗,感觉脖子又被接上了,感觉我又行了。」 第五百二十四章 时机成熟 “惠妙儿……” 小梅反复念了几遍,深深拜伏下去。 我对丛连柱说:“带人走吧,十天之后我要见成效,不行的话,就把你阉了送去做事。” “我这老眉老眼的,阉了也没人看得上啊,哈哈哈……” 丛连柱大笑,但看到我面无表情的样子,笑声越来越低,最终笑不下去了。 “她有底子,十天准能练出来个架子,您就瞧好吧。丫头,走吧。” 丛连柱带着小梅出了屋,边走边说:“你啊,瞧着眉眼通挑,不是个笨的,怎么刚才惠真人说收你做门下的时候就不立马答应呢?没了自由总比没了小命好吧。我不是说你不答应惠真人会把你怎么样。你这天生媚骨经过调教,不是一般的勾人,要是没人庇护,不出几天功夫就得让人给占了去。惠真人都不用做什么,只需要不管你,你就会掉进火炕里,一辈子都爬不出来。惠真人这是要渡你,跟着我好好学……” 小梅始终没有吭声。 她是个心里有数的。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但目前对我来说不是坏事。 命要讨,恩要报。 妙姐已经露出一丝真身,现在就要开始着手布局。 小梅是个很合适的人。 如果她没有别的心思,可以用惠妙儿这个名字好好活下去。 如果她有别的心思,可带着惠妙儿这个名字去死。 命是天定,路是人选。 机会我给过了。 等丛连柱带着小梅走出院子,我才对三花鞠了一躬,道:“多谢高道友做见证,以后她要是能得个下场,一辈子都会念你的好。将来你和子孙后代就由她来奉养吧。” 三花摇了摇尾巴,没出声,叼起大鱼,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我笑了笑,倒掉装鱼的水,回来净过手,摊开黄裱纸,写下了刘爱军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叠成桐人,用红绳挂在南窗前,以清水点掸。 只要持续三天,他的病痛就会大幅度减轻,但表面症状却会更加严重。 这老千见事极明,已经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立刻做出选择。 既然这样,我便要收一收术。 他身有所感,就会明白他的选择正确,会更加积极的宣扬他患怪病无药可医。 以他此时的身份影响,以刻意动作下,最多只需要一个月左右就可以传遍整个东南亚富豪权贵的圈子。 进行下一步的时机已经成熟! 我在金城可以再显劫寿续命的本事了。 露了本事,钓来大鱼,配合斗法赌局提前扬出来的名,便足以让有心人注意到我这个在金城冒头的立地神仙。 这样再去泰国斗甘达大法师,夺取名册,劫收魏解在泰国的买卖才会顺理成章。 讨命,是与人斗,向天争,急不得。 苗正平比小梅晚了两天才回来。 先派人来我这里报信,约定时间才上门。 多日不见,这个原本精壮如豹子般的水道大枭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眼窝深陷,面色发黑。 进门向我施礼后,他便道:“大姑托我给您捎句话,她已经掌了原本14号全部走私的号头,并且选好了个代理人,正着手扶持,最多半年,就可以同常兴来打对台。” 文小敏做的比我预计的要出色得多。 她在靠着大杀特杀成功反击并且兼并了几个字堆后,便立即改为怀柔,给在这场空前惨烈的内斗中死掉的每个矮骡子的家里一笔钱,又宣布改革原本的走私分润方式,给那些挣死钱的矮骡子、水耗子分红,倒得越多分红越高,一举收拢了各字堆的人心。 然后她借着我屋邨一战显露的神威和故意误导出来的莫虚有的高层背景,与香港其他做走私字堆的背后大佬逐个当面商谈,最终实现了垄断经营的目的。 现在从香港流入内地的所有走私品,大到汽车彩电,小到香烟手表,全部由文小敏过手,任何人敢于私自走私,都会遭残酷打击。 但文小敏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小,至少百分之九十的走私利润都分润给了各方,以此换来的则是方方面面对她的高度认可,甚至开了个大会,一致推举她做了这走私生意的话事人。 如今的文小敏是香港赫赫有名的走私女皇,可以说是走上了人生巅峰。 对于文小敏的出身来说,这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苗正平却一副活不起的样子,明显是受到了严重打击。 我说:“文小敏不光救下了,还更上一层楼,成了走私巨头,你怎么跟死了娘一样不高兴。” 苗正平说:“高兴,我当然替她高兴。她终于摆脱了张老班主的阴影,过上了自由自在的日子,手掌着上百亿的走私渠道,多值得高兴啊……呜呜呜……” 他一个没忍住,哭了出来,干脆往地上一蹲,抱头大哭。 做为一个心狠手辣的水道大枭,他平时自然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哭,但他情绪本来就激动,又受了我屋里香的刺激,被我拿话一勾,立马就再也憋不住了。 我也不理他,摊开纸提笔写字。 一篇太上老君常说清静经写完,苗正平情绪终于平静下来,由痛哭变成了无声的抽泣。 我放下笔,拿起纸,对着光仔细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字,确定小有进步,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 换了惠念恩的身份,就不好再像周成一样每天写字做晚课了,原本一度担心会退步,现在倒是可以放心了。 把这篇字仔细放下,我问:“很担心她?” 苗正平没吱声。 我便又说:“这么大的买卖,迟早要爆个天雷,所有参与者都会被炸到粉身碎骨,文小敏没什么靠山,现在站得越高,将来摔得就会越重,弄不好会第一个被抛出当替罪羊,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可文小敏却不听你劝,反而一意孤行,你眼睁睁看着她往死路奔,想要救她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痛苦万分。” 苗正平猛地抬头,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我,说:“惠真人,你是在世的神仙,能救她不?” 我说:“能,可我为什么要救她?” 苗正平道:“我可以拿我的命换她的命!” 我冷笑道:“你的命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苗正平道:“那正发公司几千条人命呢?还不值换她一个人吗?” 我说:“天生天杀,道之理也。你们所有的人命在我这里,都不值钱,需要用到,我自可以取来,就好像祭江一样,不用你们给,我要你们就留不住。” 苗正平咬着牙说:“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别说杀人放火,就算造反也行。” 我道:“苗龙王,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龙王呐?造反?亏你想得出!文小敏的见识比你高到不知哪里去!你走吧,想不明白,就直接去问文小敏,别在我这里演什么情深意重的把戏。回去准备一队人手,要能打敢拼不怕坐牢的,随时候着我的消息。” 「不行,脖子还疼……但至少能抬起来了,让俺再缓缓。」 第五百二十五章 此物与我有缘 把苗正平打发走,我便用葛修的血发做了个桐人。 先前教他的法子,虽然能化解丹毒,但也会破坏他的护身法,现在已经可以使用桐人施术了。 隔了两天,葛修再次夜里来访,进门带着浓到刺鼻的檀香味,但却无法完全掩盖身上的腐臭。 他一掀衣服,露出满身脓疮,有的刚鼓起来,油亮圆润,有的已经破裂,淌着直冒热气的绿水。 “道长,我都按你说的做了,可这两天原本压下去的丹毒却突然爆发,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你到底是不是真懂这炼化丹毒的法子。” 我把长生胎元符神经原本往桌上一扔,也不说话,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 葛修两眼放光,扑过来一把抓住经书,翻开就看。 等他翻到炼化丹毒的内容,只看个开头,我一抬手,经书便从他手上消失,回到我手里。 葛修“嗷”的一声就朝我扑过来。 我抬起一脚把他踢回原位。 葛修往兜里一摸,掏出两样东西,左手一个小瓶,右手一把扇子。 小瓶是透明的,但看材质不是玻璃,而是类似玉石。 透过瓶壁可以隐约看到里面有一点火苗在晃动。 扇子则是金属的,薄薄一层,边缘锋利,扇面上阴刻着密密麻麻的符纹。 “给我!”他把瓶子高高举过头顶,两眼血红地瞪着我,“把书给我,不然我跟你同归于尽。这是丹火,遇风即燃,水浇土掩不灭,只要我摔碎了一煽,火焰立刻会充满整个房间,就算你是真神仙,也一样要被烧死!给我,我特么再也不要遭这罪了!给我!” 葛修歇斯底里的怒吼,整个人都陷入一种疯癫状态。 半年来反复不定的丹毒折磨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极为脆弱的状态。 这次的发作痛苦更胜过去,直接冲破了他的心理防线。 而没有护身法,他又无法抵挡我房中香火的药力促动。 所以只是亮出长生胎元符神经一勾,就立刻让他失去了全部的理智,没能再像以前那样隐忍下去。 而像他这样的人老成精的术士,也只有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才会把最后的底牌亮出来。 我在嘴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嘘,小点声,不要惊动隔壁的陆尘音。” 葛修叫道:“惊动了又怎么样,老子现在连死都不怕!她来了更好,正好让她看看你的真实面目,就凭你也配做高天观的外门弟子,我呸!把书给我,不然大家一起死!我已经快九十岁了,也活够本了,拉着你一起死,划算!” “什么拉着一起死划算?” 这句话刚一响起来,陆尘音就从窗户翻了进来。 我歉意地说:“来了恶客,打扰你睡觉了。” 陆尘音说:“不打扰,我还没睡,正在看电视,听到这边狼哭鬼嚎的,就过来看看热闹,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我说:“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这是周成留下的手尾,既然来了正好了结这事,也算断个承负。” 陆尘音问:“你要用飞剑斩他吗?正好我还没亲眼看过你拿飞剑砍人,赶紧动手,我也见识见识你这飞剑跟来少清有什么区别。” 我正色道:“来真人是老君观百年第一的剑术高手,我哪能比得了他。” 陆尘音道:“你这就虚伪了不是,我看你在香港屋邨那一战的录像,也挺有气势的。放心,你尽管砍,我不会偷学你的秘术,剑术这东西看着就好,学我不是会学的……” “你们两个够了!”葛修忍无可忍地怒吼,把手里小瓶又往高处举了举,“现在你们的命操在我手里,不想受丹火焚身之苦,就把……” 陆尘音突然一伸手。 伸手前,她明明离着葛修至少五步远,可手一伸出来,她就出现在葛修身前,一把就将装着丹火的小瓶抢了过来,然后她又返回原位,仿佛从来没移动过一般,只有手中的小瓶证明着她方才有如神迹般的瞬移。 “丹火啊,倒是稀罕的玩意。”陆尘音把小瓶举起来,对着棚顶的电灯,细看了看,“紫色的,九转丹火,凭你个外道术士炼不出来,这是从哪儿偷来的?算了,管原本是谁的呢,既然我见着了,那就是跟我有缘,我替原主人没收了啊。” 她把小瓶往兜里一塞,转头对我说:“你们继续啊,我回去研究一下这玩意,要是得用,正好送给白云观的照月真人当见面礼,以后在道教学院上学,还得靠他关照呢,提前送点礼也好拉拉感情。” 说完,一转身又从窗户翻了出去,走的时候,把窗台上的香给捏灭了。 她这来得快去得干脆,毫不拖泥带水,只留下一个目瞪口呆,仿佛石像般呆立原地的葛修。 我同情地看着葛修,说:“我提醒你不要惊动她了,你非要喊,这回舒坦了吧。我师兄的猫也是这么被她给抢走的。” 葛修呆愣愣地看着我,明显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木然问:“她就把我丹火给抢走了?” 我肯定地说:“没错,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葛修道:“她这跟绺子有什么区别!她不是高天观的嫡传弟子吗?她怎么可以抢劫!” 我说:“你都知道她是高天观的嫡传弟子,还计较什么抢劫,没先杀了你再抢东西,已经是很给我面子了。你还想怎么跟我同归于尽,用手里的扇子吗?” 葛修呆呆看了眼手里的扇子,突然反应过来,仿佛被烫到了一般,忙不迭地把扇子扔到地上,扑通一下跪到我面前,哭丧着脸道:“惠真人,我刚才也不知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才会突然发疯,冒犯真人不是我的本意,求真人明鉴啊!” 没了香气影响,那个能屈能伸的江湖老滑头又回来了。 我说:“你被人坑了,有人施术迷了你的神智,引诱你来冒犯我,到时候我要是能愤怒之下,一剑摘了你的脑袋,那就再好不过了。” 葛修愕然道:“有人施术迷了我的神智?谁能迷我神智?我有护身法,一般的外道术对我根本起不了作用!我……不对,我刚才确实不对劲儿,怪不得呢,原来我是中了别人的暗算,真人明鉴万里,烛照如神,说得全对,我就是被人迷了神智,不是有心想要冒犯你的。可谁能迷了我的神智?” 我淡淡地说:“你被我砍死,对谁最有好处,就是谁施的术!” 「今天一小章,再让我缓一天,明儿脖子要是不那么疼了,我争取把漏下的章补上。」 第五百二十六章 看前方黑洞洞 “我死了谁能获利?养生协会这一摊子离了我马上就会散,地仙会还只有我一个老仙爷,我要是死了,谁还能撑…… 卧槽,徐五,卧槽尼大爷的,我跟你特么没完……怪不得这老小子在看守所自残,他特么一定逃出来了,想抢地仙会,这个老王八犊子,你等着,我特么让跟你没完…… 惠真人,是我大意了,中徐五这老王八的暗算,也只有他这样天天在一起混的,才能暗地里施术算计我……” 葛修骂了几句,又赶紧朝我磕头道歉。 我哼了一声,坐到沙发上,淡淡地道:“要说只是施术迷神才这样倒也不至于,还是你心里有疑有怨,怀疑我和师兄没有尽心传你真术,怀疑我们想要借着这招控制你,怨恨我们让你受了这么久的苦。 葛修,你从民国活到现在,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都多,你自己说,像我师兄和我这般本事的,真要用人办事,犯得着用这种手段?只要旗树起来,多少江湖大豪要哭着喊着给我们狗使!你有多大本事,值得我们用这个心计手段? 要不是你这是师兄答应下来的,你以为我稀得管你?记住了,你那点性命能耐在我这里一文不值,我是为了了断与师兄的承负,才接下你这档子事。要不然,你这样的,就好像香港那个草鬼婆,我遇到了,都是一剑斩掉了事,哪会浪费这个时间!” 葛修伏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道:“真人,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怀疑你,不该心里有怨恨,今天这事虽然是徐五施术挑起来的,可根子在我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我该死,我罪该万死,只求真人再给我一次机会!” 江湖人物,如果不能让他们怀德,那就要让他们畏威。 屋邨一战,足以让葛修这样的江湖术士畏我如神佛! “记住了,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我宁可花时间去消解,也不会再容你。我也不想再跟你浪费时间,回去之后,尽快整合地仙会,把仙爷位让给我,到时候我自会把最后的法门传给你。耽误了我给师兄报仇,嘿嘿,大承负要有大结底,你一条命不够,你这一脉所有的性命也不够!” 我想着那晚那只蚊子,心中杀意凛然,目光森然,威压如岳。 葛修整个人都趴在地上,满身大汗,却丝毫不敢动弹,恭声道:“我回去就办,正好徐五在外面的替身都死光了,只要再弄死他本人,金城江湖没人敢不服我,最多一个月,这地仙会的仙爷位置就是真人你的了。” “很好,现在滚吧,不用再来了,一个月不成事,我去找你。葛老神仙,希望到时候你真有神仙一样的本事。” 葛修给我磕了个头,连滚带爬地逃出去,衣服都没顾得上穿。 他这方一走,陆尘音就出现在窗台上,肩头上还趴着三花,一抬手把那小瓶扔过来。 我抬手抓住,道:“多谢师姐。” 陆尘音道:“你这家伙用人脸朝前,不用人脸朝后,我们两个认识半年了,就这回这声师姐叫得心甘情愿。” 我笑道:“师姐这可冤枉我了,我每次叫你都是诚心诚意。” 陆尘音拍了拍三花脑袋,说:“心甘情愿与诚心诚意可不一样,拜佛求神都诚心诚意,可有人心甘情愿,有人却是嘴上一套手上一套。你这人不光铁石心肠,还没良心。下次再这样,不帮你吓唬人了。” 我说:“师姐,以后我每次叫你都肯定心甘情愿。” 陆尘音撇了撇嘴,问:“你折腾这么多事,可不像只要讨回寿命的样子,到底想干嘛。” 虽然从来没对她说我要讨回被劫的寿命,可我知道她早就看出来了。 烛照如神,不是形容,而是境界。 高天观前第一面,她就看出来了,所以才会拿话点我。 要是她在高天观前直接问我,我一定不会说,所以她没问。 可现在能说了。 她说的没错。 如果我原本的目的只是讨还自己的寿命的话,那么这半年里经了这么多事,早就已经不那么简单了。 我微微一笑,起身站架,左手叉腰,右手并剑指,向着洞开房门外的黑暗一指,唱道:“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陆尘音拍着三花大笑,吓得三花一激灵,从她肩头跳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她,又看看我,眼睛瞪得溜圆。 “下次再需要我吓唬人,我一定帮忙,但不能白帮,记账啊,等我十八岁,你陪我去办件事。” “我得先能活到你十八岁才行。” “啧,就你这没人味儿的劲儿,天生一个神仙种。听说过那句话没有,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你啊就是那祸害,就算不能活上一千年,也一定能长命百岁,做个真正的在世神仙。” 转过天来,发生了一件轰动金城的大事。 警方接到线人举报,一个在逃罪犯隐藏在一家医院里治伤,前往抓捕,结果那罪犯和同伙狗急跳墙,劫持护士意图顽抗,被警方当场击毙。 金城电视台的记者完整记录了击毙罪犯解救人质的全过程,并且在当晚的新闻专栏播出。 罪犯被武警包围后高度紧张,劫持护士与警方对峙长达四个小时后,要求警方送水给他们喝。 警方派出一个便装女警,拿着一提矿泉水上前,趁罪犯不备,果断拔枪踏步上前,连开六枪,将护士两旁的罪犯打倒,然后拉着护士卧倒在地,早就做好准备的狙击手同时开枪,将剩余罪犯击倒。 整个过程干脆利索,一气呵成,简直比香港拍的警匪片还刺激紧张。 现场画面播出后,轰动全国。 电视台特意去采访了金城警方,想要对那个现场动手的女警做个专访,但被警方拒绝,据警方提出的说法,那个负责关键行动的女士并不是在役警员,而是一位退伍的女特种兵,所以不方便接受采访云云。 转过天,姜春晓打来电话,给我道了声谢,极为豪爽地表示以后我就是她的亲哥们,有事尽管开口,只要能办到的,但凡她打个磕巴她就不是人养的。 现场出手的是姜春晓。 徐五身上有我下的术,只要触发,就会出现短暂失神并且影响到身边的人,只要动手的人心理素质够好,便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姜春晓真正上过北疆战场,比绝大多数女警心理素质和枪法都要好,用她上场更有把握。 至于给她一次出头露面的机会,只是附带。 但这对姜春晓来说,却是意义非凡。 录像传回京城,当晚就有好些人给她打来电话。 其中很有些是叔伯辈的,赞她有将门之女的风采,是个不输男儿的巾帼英雄。 这对她将来步入警界帮助极大,可以说是铺垫好了足够的台阶。 姜春晓感激我是应该的。 在全国热火朝天的议论中,普通人并不关注罪犯的名字。 事实上新闻里也没有讲这个罪犯的名字。 不是不讲,而是不能讲。 因为这个罪犯理论上已经被名正典刑枪毙了。 但普通人看不出来,不代表金城江湖人物看不出来。 这个在逃的罪犯就是金城曾经最顶尖的大人物,地仙会的老仙爷之一,在外面死了好几回,又被公审毙了一回的徐五! 但这一回,徐五大约是真的死了。 葛修转天便召集重投地仙会门下掌着各个饭口的道上大哥和江湖术士聚会,重申地仙会规矩,约定供奉比例,又当众表示因为他这边养生协会的事务繁忙,他将从金城江湖术士中选择一位做仙爷,管理地仙会日常事务。 这个消息一公布,立刻轰动了金城江湖,所有江湖术士都蠢蠢欲动,好些其他四位老仙爷门下的术士原本对加入葛修独自重建的地仙会不怎么感兴趣,听到消息也立刻纷纷来投。 地仙会规模再度极速**,终于恢复了原来独霸金城的局面。 只是这一次,金城只有葛修一个老仙爷。 他左边挎着地仙会,当着个个敬畏的金城江湖第一人,右边撑着养生协会,做着人人拜服的立地神仙,公面上是赫赫有名万众追捧的养生大师,一呼百应,言出法随,养生讲法大会人数一度突破二十万人,连街面上的街混子张口闭口都是葛老神仙如何如何,水道称雄一直没有真正臣服地仙会的苗龙王都前往葛修道场,正式拜入其门下。 一时间,葛修风头无两,让金城的很多老人甚至想起了当年常老仙的声势。 既然葛修已经动了起来,那么有些事情就要提前着手准备了。 葛修召开金城江湖大会的第二天,我把丛连柱和潘贵祥分别找来,告诉他们,我最近偶有所得,准备找地方闭关几天。 神仙的事情,不需要跟他们多说,只要交待清楚就行。 可对神仙交待,就不能这么简单了。 我特意去大江捉了三条鳊鱼,一条给三花,两条腌好蒸了,端着去了陆尘音屋里。 陆尘音一看鱼,就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先说什么事,然后再说吃不吃鱼。” 我说:“我要去趟京城,想打听些事情。” 陆尘音一听,便接过盘子,先尝了一口,赞道:“好,你以后不当神仙了,可以考虑做厨子,这手艺绝对能当特色菜杀倒一片。我还有酒,你喝不?” 我郑重说:“贫道自打修行有成,便断绝五欲享受,不饮酒。” “呸!”陆尘音轻唾一口,摸出那个锈迹斑斑的军用酒壶,美滋滋地喝了一口,“想问啥?先说啊,我就三年前去过一次京城,知道的也不多。” “我从来没去过京城,上次去魔都也只乘夜偷袭,快进快出,不敢耽误。我听人说,京城有本地神仙,魔都有外来菩萨,想请师姐指教一下,这神仙菩萨都什么来路。” “呦,问这个啊,那我真不知道这俩地儿有什么神仙菩萨,京城去了一趟,也见了一些人,感觉都是土鸡瓦狗,装模作样的多,有真本事的是一个都没见着。 师傅说我不知天高地厚,让我不许乱说这话。可这就是事实嘛,她明明也瞧不上这些家伙,却还是假笑着接待他们的拜访,就挺累的,我以后可不要活成她那样子。” “师姐啊,在你眼里有不是土鸡瓦狗的吗?” “有啊,来少清就不是,高少静也不是,哦,你也不是。至于其他的,也挺多的,比如说青海大摩愣寺的那个格旺大法王,就有两把刷子,我那年在青海杀狼王,他就出来跟我磨叽什么我与佛有缘,想收我当弟子,还说那个狼王是什么世尊降劫数于人间不能杀之类的屁话,我就当着他的面把狼王杀了,还剥了皮做了件袄子孝敬师傅,结果被师傅好一通骂。” “黄元君也说狼王不能杀?” “当然不是,师傅说我不应该把那个格旺大法王的脸打得跟猪头一样,害得他不能参加当地的政协会议,还耽误了摸顶赐福大会,让当地信众心里不安。” “你打了大法王?” “多新鲜呐,没人说他不能打啊。” “要有人说你就不打了?” “当然照打不误了,好狗还不挡道呢。” “你在京城也是这么打遍四方吗?” “怎么可能?进京之前,师傅特意叮嘱我,不准动手,要不然就不带我进京了。我当时就说,那我就不去了,京城也没什么好玩的,结果她揍了我一顿。师傅这人就是假假咕咕的,非得我去就直说嘛,绕什么弯子,害我白挨了一顿揍。” “那这些土鸡瓦狗里有点本事的,爱参与世俗事的,都有哪几个?” “你要去京城阴人?江湖道上的?” “开夜总会的,巴黎风情,京城第一,至少得黑白通吃吧。” “啧,能在京城这种地方打出这种名堂,那是黑白通吃那么简单吗?那得手眼通天才行。这样的话,可能会跟这几个打交道。 火德星君庙那帮子,一直靠抱京城地界的大腿过活,最爱跟这样的人打交道。还有药王庙那伙,他们爱鼓捣些房中术之类的药,最受那帮子老男人喜欢,交道也打得多,那种顶尖的夜总会少不得会用到他们。 至于别的嘛,灵吉寺的和尚有几把刷子,外道术士我不了解,师傅出现的地方,别说外道术士了,连外道术士养的耗子都得逃出三千里,不敢出来现眼。 你要去几天?” “一切顺利的话,最多半个月就会回来,我对外说自己修行有所得,所以要闭关几天,也符合我现在的行事风格。” “有所得闭关,那出来的时候要是什么所得都没有,不是会被人识破?” “真正懂这些的又有几个,不要紧的。” “啧,有道理,吃鱼,吃鱼!” “咳,还有个请求。” “师弟啊,树枝都快要让你给折秃了,它在山上那么多年都没遭这罪。” “再折一根,下不为例。” 陆尘音冲我翻了个白眼,从身后柜子里取出个小布包扔给我。 我打开一瞧,足有二十多根树枝,木芙蓉的。 “换季断掉的,每年我都会捡来收好,就怕你折起来没完,特意回观里取的一些,省着点用啊。” 我立刻扭头看向窗外,“高道友那鱼吃了没有?” 陆尘音冲我翻了个白眼,道:“莫欺小猫穷,小心它将来报复回来。” 我哈哈一笑,道:“等有机会我劝它两句,它就不会记恨我了。” 不过我没找到机会劝三花,它拿了我给的鱼就不知跑哪去了,没再呆在木芙蓉树下。 捧着那包树枝回到屋里,我做了三柄木剑,剩下的都仔细收起来。 孙悟空的救命毫毛也只有三根。 这剑也只需要三柄。 做人不能贪得无厌。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我收拾停当,正要出门,却见一辆白色的沃尔沃停在院门口。 这车我在鹭岛见过。 常兴来走私进来的,也得要三十几万。 眼前这辆挂了正式的牌子,显然是正规渠道进口,价格至少得翻一倍。 穿着西装的司机小跑着下车打开后座车门。 戴着墨镜的年轻女人下车站在停门前,凝视小院片刻,推开院门走进来。 居移气养移体,多日不见,她已经很有些大亨气质了。 我推开房门,背手站在门口望着她。 她的脚步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迟疑或是慌乱,稳稳地走到我跟前,摘下墨镜,道:“惠道长,我叫战俊妮,是周成的朋友。” 我说:“合作伙伴吧,师兄在信里提起过你。至于说朋友,你算不上。” 战俊妮上下打量了我两眼,道:“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吗?” 我说:“贫道有事出门,既然走到门口,就不打算回头,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战俊妮便道:“我要见周成。” 我说:“周师兄不幸仙去,金城不说人人皆知也差不多,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死人怎么见?” 战俊妮沉默片刻,道:“我必须要见到他。” 她伸手到胸前拽出挂在脖子上的红绳。 红绳尽头是一枚大钱。 她犹豫了一下,把大钱拽下来,紧紧攥着伸到我面前,摊开手掌,道:“我要见周成!” 我瞟了那大钱一眼,道:“我师兄这钱,能通鬼神,所求无所不能。他赠出的钱,我也认,这天底下我办不到的事情不多,你想好了吗?” 战俊妮的手没有丝毫动摇,只坚定地盯着我。 我笑了起来,捡起大钱,往空中一抛。 大钱在空中翻转,却没有落下,凭空消失。 “这承负收了,你回去等着吧,人今晚就到。” 也不用说什么保密。 就算传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让人知道我所谓给周成报仇只是个借口更好。 如此才能显出惠念恩和周成这一脉的勃勃野心! 有野心,就会有弱点,就会有人针对这弱点做局! 战俊妮冲我一点头,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我手掌一翻,那枚消失的大钱在指间翻滚。 这女人的心思还真是锋利! 我没跟她说过这大钱的用处,可她却能用在紧要处。 怪不得邵老头会推她出来做事。 我按原计划前往火车站,登上前往川中的火车,上车不久便借着厕所换掉那身打眼的道袍,改变容貌,顺着厕所窗子钻出去,爬到车顶,往前走了几节车厢,依旧从厕所窗钻进去,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在距离金城五十余里的小站下车后,买了辆摩托,一路骑行返回金城。 抵达金城天已经全黑。 我找旅店包了个单间,洗去骑行的风尘,换回周成的样貌,这才前往战俊妮的住处。 收购棉纺二厂一战成名之后,战俊妮就在鹰嘴山买了幢别墅,以此显示自己雄厚的财力。 不过平时她不住这边,而是住在干休所附近的一个小区,距离干休所步行只需要五分钟。 可今晚,她就在这里。 我翻过院墙,趴在院角的两只黑背扑楞一下站了起来,但马上就安静地趴了下去 别墅内一片漆黑,只有三楼卧室还亮着灯。 一楼有四个人,都已经睡下。 我贴着墙爬到三楼窗口。 卧室的东南角有个小酒吧,穿着件真丝睡袍的战俊妮翘着二郎脚坐在高脚凳上。 她举着半杯红酒,却没有喝,而是眼神迷离地看着前方虚空处,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雪白的大腿自睡袍下摆伸出,在灯光下闪着若瓷器般滑腻的光芒。 我焚起三炷香插在窗台上。 檀香味飘进卧室。 战俊妮霍地站起来,看向窗口。 我飘然穿窗而入落到卧室里,轻笑道:“听说你宁可用掉那枚大钱也要见我?” 战俊妮把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扯开腰间睡袍系带。 睡袍飘然滑落于地。 她赤着身子向我扑过来,咬牙切齿地道:“给我个孩子!” 这女人真是可怕,明明知道周成的死讯,却依旧不肯放弃原本的执念! 这个,我是真没想到! 「脖子好多了,今天感觉还行。 看前方黑洞洞这一句词,最早是在大宅门里看到的,很喜欢,就去听了挑滑车的全段,更喜欢了。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九月了,求个票。」 第五百二十七章 进京赶考 激情过后,战俊妮用枕头把下身垫高,也不同我说话,安静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这才起身下床。 她捡起地上的睡袍,随便披在身上,倒了两杯红酒,递给我一杯,又点了支女士香烟,一手烟,一手酒,坐到酒吧的高脚凳上。 “这是一笔交易。”脸上潮红仍未褪去,可她的语气却异常冷静,“你不要多想。” 我说:“我知道,只是为什么非得选择我。” 战俊妮道:“因为你是黄元君选中的人。” 我问:“你就那么相信黄元君?” 战俊妮道:“我信邵老。他信黄元君。你死讯传出来之后,人人都认为是真的。我特意安排人去调查,当着上百人的面被咬掉脑袋,这可不是幻术能解释的,那河神又不会配合你演戏。可我对邵老说了,邵老却肯定地说你一定是诈死。” 我说:“就因为邵老这么说,你就把大钱用掉,万一我是真死了呢?” 战俊妮道:“如果你真死了,这大钱也就没有意义了。可我赌对了,不是吗?用你给我的大钱换个孩子,怎么想我都是赚了。” 我问:“为什么那么想要个孩子?” 战俊妮说:“现在做的事情,以我的出身,一个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邵老还在,有他护着,我自然不会有事,可他毕竟年纪大了,谁也不敢保证他还能活多久。他一旦走了,邵家其他人不会认我,只会想着吞掉我所代表的天量财富,到时候我要么死,要么逃到国外,一辈子隐姓埋名,没有别的选择。我需要在邵老还活着的时候,生下一个孩子,让所有人都以为我身后另有靠山,而这个靠山是邵老也认可的。只要弄不清楚这个孩子的来历,就没人敢动我。孩子就是我的护身符。” 我说:“这只是虚张声势,以你现在的**速度,迟早有一天会被更肆无忌惮的盯上,只凭一个孩子,保不住你的身家性命。” 战俊妮道:“那至少得是十年后的事情了,到时候我要是还没有自保之力,也不配让邵老这么相信我。而且,十年之后,你也一定不会只是个简单的江湖术士了。你的野心很大,就算不说,我也能从你的眼神里看出来。你和我是同一类人。” 我摇头说:“想用一个孩子牵绊住我,你想多了。” 战俊妮道:“这是一个结盟的凭证。有了这个凭证,我将来一切所得,有三成是你和高天观的!” 我笑了起来,“你真正想绑定的,是高天观,是黄元君吧。” 战俊妮道:“我要绑定的是你。黄元君有着跟邵老一样的问题,除非她是真神仙,能一直活下去。可那样的话,她就不需要推你出来了。你在黄元君,就跟我在邵老,是一样的,我们两个互相之间,才是真正最可依靠的。” 我问:“你后不后悔?其实不做这个的话,邵老也不会为难你,他去世之前,一定会把你安排妥当的。” 战俊妮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为什么要后悔?旧时的战俊妮,在新婚那晚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战俊妮是一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那人虽然死了,可他的家人还活着,还在地方上耀武扬威。只要那一家人不死绝,这事就没完!” 她咬牙齿切地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把残余的香烟扔到杯中,大步流星走到床边,甩掉睡袍,道:“再来几回,加个保险,我算好了日子才去找的你师弟,今晚我一定要怀上!” 世如铜炉人如炭。 战俊妮就是那一块在炉中正烧的通红的炭。 我满足了她的愿意。 十月怀胎,她会有一个孩子。 几番云雨,不知时辰。 我在天亮之前离开。 疲倦欲死的战俊妮还是爬起来,站在窗前目送我离开。 出金城后,我在附近镇子找了个小旅店暂住,换了一套面貌。 这是以前与妙姐浪迹江湖时备下的替身之一。 原身是曾经在北方一带走绝户的独行飞贼,姓曹,叫曹奇。 东北黄瘸子贼道称王的时候,八四年搞全国荣门大会,年方十九岁的曹奇飞沿走壁夜盗百户,折服众贼,在后来的沿铁路线盗窃的南下支队中占了一席之地,独领一队,从东北偷到河南,在江湖中名声大躁。 八六年黄瘸子落网被枪毙后,众贼四散,曹奇不再组伙改为独行,流窜于河北山东一带,只是没进过京城。 我和妙姐在天津卫的时候,她教我钓鱼术,漏财设局,把这飞贼钓了来,问清楚后便留下了身份备用。 改头换面之后,我挤上了前往京城的火车。 这次进京,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妙姐带了我十年,从来不踏足京城、魔都,但魔都至少还观望过,因为股票的事,还是就近停留,好好学习,顺便从魔都请了老师教我速描写生,但京城的事情,她从来只字不提。 我看得出,她对进京有十足的抵触,甚至是带着些许畏惧。 她的态度连带着也影响到了我。 内心深处总觉得京城存在着什么无法对抗的诡异存在。 隐约间心存畏惧。 妙姐说京城有本地神仙,陆尘音说京城全是土鸡瓦狗,倒底如何,还得我自己去瞧一瞧。 车至京城站,天方大亮,我随着如洪流般的人群挤出车站,又从前门转回候车大厅,搭眼扫了一圈,便找出个滚大个的老粗儿,二十出头的年纪,缩在墙角装着看报纸,其实是借着遮掩在寻摸花头子,隔了十几步远靠墙站着个穿件夹克衫的削瘦男人,这是遮罩的,瞧腰包里鼓鼓囊囊的,大约还兼着抹眼的武差事,再往前的候车椅上横躺着个膀爷,脸上盖着报纸,一人占三位置,呼呼大睡,也没人敢扰,这是立柱打眼的。 三人成伙,有根有底。 正经荣门根底,没有独行客,出街最少一伙子。 我便往那老粗儿面前一蹲,抬手摸出包烟来,往嘴里倒一根,道:“老合拿个火。” 烟是这老粗儿身上的。 老粗儿下意识往腰里摸。 我手一晃,便有寒光在指间闪过。 老粗儿手背上裂开一道浅浅的血痕。 我手下留了情,不然这一刀,就要废掉他的右手。 老荣功夫都在手上,废了手就等于废了功夫。 用的刀片,也是老粗腰里藏着的。 老粗儿动作僵住,眼角抽动了一下,道:“老相客也是同乘一条船的?” 我抬手亮出个火机,也是这老粗儿的,点着嘴里的烟,深深吸了一口,把烟气吐到他脸上,道:“兄弟跑单捞黑窖,不啃地面,奔京城泛个活水,求见佛爷挂一号,免得同船底伤帆子不好顺风走,请老合保个道。” 那边的遮罩看出不对,摸着腰包往这边就走。 我也不回头,只盯着老粗儿,“见礼不开花,老合不要漏了船底。” 老粗儿冲着那遮罩微微摇了摇头。 遮罩停下脚步,又慢慢靠在墙上。 老粗儿转来对我说:“老合,想见佛爷,至少得先亮个船底,兄弟也好给佛爷上香挂响。” 我微微一笑道:“应该的,兄弟地下湿,拜过黄老爷,八四年大场夺过筹,门里抬爱取了个笑号飞仙。” 地下湿,曹。 飞仙曹,就是曹奇的江湖匪号。 黄老爷则是一代贼王黄瘸子。 都是荣门的传奇人物。 老粗儿立刻肃然起敬,搭了三仙归洞掌势,道:“原来是飞仙曹老爷,鄙人梁下住三,招子不亮,有眼不识真泰山,失敬,失敬。” 梁下住是严,这人叫严三。 我摆手道:“都是跑海的老相客,混混啃,不讲究这个,严兄弟帮忙挂个响,着不?” 严三道:“好说,出站北走三百米,芳兰旅店,就说我严三介绍的,先请曹老爷歇一脚,晚上候我好信儿就是。” “多谢。”我一抱拳,严三手里便多了盒烟,“一点心意,兄弟拿去抿着,过后等生发了,台面上必不忘了兄弟这一份。” 初到异地,想以最快的速度打听到陶明亮这种地面龙蛇的消息,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找专吃地面的老荣。 想安稳吃地面,就得知道哪里能摸,哪里不能得罪。 四九城,首善之地,吃错了门户,全伙子都要一起上路。 我以独行飞贼的身份进京,拜访本地荣门佛爷挂号,弄清楚哪里不得摸,省得搞出不好收拾的事情来连累本地荣门,然后才能开张做买卖,这是依规矩行事,谁都挑不出毛病。 话既说定,我便径直出了车站,却没有直接去芳兰旅店,而是找了个角落,换了件外衣,又扣了顶帽子,靠墙守着。 没大会儿,严三从车站出来。 我便远远吊在他身后。 这人能在车站掌一个伙子,算得上是积年老贼,警惕性极高,几次倒折往返,还不停观察有没有人跟踪。 不过他折腾得再多,在我这里也没用,刚才面对面讲话的时候,他就已经中了我的迷药,就算我站在他身后,他也看不出我在跟踪他。 这么折腾了半天,他最终拐进一处胡同,钻进胡同深处的一家四合院。 我绕到院后,瞅左右无人,翻过院墙,进到院里,贴着墙根站定,便听到严三说话的声音,“春典对得溜,翻板手法地道,就算不是曹奇,也准是荣门老相客。” 便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曹奇好几年没动静了,怎么突然跑京城来了?他之前在河北做买卖的时候,可从来不进京城的。他这回来想干什么?” 便有另一个女人声音道:“别管怎么样,他曹奇按规矩拜门,不能不见,不然传出去倒让跑海的同船子笑话我们爷们坏规矩。” 那个沙哑的声音道:“规矩当然得守,只不过这阵子公家那边因为年头吃武差事那伙子躁得厉害,逼得各路伙子都不敢冒头,我怕他搞得过火,再牵连到我们,到时候他一拍屁股走了,我们怎么办,难道搬窝子不成?” 我低笑一声,站到窗前,道:“老佛爷不用担心,我曹某人虽然胆大却不敢包天,不过求注财路,可没想过捅破了大天,要不然京城富贵窖这么多,闭着眼睛捞就是了,何必来麻烦老佛爷你?” 屋里三个人。 门边站着的严三,靠墙边坐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半老徐娘,正中太师椅里窝着个尖嘴猴腮的干瘦老头。 我这一出声现身,三人都是脸色大变,坐着的两个齐齐起身,严三手更是搁到了腰间。 待看清是我,严三的脸色更难看了,道:“曹飞仙,你这是什么意思?见面不白就探窝底,可不是规矩上的。” 我一抬腿,就越过窗台进了屋里,拖了把椅子,大大方方地坐到老头对面,道:“老相客辛苦,怎么称呼?” 干瘦老头眯着眼睛打量着我,神情阴睛不定,倒是那个花裙子的半老徐娘道:“曹飞仙,您也是跑海的老买卖,怎么这么不晓规矩?随便就探窝底?” 我不答理她,只盯着那干瘦老头。 这让花裙子有些挂不住脸了,尖声道:“恶客不是客,你自己不作脸莫怪我们不给脸,三子请他出去……” “花姑,别失了礼,别人不讲规矩,我们不能坏。”干瘦老头终于开口,“鄙人龙争虎,家中行七。” 我抱拳道:“原来是窦七爷,失敬,兄弟扯帆子顺风来了四九城,想合几注买卖,照规矩拜见七爷,只想求个指路明灯,三不惹九不偷挂着不敢丢,七爷尽管放心,真要漏了风,绝不连累七爷就是。” 窦七道:“指路明灯不敢当,能给老相客照条光亮道也算尽了地主谊,只是老相客来得不对时辰,年头京城有人开武差事,动搂子打翻了天庭正宝船,如今闹得厉害,实在是不方便做大买卖,鄙人愿意给老相客抹抹底,老相客还是去别着吧。三儿,帮我送老相客个底锅,直接跑轮子回吧。” 严三冲着窦七傻呵呵地“嘿嘿”一笑,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窦七脸色就变了,紧盯着我道:“拍花子?” 「九月了,愿我的脖子不疼,后背不疼,腰也不疼。」 第五百二十八章 借手搭桥 拍花子虽然在外道术士里属于最被鄙视的底层,但外道术士就是外道术士,诡异莫测的迷魂手法让不明其中原理的人都会敬畏三分。 窦七这种积年老贼,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 我微微一笑,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道:“前头张帆子靠了金城码头,有幸得见千面胡,蒙他老人家不弃传了两手,如今也敢担一声拍花正传。” 窦七死死盯着我,手慢慢挪到腰间,“曹飞仙这是准备跳船改做拐子?” 我说:“兄弟这老荣做得舒心,没有跳船的想法。” 窦七道:“那怎么飘到京城来了?老相怕不是知道,二月头上,有莽头子吃大横开武差事当街挑天庭正宝船惹恼了公家,又有赶上严打,如今风头正紧,各路帆子都缩着不敢动弹,你要是做了大买卖,怕是不能活着出京城。黄老爷当初的下场你也逃不掉。想在京城开张,不如再等一等,过了这风头再说。” 我说:“不瞒老相说,我前头在西安开张,跟个朝阳面儿撞了船头,一时扯不开缆,约了京城赌斗,十天内各开一桩买卖,要拿到像样的真章东西,还不能惊动公家,十天之后,在西安摆场子请本地各路叔爷做个见证,评判输赢。这时间赶得紧,实在等不得,还请老相成全,我曹某人自有回报。” 窦七拈着胡子,沉吟片刻,问:“你们赌斗压得什么?” 我漫不在乎地说:“各家性命一条,输了的当场断手废功,吞剑自裁。” 窦七一下没收住,把胡子拽下一根来,痛得脸皮一抽抽,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道:“倒是好些年没听过赌命这档子事了,都是同船老合,冤家宜解不宜结,不知那朝阳面儿是哪出风头,我窦某人在京城这地面上还有几分薄面,不如摆个和头酒,大家坐在一起,一醉解恩仇,从此以后互相帮衬,不比斗个你死我活要强?” 我拱手道:“真要这样,那可多谢老相了。不瞒您说,当时没瞅出他们跟脚,以为是漏了风引来的雷子,所以下了绝户套,吊了他们三条命,为这么点破事,不依不饶,老相要是能说和了,我大礼酬谢。” 窦七又揪了一根胡子下来,眼珠转了转,用眼角余光瞟了那花裙子妇人一眼。 花裙子女人便道:“七爷,人家按规矩赌斗,你强出头说和,知道的说是你心善,不知道还以为你要横大把准备坐梁子吃黑灰,到时候别弄得个里外不是人,人家曹老爷来求指路,你就给指个路数,难道曹老爷还能忘了你的好。” 窦七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对我说:“这话在理,是我想的不周到了,老相莫要见怪。” 我有些失望地道:“既然不能说和,那就求个指路明灯吧。我跟老相打听个人,巴黎风情的陶明亮,知道吗?” 窦七脸色当是就变了,“你要摸他?不想活了是吧,那是京城九大坐地老爷之一,花园子买卖头一份,但凡园主想进京吃一份,都得拜他的码头,这样的人物你也敢摸?” 我哈哈一笑,道:“这样一位,摸着可不正合适?不瞒老相说,我听说这位陶老爷身上带着一块宝牌,是正经老神仙的宝器,他能在京城这地界上搭天下接地混得风声水起,全靠这块宝牌保佑,要是能摸到宝牌,这一局我还不是稳赢?” “曹老爷,你疯了!”窦七低声道,“刚说了三不惹九不偷,这会儿就忘到脑后去了?招惹了这种人物,不光你自己没活路,还要给同船的相客招灾。这路我不能指,你去别地方打听吧。” 我眯眼看着窦七,道:“严三哥,给七爷亮一个。” 一直在看着窦七傻笑的严三二话不说,从腰里拔出匕首,干脆利索地连着捅了自己大腿三下,鲜血顺着裤腿直流,可他却依旧嘿嘿傻笑。 窦七和花裙子女人都是一脸的毛骨悚然。 我说:“拍花术算什么,不瞒七爷说,我学了是千面胡手头正经的神仙术,要你现在就自杀,也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七爷,都是同船相客,不看船底也要看帆面,别逼我不讲情面,我今天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在七爷这里讨个明白!” 窦七吞了吞口水道:“这种坐地老爷,我们这种下九流的小道哪敢多去打听。只听说他有七个家,每晚随意歇一处地方,都是临时选取,从来不告诉任何人。虽然是巴黎风情的老板,但平时他也不怎么去场子里亮相,巴黎风情的生意全凭叫老强的经理做主。陶明亮本身就是武差事出身,靠着给人做阴差饭爬上进心来,手底下狠着呢,曹老爷你可想清楚了。” 我说:“不用七爷替我操心,请指路吧。” 窦七便老老实实地把陶明亮的七处住宅位置都讲了,又讲了些道听途说的关于陶明亮的行事习惯。 我听完,又问了些细节,直到确定窦七没有隐瞒,便道:“多谢七爷指路,我先去摸摸底,有架子搭不起,还得七爷多帮衬。” 窦七苦着脸说:“帮衬就不必了吧,我没那么大的能耐。” 我不理他,只说:“三天后我再来拜访七爷。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拜码头是我先拜的,过后要是我那对家的良相客也找来,老相可不能再给他指路了。” 窦七连声道:“那是,那是,这点规矩我哪能不懂,曹老爷尽管放心就是。” “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辞了。” 我说走就走,顺窗户便跳出去,不等窦七等人追上来看,便借着黑影往旁边一闪,跟着就窜上房顶趴了下来。 窦七和花裙子女人方才从窗口探出头来四下张望。 “人呢?” “没了,手脚真快。” “你以为他这飞仙的号是怎么来的,这人手底下有功夫,据说当年拜武当山真人学过轻功,三米高的院墙都不用助跑,踩着墙面就能走上去。” “有这本事,什么东西拿不到手?这赌斗不是稳赢?” “稳赢?陶明亮身边常年跟着火德星君庙的老神仙,曹奇那点本事,揉搓我们这种小角色自然易如反掌,可在正牌神仙眼里,根本不够看。” “那三天后他再来怎么办?要不咱们搬窝子溜吧。” “溜哪儿去?我窦七再怎么说也是一方坐地佛爷,有点子屁事就吓的搬窝子,传出去还怎么管下面的地出溜?” “可他要是失了风,落到陶明亮手里,怕要连累到我们。” “我去找小梁爷,他能跟陶老爷说上话,把曹奇要摸宝牌的事给陶老爷透过去,给陶老爷表个态,三天后曹奇真要敢再来,就让他有来无回!” 「今天一小章。许愿没灵,脖子疼……」 第五百二十九章 扫场 窦七咬牙切齿地发狠。 花裙子女人却有些担心,“曹奇本事大,当年公家拉黄老爷的时候,册上有名的就跑了他这一个,想拿下他可不容易,万一再让他跑了,我们别说这窝,连命也不好保。同船卖帆子,是要被戳脊梁骨的,逃命都没人帮衬。” 窦七道为:“公家拉不住他,是不懂跑海的道理。这人这么狂妄,三天后肯定会再来,到时候绊了他,先把手脚筋挑断,再大的本事他也使不出来。” 花裙子女人道:“他还学了神仙术,一不小心就会着了道,万一……” 窦七恨恨地道:“没有什么万一,这孙子把我们架到火上烤。他故意在车站上跟严三打连连,就是给外人看,捅破了天拍屁股一走,甩我们给陶老爷当出气筒不弄了他,我们肯定没活路,这叫李代桃僵,兵法……” 我从窗户上方探出头来,道:“七爷,你其实应该听这位大姐劝的。” 两人登时脸色剧变。 窦七二话不说,往腰里一抹,就甩出一道寒光,直射向我面门。 花裙子女人更是干脆,拔腿就往外跑,同时抬手嗤拉把自己的裙子扯烂,露了半边胸脯,再把头发一抓,成个烂草窝,跟着张嘴就要喊。 这胡同子四合院住户密集,只要她一喊,就能把左邻右舍招来,看到她这副样子,都不会多问就肯定得上来帮忙抓贼。 我隔袖子接住甩来的飞刀,穿窗落地,一脚踹在还在傻笑的严三身上,跟着上前揪住窦七的衣领,笑道:“七爷,你这坐地佛爷当的不地道,不如换我来当。” 后方传扑通闷响。 却是严三砸在花裙子女人身上,两人同时摔做滚地葫芦。 花裙子女人嘴依旧张得老大,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也无法再动弹。 窦七连声道:“曹老爷,误会,误会,你听我解释……”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问:“小梁爷是哪个?” 窦七神情变得呆滞,慢吞吞地道:“小梁爷叫梁本兴,人称梁大牙,胡同窜子出身,跟大院里的打出来的交情,如今是挑担阴阳的铁肩子,四九城跑海的不拜小梁爷,没法落地生根。我们伙子能吃稳站前,也是拜小梁爷遮护,每月孝敬一块头,没有他摆不平的事。二月里有人当街开武差事,公家要清地面,多亏小梁爷担待,我们这个伙子才能全尾下来。” 我问:“他能在陶明亮跟前登堂入室?” 窦七道:“我见过小梁爷跟陶明亮一起吃饭,坐并肩,谈笑风生,海上有传,他跟陶明亮是发小,陶明亮能在四九城下站住脚,也多亏他给搭了个通天桥。” 我微微眯了下眼。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上来就用迷魂控念的法子问话的原因。 迷魂控念,只能问什么答什么,如果不问就不会主动说。 上来就迷魂控念,倒是痛快,却不能摸出这条直通陶明亮跟前的顺溜道。 既然摸出了道,接下来我便不再浪费时间,控着窦七,细问了他在这边生发的买卖、关系,尤其是同梁本兴是怎么打的交道,有什么往来。 待所有细节都问得清楚,我便对窦七道:“既然七爷舍不得我走,我便住下了,这几天劳烦你跟我一起跑一跑。” 窦七楞楞地应了声好,转身就去收拾床铺给我住。 我便在这贼窝里住了下来。 每日与窦七同吃同睡,白日里又带着窦七去陶明亮的各个住处。 一般人自然是不可能知道这种事情。 可窦七做为坐地佛爷,虽然现在只吃站前饭,却也要清楚不能乱摸的地界。 京城权贵多如狗,不清楚哪口饭能吃,随时都有被噎死的可能。 身为坐地老爷,陶明亮其实上不得正台面,但搁在跑海的下九流眼里,却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自然要记清认准,免得摸错门惹来杀身之祸 每到一处,我都会仔细观察环境,并且根据环境预先布置,晚上还会入宅探查。 虽然每个宅子都是保卫森严,但于我而言,却是如入无人之境。 如此把陶明亮的住处都摸了个遍。 只是从来没有遇到过陶明亮。 如果这是凑巧,那就有意思了。 如果这不是凑巧,就更有意思了。 摸遍宅子,接下来就是探查陶明亮的公司。。 巴黎风情只是陶明亮集团公司下的一个产业。 这人除了经营夜总会外,名下还有高档饭店、影视公司。 尤其是影视公司,这两年很是投资了几部热度相当高的电视剧,捧红了好几个明星。 所以巴黎风情除了传说中的女大学生学历的公主外,还经常有各类不知多少线的大小明星出没。 陶明亮的公司距离巴黎风情只有不到两里地。 写字楼里独占了一层。 我断了公司的电路,装成电工进行转了一圈。 还是没看到陶明亮。 公司里人不是很多,而且全都闲闲无事。 偷听员工闲聊可知,陶明亮已经有小半年没在公司出现过了。 这不是一个正常公司的状态。 很显然这只个包袱皮,也就是所谓的皮包公司。 真正的买卖没在这里装着。 即使这样,我还是在属于陶明亮的办公室做了些布置。 斗法布局就是这样,宁可设而不用,也不能疏忽大意。 最后,我去了一趟巴黎风情。 头一趟,没进去门。 因为带着窦七。 刚往门口一走,就被保安给拦下了。 穿着笔挺西装的保安经理,衬衫雪白,领带笔挺,鼻梁上还架着副金丝眼镜,打扮得很职场,可一开口就藏不住了。 “呦,这不是窦七爷嘛,您辛苦啦,哪阵风把您这位老佛爷给吹我这小场子来了?怎么着摸盘子查户口佛爷亲自上,这是准备砸了窑底导个穿堂风,不准备在四九城这天字码头停帆子了?” 窦七道:“戴经理,你误会啦,我远道来了个老伙计,带他来你这大场子见识见识。” 姓戴的保安经理打量了我几眼,道:“瞧着面善,准是挂过脸的,公家榜上有大名,老相亮了船底?” 我笑道:“这一趟来就是为了耍一耍,不开张做买卖,跑海的不坐那漏底船,扯帆子不顶黑风头,这船底就免亮吧。” 对方摆明了眼贼心明,既然打眼瞅出了我的江湖根底,我要是再否认那就是打人家脸,没仇没怨也有仇有怨了。 戴经理道:“果然是跑海的老相客,既然扯了窦七爷,想也是荣门老爷,听你这口音,必是远道而来,大约是不清楚我们这巴黎风情的规矩,跑海的老相概不接待,想看风情您请别家吧。” 所谓不接待,就是贼偷禁入。 这是正经跑海掌舵才有底气说的话。 要是换家没根底的,今天敢放这话,明天家就得让人给搬空。 真当荣门下九流就好欺负呢? 下九流那也是正经江湖客,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惹得起的。 话说得清楚,我也不跟他争将,只一拱手就随着老窦离开,回到老窝把老窦同花裙子和严三搁到一块,我换了身行头,重新化了妆,便二奔巴黎风情。 「今天一小章。脖子不敢转了,歪着脖子写的这一章。」 第五百三十章 神仙庇护 这回没人拦,掏了一百五十的入场费,便进去了。 这四九城第一的场子果然够豪华,远不是金城的同类场所能相提并论的。 台上有乐队在唱歌,献唱的还是如今一个正当红的女歌手,下面卡座上的客人不是很多,可台边送的花篮却排了满满一圈。 这些只是散客,真正的大客在楼上包间,需要提前预订才能有位置。 我选了个靠边角的黑暗角落坐下,就有服务生送上热毛巾和一瓶免费赠送的水,再递上单子。我捋着单子看了半天,叫了个最便宜的果盘,水果没几块,三百! 普通人家进门吃几块水果,哦,还有赠送的一瓶水,一月工资就没了。 坐下之后,便有花园子的园头,人家叫公关经理,过来问我需不需要人陪聊天,我做出兴致勃勃的样子打听下价钱,然后就立马表示没兴趣,再之后就没人来打扰我了。 安静地听了几首歌,我便借着黑暗起身往卫生间去,顺路迷了个服务生,跟他换了行头,让他去卡座上顶位置,我则托着瓶洋酒上了二楼。 二楼的奢华更上一层楼,但摆弄的事情却是大同小异。 只是男男女女更加衣冠楚楚,尤其是包厢服务的公主少爷,帅气漂亮,比屏幕上的影星都更胜一筹。 我转了一圈,看了会热闹,收了一千块的小费,把进门的本钱赚回来,便又往楼上走。 陶明亮虽然不怎么到这里来,但在这边却有一间办公室。 这是我今天的目标。 把这间办公室布置上,陶明亮所有在面上的点就全了。 网织好,也就该提绳了。 办公室在顶楼尽头,宽大豪华,收拾得一尘不染。 外面是办公间,没什么可说的,里面有休息用的套间,床铺浴室一应俱全,还有各种助兴的小玩意,相当有特点,从痕迹来看,床比外面的办公桌使用频率高。 我做好布置,正要离开,却听门锁响动,心里一动,挂在窗帘后方。 两个人走了进来,把门一关,也不开灯,跟着就有衣物摩擦、搂抱喘息、亲吻抚摸,兼中杂着“轻点、你弄痛我了、别、不行、没事、别怕、想死我了……”之类的断续碎语,有男有女,都很激动。 我不禁眯了下眼睛。 巧了,这两人我都见过。 就这么持续了几分钟,女人突然连续说了几声“不行”,喘息着道:“真不行,万一让老板撞见,我就没法活了。当初来的时候,老板可是跟我们艳姐说得清楚,靠他这宝地吃饭行,可不能纠缠你们这些人,知道了就要全都赶走。我们姐妹好不容易得了这么处宝地,还捧了玲子这个花头出来,要是因为我被赶走,艳姐不得打死我?” 男人急吼吼地道:“没事,老板今天不会过来,你这带子怎么系得这么死。” 女人道:“你别骗我,申经理早上通知,说老板今天约好了要来会贵客,让我们艳姐别给玲子排单,哎,别抠,疼。” 男人喘着粗气,道:“老强知道个屁,陶爷刚都到后门了,突然说有事,把会客给推迟了,特意打电话给客人那边解释。为了这事,那边老大不高兴,电话里就骂了陶爷一通,陶爷当时脸都青了,可那样也没松口,到底没进门。哎,你这又变大了,不是去做手术隆胸了吧。” 女人道:“你轻点,疼死了。隆什么隆,这是换的罩,香港那边的新产品,有聚拢效果。敢骂老板的,都是不一般的天上神仙,老板有什么大急事敢这样推人家。轻点,轻点,你又不缺女人,至于次次都这么猴急嘛。” 男人道:“别乱打听,找死呢?特么的,怎么解不开?” 女人道:“我哪敢乱打听,就是担心老板得罪了哪路神仙,害得场子开不下去,我们姐妹可又要找地方讨饭了。你说不会有事吧……嘻嘻,好烫啊……” 男人道:“放心吧,陶爷的根子深着呢,天塌了场子都不会有事。嘶……赶紧解开……嘶……” 女人嘻嘻笑道:“老板真不会再杀个回马枪了?你可得给我个准话……” 男人有些不耐烦了,“你特么有完没完,说了不会来了,告诉你也不怕,陶爷有神仙庇护,不闻不见便能趋吉避凶……嘶……这是陶爷身边的尤道爷有次喝美了跟我透的,说我放弃江湖虚名,跟了陶爷那是跟对了,将来绝对不会差了……嘶……他这肯定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了,才会不进场子……嘶……我刚跟他那年,有一回要坐飞机,都眼瞅瞪机了,他突然就说不坐了,明明着急,赶不上这趟飞机就得耽误事,可他说什么也不肯上飞机,硬是让我们几个开车拉着他跑了一千多里去办事,为此还赔了老大一笔钱,可回头我们才知道,那架飞机在天上碎了,二百多人死的精光……嘶……呃!”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女人轻笑了一声。 衣物落地。 脚步声慢慢向着卧室这边移来。 乌沉的光芒在房间中扫过。 那是蒙了黑布的手电筒光亮。 持着手电筒的女人不着寸缕,头发用布包着,踮着脚尖,走进卧室。 光润的皮肤在黑暗中闪着微光,宛如玉石,不见一根毛发。 人自然不可能一根毛都不长,而是用药泡过,去掉全身的毛发死皮,确保赤身动作时,不掉落任何身上物。 这是花园子的秘技。 既可以造出所谓的冰肌玉骨,满足豪客的特殊要求,也可以在窃秘取物时不留下可供追查的余物。 女人进到卧室里,没有任何犹豫,便直奔东墙。 那墙上挂着幅水墨画。 画上是个对月起舞的古装女子,纤细飘然,不类生人。 女人沿着画框边摸索片刻,不知触到了什么,那画向左侧平移开,露出一个密码锁的保险箱门。 她把耳朵贴到箱门上,慢慢拧动密码锁。 动作很专业,水平其实一般。 她至少错过了四次机会。 但她试的次数并不多。 显然早就知道了密码的范围。 十几次尝试后,保险箱门打开,露出里面的物是。 没有什么钱财。 而是一个黑漆漆的细口长瓶。 女人露出成功的喜悦,伸手就去拿那瓶子。 几乎就在她伸出手的同时,旁边画上对月舞动的古装女子慢慢转头,看向女人,脸上慢慢堆起一个扭曲的笑容。 「今天去做了牵引治疗,脖子嘎巴嘎巴的,让我时刻提心吊胆,总觉得下一秒会被拔断脖子,变成唱小曲的灵吉菩萨。」 第五百三十一章 移花接木 女人的手碰到了瓶子。 画中的古装女子面目变得狰狞可怖,一对獠牙自嘴里伸出。 牙尖上还有血在滴下。 这瓶子真正的保险,不是那个保险箱,而是这幅画。 画里藏着蓄养的厉鬼。 只要女人搬动瓶子,就会被厉鬼缠身,梦中索命,不得好死。 我从窗帘后顺着天花板爬出来,一气爬到女人头顶。 女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瓶子吸引,完全没有察觉我的到来。 倒是画中的古装女子眼角慢慢挑起瞟向我。 我做了个钟馗相,冲她咧嘴一笑。 那幅画瞬间恢复正常,古装女子对月而舞,纤细飘然,不类生人。 鬼吓人三分,人吓鬼七分。 有时候鬼比人识趣。 女人双手摸到了瓶子,就要发力捧起。 我抬手在她头巾边缘截了几根头发,然后在她耳后划破一个细小的口子取了点血。 女人毫无所觉,捧起保险箱里的瓶子。 一股子阴冷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女人皮肤表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不由哆嗦了一下,抱着瓶子就往外跑。 淡淡的黑气自保险箱里飘出,紧追在她身后。 准确的说,不是追她,而是在追那个瓶子。 我眯了眯眼睛。 她跑不出去了。 但她并不清楚。 我回头瞧了那副画一眼。 画上的古装女子又变得面目狰狞,紧盯着女人的背景。 但我搭眼一扫过去,她就立刻变回对月起舞。 我爬过去把画从画框里取出来,叠好揣进兜里,然后又爬到卧房门口向外张望。 已经跑回办公间有一会儿的女人全身僵直地站在办公室门后,伸出去的手距离门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前进一步。 淡淡的黑气笼罩着她的全身。 怀里抱着的黑瓶子正不安份地颤动着。 有什么东西正努力地想从里面钻出来。 我想了想,打出牵丝,使出傀儡术。 女人僵直的身体突然动了起来。 她一把将怀里的黑瓶摔到地上。 黑瓶粉碎。 浓烈的恶臭在房间中弥散。 粘稠的液体洒了一地,中间蜷缩着个上半身则具人形、下半身仍为蛇状的胎儿。 这胎儿儿浑身青紫,两眼墨黑,眉心间钉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铁钉,趴在地上,努力地抬起头,看向女人,突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啼哭。 但也仅此而已。 这一声啼哭后,胎儿便头一歪,没了动静。 黑瓶既是束缚它的枷锁,也是保护它的外壳,靠着黑瓶的护佑,它才能控制那女人。 这东西本来也不是养来害人斗法的,所以破起来也简单,摔碎就好。 我立刻收回牵丝。 恢复自由地女人看着地上的死胎,短暂惊愕之后,慌乱地套上衣服,顾不得再理会倒在墙角的男人,推开办公室门就逃了出去。 男人是一眼认出窦七的保安经理,中了迷药,口吐白沫,昏迷不醒,好在死不了。 但在巴黎风情里的这份饭碗大概率是要砸了。 我也没有多呆,取了女人的脚印后,紧跟着离开办公室,回到卡座,把呆呆坐在那里的服务生换了回来,继续欣赏当红歌手的现场表演。 不愧是实力派歌手,唱得很好听,也很卖力,很值门票价。 我一直听到这歌手下台,这才离开巴黎风情,回到窦七的贼窝。 窦七、严三和花裙子女人老实贴墙站着,走时什么样,现在还原封什么样。 我把门窗全都关严,然后就地起坛,取了黄裱纸出来,将那女人的头发和耳后血分为两份。 一份连着取的脚印,折了个三角风筝。 靠着这个,我随时随地可以找到那女人所在的位置。 一份则写上“卓玉花”这个名字后,做了个桐人放在身上。 然后桐人的身上就渗出暗红色的血迹。 那女人没跑掉,已经被捉住,正在受刑。 不过伤得不重,问题不大。 我将桐人举到眼前,并剑指虚空画符并念咒。 这是顶壳借神中的法门,用来短暂的顶替我图谋陶明亮所产生的承负关系。 这么多天,转遍了所有住处,都没有撞见陶明亮,本就让我心生怀疑,而刚才卓玉花与那保安经理的探底引话,证实了我的怀疑。 陶明亮身上有某种术,可以让他在不闻不见的情况下,有意无意间躲过阴谋算计。 本来想要破这术是个极费时间的水磨功夫。 可现在有了卓玉花盗瓶这事,我便可以乘这个机会,把自己的阴谋算计导致的对陶明亮产生的预警一般的影响,临时转移到卓玉花身上,让陶明亮误以为之前引发的警惕的就是卓玉花这事。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帮卓玉花的原因。 借她的图谋掩盖我的图谋,移花接木,摆脱承负关系的影响,这样就可以按原计划继续行动,而不会引起陶明亮的警觉了。 我把桐人和三角风筝分别收好,然后抱着那卷借来观察的画躺到窦七的床上,默许九息,进入睡眠。 再睁眼,寒意袭来。 一张满是怨恨的破碎的女人就在正上方飘着,恶狠狠地紧盯着我,乌黑锋利的指甲只差一步之遥就能戳破我的喉咙。 我抬手一巴掌抽在这不知死活的女鬼脸上。 女鬼被抽得倒飞出去,直飘到门口,才捂着脸停下,一脸懵地看着我。 我翻身下床,活动了一下寒意侵袭的身体,然后大踏步走向女鬼。 女鬼骇然失色,终于有所应——掉头就往门外跑。 不过,晚了。 我冲出房门,在院子里追上女鬼,一脚将她踹倒,然后上前揪住她的脖子,正手反手抽了她十几个耳光,打完了往地上一掼。 女鬼挣扎着还想往外爬。 我冷笑一声,上前抓住她的脚脖子倒拖着回到屋里,抽了根竹条,并剑指虚虚在上面写了打鬼咒,然后抡圆了对着女鬼就是一顿猛抽。 女鬼痛苦翻滚躲避,最后终于老实了,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躺回床上,再睁开醒转过来,取了一盘沙子,又架了树枝在上面,然后提问:“报名号吧。” 第五百三十二章 寻衅滋事 “尚丽丽。” “怎么死的?” “出台的时候,在酒店被客人给掐死的。” “花园子出身?” “什么是花园子?” “怎么出来卖的?” “老家厂子黄了,全家都下岗了,活不下去,出来打工,同厂的大姐拉我去夜总会卖酒,后来沾了毒,买不起,就下海了。” “你的法主是哪个?” “不敢说。” “尽管说,我保你没事,老实答我问题,我给你个报仇的机会。” “掐死我的,勾引我沾毒的,拉我去卖的,都得死!” “可以!” “我的法主是广秀大师。” “和尚?哪里的?” “灵吉寺的主持。” “跟陶明秀什么关系?” “把兄弟。” “他们兄弟几个,怎么序行,都做什么的?哪年拜的兄弟,成团结社没有?细讲讲。” “五个。老大就是广秀大师,陶爷行二。老三梁本兴,又叫梁大眼,现在大家都管他叫小梁爷,是做掮客的,跟大院出来的关系近。老四叫关铁志,吃了公家饭,就在巴黎风情这片区做事。老五郎大成,又叫瞎狼,一只眼睛跟人打架被打瞎了,手上有功夫,给四个把兄做打手。这都是听场子里的保安经理说的,别的我不知道。” “广秀除了会驭鬼之外,还懂什么法术?” “不知道,我只在死的那晚见过一次广秀大师,他用法术把我锁在画里,逼我守那个破保险箱后,就再也没露过面。” “你被锁了多久?” “一千一百九十七天。” “记得这么清楚?” “陶爷每隔七天都会在半夜到办公室来祭拜供养的婴尸神,别人不知道,可我次次数着呢。” “陶明亮脖子上是不是挂着个木牌?” “有,圆形的,像个铜钱,上面很多字。” “陶明亮身边除了广秀,还有其他会法术的人吗?” “有些道士会跟着他,但总是换人,听说是西城火神庙的,我看过一个道士给陶爷的一个贵客表演控火,手上的火焰跟活蛇一样乱转,还能指哪把哪点着。后来听说,陶爷那个贵客把道士介绍去海子里表演,可不知是不是表演出了岔子,被训了一顿赶出来,连那个贵客都吃了挂落,陶爷没多久就被拉进去关了好些天,要不是跟脚硬,可能就出不来了。” “你还知道陶明亮什么事情?” “陶爷……从来不跟人一起吃晚饭,每七天都会去一次灵吉寺,还有……他身上有股子臭味儿,虽然喷了很浓的香水,可跟他上床总能闻到,像那种死了很久的死耗子……” 死耗子味! 我眯了下眼睛。 “他的眼睛,你有没有注意过,眼底发不发红?” “没注意过,陶爷总是戴着墨镜,我没见他摘下来过,上床的时候也不摘。” “他的嘴里是不是也有这种味道,而且还很浓?” “是,很浓,亲的时候我差点吐了,问别的姐妹,也是这样。” 话问到这里,突然卷起一股旋风。 搭着树枝的架子被风吹倒,沙子洒了一地。 一声若有似无的惊慌尖叫闪过。 我抖手烧了道将兵符,鼓气奔着符火一吹,登时吹起好大一篷火星。 旋风立息。 我旋即拿出黄裱纸,写了收灵纳鬼符,叠成桐人状,反手在花裙子女人耳边采了一滴血点在桐人额头,跟着往空中一扔,掐收鬼诀,急念咒语,待桐人落回手中,本来空白的面部,已经多了一张脸,正是那画中古装女子的脸。 刚才有人作法,使神兵来捉尚丽丽。 能准确无误地遣来神兵,必是驭鬼的法主。 一个和尚,居然会道术,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和尚。 只是不知道,既然能让陆尘音提一嘴的有些本事的灵吉寺和尚中,有没有这位广秀大师。 陶明亮能找到地仙会买寿续命,大约跟这个广秀大师脱不开关系。 我思忖片刻,见还不到午夜,时间充裕,便再次出门,直奔西城火神庙。 半路还顺道找武术用品店借了两柄宝剑。 当站在西城火神庙门前的时候,我已经是着道袍负双剑头插木剑簪子的来少清模样。 京城火神庙有二十多个,这西城火神庙属于极不起眼的小庙,夹在胡同深处,门脸与民居四合院差相仿佛,上方一个掉漆的牌匾,上书五个红色大字,“火德星君庙”。 真是巧了,这西城火神庙,居然就是陆尘音提到过的火德星君庙。 我轻扶了一下发髻上的木剑,上前拍门。 不多时,便听门内有个睡意朦胧的声音道:“大晚上的,叫魂呢,干什么的?” 我沉声道:“贫道川南老君观来少清,听说火德星君庙藏有登仙秘法,特来拜访,请求一观!” 那个声音不耐烦地道:“什么登仙秘法,没有,没有,大晚上的,神经病……” 我上前就是一脚。 庙门洞开。 门后那人被洞开的庙门撞得摔成了滚地葫芦。 我毫不客气地迈步走进庙内,穿过两侧森然俯视的灵官,走进庙内。 这庙是真小,进门迎面就是供奉着南方火德荧惑星君的荧惑宝殿,左侧是三官配殿,右侧则是一排厢房。 厢房里的灯正陆续亮起,房门推开,衣衫不整的道士们蜂拥而出,有的去扶摔倒那人,有的挡在我面前,还有的掉头又往厢房里跑,乱哄哄的不成样子。 我傲然负手而立,冷眼看着他们乱折腾。 虽然只是伪装成来少清的样子,却也不担心会被识破。 来少清入京显圣扬名时间极短,主打一个装了逼就跑,没有接触过京城任何佛道术士。 庙里众道士闹腾了好一阵子,才算安静下来,人人手中持着宝剑,组了个半圆阵型,把我挡在荧惑宝殿前方。 一个看起来少说也有七十岁的老道士走到我面前,抱拳行礼道:“无量天尊,贫道火德星君庙主持吴高诚,见过来真人。” 我摆手道:“我放下师门事务,从川中赶到京城,可不是为了听你虚头巴脑地客套的。听说你们这里藏有一部登仙秘法,拿出来给我瞧瞧,放心,我只在这里看一遍,绝不会拿走或者翻印。” 吴高诚一脸茫然地道:“什么登仙秘法?来真人是不是听岔了,我们没有啊!” 我冷笑道:“吴道长,你这是不肯拿出来给我看了?” 说话间,我抬手扶了扶发髻间的充做簪子的木剑,紧盯着吴高诚,杀意汹涌而出。 第五百三十三章 火烧火神庙 吴高诚额头冒出冷汗,急忙叫道,“来真人,请等一下,你是听谁说我们这里有登仙秘法的?我可以当面跟他们对质。” 我冷漠地说:“灵吉寺广秀和尚说的,不交出秘法,你可以等他进了地府再慢慢对质。” 吴高诚连连躬身,道:“来真人,这个我们真没有……” 他身后人群中便有个年轻道士看不下去了,脸涨得通红,叫道:“主持,怕他个丧家之犬做什么,让高天观打得山门都被封了,屁都不敢放一个,却跑到我们这里来装……” 我心中大喜,本来还想使些手段再刺激一下他们,现在倒是不用了,当即冷笑一声,并指往肩头一点,喝道:“出鞘!” 吴高诚大惊失色,叫道:“真人不要……” 锵的一声脆响,剑似流光,向着那年轻道士飞去。 那年轻道士却是不惧,一边叫着“拿花架子唬谁呢”,一边抬剑去挡。 飞剑至身前,突地转了个弯,绕过他格挡的宝剑,噗一下刺入肩窝。 我并指一引,剑回鞘中。 那年轻道士这才捂着肩膀发出惨叫。 其余火神庙道士见状群情激愤,纷纷向前涌来。 吴高诚转身拦住众道士,叫道:“不要冲动,不要动手!” 便有一声大喊响起,“怕他作什么,飞剑染了血,就不能再用了,兄弟们上啊,砍死他!” 众道士正是火气上头的当口,又是人多势众,胆气也壮,听到这一嗓子吼,立刻推开吴高诚,蜂拥而上。 我大笑道:“听说你们火德星君庙得了星君赐福,擅火精焰,今天正好一并讨教,吴主持请赐教吧!” 背上双剑锵锵出鞘,在空中如两条游龙般杀入众道士之间。 一时间鲜血飞溅,惨叫连连,道士们接连倒地,却是没一个能接下我一剑的。 真,土鸡瓦狗一样! 我也不管别人,看准吴高诚追上去。 吴高诚脸色大变,掉头就往荧惑宝殿里跑。 等我把拦路的道士全都砍翻在地后,他堪堪跑到宝殿门前。 我喝了一声“往哪儿跑”,纵剑便追。 吴高诚扑进荧惑殿内,便在火德星君像下站定转身,大叫“星君助我”,抬掌朝我遥遥打来。 便有一道火龙应掌飞出。 我身周更是处处冒出火头。 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燥热气息。 我仰天大笑,“牛逼吹得山响,原来是耍得江湖把戏,吴高诚,你当我是有眼无珠的凡人吗!” 两剑自空中交叉闪过,在吴高诚的胸前划出“x”状的深深伤口,连着双臂也没放过,伤口深可见骨,鲜血狂涌。 吴高诚放声惨叫,掉头扑到火德星君像前,连连磕头,哭叫:“火神助我!” 我踏步入殿,便要嘲笑他。 正神又不是养的精怪邪灵,哪可能临时抱脚就下凡来给你一不知道算老几的牛鼻子当打手。 可话还没开口,却突然觉出不对。 空气中的燥热更加明显。 那尊泥塑的火德星君像竟然浑身冒出火来。 毕毕剥剥声中,星君像晃动着,竟然是要从神坛上站起来。 我微一皱眉,旋即做大喜状,长声大笑:“哈哈哈,好个火神庙,却是个藏污纳垢之气,哪来的妖邪,耍个戏法也敢当正法!冒充正神罪在不赦,今日我老君观道士来少清在此斩妖除魔!” 火德星君像轰然立起,目光森然地俯视着我。 我飞身上前,一脚将还在叩拜的吴高诚踩趴在地上,跟着纵身而起,翻上神坛,手掌桌面,双脚倒踢,正中神像。 倒踢金斗。 神像从坛上摔下去,发出轰的一声大响,身体四分五裂。 我旋即跃下去,将神像脖子踩断。 踏阴阳。 便有一溜火光顺着神像腔子钻出来,嗖地奔我冲过来。 我抬手一扶发间木剑。 木剑飞出,正中那溜火光,顶着倒飞出去,将其牢牢钉在殿门木柱上。 火焰如同流水般顺着柱子淌下,瞬间将大半个门柱点燃。 我走过去细瞧,就见木剑下钉着一只小臂大小的东西,仿佛老鼠,却长着张扭曲的人脸,全身皮毛焦黑开裂,不时有火苗正裂口中裹着鲜血窜出。 这可不是什么火神或者异兽,而是流传于西南一带的一种巫术,叫做火娃神。 取火灾烧死者的魂魄,置石铸的非人之像中,每日子午两时用火烧烤,然后以人血浸泡浇灌,并念咒火祝神经文七十二遍,如此九九八十一天,可得一火娃神,用时先以术指定目标,再祈拜呼“火神助我”,铸像便会化为火神攻击敌人,这火焰带着剧毒,只要被烧伤一点,火毒就会快速流遍全身,令人五脏俱焚而亡。 刚刚吴高诚逃进宝殿再打出火焰,就是为了标记我,好驭使火娃神攻击。 看到火娃神被破,趴在地上的吴高诚大骇,连滚带爬地就往外跑。 我上去一脚踩在他的背上,接住一柄飞剑,顶在他的后脖子上,道:“你交是不交!” 吴高诚哭叫道:“真人明鉴,这个真没有啊,你别说杀我了,就算杀光整个火神庙的道士,也一样拿不出来。” 我冷笑道:“要搁在以前,当我不杀了你们吗?不过我受黄元君点化,戒杀积德,今天便宜你们了,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还会再来,到时候不交出登仙秘法,到时候可就别怪我手下不再留情。嘿,巫术显圣,你看传出去,正道大脉哪个会给你们说话!怕不是个个都要赞我一声杀得好!” 说完,我一脚将他踢出宝殿,反手从挎包里掏出三束檀香扔进火焰当中,便大步流星地昂然穿过一地道士,走出庙门。 从庙门一出来,我立刻转身黑暗,把剑搁在墙角,化去来少清的伪装,拿黑灰涂了脸,然后一转身纵上墙头,顺着墙面溜下去,贴着地面,好像游蛇一样游到了那帮受伤道士外围,沾点血往身上抹了抹,跟着一起唉唉叫唤起来。 吴高诚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组织众人救火治伤。 好在火头小,院里又有水井,几桶水下去也就浇灭了。 一众道士坐到宝殿前面相互裹伤,痛骂来少清不止。 我便趁他们骂得热火朝天之际,插话道:“来少清这个王八蛋可恨,可告诉他我们有登仙秘法的广秀更可恨,这秃驴摆明了是在坑我们!” 这一提醒,登时便得到了众道士的呼应。 本来情缴就激动,加上我刚才扔的香中药力刺激,三言两语间,便有人跳起来叫道:“广秀那秃驴肯定是看我们跟陶明亮走得近,怕他那两手上不了台面的把戏遭陶明亮冷落,才使了这么一招毒计,引来少清这个狗娘养的来打我,今天这事不能就这么自完了,我们这就去灵吉寺找广秀讨个说法。” 我在背后喊道:“杀了广秀,烧了灵吉寺!” 众道士愤然齐叫:“杀了广秀,烧了灵吉寺!” 吴高诚跌足叫道:“冷静,冷静,现在是法治社会了,不要喊打喊杀,我们去报警告来少清伤人放火!广秀的事情我找陶明亮交涉就行。” 我躲在后面回道:“今天这事要没个说法,谁还会瞧得起我们,必定不能放过广秀那个秃驴,兄弟们,冲啊!杀了广秀,烧了灵吉寺!我们今晚多惨,就要让他们有多惨!” “杀了广秀,烧了灵吉寺!” 众道士振臂高呼,气势汹汹地呼啦啦冲出庙门。 「昨晚这一章写到一半脖子疼,赶紧停下来躺木枕上压一压,结果一没留神睡过去了,再睁眼睛,都后半夜,只好赶早上把这一章弄完。」 第五百三十四章 鬼话连篇 吴高诚拦不住众道士,急得直跺脚,连叫两声“坏了”,掉头就往庙里跑。 我悄悄脱离大队,跟着吴高诚转回火神庙。 吴高诚跑到厢房,抓起桌上电话便拨。 我穿窗而入,蹲到桌上,抬手按下话机按键。 吴高诚大怒,“你干什么……”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咧嘴一笑,顺着眼睛嘴巴就往外淌血,“主持,你要背叛我们吗?” “卧槽!” 吴高诚大惊失色,急忙后退,掏出一把符纸就扔。 我无视符纸,从桌上跳下来,盯着吴高诚,步步紧逼,一边追,一边嘿嘿笑,“主持,你要背叛我们吗?” “特么的。”吴高诚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抓起墙上挂着的桃木剑就刺。 我夺过桃木剑,一把掰断,扔到地上。 吴高诚又往后跑,抓着什么就砸什么。 我一样样接住了,砸碎掰断,脚步不停。 房间没多大面积,眨眼工夫,吴高诚退到墙角,无路可逃,哆嗦着嘴唇,恶狠狠地瞪着我,突然爆发出“嗷”地一声大叫,扑通往地上一跪,咣咣磕头,“不知是哪位大仙,弟子向来守善持证,不捉妖,不降鬼,不杀生,从来不惹事生非,没得罪过大仙哇,大仙要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弟子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却也混了些颜面,大事办不成,小事没问题,大仙,饶命啊……” 我喝道:“堂堂火神庙的主持,向外邪妖魔磕头求饶,你还要不要脸?” 吴高诚道:“我们这火神庙在京城众多火神庙里是最小的,我当这个主持也就是混口饭吃,没什么脸面可言,只要大仙开心,这脸不要也可以。” “你看看我是谁!” 我一脚把他踹翻,抹去脸上黑灰,重新化作来少清的样子——虽然少了些细节妆扮,但有之前的先见为主,在吴高诚眼里,便是来少清无疑。 吴高诚愕然,旋即磕头磕得更加卖力气了,“来真人,我们是真没有登仙秘法啊,不信,整个庙里随便搜……” 我打断他道:“我知道你们没有登仙秘法。” “啊?” 吴高诚就是一呆,流畅的磕头动作都出现了停滞。 “正好没人,我们两个好好唠两句。” 我一把揪住吴高诚的后脖子,把他拎桌边,按在椅子上,扶着他的肩膀道:“听说你们火德星君庙有三昧真火秘法?” 吴高诚激动了,就想往起站,“这个有,真人想要,尽管拿去。” 我把他按回去,说:“三昧真火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独门秘法,我老君也有,我要你们的地摊货干什么?我想要登仙秘法。” 吴高诚苦着脸道:“这个真没有……” 我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闭嘴,听我说,再敢插一句,我现在就摘了你的脑袋,要不是广秀说你们有登仙秘法,你以为我会找上你们这么个小破庙?” 吴高诚捂着脸,不敢说话了。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其实我已经死了。” 吴高诚吓得一哆嗦。 “高天观,黄元君,威震天下几十年,果然名不虚传,我加她没成年的徒弟都没打过,被她一剑给捅死了。好在我老君观自有秘法,让我得以死而复生。可是这死而复生限制太多,你懂吗?” 我死死盯着他。 来之前,我使了手段,使眼底泛红如欲滴血,这会盯着吴高诚的眼睛,他立马就发现了,身子便又抖了抖,道:“这个,这个,略懂,略懂!” “懂就好,这其中痛苦实在是难熬,只有登仙蜕凡才能解脱。我听说灵吉寺有这登仙秘法,可我去了,他们却说没有,那态度就跟你一模一样。” “我是真没有,不是假的。” “闭嘴!他们不承认,不给我看,我一道士跟他们和尚没什么交情,也不好当场硬抢……灵吉寺的广秀跟陶明亮关系密切,陶明亮背后的跟脚你也知道……” “这个真不知道,只听说陶爷跟脚深,关系硬,之前几次出事被公家拉进去之后,都是毫发无损地出来了……只是不知道他这跟脚落在……” “不关你事,你们火神庙抱不上那种大腿。反正灵吉寺不给,我不方便抢,本来想去偷的,可他们戒备森严,我又不太精通偷盗这本事,所以想来想去,倒不如将计就计,借你们火神庙来打个掩护。现在你那些庙中弟子都去灵吉寺了,你也去,趁乱放把火,要用三昧真火,把灵吉寺那些和尚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前面前,我就可以借这个机会潜入进去,好好搜一搜。” “灵吉寺的跟脚真人您都惹不起,我们更不敢惹,怕是前脚刚放火,后脚这火神庙就得让人给查封了。我们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可这火神庙也是传了几百年的香火,不能倒在我手上啊。” “放屁,你特么连真火正法都不懂,还得个耗子替你装神弄鬼,这算什么几百年的香火传承,你们这个庙怕不就那个火德星君庙的牌子是真的吧。听好了,我这人向来讲道理,从来不让人白拼命。这事成了之后,我给你们介绍个大人物认识,让你们有抱真正大腿的机会!” “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比陶爷背后的人物还要大吗?” “年初进京的赵开来,知道吗?” “是赵主任吗?那可是我们这些京城庙观寺阁的正管上司的正管上司,你跟他这样的人物认识?” “认识他有什么稀奇的,比他权势更大的我也一样认识。别特么废话了,行是不行,一句话的事,你要不同意,我就只能杀了你,免得你跟灵吉寺通风报信。” “同意,同意,我完全同意,他们还没走远,我现在就去,可以追上他们,跟他们一起去灵吉寺,到时候让他们在明里出头,我在暗地里放火,保证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好,你这就去办,事成之后,我带你去见赵开来,让你们火德星君庙一步登天。” 我哈哈一笑,掏出根灸针,刺入吴高诚的心口。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一根钻心针随时可以被我的法术驱使钻进你的心脏,让你活活疾疼死,哪怕相隔万里也不影响。” “真人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一定能把火烧起来!” 「受脖子影响,最近更新可能不会太稳定,只能保证每天保底一更,努力两更……」 第五百三十五章 灵吉寺 京城寺庙一百八,有名的三十多,没名的一百多。 位于门头沟的灵吉寺介于有名和无名之间。 不是什么旅游景点,但香火也算不错,解放前传说求子特别灵,解放后让人给翻出来是那大和尚们亲自肉身布施赐子,于是拉去毙了一大批,剩下的上山的上山,还俗的还俗,只留下三个清白的老和尚看门守寺。 三十多年下来,老和尚都死了,寺也荒凉破败,眼瞅要完,结果八三年的时候就来了个据说是行脚四方宣扬佛法的苦行僧,见这寺院破败,于是发下宏愿要重振此庙。 这苦行僧是个有真本事的,招来一大批不知哪个寺庙的师兄弟,很快就把灵吉寺重新经营起来,虽然没了求子的本事,但烧香祈愿、求卦算命都相当灵验,当地很是流传几个信众遇难求于灵吉寺菩萨显灵解难解危的传说,有亲人病危的,有幼童走失的……主题很经典,内容很套……一听就是抬轿张弓的江湖手段。 因着七九年以前的公家态度,全国不知有多少寺庙破败荒芜,一朝改开社会管制放开,好的坏的百花齐放,这些寺庙观阁就都成了老千门眼中的肥肉,这灵吉寺显然也是被道正这样吃香口饭的老千给盯上了,他们专吃这口饭,对于如何吸引信徒赚钱这方面,远超传承已经断绝的和尚道士,以至于这些年出了些怪现象,经营得红火的寺院其实都是江湖老千在控制。 假和尚多,真和尚少,假传法多,真赚钱多。 这是我和妙姐行走十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灵吉寺位于山脚,背后就是莽莽重山,原始森林。 火神庙的道士们大半夜的打不到车,只能骑自行车往这边赶。 我骑了摩托带着吴高诚,后发先至,在庙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眼瞅着快三点了,才见着众道士赶到。 他们在山门下扔下自行车,拾阶而上,咣咣砸门。 便有个知客僧开门出来应对,没说两句,就被火上头的道士们给揪住一顿暴揍,跟着便拖了冲进寺内。 我推了吴高诚一把。 吴高诚苦着脸看看灵吉寺,又看看我,说:“这烧了寺之后,我们怎么办?” 我说:“你是傻还是想套我话?” 吴高诚道:“只不知道用真人名行不行。” 我大大方方地说:“尽管推到我身上,我来少清做事向来那光明正大,你们都是我打伤的,也是我说广秀说你们有登仙秘法的,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吴高诚咬了咬牙,使了使劲,又问:“真能给我们引见赵主任?” 我一抖袖子滑出装了军功章的盒子,亮给他看,“看到没有,赵开来在西南战场拼命得的军功章,在我这替他保管,你说我跟他什么交情?像他这样的大人物,手底下需要江湖人来办事,介绍你们过去也是帮他忙。你自己想想,我来少清自打京城显圣扬名,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来着?” “倒是没有听说过……” 吴高诚有些迟疑。 来少清是没传出过说话不算数,可也没传出过说话算数,只传出过本事大,心狠手辣。 我把脸一板,道:“你要不想做,我也不强求。” “去,我去!” 吴高诚不敢再废话了,运了运气,拔腿就往寺里跑,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冷静,冷静,都不要动手啊……” 一头钻进山门的时候,顺手把山门给点了。 我转到寺院后面,先在院墙下方点了三炷香,这才翻墙进院。 这灵吉寺规模不小,楼阁林立,草树幽深,空中檀香幽幽,很有些名山大寺的气象。 如果不是空气中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檀香勉强压下去的尸臭味道的话。 我掏出个密封小瓶,仔细打开瓶口,轻轻一磕,倒出一只尸蟞,然后立刻重新封好。 这是当初斗蒋昆生和邵昆山时留下来的。 每日喂食血肉,如今已经繁衍了一小瓶。 这东西虽然以血肉为食,但最好的还是人尸,我一直以鼠鸡虫来喂,虽然也能养得住,对人肉的渴望也达到了底点,一放出来,便立刻窜出去,眨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我找个幽暗树林坐下,静静等待。 前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火光晃动,有燃烧的焦糊味道传过来。 路上开始有和尚慌慌张张地往山门方向跑。 尸蟞的行动停止。 我立刻起身追过去。 距离不是很远。 就在寺院后侧东南角。 独立的一个小院,院门上挂着禅修院的牌匾。 院门紧锁。 院中一幢极为简朴的草房,与前方其它的房舍形成鲜明对比。 门窗敞开,房内情景一览无余,地上一蒲团,墙上一字幅,别无他物。 我绕着小院转了一圈,在东南侧树上挂小镜一面,西北角地下埋刀三把,又焚了三柱香,反手插在后衣领上,这才跃过院子篱笆,从东南方向接近草房侧面墙壁,仔细摸索了片刻,果然找到一处隐在墙中暗门。 我没开门,把香插在门前地面上,按着门的位置估算了一下,便跳上房顶,仔细地扒开房顶,扶着房梁慢慢倒挂下去。 房内一片漆黑。 我撮指成火,借着微弱火光四下查看。 地当中一张铁床。 床上有血槽有镣铐,床下有铁桶有刀斧,遍布凝固的血污。 尸蟞正在血槽中的血污上欢快翻滚。 这才是房中真正的景象。 门窗敞开所看到的,不过是伪景,在近窗处建了一道墙,将后面这真正房中景象隔绝开,再在墙上作画,造出景深错觉。 我的目光在铁床上下逡巡了几个来回。 这铁床是多少代采生折割的外道术士总结出来的炮制尸体的专用工具。 所以无论是解强、尤二、千面胡还是龙孝武手底下采生折割都有类似的铁床。 只是这里铁床稍区别,更主要倾向于生人采肉抽血,而不是断肢剥皮来制造残疾。 血肉尸身一直是外道邪术的重要媒介。 但这种铁床采生人血肉的目的多半只有一个——炮制食用! 我微微眯了眯眼睛。 采生折割啊…… 第五百三十六章 我听说你死了 我没有落地,只倒挂在房梁上,仔细观察清楚后,收了尸蟞,采了些铁床上的血污,然后重新铺好房顶,熄掉门前香,退回到树丛中,循原路返回,翻墙出寺,收起墙下香,一路下山,换了衣着打扮,到附近镇子,寻了家旅店翻进去随便找个空房间睡下休息。 待到天亮,我在镇子上随意逛了两圈,果然问出些事情来。 门头沟这边经常有人上山后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曾有附近村里人失踪后,灵吉寺主动出面,号召附近村社近千人上山寻找,也没能找回来。 于是就有传说,这门头沟的山里藏着吃人的妖怪云云。 对于这种说法,公家当然是不承认的,对外只说是这一带山上形势复杂,气候多变,警告村民和外来者不要随意上山。 待逛到中午,火神庙的道士跑灵吉寺来闹事消息就传开了。 只是没有准确的消息,乱七八糟的附会胡猜倒是不少。 我就在镇上找了个公用电话,给姜春晓打过去,只说我有个朋友到了京城,我托他带了件东西给赵开来,让她帮忙安排个人送过去。 姜春晓爽快答应下来。 返回京城,到了约定地点,就有个一身公家小霸(小干部)气的年轻男人过来取走了东西。 我给赵开来送过去的,是他托付给我的那枚军功章,以及窦七老窝的电话号码。 晚上的时候,赵开来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很谨慎地喂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我便说:“那枚花钱没扔吧。” 赵开来这才说:“我听说你死了。” 我笑道:“生生死死,江湖人的把戏,当不得真,也做不得假,佛讲因果,道论承负,其实都是一个道理,人活着就会在乱七八糟的事情里牵扯不清,做什么事情都束手束脚,可要是死了,那就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赵开来叹气说:“你不做正经道士可惜了。要见一面吗?我晚上有时间。” 我说:“你是庙堂座上人,我是江湖浪荡客,不见比见好。要不是有件事情你可能会用得上,我绝不会再联系你。” 赵开来道:“你那花钱有效期可是三十年呢。” 我说:“就算我死了,这个许诺一样有效,我师弟在金城显了本事,也拜在了高天观门下做外门弟子,你有事安排人找他也一样。” 赵开来这才问:“什么事我能用得上?” 我说:“门头沟有个灵吉寺,寺里有和尚吃人。” 赵开来沉默了一下,问:“真和尚?” 我说:“假和尚。” 赵开来道:“准吗?” 我说:“后院有个小茅草房,里面有隔间,是炮制取血肉的地方。” 赵开来问:“你对我的处境很清楚?” 我笑道:“姜春晓的态度能反映出很多问题,希望这件事情可以帮你制造一个突破口。” 赵开来道:“金城那边的试点还是要尽快完成,到年底太久了,会影响来年的工作安排。关东那边我去看了,触目惊心,不尽快处置,怕将来更不好收尾。” 我说:“京城事了,金城那边就可以收网了。昨天晚上有人闹到灵吉寺门上,还放火动手,闹得挺大。” 赵开来这才道:“明天白天我会安排人过去抓捕搜查,你想做什么注意点时间。” 我说:“火德星君庙的道士有些小本事,你需要人办事的话,可用一下,他们一直想攀附上层,你只要给他们个机会,他们肯定会卖死力气。想查这个电话的位置,三天后再查。” 赵开来道了个“好”字,便挂上了电话。 当晚我便老实休息,养足精神,待到天亮,准时起床洗漱出门,换了来少清的装扮,借了摩托车再奔门头沟。 灵吉寺虽然没什么太大名气,但也是个对外开放的景点,寺前照例有旅游纪念品一条街。 我在街上借了两柄剑,一串佛珠,一个木鱼和一册地藏经,寻了个凉茶铺面坐下。 没多大会儿,就见有军绿色的车队呼啸而来,大队全副武装的武警将灵吉寺团团包围。 我便立即起身,绕到灵吉寺后方。 从这个位置出来,便可以直入门头沟的深山。 两排武警守在墙下,一半看着院墙,一半看着后面的山林。 我在林中蹲下来。 没大会儿工夫,就有和尚陆续翻墙逃出,被守着武警给一一按下。 这些和尚动作笨拙,全是酒囊饭袋类型,一击即倒,连个像样的反抗都没有。 正忙活着呢,便又有个胖大和尚笨拙无比地翻过墙头跳下来。 他身子胖大,动作实在是不灵活,落地都站不稳,一屁股坐到地上,哎哟哎哟刚叫了两声,就有武警上去把他给按住了。 胖和尚叫道:“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是灵吉寺主持广慧。” 武警战士根本不答理他,只拿了绳子去捆。 胖和尚突然跳起来,一个头鎚撞到当面的武警,跟着又是一脚踢翻近处的另一个武警,然后转身就往林子里跑。 他那胖大的身子在此时此刻表现出完全不相符的灵活寻,而且跑得速度也够快。 眨眼工夫,他就跑到了林子边缘。 其他武警这才反应过来,齐举枪瞄准,想要开枪。 但他们终究没有开枪。 大约是来之前得过叮嘱吧。 他们留下一半人继续守着,另一半人把枪一背,便去追那胖大和尚。 那胖大和尚钻进树林,却没有急着逃,而是就近往大树后面一躲,从腰里拔出把匕首来,盯着追上来的武警战士目露凶光,显然是打算先解决追兵再继续逃跑。 我掐了个法诀,默念咒语。 先前挂在这里的镜子立刻发挥作用。 追上来的武警们没有任何来由的纷纷摔倒,昏迷不醒。 那胖大和尚就是一怔,左右看了看,往空中虚虚一拱手,也不多话,闷头便往深山老林方向逃窜。 我便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吊着胖大和尚,等离着灵吉寺足够远了,这才绕路越过胖大和尚,等着他前进方向的树下。 没多大会儿,汗如雨下的胖大和尚出现在视野里。 我托着木鱼轻轻一敲,扬声道:“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第五百三十七章 如是等辈,当堕无间地狱 胖大和尚停住脚步,眼神慌张地往身后看了看,低声叫道:“干什么的,在这儿装神弄鬼。” 我轻轻一敲木鱼,道:“若有众生,伪作沙门,心非沙门,破用常住,欺诳白衣,违背戒律,种种造恶,如是等辈,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胖大和尚拔出匕首,看着我目露凶光,叫道:“你特么在胡扯什么,闪开点,好狗不挡道。” 我再一敲木鱼,道:“无间狱者,其狱城周匝八万余里,其城纯铁,高一万里,城上火聚,少有空缺。其狱城中,诸狱相连,名号各别。独有一狱,名曰无间……” “你特么的……”胖大和尚目露凶光,举着匕首扑上来,对着我当胸就刺。 匕首深深刺入胸口。 我紧握着匕首把柄,微笑地看着胖大和尚,缓缓向后栽倒。 “特么的神经病。” 胖大和尚骂了一句,拔腿就跑。 我从地上起来,将匕首拔出来。 袍子宽大,我在里面缩骨侧身,用胳膊把匕首夹住,又用手握把柄遮掩视线,看起来就好像刺中胸口一样。 我燃起三炷香插在后领子,追上胖大和尚,打出牵丝吊着树枝贴到他身后,把匕首插回原位,然后绕路赶到他前面,依旧站在树下,等他出现,便又一敲木鱼,念道:“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胖大和尚一呆,下意识往后腰一摸,然后打了个哆嗦,慢慢把匕首拔出来,满眼都是惊恐怀疑,“你,你,你……” 一时间上下牙齿撞击,发出咯咯脆响。 我再一敲木鱼,道:“广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这胖大和尚就是广秀。 他可以骗过武警,却骗不过我。 在镇上打听的时候,我就已经弄清楚了广秀的样子,还画了幅画请人确认。 当然,确认的人是不会记得这件事情的。 “你,你特么吓不到我!”广秀往后腰一摸,跟着一扬手,打出一篷米粒来,连声尖叫道,“退,退,退,妖邪退,鬼怪退,老祖赐我白米捧,打得妖邪与鬼怪,退,退,退……” 洒完米粒,又掏出个小手鼓来,砰砰敲着,向我猛冲上来。 我一甩袖子,把米粒全都卷下来,踏步上前,夺下他手中的小鼓,反手往嘴里一塞。 这鼓有巴掌大小,正常来说,人的嘴是不可能吞得下去的。 但我一张嘴,就比鼓还大,一口就把鼓吃了进去。 “广秀,吾乃主食鬼王,你伪称沙门,造诸恶业,食人而肥,世尊不能容你,特遣吾来收你去无间地狱。” 广秀“妈呀”一声惨叫,掉头就往回跑,边跑边扯着嗓子喊:“救命啊,政府,我在这里,我不逃了,我要自守,救命啊政府……” 我扯着牵丝飘到他身后,摘下后领子三炷香,插在他的后脖领子里,然后对着他吹了一口气,低声耳语道:“其狱周匝万八千里,狱墙高一千里,悉是铁围,上火彻下,下火彻上。铁蛇铁狗,吐火驰逐狱墙之上,东西而走。狱中有床,遍满万里……千百夜叉及以恶鬼,口牙如剑,眼如电光,手复铜爪,拖拽罪人。复有夜叉执大铁戟,中罪人身……百肢节内,悉下长钉,拔舌耕犁,抽肠剉斩,烊铜灌口,热铁缠身……” 虽然是假和尚,可也要念经才能糊弄信众,不懂佛经如何说禅打机锋? 经念得多了,不可能不受影响。 我先以诈死惊他,再用迷神手段惑他,配合佛经内容,由不得他不中招。 广秀扑倒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双手在身上身下胡乱抓挠,僧袍扯得粉碎,把皮肤抓出一道道深深的血檩子,不停惨叫,“佛祖饶命,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稍等了几分钟,见差不多了,这才抓着他的脖领子,把他揪到面前,厉声道:“吾乃无间狱夜叉,世尊地藏有话问你,如实回复,可消你业障,不受无间狱之苦。说,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什么出身,为什么要吃人?” 广秀哆哆嗦嗦地道:“我叫刘满丰,门头沟人,家里祖传的阴阳先生买卖,前些年不让搞这些,穷得吃不上饭,便跟几个兄弟在街面上胡混,跟一帮子胡同窜子打群架的时候,被人一砖头给砸破了脑袋,当场就咽了气,本来都要拉去化了,突然来了一位大师,说我与他有缘,就施法让我活了过来。活过来之后,我就必须得定期吃些人的血肉,要不然身体就会腐烂。” 我问:“那个大师是什么人,现在哪里?” 广秀道:“他就是灵吉寺的主持广慧大师,刚被武警给抓走了。” 我问:“以他的本事,能让武警抓走?” 广秀道:“我不知道啊,他没反抗,特别配合,只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可能是舍不得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家业,不愿意跟公家撕破脸动手,所以才不反抗。” 我问:“他也吃人吗?” 广秀颤声道:“吃的。怎么吃人,还是他教我的,后来就都是我做好了拿给大家吃。” 我问:“除了你和广慧,还有谁一起吃?” 广秀道:“还有我拜把的兄弟陶明亮。” 我心里就是一动,问:“陶明亮也是死后复活吗?” 广秀回答:“不是,当初广慧要复活我,需要借亲近生人的寿,亮子跟我要好,就把寿借了给我,可他自己没了寿活不过三年,广慧大师拿了五万块钱,指点他去金城找一个叫葛修的买了寿命,只是这买的寿命不稳定,不仅要定期去金城续命,还得跟我一样吃些人的血肉才能维持得好。” 我问:“除了吃人之外,广慧还要你们做过什么?” 广秀答道:“只是要我们交钱供奉他,我们兄弟几个赚的钱,倒有一半都交给了他。” 我问:“你们就这么老老实实地给他交钱交这么多年?” 广秀道:“广慧的法术厉害,我们亲眼看到他显化光相,飞天遁地,召唤夜叉鬼掏人心肝,我们哪敢违抗他?更何况,他也不白要我们的钱,要是没有他的指点,我们几个现在都还只是街面混子,哪可能做得如此生发。” 第五百三十八章 本地神仙 显化光相,飞天遁地? 还能让人死而复活! 那不真成神仙了? 我突然想起了妙姐说过的话。 京城有本地神仙! 好个吃人的本地神仙! 我慢慢眯起眼睛,一巴掌拍在广秀脑门上,低声道:“造诸恶业,当以千百倍还,你且去自行解了,便可免了无间地狱之苦!” 广秀呆了一呆,牙齿轻轻撞击,发出咯咯作响,挣扎着道:“不……” 我把借来的地藏经往他怀里一塞,怒目吼道:“不还,则坠无间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广秀嗷得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跳起来就往灵吉寺方向狂奔。 我在山林里一直呆到天黑,然后潜进灵吉寺。 整个灵吉寺的和尚都已经被拉走。 寺中空无一人。 我先去了方丈室。 干净整洁的仿佛没住过人。 不,应该说没有一丝生气,不仅不像有人住过,还连只虫子都没有。 空气中檀香弥漫。 没有一丝腐臭味道。 地面不像其它房间打的水磨石,而是铺着原木地板。 我掀开一块地板,抓了一把下方的泥土。 土中混有大量石灰。 石灰防潮防虫,本是养尸必备。 怪不得没有虫子出没。 我把木板复归原位,走到蒲团位置,盘膝坐下,闭上眼睛,默许九息。 睁眼。 暖风拂面。 这里的阴阳失衡,阴重阳衰,属于环境变化,跟鬼物出没所导致的阴气不同。 我起身环顾四周。 看到墙上挂着的一幅佛像双眼微微闪光。 我立刻返回原位坐下。 闭眼,再睁开。 重新起身后,来到画像前,仔细观察佛像的双眼。 那眼睛不是画上去的。 而是真的嵌了一对眼珠子。 这对眼珠呈琉璃状,按上去异常坚硬。 看起来仿佛是用玉石雕刻出来的。. 我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没有动这对眼珠子,退出方丈室。 回到窦七老巢的时候,电话铃正急促响个不停。 接起来,便听到有人说:“总算接电话了,你好,我是赵主任的秘书,请不要走开,一会儿赵主任会同你通电话。” 我坐到话机旁,取出一张黄裱纸,在上面把那对眼珠子画出来,用取自铁床上的血污,在两眼中心位置各点了一点,然后拿两格灸针穿过眼珠将画钉在墙上,点起三炷紫香,起身举香,对着那画恭恭敬敬地施了三礼,把香插在画下方。 电话铃声响起。 这次打来的是赵开来。 “两件事情。一个是两个小时前,灵吉寺的主持广慧在看守所离奇失踪。另一个是白天抓捕的时候,第二目标广秀本来已经逃了出去,但没大会儿却又跑回来,钻进那间处理尸体的房间,躺到铁床上,自己把自己给肢解了,而且边肢解还嘟囔着些很疯狂的内容,大概就是他平时怎么处理尸体的做法,他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还在很得意的笑。在场的武警战士受了很大的刺激。” 我说:“其它发现呢?这两个没抓住有没有影响?” 赵开来简单地说:“影响不大,其他发现很不错,足够用来推进手头的事情了,金城那边需要加快速度。” 我没再多说,挂了电话,转头看向在墙边排排站的窦七三人一眼,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来。 我便直截了当地说:“我是吃站前饭的老荣窦七,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跟小梁爷讲。” 声音正是窦七的,分毫不差。 墙角的窦七惊恐得瞪大了眼睛。 电话那头的人道:“小梁爷去陶爷那里办事,今晚不会回来,有事明天再打过来说吧。” 我说:“这事就是关系到陶爷,麻烦你联系小梁爷,就说有人偷陶爷随身的宝器,让他们千万多加小心。” 电话那头的人迟疑了一下,回了个好字,就把电话挂了。 没大会儿功夫,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窦七在吗?我是梁本兴!” 我立刻恭敬回话。 “小梁爷,我就是窦七。” “你怎么知道有人要偷陶爷的贴身宝器?” “有个叫曹奇的飞贼在站前盘道口,跑到我这边来打听陶爷的消息,我就留了个心眼,招待他吃了顿酒,把他给喝好了,套出来的话。他说他拜在了一位叫来少清的老神仙门下,受老神仙的令,这次进京来准备摸件宝贝,还说那宝贝是个木头……” “你身边有其他人吗?” “没有,就我一人,我琢磨着这事关重大,得私下跟您报告,把身边人都打发走了。” “好,你套出来的话,有跟别人说吗?” “没有,这么重要的事儿我哪敢乱传,都搁肚子里藏着呢,谁也没敢乱说,就等着跟您报告呢。” “好,曹奇现在在哪里?” “我听他说得不对头,就下了点药,把他迷翻了,现就在我屋里捆着,我不错眼的盯着呢。” “很好,这事不要再在电话里说了,你在那里等着,我派人去接你,你把曹奇带上,当面来跟我讲。讲得清楚,我让你把站前那一块全都吃下来。” “哎,哎,谢小梁爷赏,我就在这儿等着您安排人过来。” 电话被挂断。 墙角的窦七发出“唔唔”的声音,脸色异常焦急。 我便解了术,问:“七爷有话要说?” 窦七道:“曹爷,我可以跟你去见小梁爷,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大家都是荣门一脉,理不亲人亲呐。”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最开始就应该听那位大姐的话。” 我冲着窦七一笑,低下头,然后再慢慢抬起来。 窦七一脸见鬼般惊恐,以至于全身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我的脸已经变成了窦七的模样。 虽然时间不够,也没把窦七弄死,但也足够借个壳子了。 借了壳子就足以唬住外行人了。 就算是术士,在没有亲眼见过真窦七的情况下,也不敢说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真假来。 “曹爷,到了小梁爷那里,你就老实交待,知道什么说什么,到时候我舍了这张老脸求一求,小梁爷没准能给你个痛快,不让你遭罪!” 我用窦七的声音慢慢说着,上前在窦七的脸上揉搓装扮。 片刻之后,他变成了曹奇的模样。 第五百三十九章 明偷 一辆面包车很快上门,四个彪形大汉跳下车,抬了窦七,带着我来到一处别墅区。 都是独栋的西式小洋楼,聚宝藏水的风水格局,透着非富即贵的气息。 这是陶明亮的住处之一。 进了小楼就见客厅中或站或坐好些人,形气凶煞,一看就都是混社会的狠角色。 居中沙发上坐着三个人。 当中一人国字脸,白面皮,相貌堂堂,只是眉眼间透着股子阴狠,正是巴黎风情的老板陶明亮。 左手边歪坐着个穿了花衬衫的男人,油头粉面,眉眼带笑,便是人称小梁爷的京城着名铁肩子梁本兴。 右手边则是个戴了个黑眼罩的独眼男人,胡子拉茬儿,相貌平平,窝在沙发上,宛如个刚下工的农民工,就是这五兄弟里专门做脏活的郎大成,人送外号瞎狼。 只差一个去吃了公家饭的关铁志。 大晚上,人聚得这么齐,必是因为广秀出事的缘故。 三人的神情都明显带着焦躁。 看我进来,梁本兴便招手道:“老七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我赶忙小跑着上前,弯腰陪笑道:“梁爷,您老吉祥。” “吉祥个屁。”梁本兴道,“这位就是陶爷,你不说有个叫曹奇的要偷他的贴身宝器吗?细讲讲。你们都退下去,离远点守着。” 站着那帮人呼啦啦全都退出客厅,只留下陶明亮三人外加我一个,连窦七都给抬出去了。 “陶爷,您老吉祥。”我又给陶明亮鞠了三躬,“那个曹奇在我们荣门有些名气,外号叫飞仙,当年跟黄老爷的,在八三年的全国荣门大会上,靠着一手飞檐走壁的功夫夺了头筹,黄老爷被毙了之后,他就在北方一带走单帮闯空门,从来不进京城。这回一来,就在车站上盘道口,跟着我手下的地出溜摸过来打听陶爷您的道道,我听着不对,就……” 陶明亮不悦地干咳了一声,梁本兴立刻叫了起来,“少特么说这些废话,直接说曹奇的事。” “哎,哎,我这就说。”我立刻上前两步,再次点头哈腰地行礼,然后才接着说,“曹奇喝多了之后,嘴就把不住套了。跟我吹牛,说他傍了一个叫来少清的老神仙的大腿,来京城要偷您贴身的一件宝器,这宝器是个木头大钱,上面好多花纹,说您肯定贴身带着,片刻也不会离身。还说那来老神仙许了他好处,只要他能把那木头大钱偷出来,就传他一招障眼法,让他可以不分白天晚上,当面动手都不会被人发现,还说他要是能学会,就捧他做荣门老祖宗,说是自打黄瘸子被枪毙之后,这全国的荣门一盘散沙,做不了什么像样的大事,需要一个新的老祖宗来统筹四方……” 梁本兴再次打断我,“曹奇还说了别的吗?比如这个来老神仙为什么要偷陶爷的贴身宝器?” 我又上前了两步,紧贴着茶几停下,弯腰陪笑道:“这倒是没说,只说这个来老神仙来京城要做什么大事,成了的话,他这样的都能鸡犬升仙,也有机会做一回老神仙。不过这话也就听一听,跑海的嘴上没边没沿,有一分能吹成十成,就他这样的连个盘口都没有,还不如我呢,想当老神仙,这特么不是白日做梦嘛……” 梁本兴问:“这事儿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我把身子往前倾,堆着笑脸道:“没了,这事儿只我一人知道,我一听是关于陶爷的,就没敢让旁人儿知道,连枕边的都没告诉……” 梁本兴跟陶明亮交换了个眼色,微笑点头道:“做得不错,回去把口风搂紧了,只当不知道这事。等回头我让你把整个站前街面都拿下来。先跟郎爷去拿赏钱,这段时间不要上街。老五,你带窦七爷去拿赏吧,亲自给他,这钱可不兴别人拿啊。” 始终一言不发的郎大成站起身,手在腰间扶了下,道一声“好”,便伸手来拉我。 “谢梁爷赏……”我拉着长声,借着向前倾身弯腰的势,一个跟头翻过茶几,落到陶明亮身后的沙发靠背上,转身按住陶明亮的脑袋,一截刀光自袖口滑出,抵在他的脖子上,“都别动啊,我这刀片快着呢,吓我一哆嗦,拉开了血管子,老几位可别怨我啊。” 郎大成把手按在腰上,低声道:“放开陶爷。” 梁本兴缩在一边,不敢乱动,骂道:“窦七,你特么疯了!” “窦七?哈哈哈,你再看看我是谁!” 我仰天大笑,把脸一抹,露出曹奇的样貌来。 “老几位,爷们地下湿,拜过黄老爷,八四年大场夺过筹,门里抬爱取了个笑号飞仙。记住了,今天在这里夺了陶爷贴身宝器的,就是我飞仙曹!” 我伸手扯断了陶明亮脖子上挂着的红绳。 红绳一端系着枚油光锃亮的桃木花钱,上面刻着陶明亮的姓名、生辰八字和密密麻麻的符咒。 十年了,却连个摩擦的伤痕都没有,足见佩戴者的精心照护。 正是劫寿续命受主必须时刻不离身的受命牌。 没了这受命牌,受主压不住买来的寿命,身体会逐渐腐败衰朽,之前被压住的种种疾病痛苦都会集中翻找上来,如果不找施术者解决,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施术者是魏解,已经死了,想救命便只能找其他懂劫寿续命的术士。 可他这受命牌是来少清这个在世仙人安排人夺走的,没有哪个术士敢冒着得罪来少清的风险来接下这事。 这样一来,陶明亮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当前金城地仙会的老仙爷、有劫寿续命手段且不怕来少清的高天观外门弟子惠念恩! “姓曹的,把东西放下。”陶明亮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毫不慌张惊恐,“这不是你能动的,敢拿走,上天入地,你也逃不过一死。” “啧,陶爷,您这话说的,以为我不知道这玩意是术士的法器吗?我既然敢拿取,那就不怕你们追查,不过别说我没给你们提过醒,想追我,多备几条人命,来得少了,连个回来报信的都没有。得,兄弟告辞,老几位别送啦,哈哈哈!” 第五百四十章 人心贪不足 我大笑着,一个跟头倒翻而起,落到墙壁上,微一借力,如出膛的炮弹般撞向窗户。 郎大成从腰间拔出手枪就要打。 陶明亮喝道:“别动搂子!” 就这么一耽搁,我撞破玻璃,落到房外草坪上,着地一滚,一跃而起,前方大树,枝叶茂盛,冠若华盖,一看就是标准的风水树,当即踩着树干急步而上,窜进树冠枝叶里。 大群保镖打手呼啦啦从别墅里追出来。 郎大成一马当先,手里的枪已经换成了砍刀。 陶明亮和梁本兴跟在最后。 我点起一炷香,插在树冠当中,又把那枚受命木钱藏在香下,跟着脚踩树枝,借力跃起,如飞般翻过院墙。 那帮子保镖打手发出哗然低呼,又急急忙忙往院门口方向追。 我落到地上,左右一看,没见到旁观者,当即贴着墙下阴影一站,保持不动。 那群保镖打手从院门里冲出来,立刻把手中的砍刀藏到衣服下面,分成几组,四散追查。 陶明亮和梁本兴却没有参与追击,而是直接折了回去。 我立刻顺原路翻墙跳回院里,借着黑暗阴影,潜行到别墅外,顺着外墙爬到楼上,钻进二楼,贴着天花板游到楼梯缓角处停下。 一楼对话的声音清晰传来。 梁本兴道:“这老贼跑得真特么快。” 陶明亮语气颇有几分赞许,道:“瞧他这飞檐走壁的本事,怕跟当年横行一时的燕子李三有得一拼。” 梁本兴问:“二哥,你没伤着吧。” 陶明亮回话,“没事,这人有老荣门的范儿,夺财不伤人,就算是当面取的,也算是偷,不能算是抢。不愧是荣门正传,跟街面上的小贼确实不一样。” 梁本兴道:“这老贼来者不善,没准儿真有来少清的关系。灵吉寺又让公家给抄了,大哥和主持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现在怎么办?” 陶明亮道:“急什么,来少清号称在世仙人,倒底有多大能耐不好说。可广慧大师的本事我们是亲眼见过的,那是真正的神仙。走,跟我去上炷香,给广慧大师传个信。回头你和老五再去好好审一审卓玉花,这事不可能那么巧,她前脚来毁了我供奉的婴尸神,曹奇后脚就来偷我的寿命牌,怎么可能没有关系。我不管你们怎么做,一定要尽快把实话从她嘴里挖出来!嘿嘿,别管这事背后是谁,都不能就这么算完。真当我们兄弟是好拿捏的软杮子吗?想图谋我们这份基业,也得掂量一下有没有那个斤两!” 两人便一前一后,疾步上楼。 我悄悄在天花板上跟着。 两人直上三楼,来到尽头房间,打开锁着的房门走进去。 这房间四下无窗,黑暗无光。 两人也不开灯,而是摸索着走到东墙前,打开一个壁阁。 微暗的红光透射出来。 壁阁中供着一尊跌坐拈花微笑的和尚雕像。 雕像前供着水果肉食。 那肉却是生肉,好大一块,血水淋漓,散发出着刺鼻的腥味。 梁本兴的脸在烛光映照下,明显有些不自在。 陶明亮却是神情自若,自雕像下方的抽屉里取出一柱暗红色的线香,就着烛火点燃,恭恭敬敬奉香过头,向雕像连鞠三躬后,奉香入炉,脱掉上衣,打着赤膊跪在雕像前,低声喃喃念诵着含糊不清的经文。 梁本兴退到陶明亮身后,不时看向门口,似乎不太想在这里呆下去。 突然陶明亮的后背皮肤蠕动起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努力往外挣扎钻出。 一张脸,慢慢浮现出来。 这脸,与雕像的脸,一模一样。 只是没有眼睛。 我无声地慢慢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怪不得要食人血肉,怪不得要搞什么死而复活的把戏,怪不得要去买寿续命! 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人心贪不足。 梁本兴吞了吞口水,向着陶明亮背上的脸行礼,快速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他把话方一讲完,那张脸就立刻消失不见。 陶明亮无力地趴到地上,全身大汗淋漓。 我立刻顺着天花板爬到房间外面。 梁本兴上前扶住他,低声道:“二哥,这得什么……” 陶明亮低咳了一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道:“广慧大师已经知道了,曹奇那老贼就算真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死定了。我们当务之急是查清楚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搞鬼,仙有仙应,人有人对,这事不搞清楚,我们兄弟以后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还没说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陶明亮立刻接了起来。 “二哥,大哥死了,听说是自己在寺里把自己肢解了,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还在笑。” 声音里没有悲伤,只有惊恐慌乱。 陶明亮道:“老四,别慌,这是神仙在斗法,我已经把事情禀告大师,这些事情有他应对,你在那边不要乱动,只管打听消息,我怕这事背后是有人在图谋我们兄弟打下的这份基业,真要这样,他们肯定会双管齐下,同时借助公家的力量来扫了我们的场子。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你来不及通知我们,就什么都不要管,立刻去香港,把咱们在那边的后路守住。我们三个会想办法脱身去跟你汇合。” “我知道了,二哥你们千万小心。这回这事透着古怪,听透出来的风,白天围灵吉寺的命令来头很大,真要出事,你们不要逞强,立刻抽身走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各自小心吧。” 陶明亮叹了口气,挂断电话,在梁本兴的搀扶下慢慢走出房间,反身锁好房门,慢慢下楼。 我没再跟着他们,顺窗户钻出去,没去动藏在树上的受命木钱,而是掏出卓玉花的桐人,沿着所指方向一路找过去,很快就在距离别墅区十几里地的一独门独院的平房里找到了她。 她被倒吊在房子中央的房梁上,赤祼的身体上满是血痕,脑袋低垂,一动不动,仿佛死人一般。 四个五大三粗的打手围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兴致勃勃的打牌喝酒。 我插了炷香在窗台上,稍等片刻,待药力发作,那四人举着扑克僵在原地,这才翻窗进屋,把卓玉花放下来,低声对她说:“这事你办砸了,园主告诉你马上离开京城,跑得越远越好,以后再也不要出现了。” 卓玉花猛地睁开眼睛,打量了我几眼,道:“这就让我自生自灭了?我伤成这个样子,根本跑不掉。园主不是想让你救我,是想让你杀我灭口吧。不用那么麻烦,你现在直接动手就行,麻利点,给姐妹儿一个痛快,别临死还要遭份罪。” 我说:“放心吧,你一定能跑掉。广秀已经死了,广慧被公家拉了进去,火神庙也因为跟灵吉寺群殴被查封,所以道士都带回去调查,陶明亮身边现在没有懂法术的人,只要在十天之内,你能逃出一千里,广慧的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找得到你了。” 卓玉花说:“我伤成这样,多走几步都费劲,哪可能跑出一千里地去?倒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以前没见过你,你不是园主的手下吧,专吃噶念的?来麻烦下手利索点,给我个痛快。” 我现出犹豫神情,好一会儿才说:“你要是有什么认识的高人能帮你摆脱这个死局,我可以帮你联系他,请他来救你,你也不用急,先找地方躲起来,但你只有十天时间,记住了。” 卓玉花眯眼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展颜一笑,说:“既然这样的话,能帮我送样东西去金城吗?” 第五百四十一章 愿者上钩 我爽快地一口答应,“好,送到哪里,给谁?” 卓玉花一张嘴,吐出一枚大钱。 口中乾坤。 这是花园子出身的必修技。 什么冷水热水冰块滚珠跳跳糖辣椒酱之类的都可以藏在嘴里不影响说话吞东西,藏个大钱自然也不成问题。 她爱惜地擦了擦大钱,有些不舍地递给我,道:“给金城大河村的阴脉先生周成。我哪也不去了,就在出租房那里等着,他肯来救我,我下半辈子给他活下去,他不来,我就死了吧。神仙斗法,没有神仙庇护,我逃到天涯海角也脱不了一个死,长痛不如短痛,倒不如现在死了少受些折磨。” 我低声说:“这些神仙都没人味儿,你要是能逃还是逃吧,你还年轻,往偏僻点的地方一躲,不出头不露脸,神仙也不可能找得到。你也不值神仙专门花精力去找。” 卓玉花摇了摇头,说:“我打小被拐进了花园子,学的是迎奉卖骚,这活儿都刻到骨子里了,哪过得了普通人的生活,我也不想过那种天天提心吊胆的日子。大哥,你是仗义人,肯帮我,我也没什么别的能报答的,你要不嫌弃,我陪你睡一觉吧。”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年纪大了,享受不来这个。我会看点相,你这面相,不是早夭的样子,有后福,你提着气别泄了,等着好信就是。你先走,我还得收拾一下。” 卓玉花轻轻叹了口气,再次谢过我,披上衣服,扶着墙慢慢走了出去。 我重新在屋内点上一炷香,轻声对牌桌上的四个人耳语道:“一会儿来的要抢人,可不能让他们把这女人抢走了,梁爷说了动搂子也不怕,必须得把人留下!” 说完,我退出房间,把窗台上的香熄掉,把外衣脱了,换上事先备好的僧袍,蹲在后墙跟下。 屋里的四人又继续若无其事地打牌,吆五喝六,热火朝天。 不多时,两辆切诺基一前一后停在房前。 梁本兴跳下车,急匆匆闯进屋来,登时便怒喝道:“人呢,你们特么的在干什么,人呢,人哪儿去了。” 下一刻,枪声突然乍起。 惊叫声,惨呼声,伴着爆豆般的枪声混成一团。 只短短一分多钟,枪声停止,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哀嚎。 我探头往屋里一瞧,人躺了一地,血流成河。 梁本兴满身是血,出气多进气少,眼见着人是不行了。 我抓了把药粉顺着窗户吹进去。 屋里立刻没了动静,所有人都安静地躺到地上,仿佛死了一般。 我顺着窗户跳进去,在众人身上搜了一圈,摸了手雷两颗手枪四把,旋即抓起梁本兴,给他止了血,扛起来就跑。 不跑不行,这么大的动静,左右邻居不报警才怪。 涉枪就是大案,警方很快就会赶过来。 我扛着梁本兴转回到陶明亮的别墅,取那枚受命木钱,带着木钱和梁本兴直奔灵吉寺。 等到了灵吉寺,梁本兴已经死透了。 我把他平放在主持室的地板上,点起三炷香,冲着尸体连拜三拜,两支插脚底,一支插头顶,焚了傀儡符,掐起缚鬼诀,步罡踏斗,念接引咒。 一咒念完,虚虚往空中一抓,截断头顶香头一弹,轻轻一踢尸体头顶。 尸体张嘴吞下香头,缓缓站了起来。 我把受命木钱挂到他的脖子上,又用桃木做了个总解法的护身符塞怀里,最后给他简单的改容换貌,并指虚虚画符往额头上一拍,低喝道:“速往金城,不得延误。” 梁本兴迈步就往外走,出院子上车,发动就走。 傀儡不能独自做买票挤火车这种需要与人交流的精细活,但开车上路没有问题。 我回到窦七老窝,取下墙上画着眼睛的黄裱纸,烧成灰仔细包好,换回周成模样,借了辆摩托,上路追赶,在天刚亮的时候,追上了梁本兴的车子,然后越过他,抢先赶在前面,又行了十多里地,前方路上有个镇子,便进镇子找了家小旅店住下。 这小旅店没有单间,最好的房间是六人间,一张床位15块钱一宿。 我选了个靠门口的床位,又在老板身上使了点手脚,让他把房间其他床位都留下来,做好一应布置,等梁本兴赶到,在旁边用腹语帮他订下靠窗边的床。 梁本兴倒床上便一动不动,直躺到天擦黑,这才起来退床,又乘夜开车赶路。 我没有走,而是躲到登记室旁观察情况。 约莫晚上八点左右,两个男人拿着梁本兴的照片问老板有没有见过。 他们虽然穿了警服,但眉眼身形间的匪气极重,说话也很不专业,一看就是假扮的,但用来吓唬小旅店老板足够了。 小旅店老板立刻就老实交代的梁本兴的居住情况。 两人听了,都是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转身就走,上了停在旅店门口的面包车。 我悄悄跳到车顶上趴下。 一人上了车,便拿出个手机报告道:“找到了,在红水镇住了一个白天,天刚擦黑才走,我们继续往下追了,明天一定能追上。是,是,知道,不露脸,不跟着,记住了。” 我轻轻跳下车,顺手往车窗里洒了把药,骑上摩托,追上梁本兴,依旧越过他向前,前方县城的街边上选了个最差的平房旅社。 连楼都不是,就一排小平房,前门迎街,后窗就是山坡和水沟。 我依样画葫芦订下床位,让梁本兴独占一间,又在房间四周做好布置。 天亮之后,梁本兴入住。 我在登记室后边守着,那两个男人直到中午才出现。 在询问了老板,确认梁本兴所住的房间后,便警告老板那是个手上有十几条人命的通缉重犯,让老板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漏了风。 老板吓的脸都白了,连声表示不敢。 我转身进了梁本兴隔壁房间。 这次,我没让他再天擦黑就起身赶路。 如此到了傍八点左右,突然有人走到后窗外,吹进来一股药粉。 我只做不知,躺在床上没动,等到窗外那人走了,确认附近无人,这才起身紧贴着窗台,快速翻出窗户。 一出窗户,就见有两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沿着墙根走过去,每到一处窗口,都吹进一股药粉,唯独把梁本兴所在的房间给空了下来。 第五百四十二章 佛陀 等到把所有房间都吹完,这两人绕到旅社前面,把已经迷倒的老板结结实实地绑了,拖到个空房间里往闲上一扔,自己往登记室一坐,冒充起老板,再有来想住宿的临时休息的,一概以房间满了为由打发走。 我跳到房顶上耐心等候。 到了午夜时分,梁本兴房间后窗外突然涌起一股浓浓的白雾。 几乎就在同时,两辆面包停在了旅店前方。 一群黑背心牛仔裤小平头的年轻男人拎着片刀呼啦啦涌下车,直奔梁本兴房间,到得门前,当先那人一脚就把房门踹开,举刀就往里冲。 我遥控着梁本兴从床上跳起来。 小平头们呼啦一下涌进房间。 当先踹门那人把片刀往肩膀上扛,道:“梁爷,陶爷请你回去。” 梁本兴有些慌张地问:“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踹门那人得意洋洋地道:“梁爷,广慧大师是什么样的人物,你在哪里,他掐指一算就能算得清清楚楚,别想着逃啦,广慧大师盯着你呢,乖乖跟我们回去,给陶爷当面一个交代,也别让兄弟们为难。来啊,兄弟们,好好请梁爷上路!别让他磕头碰着了啊,人家是陶爷的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把兄弟,金贵着呢,可不能让他在路上受屈!” 他身后那些小平头就要上前。 梁本举从随身挎包里掏出一颗手雷,高高举过头顶,一手握着手雷,一手扯着安全栓拉环,吼道:“不怕死就过来啊!” 小平头们动作就是一滞,迟疑着不敢上前,甚至怕刺激到我,连刀都藏到了身后。 踹门那人劝道:“梁爷,别做傻事,你跟陶爷是兄弟,有什么话回去说清楚就行,你身娇肉贵,身家好几个亿,我们偷一辈子也偷不来这么多钱,你可比我们能耐多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犯不着跟我们这些烂命一条的家伙搞什么同归于尽。” 梁本兴吼道:“别骗我了,陶明亮是什么人我比你们清楚,这么多年得罪过他的,他一个也没放过,全都死得不明不白,而且就算他能放过我,广慧那个秃驴也不可能放过我……” 他这话音未落,就听后窗外的白雾中响起一声响亮的佛号,“南无阿弥陀佛,梁本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要一错再错!” 梁本兴吓得一激灵,立刻跳到床上,紧贴着墙面,一眼瞧着小平头们,一眼瞟向窗外白雾,叫道:“谁在那里,别特么跟老子装神弄鬼,滚出来!” 吼完了,劈手就拔掉安全栓,把手雷扔进白雾。 然后,他又掏出一枚手雷,重新举过头顶。 可白雾里没有任何光影闪动,也没有手雷触发后的爆炸声。 那么大一颗手雷,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梁本兴立刻掏出手枪来,对着白雾啪啪就打,一口气就把子弹全部清空。 枪声方止,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挟着白雾翻窗进入梁本兴房间。 这是个魁梧的和尚,穿着青布僧袍,圆脸大眼,额间一点红痣分外醒目,正是灵吉寺主持广慧。 他稳稳站于窗前,身周白雾涌动,雾中又有金色微光闪动。 微光映照下,可见他的身后有一火焰状五彩圆轮在缓缓转动。 宝相庄严,威如佛陀。 “既见本佛,为何不拜?” 广慧的声音响起,浑厚深远,还带着些许回音。 小平头们神情惊恐,纷纷跪到地上,咣咣磕头。 梁本法紧贴在墙上,一动也不敢动,惊慌地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有老神仙秘法庇护,你不可能找到我。” “呵呵呵……本佛的本领又哪是你们这些凡俗无知之人能明白的。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本佛的身外化身,本佛真身仍在京城,想要找你,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瞬息千里,无弗远近,就算你跑得再快,也一样逃不出本佛的手掌心。” “啊啊啊,去死吧!” 梁本兴疯狂大叫,掏出我塞到他怀里的护身符,一把撕成两半,奋力向广慧一扔,然后拔腿就往门口跑。 小平头们跳起来想拦,可一看梁本兴那疯狂样儿,再看他手里握着手雷,立马就都怂了,纷纷后退,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广慧把袖子一卷,接住扔过来的护身符,打眼一瞅,便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容,“这种大路货的总解法符也配称秘法,真是吹牛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梁本兴你这蠢货,放着本佛这真佛陀不拜,却去信招摇撞骗的外道术士,真是有眼无珠,留着那眼珠子也没什么用处了。眼来!” 梁本兴双眼突然飚出两股鲜血,眼珠子不易而飞,只剩下一对血淋林的黑洞。 他惨叫着,胡乱挥舞着手臂,踉跄乱跑。 小平头们吓得脸色惨白,纷纷往门口方向躲。 广慧道了一声“善哉”,缓缓伸出右手。 手掌心中躺着一对血淋淋的眼珠子! 小平头们脸色更白了,却不敢再跑,三两成群地拼命往墙角床后缩。 广慧扬声道:“梁本兴,你可知错了?” 梁本兴挥舞着手臂,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着,惨叫着,不回广慧的话。 广慧冷冷地道:“既然不想说,那这舌头也没必要留着了,舌……” 我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悄悄打出牵丝,然后焚起三炷香插在衣领上,从后窗上方倒挂着吊下来,伸手一巴掌往广慧的光头上拍,嘻嘻笑道:“广慧,你中计了。” 广慧一矮身子,躲过我这一拍,不见抬步晃遍,平地往前窜出三尺,反手一甩袖子,便有一道乌光嗖地飞出来,奔着我打过来。 我松开勾住房檐的脚,落到地上,躲过乌光攻击。 不曾想那乌光竟然在空中转了个圈,又奔着我过来了。 这么一转的功夫,我已经看清了那乌光的样子。 一条黑蛇样的东西,筷子粗细长短,额上生有麟角,腹下长有四足,在空中飞速窜动,张牙舞爪,俨然就是条小龙。 我暗地嗤笑了一声。 这点把戏,在我面前耍本事,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不自量力。 但面上我却做出惊讶的神色,“御龙?广慧,难道你还真修成正果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密鬼徒 广慧打出黑蛇,便快速后退,直退到门口,确保身后无人,这才竖掌胸前,道:“南无阿弥陀佛,本佛已经证肉身罗汉果位,御龙不过小道……” 话音未落,身后的火焰状光圈闪了闪,又有白雾在身后涌起。 我闪身躲过小黑龙的第二次攻击。 小黑龙落到墙上,昂首吐信,发出嘶嘶细响。 我跳到窗台上蹲下,笑道:“恕我孤陋寡闻了,这肉身罗汉是什么果位,从来没听说过,不过看你这手法倒是有些眼熟,不知拜的是哪座山哪座庙哪位老仙师?” 广慧眉头一挑,道:“本佛已证肉身罗汉果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死不灭,身在东土凡俗,神游西方极乐。” 我眯了下眼睛,道:“出门在外礼先行,和尚你不报家门,挨打就不要怨人。” 袖中手指勾动,引发牵丝。 墙上小黑龙拦腰断为两截,上半截噌噌往外跑,下半截掉到地上扭动不休,却是用壁虎和蛇身拼出来的假货。 广慧身后的火焰状光圈四分五裂,噼哩啪啦掉了一地,却是一堆细小的塑料灯管加了彩灯,借着黑暗和白雾的遮掩,倒好像神仙显化的光相一般。 紧跟着他的僧袍变成布片落地,露出一身惨白的毫无生气的层叠堆赘的肥肉。 广慧呆了一呆,转身就往门外跑。 我一跃而起,追到身后,一脚踹在他背上。 广慧当场摔了个结实,勉强爬起来,口鼻流血,胸口蹭掉了好大一块皮肉。 我冷笑道:“和尚,没人教过你,真人面前不显技的道理吗?这种江湖术士蒙骗无知愚夫愚妇的小把戏也敢在我纯阳宫真人面前耍弄,真是不知死活!” 广慧不跑了,点头哈腰,对我陪笑道:“真人,是我有眼无珠,还以为您跟我一样耍的是江湖把戏,要早知道您是真神仙,打死我也不敢在您面前充大辈儿啊。您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回,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我冷冷地说:“现在说不敢太晚了,既然敢追上来,坏我的事,那就亮亮山门,看够不够资格让我饶你这一回。” 广慧苦着脸道:“我不是正道出身,没什么山门能亮,不过我拜了位正道大脉的真人,我这里有他山门的凭证信物,他说我在外面遇到您这样的正道大脉只管亮出来,无论谁都能卖他山门个面子。” 我嗤笑了一声,道:“什么真人脸这么大,还谁都能卖他山门个面子?我普奇方倒要见识见识,说吧,他什么山门?” 广慧道:“高天观陆元君!” 我慢慢挑起眉头,目露凶光,道:“一言封了老君观的高天观小陆元君?就凭你也能攀得上这种人物?她之前一直在山中修行,没有入世,你特么哪来的机会拜在她门下?到现在还想骗我,是觉得我普某人心慈手软,不敢杀你吗?” 广慧点头哈腰地道:“不敢,不敢,我哪敢欺骗真人。陆元君三年前曾经跟黄元君来过京城,当时颇惹出些事端来,我那时有幸被陆元君捉了去给她办事,还算让她满意,便收了我做门下。我如今在京城其实就是替陆元君办事,准备迎接她去道教学院学习。” 我心里就是微微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地道:“说得倒像那么回事,信物呢,拿来我瞧瞧。” 广慧赶忙蹲到地上,在那堆破烂僧袍里翻找,不大会儿工夫,便翻出个扁长的木头小盒,捧在手里,朝我递过来,道:“就是这个,我时时刻刻都带着,不敢离身。” 我伸手去接。 广慧突然扔掉盒子,合身扑上来,一把向我抱过来,面容扭曲,表情疯狂,眼中闪过血红的光芒,叫道:“死啊!” 我冲他一笑。 下一刻,我与梁本兴交换了位置,然后一个箭步冲出房门,侧身躲在墙后。 广慧没收住力,将梁本兴抱了个结实,体内发出噼啪脆响,白森森的肋骨如同锋利的刀子般穿破皮肉刺入梁本兴的身体。 梁本兴干脆利索地拉响了手雷。 轰的一声大响,两个人都被炸得血肉模糊,断胳膊断腿,脑袋破碎,同时栽倒在地。 屋里那些小平头全都遭了鱼池之殃,被炸得倒了一地,哎哟妈呀的惨叫不绝。 我站回门口,看向窗外。 一个高大的身影自后窗外涌动的白雾中缓缓浮现,赫然是广慧。 只是这次他背后没有火焰圆圈了。 他紧紧盯着我,说:“分身解厄术,你不是正道大脉,你是白莲徒!” 我微笑回应,道:“破骨藏刀法,你也不是真和尚,你是密鬼徒!” 所谓密鬼徒,指的是密宗鬼教弟子。 密宗鬼教起源于唐时开元三大士带入中原并落地生根的中土密教。 这一教派在长期发展演化中,摒弃了中密的宗教理论,只继承了其中最为神秘恐怖的尸身法术,并与本土的血祭巫术、道教中的尸解法术和藏密尸骨法术相结合,最终形成了一整套以人体为施术核心的术法体系,并在宋时达到了巅峰。 宋代各地屡禁不绝的杀人祭鬼,便是密宗鬼教传播的法门之一。 曾在清乾隆年间令全国陷入恐慌的叫魂事件也与密宗鬼教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这密宗鬼教跟白莲教一样,虽然历朝历代都大力打击查禁,却始终禁而不绝,一直在黑暗中隐秘传承。 我和妙姐在滇边一带游走的时候,便曾遇到过密鬼徒杀人祭鬼炼制尸解替物意图尸解成仙。 当时妙姐的外道术经过多年磨练,已经近乎圆满,但还是花了好大力气才除掉那个密鬼徒。 不是密鬼徒的术法有多强,而是因为他炼制尸解替物,能够代本体而死,并且由此解脱人身束缚,尸解成仙。 直接杀他,反而是在帮他。 这也正是密鬼徒最恐怖难缠的地方。 只要炼制替物有成,他们就不怕死亡。 每死一次,就等于是成仙一次,就会变得比原先更强。 但这个死只能是横死,不能是自杀。 他们最多可以炼制九个替物,称为九狱尸解法,以九种不同的方式横死,就能功成圆满,或者重获新生,成为不死不灭的地仙,或者飞升仙境,成为与天同寿的天仙。 而在彻底破狱成仙之前,他们必须得靠食人血肉来维持断绝的生机! 听我叫破了他的根底,广慧微微一笑,道:“外道!” 我当即回应:“邪魔!” 他又说:“你真是纯阳宫弟子?” 我同样反问:“你真拜在高天观门下了?” 我们两个对视片刻,同时哈哈大笑。 笑了片刻,广慧收敛笑容,正色道:“多谢道友助我兵解,功成一狱,离破境飞仙只差一步之遥了。将来我要是能破九狱飞升仙境,定不会忘记道友今天的帮助。” 我说:“最后一狱想破,难如登天,这人世间哪来的仙人?” 尸解九狱金木水火土瘟毒兵仙。 最后一狱名唤仙人狱,需要死在仙人之手才能破狱。 可这世上根本没有仙人,也就从来没有密鬼徒能够完成九狱最后一狱,实现破境飞仙的最终目标。 于是,他们便只能困在人间,最终变成了靠食人血肉为生的邪魔! 广慧却反问:“我听说前些天,纯阳宫在木磨山新建的宫阁被个叫谢妙华的女冠给一把火烧了,连带着把主持王处玄也杀了,你既然是纯阳宫门下,不去木磨山找回场子,为什么跑京城来偷陶明亮的受命牌?” 我依旧反问:“刚才你提到拜在高天观门下,不是随便乱说的吧,高天观是干什么的,谁不知道,我们这样的邪魔外道从来都是有多远躲多远,你却敢主动去招惹,就不怕把小陆元君引来?小陆元君的本事我见识过,她真要出手,就算你破了八狱,也一样没有活路……” 说到这里,我一下子想明白了。 “不对,你是故意的,就是想把小陆元君引来,然后死在她的手上!你认为她是在世仙人?你真见过小陆元君!” 广慧笑道:“普道友真是够敏锐的,居然只从我一段话里就能猜出我的意图。没错,想破最后一狱,就必然死在仙人手上。三年前小陆元君入京,我曾亲眼见过她大显神威,如果人间真有仙人,那就一定非她莫属!” 我说:“你真是疯了,以小陆元君的本事,真要杀你,你一定会死,想要借她的手尸解成仙那是痴心妄想!” 广慧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叹道:“想要成就大果位,就要冒大风险。成仙一路,本就凶险重重,哪有十拿九稳的。到了这一步,我没有后退的选择,只能一意向前。至于最后有什么结果,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微微眯了下眼睛,道:“大和尚,你要是肯对我说实话,我可以帮你一把。” 广慧道:“我从打现身,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我说:“不,你只说了一部分实话,我要听全部的。” 广慧道:“交浅言深不是正道理,更何况我们两个现在还是敌人,可谈不上什么交情。” “有共同的敌人,那就可以做朋友。你想借小陆元君的手尸解成仙,而我想要做的也很简单,报复回去,谁烧了我们纯阳宫,我就烧了谁的老家!谢妙华算个屁,哪来的本事杀死我们主持? 真正火烧纯阳宫,杀了我们主持的,是惠念恩,小陆元君收的外门弟子! 这件事情背后的真正主使者,就是小陆元君! 七十二正道大脉一致做出入世显圣的决议,高天观也坐不住了,表面上装着不在意这事,可背地里却已经做好入世显圣扬名的准备。 小陆元君下山入世第一件事情,就是一夜之间让高天观门前的木芙蓉树自动跟她下山。这件事情在金城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还上了电视新闻,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时候我们纯阳宫在木磨山落脚显圣,就成了她们高天观的眼中钉肉中刺,迫不及待地想要除了去。 可他们还想摆着超脱高人的架子,不能亲自动手,自然就要找办事背锅的人。正好老君观得罪了小陆元君被封,惠念恩这个老君观弟子心甘情愿地跑去给高天观当打手。 小陆元君就指使惠念恩把我们纯阳宫赶出金城。 这一局我们输得一败涂地,投几百万的新宫被烧,所有钱都打了水漂,不得不连夜撤出金城,只为让小陆元君满意。 可当面服软道歉,却不代表我们就要生吞下这口恶气。所以我们联合了金城地仙会的葛修老仙爷,准备做个局,预先做好埋伏,把小陆元君引过来除掉! 高天观打着专杀外道术士的旗号,有些事情遇到了,那就不能不管! 比如说地仙会买寿续命的买卖,要是传到小陆元君耳朵里,你说她会不会坐视不理?如果有足够的线索,你说她会不会顺藤摸瓜,找上地仙会? 只要她要为此找地仙会的麻烦,我们就可以把她引到预订的圈套里,击杀她!” 广慧却道:“你也知道小陆元君本事大得吓人,如今又有老君观的弟子做打手,你们这些手下败将,怎么就有信心能击杀他?” 我说:“要是老君观的弟子其实是我们这边的呢?小陆元君自以为封了老君观,就可以吓唬住别人,那就大错特错了。惠念恩只是为了报复小陆元君,才投入她的门下听从驱使!我们这边,不仅有惠念恩,还有来少清和高少静这样的老君观高手,还有地仙会的仙爷,更有三理教辅助,这么多人手,又是以有心算无心,就算小陆元君真的是在世仙人,也绝对有死无生!大和尚,你要是肯同我讲几句实话,我给你个参与的机会,到时候让你打头阵,痛快地死在小陆元君手上,你看怎么样?” 广慧看着我,慢慢地笑了起来,道:“道友,你虽然说得天花乱坠,却也骗不到我。我已经破八狱,修有心神通,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一清二楚!” 「这是二合一大章哈。」 第五百四十四章 双赢 我眯了下眼睛,道:“哦?和尚看出我有什么企图来了?” 广慧道:“想杀小陆元君,必须用性命来填,你们舍不得自己的家性命,就想找替你们冲锋填命的!” 我坦然道:“我们需要人填命,你需要死在小陆元君手上,大家各得其所,用个时髦的词来说,这叫双赢!” 广慧沉默片刻道:“你们打算怎么设局?” 我把受命木牌拿出来晃了晃,道:“没了受命木牌,陶明亮就需要找人重新施术固命,葛修说当初给他施术的是金城地仙会的老仙爷魏解。 可魏解、龙孝武和徐五三个都死在了小陆元君的算计下,如今金城能够施展劫寿续命的,只有惠念恩一个人。 过几天惠念恩会显露劫寿续命的本事,到时候陶明亮可以去找惠念恩求救。 施术的时间地点,我们会泄露出去,尤其是会泄露给小陆元君,她为了维持高天观的威名,也一定会去干涉。 只要她敢去,就保证她有去无回! 来少清这次跟我一起进京,挑拨火神庙和灵吉寺起纷争,又找了上层关系封掉灵吉寺,为的就是让陶明亮孤立无援,只能去金城求救。 不过要是有和尚你加入,倒也用不着费这个事,你让他去惠念恩就是了。当初去金城买寿,不就是你指点的吗?” 广慧叹道:“你们查得倒是清楚。陶明亮确实对我言听计从,只是这样一来,他做为诱饵不是死定了?他毕竟供奉了我这么多年,就这么让他去送死,我实在是心中不忍啊。” 我说:“事成之后,来少清可以找上面的关系,提升灵吉寺的地位,给予同少林寺相同的待遇,允许灵吉寺显圣收信,自成一宗,百年之后,你广慧大师就是这一宗的开宗祖师!” 广慧却又犹豫地道:“只我们这些人怕是不够。我当然不怕死,却又不能真死,没有足够强力的人手来牵制小陆元君,她一招就能真打死我!” 我看了看遍地哀嚎的小平头,没有吱声。 广慧微微一笑,伸手在空中虚点,道:“无相往生极乐去吧。” 小平头们纷纷口鼻涌血没了动静。 我赞道:“杀人于无形,真是好手段。” 广慧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现在这里活人只有你我两个,可以说了吧。” 我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地仙府的真人!” 广慧道:“地仙府的九元真人们平时从不参与人间纷争,只一心研习长生之术和升仙之道,怎么会参与伏击小陆元君?” 我眉头一挑,问:“和尚跟地仙府的真人很熟?” 广慧颇为矜持地道:“我当年曾有幸与地仙府的九元真仙白老仙长同探长白山天池龙宫,事后得白老仙长赐得长生仙丹一枚,只可惜我修了九狱法,不能服食这长生仙丹,倒是辜负了白老仙长的一份好意。” 我当即问:“这长生仙丹还在吗?你要是不用,我可以买下来,多少钱你尽管开价。” 广慧摆手道:“千金不卖,不要再提。你还没说为什么地仙府的真人会参与伏击小陆元君。” 我说:“地仙府的真人让常老仙在金城布了个局,被小陆元君使人给破了,几十年的功夫全都打了水漂。” 广慧道:“不知是哪家的真人,都什么元位?” 我说:“葛家金三元,孙家银三元,我只能说这么多了。和尚,有来有回,才是正道理,该我问你说了吧。” 广慧道:“普道友尽管问,同坐一艘船,自然知无不言!” 我说:“和尚,你这是同意了?” 广慧道:“听了这么多话,我要是敢说个不字,怕是地仙府的真人就不杀小陆元君,要先来斩我了。” 我哈哈一笑,道:“怪不得能破八狱,果然是个明白人,不瞒和尚你说,我已经跟金城那边联系过了,得了地仙府真人的同意,才会跟你谈这个。你要是不同意,不光你现在立刻就会死,你在京城打下的基业也会马上被扫平易主,准备去巴黎风情扫场子的公家人马就差得令出发了!来少清亲自在京城压阵,动手就绝不留情!” 广慧道:“果然是地仙府真人的行事风格,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佩服,佩服。” 我说:“你刚才说曾经给小陆元君做事,是真的吗?” 广慧道:“当时不知道友的来路,不过是顺嘴胡扯,拉大旗做虎皮罢了。小陆元君什么样的人物,哪看得起我们这种江湖匪类?真要碰上她,逃都来不及,哪还有资格给她做事?” 我冷笑道:“和尚,事前没思量,当时难溜道。你刚才说的头头是道,可不像是现扯出来瞎编的,刚还说同坐一条船,知无不言,这转头就拿瞎话糊我脸,是真当我普某人好糊弄吗?” 广慧道:“道友不用发火,小陆元君这事我自然是思量过的。只是思量的不是给她做事,而是要借着曾给她做事的人的这层皮去做件关于她的大事。” 我说:“你能做什么关于她的大事?” 广慧道:“小陆元君今年秋天要来京城道教学院学习,三年之后毕业,就可以回去名正言顺地继承高天观。这边有人不想她上京,便收拢了些人手,准备在她进京城的路上劫杀她,断了高天观的传承!”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和尚,你这不是刚听了我说的,现编瞎话骗我吧。京城里的人不想让小陆元君去道教学院学习,还用得着搞劫杀这一套?” 广慧道:“道友误会了,想做这事的,是几个大衙内,三年前小陆元君随黄元君进京,打得他们灰头土脸,领头的还被公家给拉去毙了,他们一直想要报复回去,得了小陆元君要去道教学院学习的消息,就放了一千万的花榜,请如今在京城正红火的大日法王洛丹仁波切代为联络。 我当年在川边甘孜度金劫的时候,与洛丹仁波切有些交情。洛丹仁波切入京传法,能以密宗洗心功和欢喜禅道得了那些大衙内们的青睐,我也是出了几分力的。所以这花榜一出,他便第一个想到了我。 在这事上,我也是要当先锋的,所以洛丹仁波切把三年前为小陆元君办过事的那人的身份给了我,到时候我会以这人的身份去接近小陆元君,发起第一击。等我死在小陆元君手上,其他人便可以趁虚而入,将她击杀!” 我啧了一声,道:“这小陆元君得罪的人可真不少,小小年纪,想她死的人从南排到北啊。既然大家所图不谋而和,不如给我介绍一下这位洛丹仁波切,把他招拢来的人也带去金城,多个人就多份力量,在金城那一局的把握就更大一些。” 广慧爽快地道:“好说,我回去之后,便去见洛丹仁波切,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谈好了我联系你。” 我说:“不用那么麻烦,我这就跟你回京城,我们立刻去见这位洛丹仁波切,由我当面与他讲这事好了。” 广慧皱眉道:“道友信不过我?” 我说:“这么大的事,亲娘老子也不能空口白话就相信。如果只是和尚你自己,我跟你血誓为盟,各自交命底,自然没问题。可这里面既然参合进一位法王,那光跟你交底可就远远不够了。和尚,你说是不是?” 广慧沉默,片刻之后,方才说:“我现在的情况不适合直接去见洛丹仁波切,不如我把他约到灵吉寺同你见面。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请来真人一起过去。” 我大笑,道:“我普奇方虽然本事一般,可也不至于见个人还得带着个老君观的人当保镖,便我自己去见好了,和尚你要是不放心倒是可以把其他参与你们这个计划的人都叫去一起见一见。一千万的花榜,我拿一成,不算过份吧。这就走吧。” 广慧道:“等一下,我找人来这里收拾一下,这么多人明晃晃扔在这里,那是通天的大案,公家肯定会一追到底,到时候陶明亮那边不好办。” 我摆手说:“不用这么麻烦,我请来的伙计也有些饿了,正好饱餐一顿,也省得它们闹腾。” 说完,取出个盒子,往地上一扔,黑色的虱子蛊蜂拥而出。 这些还是当初草鬼婆派人来金城暗算我时留下来的,一直养着没灭掉,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 这些蛊虫向来是以血肉供养,搁我这里最多几天喂点鸡鸭血,早就饿得发疯,从盒子里一出来,便迫不及待地扑向地上的尸体。 尸体一但被虱子蛊上身,便立刻快速地干瘪下去,眨眼工夫就变成了皮包着骨头的干尸,却是所有的精血脂肪都被蛊虫给吸了个干干净净,再一眨眼便连皮肉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具具白森森的骨头架子,再一眨眼,连骨头架子都没了,变成了一地灰白的碎渣子。 吸饱了精血的蛊虫不仅个头都变成了指头大小,滚瓜溜圆,而且数量还飞速增加。 看到这一幕,广慧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道:“没想到道友还精通蛊术。” 我说:“我哪懂什么蛊术?这是湘西来的草鬼婆送给我的防身小术。” 广慧若有所思地说:“你们当中还有湘西的草鬼婆参与?她跟陆尘音有什么仇怨?”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道:“她的情夫是香港14k一个字堆的坐馆,经营走私生意,被小陆元君派人害死,所以不远万里跑到金城去找小陆元君报仇。本来我们计划是让她打头阵迎接小陆元君最初怒火。” 广慧问:“那你懂收蛊吗?” 我笑道:“草鬼婆交了我一些。” 说话的功夫,虱子蛊吃光了所有的尸体。 我点了一个小小香头,往盒子里一扔。 所有的虱子蛊便疯了一般往盒子里涌去。 只是比出来时,它们大了足有四五圈不说,数量还翻了不知多少倍,小小的盒子哪装得下这么多,只一个浪头,就装满了。 后面没能挤进去的虱子蛊却不停歇继续往盒子里硬挤。 挤来挤去便相互之间撕咬吞噬起来。 没大会儿功夫,大部分虱子蛊都在撕杀吞噬中丧命,只剩下最后五只,个个涨得滚瓜溜圆,勉强在盒子里挤下,这场拼杀才算停止。 “这算是蛊王了吧。”广慧喉结滚动,看着盒子里那五只虱子蛊,目光中流露出贪婪。 我说:“得等最后只剩一只才能算是蛊王。不过盒子足够大,它们没有理由再拼杀,养不出蛊王啦。这回可以走了吧。” 广慧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我紧跟在他后面。 旅店后山的斜坡上,停着一辆军绿色的丰田霸道。 广慧坐上司机位,便即发动车子,返奔京城方向。 即将抵达京城的时候,他当着我的面给那位洛丹仁波切打了个电话,约定今晚在灵吉寺见面。 那位洛丹仁波切先头并不肯答应,只说不方便现在跟广慧见面,又叮嘱广慧还是尽快离开京城,短时间内不要再抛头露面。 但等广慧就着伏击陆尘音这事拿话点了他几句,又透露出可以借此多请几位高手来参加这场杀陆行动之后,这位洛丹仁波切便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大转弯,痛快地表示他一定准时赴约。 进入京城后,广慧没有立即去灵吉寺,而是先去见了陶明亮。 就在那间别墅。 广慧告诉陶明亮,已经找到梁本兴,受命木牌果然在他身上,只是让他把受命木牌交出来时,梁本兴坚决不交,并且引爆手雷自杀,把受命木牌和在场的打手全都炸碎了。 陶明亮一听,大惊失色,顾不得问梁本兴为什么会反水背叛,只一个劲地问广慧,没了受命木牌他该怎么办。 广慧安慰他道:“不用惊慌,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联络了金城地仙会的葛修老仙爷,这位普道友是葛老仙爷的门下,正好在附近活动,就一起跟我过来。等这几天风头过了,你可以随普道友一起前往金城,请地仙会重新给你施术延寿!” 第五百四十五章 见人说鬼话 陶明亮赶忙便向我行礼,道:“普真人,我是个粗人,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要你帮我渡过这个坎儿,景园大厦外销房一套,,以后进京办事有个自己的窝,住着也舒服不是。” 我瞟了广慧一眼,矜持地说:“有个窝当然好,只是我常年在外行走,来京城的机会不多,就算以后,最多一年也就能来一次,这房子没人气养就容易进邪秽,还容易衰败。要每次来都得重新收拾,也太麻烦了,倒不如不要。” 陶明亮当即豪爽地道:“不要紧,我这手头有水灵灵的女大学生,安排一个给真人养房暖床。” 我说:“哎呀,陶老板这就不必了,我一个出家人,不说像和尚一样四大皆空,也是身无余财,自己吃口饱饭都勉强,哪还有余财养人?” 陶明亮拍着胸脯道:“真人多虑了,这人是我安排的,哪能让真人你花钱,所有供养的费用都是我掏。另外,每个月我再给真人五万块维护房子。” 我说:“陶老板,初次见面,哪能好意思让你这么破费?我一个出家人,也不讲究这些声色享受。” 陶明亮一脸诚恳地道:“真人,救我这一回,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这当儿子孝敬父母可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要是不让我孝敬,我才会心里不安,就请你收下我这点心意吧。” 广慧也开口劝道:“普真人,江湖人能奉养我们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就免为其难地收下吧。” 我叹气说:“唉,既然这样,为了陶老板能安心,我就收下吧,明天就能把房子办了吧,这养房暖床的……听说京城这边流行照片选秀什么的,哈哈,我一个出家人也不是很懂,想来这照片是现成的?广慧大师,你不是要先联络人吗?我正好去看一看?” 广慧合什道:“也好,我便在这里打电话,陶老板陪普真人去选一选,要是有合适的,今晚就介绍给普真人认识,多多相处,也好增进感情嘛。” 我说:“大师这话说得在理,所谓人道不合,何谈仙道,凡人修行就得讲究个人道,这什么是人道啊,那就是人跟人相处的道理,不相处就没有道理,相处好了就能人道,有了人道就有仙道,哈哈哈……” 陶明亮陪笑道:“真人说得在理,那咱们就先去看看照片?” 我说:“走着,话说前头,在你场子里出台的我可不要,那样的养不住,用不了几天就得去养小白脸,到时候你我可就都当冤大头了。这要养啊,就得养身家清白的女大学生,老实懂事,让怎么样就怎么样,哈哈哈……” “有的,有的,要是真人没有看中的,只管说喜欢什么样,我这就安排人去挑捡,保证让真人满意。” 陶明亮领着我来到另一处房间,让人上了果盘茶水,然后把人打发出去,这才亲自端着两大本相薄送到我面前。 我看着相薄,喜上眉稍,搓了搓手,就要去拿,但马上又收回来。 “既然是讲人道与仙道,那得焚香敬神以示修行虔诚之心,陶老板稍等。” 说完,我从挎包里掏出一炷香,搓指成火点着了,啪地往茶几上一插,脆弱的线香牢牢插在玻璃面板上。 陶明亮脸皮微微抽动了一下,赞道:“真人好手段。” “哈哈,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我拍了拍陶明亮的肩膀,“来,坐我旁边,给我好好介绍一下。” 陶明亮神情一滞,坐到我旁边,慢慢翻开相薄,介绍道:“这个叫曼美,今年二十岁,大二……” 我问:“这里没有安偷拍的东西吧。” 陶明亮回道:“这里没有,只安在包厢和休息间,拍他们行房。” 我便站起身,扯掉陶明亮的上衣,掏出符笔,在他背上写下护身平安符:开护身救抬头,三挑笔,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笔凶煞退,搭了平架,落随身保命罡。 符成,掐了金钢指诀,勅符念咒,请天兵护身,咒曰:天地正气,日月斗星,乾元利贞,青龙白虎,元武奔腾,勾陈朱雀,卦颁行走,先天主宰,一气元君,南宫勅令,五雷天尊……急急如律令。 念完咒,我把衣服给陶明亮重新穿好,坐回到他身旁,轻轻一拍肩膀,道:“二哥,这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话是用腹语讲出来的。 发的是梁本兴的声音! 上次梁本兴与陶明亮祈告广慧的时候,没有说完就被陶明亮打断的那句话。 这次,我帮他补全了。 陶明亮猛地转头,瞳孔急剧放大,没有回话,而是猛得站起来,走到房门前拉开,往外四下瞧了瞧,这才急步转回来,道:“老三,你不是自杀了吗?” 我说:“广慧是这么说的吗?嘿嘿嘿……原来我是自杀的啊。” 陶明亮急忙道:“别提他的名字。大哥说他有他心神通,只要有人提他的名字,他就会立刻感应到。” 我说:“别怕,二哥,普真人有护身法,身周百米之内,不受外邪侵扰,随便怎么说,他都不会知道。二哥,我是被广慧手下乱刀砍死的,临死前拼了一口气拉了手雷,准备拉几个垫背的一起走。二哥,广慧杀了我!” 陶明亮又往门口方向看了看,道:“老三,别胡说,他无缘无故的杀你干什么?” “我从那女人嘴里掏出有用的东西了。她和曹奇是一伙的。她在这边毁你的婴尸神,曹奇在那边偷你的受命牌。 我拿到她跟曹奇会合的地点,赶过去抓住曹奇,从他那里知道,这事就是广慧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你逼上绝路,不得不再去金城向地仙会救助。 听说他们在金城布局要暗杀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需要用买寿续命这事下钩子,你就是这个钩子上的诱饵。 我从曹奇手里夺回了受命牌,本来想马上给你送回来。可没想到广慧突然出现,直接毁了你的受命牌,还让手底下人杀我。要不是普真人伸出援手,我连见你这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大哥也是被广慧给害死的,就因为大哥顾念我们兄弟情分,不肯替广慧来骗你,广慧就干脆施术害死了他。 大哥,时间不多了,我现在是靠普真人的引魂香才能保留这一线残魂见到你,我说的这些话你千万记住了,一定要小心广慧。对了,不熟悉的外人也不要随便相信……” 我把声音快速降低,然后停止。 陶明亮叫了一声“老三”,便立马停住了嘴。 因为在他眼里,梁本兴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微笑看着他的普真人。 “陶老板,听到梁本兴说的话了吧。” “听到了。” “那就好,我先自我介绍一下。贫道纯阳宫普奇方,公家认证的正道大脉,师傅是川中道协副会长。” 陶明亮眼神犹豫,不自然地左右移动,“普真人,你不是地仙会葛老仙爷的门下?” 我哈哈一笑,道:“陶老板,地仙会这种下九流的外道术士,哪来的胆量收我这种正道大脉弟子做门下?葛修现在是替我们纯阳宫做事!地仙会也是听令于我们纯阳宫。” 陶明亮道:“我听说你们纯阳宫在木磨山的宫观让人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还被赶出了金城……” 我说:“这事不假,不过这只是表象,在这之前,我们已经掌控了地仙会,控制了整个金城江湖。” 陶明亮便问:“那真人这次来京城是想做什么?为什么会自称是葛修的门下?” 我笑道:“地仙会别的东西都无所谓,唯独这劫寿续命的买卖还算有些意思,所以我便来见一见你们这些买命的受主,联络一下感情,再告知你们,从今往后再去金城买寿续命或是施术固寿,都必须先找我们纯阳宫,不能再直接联系地仙会! 我半路感应到了受命木牌的存在,还以为哪个受主在附近办事,本着能帮一把是一把的心思,就下车去寻找,万万没想到,却瞧了一出好戏。 不瞒陶老板说,金城那一局,就是我们纯阳宫牵头布下的,广慧也想加入进来,我们当然欢迎,可他却不应该拿你来做诱饵,你这种受主现在可都是我们纯阳宫的宝贵财产,哪能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推出去当一次性消耗品? 陶老板,我们纯阳宫才是真舍不得你们这些受主出任何差错的啊! 我伪称是葛修的门下,跟着广慧来京城的目的很简单,将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保护好你这样劫寿续命的受主。” 陶明亮一脸惊惧,“你要杀广慧?” 我哈哈一笑,道:“痛快,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明白人打交道。没错,我要杀了广慧,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纯阳宫的门下,再不用受广慧的盘剥了!” 陶明亮连忙摆手道:“不成,不成,你们不明白,广慧是杀不死的,你杀他一次,就让他变强一次!” 第五百四十六章 斩仙 “尸解仙嘛,吓唬人的小把戏。怕死无胆,求仙无能,又没有大道之法,才会走这条路。看起来挺厉害,其实在我们正道大脉眼里一文不值,只要一个小指头,就能碾死!” 我伸出小指头,向着陶明亮晃了晃。 陶明亮只是摇头,连声说:“不成,不成!” 受了我的迷神控念影响,居然还如此坚持,足见广慧在他心目中的可怖。 我道:“为什么不成?你说出来,我可以帮你解决。我解决不了,背后还有纯阳宫,纯阳宫解决不了,后面还有七十二正道大脉的同参,还有高天观的陆地神仙黄元君,他广慧再厉害,难道还能敌得过满天神佛?孙猴子厉害不,闹腾大了一上称,不照样五行山下压五百年?” 陶明亮道:“不能说。” 我哈哈一笑,道:“行,那我说你听,说对了你就点点头。你是广慧选定的备命宝阀,对不对?” 陶明亮脸现惊恐,微微点了下头。 密鬼徒的尸解成仙三备要,一是替物,二是劫法,三是宝阀。 云笈七签里讲:夫尸解者,尸形之化也,本真之炼蜕,躯质遁变也,五属之隐适也。 人死要尸败、魂散、魄走。 肉身是人在世间的依托,没了依托就是孤魂野鬼。 所以想尸解成仙的第一要务,就是炼一替物,做为肉身的替代品,确保尸体衰败腐朽后,魂魄在人间依旧有依托。 这替物可以是身外之物,也可以自身器官。 如此劫法时机一到,诵咒施法,便可以将魂魄依附替物继续修行,待百十年甚至千百年后,天机一到,就能于世间重生。 这是正道尸解修行的法门。 密鬼徒等不起千百年,百十年也不想等,于是就有九狱尸解。 每次尸解前,准备三个生人,分别为渡命宝阀、正命宝阀和备命宝阀。 尸解成功,立即便在渡命宝阀上复生为仙; 尸解失败或者劫机未到就死了,则可以在正命宝阀上夺舍重修。 备命宝阀则是正命宝阀的备份。 渡命宝阀一般都是随尸解仙同时行动,正命宝阀和备命宝阀则根据需要调教培养,以备夺舍后的需求。 广秀是正命宝阀,陶明亮则是备命宝阀,都需要与尸解仙同食人血肉来维持联系。 广秀一死,陶明亮就等于是正命宝阀,广慧死后随时可以在他身上夺舍重生! 但广慧不可能告诉他这件事情。 我问:“这件事情是谁告诉你的?” 陶明亮犹豫了一下,说:“是我在金城买寿续命的时候,给我施术的那位老神仙说的。他告诉我,要是想摆脱这件事情,随时可以找他帮忙。当时我正在广……咳,那人的指点下混出了场面,不太相信那位老神仙的话。可去年我看到……” 说到这里,他面现无法抑制的恐惧,竟然有摆脱我控念的征兆。 我立刻打断他说:“不用再想,我现在告诉你,广慧生与死,其实只在你的一念之间。我已经与在世仙人来少清合伙设了杀局,只等把广慧引进去就一定能诛杀他。到时候,他肯定要对你夺舍重生,我教你一个法子,断了他夺舍重生的可能,他就必死无疑!当然,你也可以不同意,不去做,甚至告诉广慧,不过那样的话必死的就是你了!而我们,只不过是添些麻烦罢了。” 陶明亮便问:“你们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啪地一拍巴掌,笑道:“难怪你能在京城这地界混出这么大的名堂,心思真是灵通。这样也好,明人不说暗话,我们纯阳宫准备出山显圣,原是打算在金城来做,可高天观的小陆元君不允许,我们就只好来京城了。显圣扬名,法势财术缺一不可,财势这两项就要从你这里出了。等到我们纯阳宫显圣扬名成功,财势通天,也不会少了你的好处!到时候,你必定可以更上一层楼,在这四九城做个真正的大人物!” 说完这话,我便撤了对陶明亮的迷神。 陶明亮看着香头,神色阴晴不定,许久才说:“普真人,我需要个保证,我并不认识你。” 我微微一笑,伸手道:“把手机给我。” 陶明亮掏出随身手机,想了想,又收了回去,掏出另一部手机递给我。 我给葛修打了过去,接通便道:“葛老仙爷,是我。” 葛修惊疑不定地道:“你不是闭关了吗?” 我说:“我在京城陶明亮这里,有些事情要与他办,他对我纯阳宫门人的身份和能力有些疑惑,你给我证实一下吧。” 葛修人老成精,一听这话头,便立刻接道:“好说,把电话给他就是。” 我把免提打开,放到茶几上。 陶明亮便道:“葛老神仙,我是陶明亮。” 葛修道:“陶老板,肩花还疼吗?” 陶明亮道:“阴天下雨还是疼。还有件事情,我的受命牌被人毁掉了,我想去金城补救一下,不知你那边方不方便?” 葛修道:“陶老板,这事我帮你问问,回头与你联系。当初帮你施术的那位忙得很,不得空的话,你来也没用。” 陶明亮道:“请老神仙帮我提一提,只要能帮我过了这个坎儿,我一定重重回报您老人家的恩情。” 葛修道:“陶老板这话就见外了,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这不是分内的事情嘛。你先帮那位真人把事情办好,回头我得了准信儿就给你回话。把电话给真人。” 我说:“我听着呢,说吧。” 葛修道:“之前说好的那事,已经差不多了,您什么时候回金城,我这边就发动。” 我说:“最多七天,京城的事情处理完,我就回去,你现在就可以做准备了。” “那我可就等您的好消息啦。” 葛修痛快地挂上电话。 我看着陶明亮。 陶明亮道:“您是神仙,有些话我要说在前面,我这生意虽然是靠那个人给搭的桥,可这么多年能做这么大场面,可不光是那个人能撑得起来的,方方面面都有股在里面,我可以分您三成利,再多就掏不起了。没了这场面,我一样要死,倒不如不折腾这一回。” 他说着比画个数字。 我说了个“好”,道:“我给你一道符,三炷香,符贴身带着,你每天晚上找个无人的房间,竖一面镜子,背对镜子,一旦符纸无火自燃,就是我已经得手,广慧要来找你夺舍,把香点起来,插在东北角,对香磕头叩拜,拜九九八十一次,叩拜的时候念请吕祖神咒。念完咒语,脱掉上衣,如果背上有符显化,就把香熄掉,如果没有符显化,就把香举过头顶,高喊吕祖救我。” 说到这里,我掏出纸笔,就着黄裱纸写下神咒。 “志心皈吕祖,救脱人间苦,疾病无缠绵,安宁天拥护,拾干十二支,二十八宿主,天神玉女闻,尽皆降吉杵,宝剑自光芒,杀斩妖魅阻……有此圣灵咒,万魔成束首,太上吕帝君,急急如律令。” 陶明亮认真读了几遍,仔细把符、咒、香都收好,便要领我出去找广慧。 我一把拉住他,道:“急什么,这看房暖床的人还没选呢,难道陶老板想反悔?” 陶明亮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喜色,道:“真人尽管选就是了。” 唯贪不戒。 外道,不怕贪,只怕不贪。 我选了看房暖床的人选,陶明亮才算是真正放下心。 等选完出来,广慧也已经联络完了。 洛丹仁波切正好有空,确定今晚就见面。 我们当即出发前往灵吉寺。 赶到灵吉寺的时候,正是月上中天。 广慧带我进了主持室,道:“普真人先坐,我煮些茶来,等洛丹仁波切到了,正好边喝茶边谈。” 我应了一声好,见广慧转身,便往墙上那幅佛像瞟了一眼。 佛像双眼无神。 藏在画中的眼珠子不见了。 我把之前准备的画了眼睛的黄裱纸灰捏在手心,在蒲团上坐了。 广慧很快就端了茶桌茶具和泥炉过来,在我面前摆了,又弯腰去点泥炉。 我便问:“和尚,广秀这个正命宝阀死了,再用陶明亮这个备命宝阀诱饵,万一仙狱尸解失败,你怎么办?” 听到这句话,广慧猛得举起泥炉向我砸过来。 我左手接住泥炉,右手扬起把纸灰打向他。 纸灰落到广慧身上,燃起星点火焰,最后在他喉咙处凝成一对光点。 眼睛,藏在这里。 广慧一无所觉,猛得扯开腹部皮肉,抓出一把肠子就要朝我打过来。 牵线击出。 瞬间洞穿光点所在位置。 一对血淋淋的眼珠子从喉咙里飞出来,被牵丝钉到墙上。 广慧的动作僵住了。 他面色古怪地看着我,说:“你在陶明亮那里的布置是在骗我?” 我说:“养了那么多年的备命宝阀,怎么可能不施术控制?我对陶明亮说的话,其实就是说给你听的。要不然的话,你又怎么会乖乖上钩?” 广慧又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替物藏在什么位置?” 我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自以为隐秘的手段,在我纯阳宫的手段面前可笑得不值一提!” 广慧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我只差一狱就可立地成仙,就算没了替物,也一样可以夺舍重生,在人间继续修行!你以为我只有陶明亮这一个备命宝阀吗?你大错特错了,等我再回来,我会去杀光纯阳宫的道士……” 他慢慢地盘膝坐到地上。 双手在胸前结印,慢慢闭上眼睛。 肠子顺着破口往外流了一堆也没有理会。 神情安详,仿佛沉睡。 「最近脖子还行,中秋三天,我会尽量把之前欠的更新补上哈。」 第五百四十七章 杀局 我把钉在墙上的那一对眼珠拿下来,倒了一碗水,浸泡上,点起三炷香,插在地中央,然后拔出一柄工艺品店借来的宝剑,坐到广慧对面的蒲团上,取出上次自铁床上采的血污,用黄裱纸抹开了,也不画符,只写了个大大的“斩”字,一撕两半,一半烧成灰化进装了眼珠的水里,一半拿在手中擦拭着剑身。 约莫三分钟的样子,本来安详闭眼的广慧猛得睁开眼睛,面容扭曲,口鼻流血,发出痛苦的哀嚎,双手忙不叠地把流出来的肠子往肚子里塞。 我招呼道:“回来的挺快啊。” 广慧收拾好肠子,又把扯开的肚皮掩上,撕了僧衣紧紧缠住,颤声问:“你都做了什么?” 我一边擦着剑,一边慢慢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为道数之基。你们密鬼徒虽然号称承袭中密尸身法术,可这尸解术却是不折不扣的道术,再怎么改也不能超出道法之理。 这宝阀,你最多就能有三个,渡命,正命,备命。你这牛皮吹得再怎么响,也依旧还是要去找陶明亮夺舍复生。 我跟陶明亮说那么多话,就是为了误导你,让你以为我需要用陶明亮施行仪轨才能阻止你复生。可事实上,我已经在陶明亮身上提前施术,护了他的心神魂魄,让你无隙可寻,无法夺舍。 你拿话来骗我,又把替物扔下不管,不过是想让我用这替物做指引去追你的复生宝阀。我猜你一定在事先准备了这样一个与替物有联系的假宝阀,只要我用替物为引去追,就会追到这个假宝阀身上,而你则可以趁机逃走。 九狱尸解,已成八狱,谁又能想到你居然能舍得抛弃替物,让之前的所有努力全都付诸流水呢?密鬼徒以死求生,这份看破虚枉的果决,还真是有些可寻之处。” 广慧问:“你倒底是什么人?怎么对九狱尸解法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哈哈一笑,轻轻一弹剑身,将剑横在水碗上,道:“好说,本道爷姓孙名固,地仙府银三元位神气真人!” 广慧紧盯着我,道:“不可能,地仙府的真人从来不参与人间争斗。” 我说:“地仙府不参与人间争斗,哪来这么大的威名,哪来这么大的基业,哪来这么多的神通?你不过是见了几个老不死的,就自以为知道地仙府的真面目,真是可怜可笑!” 广慧一脸不甘心地道:“我们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 “理由我已经跟陶明亮说过了。这买寿续命的买主,就是下蛋的金鸡,我当然要看护好,将来我进京的时候,事半功倍。 说起来,我倒有个疑惑,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居然会让自家的备命宝阀去金城买寿续命,这是什么道理? 这个备命宝阀出了问题,完全可以弃了换一个嘛。愿意说,我给你一个痛快,要不然的话,我这点疑惑一天不解,我就要把你的魂魄熬炼一天。 听说你们密鬼徒以尸身炼魂魄,能够不惧阴风阳火,可以平世转生,不死不灭,也不知是真是假。正好我炼了些丹火,拿来烧烤一下,看看成色。” 我说着掏出装着丹火的小瓶,冲着广慧晃了晃。 紫色的丹火在瓶中微微闪动。 丹火炼魂的痛苦,就是千刀万剐也不能相提并论。 水碗中的眼珠轻轻转动了一下。 广慧道:“当时我正要破土狱,偏偏广秀为了抢地盘跟人打架,惹到了个外道术士,被打成假死状态,陶明亮也中了诅咒,爆发多种重病,身体快速衰败,土狱天机当前,要是错过了,就不知道还要再等多久,重炼宝阀肯定来不及,我正好前阵子路过金城,见了葛修一面,知道他们在搞买寿续命的买卖,就打发陶明亮过去。本来是打算之后,就换个备命宝阀。可没想到我破狱成功回来,发现陶明亮已经傍上了贵人,经营起了好大一片基业,要财有财,要势有势,就这么弃了倒是可惜,这么多年也就这么将就了下来。” 我摸着下巴说:“所以广秀和陶明亮早在之前,就已经被你炼成了宝阀,一直跟你享用人血肉?四九城里这么多神仙,就没人发现你这个密鬼徒的真实身份?” 广慧道:“有黄元君余威在,哪个不开眼的真神仙敢进京城来找死?直到九零年之后,黄元君多年不露面,才慢慢有人进京来显圣扬名。 结果三年前,黄元君携小陆元君进京,小陆元君与高家衙内为首的那帮人起了冲突,大杀四方,一人一枪,连败十多个想要攀附高家衙内显圣扬名的各道高手,吓得进京的神仙们连夜四散出逃。 高家衙内一伙最终被名正典刑毙了九个人,好几家都因为这事吃了挂落,从此一蹶不振。这事吓到了所有人,都以为黄元君要重新出山,观望了一年多,见没了动静,这才陆续有再入京城的。 可大家才刚有些起色,前阵子就有风声传出来,说小陆元君要来京城道教学院学习,不光进了京的神仙们怕,当初跟这事有牵扯的各家衙内也都怕,所以才会有人要组局劫杀小陆元君。” 我问:“他们就不怕因为这事激怒了黄元君,惹出破天的大祸事来?” 广慧道:“有关系透出消息……” 他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变念糊,语速也变得迟缓,“……不喜欢……害黄元……” 头慢慢地垂下去,全身都透出一股子死气。 我失笑道:“这招你在旅社用过一次了,上次就没好使,难道这一次就能骗到我?” 突然,“咚”的一声闷响。 一股阴冷的气息自脚下升起。 无形的力量层层叠叠地盘绕上来。 仿佛有无数双手按着我的手脚四肢,便是一根手指,都重愈千钧,无法挪动。 广慧猛得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我,抬手从自己胸膛里拔出两根肋骨掷向我,仿佛掷出两柄短刀。 紧跟着又掷出两根,再掷出两根……一口气掷出了十二次。 他的胸膛完全敞开,心肺在空气中微微晃动。 我看向地上的水碗。 上面横着的宝剑翻了个身。 碗中泡着的那一对眼珠子齐中裂为四瓣。 广慧双眼迸碎。 几乎在同时,掷向我的肋骨在我身左右绕了一个圈,转头飞向广慧,一根不落地全都刺在了他的胸膛里,把没了遮掩的心肺扎得稀烂。 广慧仰面摔倒,身体破裂,肠子内脏哗啦啦淌了一地。 “咚!” 又一声沉闷鼓响。 我“哼”了一声,口鼻渗血,低喝一声“出鞘”,水碗上的宝剑一跃而起,闪电般刺向墙上的那幅佛像。 佛像一晃,无火自燃,冒起浓浓黑烟。 一个身影自黑烟中跳出来,高举一面小鼓,用形状奇物的鼓锤快速击打小鼓,发出持续不断的“咚咚”闷响。 随着小鼓响动。 我身上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大,皮肉凹陷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俨然就是一个个手掌印。 摔得内脏四处流淌的广慧又站了起来,歪扭着身子,摇摇晃晃地向我走过来,手臂伸得笔直,十指的指甲又黑又长,如同十把细长的匕首,直插向我的咽喉。 “斩!” 我瞋目大喝。 飞在半空的宝剑掉头刺向黑烟里跳出来的那人。 那人挥舞鼓锤,把宝剑拦腰打断。 广慧漆黑的指甲刺到。 我奋尽全身力气偏头躲过指甲,跟着一跃,扑过广慧的怀里,把他撞得倒摔出去。 广慧肚子里淌得里外都是的肠子好像活蛇一样缠上来,牢牢系住我的手脚,还在脖子上缠了两道。 我整个人都被捆在了广慧的身体里,脸埋进了血腥刺鼻的胸腔,又顺着他被肋骨刺得稀烂的后背探出去。 从后面猛一瞧去,倒好像是我的脸长在了广慧的背上。 广慧向前扑倒,把我压在地上。 “咚,咚。” 又是两声鼓响。 我口鼻同时喷出鲜血。 鼓声停止。 那人缓缓走到我身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说:“地仙府的真人也不过如此。” 语调生硬,平仄起伏混乱,俨然是不太会说普通话。 他头戴高冠,身上披着件人皮法衣,左手持着人大腿鼓制成的鼓锤,右手拿着同样是人皮蒙就的小鼓,脖子上还挂着一串拳头大小的婴孩儿骷髅头。 我奋力挣扎了两下,没能摆脱广慧身体的束缚,只能无奈地停下来,看着来人问:“你是谁?” 那人微笑道:“不是你想见我吗?我是自大黑摩明寺来京城传法的洛丹索那措杰,你可以叫我洛丹仁波切!” 我愕然道:“广慧真的联系了你?” 洛丹仁波切道:“广慧已经拜在我的门下,遇事绝不会虚妄隐瞒。” 我说:“那广慧在茶水里下药,想要害我,也是你指使的了?” 洛丹仁波切道:“没有足够的本事,死了也就死了,没资格站到我的面前。要是能够识破广慧这一招,我倒是有兴趣同你谈一谈解决陆尘音的事情!” 「本来是想多更些的,结果卡文了……让俺理顺一下思路,明后两天争取多更些。」 第五百四十八章 破天阴谋 我说:“有话放开我再谈!” 洛丹仁波切哈哈一笑,盘坐在我身前,举着腿骨一敲人皮鼓。 又有血从我的口鼻涌出来。 我必须得努力伸着脖子,把头向起台,才能保证不会被自己的血呛死。 “想起来,得靠自己。我来内地虽然时间短,却也听说过神秘莫测的地仙府,可今天一见,却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梗着脖子说:“你趁我不注意,暗算偷袭算什么本事,有能耐放开我,咱们重新斗过。” 洛丹仁波切道:“斗法争胜,又不是小孩子戏闹,输了就死,哪来的重新斗过?就你这点心思,地仙府还敢放你出来行走,怕是也没什么能人了。怪不得会被陆尘音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给赶得在金城站不住脚,要跑到京城来讨食吃” 我说:“你懂个屁,黄元君就在金城,我们不是斗不过陆尘音,是不想招惹黄元君。全国所有术士加起来,谁敢惹黄元君?” 洛丹仁波切道:“黄元君清末出山,到如今少说也有百岁高龄,又多年不与人斗法争胜,还能剩多少本事?连个垂死的老太婆都不敢斗,还好意思直接说出来,真是可怜可笑。” 我说:“你知道个屁,我们是怕跟她斗法吗?她当年本事再大,这么老了,迈不出成仙蜕凡这一步,就一定气血枯萎,体神衰败,就算法术再精妙,精气神跟不上,熬也熬死她。可黄元君威镇四方,靠的是法术吗?是她的权势。高天观个破庙就俩女人,要不是因为她是公家的大人物,分分钟弄死她们,推平高天观!尼玛的,你不怕她,你倒是直接叫她的名字啊,倒是去斗她啊,在我面前装个鸡毛!” 洛丹仁波切道:“广慧跟你说的都是真话,有人出了花榜,准备劫杀上京的陆尘音。你不是问他不怕惹来黄元君吗?我现在告诉你,想劫杀陆尘音的人自持根底过硬,无知无畏,可对于我来说杀陆尘音却只不过是为了把黄元君引出来的手段!” 我嘲笑道:“引黄元君出来干什么?给她磕头下跪,还是伸着脖子让她杀了泄愤?” “你们啊,名气吹得再大,也不过是一群没有眼界的江湖草莽,根本看不懂真正的大势风向。 时机轮转,因缘变幻,过去的一切都已经变得不合时宜,公家的主张已经在变化,所有人都嗅到了这风头。 所以你们这些外道术士蜂拥而起,所谓的正道大脉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出世振作,这满京城遍地的神仙大师就是明证。 可只要黄元君还活着,就没人可能登堂入室,每个神仙大师,哪怕名声再大,财势再强,也依旧是梦幻泡影,只要她一句话,就会被戳破! 黄元君当年镇压四方靠的借势不假,可几十年下来,她本人就成了这个势。她一天不死,所代表的大旗就不倒。 三年前黄元君入京,哪怕她没有管这些神仙大师事情的意思,可只一露面,就吓得满京城的神仙全都逃出京城,就是明证! 来京城扬名赚钱的神仙大师其实无关紧要,但这其中的意味让有些人很不开心。神仙不只京城有,更重要的是在四疆边地,都等着搬开黄元君这块大石头,好重新伸张意气! 佛爷我这次进京表面是传法,可真正的目的就是替人搬开这块大石头!搬开了这块大石头,才能扫清因缘变幻轮转的最后一个障碍!” 我猛得瞪大了眼睛,失声道:“你们,要杀黄元君!你们怎么敢的!” 洛丹仁波切仰头大笑,道:“她又不是真正不死不灭的神佛,有什么不能杀,有什么不敢杀的?大佛爷将人翻过雪域神山送来讯息,天珠轮转,有佛旨降临,讲中原那一菩萨神光衰败,可促其归于极乐,将那被颠倒的佛国重降于世!黄元君重归极乐,四方皆大欢喜!” 我吞了吞口水,露出畏惧神色,“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想要杀我灭口?我是地仙府银三元位的神气真人,你敢杀我,地仙府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别说是你,连你所在的那个什么大黑摩明寺也要为此付出代价!” 洛丹仁波切道:“别害怕,佛爷我不会杀你。大事当前,不能节外生枝,更何况这事对你们地仙府有百利无一害,我对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给地仙府的九元真人们捎个话,只把我今天说的这些同他们讲了。当年九元真人们长白山龙宫聚会感叹世风日下,连修行长生仙道的福基都没法子搞了,这事究其根源,还是在于黄元君。只要黄元君死了,她过往的主张无人扛旗,就会被全部废弃,到时候无论是你们还是我们,过往的好日子就都回来了!” 我说:“你会放了我?就不怕我转头把这事向黄元君告密?” 洛丹仁波切笑道:“有胆量你就去告密好了。黄元君主要的身份,不是江湖草莽,不是现世神佛,而是庙堂高宦,数十年风雨历练,心志如铁,主张从来不变,无论是你们还是我们,在她眼中都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就算你告密了,难道地仙府就能得着好处吗?到时候黄元君真要反击,你们地仙府难道还能逃得过去?以前能逃过去,是因为她不屑于专门针对你们,可现在她时年不久,又大势不在,不可能再掀起当年那样的大风浪,肯定要挑几个典型出来杀鸡儆猴!你猜,这鸡会是哪几只?” 我转了转眼珠,说:“你说得倒是好听,可事情办成了,你们既能讨好上面的人,又能重建佛国,还能在京城拿到大好处,可我们呢,出人出力冒着天大风险参与进来,可事后又能落着个什么好处?” 洛丹仁波切不动声色地说:“你能代表地仙府做决定吗?不能的话,就先回去问问你们那几位九元真人,想要什么尽管提来。” 我说:“你什么好处都不许,我这带话的也没什么面子,办这么大的事,别管是谁背后策划主使的,现成的好处肯定少不了。这些你都不肯许,不会是都自己吃了回扣吧。” 洛丹仁波切便道:“我可以帮忙运作,让公家将你们地仙府认证为正道大脉,还可以划一处地方供你们传法授教,造长生福基!” 我说:“将来我们也要入京显圣扬名,陶明亮的基业,给我们地仙府。” 洛丹仁波切打量着我,微笑道:“给你,还是给地仙府。” 我说:“那不一样,给了我就等于是给了地仙府。” 洛丹仁波切哈哈大笑,道:“好,给你了。” 我说:“放开我,我这就回去捎话。” “不急,你现在被我驱使的恶鬼之力缠身,不仅全身筋肉皮被拉扯,内脏也被压伤,要是立刻放开,必定筋断皮开骨折内脏碎裂而死。离开之后,我会令这些恶鬼之力会在三天内陆续散去,你的身体也可以借这三天的机会慢慢恢复。” 洛丹仁波切起身,转头便又往那依旧冒着浓浓黑烟的壁画里走。 我眯起眼睛,低喝了一声“出鞘”。 横在水碗上的宝剑嗖地飞起,闪电般刺中洛丹仁波切的后背。 洛丹仁波切停下脚步。 宝剑弹落在地,没能刺穿他身上披着的人皮法衣。 他慢慢转身,看着我,道:“我连你杀了广慧都不计较,又透露了这么重要的大事,还愿意许你那般好处,你却还不愿意相信我,不愿意跟我合作吗?” 我脸色铁青,“不可能,你怎么能挡得住我的飞剑?” “我这法衣,是用最勇猛战士的皮制成,可御一切攻击,别说了一柄普通的凡剑,就是炼化的法宝也一样不能刺穿。飞剑……你这把戏也配叫飞剑!既然你不愿意合作,那就留在这里吧。放心,我不会杀你,我会把你留在这里,等做完这大事再带你去地仙府好好讲一讲道理,看看是你们地仙府的道术厉害,还是佛爷我的无上秘术厉害!” 洛丹仁波切看着我,目露凶光,举起手中人皮鼓,骨锤重重落下。 没有声音发出。 骨锤在半途,就被牵丝缠住,不能落下。 紧跟着,早在第一次来这主持室时就布下的根根牵丝同时收束,缠住洛丹仁波切的手脚脖子腰身。 他变成了落入蛛网的虫子,被层层缠绕。 人皮法衣表面深深凹陷下一道道细细的痕迹。 落到地上的宝剑猛得弹起,准确无误地刺在洛丹仁波切的喉头上。 锵的一声脆响,仿佛刺到了坚实无比的精钢上,油皮都没有刺破。 洛丹仁波切怒极反笑,叫道:“不知死活的小辈,佛爷我已经修成金刚萨锤光明功,身体不坏不败,刀枪不入。” 我说:“刀枪不入怎么样,你现在不一样动弹不了?把我放开,我就放了你,该捎的话我一样会给你捎过去。” 洛丹仁波切大笑,突然迈步上前。 牵丝绷到极限,可却依旧无法阻止他的动作。 他走到了我身前,举起手掌,对着我的头顶拍下来。 “嗡阿吽!” 那手掌乌黑腥臭,比正常手掌胀大了不止两圈,还散发着微微血光。 这是藏密大手印的功夫。 他动了真怒。 这一掌拍下来,就算没有打死我的打算,也能废掉我身上的所有功夫。 我没有看手印,而是看向洛丹仁波切的眼睛,道:“你中计了!” 洛丹仁波切毫不犹豫地撤回手掌,急速倒退。 可是晚了。 说了这么多,还要出尔反尔,暗中偷袭他,激怒他,目的就是把他引到近处发难。 我冲破广慧的尸体,一跃扑向洛丹仁波切,刺刀自袖中滑出。 洛丹仁波切后退不及,挥起骨锤在人皮鼓上重重的一敲。 我冷笑着,动作没有丝毫变形影响。 刺刀落下。 洛丹仁波切大骇,扔掉骨锤和人皮鼓,举起比正常尺寸胀大了足有三圈的手掌,卷了人皮法衣迎向刺刀。 我左手伸出一划,托开迎上来的手掌,刺刀轨迹变幻,自下方倏然刺出,刺破人皮法衣,没入他的胸膛。 洛丹仁波切的动作僵住了,神情古怪地看着我,“为什么?” 我说:“你所谓的恶鬼之力,不过是驱使冤死在这里被吃掉的众多鬼魂聚集过来,引发这一带环境的阴阳失衡,由此对应压制我的身体,说穿了不过是一种风水杀阵的异化。可我早在之前,就已经在这四周做了布置,只要驱动起来,就能隔绝这里环境对身体的影响。” 洛丹仁波切嘴里有血涌出来,呼吸变得艰难,可说话却依旧正常,“你从一开始就是装着被我制服,是为了从我这里套话?你真想投高天观,去向黄元君告密?” 我哈哈笑道:“和尚,你不用想套我话了,我当然不会投高天观,可也不会去给你当炮灰使。我们地仙府对那些庙堂上的算计从来不感兴趣,也不会参与进去,更何况还是跟你们这些家伙合伙。我跟你废这么多话,只是想弄清楚陶明亮背后还有没有其他隐藏的支持者。你能直接做主把陶明亮的势力给我,想来在你后面再没有其他人了,只要杀了你,陶明亮从此以后自然就只能依靠我们地仙府来救命了!” 洛丹仁波切这回是真震惊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你杀我,只是为了陶明亮那点产业?” 我正色地道:“我对陶明亮说的都是实话,他这种劫寿续命的受主,就是给我们下蛋的金鸡,不仅要护住性命,还要拿捏在手心上。要是留你们在后面,他是听我们的好啊,还是听你们的好?倒不如把你们灭了,也省得以后烦恼。” 洛丹仁波切鲜血狂喷,鼻子耳朵也有大量的血流出来。 他张开嘴,露着血红的牙齿,发出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什么叫鼠目寸光!我跟你提改变天下格局的大旗,结果你只盯着钱看!搬走黄元君这块拦路的大石头,要多少钱没有,要多少人没有?可你却只想要陶明亮这点小钱,天底下还有比你更愚蠢的家伙吗?” 第五百四十九章 大文章 小人物 我没有回答洛丹仁波切的问题。 胜负已定,再说废话属实多余。 做事不能忘记初心。 我来京城,是为赚陶明亮去金城求救。 无论是各种预先布置,救下卓玉花,还是挑拨火神庙与灵吉寺的关系,把火神庙道士和灵吉寺和尚从陶明亮身边调开,都是为了方便下手取受命牌。 探到广秀等人吃人的情报后,我也只是想把这些采生折割食人血肉的家伙顺手收拾了。 可万万没想到,广秀身后连着密鬼徒广慧,广慧身后又牵联着来自藏地的密教弟子洛丹仁波切,最终扯出了这么惊天的内容。 我拔出刺刀,将洛丹仁波切踹倒,拔起地上三炷香,倒戳在他的头上。 洛丹仁波切没了动静。 我在主持室放了一把火,然后转出来,把火引遍整个灵吉寺。 大火很快把附近的村民引了过来。 可火势太大,已经没有扑救的可能了。 众人只能远远围观悄悄议论。 我在附近的山溪里冲洗了一下满身的血腥,又到附近村民家里借了套衣服,便混在人群里看热闹,顺便散布了些“灵吉寺的和尚吃人引发天谴”的谣言。 消防车艰难地绕着山路赶到的时候,已经烧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些余火在晃动。 我不再多瞧,转身下山。 下到镇子的时候,这谣言已经在街面上传开,而且还在继续快速扩散。 这种悚人听闻,又带着神秘色彩的谣言,自来最容易传播。 等到散遍整个京城,凡是跟灵吉寺有往来的,都会想方设法撇清。 我找了个公共电话,打给赵开来,约他见面。 赵开来没多问,说了个地点,时间约在中午。 这是一家胡同口的羊蝎子火锅店。 我在店门对面的街边站了一会儿,就看到赵开来骑着自行车过来,前面车筐里扔着个牛皮纸袋。 跟在金城时比起来,他人胖了一些,穿着很中庸的半袖衬衫,也没了之前的锋芒,像极了一个平平无奇混日子的中年小官僚。 他看到我,招呼了一声,引我进了羊蝎子店。 店面不大,统共就八张桌,连个包房都没有。 赵开来熟门熟路地跟老板打了个招呼,便坐到最僻静的角落那张桌子里,道:“别看这里店面小,可这京城羊蝎子店,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最正宗的,还得数这家蝎子李,你看啊,一般家的都是红汤,唯有他家的是白汤,秘制料包熬煮,预先炖超过三个小时,煮到汤白肉红,肉烂脱骨,入滋入味,一口咬下去,肉汁四溢,肥而不腻,绝对地道……” 我说:“赵同志还好这口,真是看不出来。” 赵开来笑道:“我这样的人,要是没个嗜好,会让人心里不舒坦。好吃,总比好别的强。不说不跟我见面比较好吗?怎么又要见?是出了什么事?” “人算不如天算,这事不见面说不行。” 我把洛丹仁波切讲的内容完完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等讲完了,锅子也好了。 赵开来不动声色地张罗着开吃。 肉香骨烂,味道鲜美,确实好吃。 他不说话,我也不多讲,只闷头啃骨头吃菜。 赵开来倒了两杯酒,摆在锅子旁,只是我们两个都没去端。 等吃得差不多了,赵开来问:“最近看书学习吗?” 我说:“学了些。” 赵开来便把那牛皮纸袋递给我,说:“这东西是我从关东回来写的,结合了在金城任职时掌握的情况,还有去关东路上的顺道调研,一直觉得不太成熟,还想再改改。你看看,给我点意见。” 牛皮纸袋里装的是一叠厚厚的稿纸,字迹端正大气,笔锋锐如刀剑。 “关于改革开放以来封建**会道门组织回潮及演变方向调研报告。” 我说:“我看不懂这些官样文章。” 赵开来笑道:“我也没什么文化,不懂那些套路,也没找单位笔竿子给润色,都是大白话,你就随便看看,觉得哪里不妥,给我指出来。” 我没再多说,细细翻看。 报告的内容极为翔实,从头剖析了从改革开放以来各种会道门组织重新兴起的过程和特点,重点提到80年代以后全国各地的会道门组织,如雨后春笋般疯狂涌现,每年都以10%~30%的速度增加,如今已经遍布除了藏地外的全国各省。 这里既有原本一贯道等本土“会道门”余孽的沉渣泛起,也有国外异端教派的渗透传播,更有新生类型的滋生蔓延,而且随着社会剧烈变革,正从原本主要在偏远地区活动变为在各大中心城市扩张活动,尤其是少数野心家借着气功健身热浪席卷全国之机,假借气功与宗教的名义自我神化,制造会道门新种,孳蔓成灾,触目惊心,如果不尽快加强打击力度,丰富应对手段,必将引发影响全国稳定的动荡。 在这论论述的基础上,他提出了在出台专门取缔打击相关活动的决定、展开专项清理行动,组建专门机构应对利用幻术、民俗仪轨等手段传教的相关事件等一系列措施。 这些公家的内容我也就看个热闹,一时还不能明白其中的深意,便只在组建专门机构那一段上用指甲划了一道,提醒道:“有些人可不仅仅是会幻术。而且,我听说公家有研究特异功能、超自然现象的部门吧。” 赵开来道:“研究部门有,但没有应对的行动机构。要是这意见能被采纳,我准备邀请民间的奇人异士来做行动顾问或者是组建雇佣性质的行动小组。” 我试探着问:“你想用高天观?” 赵开来摆手道:“我要真这么提,这报告送上去也就没下文了。再说了尘音道长自在随意,也不可能真跑来受这份约束,我的想法是从江湖术士和正道大脉里选些得用的人才。你有没有兴趣?” 我摆手说:“江湖野人,吃不惯公家饭,还是算了。” 赵开来道:“如果能够成立的话,我准备以在金城查出的那条拐卖残害儿童的线索为突破口,先严厉打击所谓的拍花帮,把这一条线深挖出来彻底消灭!” 我沉默下来,啃了两块骨头,才说:“拍花帮这一支流传了上千年,就算是建国初那些年都没能灭了他们,现在搞这个,能行?” 赵开来道:“当初没有消灭他们,不是不能,而是忙不过来。那时候需要打击得太多,相一贯、三理教这种庞然大物比起来,拍花帮不过是些毫不起眼的小虾米,根本上不得台面。可真要专门应对,只要全力深挖,有我做背后保证,没可能挖不出根来!” 我曲指轻弹酒杯。 蓝幽幽的火焰同时从两个杯口冒出来,微微晃动不休。 “在金城的时候,我跟打拐的专案组打过些交道,对我这种江湖术士不是很信任。” 赵开来端起一杯酒瞧了瞧,说:“你这倒底是障眼法,还是真有法术?这点着了,还能喝吗?” 我端起自己那一杯,仰头连着酒焰一并吞下,然后低头对着手掌一喷,便喷出一团火焰。 火焰落到掌心里,化为一个球形,滚动了几下,才慢慢消散。 掌心上满是酒液。 “这是障眼法,但真需要的时候,可以用这招引发火头。江湖技都带着三分杀意,能骗人,也能杀人。而且些故老相传的法门,更是诡异莫测,谁都不敢说全都清楚。 跟这行打交道,最要紧的就是不能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不然活不了几天。你或许信我,但换一个人,你未必会信,同样的,你以后不管了,再换一个人也未必像你一样信我。相互之间一旦没了信任,大祸就在眼前。 而且我们这些江湖术士,野性难驯不说,多数底子都不干净,也不敢跟公家牵扯太深。” 赵开来点了点头,说:“之前去灵吉寺抓捕的时候,有几个武警战士不知中了什么招法,到现在一直昏迷不醒,医院方面不能确认具体原因,也不太敢用药,能去帮看看吗?” “武警是公家杀伐之器,又是出的公差,外道小术在他们面前不好使,只能是用了迷药,江湖上的迷魂药物不外就那么几种,医院不能确定,是因为迷药里有用来迷惑外人的成份,治疗不对症,反而会因为药性起冲突引发新的问题,倒是看起来好像是被施了法术一样。” 我掏出一张黄裱纸,就着桌子写了两个药方,道:“这是《仿寓意草》中兰如弟鬼病治效的两道验方,可总解一切迷药,一道熏蒸口鼻,一道用来擦拭穴位,即时见效。” 赵开来接过来看了看,仔细叠起来揣好,道:“不来任职或者雇佣,合作共事也行,到时候你可以用高天观的名义,算是官民共建。” 我说:“先做好眼前事吧,将来的事情我不了现在应承,你要是需要帮忙,就拿花钱去高天观找我或者我师弟。只是,花钱只能用一次,找了高天观,就不能找三脉堂,你要考虑清楚。” 这是个真正的人精。 只从金城短暂的接触,就判断出我对拍花拐子有特殊恶感,试图拿这个来引诱我来为他做事。 越是这样,我便越不能轻易松口。 求不得,才是最重视的。 他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我没有直白接他这个话头,却把花钱的事情摆了出来。 找三脉堂为私,找高天观为公,算是我答复了他。 赵开来点了点头,说:“这份报告,帮我带给黄仙姑看看,她要是没意见,我会在年底完成金城试点后递上去,到时候你在试点中发挥的作用,我也会添在里面做为佐证。” 我摇头说:“我这种江湖术士,上达天听,不是好事。” 赵开来道:“这是内部报告,看到的人不会很多,不说细了不好。这事对你也不见得是坏事。你师弟在香港引雷御剑搞得上了电视杂志,已经引起注意,很有些人向我打听你在金城时的情况。有些人家全靠老爷子才能维持住威风,巴不得自家老爷子长生不死万万岁,就算不能真的延寿,能吊住一口气不死也行!” 我说:“我不会进京给人唱戏看,外道小术登不得龙台见不得皇气,把戏要是戳破了,以后就不好唱了。” 赵开来道:“上面更重视能做正经事的人才,而不是算命炼丹修长生的神棍。比如说,你这把戏耍得神乎其神,有些地方就信这个,真要能把在香港显圣那一套耍给他们瞧瞧,估计也能让他们安分些日子。” 他说的是洛丹仁波切背后的势力。 可这事不仅仅是显技震慑那么简单,于庙堂涉及公家在藏地的大政方针,于江湖涉及到藏密与中土佛道之争。 为了争夺信众,三方在川甘青藏交界处明争暗斗不休,这种斗争从元时起一直延续到解放前,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在公家的镇压之下,批斗的批斗,还俗的还俗,住牛棚的住牛棚,多大的在世神仙都得夹着尾巴老实做人,这争斗才算止息。 可如今眼看着天时大变,无论是中原正道大脉还是藏边密宗都蠢蠢欲动,准备入世搏名求取财势,川甘青藏交界争斗再起只是时间问题。 这个时候跑去藏地显技称神,很可能成为争斗再起的引子。 所以,我没接他这话头,转而说:“我在京城的事情办完了,这就会回转金城,还有什么东西或者话让我捎回去吗?” 赵开来思忖片刻道:“尘音道长必须得上京学习,到时候我会安排人去保护她,不过江湖术士的鬼域伎俩,就得靠你了。” 我摆手说:“你不用派人来,把京城这边安排明白就行。陆师姐的行程不用你担心。” 赵开来便道:“那就拜托了。我知道黄仙姑托你照顾尘音道长,但尘音道长成功上京学习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所以这事我欠你一个人情。” “能让你说出欠人情来可真不容易,那我可就记下了。今日兴尽,就到这里吧。” 我笑着将他面前那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夹起牛皮纸袋,哼着“朝花夕拾杯中酒”的小调,晃着步子走出羊蝎子馆。 接下来,只需要把两个小尾巴收了,就可以打道回府,进行下一步了。 入夜,我先去寻了卓玉花。 她租的房子离巴黎风情不远,步行不过二十分钟。 简单确定了她所在的楼层后,我顺着外墙爬到窗口上方,自上而下探头观望。 宽敞的三室一厅,所有房间的灯都打着。 卓玉花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大晚上的,她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时髦的花裙,耳环手镯项链齐全。 电视上正放着一部极闹腾的搞笑香港电影。 可卓玉花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准确的说,她的眼神空洞呆滞,根本没在看电视。 直到电视屏幕一片雪花点,她依旧一动不动。 黎明时分,我顺着外墙下来,就在街面上吃了早餐,然后进入卓玉花出租房所在楼里,打开她家房门,走进屋里。 卓玉花依旧坐在沙发上没动弹。 我没惊动她,径到卧室躺在床上美美睡了一觉。 这一觉直睡到天黑。 卓玉花仍然坐在沙发上没动。 花园子出身要练静功,大成者能坐冰火而不动,一天一宿不晃。 卓玉花这静功是大成了。 约莫午夜时分,突然门锁轻响。 房门打开。 一个穿着旗袍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虽然已经韶华不再,却依旧风情万种。 门外还有两个人没进来。 呼吸沉稳绵长,都有正经功夫在身。 中年女人走进客厅,坐到侧面的沙发上,歪头看着卓玉花。 我拉开门,走出去。 门左右各站了个精壮的年轻男人,看到我出来,都是一怔。 我冲他们一笑。 两人一声不吭地软软倒下。 我转回屋里,掩好房门,正听到卓玉花招呼道:“干娘,你亲自来了啊。” 中年女人叹了口气,说:“花儿,你既然逃出来了,为什么不走,离着京城远远的。天下这么大哪里不能去,国内呆不住,还可以出国,以你的本事,到哪儿都不缺这一口饭吃,何苦非要呆在这里等死?” 卓玉花道:“干娘,我打小跟你学艺,你没必要跟我讲这些虚头巴脑的。跑?我能跑得掉吗?看到那瓶子里的东西,我就知道我跑不掉了。 参合进江湖神仙的争斗,我们这些下九流的哪个能有好下场?我跟你在欢场卖笑了十多年,做皮肉生意,迎逢讨好,人人都瞧不起,不想临死也没个人样。 既然是你先来了,那我的死期也就到了,我不求别的,也不会反抗,只求你给我个最后的体面,别弄乱我了的妆发打扮。” 中年女人问:“还有谁会来?你在指望着谁来救你?” 卓玉花摇头说:“别问。” 中年女人却嗤笑道:“花儿,你是我养大的,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卖肉的却总想上个台面讲究,白瞎了那么大的奈子长身上,一个像样的恩客都拢不住。 现在你跟我装什么高深?真要有人能来救你,你还犯得着在这儿等死?花儿啊,就你这点道行,想唬住我,差远了。 你也别怪干娘心狠,实在是你朝过那位神仙的面,如今露了相,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陶老爷要抓你,那位神仙也不会放过你,再落他们谁手里你也不会有好下场,干娘亲自来,是心疼你,不想你遭罪。你就乖乖上路吧,” 她摸出个白药瓶放到茶几上。 “安定,一百片,吃了睡过去就完事,不遭罪,也算全了咱们娘俩这些年的情份。” “干娘,你也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要不是你为了攀上那位神仙,我们姐妹也不会因为这事丢了性命。 不过算啦,你养我们,本就是图我们给你赚钱卖命,如今算是真正把命还给你了,咱们恩怨两清。 如果有下辈子,千万不要再见了,不然的话让我认出来,我一定弄死你。干娘,我最后送你一句话,别让那神仙给迷了眼,咱们花园子出身,下九流里的下九流,别管面上多风光,底下一样没人看得起。 你真以为自己能攀上那位神仙?在他们这些江湖神仙眼里,我们这下九流就不算人!不想这么快死,你赶紧想办法脱身吧。” 卓玉花说着,就去拿药瓶。 她的手僵在半空。 药瓶不见了。 因为已经到了我手里。 中年女人也注意到了,脸色大变,霍然起身,手放在后腰上处,四下张望,喝道:“谁?出来!” 卓玉花也转头观察。 我当着两人面走过去,坐到另一侧沙发上,这才招呼道:“别找了,我在这里。” 两人都吓得身子抖了一下,同时转头看向我。 卓玉花立刻叫了出来,“你!” 原来如死灰般的神情终于松动,露出了几乎要哭出来的激动。 “是我!”我点头道,“坐下说话吧。” 卓玉花看向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神情挣扎,却无法抵抗,不由自主地老实坐回到沙发上。 她张嘴想说话,可嘴唇刚一动,就牢牢地重新闭上,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卓玉花嘴唇哆嗦了两下,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赶紧胡乱抹了两把,却把粉底眼影都涂花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道:“让你见笑了,我原以来您来不到这么快。” 我说:“你应该是以为我不会来吧。” 卓玉花默然片刻,说:“您这样的神仙人物,怎么可能为我这样下九流的花园子千里奔波一趟,不来才是正常。” 我摸出那枚大钱,抛过去。 卓玉花一把抓住。 不等她看,我便问:“花,还是字?” 卓玉花手指轻轻挪了挪,肯定地道:“花。” 我笑了起来,道:“不,是字!” 卓玉花摊开手掌。 掌心的铜钱,果然字朝上。 卓玉花愕然,道:“我明明摸着是花。” 我说:“再给你个机会,合上手掌重猜。” 卓玉花不明所以,合上手掌,看着我,道:“字。” 我说:“是花。” 卓玉花摊开手掌。 花。 她的表情变得惊惧。 我知道她想岔了,便道:“我说出的话,没有不作数的,这大钱也从来不随便送人。既然送了,答应过的就一定作数。只要收到大钱,别说千里之遥,就算是万里之遥,我也一样会能及时赶到。” 卓玉花神情复杂,紧咬着嘴唇,道:“可我只是个下九流的花园子……” 我说:“仗义多是屠狗辈,我从来不觉得下九流就不是,只有不干人事的在我这里才不算人。你在金城见我两次,都愿意挺身而出,这就是你的善缘。把大钱收好,还能再用一次,有事拿着来找我,我不在,给其他同门也行。不过有一条,只认大钱不认人,丢了送人了就是这善缘尽了,轮不到你来用。” 卓玉花说:“我跟捎话那人说了,您要是能来救我,我这条命以后就是您的了。” 我说:“你去白云观附近租个房子住下,等九月份的时候会有人安排你做事。” 卓玉花不安地说:“我打坏了陶老爷供了聚财的小鬼,陶老爷不会就这么算完,我怕在京城呆不下。” 我说:“陶明亮你不用担心。” 卓玉花又说:“安排我们做事的那位老神仙怕也不会留我活口。” 我笑了笑,没回答她,转头看向中年女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女满脸的挣扎抗拒,可一张嘴就老实说:“我叫何红,大家都叫我红姐。” 我又问:“让你安排人去偷陶明亮东西的,是谁?” 何红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嘴上却说:“他叫季保常,是台湾人,跟着台湾商人鲁美辉来这边的。 鲁美辉也搞了个夜总会,离着巴黎风情不远,投了很多钱,还是从香港请的风水大师来设计的聚财风水局,可开业之后,生意一直很冷清,鲁美辉便又找那位风水大师来看情况。 那位风水大师看过之后,说风水局没问题,问题在于巴黎风情的老板不仅有风水局,还供了招财聚宝的小鬼,把周遭的财运都给吸走了。 想要生意有起色,要么接受巴黎风情老板的入股控制,借他的财运一起赚钱,要么就是想办法把那供奉的小鬼偷出来,不让巴黎风情的老板继续吸取周边财运。 鲁美辉就托季保常来办这事。 季保常在台湾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师,精通五鬼搬运术。 本来他想用五鬼搬运术来偷这供奉的小鬼,可使了几回都没能成功,甚至都没能找到那小鬼在哪儿。 后来他掐指一算才知道陶明亮身边跟着内地的高人,五鬼搬运术被人家给制了,不能起作用。 可季保常已经答应了鲁美辉,不敢说他做不了,就联系上了我,想借我手下的姑娘在巴黎风情上班的机会,把供奉的小鬼偷出来。” 我怀疑地问:“他能跟你把事情说得这么细?” 何红虽然仍控制不住嘴,表情却变得骄傲起来,“跟老娘上过床的,没一个不恋着不肯走的,趴在我身上的时候,没有一个男人能守得住秘密。他不光把所有事情都讲了,还答应事成以后带我去香港。” 「各位中秋快乐。 我的脖子要断了啊啊啊啊。」 第五百五十章 土鸡瓦狗 “既然这么喜欢你,那就让他带你一起走吧。” 我揪了何红三根头发,取了一点耳垂血,又问清她的生辰八字,用黄裱纸画像作符,折成桐人,点起三炷香,举桐人绕香头正三圈逆三圈,取当中香头往桐人胯间一点,烧出个小小的焦痕。 何红闷哼了一声,脸孔泛起一抹嫣红,神情变得呆滞,起身就往外走。 我把桐人和一张黄裱纸交给卓玉花,道:“被香点这处焦痕如果湿润,你就点火把这纸人化了,纸灰不要扔,用这纸包了,压在东南角床腿下。” 卓玉花小心翼翼地接了,问:“她会怎么样?” 我说:“她和季保常都会死。” 卓玉花吞了吞口水,看着手中的桐人,脸上满是敬畏,“这就死了?” “你要是不忍心,可以不烧这桐人。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我只是把机会给你,怎么选是你自己的事情。” 我不再多说,起身就往外走。 卓玉花赶忙问:“我这就去白云观那边租房子吗?什么都不可以干,就等着吗?” 我说:“要是在那边等着无聊,开个饭店吧,把菜饭弄得好吃些,最好有饺子。” 从卓玉花家里出来,我立刻去找陶明亮。 他没住在明面上的任何住处,而是躲进了一家酒店的总统套房。 我顺着外墙爬上楼,从窗口跳进房间。 陶明亮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焦躁不安地打着电话,身周围了二十多保镖。 我一进去,那二十多个保镖就齐刷刷倒在地上。 陶明亮吓得魂飞魄散,扔了手机,连滚带爬地往外逃。 我上前揪住他的后脖子,拎着扔回到沙发上。 陶明亮这回不跑了,直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普真人,我不是有意没按你的要求做,我没想过要害你,都是广慧害我。你们刚一走,我就听到他在我耳边说话,不允许我按你说的做,我要是敢不听他的,就要杀我全家老小,我也没办法啊,广慧这人心狠手辣,说杀人全家是真杀啊。我只是个普通人,你们哪位神仙我都惹不起……” 我说:“别紧张,这些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广慧已经死了,你算是立了功,我说过的话还算数。再给你提供个消息,之前指使人来偷你养的婴尸神是在你附近开夜总会的台湾商人曹美辉和他请的一个外道术士季保常,他们和广慧勾结一处,原是准备杀了你夺取巴黎风情这份产业。你回头把他们处理了,别影响到生意。” 陶明亮赶忙又磕头,道:“普真人放心,我一定替您守好这份基业。” 我摆手说:“是替我们纯阳宫守好这份基业,将来要进京显圣的,也是我们纯阳宫的谢妙华真人,我啊只是个跑腿打前站的,还不够格显圣称神。记得把房子和人备好,我这跑腿的辛苦命,这段时间少不得要往京多跑几趟,有个窝休息比什么都强。” 陶明亮道:“是,是,一定安排得您满意。” “好好做事吧,等葛修给你传来消息,就去金城把固寿这事解决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旁,低声说:“这回出事,老四老五顶什么事了?屁事都不顶,还平白分一份钱,这可都是你辛苦赚来的钱啊,必须上供的也就算了,干什么还要让他白拿?” 陶明亮眼神稍有些呆滞,但等我说完,便打了个激灵,恢复了正常。 我冲他一笑,纵身跃出窗口,故意在窗外凌空停了一下,然后才借着牵丝助力,向上飞去。 一脱离窗口视野,我便立刻贴到墙上,借着外墙的装饰物遮掩身形。 陶明亮从窗口探出头来,往空中张望了几眼,便又缩回去。 我顺着墙壁,爬回窗口上方。 陶明亮瘫在沙发上,满头满身的大汗,手哆嗦得连掏个手帕擦汗都做不到。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又拿起手机,继续往外拨打,一接通就迫不及待地道:“姓普的刚来了,他说广慧已经死了,灵吉寺很可能就是他放火烧的。 他现在是摆明了要生吞我这点家底,现在就已经敢要三成利了,真要等到他们进京显圣,别说三成,怕是七成都填不饱。什么立地神仙,都特么跟广慧一样是无底洞。 这么多年了,我对广慧言听计从,可换来什么?他要杀我!什么真假,老三拿命换来的消息还能有假!这生意可不光是我自己的,最终能落我手里才几个钱? 你要是不在乎,我也无所谓,纯阳宫要多少,给多少就是了,还能卖他们这些立地神仙一个好,要是全要,都给他们也行。” 话筒那边的声音懒洋洋地道:“行了,行了,你想要怎么样,直接说嘛,这买卖你好好做着,有我在呢,你有什么可担心的?不就是个道观嘛,回头我打个招呼,安排他们一下,这总行了吧。” 陶明亮道:“我还要个有真本事的大师。” 那人道:“你特么当大师是大白菜呢,想要就能有啊,我特么都寻不着这样的人。那边你先应付着。不就是一帮子臭道士嘛,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社会了,还真以为他们能翻了天啊。对了,让你准备的钱,明天送过来,六哥急着用!” 陶明亮道:“这数目太大了,一时凑不齐这么多现金,我明天先给你送一半过去,这也不少了,让六哥先用着,什么投资也没必要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来吧,分几期付不是正常做法吗?” 那人道:“你懂个屁,不知道就别乱说。让你全送过来,就全送过来,你当菜市场买菜呢,还特么讨价还价了,你当这个机会是那么好拿的?六哥舍了脸面去求的胡瘸子,他才吐了口,可数少了人家压根不要。现如今能在胡瘸子那投钱,那就不是钱的事,那是脸面的事。六哥这么大场面,要是不能在胡瘸子投钱,得让姓侯的那帮王八蛋给笑话死。六哥要是没了脸,你特么还能在京城混?” 陶明亮咬了咬牙,道:“行,不过我有个事得你帮忙” 那人当时就怒了,“特么的,姓陶的,你特么赚了两个糟钱,胆肥了啊,让你做点事敢讲条件?” 陶明亮道:“不是讲条件,是真有事。在附近开天地夜总会的那个台湾人曹美辉跟广慧合伙要图谋我这点产业,这事要不算清楚哪能行。而且,那个曹美辉兜底厚实着呢。” 那人声音缓和下来,“特么的,那是台商,不好直接弄。得了,这事我办了,到时候你看看能不能把那个场子接下来。记得明天送钱过来,特么的,没钱就把你脑袋送过来!” 电话被毫不客气地挂了。 这才是陶明亮能把巴黎风情稳稳当当做大的真正靠山。 我没再继续听下去。 陶明亮虽然心有不甘,但命在我手,由不得他不听话。 就算将来有什么反复,那也得是在他重新固寿,找到新出路之后的事情。 他活不到那个时候。 转过天来就有消息传来。 天地夜总会遭到了突袭检查,场子里查出皮肉生意和雪花汗生意。 这下台资身份也不好使,检查当天场子就被查封,转过天来就给吊销了营业执照。 老板曹美辉被拉去派出所审了足有一天。 连街边喝茶闲扯侃大山的老头一提起这事都说这台湾人是得罪了人,肯定没法再在京城呆着了。 站前派出所挖出了一个在火车站横行多年的大型盗窃团伙,抄了他们的老窝,还顺藤摸瓜抓了好几个有关联的团伙。 正值严打,这些团伙全都被从重从快,毙了一批,送山上一批。 在巴黎风情场子混混啃的花园子大姐何红跟曹美辉身边的大师季保常死在了床上。 死状离奇。 两人的下半身好像被火烧过了一般,焦黑炭化,还粘连在了一起,现场法医试图分开两人的时候,操作有些失误,结果把季保常的屌给拽断了,只剩下了个茬儿口,其余部分都断在了何红的身体里。 卓玉花终究还是没选择放过何红。 当然,无论她怎么选择,何红和季保常的最终结局都不会有变化,区别只在于怎么个死法罢了。 灵吉寺和尚吃人的消息在京城越传越厉害,甚至还传出这些和尚每天半夜就跑到街上抓人,看到合眼的,打倒了扛回去吃。 相对于我最初传出来的版本,广泛传播出来的内容已经做了极大的扩展和丰富,连和尚们什么时候吃人,怎么个花样吃法,都说得活灵活现,被吃掉的人数也从最初的十几人快速**到了上千人! 一时间弄得人心慌慌,公家不得不出面辟谣,说是吃人什么的都是毫无根据的谣传,灵吉寺的和尚是因为同火神庙道士打群架才被抓走。 不过这个辟谣无人理会,谣言却是越传越烈,内容更加千奇百怪血腥猎奇。 我在京郊寻了户家庭条件不错的,扔钱借走了他们家的辆面包车,花了两天时间从京城返回金城。 特意选在午夜时分回到大河村。 结果刚一到院门口,就见屋里灯火通明,推门进屋一瞧,就看到好大一桌子菜,陆尘音正坐在桌边拧着身子看电视,看到我进屋,她便笑道:“菜还没凉,趁热吃点吧。” 我也不跟她客气,坐到桌边拾起筷子甩开腮帮子就吃。 等吃得七七八八了,陆尘音才问:“见到京城本地神仙了?” 我说:“见到了几个。” 陆尘音问:“感觉怎么样?厉害吗?” 我说:“见过的都是土鸡瓦狗。” 陆尘音大笑,道:“师弟啊,你有点咱们高天观高人的范儿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赠剑 我说:“高天观招牌响,遭的风头也大,有人在图谋你和黄元君。” 陆尘音一挑眉头,问:“图谋师傅就算了,还有人敢图谋我?” “有人得了你要上京学习的消息,准备半路劫杀,不让你进京。” 我便把洛丹仁波切和广慧讲的那些原原本本的同陆尘音说了一遍。 陆尘音说完,居然显得有些失望,“就这么两个小虾米跳出来了?这是瞧不起我陆道长呐!” 我就反应过来了,“消息是你泄露出去的?你想钓鱼?” 陆尘音道:“等进了道教学院,我就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到十八岁,什么事都不能管,到时候人家来上门挑衅,我还得忍着,倒不如先引出来收拾了,省得以后憋气。” 我说:“洛丹仁波切可不是一个人,后面还有更大的势力。” 陆尘音道:“那是师傅要愁的事情,我才不管呢,敢到我面前跳,我就喷他!” 我问:“不是说十八岁前不能管事吗?喷人行?” 陆尘音说:“不管事不代表欺负到头上还当缩头乌龟呐,人家要杀我了,难道我还能不还手等死,那不有病嘛。” 她的语气里,很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期待感。 我说:“我们回趟山,除了这事,赵开来还托我捎样东西给黄元君。” 陆尘音道:“那就走吧,正好我问师傅件事。” 我们两个当即便上了木磨山,回到高天观。 陆尘音进三清殿,转一圈出来,就成了黄玄然。 我把赵开来那份报告递给她,又将这趟京城之行从头到尾圆圆本本讲了一遍。 黄玄然听完,没有说话,先看报告。 我四下打量。 半年没来,这高天观的破败又加重了几分,已经带上了几分明显的朽坏。 如果再不修缮,估计挺不到明年了。 “不错,赵小二有点做事的样子。”黄玄然看完报告,淡淡地赞了一句,向我要了笔,在报告上改了一句话,便报告仔细装回牛皮纸袋,缠好线绳,轻轻拍了拍,“帮我还给他吧。” 我问:“洛丹仁波切这边需要处理一下吗?” 黄玄然缓缓道:“藏地号称世界屋脊,对内居高临下,俯视川青甘三省,对外连接印度、尼泊尔、不丹、缅甸,无论是军事、政治还是宗教方面都具有不可忽视的战略性影响,一旦出了闪失,便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对周边乃至整个国家的稳定与安全构成严峻挑战。 当年大西南大部分解放后,进一步经略藏地,完成内陆的完全解放势在必行。一九五一年和平解放协议签订后,张国华率十八军从昌都挺进西藏。我则跟着西北西藏工委从青海香日德出发,准备翻越念青唐古拉山进藏。 念青唐古拉藏语意为灵应草原神,是着名的护法神,也是北部草原众神山的主神,藏密四大神山之一,被视为藏地的守护神,不可逾越的天险。藏地在知道我们这个行动后,派了五百多喇嘛到山上念黑经,挂咒旗,祈求藏地的神灵阻挡我们进军,护佑他们的佛国。”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殿外夜空,道:“当时我们一路遭遇洪水、大雪、地震,可无论怎么样艰难,也不能阻止我们前进的决心,最终成功抵达拉萨,与张国华的十八军主力会师。” 我问:“是喇嘛们的仪轨起作用了?你跟他们斗法了吗?” 黄玄然笑道:“我没跟他们斗法。天下大势,浩浩荡荡,要是念个经就能阻止,那还叫什么大势?我们当年途经黑河的时候,天降异像,日月星同现天空,当地的宗本说这异像只在最大的活佛降临藏地时出现过一次,而现在我们来了,又出现了,说明这是天意,我们的进军一定会成功。 我告诉他们,天意不可恃,人力可胜天。决定我们胜利的,是人心向背。人定胜天,这句话,是我跟那个人学的。他从来不信这世上有什么神仙。 可藏密的喇嘛们不信,听说我曾经是个有些名气的道士后,觉得是我和中原的道士在帮助大军,败坏了他们的法事,由此记恨上了我。以为只要杀了我,就可以卷土重来。可他们不明白,我们的胜利是百万人牺牲换来的,是人心所向。我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分子罢了。 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想不透,整天就知道琢磨这些小道。这不是个人恩怨,我写封信,等你去藏地的时候,帮我捎给收信人。他们会处理这事。” 我说:“我没打算去藏地。金城这边事多,眼看着中元节又要开投资大会,然后就是陆师姐上京学习,也没时间去,不如让赵开来安排人送过去吧。” 黄玄然微微一笑,问:“我给你的那柄法剑呢?” 我从挎包里掏出法剑,递还过去。 黄玄然轻抚剑身,道:“老邵的刺刀百战成金,杀气天成,能破一切阴邪妖术,但只适合近身搏杀,你学了来少清的剑意,又得了尘音指点,已经可以称一声剑客了。做剑客得有一柄合适的好剑,这样显圣扬名的时候才更有排场。只是那木芙蓉树是高天观建观时,祖师亲手所栽,以后就不要再折它的树枝做剑了。” 我解释道:“每次折前,我都问过,它没反对。陆师姐给我拿了些它往年掉落的枯枝,一时半会也不用再折了。” 黄玄然道:“枯枝生气不足,终究差了一筹,显技唬人还行,斗法争胜倒底比不上鲜枝,我怕你以后薅起来没完。我这人没什么本事,把祖传的高天观经营得穷到底掉,如今满观也只剩下这么一柄法剑,今天就送给你吧。” 她说到这里,一手并指夹住剑尖,一手捏起剑诀,凝视着我,思忖片刻,顺着剑身轻轻往剑柄方向一推,吟道:“修得剑心通明处,斩破虚妄证真仙,开!” 就听锵的一声脆响,一道寒芒破柄而出,化为一柄两指宽三尺长的青锋。 原本的剑身反倒变成了剑柄。 “这剑叫斩心。”黄玄然一弹剑身,发出幽幽长鸣,“搁在古时也算得上是神兵利器,可现在嘛,就是个看着不错的玩物,尘音不喜欢用剑,嫌不爽利,尘乐将来用不上,平白放着也是浪费,你拿去用吧。将来显露威风的时候,记得报一报我高天观的名字,别总是用老君观、纯阳宫的名头啦。” 第五百五十二章 此为金城第一仙 从木磨山下来的时候,天边已经微微泛白。 陆尘音一路哼着歌,心情显得极是不错。 我就问她向黄玄然请教了什么问题。 陆尘音笑道:“我问师傅,当年我在青海杀狼王的时候打了格旺大法王打得对不对。师傅虽然挺不情愿的,却还是说我打得对。哈哈,这么多年了,她终于肯承认我当初打得对啦,哈哈,开心,一会儿山下饺子馆吃饺子,你请客啊!” 开心的陆尘音一人吃了七斤饺子,震慑的老板看她的眼神满是敬畏,离店的时候,殷勤得把我们送出门,还赠了一斤饺子。 回到大河村,陆尘音回自己屋,把那法宝喷子拿出来,反复检查擦拭。 我拿着斩心剑来到木芙蓉树前,鞠躬行礼,说:“黄元君赠了我一柄剑,以后我不折你树枝了,只是这剑没有剑鞘……” 陆尘音在屋里头也不抬地叫道:“哎,哎,你要不要脸呐!欺负人不会说话是吧。” 我说:“我就是那么一问,好剑需好鞘,左右都折这么多次了,也不差这最后一次。” 陆尘音道:“敢折,我喷你了啊。” 我只好拎着斩心剑回屋,先找了块布包上,然后挂到南墙上,在下面搭了个小桌,奉上三香两烛,又写了道开剑祭文烧了。 转回来,我给邵卫江打了个电话,问他知不知道京城有个场面挺大的六哥准备在胡东风那里投资。 邵卫江说:“郑老六那是大院圈子里有名的遮奢人物,也就比赵二哥、春晓姐这样的少数几个人差一些。不过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就喜欢吃喝玩乐,场面大,手面也大,所以向来爱钱,只要能给他赚钱的,不分好孬他都肯罩着。胡瘸子在京城混的时候,郑老六挺瞧不起他的,在路上堵了他好几回,话说起来,那时候胡瘸子还不瘸,打架狠,腿脚也灵便,跑起来贼快。两帮人那几年差点打出真火来。前阵子郑老六找到胡瘸子谈投资的事,让胡瘸子好一阵奚落,他居然也能忍得下来,实在是让我刮目相看。果然这年头有钱才是爹。怎么提起这事来了?” 我说:“你安排一下,他投了钱,多给他一成分红。” 邵卫江一时没想明白,道:“干什么给他这便宜?” 我说:“不多吃好处,他哪能再多投钱进来?” 邵卫江这下明白了,吃了一惊,问:“他得罪你了?这小子场面虽然大,但兜里没几个大子,这次能拿出钱来往胡瘸子这里投,就是各门路凑的,再投的话……将来要命啊!” 我问:“你跟他关系很好,替他操这份心?” 邵卫江道:“那倒不是,我跟他就见过两面,人家京城大衙内瞧不上我这地方上的土猴子。不过这人狠着呢,怕以后麻烦大。咳,我啥时候能抛开这些回金城?这边马上就要二十亿了,这钱涨的太特么吓人了。” 我说:“过阵子刘爱军会来金城找我师弟治病,他会让你帮忙居中联络,你跟他一起回来,找个由子,不要再回香港了。记住了,人回来就行,胡东风那里的钱你不要动。” 邵卫江一听,就急了,“不是,那里面还有我的本钱呢,我这折腾一溜十三着,屌毛没挣着就算了,还要往里赔钱哪能行?那钱可都是从银行贷的。” 我说:“你要提钱,等过后出了事,人人都得怀疑你事先知情,到时候胡东风死了,你也别想逃掉,只要把本钱折在里面,才没人敢说你什么。你放心,主意是我给你出的,哪可能让你吃这个亏?” 邵卫江心里没底,道:“你可别坑我啊,这要是把钱折进去,回金城我就得嫁给,咳,不是,是娶战俊妮那婆娘了。” 我道:“放心吧,战俊妮应该不会对你有兴趣了。” 邵卫江大吃一惊,“啊?那我不是更惨,连个后路都没有了。” 我说:“你有木磨山这个金饭碗还怕没后路?” 邵卫江道:“兔子还有三个窝呢,我这么大一人,多几条后路不过分吧。” 我说:“等你回金城来,我再给你安排条别的后路。” 邵卫江喜道:“周先生,你这人别的不说,是真仗义,我可就指你啦。香港这边的事你尽管放心,我保证给你安排得妥妥的。” 挂了邵卫江的电话,我转头又打给赵开来。 “看过了,给了个评价,不错,赵小二有点做事的样子,还改了一句话,让我把东西还给你。” “好,我这就安排人去取。”赵开来说完,停了停,又道一句,“谢谢。” 转过天,赵开来安排的人就上门了。 一个很精悍的年轻人,二十出头,黝黑的脸膛小平头,话不是很多,接了牛皮纸袋后,把个小盒塞给我,也不解释转身就走。 我回到屋里,打开盒子一看。 是那枚军功章。 我不禁轻笑了一声。 有来有回,确实值得一交。 至此,京城这一行算是真正收尾。 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了。 我立即联系葛修,告诉他我已经返回金城,他那边可以操作了。 葛修早就等得心焦无比,接到我的通知,便立即再次召集大会。 我以地仙会一员的身份参加了这次大会。 葛修当众宣布推举我为地仙会新任老仙爷,以后地仙会一应事务都由我来主持。 这个决定当场就引发了激烈的反对。 尤其是那些奔着老仙爷位来的江湖术士,更是跳着高的反对怒骂,更有当场宣布退出地仙会的。 当初周成虽然也是新人,但却依足规矩显圣扬名占道,两位老仙爷推举,而且还是在四个候选人里竞争出来的,根基虽浅,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可惠念恩却只占了个周成师弟的名头,什么都没做,就直接被葛修钦定为老仙爷,怎么可能服众? 能做老仙爷,本事是一方面,能协调联络各方,平争止扰,震服江湖各饭口,才是最重要的! 对于现场激烈的反对,葛修只当没看到也没听到。 当众推举之后,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我能不能服众,他可没想过要多操一份心。 但作为新晋老仙爷,新地仙会事实上的唯一话事人,我不可能当没听着没看到,所以我当场表示,以后地仙会将走精英路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申请加入地仙会,谁要是对我当老仙爷不服,认为不公平的,随时可以退出地仙会,我绝对不会阻拦。 第五百五十三章 想做仙爷不容易 我这一表态,当即就有人现场声明退会。 第一个冒头出来的,是以前魏解的门下,叫曾建设的,有一手使鬼伤人的本事,曾经把跟他争饭口的道上大哥弄得神经失常,光着屁股跑大街上当众挥刀自宫。 如今他掌了两个大饭口,一个是彩口,一个是汗口,都是日进斗金,原本葛修张罗重建地仙会就不感兴趣,还是听说要再选仙爷,才来重新加入地仙会,本来仗着有真术,有根底,本钱又厚,觉着这仙爷位是十拿九稳能占一个,哪知道葛修这老不死的不讲规矩,居然搞钦定,而且只定一个,这他哪能受得了,当场发作声明退出,还带走了手下饭口的几个道上大哥。 有他这一带头,陆续就又有好些人纷纷跟进退出,都是掌着挣钱饭口的,严打也没波及到那种,头上没了老仙爷不要太自在,本来就加入得不情不愿。 这场退会在苗正平也站起来表示退出后达到了高潮。 前阵子水龙王上岸入会,在金城江湖是件顶轰动的事情。 这可是手底下几千兄弟的大朝阳,论场面,论山根,论财势,完全可以跟地仙会的老仙爷平起平坐。 当年五位老仙爷齐整的时候,苗正平也只是为了祭江请了张美娟,象征性地拜在地仙会门下,但跟张美娟那是钱财分清,一把一算,对地仙会也是听调不听宣,拿钱可以,做事门都没有。 他正式拜入地仙会门下这件事,本身就是葛修版地仙会超过原来地仙会高度的重要象征,也是原本不肯加入者改变主意的主要原因之一。 所以他宣布退出地仙会,无异于火上浇油,当天就有一多半人选择退出地仙会。 剩下的小部分人也是人心浮动,并不是真就相信我,而是猜测葛修可能有什么后手,所以才暂时忍耐。 大会草草结束后,葛修很有些不安找上我,安慰说:“惠真人,这些王八蛋有眼不识真神仙,等回头我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再来哭着求你重新加入地仙会,保证把你的脸面做得足足的。” 我说:“没必要。虽然我不混江湖,可师兄却给我讲过这些道理,江湖嘛,不只是打打杀杀,更是人情世故,他们愿意加入地仙会,定期上贡,给仙爷们坐地分钱,难道指的是老仙爷们有事替他们冲锋陷阵吗?他们指的是在出事的时候,老仙爷们可以出来主持公道,勾联各方,替他们平事!怀疑我这么个外地来的毛头小子,也是人之常情嘛。” 葛修紧张稍缓,陪笑道:“真人是真神仙,有神仙度量,看得透切,确实没必要跟他们这些鼠目寸光的家伙一般见识。” 我一脚就把身前的桌子给踢到四分五裂,斜眼横着葛修,道:“葛老神仙,谁告诉你度量大的?我这人向来讲道理,所以做事会先把道理讲在前面,认我这道理自然没问题,可要不认我这道理,嘿嘿,那就得看他们的头皮是不是跟胆子一样硬了。” 葛修赶忙道:“真人你别生气,我这就安排人去教训他们……” 我说:“怎么着,葛老神仙舍不得放手地仙会,是想把我当傀儡用?” 葛修脸色就有些发白,道:“不敢,不敢,我也是想替真人出出气,撑起这场面来。” 我说:“我用得着你撑场面?老实旁边看着就是,既然不愿意做我地仙会的人,那就不用再做人了!” 葛修劝道:“真人,金城地界大,位置又抢眼,他们也不罪不至死,可不敢大开杀戒啊,惹来公家注意,可就不好收场了。” 我说:“你哪只眼睛看我要大开杀戒了?你看我像是会随随便便就杀人的人吗?我,惠念恩,高天观外门弟子,老君观嫡传,公家认证的正道大脉传人,有正经道士证的,遵规守法,从来不做犯法的事情。” 葛修咧了咧嘴,好在岁数大,见多识广,对着我这样张口就来毫不要脸的作派也能绷得住,只道:“那真人打算怎么办?需要我出力,您尽管吩咐。” 我说:“怎么办?凉拌!爱走走,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角色,缺了他们地仙会就不转了吗?地仙会是因为他们这些下九流才存在的吗?是因为有你我这样的在世神仙才存在的,哪怕人都跑光了,只要有我在,这地仙会就还是地仙会!江湖上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以后就专心做你的立地神仙就好。” 葛修应道:“真人放心,以后金城江湖的事情我就再也不沾不管了。” 我称赞道:“怪不得常老仙、魏解这样有真本事的都死了,老神仙却能在金城这地界几十年屹立不倒,这份识时务的功底果然不同凡响啊。” 葛修赶紧陪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又说:“行了,今儿这一回,我就是正经的地仙会老仙爷了,你给我好好宣传宣传,尤其是你和地仙会的那些老客户老交情,懂吧,都给我介绍介绍,让他们知道知道有我这么个在世高人。” 葛修连连应了。 转过来天,这场地仙会大会的情况不仅传遍整个金城,而且快速向全省传播。 人人都说,葛修当了一辈子老神仙,临了砸了脚面子,又笑话我这个毛头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真以为背景能当饭吃,想做仙爷就能做仙爷,光一个不能服众,足够把这新地仙会连同我这个小仙爷变成下饭笑话了。 葛修被这些风言风语吓得天天往我这边跑,见面就是道歉兼安抚发,一呆一整天,就生怕我搞什么过激的动作。 我什么都没表示,只抽空给姜春晓和苗正平各打了个电话。 几天之后,公家突然开展了两个严打期内的小专项行动,一个是打击黑彩、地下赌场,一个是打击制贩假药,都是公安牵头,其他机构协同配合,声势浩大,行动果断,精准无比地把曾建设掌的两大饭口扫了个干干净净,所有成员尽都被拉了进去,其中几个骨干分子享受到了从重从快的待遇,快审快判,几天功夫就上山的上山,上刑场的上刑场。 但这只是公家一连串行动的开始。 在这两个小专项行动大获成功后,公家受到鼓舞,先后分领域分重点的,逐阶段开展新一轮的小专项,打得江湖各饭口痛不欲生,天天提心吊胆,连张都不敢开了。 说来也巧了,这些受到打击的,都跟曾建设一样,是宣布退出地仙会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退出地仙会的江湖势力都遭到了公家的打击。 至少,水龙王苗正平就好端端的,甚至都没有受到任何调查盘问。 不过,对于金城江湖各饭口的大佬们来说,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今天一小章,明天补更。」 第五百五十四章 什么叫霸道 就在江湖各大饭口被公家打击得死去活来,掌着各饭口的道上大哥被精准无比地拉走之时,突然冒出一伙势力,四下出击,对着各家苛延残喘的饭口大打出手。 这帮人统一的特征,个头不高,皮肤黝黑,腿粗臂壮,走路有些外八字,动起手来不要命,露面第一战,就是争夺曾建设手下的彩口饭。 彼时曾建设手底下的管着彩口饭的三个道上大哥被拉进去俩,还有一个跑陆的时候被手下背叛给沉了水库,那俩手下在车站因为神色慌张被派出所给拉去一审就招了,公家捞出来的时候,让鱼给吃得七七八八。 所有的地下赌档、黑彩都处在群龙无首的状态,这伙人有备而来,先是伏击打残了几个小头目,然后大举进攻,三天功夫,就拿下了全部的地下赌档,自家经营的,看场子的,无一遗漏。 曾建设大怒,立即组织了几十号人手反击,直冲最大的自家经营的赌档,成功把对方一伙人堵在赌档内。 曾建设一方人多势众,不仅有常用的砍刀钢管,还有好几把用砍刀和钢管焊起来的自制小关刀,要不是正值严打,风声太紧,甚至还要带几把土枪。 准备充分,以有心算无心,怎么看也是胜券在握。 哪知道一开战,却全不是那么回事,对方虽然不过十几个人,但个个凶悍无比,尤其是带着的大哥,身中十几刀,却依旧持刀猛冲,肚皮被拉破,露了肠子,拿t恤一缠,就继续打。 曾建设一伙人被吓破了胆气,当场打崩,被十几个人追着砍了半条街。 最后还是路人报警,警察及时赶到,才算把他们给救了下来。 那伙人虽然火拼抢地盘凶悍无比,但对着警察却是老实得紧,一看披着法衣的公家人露面,立马扔了武器抱头往地上一蹲。 两伙人全都被拉进了拘留所。 结果当晚,曾建设手下汗口饭的几家地下制药厂就被人突袭打砸,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曾建设至此伤了根底,愤怒之下,亲自出手掳了个对方的人来审。 被掳的人却也痛快,立马交待,他们是水龙王苗正平的手下。 苗龙王眼见着地仙会散伙,没了仙爷罩着,就动了上岸称雄当坐地老爷的心思。 原本金城有马侯田三位坐地老爷,既拜地仙会门下,又有靠山掌腰,四方往来金城的阴货到此都要过这三家的手,后来却有个看事先生叫姚京华的,得了贵人青眼,撑他当坐地老爷抢食,姚京华为此开战抢道,打服了三位坐地老爷,约定会面商量怎么划分各自货口。 哪知道姚京华贪心不足,会面的时候想杀掉三位坐地老爷独霸金城,结果眼睛太大肚子太小,跟三位坐老爷拼了个同归于尽,更流出无头人大杀四方的恐怖都市传说。 自此金城就没了坐地老爷,阴货四散,眼瞅着大钱都成了流水,在金城剩不下几个。 本来这种情况下,就应该地仙会出面,勾联江湖道与分阴货红利的贵人,重新推出坐地老爷收拾局面,把流水财重新拢回来。 可几位坐地老爷出事之后,地仙会便持续动荡,直到五个老仙爷死了四个,根本没有那闲心管坐地老爷这档子事。 水龙王苗正平看在眼里,早早就动了心思,只是顾忌地仙会的残存力量,还有葛修这位老仙爷在,所以迟迟没有动手。 如今葛修摆明想退出去专心当他的立地神仙,不再管江湖事,新任的仙爷惠念恩有实力没威望又没人脉,镇不住场子,地仙会四分五裂,各家江湖饭口没了遮蔽,苗正立便果断决定出击。 他不仅要重掌阴货道口,甚至还想在独霸金城,在所有江湖饭口都插上一脚! 这野心不可畏不大,可对于苗正平来说,却也不是不可能。 他的正发公司是金城第一大的航运公司,公家那里有脸面,各处贵人都能说得上话,又掌了南来大水的货道,钱财挣得积山存海一般,手底下更有几千敢打敢杀不怕死的水耗子。 岸上江湖道的大哥们虽然张扬得厉害,但论钱多也就几百上千万,论人撑死几十号,论关系也攀不上太大的贵人,在苗正平这水龙王面前,那就跟虾米一样,全靠背后地仙会术士撑腰才能掌住饭口,真动起手来那就跟白给没两样。 可曾建设不是江湖大哥,而是正经的术士,哪忍得了苗正平一个水耗子在自己手上抢饭口,当即就招了两个同门,趁夜前往正发公司,准备施术干掉苗正平。 地仙会老仙爷们的威风也是靠着诛杀不听话的道上兄弟积累起来的,曾建设一直想当老仙爷,自然要有样学样,来个杀鸡儆猴。 然后他就死了。 三人摸进正发公司,确定苗正平就在公司里,曾建设便起坛作法,准备使鬼去害苗正平,结果坛刚起来,咒没念完,就见一道电光横空闪过,一家伙就把曾建设的脑袋砍掉了。 飞特么的剑啊! 曾建设两个同门吓得连滚带爬逃出正发公司。 苗正平背后有能使飞剑的术法高人这消息不胫而走。 飞剑那是正道大脉秘技,可不是外道术士能耍的。 而众所周知的,金城现在就有一个会飞剑的高人。 因为香港屋邨之战的录像已经在金城地下世界流传开来,本地术士基本都看过了。 没错,录像带就是我让丛连柱散布出去的,既是为与纯阳宫斗法的赌局添上一把火,也是为了形成足够的威慑,为将来掌地仙会做准备。 江湖亡命,畏威而不怀德,只认拳头和票子。 金城本地的术士们虽然知道我手段厉害,却还是敢公开退出地仙会当面打我的脸,就在于认为我是正道大脉弟子,要考虑公家感受和自家师门,做事束手束脚,不可能像外道术士那样直接动手斗法抢夺江湖饭口。 来少清那么嚣张,最多也就是千里取人头,想挣钱还是要靠给人当保镖护卫,而不是抢劫越货吃江湖饭。 虽然底下不一定要脸,但面上就一定要脸。 对着公家有一张干净的脸,对正道大脉尤为重要。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我居然会怂恿苗正平上岸抢饭! 曾建设是死在我手上不假,可他是去害人的时候被我摘了脑袋。 对他叫犯罪未遂,对我叫见义勇为! 作为正道大脉弟子,见义勇为,主持公道,那是天然的使命,尤其是在背后有根底的情况下,更是正义十足,无可置疑。 曾建设这一死,就没有哪个术士敢再琢磨施术来对对付苗正平了。 苗正平手下上岸的水耗子很快就打通了大部分江湖饭口。 这其中自然不免会引来公家的注意和打击,尤其是在严打当下。 但公家打击可不会分谁是哪伙的,而是搂草打兔子一起收拾。 苗正平被拉进去上百手下,可岸上各道口的江湖亡命被拉进去的,只多不少! 对于数千手下的水龙王来说,拉进去百把人根本不算个事,对于岸上的江湖大哥们可就伤筋动骨了,只能跑去向自家拜的江湖术士求援。 有曾建设的榜样在前,没人敢施术害苗正平,一个个实在没招,最干脆合伙去找葛修。 他们原本都是地仙会的门下,如今过来求葛修这个硕果仅存的老仙爷倒也名正言顺。 可葛修由着他们在门口求了一天,楞是没见他们,只让人传出一句话。 “如今地仙会的事情不是我老头子在管啦,而且你们已经退出地仙会,来求我老头子也没道理。” 这帮人没办法,最后一合计,只能组团来找我了,所谓人多胆气壮,就算我再凶横,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把这么多人都摘了脑袋吧。 足有三十几号人,占了金城江湖术大半,全都赶早上跑到大河村,挤进我的小院,齐声要求见我。 我早就知道他们要来了。 他们之中有人早就见势不妙跳船,提前跑到我这里来求情。 还不止一个。 所以我对这帮人的动向了如指掌,来之前就做好了充足准备。 听到动静,我推门走出来,背着手看着他们,也不说话。 就这么一露脸,就把所有人声音都给压了下去。 如此沉默了好一会儿,三花猫忽然从我和这帮人中间懒洋洋地走过,嘴里还叼着只肥老鼠,一路穿过小院,众目睽睽之下,把肥老鼠放到木芙蓉树下,然后转身走到房门前一屁股坐下,头顶门檐上挂着的高天观三个字,醒目无比。 一众江湖术士终于想起我隔壁住着高天观的小陆元君,一时间个个面如土色。 我冷笑了一声,便作势转身回屋。 当先一人赶忙叫道:“惠真人,请等一下,我们大伙这次来,是想跟你商议一下最近这街面上的纷争,眼下正严打呢,一直这么斗下去,惹恼了公家,鸡飞蛋打,谁都没有好果子吃。大家搏命跑海求的不就是这么个财字嘛,没有什么不能商量的。” 我站住脚,看着那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吓了一跳,后退两步,道:“这个,我是无名小卒,说出来你也不知道,就不报名号了,说正事就是。” 我问:“你说我是谁?” 那人呆了呆,小心翼翼地说:“你是惠真人?”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搁公面上,我是高天观外门弟子,搁江湖上,我是金城地仙会老仙爷,无论哪一个,都是有名有姓的,你一个无名小卒也配跟我谈事?想谈事行啊,换个跟我一样有名有姓的能代表你们所有人的来谈!” 那人吞了吞口水,左右瞧了瞧,就想往人堆里缩。 哪知道后面的人却不容他退缩,站得密密的,硬不让他挤进去。 有人高喊道:“老黄,我们金城术士几位老仙爷之下就是你了,你做代表我们大家都没意见。” 又有人道:“惠真人,这位是印天富印先生,魏解老仙爷门下,一手问阴驱灵无人可及,日能纵灵查事,夜能魂游地府,是我们金城顶尖的大术士。” 印天富回头怒视,可后面人太多,都挤成一团,也分不清倒底是谁说的。 还没等再细看,身后紧挨着的几位,纷纷伸手推他,七嘴八舌地道:“你说,你说,我们大伙在后面支持你。” 印天富只好转回头来,对我说:“惠真人,鄙人印天富,可以代表金城诸位同参跟你谈事。” 我说:“那天曾建设挑头退会之后,你是第二个站起来的,对吧。原来你叫印天富,我记住了。” 印天富登时如丧考妣,道:“惠真人,我那天是受了曾建设的蛊惑,他私下里跟我说,仙爷得能罩得住,你一个外人没有根基,就算手上有本事也没用。他还说他那是以退为进,大家伙一起退会施加压力,让葛老仙爷重新回来主持大局。我当时脑袋一懵,稀里糊涂就跟着起来了,现在想想,当时可能是着了曾建设的道,他跟着魏老仙爷学过迷神控念,我对他没防备才会中了他的招。” 我说:“曾建设死了,现在你算是第一个站起来的,我既然掌着地仙会,你这种背叛行为绝对不能容忍,不过我这人向来讲道理,现在给你个机会,滚出金城,再也不要在我面前出现,我就不计较你之前的背叛了。” 印天富大吃一惊,道:“真人,我是来找你谈事……” 我冷哼一声,喝了一声“出鞘”,便有剑自窗台上飞起,闪电般射向印天富。 一众术士吓得惊慌四散。 印天富哎哟一声,缩头想躲,却迟了一步,剑在他头顶转了一圈,转回窗鞘中。 一大把头发飘落,印天富的头顶心露出好大一块头皮,却连个油波都没划破。 “上一个当我说话是放屁的,是香港那个草鬼婆,已经被我使五雷正法劈得连骨灰都不剩了。” 印天富倒也有几分胆气,虽然吓到面无人色,但却还能站得住,结结巴巴地道:“惠真人,大家都是跑海的老同参……” “我是高天观弟子,正道大脉,谁跟你是同参!滚!” 我暴喝一声,窗台上的飞剑在鞘中锵锵晃动了两下。 印天富只以为我又要使飞剑,吓得哎呀一声,抱着脑袋就往院外跑。 我冷冷地说:“我说的是滚!出鞘!” 剑又飞出去,往印天富头上斩去。 印天富打了个哆嗦,二话不说,扑到地上就滚,一口气滚出院门,却也不敢起来,沿着路就那么骨碌碌地滚出去,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里。 我抬手一招,剑飞归鞘,斜睨着其余众人,道:“你们有什么事要说?” 众人你眼望我眼,就把一个挺着个大肚子的胖老头给硬推到前面。 胖老头上前先行礼,苦着脸道:“惠真人,我叫席胜,平时靠算卦解梦混口饭吃,在金城同参里有几分脸面,代表大伙想跟您谈一谈最近金城江湖上的动荡纷争,商量个解决的办法。” 我问:“你一个算卦骗钱的也混江湖?混什么,给上街火并的混子算一算当晚会不会死吗?” 席胜的脸色就更苦了,耷拉着眉眼,道:“真人说笑了,我在南湖风景区那边掌了买卖,门下有两个小子,一个占了那片的客运线,一个占了纪念品批发,前两天都被水龙王苗正平的手下给赶出了景区,手底下伤了好些人。” 我说:“那天地仙会开大会,你没去吧,我不记得有你这么个人。” 席胜道:“我这么两个靠着景区的小饭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没加入地仙会,当初没入会,只是定期交些费用,所以葛老仙爷重建地仙会我也就没加入。” 我点了点头,说:“既然不是地仙会的,你来找我干什么?做老仙爷虽然要排纷解难,可你连贡都不上,我凭什么要管你?亏你还是混江湖的,苗正平的人打了你的人,你打回去不就得了,打不过的话,你不会施术吗?你一个江湖术士搞死这么个草莽,还不跟玩一样?去找苗正平吧,别在这儿烦人!” 席胜道:“我不敢去找苗正平啊,曾建设去找苗正平,被人摘了脑袋……” 我打断他说:“曾建设的脑袋是我摘的。” 席胜,“……” 在场众人,“……” 显然没人料到我居然会直接承认摘了曾建设的脑袋! 好一会儿,席胜往身后人群看了几眼,确认想躲回去没可能后,只能认命地叹气道:“真人,再怎么说曾建设也是跑海的老同参,一点江湖纷争,没必要上来就下杀手吧……” 我冷笑道说:“他已经不是地仙会的成员,居然敢上门施术害我的门下,我只摘了他的脑袋已经是便宜他了。斗法争胜,你死我活,他既然敢跟我斗法,那死了也没什么可怨的,怎么,你们这是来给曾建设讨公道的,也想要跟我斗一场吗?行啊,你们一起上吧!” 窗台上的宝剑在鞘中锵锵响了两声。 第五百五十五章 赚上门来 众人登时面如土色,后面的挪着步子往院门口退,前面的缩着脑袋不敢露头。 首当其冲的席胜双股战战,慌忙摆手道:“我们哪有那个胆量跟真人您斗法,只是现在苗正平越闹越厉害,真要把公家惹恼了来个连根拔,大家伙就都没饭吃了,也影响真人您的威望不是?我们就是想跟您打个商量,能不能让苗正平收着点,想上岸占饭口,可以商量着来嘛。” 我嗤笑道:“你们用什么身份来跟我打商量?我是地仙会的老仙爷,不是金城江湖的把子。你们不是地仙会的成员,我不是混江湖的亡命徒,江湖上的事情跟我有个毛关系?” 席胜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们这不还都是术士嘛,老仙爷掌着江湖术士事,平纷解难那也是本份呐。” 我冷笑道:“我问过葛老神仙,老仙爷平纷解难,那是平的术士之间的斗法纷争,你们一帮子术士跟江湖下九流抢饭吃,抢不过还有脸来找我给断官司?没那个本事就别吃这碗饭,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寒碜呢!” 席胜苦着脸说:“我们不是斗不过苗正平……” 我说:“那你们就去斗嘛,跑我这里显摆什么威风?” 席胜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却听后面人群里有人嘟囔了一句,“你罩着苗正平,我们怎么跟他斗?” 我道:“你们跟苗正平斗是你们的事情,我罩着苗正平是我的事情,他拜在我门下,该孝敬孝敬,该供奉供奉,我不罩着他,难道去罩着当面退会打脸的叛徒?” 便又有人说:“苗正平明明也退出地仙会了……” 我说:“他退出地仙会,又没破出我门,你们要是也拜在我门下,不是地仙会成员也没关系,我一样罩着。” 有人反应快的低声惊呼:“你想取代地仙会?” 我冷笑一声,没有回答,但窗台上的剑又锵锵响了两声。 说话那人吓得一缩脖子,躲进人群里,不敢再吱声了。 我挥手道:“我这人向来讲道理,今天你们既然因为苗正平这事来找我,那我就把话跟你们讲明白。我,惠念恩,既然做了地仙会的老仙爷,会里的事情我会管,术士间的纷争请我出面,我也会管。江湖下九流的糟烂事,我不会管。苗正平是我门下,谁要动他,那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都听明白了吧,没话再要讲,就散了吧。” 一甩袖子,我转身进屋,不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这一帮人犹犹豫豫地走了。 等到晚上,就有人跑来跟我告密,还不止一个。 “老仙爷,他们背后骂您呐!” “哦?骂什么?他们说您狼子野心,当初表示允许退会就是包藏祸心,想要用自己的势力取代地仙会。说您太不要脸,这么公开袒护苗正平,摆明了就是只准苗正平打他们,不准他们打苗正平。说您太贪吃相太难看。对了,还有人叫嚣着干脆跟你拼了。” “哦,那他们决定跟我拼了吗?” “没敢呐,纯阳宫让您给一把火烧了,那帮子道士屁都没敢放一个就跑了,他们一帮子外道术士哪有那个胆气和本事跟您做对。” “那他们商量出怎么办了吗?” “商量出来了,他们要再加入地仙会,这样您就没借口偏袒苗正平,到时候您要是还拿苗正平是您门下当借口,他们就去找葛老仙爷告状,说您为了自己的利益损害地仙会的利益,根本不配做这老仙爷,到时候葛老仙爷就不能不出面了。他们这不是痴心妄想嘛,当地仙会和您是什么了,想退就退,想加入就加入……” “有人想加入地仙会,证明我领导的地仙会魅力大,实力强,这是好事,我当然欢迎了!” “啊?啊,啊,对,对,这才能证明您的英明嘛,地仙会在您的领导下,那是蒸蒸日上,四方归心,可比之前那几位老仙爷在的时候兴旺多了,哈哈哈……” 有了内鬼报信,我就给葛修捎了话过去。 转过天来,这帮人就跑去求葛修,要重新加入地仙会。 葛修表示可以,但有条件,每个人都要把自己手下饭口的人手、渠道、客户、货源等等,所有情况全部报给地仙会,以后这些饭口直接由地仙会指派管理,他们可以吃分红拿供奉,但不能再直接掌这些饭口了。 这个条件一出,众人一片哗然,转回来对葛修骂不绝口。 但还是有一部分人屈服了。 他们都是掌江湖饭口的,已经被苗正平打得走投无路,就算不交给地仙会,自己也掌不住了。 但还有一部分人又决定不加入了。 他们掌不是江湖饭口,而是外道饭口,也就是原本几个老仙爷道口两条腿中的另一条腿,魏解门下门宏强的寿口饭、龙孝武门下安耀光的相口饭,韦八门下曲大江的白口饭等等这些。 老仙爷们死了,可他们门下还牢牢把持着这些饭口,大把赚钱呢。 苗正平再凶,也没本事抢这些术士才能经营的饭口。 而我一个外来人,手底下没有术士,想抢只能自己亲自下手,可身为老仙爷要是这么不要脸的直接下场抢底下人的饭口,怕是整个金城江湖术士拼了命也要一起反了。 对此,我的态度依旧,加入欢迎,退出不拦,不想加入的,不是地仙会的人,以后出事别来找我。 于是地仙会的队伍再次壮大。 整个金城各江湖大小饭口的一应信息资料全都被送到我这边来。 我便把丛连柱找来,让他带着手底下几个老千,对这些消息进行鉴别整理。 丛连柱这种混了一辈子江湖的老千眼贼心亮,最擅长识真辨伪,很快就完成整理。 递上来的信息,至少有一半是假的。 这帮子人还存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心思呢。 我把假信息留下来,真信息转手交给了姜春晓,又特意把同魏解门下有关的挑出来,给了张宝山一份。 这是当初用周成身份答应过的。 姜春晓手上本来已经有了葛修交出来的内容,再拿到这些资料,就基本上把金城地下江湖的情况掌握了个七七八八。 这些江湖饭口就等于是她拿捏在手上的功劳,需要捧谁只要递出去一份就足够了。 姜春晓这人也是爽快,拿了我的好处,转过天来就推动在全省范围内开展了一次打击封建迷信敛财骗人的专项活动,顶着的名头自然是落实上面文件精神,打击利用封建迷信搞违法犯罪活动。 号称金城白事大王的曲大江首当其冲,第一个被打击了,罪名是组建黑社会性质团伙,以暴力恐吓垄断经营,欺行霸市,利用封建迷信手段胁迫群众购买高价丧葬用品。 这位韦八仅存的嫡传弟子,本来因为是带艺投师,躲过了其他几个师兄师姐的杀身之祸,刚刚运作拿下了丧葬协会理事长的位置,主持召开了全金城丧葬行业自律大会,还没等大展拳脚呢,就被公家给拉了进去,沾了严打的光,也给了个从重从严,快审快判。 曲大江被判了二十年,手底下的骨干也纷纷获刑十年八年不等。 本来金城的术士们还都心存饶幸,以为是曲大江闹得太过火才被公家打击,可曲大江的公审新闻刚上了电视节目,掌着相口饭的龙孝武门下安耀光就又被拉走了,罪名是利用封建迷信手段敛财害命。 安耀光从看守所里递出消息,让人去求葛修帮忙平事。 葛修答复他三个字帮不了,理由就是安耀光现在不是地仙会的成员,他这个老仙爷没道理去帮他平事。 安耀光也被快审快判了二十年。 紧跟着,掌矿口饭的、路口饭的、挑口饭的……接二连三地被拉了进去。 放眼金城,唯独葛修手底下的道口安然无恙。 现在谁也不敢说我初来金城没有根基了。 掌着饭口的被拉了进去,下面吃这行饭的就都知道怎么办了,争先恐后地重新加入地仙会。 至七月底八月初,新地仙会一统原五位老仙爷全部道口两条腿。 我身为新地仙会掌事的老仙爷,搁古时会被尊称为金城江湖道的总瓢把子,进可举旗造反登堂入室,中可勾连豪商宦贵呼风唤雨,退可占山霸水自称大王。 随后,葛修宣布退出地仙会,不再参与江湖事。 他的这个声明,引起的唯一波澜就是掌着各个饭口的江湖术士纷纷跑来拜访我。 按照之前葛修立的规矩,他们手底下的饭口都要归新地仙会统一管理,可怎么个管法也是有说道的。 被直接拿走,不许再干涉任何事务,只领分红是一法。 还可以继续掌着,重新划分需要上交的份额又是一法。 先前没掌控局面,需要展现自家的手段本事和强横霸道,如今既然大局抵定,就可以给些甜枣了。 对于这些外道饭口,我的态度是他们可以继续掌,需要上交地仙会的份额照以往惯例提高三成。 一众江湖术士对此感恩戴德,完全忘记我之前讲道理的霸道,纷纷称赞我敞亮大度。 至于那些江湖饭口,我依旧是不管的,也没人不识趣地跑来再同我讲,而是都是去找苗正平谈。 这些见不得光的江湖饭口,各有各的门道,外人一般搞不清楚,不是说靠能打抢来就能做,苗正平虽然兄弟多,但水道买卖才是根本,只是得了我的令,才不得不组织兄弟上岸强抢,如今得了台阶,立马就坡下驴,每个饭口要了一成利,便把人都撤了回去。 如此金城江湖格局再建,重归平静。 葛修便迫不及待地偷偷来找我,想求炼化丹毒延寿长生的最后法诀。 我说:“修行之道,必须得循序渐进,稳扎稳打,你现在的人气根基还不牢靠,还是要再加强一下你的养生协会,多搞活动,发展更多的信徒,你的情况我这边观注着,一旦时机成熟,就把最后的法诀传你。现在传你,你把握不住,要是提前练了,反倒适得其反,之前遭的罪还要再重几分。” 葛修哀求道:“要不你传我个法,先把身上的苦解了,哪怕再短些寿也不要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去京城之前,我施术引发他身上的丹毒,流脓淌血,全身烂得不成样子,一直就没给他解,他就硬生生烂了这么多天,虽然身上喷了很浓的香水,却依旧掩盖不住那股子腐烂的臭味儿。 这段时间我收拢地仙会,他能这么老实配合,身上的丹毒痛苦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我说:“不历魔劫,不成真仙,这丹毒就是你必然要过的魔劫,要是能忍住过了这一劫,再活过一百年不成问题。现在要是施术缓解,可就前功尽弃了,你这么大年纪了寿数还能有多少,可得想好了再说。话只要说出口,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葛修咬着牙说:“总能知道还得忍多久吧,要是有个盼头,就能再多忍些时日。” 我说:“看你的状态,怎么也得再等一个月吧。” 葛修脸皮抽动,“还得一个月这么久?我实在忍不下去了,能不能想办法加快一些。” 我思忖片刻道:“加快的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太过激烈,后患无穷。” 葛修道:“只要能过得了眼前这个坎儿,什么后患我都不在乎,请真人教我。” 我便说:“你这个问题的根源还是在于人气根基,足够虔诚的信众太少。想发展这样的信众又急不得,只能靠水磨功夫慢慢来,既然这样的话,就只能带着信众一起来做些足够疯魔的事情来聚集人气,实现在突破。” 葛修道:“我开养生讲座大会的时候,下面听众都听得如痴如醉,现场气氛更是疯狂无比,这样难道还聚集不了足够的人气吗?” 我说:“人气根基在于突破禁忌,只讲些课骗骗无知愚夫愚妇,场面闹得再红火,也聚不起真正的人气,必须得一起做些能够保证团结一心的事情,这些人气才能算是真正为你所用。我这里有个办法,虽然激烈了些,但保证能立马就起见效果。” 第五百五十六章 再造一劫 葛修神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儿才说:“你的意思是搞一场信众法事?” 他是从建国前混过来的,见多识广,对外道各会道门的名堂心知肚明。 要么是敛财,要么是图色,要么就是两者兼收之余迷惑信众心智,让他们死心塌崇信。 无论哪样,必犯人命! 这些外道法事仪式搁公家那里都是严厉打击的违法犯罪行为。 他现在虽然一开养生讲**会就是几万人参加,现场也热烈异常,但只是推销自家的养生水和养生功,算是正踏在公家容忍线的边沿,公家虽然会有所警惕,却不会随便就打击拉人。 可要是搞出仪轨法事来,就等于是突破了这条线,随时有被公家打击的可能。 他葛修在金城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是上上下下所有人眼里都信得过的养生大师,权贵豪商家里座上客,随随便便登堂入室,甚至还谋了个区政协的身份。 要不是丹毒在身,他甚至都不会有半点犹豫就得拒绝这个想法。 我说:“倒也不用搞那些需要人命的道道,我的意思是搞些事情用来凝聚人心,加强信众对你的崇拜,你说要是突然有好些人犯了毛病,结果喝你的养生水或者是练你的养生功好了,甚至是看到你的画像就立刻好了,是不是就人人都信你了?” 葛修神情稍缓,思忖道:“抬轿张弓,倒是个好主意,可怎么才能让大范围的人犯毛病,还能用养生水治好,却是不好办。” 他也知道自己教的养生功是假货,都没考虑练功治病这事,直接琢磨养生水了,无论是下药还是施咒,只要在养生水里使了解法,自然就可以水到病除。 “我收了个老千做门下跑腿,他教了我一个老千的招数,叫做造劫乘势,先设事再解扣,然后扣中有事,事后有扣,一环扣一环,神仙也得入套。这是我在香港诛杀草鬼婆时,从她那里得来的虱子蛊。” 我摊开手掌,亮出一个小盒子,弹开盒盖,可以看到小米粒大小的黑色虱子在其中涌动。 葛修迟疑地道:“下蛊啊?蛊虫凶险,一旦扩散,除非有蛊主,不然根本没法子控制,而且我又不懂解蛊的法子,就怕没法收场,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我笑道:“不用担心,使蛊和化蛊,我都懂。师兄曾在湘西学习蛊术,拜入我师门下后,又传给了我。我会先做好解蛊水,你拿去掺在养生水里。 等你这边准备好了,我会选择几个地方把虱子蛊放出去,十天之内,至少可以种蛊万人左右。 中了虱子蛊的人身上会痒得厉害,药物治疗没有任何效果。 你就可以安排人往外传话,说这毛病是瘟君降世要搜人索命,你葛老神仙拼了一身修为和寿数,制了全新的养生水可以克制这毛病。 你要亲自出面免费发放养生水,记得每露面一次,就憔悴一些,等到蛊虫解决,要传出你为了救人耗尽修为寿数,马上就要死了。 然后你再告诉门下信众在你死后要停尸九天,不用收敛。等九天之后,你再露面,宣称舍己救人积下大功德,被天官紫微大帝赐福,延寿百年,还参加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宴。 到时候,只凭这个死而复生,就能赢得不知多少信众的死心塌地崇信,足够你积累下化解丹毒延寿长生的人气。” 葛修听得胆颤心惊,道:“真人,这么搞会不会太过火了,四九年前常老仙老帮子会道门都是这么搞的,吹得比这还花哨,结果全都被公家给拉去毙了。” 我说:“老神仙呐,这年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你看南田北李,哪个出事了?时代不同了,公家现在讲究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一切向钱看,这种事情根本没人稀得管,只要你过后别跟公家做对,就不会有事。” 葛修吞了吞口水,还是有些不敢,“公家那边的风向谁也说不准,万一政策有变化,我这可就是现成的出头鸟。要不再想想别的法子?” 我当即把脸一沉,道:“是你急着要解丹毒,不想受苦的,给你出了主意,你又不想干,那还问我干什么?回去慢慢攒着信众人气,等足够了再来吧。” 葛修赶忙陪笑道:“真人,我知道你这是要帮我,我也不是不识好歹,可我一个外道术士,搞出死而复生得天官封赏的噱头来,就算公家不管,怕是正道大脉也不会看着。” 他往隔壁方向瞟了一眼,道:“高天观的小陆元君能让?” 我说:“我先给你透个底,她马上要去崇明岛参加正道大脉召开的投资大会,然后就上京去道教学院学习,三年才能回来!我再给你吃个定心丸,省里专管方面事务的305办主任姜春晓是京城来的顶尖的女衙内,之前我师兄来京城就是给她打前站的,如今我来京城,既要替师兄报仇,也是接替师兄要做的事情。” 葛修惊喜地道:“真人你还有这层关系?这可真是太好了,要是有305办罩着,那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不过就怕那位姜主任另有想法,不好说话……” 我冷笑一声,道:“你是怕我拿话诓你,根本没有这层关系吧。” 葛修连忙低头道:“不敢,不敢,我哪敢怀疑真人,我是担心那位姜主任……” 我笑了笑,拿起电话,拨给姜春晓,请她明天过来商量来金城之前要做的事情。 姜春晓痛快地应了。 我挂了电话,对葛修道:“明天你早点过来,躲在里屋听着好了。至少这人是真是假,以你葛老神仙的本事,不难确认。” 转过天来,葛修早早到场,躲进诊室里屋。 没大会儿,姜春晓便到了,配合着我演了一个胃口极大的纨绔子弟,满眼只有怎么捞钱,我便向她提出给葛修养生协会方便的事情。 姜春晓哈哈一笑,便说方便可以给,但想要多大方便,就得看有多大诚意,只要诚意足够,别说教点养生功卖点养生水,就算立地成仙开宗立派传教,她都不管! 有了这一出戏,葛修算是彻底放下心,等姜春晓走了,便迫不及待地向我求取解蛊水。 我施术念咒,起正式仪轨,做了总解化水,交给葛修,由他拿回去兑养生水。 葛修拎着总解化水要走。 我叫住他说:“姜春晓的话你也听到了。” 葛修道:“听到了,我回头就准备谢礼,您看一百万够不够?” 我说:“一百万?你打发叫花子呢?她这样的人,能看得上这点小钱?” 葛修咬了咬牙,道:“我凑一凑,争取拿出五百万,最多我也就能筹到这些了。这些年虽然攒了些底子,前阵子又是平事,又是孝敬纯阳宫,做立地神仙前期投入也不少,如今实在是拿不出更多了。要不麻烦您再跟她商量一下,只要我过了这坎儿,保她每年都有五百万。” 我斜眼瞧他,“葛老神仙,你是真傻啊,还是跟我装傻呢?” 葛修道:“真人,我哪敢跟您装傻,实在是拿不出更多了。要不,我把手底下饭口让给她?” 我不悦地道:“葛老神仙,你当她是跑江湖的下九流吗?还给她饭口,你怎么不说请她去做地仙会的老仙爷?她这样的人真要现钱,随便张张嘴,求着给她送钱的不知道有多少,五百万?真要能攀上她,五千万也舍得啊!你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脑子都喂了狗吗?送个金蛋,哪有送个能下金蛋的鸡好?她来金城,是求大财的,想要打动她,就得拿出这大财的路子!” 葛修哭丧着脸说:“除了手底下的饭口,我就只有卖养生功和养生水的买卖了,这个想给她也给不了啊。” 我不耐烦地挥手道:“你特么当立地神仙两天半,把本分都忘干净了吧。你一个地头蛇,不搞牵线搭桥,掏什么家底?你那点家底,摆她面前,她都懒得弯腰去捡。听好了,金城这边马上就要大量甩卖企业,她来金城就是奔着这个来的。不过她没带钱来,也没那个耐心经营厂子,你懂了吗?” 葛修这回听明白了,道:“我这就联络有实力的私人老板,介绍给姜主任。”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跟他们说清楚,不白沾他们便宜,只要愿意做,内部消息,优惠政策、低息贷款,都不会少了他们,保证让他们也能吃到满嘴流油!不过这人选,你斟酌一下,最好是能控制得了的,财帛动人心,这么大的钱财,难保不会昏了头,做出点不应该做的事情,到时候就得我们来收着,要是不好控制,还怎么收?” 葛修犹豫地道:“这个可不太好办,我也不懂这方面的法术,想控制这帮子根底深厚的老板,光靠养生功和养生水弄不住他们。” 我说:“你特么是真傻啊,这一大把年纪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老仙爷呢,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上来的。你们做这么多年劫寿续命的买卖,能买得起寿的哪个不是有钱有势,哪个不是乖乖听你们的安排?就在这些人里选!多选,最好让他们都来找姜春晓露一面。姜春晓能看得上谁,那就是谁的造化!” 葛修道:“就这么直接叫人来,怕是会吓到人家,总得有个别的理由,先把人赚过来再说。” 我说:“如今我掌了地仙会,以前地仙会的买卖我照单全收,这劫寿续命的生意一样也是归我了。你就跟他们说,我要免费给他们做一次固寿仪轨,让他们都来金城,过时不候,以后也别想再找我帮忙。” 葛修道:“就怕他们受了别人蛊惑,信不过您的本事。这帮人惜命的很,又没到固寿的时间,突然搞这么出,怕是不会有敢过来的。除非有人先来打了样儿,让他们确认您有真本事……真人,我不是说您没真本事,不过近年头都讲究个**,您一不显圣,二不炫技,名声只在圈子里响亮,外人不懂这个,哪可能会把性命的事情交托给您?” 我说:“京城陶明亮丢了受命木牌,最近又受了人暗算,正合适拿来打样,你就通知他过来找我吧。” 听到这句话,葛修猛地抬头看了我一眼,但马上又深深低下了头,闷声闷气地道:“我知道了,回头就去联系他。”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看,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你登台唱戏,如果这出好戏你都唱不下来,那就不能怨别人没给你机会,也别想着解丹毒的事儿了。” 葛修没有抬头,说:“真人放心,我肯定好好干,抓住这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我赞道:“对嘛,老神仙你跑了一辈子江湖,这眼光果然非同一般的准呐。” 葛修恭恭敬敬地说:“都是真人提点的,以后我要真能一飞冲天,攀住姜春晓这颗大树,一定回来重谢真人。” 葛修一走,我便把那盒虱子蛊取出来,换了个大一些的箱子,找三花帮忙捉了两只老鼠,用符水浇了,扔箱子里用来养蛊。 这符水是用来化解虱子蛊毒性的。 如此喂养出来的虱子蛊最多也就是让人皮肤瘙痒难受,但却不至于起泡化脓,更没有能力在人身体里快速繁衍,也不能长期生存,放出去之后,最多三十天就会死掉,不会对人造成长期的严重伤害。 就算葛修这边出了什么纰漏,也不用担心蛊虫失控造成严重危害。 如此忙活完,也就到了晚饭点。 包玉芹来送饭,身边跟着何芳兵。 几个月不见,她瘦了足有两圈,以至于脸像个骷髅,眼睛深深凹在眼眶里,视线混浊,眼球上布满了血丝,仿佛很久都没有睡过觉一样。 包玉芹给我把菜摆布好,又递了筷子给我,然后站在我身旁,既不走,也不坐,一脸的欲言又止。 我便笑道:“老婶,有话你就直说吧,这么站着搞什么。” 第五百五十七章 诱饵 “托道长您的福,我们家芳兵总算是得着假回来。芳兵,来给道长磕头。” 包玉芹扯着何芳兵往地上跪。 何芳兵呆愣愣地看着我,也不跪,也不说话。 “你这死丫头!” 包玉芹急了,抬手要打,但看她那呆呆的样子,终究没舍得下手,叹了口气,对我说:“道长,这丫头从打回来,就一直这样,您看她是不是又丢了魂?上回在学院出事之后,她就一直不太对劲儿,在家那几天晚上,天天半夜起来,在床头转圈,还念念咕咕的也听不清楚念咕什么,白天的时候还经常发呆,当时我还以为她做梦魇着了,也没当回事,就没找周先生给看,哪知道这次回来倒严重了。您能不能帮给看看?” 我上下打量了何芳兵几眼,道:“我看外路病,旁人不能看,老婶你先回去等着,一会儿让她自己回去就行。你回屋之后,把家仙请出来,等会儿她回去的时候,进院就请家仙跟在身后,直到进屋上床为止。晚上睡觉和时候,倒一盆清水搁在她床头前,水里洒些黑豆,明天早上水要是变绿了,就把水端去村头道口倒掉,水要是没变色,就洒在自家院门前。” 包玉芹试探着问:“她这不是丢了魂?” 我不耐烦地摆手道:“说了你也不懂,别多问了,回去等着吧。” 包玉芹怯怯地应了,不敢多留,转身就走。 打发走了包玉芹,我也不急着给何芳兵看病,坐回桌旁慢条斯理地吃饭。 何芳兵就一动不动地呆站到我吃完饭,仿佛个没有生气的木偶。 我起身收拾好碗筷,打了盆清水,放到桌上,又焚起三柱香插在水盆前方,冲站何芳兵招手道:“过来先洗手吧。” 何芳兵就乖乖走过来,伸手在水盆里清洗。 我在旁铺了黄裱纸,写了定魂安魄敛阴符,晃燃扔进水盆里。 水盆里的水瞬间变得墨黑。 何芳兵慢慢抬起双手,指间流淌下滴滴黑水,可手掌却依旧白嫩,不染半点污渍。 我便心里有了数,对何芳兵道:“有人压了你一魂一魄,让你回来干什么?” 何芳兵呆呆地回答:“我身体出了问题,他说我这是被人给咒了,他解不了,让我回来求惠真人解咒。” 她说着解开衣襟,就见皮肤表面布满了红肿的小疙瘩,有的肿到透明,有的破裂流脓淌水,形状极为可怖。 我说:“这是桐人镇魇术,破解很简单,只是破解之后,你还要回到那人身边吗?” 何芳兵说:“他说惠真人法术通玄,是人间仙人,肯定能看出我丢了一魂一魄,要是能破解这法术,把我被押的魂魄召走,我就不用再回去了,以后可以留在真人身边侍奉。他还说,惠真人要是能破解法术,他就会来见你一面,告诉你害死周成的幕后真凶是谁。” 我微微眯下眼睛,道:“他是谁?” 何芳兵沉默不语。 我抬手掐断中间那柱香,捏着香头在她眉心一点,喝问:“他是谁!” 何芳兵尖叫了一声,但表情却依旧木讷呆滞,道:“是葛修老仙爷!” 我便问:“你原先不是拜在了龙孝武门下吗?怎么又拜了葛修?” 何芳兵语速变得缓慢,仿佛梦游呓语一般,慢慢回答:“葛修曾经去学校做讲座,以学习中医传统养生术的名义,教我们这些在校学生养生术,我们几个同寝室的女生很喜欢,就一起去找葛修想跟他学习,后来她们几个都没坚持下来,只有我坚持住了,葛修就收我做了门下弟子,只不过他说我是大学生,要是传出去跟他学这个影响不好,就一直保密,谁都没有告诉。” 我又眯了下眼睛。 何芳兵的目光落到了我的眼睛上,显然注意到了我这个精心设计出来的小动作。 “所以,你在学校里丢魂出事之前,就已经是葛修门下弟子了?” 何芳兵回答:“是。” 我慢慢笑了起来,“这几位地仙会的老仙爷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更不简单啊!” 如果在出事之前,何芳兵就是葛修门下,那后来她参与的所有事情背后就都有葛修的影子! 葛修要么是真的在图谋其他老仙爷的饭口,要么就是觉出了其他四个老仙爷不对劲,想暗中调查这里面的猫腻。 而这次,何芳兵回来的也未免太巧了。 我说:“好,原来葛老仙爷知道谁害死了我师兄,却一直没有告诉我,心怀叵测,必定是意图不轨,我绝不能容了他,你就在这里不要走动,等我去取了葛修人头,拿回你的一魂一魄!” 说完,我一招手,就把搁在窗台上的连鞘工艺品宝剑招过来,拿了长条兜一装,转身就往外走。 何芳兵就乖乖站着,一句话也不说了。 我走到门口,却又停下来,转身看着她,道:“有意思,这是想我杀葛修吧。居然敢使我当枪使,真是好大的胆子。” 何芳兵没有任何反应。 我便转回屋里,放下连鞘宝剑,重新铺黄裱纸,提笔写收魂符,三点定三清,奉勅令收九天玄女收魂米吽,搭天架,左右架各画九个小圈,以符九天之数目,下端则画朱雀下符胆。 写完符,我取七盏小油灯,点了摆成北斗七星阵势,让何芳兵站在天枢位上,我站在她身后,剪了一小缕头发,用九天玄女收魂符仔细包裹好,捏在左手中,随后右手食中二指捏了她的后颈皮肉,喝道:“天清清,地灵灵,拜请九天玄女身骑朱雀出天门手接柳枝收魂魄,天分分,地分分,吾奏九天玄女勅收取游魂散魄归,神兵火急如律令。” 念罢咒语,猛地夹着她后颈皮肉往起一提。 何芳兵痛楚尖叫。 我趁机抬手把捏在左手里的收魂符扔进她的嘴里,跟着抬起她的下巴,强行将她的嘴合拢。 何芳兵眼睛瞪得老大,唔唔闷吼,全身颤抖,鼻孔里有黑色的黏液慢慢流出来。 我立刻松手后退。 何芳兵立刻向前跑了两步,停在那盆黑水前,扶着盆沿弯腰剧烈呕吐。 呕吐物一落进黑水里,水面立刻翻腾不休,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在其中翻动,看得人不由主的头皮发麻。 盆前仍燃着的那两炷香头微微一暗,飘起的香烟变成了黑色。 但这一变化仅仅一瞬。 等到何芳兵抬头的时候,香头和烟气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吐得差不多了,茫然看着四周,最后目光落到我身上,问:“我这是在哪里?” 我说:“你家对面。” 何芳兵问:“这里不是周先生在住吗?道长你是周先生的朋友?” 我说:“我是他的师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何芳兵捂着胸口深呼吸了一次,道:“全都好了。我是怎么了?犯了外路病吗?” 我说:“差不多,你现在可以回去了,接下来需要怎么做,我已经跟包老婶说过,回去之后按她的要求来,不能进屋就往床上一躺,很容易会导致症状反复。有什么话,明天再过来问。” 何芳兵还想说话,我不耐烦地一挥手,她就不自主地往外走。 隔着窗户目送着何芳兵走进包玉芹家院子,我立刻转到后门出屋,脱掉所有衣服,用冷水快速冲洗全身,连冲了九遍之后,再转回屋里,将那两炷燃着的香头掐断,搓成灰倒进嘴里。 默数九个数后,我回到屋后外间,在距离十步远的位置,挖了个浅坑,又在坑底垫了层石灰,然后才就着这坑张嘴大吐。 刚吃过去的饭菜全都一点不剩地吐了出来。 饭菜间有一颗黑色的蛋状物是,落到坑底立刻变成了一堆蛆样的黑色蠕虫。 我倒了点烈酒在上面,引动祝融符,扔进坑底,将坑底的东西全部化为灰烬。 这是蕴妖术。 龙孝武的法门。 没有直接施展,而是借何芳兵搭桥过手。 如果我中了招,何芳兵就会跟我一起死掉。 如果我没中招,何芳兵就会先死。 我早就看了出来,所以才选择冒险中招,把藏在何芳兵身体里的妖虫都引出来,然后再破术,给她一条生路,也是把她用作诱饵,来钓在她身上施术的人。 这个施术的人,不可能是葛修。 他还要化解丹毒,延寿长生,哪怕心里再怎么恨我入骨,再怎么想要杀了我,也要先实现化毒延寿的目标再说。 在这之前他是最害怕我死掉的人,又怎么可能安排人施术暗算我? 所以,这金城的暗处,还另有一股力量在潜伏。 何芳兵身上的蕴妖术就是这股力量暗中探出触手。 这股力量一直在。 可却坐视了地仙会的覆灭,也没有乘机夺取地仙会的势力范围,甚至都没有露面掠取任何好处! 我仔细回想与何芳兵打交道的全过程。 每次的经过都慢慢穿了起来。 很多原本并不重要而导致忽略的事情,因着这次的串联起来,突显出来。 我的思路也慢慢变得清楚明晰。 想明白了! 这就有意思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 真是好剑 坑底灰冷。 我把灰烬用黄裱纸包好,贴身带着。 这样可以误导施展这蕴妖术的人,以为妖虫成功放到了我身上。 第二天,包玉芹喜气洋洋地带着何芳兵来给我磕头道谢,又奉上了个厚厚的红包。 “道长,您可真是神了,昨儿晚上芳兵回家就清醒多了,就算身子不舒服,按你说的收拾了,今天早上就全都好了,以后再有要看外路病的,我都介绍到您这里来。” “不用了,我不靠这个营生活,人来得太多了,打扰我的清静修行。” “啊,啊,那,那我谁都不说。” “没有别的事你们就回去吧。” 我轻描淡写地挥手逐客。 何芳兵突然道:“惠道长,我想拜您为师,跟您学些本事。” 我微微眯了下眼睛,没有说话。 倒是包玉芹急了,扯着何芳兵说:“你这死丫头,惠道长是什么人物,能是你想拜师就拜师的,赶紧跟我回家。” 我微微一笑道:“贫道不收无缘之人为徒。” 何芳兵说:“您来到我家门口,又帮我治好了失魂的毛病,这不是缘分吗?” “道长都说了不收,你个死丫头还磨叽什么,赶紧回家,别打扰道长休息。” 包玉芹不让她再说下去,拼命拉着她往外走。 等出了门,快到院门口了,她才低声呵斥道:“你个死丫头,脑袋让驴踢了,你一个大学生,将来出来是要当干部的,学什么治外路病?赶紧给我回家,你要是敢去学这玩意,我就死给你看,强兵已经那样了,你要是再不走好路,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呦……” 何芳兵道:“妈,我和强兵连着出事,还有爸也……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原因,我要是学了惠道长的本事,就可以搞清楚,可以治好强兵,让家里以后都安稳……” 包玉芹道:“你瞎想什么,这手艺要是那么好学,谁不都抢着学,可你看真有这本事的,满金城才几个?之前总来周先生这里的那个麻大姑,一辈子都没能嫁人,到老了孤苦伶仃的,将来死了都没人发送。” 何芳兵说:“就算学不会,但拜了惠道长为师,有了这层关系,以后再有什么事,也好请他帮忙出手,要不然过阵子他走了,或者也像周先生出事了,我们家再有事找谁?只靠灰太爷能行吗?” 包玉芹啪啪打了她两巴掌,“别乱说,不能对灰太爷不敬,它保着咱们家呢。芳兵啊,妈没文化没见识,不像你大学生知识多想得远看得远,可这神仙身边那么好呆吗? 你看麻大姑,跟着周先生的时候多风光,我都听人说过金城治外路病找麻大姑准没错这句话,她要有那么大本事,还能黄土埋到脖儿了才出名?还不是靠着周先生的能耐威风? 可等周先生一死,她就让公家给抓了,非法行医,判了十年,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不好说了。这神仙身边啊,不好呆。 芳兵,我现在就你这么一个指望了,你好好上学,可千万不能走歪路。强兵的事你不用操心,以前我天天提心吊胆,就怕他在外面胡混把命混丢了,现在这样天天在家,不出去惹祸,还有个能干的媳妇,这不挺好的吗?这人呐,都是命,他就这个命……” 声音渐渐听不到了。 我思忖了片刻,转身去给挂在墙上的斩心换了三炷香。 这剑,还是没剑鞘呢。 剑不入鞘,不吉。 我就又院子里打量木芙蓉树。 其实它的树枝过于茂盛了,稍低些的粗枝修剪一下会更好看。 三花虎踞树下,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仿佛在看贼。 我就对它说:“我就看看,不折,都答应黄元君了。” 三花把身后的尾巴晃到身前,张嘴“喵”地叫了一声,动静特别大。 陆尘音就推窗探头说:“你不要老是贼头贼脑地打坏主意。” 我惊奇地问:“你怎么没去上班?” 陆尘音道:“开了工资,就辞了。那母老虎太烦人,再说了,马上就要离开金城了,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那不得准备准备嘛。” 我试探着问:“你难道想把这树也带去京城?” 陆尘音瞪我,“你觉得师傅为什么给了你一把剑?” 我说:“让我给剑安个鞘呗。” 陆尘音说:“这剑有鞘,想见,得讲机缘。” 我问:“你见过?” 陆尘音道:“没有,师傅说有,那就是有。” 我点了点头,转身往屋里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头问陆尘音,道:“黄元君说,天下人在你眼里只有喷与不喷两类,那我属于哪类?” 陆尘音道:“第三类,欠喷的。你呢,怎么看这满天下的人?” 我迟疑了片刻,说:“没有想过,大概是值得活和不值得活的吧。” 陆尘音拍手笑道:“你比我强,怪不得师傅把斩心给你,你真会拿着它砍人。” 我反问:“难道你拿着不会砍人?” 陆尘音道:“我会砍一个,你会砍一片,这就是区别,你比我更适合它。” 我慢慢笑了起来,说:“我不懂剑法。” 陆尘音道:“我还不懂枪法呢,不照样拿着喷子随便喷?来少清是剑道大家,还不是被我喷死了?懂不懂什么的,我就认一个理,看谁不顺眼就喷谁,看哪不顺眼就喷哪儿。” “师姐说的对。”我诚心诚意地表示赞同。 晚上,傍十点的时候,包玉芹家院里都关灯了,何芳兵偷偷摸摸跑过来,进屋就给我跪下,说:“惠道长,我想跟您学看外路病。” 突然有一丝细细鸣动响起。 若有似无,却入脑入心。 何芳兵不由哆嗦了一下,茫然抬头看向我。 我说:“想做我弟子不可能,不过我现在缺办事的门下,你可以来做。” 何芳兵犹豫了一下,问:“能学治外路病吗?” 我说:“看你的表现,什么时候能来做事?” 何芳兵道:“明天就可以,我回来前跟学校报了病假,期末不回去了。” 我说:“还是要老婶同意才行,你弟弟给我师兄做过门下,但没耐性,没做几天就跑去跟潘贵祥做买卖,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老婶嘴上不说,心里也不自在。师兄说住在这里得了老婶不少照顾,这个情分我认,不会因为你让老婶不开心。” 何芳兵说:“我回去再跟我妈商量商量。” 我凝视她片刻,说:“好!” 机会我给了,剩下的就是看她自己的选择。 如果明天包玉芹同意,那就是她自寻死路! 我转头看向墙上的斩心剑。 光芒微闪。 以前只听说古时有神兵利器可以感应到主人的杀意而鸣动。 真是好剑! 第五百五十八章 郑六 早上,包玉芹带着何芳兵来送早饭。 守着我吃完饭,她便开口求我收下何芳兵。 先前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仿佛完全忘记了之前的反对。 我应下了。 包玉芹欢天喜地回家,何芳兵直接留下来。 我也不指使她做事,只先教她指脉辨邪法和相妖怪精邪法。 这是治外路病的基础。 流传广,易学难精,但只要掌握了其中精髓,一般的外路病都可以看出根由。 外路病,先辨根由,然后才能对症治疗。 当初妙姐就是这么教我的。 既然要教,那就真教,教真本事。 何芳兵学得很认真。 转头我找来丛连柱,把当初从我手里买寿的矿头子韩茂奇的地址和信息交给他,让他尽快安排一下。 丛连柱看了信息,道:“赚坑口钱的都是流脓淌血的背后手,走挂要担小干,要么不点杵,动挂就得绝后杵……” 我“嗯”了一声。 丛连柱赶忙改口,道:“这些靠挖矿赚钱的个个心黑手狠,底下养着打杀的亡命徒,尤其是这位还兼着放高利贷,在地方上肯定是个一手遮天的主儿,想给他设局,不能用本地江湖人,只能选半懂不懂的街面混子做搭手,做一局大的就立刻结束。您既然单提了,我们肯定不能做小局捞浮财,必定要捞他家底,时间又急,只能做绝户局。这样的话,要做完局甩锅抽身,做搭手的肯定要赔命进去,真人,我们是拜伏羲的,取财不伤命,伤命要遭报应的。” 我淡淡地说:“过几天我要带人去看韩家。你尽管做,有什么都算我的。” 丛连柱眼珠一转,便道:“我倒认识伙拜韩信的,跟这边本地的勒脖,咳,也算是放高利贷的,放了不怕讨不回来那种……有些过往,要绝这种地方老财,最合适过勒脖……您看……” 我便取了半截黑香,又画了一道符给他,道:“跟人勾联的时候,点上香把符贴身带着,身边不要有自己人。” 丛连柱眼角抽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接过去,道:“那这财,能取不?” 我说:“你们做老千的,不是讲究贼不走空吗?” 丛连柱解释道:“贼不走空,那是说老荣,我们不是偷,是骗,讲究的是碗不空抬。” 我说:“有什么区别吗?这财你们取了,不论多少,都留做以后靠码头上岸的本钱。但要说一件,他那矿必须留下。” 丛连柱连连点头,道:“懂,懂,我保证安排妥妥的。” 把丛连柱打发走,我用韩茂奇的血发生辰做桐人一份埋在房后屋角,当初挖出藏尸地窖的位置,整个院子阴煞最重处。 如此过了五天,何芳兵基本把指脉辨邪法和相妖怪精邪法背熟记牢,我接到了葛修的消息。 陶明亮已经从京城出发,来这边求救,解决受命木牌丢失的情况。 当天晚些时候,姜春晓打来电话,提醒我京城有人来金城,又说她安排负责盯着常兴来的人也已经出京,不日抵达金城。 完全不出我所料。 又过了两天,陶明亮抵达金城。 他先去拜会葛修,由葛修搭桥递信,得了我的同意,约好时间这才上门拜见我。 陶明亮来得很低调,一辆进口的凯迪拉克,加上司机和保镖也只有四个人。 下车的时候,陶明亮是从左侧下来的,而右侧出来的是个三十左右岁的男人。 男人一张圆脸,带着笑呵呵的表情,穿着打扮没什么特别,甚至显得有些过份随意,可这人下车往那一站,就显出股子不同寻常的气场。 那是一种久居人上养成的优越感。 往院子里走的时候,陶明亮落后这个男人半步,而从副驾驶位置下来的保镖则跟在男人的另一侧后方,形成个品字型,倒显得陶明亮成了个跟班一样。 我正在写字。 何芳兵在旁边负责磨墨压纸。 房门没关,那个男人径直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到沙发上,斜斜一倚,颇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我只当没看到,继续写我的字。 保镖跟着进门,便站到了沙发后方。 只有陶明亮老实走到桌前,鞠躬行礼道:“惠道长,你好,我是陶明亮,请葛老仙爷做中,求您救命。” 说完,掏出个信封来,双手奉上。 我没理会他,继续写我的字。 陶明亮就那么一直保持鞠躬状态,一动不动。 我写完一篇字,放下笔,欣赏了片刻,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道:“怎么称呼?” 男人拍着大腿笑了起来,“有点意思啊,老陶在京城地界上也算有些脸面,到了你这里都装成孙子,你却连个话头都不给,倒是跟我来搭话。” 我说:“陶明亮来我知道,而你来我不知道,不速之客是为恶,不问清楚怕以后有关碍。” 男人摆手道:“别害怕,我就是跟老陶来看个热闹,不会把你怎么样。” 我说:“我说的关碍是对你,我同305办的姜主任认识,你既然是从京城来的,我总得问清楚你跟姜主任有没有什么关系,要是有关系,看在她的面子上,你今天可以怎么来的怎么出去,要是没有关系,那你就只能走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男人哈哈笑道:“挺横的啊,六爷我打小横行四九城,还真就不怕横的。你有多大本事啊,敢说让六爷我走着进来横着出去?来,你要有那本事,现在就亮一亮,今天要是能让六爷我横着出去,我高低给你磕一个。要是没那本事,那可别怪六爷我给你好看。” 我说:“听说京城有位郑六,场面大,手面也大,是你吧。” 男人当即怒道:“特么的,郑六是你能叫的,找抽是吧。” 我点了点头,说:“看来没错了,原来陶明亮背后的人是你,怪不得能在京城把夜总会开到那么大的场面。他跟你说了吧,将来有人会要这夜总会的三成利。” 郑六眯眼瞧着我,冷笑道:“纯阳宫什么屌毛玩意,既然知道这是六爷我的买卖,还敢张嘴,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封了你们纯阳宫?” 我说:“我不信!” 「这是昨天晚上的第二更,写到一半坐椅子上睡着了,再醒就两点啦,只能今天早上补完。 今天的更新正常在晚上。 等俺攒攒精神,国庆七天乐的时候,多更些哈。」 第五百五十九章 拉扯 “你特么当然不信了。” 郑六却哈哈笑了起来。 “你以为六爷我是个空子吗?哎,你们跑江湖,不对,是跑海的,是这么说的吧。” 我不动声色地说:“我不是江湖人,不懂春典,你不是要一个电话封了纯阳宫吗?请啊。” 郑六道:“美的你,六爷我来之前打听过,你小子叫惠念恩,刚跟纯阳宫做了一场,放火烧了他们在木磨山上新建的宫观,还砍死了他们的主持。你特么在这儿装大瓣蒜,是想拿六爷我当枪使,灭了纯阳宫,永绝后患吧。六爷我偏不会让你如意。电话我要打,不过不是封了纯阳宫,是让人把纯阳宫请回来,光明正大的把木磨山全都占了。” 我淡淡地道:“好啊,请啊!” 郑六摸出个摩托罗拉的手机来,在手上掂着,眯了左眼,打量着我。 我重新铺了一张纸,示意有些胆怯的何芳兵继续磨墨,道:“你这个电话无论怎么打,这趟所求皆不可得,这天下容不得你,回京城吧。” 郑六发出“啧”了一声,不再掂手机,道:“你这样的,六爷我在京城见得多了,少特么跟我装高人,你特么算个屁啊,还天下容不得我,当特么你是海子里的那老几位呢,装鸡毛啊装。还所求皆不可得,来,来,你给六爷我说说,我要求什么啊?说对了,我放你一马,说错了,今儿我就点了你这房子,把送山上呆个十年八年的,你们是管进监狱叫上山吧,啊?” 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保镖轻轻“嗯”了一声。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精壮得仿佛头豹子,只站在那里,就透着股子令人生畏的凶猛。 我提笔开始写字,道:“财与寿,皆不可得。” 郑六一挑眉头,“啧,有点意思,是有人给你通风报信了吧。” 我说:“从你面相上来看,家中有老人寿数将近,无药可治,而这老人是你家中的顶天梁,一旦没了,立马天塌地陷。事急乱投医,听说金城有人能劫寿续命,陶明亮又有亲身经历,所以你就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郑六坐直了身子,却道:“拿这点江湖话术,想唬过六爷我,还差点意思。想在六爷我面前充神仙,怎么也得亮几手吧。” 我头也不抬地道:“等这一篇字写完,你一定能见到。” 郑六道:“你这篇字,写不完了,六爷我说的,彪子!” 站在沙发后面的精壮保镖便绕过沙发,越过陶明亮,走到桌前,伸手去拿我铺在桌上的纸。 我轻笑了一声。 窗台上的宝剑锵的一声脱鞘飞出,闪电般斩向郑六。 那精壮保镖从腰里拔出一把六四式,头也不回地反手就是一枪。 子弹准确无误地打在飞剑上。 飞剑一晃,斜飞出去,夺的一声钉到地面上。 几乎就在同时,郑六惨叫了一声,左脸颊上浮现出一道细长的血痕,鲜血顺着绽开的伤口慢慢流出来。 保镖转手把枪口对准了我的额头。 我继续写着字,手中笔纹丝不动,道:“你可以开枪打死我。” 话音未落,郑六又惨叫了一声,这回是右脸颊上出了一道细长伤口,与左脸的伤口一模一样,形成了一个标准的对称。 保镖犹豫了一下,慢慢放低枪口,道:“郑先生来没有恶意,只是想见识一下真人的劫寿续命术,如果真人的本事不假,郑先生想请你进京给人延寿续命,为了这事他临行前特意单独准备出来五百万。” 郑六叫道:“跟他废什么话,干了他!啊……” 他的额头出现三横一竖的血痕,正好是个“王”字。 我说:“这么霸道,趴下爬出去,以后当个山大王去吧。” 郑六就是一呆,旋即趴到地上,一边“嗷呜,嗷呜”的叫着,一边往门外爬。 保镖的鼻尖上有汗珠滴下,猛得把枪口对准了郑六,道:“有话好好说,他只要有一只手伸出门,我就打死他!” 我说:“你这是江湖亡命徒的无赖手段,以郑六的出身,怎么会用你这种人做保镖?是嫌家里靠山太硬实,准备作个死吗?” 保镖道:“惠真人,香港屋邨一战的录像我看过了,你是陆地神仙一样的人物,没必要跟郑六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一般见识。” 我说:“回答我的问题。” 保镖道:“他家老爷子以前是我们这一支的坛帅。” 我说:“回答我的问题。” 保镖无奈地举手结印抱拳,道:“天高水阔山头多,各路神仙显真灵,出门在外礼先行,山羊弟子在当面。卢高志见过真人。守好郑先生,看住郑家的颜面,是郑家老爷子的愿望,我山羊宫多年来受郑老爷子的照顾,哪怕是十年运动的时候,都没有受到冲击,既然他提了,我们就一定要完成他的愿望。” 我说:“你这上来就要毙了他,可不像是要守好他的样子。” 卢高志道:“守不住他的命,那就要守住郑家颜面。他要是就这么爬出去,郑家脸面扫地,沦为笑柄,就再也没机会翻身了。” 我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卢高志抿着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由笑了。 这个问题,无论他怎么回答都有错,唯一的正解就是闭嘴不答。 自称正道大脉弟子,却精通这些江湖套路,有点意思。 我落下最后一笔,整篇字写完,拿起来吹了吹,道:“不回答,那就是想威胁我了?” 卢高志道:“不敢威胁真人,只求再给郑先生一个机会。” 我斜眼瞅着他,“求人得有求人的态度。” 卢高志二话不说,拿起枪对着自己右大腿就是一枪。 鲜血打湿了整条裤管。 我给他鼓了两下巴掌,赞道:“好手段,你们两个的身份位置更应该互换一下才对味。” 郑六从地上爬起来,木偶一样摇摇晃晃地走回沙发,一屁股坐下,看着我满眼惊恐。 卢高志向我施礼道:“多谢惠真人成全。” 我对郑六说:“记得回去好好谢谢你这个保镖。你不是要看劫寿术吗?睁开眼睛,看好了!请去衣!” 陶明亮闻声立刻脱掉上衣。 郑六只看了一眼,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今天先更这一小章,欠的十一补哈。」 第五百六十章 圈套 陶明亮身体枯瘦得皮包骨头,皮肤干枯松驰,表面布满了黄褐色的老年斑。 一个八九十岁老人的身体。 与他依旧保持着中年状态的头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仿佛是在外人的身上安了个不属于他的脑袋。 郑六颤声道:“你对他做了什么?我告诉你啊,我可姓郑,春晓姐跟前也是有面子的,我们两家是通家之好,小时候在街上玩,都是她带着我的,你特么要是敢对我下手,春晓姐肯定不会放过你,别以为你在春晓姐面前有脸面,跟我比你什么都不是。” 我说:“现在是姜春晓有求于我,我们两个合伙做些生意,也不多一年就赚十来个亿,不知道你郑六这百十来斤切碎了零卖能不能卖上这么多钱。” 郑六叫道:“你特么什么屌毛玩意,还一年十来个亿,吓唬我啊。六爷我是吓大的。” 我轻轻勾动手指,落地上的宝剑便跟着跳了一下。 郑六吓得蜷到沙发上,大叫:“老卢,救命啊……” 卢高志举枪又给自己右胳膊一枪,道:“惠真人,不知者无罪,郑先生不知道您的身份,口无遮拦,我替他向您道歉。” 我凝视着他,问:“兼着护人周全这活的,我见过不止一个,比如来少清,但没有像你这样的,多大的恩情,值得你样?我觉得让他爬出去比较好。” 卢高志道:“我们这一脉的存续之恩,不能不报。” 我嗤笑了一声,道:“又愚又傻,你这样的,我真是头一次见。你不如老君观的来少清,也不如纯阳宫的普奇方。” 卢高志道:“老君观被小陆元君封了,主持关了,纯阳宫被惠真人你烧了,主持死了,而我们山羊宫,四九年至今,完好无损,未受任何冲击,典籍传承完整无损,是如今正道七十二脉中,经典最健全,仪轨最完整,师脉最清晰的。” 我笑道:“什么经典仪轨师脉,都是外物。我们修道修的是什么?是身,是心,是念,求诸于外本就落了下乘,更别提是靠给人当狗换来的外物,你们山羊宫修的什么道?不求正道真解,山羊宫存在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卢高志道:“不失其所者久。没了师脉传承,又谈什么修行?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我说:“你这是歪解经典,果然典籍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怪不得会跑去给人当狗使唤,甚至还是自带干粮的狗。这是你们山羊宫的生存之道吗?” 卢高志被我这么骂,居然没有一丝恼火,平静地道:“无为而无不为。” 我说:“根本之学,还在明见心性,屏欲绝缘。” 卢高志道:“知止可以不殆。” 郑六叫嚣道:“老卢,你跟他磨叽什么,打死他啊,你不是能隔空取命吗?弄死他,弄死他,有什么事我给你担着!你们山羊宫不是在筹钱参加什么投资大会吗?我给你们拿一千万,再帮你们弄个门路贷两千万,弄死他啊!” 卢高志微微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道:“郑先生,我打不过惠真人,动手的话,你一定会死。” 郑六一呆,“啊?你特么行不行啊,你师傅不是说你修行有成,天下无敌吗?你特么说打不过他,那你算个屁天下无敌啊。” 我把桌上那幅字拿起来,卷成一卷,扔给卢高志,绕过桌子,走到沙发前。 郑六吓得脸都白了,翻到沙发背后面,叫道:“卢高志,你特么干什么呢,拦住他啊,信不信我告诉老爷子,封了你们山羊宫……” 我一伸手,就把他揪出来,按到沙发上,道:“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让你自己割了舌头。” 郑六颤声道:“你敢动我,春晓姐一定不会……” 他的话没能说完,舌头就从嘴里伸出来。 我一招手,地上剑飞到他手中。 他便一手拿着剑,一手揪着自己的舌头,作势要割。 “卜幺,卜幺……” 冷汗顺着额头流下。 眼泪也在眼圈里打转。 全身都像筛糠一样不由自主地抖个不停。 我冷笑了一声,把他甩到地上,道:“行了,卢道友,带着你的主人走吧。道不同,不相为谋。崇明岛投资大会,别说三千万,就算拿三个亿出来,你们山羊宫都别想在拿到主导权!” 卢高志冲着我抱印行礼,道:“多谢惠真人。” 说完,上前拎起郑六就往外走,留下一溜血脚印。 陶明亮一时不知所措,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说:“你先回去,明天再来。放心,你是地仙会的主顾,这买卖跟郑六没干系。” 陶明亮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抓起地上的衣服,紧追着出去了。 我对全程吓得跟鹌鹑一样的何芳兵道:“打点水来,把地上的血洗一洗。” 何芳兵就是一呆,问:“这就洗了?不,不留下点?” 我眯了下眼睛,问:“留下干什么?” 何芳兵小心翼翼地说:“我听说可以用人的血啊头发啊之类的东西作法……” 我一甩袖子,不悦地道:“那是外道邪术,以后不要再提这些,跟着我,就要学正道法门,这些外道邪术,看都不要看。” 何芳兵不敢说话了,赶忙打水洗地。 我则出门,来到隔壁。 窗户开着,陆尘音正在磨刀。 那是一柄老式的军刀,锈迹斑斑。 她磨刀的动作很慢,神情异常专注,每磨一下,都是从头推到尾,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响。 声音不像磨刀,倒像是在拔刀出鞘。 每次磨刀的动作幅度,时间长短,甚是推送的力道,都一模一样。 充满了一种玄妙的韵律。 我心中忽有所动,一时看了进去,直到她停下动作,才回过神来。 也不知磨了多久。 明明已经磨出了好大一滩暗红色的污水,可刀上的锈迹却丝毫不见减少 陆尘音歪头看着我。 我问:“山羊宫是怎么回事?” 陆尘音道:“湘西的,在山上当神仙,靠下面的土匪供养,五零年剿匪,被一遭收拾了,本来是要和其他土匪一起公审毙了,被郑家那位给保了下来。” 我说:“恩将仇报啊,这正道大脉做事也不怎么样。” 陆尘音道:“理由很多,归根结底一个字,贪。人心贪不足,正也邪。” 我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转身就走。 磨刀声再次响起。 我想了想,又停下来,转回来,扶着窗台,问:“你磨刀干什么?” 陆尘音道:“这话问的,磨刀当然是为了砍人。” 我问:“不是用法宝喷就可以吗?” 陆尘音拿起军刀,放到眼前,顺着刀背向前瞄了瞄,又按到石上慢慢向前推去。 “道家讲承负,佛家论因果,其实都一样,吃饭要用筷子,喝汤得拿勺,哪头来的哪头去,这个人得拿这把刀来砍!” “现在磨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了,磨个三年,刚刚好。” “你十八岁要办的事情就是要去砍一个人?” “我要砍的不是人。” “你也有心魔?” “多新鲜呐,修道之人,哪个不得经魔考,我也是人,有几个心魔不也很正常。” “真看不出你也能有心魔,不像。” “要是让你看出我有心魔,那我就打不过你啦。” 我从她这里离开,没回院子,而是去村部给姜春晓打了个电话。 “姜主任,郑六要是死在金城对你有妨碍吗?” “不是冲我来的。这是冲小陆道长来的。赵开来说京城有人不想让小陆道长进京,郑六要是死在金城,她上京就难了。” “这事你不管?” “我身上的任务可不包括给小陆道长保驾护航。不过,你要是需要我帮忙的话,也没问题。” “不需要,我只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多问你一句,对你没妨碍就好。” “哎,哎,你想干什么?” “既然有人投石问路,想要一箭双雕,那我必须得投桃报李,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惊喜啊。” “别杀郑六。” “我是守法公民,不杀人。” “年前有些变动,郑家做了很大的退让,很多人都要承他们的这份人情。” “我不杀人。” “你比周成可烦人多了,就不能看在我跟周成的情份上,给我句实在话?” “贫道自修行有成,便屏欲绝缘,从此只讲道理,不讲情份。” “将来有需要的话,你是不是也会杀我?” “我是守法公民。” “你特么别乱伸手,郑六我帮你搞定,不让他来烦你,他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许在金城胡混下去。” “晚了,你要赶他走,他就一定会死在金城。” “他不能死在金城。” 我没再说,挂了电话,转回小院。 地已经清洗干净,一丝血迹都没剩。 这血是特意给我留下来的。 就是要看我会不会用。 所以,我别说碰,甚至都没有接近。 正道大脉弟子,不使外道术。 白日无话,吃过晚饭,何芳兵回家休息,我简单收拾之后,便熄灯上床睡觉。 约莫晚上九点的时候,我突地睁开眼睛。 窗台上的宝剑在鞘中轻轻一跳,发出锵的一声轻响。 第五百六十一章 寿劫三分,运短十辈 我起身出门。 出了大河村,就近借了辆摩托。 一路疾驰,最终停在金川假日酒店附近街角处。 这是金城第一楼,最豪华的酒店。 郑六就住在这里。 在他入住当天,我就已经知道。 房间号,随行几个人,又见了哪些人。 一清二楚。 因为潘贵祥在这酒店里有股。 虽然股份实际上不是他的,但安插个把人手还是轻而易举。 打听消息,安放物品,都没问题。 无论卢高志的血,还是郑六的血,都是特意给我留下来的。 用了,就会中计。 斗法争胜,功夫在前,很多时间并不局限于施术本身。 我从酒店后门进入,找了个服务生替换身份,来到郑六所在楼层,从走廊窗户钻出去,顺着外墙爬到他所在套房外。 “特么的,凭什么让我走! 我就不走! 姜春晓这个吃里扒外的,忘了她们家落难的时候,我家怎么接济她的了。 现在跟我这儿装大呢,还什么让我赶紧走! 那个屌毛玩意,敢特么对我下手,我不弄死他,我郑字倒过来写! 走,我也得先弄死他!” 郑六暴躁的声音传出来。 我倒挂在窗口上方探眼瞧去。 郑六正在房间中快步来回走动,气到满脸通红,一边叫骂,一边无意识地挥舞着手臂。 卢高志安静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陶明亮不在。 房间中只有他们两个。 “老卢,你总说你们山羊宫多厉害,又说你修行怎么怎么样,特么的关键时刻掉链子,当着那屌毛玩意加个屁都不敢放。 就你这样,还保护我?特么的,保个屌啊,没那个本事,就别硬充大,让你们山羊宫赶紧换几个像样的过来。 要是你不弄死那屌毛玩意,我就让老爷子封了你们山羊宫。妈蛋,照顾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我们郑家的?” 显然,郑六没有听到卢高志之前对我说的话。 否则也不会对卢高志这么跋扈嚣张了。 卢高志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抽出一柄短剑。 这短剑做工有些粗糙,但除了短以外,宽窄,剑形,锋刃,都跟我从工艺品店借来的宝剑一模一样。 刃口新发,显然是赶制出来的。 他掂了掂那短剑,走到郑六身后,突然一脚踹在郑六的腿弯上。 郑六一家伙跪在地上,满脸懵圈,显然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卢高志上前,一脚踩住郑六的小腿,一手揪住他的头发往上一扯,横剑就往他的喉咙上抹。 我一勾手指,背上两柄宝剑脱鞘飞出,破窗而入,一剑打短剑,一剑刺卢高志咽喉。 锵的一声脆响。 短剑被打断。 卢高志侧身子闪过刺入咽喉的那一剑,抬脚踢向郑六后脑。 我已经借着放剑的机会弹出牵丝缠住郑六的手脚,见卢高志这一脚踢过来,立刻扯动牵丝。 郑六身不由己地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原地翻了个跟斗,倒立而起,两脚连续踢在卢高志踹来的这一脚上。 咔吧脆响声中,郑六的两只脚扭成古怪的角度,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却也看清楚了是谁踢他。 他放声惨叫,“啊啊啊,卢高志,你特么干什么!” 卢高志一抬手,便有三柄短剑自袖口射出。 我扯动牵丝,郑六原地翻滚而起,躲过这三剑,两手撑地,倒立着往门口跑。 “啊,啊,啊……” 他发出惊恐的喊叫。 卢高志闪电般上前,越过郑六,冲到房门后,一拳打穿房门。 我一扯牵丝,郑六如同腾云驾雾般向窗口飞来。 卢高志从袖子里再拔出一柄短剑横咬在嘴里,紧跟着又从袖里再拔一剑,纵身跃起,猛刺向郑六心口。 “啊啊啊……” 郑六看到这一幕,吓到脸色如土,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却做不了任何事,只能放声惨叫。 卢高志冲至近前,毫不留情地一剑刺下。 我瞬间与郑六换了个位置,一低头,插在发间的木剑飞出,倏然没入卢高志的心口。 这结合了牵丝戏法、傀儡术和分身解厄术的法门。 是我最近一段时间刚琢磨出来的。 还是头一次使用,便建了奇功。 卢高志是个真正的高手,如果正面拼斗,想胜他得费一番功夫,而想要杀他更是难上加难。 可外道术士斗法,正面拼斗从来都是最后别无他法的下下之选。 卢高志僵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胸口,然后才抬眼看向我,咬着短剑,嘴唇不动,闷声说:“我看过你在香港屋邨一战的录像,无论飞剑,还是引雷,都是江湖术士显技的障眼法。” 我说:“那是障眼法,不过不是障的普通人,而是你这样的人。” 卢高志又说:“你这不是正道。” 我说:“恩将仇报,栽赃嫁祸,你这也不是正道。” 卢高志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对,我这也不是正道,可你怎么猜出来的?” 我说:“京圈衙内,谁不怕小陆元君?他郑六为什么在打听过我之后,还敢当着我的面这么嚣张?” 卢高志道:“因为我没告诉他你是高天观的外门弟子。原来疏漏出在这里。惠真人烛照如神,佩服,佩服,我输得心服口服。” 他一张嘴,短剑落地。 我勾动牵丝,把挂在窗外的郑六拽了进来。 郑六瘫在地上,全身都是软的,满头满脸的大汗,牙齿撞击,咯咯作响。 挂在近百米高的大楼外墙上,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受得了的。 郑六这种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没吓到尿出来,已经是很不错了。 我摸了道收惊定魂符甩出去,贴到郑六的胸口。 郑六这才冷静下来,眨了眨眼睛,指着卢高志骂道:“特么的卢高志,我槽你大爷!你特么杀我!你等着,回头我就弄死你们山羊宫所有人,封了你们那破宫,断了你们的传承,你特么的狗屌玩意,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我们郑家的……” 我说:“闭嘴。” 郑六立马闭嘴。 不是他听话,而是想骂也骂不出来了,眼睛瞪得老大,脸憋得通红,可嘴巴开合,楞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看向卢高志,“还能挺多长时间?” 卢高志道:“我强行闭了血脉,可以坚持三天。” 我说:“三天,足够你返回山羊宫了。把话说明白,我放你走。” 卢高志道:“几年前,郑家退出一线,影响力大不如从前,已经有人开始图谋我们山羊宫,正在翻旧案,准备把我们这一脉赶出去,只等着老爷子咽气就会动手。郑家罩不住我们,我们就必须得另寻出路。正好有人想安排郑六来金城探路,顺便做个替死鬼。他们答应,只要这事办下来,保证山羊宫以后无忧。” 我问:“你们就这么相信他们的话?” 卢高志叹道:“别无路可走,遇上救命的稻草,怎么可能不去抓?更何况,我们已经说了正道七十二脉投资大会的事情,他们对这笔钱很感兴趣,愿意支持我们山羊宫拿到掌控这资金盘子的权力。我们不怕被利用,只怕没有利用价值。就好像我们对于郑家,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全靠以往的恩情维系这层关系,所以宫里才安排我们这些人来保护郑家的子弟,让我们显得有点用处。” 我问:“他们是谁?” 卢高志道:“很多人,很多害怕小陆元君上京的人。我不能说。” 我说:“你不说,以后我也能知道。所以他们是想把郑六的死栽到高天观的头上,以此为借口,不允许小陆元君上京?” 卢高志道:“郑家退那一步,意义重大,如今很多人都要承郑家的这份人情,所以保郑家以后的富贵平安就是最起码的,如果郑六死在小陆元君手下,郑家肯定会要个公道。就算不能让小陆元君偿命,至少也要断了她上京的希望。” 我说:“她上京是去道教学院学习,为了将来继承高天观,只是不让她去学习,就能补偿郑六的一条命?他这京城顶尖的衙内也太不值钱了吧。” 卢高志道:“高天观只要还在,就是面旗帜,小陆元君作为黄元君的嫡传弟子,能够上京学习,象征意义重大。黄元君那一系的人都在看着。” 我说:“我不懂这些,可你的手段,明显是要把郑六的命栽到我头上,不是往小陆元君头上栽啊。” 卢高志道:“那是他们的谋划。可我真要把郑六的命栽到小陆元君头上,他们事情成了,倒是心满意足,可我们山羊宫必定要成为黄元君怒火宣泄的目标。谁能挡得住黄元君的怒火?他们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能耐。我们只能自救。栽到你头上,既能让高天观把这黑锅背了,也不会直接害到小陆元君,事情就能有转圜的余地。” 我点了点头,问:“你们来了几个人?” 卢高志道:“七个人,那六个在设伏,白天的时候,在你那里留了我和郑六的血,你要是用这个血做指引追踪我们,就会进入那六个人的伏击圈。他们会打伤你,取你的一些血来完成这一局,把杀郑六的罪名完美的栽到你头上。你在香港显技使的是外道手段。外道术士摆脱不了用人血发施术的习惯。真没想到,你居然没用那血。” 我说:“我是老君观弟子,高天观门下,正道大脉,不会使外道邪术害人。” 卢高志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胸口就开始往外渗血。 我说:“你走吧,回去跟山羊宫的人见一面,以后这世上就没有山羊宫正传了。” 卢高志道:“我们谋划了这么一趟,最终却是自己葬送了自己的根基,这就是天意啊。” 我说:“天意也不过是人心。你们自己贪心不足,这山望着那山高,毁宫灭门是迟早的事情,自己为了贪心作出来的祸事,就不要往什么天意上栽了。就凭你们几颗葱,还轮不到天意作主。走吧。” 卢高志冲我微微一点头,转身走出房间。 他的动作僵直古怪,仿佛没了精气神的行尸走肉。 等卢高志走远了,我转过来走到郑六身前蹲下,问:“听到了?” 郑六面无人色,张了张嘴想说话,但发不出声音,只能连连点头。 我说:“说话。” 郑六立刻发出声音,“别杀我,惠真人,我是春晓姐的干弟弟,打小跟她一起玩的,她家里当年遭难的时候,还是我家照应的她,别杀我……”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说:“别哭,姜春晓在我这里给你讲情了,我不会杀你。好好回我的问题,我保你在金城平安无事。你这次出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想来看看金城是不是真有人能劫寿续命?” 郑六道:“这是一个。还打算去香港做点投资生意。” 我问:“你来之前,经常在一起玩的,是不是很多都提到这事,还都说想来辨个真假?但说来说去,最后你自告奋勇要来打头阵探真假?” 郑六一脸骇然道:“你怎么知道?有人告诉你的?” 我冷笑道:“这是找替死鬼的江湖手段,看到你人出现在这里,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你出京投资这事,是不是很多人都凑了钱给你,这里基本上都是谈到金城劫寿续命这买卖的人?” 郑六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骂道:“这帮子狗娘养的屌子玩意,等我回去的,不弄死他们!” 我说:“郑六爷好能耐,那么多能跟你平起平坐的,甚至还高过你不知多少的,你都要弄死?这京城衙内圈以后可就是以你为尊了。” 郑六泄气道:“我就是随便那么一说,要是真把他们都弄死了,那我就该吃花生米了。不是谁都像小陆元君那样。”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想弄死他们其实也容易,但要讲究方式方法,就凭你自己那点手段当然弄不死他们。这样吧,我帮你一把。你是想知道劫寿续命这事靠不靠谱是吧。” 郑六道:“没错,我想把这法子孝敬老爷子,让他长命百岁,福寿无边。做不到,能吊住命也行。只要老爷子还有一口气在,就没人敢把我们郑家怎么样。” 我问:“陶明亮身上的情形你看到了?” 郑六便结巴了一下,“看到了,难道劫寿续命之后都得这样?那还不如不用呢。” “劫寿续命是逆天之道,全靠法术庇护才能保证无恙,中间要是稍有差错,不仅会死,还会死的特别难看。 陶明亮从八五年买寿续命,到如今已经十年,中间靠着受命木牌和定期的施术固寿,维持正常状态,可买来的寿终究不是他自己的寿,对于老天来说,他继续活着就是个不合道理。 既然他有法术庇护遮蔽,不能断寿结命,那就只能从其他方面来找偿。所谓天道公平,就是如此。陶明亮正值壮年,有钱有势女人不断,却一直没有后代,就是老天的公平。 他买了寿,续了自己的命,代价就是断子绝孙。 而买来的寿又不稳妥,总会出现各种问题。就好像他现在,受命木牌丢了,身子没了庇护,就会快速老化,要是不能解决,很快就会死掉。寿没能延多长,还断子绝孙,两头不落靠。 所谓寿劫三分,运短十辈。外道法子都是要付出惨重代价才能见效发。 你现在延了你家老爷子的命,逆天而行。那从你这辈起,就要拿自己的福运来给他延的这寿做补偿。 你愿意吗?” 第五百六十二章 人心贪不足 郑六眼睛转啊转的,不说话了。 我便说:“你不相信我说的话?直说,在姜春晓的面子垫着,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郑六便道:“我听陶明亮说,劫寿续命的人不只他一个。他就认识两个,都是在金城这边买的寿,其中一个还是他介绍过去的,现在都好好的。有财有势,子孙也不差。” 我说:“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死,他们自己的运数还在,所以能撑得住家财。如果他们死了,或者是做了什么事情损了自己的运数,那破家便只是眨眼之间。前阵子我师兄在金城给人做了一次劫寿续命,这人叫韩茂奇,是地方上包矿的,也算是地方上一霸,可我师兄死了,没人给他施术固寿,他买来的寿数不仅成了他的催命符,还会连累子孙后代。我估计,他现在不死也就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至于家财一定败得差不多。你可以去看一看。” 郑六便又转了转眼珠,道:“你就这么放我走了?” 我淡淡地道:“姜春晓给我求了情,我不放了你,难道还要留下来养着吗?你去看完了,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要是想回来同我讲一讲,我给你找个发财的机会。你们郑家以后不能上台面了,像你这样除了赚钱发财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郑六便道:“不用你给机会,这次去香港,我保准能赚大钱。” 我说:“投资赚的,只是浮财,来时如山倾却无根,自然去时若流水而无由。只有赚下传家的生钱买卖才是稳妥根本。你不是想报复那些怂恿你出头当替死鬼的家伙吗?他们的根底都比你厚吧,想要报复他们,不能急在一时,得先让自己根基牢靠,能站稳立足,才有资格谈报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如果自己站不稳,还谈什么河东河西?” 郑六问:“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机会?我之前还说要杀你。” 我说:“不知者无罪,卢高志没把我是高天观门下,陆尘音师弟的事情告诉你,为的就是害你招惹陆师姐。你怕不怕陆师姐?” 郑六梗着脖子,道:“六爷我吓大的,从小天包胆,就不知道怕。不过,家里老爷子叮嘱过我,不能去招惹陆尘音,我这人孝顺,老爷子说啥是啥。” 我说:“陆师姐将要上京学习三年,有些人不想让她去,这里有没有你?” 郑六道:“没有。不是他们不带我啊,是我不稀得掺和他们那些烂事。” 我说:“他们不带你也正常……” 郑六强调道:“是我不稀得掺和……” 我没搭理他,继续道:“你现在的根底只配给他们当枪使,背锅替罪,没资格跟他们玩一个圈子……” 郑六骂道:“我槽他们大爷的,迟早把他们全都弄死。” 我接着道:“金城这边也有人在暗中计划想害陆师姐,就算他们两边都不成功,师姐成功上京学习,以后在京城也少不得要争斗一番。争斗,就得有人有钱。人我已经安排完了,还差个钱袋子,你想不想做?要是斗不起来,你拿到的就都是你的,不用给别人。要是能斗起来,你猜那帮拿你当替死鬼的,能不能在师姐手下讨到赢面?到时候,你也不用多做,只需找个机会落井下石,就什么仇都报了。” 郑六不说话,又开始转眼珠。 “机会只有一次,我等你五天。” 我不再多说,隔着袖子收拾了卢高志扔下的那六柄粗糙短剑,走出房间。 人心贪不足,不愁他不上钩。 从他在京城卷了浮财去找胡东风投资时起,他就已经注定要死。 但死之前还能发挥些作用。 京城争斗,需要他。 那些不想陆尘音上京的人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 就算让我来看,郑六也是最适合不过的替死鬼。 离开酒店,我拿了根木芙蓉的树枝,顶在手指上轻轻一拨,待树枝停止转动,便按着指引的方向一路前进,在中午的时候找到了卢高志。 刺入卢高志胸中的那柄木剑,就是指引我的标志。 他已经离开金城市区,正在一处路边的大车店休息。 跟他一起的,还有六个人。 都是跟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正埋头吃饭。 卢高志端坐着,没有动碗筷。 因为他事实上已经死了,全凭一口气吊着,不需要再吃东西,也不能再吃东西。 我远远停下摩托,安静地守在草丛里,顺便烧了一截木芙蓉枯枝,在那几柄粗糙短剑上画符。 那一伙人很快就吃完饭,也不多说,立刻离店,挤上一辆面包车,急急离开。 等面包车从视线中消失,我才跨上摩托远远吊着。 如此跟到天黑。 间中除了停下放水,他们一直没有停过。 眼看着进入一条静寂无灯的盘山路段,我立刻加大油门赶上去。 从旁边超过面包车的时候,我歪头看了一眼。 开车的年轻人几乎在同时向我看过来。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动方向盘撞向我。 我一脚将油门轰到最大。 摩托车瞬间加速超车,躲过了面包车的撞击。 向前冲了几十米,拉开与面包车的距离后,我急转刹车,横停在道路中央。 面包车雪亮的光芒扫到我身上,不仅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加大速度,轰鸣吼叫着直撞上来。 一人从车窗探出身子,端起长枪就打。 清脆的射击声响彻山林。 我抬手一甩。 六柄短剑飞出,在空中散开,从面包车的四面飞射进去。 探出车窗那人身子一软。 枪声顿止。 开车的年轻人胸口冒出鲜血,怒目圆睁,死死把住方向盘,保持车子的冲击方向。 我发动摩托,原地转了一个圈,躲过车头,然后撞在驾驶门上。 面包车失去控制,斜斜冲出道路,翻滚着坠入山崖,轰然坠地。 我站在路边观察了片刻,确认车子没有爆炸的可能,便沿着山壁下到底部,来到面包车旁。 车子已经完全变形散架。 七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个个胸口冒血,除了卢高志还睁着眼睛,其他六个都已经死透了。 卢高志瞪着我,艰难地道:“你说放我回山羊宫。” 我说:“我没说也放他们六个回去。” 卢高志道:“我们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下这种杀手!” 我说:“下次准备埋伏别人之前,先想想这句话。” 卢高志道:“睚眦必报,斩草除根,这是外道手段,不是正道大脉所为,你这是在丢高天观的脸面。” 我笑了起来,“好人就得让人拿枪指着吗?幸好,我不是好人,也不是正道大脉,而是个外道术士。” 卢高志道:“你现在可以杀了我了。” 我说:“我是高天观弟子,讲究守信重诺,说放你回山羊宫,就一定会放你回去,出尔反尔丢的可是高天观的脸面。” 卢高志道:“你这正道外道的身份还真是转换自如啊。” 我说:“君子处世,当明龙蛇之变。” 卢高志道:“你这是歪解经典,不过你赢了你有理。” 他突然立掌如刀插进自己的心口,跟着往外一拔,却是把那柄木剑拔了出来。 “我还以为你不拿回这木剑是为放我回山羊宫,却没想到是为了做引子杀其他人。我要是带着它回山羊宫的话,你会再追上来把山羊宫的人都杀光吗?”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剑是你的,指纹也是你的,上面还有你的血。正道大脉弟子,不会做斩草除根,灭人满门的事情。” “可你现在是外道术士,到时候也会是外道术士吧。这剑还给你,我不回山羊宫了,就死在这里吧。” 卢高志抬手把木剑扔过来。 我轻勾手指,牵丝无声划过,将这木剑切为数段。 卢高志眼睛瞪得老大,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我上前取走他腰里的手枪,给每个人的脑门上都补了一枪,然后塞回他手里,这才顺原路登崖,骑上摩托车返回金城。 抵近市郊,我把摩托扔进了路边的水沟,拦了辆过路的大客车,进入金城,倒了几次车后,在大河村附近下车,徒步返回。 路过借车那家的时候,看到聚了好些人,还有警察也在。 我便凑上去问其他在门口看热闹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人便道:“他家摩托车丢了,最近这一转圈老是丢摩托,你说那人是偷车贼吧,还特么每回都扔钱,足够买辆新的,这特么不是有病嘛,有这钱自己去买几辆新的换着玩多好,偷人家旧车干什么?” 边上另一人插嘴道:“这有什么想不通的,个人有个人喜好。老话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偷来的用着就是比自己家的感觉好。要我说这家多少有点想不开,报什么警啊,再买一辆新的不就得了,也没差了什么,平白换个新车。这报了警,派出所一查,那人没准就不敢再偷了,耽误多少家换车啊。” 我对这话很赞同。 最近事多,借的摩托也略多了些,下回不能可着这一转圈借了,得往远了走走才行。 何芳兵正在打扫院子,看到我回来,便赶紧迎上来,道:“昨天您一天没在,也没交代去哪儿,来了好几波人来找您。” 我说:“你想问我去哪儿了?” 何芳兵怔了一下,道:“您要是想告诉我,自然就会对我说了,既然没说,应该是不方便吧。” 我说:“没什么不方便,只不过没必要特意对你交待,你想知道也没问题。我去把郑六身边的那个卢高志打发走,他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山羊宫了吧。” 何芳兵问:“他不是腿受伤了吗?” 我说:“又不是脑袋掉了,不耽误走路。你去买些东西来,这两天陶明亮会过来,我给他施术固寿,你来打下手。” 何芳兵惊喜地问:“您要施术?我也可以看吗?” 我说:“没什么不能看的,反正光看个热闹也偷学不去。要是不让你看,你又得来回惦记了。” 何芳兵道:“您教我的,我自然用心学,不教我的是,那就是不应该我学,我不会惦记那些有的没的,您也太小瞧我了。” 我微微一笑,道:“惦不惦记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不用对我解释。” 何芳兵咬了咬嘴唇,说:“您是不相信我吗?” 我摆手说:“你是我的门下,能做事就行,信不信的,其实不要紧。” 于是便列了张单子给何芳兵。 何芳兵掐着单子去买东西。 我回到屋里,先给斩心剑换了三炷香,又郑重地拜了三拜。 斩心剑发出一声细细嗡鸣。 我说:“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窗口便传来陆尘音的声音,“学了这一句,你是跟谁都说,连剑都不放过啊。” “就是因为觉得有道理,才会时时刻刻不离口嘛。”我转头一看,见陆尘音正蹲在窗口,便说:“有门不走,总跳窗户,是什么道理?” 陆尘音道:“跳窗比走门方便还安全,你说是不是?” 我笑道:“是这么个道理,师姐明心见性,烛照如神,佩服,佩服。” 陆尘音道:“你这马屁拍得太生硬了,不如不拍。” 我说:“等你上京学习,会有更多人去拍你马屁,比我拍得还生硬,先习惯习惯吧。” 陆尘音撇嘴道:“我是差三岁成年,不是刚满三岁的小孩子,用不着你安排。” 我说:“我哪敢安排师姐你,不过赵开来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也管不着。等你上京了,就是他负责照看了。” 陆尘音道:“我说让他包养我,他都不敢,胆量也就那样,比你差远了。惠道长,我给你提个醒,还有八天,就得去崇明岛参加投资大会了,你这边该收拾尽快收拾,别到时候走了还有麻烦跟在屁股后面。” 我说:“走之前,要回山上一趟吗?” 陆尘音摆手道:“不用了,上次去师傅说不用再回去拜见,直接走人就行。” 我就明白了。 只过了三天,郑六带着陶明亮再次来访。 这回只有他们两个,陶明亮开车,连司机都没带。 进门的时候,郑六规规矩矩地先敲门,得了我的回应,才推门进屋。 陶明亮行礼,郑六也客气招呼道:“惠真人,我们又来啦。” 我点头说:“来了就好,坐吧,芳兵去里屋准备东西吧。” 何芳兵应了一声,转身进了里屋。 郑六坐到沙发上,陶明亮不敢坐,只站在旁边。 我问:“见到了?” 郑六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道:“见到了。那老头躺医院里,全身又肿又烂,只剩一口气吊着,他儿子赌钱把家底都输光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高利贷。 特么的,他家就是放高利贷的,居然还能欠高利贷,真是从来没听说过。 那伙放高利贷的是狠角色,绑了老头儿子寻要钱,没拿够数,就把人给装铁笼子里沉了水库。 我们去的时候,消息传的满县城都是,连碰上两晚都有人在放鞭炮。据说死讯刚传出来的时候,县里鞭炮响了一晚上。 那老头一家在县上横行霸道有几年了,他儿子更不是个东西,祸害了好些人家女孩子,县里人都说绑票的那伙人是替天行道。” 郑六说的有些啰嗦,明显是在借此掩饰他的紧张不安。 我便说:“外道法术施用就是这般后患无穷。郑六,你还想用这个吗?” 郑六摆手道:“不要了,不要了。你也别跟春晓姐说,就当没这回事。” 我说:“怎么能当没这么回事呢?要是没这回事,我还怎么安排你去赚本钱基业供养陆师姐在京学习行事?” 郑六眼珠一转,问:“惠真人,你有真本事,我服,这可赚钱置办产业,不是念咒就能行的,你能怎么安排我?我这次出京,带了七千万,准备在香港投资赚钱,你要是能说出个道道来,我就拿一千万出来做本钱。” 我微微一笑,道:“要是需要花钱才能置办,哪还需要我来给你安排指点?” 郑六一听,登时精神一振,道:“还有能不花钱白拿的?什么买卖,怎么个做法?那帮子王八蛋一个个鼻孔朝天,可出去拢财也得先弄点批文才行,你难道还有比这来钱更方便的道道?” 我问:“韩茂奇的矿山效益不错吧。” 郑六挠了挠头,“不知道啊,没留意。” 我看向陶明亮。 陶明亮便道:“好买卖,一年少说也能净剩千把万。” 我便问郑六:“怎么样,拿下来怎么样?” 郑六道:“一年累死累活的才能剩千把万,没意思。惠真人,我不是说你啊,可论起做生意这事,你这眼界太小了,我什么身份啊,大老远跑到金城来当矿老板,传回去得让那帮子王八蛋笑话死。” 我说:“又不要你经营,拿下来转手一倒,不就落袋一笔?一个矿山赚一笔,要是有再有其他买卖呢?这些年在地仙会买寿续命的,可不只是一个韩茂奇,也不只是一个陶明亮。时候一到,他们都要来金城重新施术固寿。” 郑六眼睛亮了,“你的意思是,都像韩茂奇那样……” 我说:“以前地仙会几个老仙爷讲究细水长流,挣的是固寿钱,每年都能落袋不少。可我不会在金城久待,等做完自己要做的事情,就会离开这里。到时候没人给他们固寿,他们还是免不了要落个跟韩茂奇一样的下场,到时候生不如死挺痛苦,家财散尽也浪费,倒不如我们一起安排一下,给他们个痛快,再把那些产业好好理一理,合适的你就留下做基业,不愿意管的倒出去赚笔快钱拿来投资,是不是挺好。” 郑六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我明白了,怪不得你要找我呢,这事也就我这样身份的能配合你空手套白狼,换个没根基的,怕是也拿不下来,倒是白白浪费你的这番心思了。这一票值得干。我答应了,老陶是我好哥们,得算他一份,再给春晓姐也算一份,嗯,给小陆道长一份,供她在京城花用。这样的话,我们五个各占两成,怎么样?” 这人是真贪。 说是五人两成,可实际上陶明亮不敢要,姜春晓不会要,这四成其实都是他的,又顺势把给陆尘音用多少给定了下来,可以说是占尽了便宜。 不过,我不怕他贪,只怕他不贪。 我看着得意大笑的郑六,说了个“好”,便把道正开的那个公司的账号给了郑六,告诉他矿山转手后,该给我的那一份转到这个账上。 至于该给陆尘音的,便先由郑六拿着,等陆尘音上京之后再说。 事情商定,我便给陶明亮施术固寿,又重做了一个受命木牌予他。 这块受命木牌,用的是槐木,而不是桃木。 施术完毕,郑六迫不及待地便要再去江水县,着手白拿韩茂奇的矿山。 操作方法很简单。 陶明亮会把我能施术固寿的事情告诉韩茂奇,并且做为我的中介,提出一个极高的要价。 韩家的家底都被韩茂奇的儿子败光,只剩下那几个矿山在手,虽然以后还能靠着矿山把钱赚回来,可韩茂奇的状态肯定活不到那时候。 到时候陶明亮就会提出可以借他钱来渡过这个坎儿,不过必须得拿他的矿山做抵押。 只要韩茂奇答应,陶明亮实际上并不用花钱,只消告诉他钱已经付给我,让他来找我施术固寿就可以了。 而韩茂奇肯定会答应下来。 不仅仅是因为他贪生怕死,也不是因为儿子败光家底,他急需治好重新出山收拾局面,而是因为他是江水的地头蛇,势力盘根错节。 陶明亮这样的过江龙就算一时能拿到矿山,韩茂奇也有一万种方法让他经营不下去,最后这矿山还得回到他手上,甚至可能连抵押矿山借的买命钱都不用还了。 他这个算计,碰上一般的过江龙,必定会得逞。 可是撞在郑六这样的人物手上,那最终结果就只会是偷鸡不成倒蚀把米。 陶明亮得了受术固受,身体恢复正常,他向我郑重拜谢后,又拿了两百万做为施术的酬劳。 这钱,我也让他打到了道正公司的账户。 陶明亮记好账户,便要跟郑六离开。 我叫住他,道:“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来做。” 「网站在从十月份起搞了个更新激励计划,就是更新量满足日六千的要求,要是得到的投票和催更够多,能上排行的话,就会有宣传流量和稿费方面的奖励。从今天起我会尽量坚持保底六千,要是能上催更排行榜前十的话,就加更到八千至一万以做答谢,各位要是有票的话,十一开始给俺投一投,俺豁出去努力更新做为答谢啦。」 第五百六十三章 磨刀,成局 陶明亮赶忙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我,恭恭敬敬的倾听。 郑六也跟着停下来,道:“什么事儿只需要他做?六爷我不行吗?” 我说:“这事只有他来做才有说服力。陶明亮,你跟着郑六去到香港以后,要把你在金城找我买寿续命这件事情在小范围圈子里宣扬出去。香港年纪大的有钱人多,想来对这个法门会很感兴趣。” 郑六道:“你想捞香港人的钱?那可不太容易,那帮家伙我见过,一个个鬼精鬼灵的,滑头得紧。而且香港的大仙也多,他们真要想买寿命,早就在本地买了,哪会跑来找你?” 我说:“他们只要动了念头,就一定会来。其一,劫寿续命,是顶尖的外道手段,全国加起来不会超过两巴掌。其二,金城地仙会的老仙爷魏解在泰国开了这一局买卖,东南亚一带有不少人已经在他那里买寿,魏解前阵子死了,这些人肯定急着要再找可以帮他们固寿的能人。我只不过是给他们提供个选择的机会。” 郑六摸着下巴道:“香港东南亚那帮子老财是真有钱,可惜我在那边没根底,这钱没法赚到手啊。只能看着你大把地赚了。” 我说:“你想赚,也不是没有办法,就看你敢不敢做。” 郑六立刻从门口转回来,凑到我身边,笑嘻嘻地说:“惠真人,你有办法?讲来听听,要是能弄到,咱们还是像之前说定了那么分。” 我说:“现在全国到处都在吸引外资,香港台湾东南亚的资金也是外资,你可以让他们进来投资,然后介绍他们来我这里买寿续命。做这买卖,必须得有信得过的中人,陶明亮可以当,你郑六一样可以当,而且可以当得更大手笔,让人更相信。” 郑六眼睛一亮,拍着巴掌道:“到时候关门打狗?好主意,啧啧,惠真人你这样的才是真神仙,我心服口服,哈哈哈……” 我说:“只要信我,以后赚钱的机会大把,就怕你到时候手软不敢赚。” 郑六拍着胸脯道:“惠真人,你别瞧不起人,我郑六从小吓大的,包天的胆子,就没有我不敢赚的钱,瞧好吧你!” 陶明亮却有些迟疑,但看着兴高采烈的郑六,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两人离开之后,何芳兵从里屋钻了出来。 她刚才一直在里面清理施术现场,做完之后,就安静地在里面呆着,表现得非常识趣。 我便对她说:“之前给你的单子,照样再买二十套备用,过几天我会去趟魔都,等再回来就会有人陆陆续续上门了。” 何芳兵有些不安地道:“真人,你这么做很危险吧,以你的本事怎么都能赚到钱,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我问:“你觉得这事能有什么风险?” 何芳兵道:“法术的事情我不懂,可是那些能买寿续命的人,一定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家,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给他们施术只是幌子,其实是想要谋夺他们的家财,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争斗起来,谁敢保证万无一失?周先生那么大的本事,不也被人害死了吗?” 我说:“你要是害怕,可以回家,不用再跟我了。” 何芳兵赶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替您担心。” “以我的本事,与其替我担心,不如替那些人担心,他们谁要是敢来找我麻烦,我正好反手处理了,正大光明的灭了他们全家,夺了他们的全部产业,也省得费这么多事,转这么多弯子了。这对我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呐,哈哈哈……” 我仰天大笑,自信满满的走出房门。 翻过栅栏来到隔壁院里,守在树下的三花赶忙站起来,背上的毛都炸了。 我说:“放心,我不折树枝。” 三花瞪着我,丝毫不敢放松。 陆尘音在屋里说:“你离木芙蓉树远点,它就不紧张了。” 我摇了摇头,走到窗前,就见陆尘音还在磨刀,就问:“这刀你要带去京城磨吗?” 陆尘音道:“当然不行,我要是带着把刀上京,不知道多少人要睡不着觉了。我法宝和这刀,都给你留下,你帮我照看着。这刀也不用天天磨,隔三岔五磨一磨就行,有三年功夫怎么也磨出来了。进来,我告诉你怎么磨。” 我便翻窗进屋站到旁边。 陆尘音重新撩了些清水在磨刀石上,右手紧握刀柄,左手并剑指按在刀尖处,刀刃朝外,先将刀尖点在磨刀石上,然后顺着刀刃向前缓缓推过去,直推到刀柄处,然后再慢慢拉回来。 一口气呼尽,恰好推完,再一口气吸尽,正好拉回原位。 只是正常磨刀都是轻推重拉,可她却重推轻拉,沿着磨刀石推出去的这一下,倒好像在狠狠刺出去一般。 她磨完这一次,起身示意我来磨。 我接过军刀,骑在放着磨刀石的长条凳上,学着她的样子,正要推刀去磨,她却说:“注意力要集中在刀尖走,不是你推着刀,而是刀带着你,这磨刀石就在那里,刀要是个活物,搁上去,就会顺着往前来磨,就跟你背上痒了便去挠一样,不是想挠,而是需要挠。” 我便没急着动手,而是思忖了一会儿,把她这翻话消化掉,这才以守一修炼的法门守住心神,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刀尖上,并剑诀点上,将刀尖放到磨刀石上。 没有刻意用力,刀刃便顺着磨刀石向前滑动。 仿佛刀是活物,在自动自觉地磨着自己。 很奇妙的感觉。 心神完全被吸引。 不知磨了多久,心里忽然一动,猛一抬头,却见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竟然不知不觉地磨了大半天的刀。 地上已经积了好大一滩锈水。 只是刀身上依旧锈迹斑斑。 陆尘音正坐在窗台上,端着盘瓜在嗑,看到我停下来,便道:“吃不?包老婶送过来的,村里有人家娶媳妇,她去坐席,揣了好些瓜子花生回来,可香了。” 我说:“贫道自打修行有成,便屏弃……” 陆尘音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不用每次都重说一遍,不吃就走吧,有个秃驴在你门口鬼鬼祟祟地转好几圈了。” 我仔细放下军刀,从凳子上站起来,只觉全身通泰,说不出的爽利,便问:“真留下给我磨啊。” 陆尘音说:“你想找人替你磨也行,反正记得给我磨,三年后我要用呐,磨不好的话,就只能用喷子了。” 我问:“你磨这刀,只是为了砍人吧。” 陆尘音道:“当然了,不砍人磨刀干什么?” 我问:“黄元君知道你要砍人吗?” 陆尘音道:“她知不知道我也要拿这刀去砍人,打小她就管不了我,等三年后,她就更管不了我了。” 我没再多问,依旧翻了窗户出来,就见院门口果然站着个人。 穿着身中山装,头上戴着解放帽,胳膊底下挟着个鼓鼓囊囊的人造革包。 一副农村企业家的派头。 我跳过栅栏,回到院里,冲那人招了招手,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那人赶忙小跑着进来。 这个点,何芳兵已经回家了。 三间房都是一片漆黑。 我打开中间诊室门,进屋开灯,先给斩心剑换了三炷香,又舀了壶水放炉子上烧了。 那人就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挪动着脚步,不敢进来。 我坐到沙发上,冲他招手,道:“进来说话。” 那人这才蹭了蹭鞋底,小心翼翼地进屋,反手先把房门带上,然后扑通跪倒在地,把帽子一摘,露出个颗油光锃亮的大光头来,咣咣就往地上磕,一口气连磕了九个结结实实的响头,把脑门都磕肿了,才道:“惠真人,我叫道正,是周先生门下,如今在法林寺主持俗务,还承包了整个木磨山景区的经营。纯阳宫在木磨山的宫观就是我在周先生的指示下修的。” 我漠然看着他,道:“再晚两天,我就要用师兄放在你那里的钱了,你没有跑,很好。” 道正的背心刹时就被汗打透了,光头上布满汗珠,仿佛水洗了一般。 他伏在地上不敢动弹,颤声道:“多谢真人提点,给我机会。” 我让陶明亮把钱打到道正公司的账户上,就是给道正提个醒,让他知道我一直知道他的存在。 这种情况下,他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卷了账户上的钱跑掉。 一个是老老实实来我这里认错求饶。 道正终究还是选择来了。 虽然起了贪念,但在最后还是能够做出正确选择,没有被钱财迷了心窍,这人还是可以用。 我说:“师兄答应你的事情,我都会承认。不过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没立刻来见我,这事不能不罚,你自己说该怎么罚?” 道正咬了咬牙,从怀里摸出把短刀来,将右手往地上一放,举刀就往手腕上剁。 我轻轻一勾手指,牵丝掠过,短刀齐柄断掉。 道正重重砍落,拳头打在地上,刀柄紧贴着手腕划过,茬口割开一道淋漓的血口。 我冷冷地说:“想拿一只手蒙混过去,你是觉得我年轻好欺负吗?” 道正不由哆嗦了一下,颤声道:“按门内规矩,当刀坑里滚一朝,看天爷意思。” 我说:“要是就这么死了,我还得再另找人来管木磨山这一摊子事。” 道正道:“真人要是愿意饶我一命,我以一定……” 我摆手说:“等我找个人过来,你先把事情交待一下,再去滚刀坑。” 道正脸煞时变得惨白,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我就给丛连柱打了个电话。 老头几分钟就赶到,还是那一身笔挺打扮,脚下生风地进了门,一眼看到跪在地上的道正,这回没敢自作主张继续扮南方人,而是直接问:“真人,有什么吩咐?” 我指了指道正,道:“你同行,以前给我师兄办事的,联络一下吧。” 丛连柱蹲到道正旁边,细细打量了几眼,便问:“吃香口饭的?” 道正勉强抬起头,道:“是,兄弟扯花帆子,川南梁上客,仁义海上领风传,占山拢穴头,专吃这一口香,蒙跑海的同相兄弟抬爱,给了个笑号杵大腥。” 丛连柱一听,表情立刻端正起来,摆了个五湖手势,道:“哦,原来是老买卖,失敬,失敬,兄弟小连号,同扯花帆子,专吃火轮子,初到贵宝地,还请您往后多照应。” 道正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老相客言重了,是兄弟我以后得请您多照应。” 他说着,把那个人造革包推过去,“这是我承包木磨山以后的花底子,包括周先生让人打进来的,都在上面,一清二楚,麻烦老相客盘算盘算,清了底,我好滚刀坑给惠真人赔罪。” 丛连柱道:“行啊,好好赔罪,真人那是在世神仙,只要你心诚,别说滚刀坑了,就算摘了脖子上的挂件,也一样死不了。真人,他这东西我就拿着了?” 我摆手说:“先拿着,你带他去滚刀坑吧,死活的给我个信儿。” 丛连柱应了一声,夹起人造革包,领了道正就往外走。 道正双腿跟灌了铅一样,挪得异常艰难。 所谓滚刀坑,就是在地上挖一坑,坑底倒插上刀子,人往坑里一扑,运气好,不伤着要害,就能活,运气不好,戳了心肺脖子之类的地方,当场就死,做见证的人在旁边顺手填土直接埋了。 跑海的,亡命之徒,命贱,不需要坟头。 看着道正挪到门口,正准备往外迈步,我出声道:“滚进去的时候,往左偏。” 道正身子一颤,停下脚步,慢慢转身,看着我眼睛通红,又跪下给我重重磕了个头,道:“真人,以后我要是再有二心,天打五雷劈,出门让车撞死!” 我挥了挥手,没有回他。 一个多小时后,丛连柱夹着人造革包回来了,道:“伤了胳膊腿,最重一刀在肚子,戳到了肠子,送医院去了,死不了。真人您真是心善呐,要搁门里规矩,这么一大注浮财敢伸手,那肯定就是一个死的。做老千的,浮财就手过,对外可以贪,伙子之间不能贪,但凡占了个贪字,这伙子不是散就是死,所以入门第一戒,贪字底下跪三天。” 我“嗯”了一声。 丛连柱赶忙把包放茶几上,道:“账不多,我和手底下的盘珠子,咳,手底下管钱的伙计,一起盘了一下,面上看上是没什么问题,有几笔进的大款,单列了科目,一直没动,最后一笔两百万,今天进的,应该是特意记上的。合一块,七千万三百一十八万零五千整。” 说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他声音微微地颤了一下。 这么一大笔浮财,谁看了能不动心? 道正能忍得住这诱惑,跑来认错,其实很难得了。 要是他一点都不动摇,那才要叫人担心了。 我说:“道正这边的事情,以后你那帮衬着点,给你一成木磨山景区的干股算是辛苦费。你准备个机灵可靠的人,过两天跟惠妙儿一起去鹭岛办事。” 丛连柱应了,见我没有别的吩咐,便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转过天来,葛修传来消息,加了料的养生水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发动。 我告诉他做好准备等我消息,时机一到我就会放蛊。 回头我就通知姜春晓,做好应变准备,随时收网。 得到这个消息,姜春晓相当振奋,当天就过来了。 不是自己过来的,而是带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半长不短的头发,白净面皮,一对桃花眼,身材略有些单薄,很有些时下正流行的奶油小生的味道。 姜春晓介绍道:“这是宁启明,一个大院的小老弟,打小身子骨不好,没能参军,走了文路,今年正好毕业,鹭岛这事给他了。启明,这是惠道长。” 宁启明客客气气地招呼道:“你好,惠道长。” 我打量了他几眼,说:“除了说好的一成外,我还同那边说了,可以投钱过去跟着赚些花销,你准备拿多少?” 宁启明道:“我家里在银行这边没什么门路,最多也就能贷出两三千万,够吗?” 我说:“差了点,姜主任要投吗?” 姜春晓一拍衣兜,道:“我连工资都是月发月光,哪来的钱做买卖。要是凑不够,就拉倒吧。那么大的买卖,一成利还撑不死你们。” 我说:“人先过去吧,投钱的事过后再说。这不是坏事,你我不投,也不妨碍他挣,这钱落谁口袋不是落,愿意跟着赚一笔,鹭岛那边也能更放心。” 宁启明道:“要是这样的话,我有几个玩得来的哥们,再凑一凑,还能再凑个两千万出来,再多就真没有了。” 我点头说:“可以,但不要大张旗鼓。” 姜春晓却道:“透个风,让姓侯的知道。” 宁启明也不多话,只说:“知道了。” 我说:“我这边也出个人一起过去。有事拿不准主意,也好有个商量。” 便打电话让丛连柱把小梅带过来。 小梅一身道袍,眉眼沉凝,飘然若仙,俨然跟谢妙华的气质有七八分相似。 宁启明登时就看直了眼。 姜春晓拧着眉头,若有所思。 小梅进屋来,先向我行礼,道:“真人,有什么吩咐吗?” 我说:“给你介绍两个人,姜主任,宁公子,你准备一下,跟宁公子去鹭岛。先过来认识一下吧。” 小梅便上前,稽首道:“无量天尊,贫道惠妙儿,见过两位贵人。” 人往那一站,幽香浮动,泌人心脾。 宁启明面孔就有些发红,有些手足无措,慌乱应道:“你,你好,我是宁启明。” 姜春晓问:“你是道士?在哪儿出家注册的?有道士证吗?” 小梅微微一笑,掏出一本道士证递过去,道:“贫道老君观弟子,在川中道协认证。” 丛连柱这积年老千说的调教出来,可不仅仅是教个样子,而是连出身背景都准备得足足的。 他手底下有个专做假证的,手段了得,做出来的证件,惟妙惟肖,足能以假乱真。 姜春晓翻着看了看,没看出破绽,扔还给小梅,道:“长得这么妖妖娆娆的样儿,也能出家修行?有那心思吗?” 小梅微笑以对,“谁无念,谁无生?若实无生无不生。” 姜春晓一脸茫然,显然没听懂。 宁启明却眼睛一亮,接茬儿道:“大道至简,无欲则刚。” 小梅道:“善。凡我所失,皆非我所有。凡我所求,皆受其所困。宁公子这样的富贵人,也读经典吗?” 宁启明道:“非义而动,悖理而行。我什么书都读一些,也读道家的经典,只是很多地方读不明白。什么公子不公子的,我打小大院里长大,街上见天疯跑,可配不上公子这么个名头,叫启明,明子,都行。我们要一起好一阵子,总这么公子来公子去,太见外了。” 小梅道:“你比我大,我叫你明哥吧,你可以叫我小惠,也可以叫我妙儿。” 宁启明笑道:“我叫你惠妹子吧,这样显得亲近,还不失端庄,到了鹭岛也不至于让人怀疑我们的关系……” 姜春晓一看俩人越唠越热乎,当即打断,道:“行了,你俩先等会儿吧!什么就一起去鹭岛了?你当去那边游山玩水呢?我说惠道长,鹭岛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弄这么个妖精过去,是打算送羊入虎口吗?” 我说:“你从京城带出来的这些公子哥,眼皮子太高,很容易让人带沟里去,这是我特别准备的护身符,别管你带来的人什么样,都能保他平安来去,不至于出差错。” 姜春晓斜眼瞟着小梅,道:“啧,这么个娇滴滴的丫头,连自己的屁股都保不住吧,还保别人?咋保,靠卖屁股保?” 宁启明干咳了一声,道:“春晓姐,惠妹子是修行中人,你说话不要这么粗俗。” 姜春晓横了他一眼,“怎么着?嫌我说话粗俗啊,打小跟我屁股后面在街面上乱逛的时候,打架不行,骂人可是比谁都粗,要不我给你学两句?” 宁启明道:“春晓姐,那是我年纪小不懂事,现在都是大人了,读了这么多年书,我早就改过了。” 姜春晓登时不乐意了,“哎,你个兔崽子,刺儿我呢是吧,说我年纪活狗肚子里去了是吧,你个……” 抬手就要打宁启明。 宁启明一缩脖子,赶紧往旁边躲,叫道:“春晓姐,有理不在声高,咱们读书人得讲理。” 姜春晓大怒,“读你大爷,我是当兵的,能动手从来不吵吵,你特么别躲!” 小梅上前,端起茶几上的茶杯,探过去挡在两人中间,轻声道:“姜主任,你别急,先喝口茶吧。” 茶杯递到姜春晓面前,便有一朵莲花自茶水中伸展绽放,清香扑鼻。 姜春晓瞟了莲花一眼,冷笑道:“这障眼法,玩得比你溜得人多的是。你以为鹭岛那姓常的能没见过?那姓常的经常往香港去,那边的神棍大仙遍地都是,你这点把戏算个屁。” 小梅微笑回道:“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我这一朵花,能让人生让人死,可以让人病痛全消,也能让人痛不欲生。” 她轻轻一弹茶杯边,莲花忽地化为一团烈焰,倏然升起,在空中爆为一团火星。 火星飘动聚散,化为三个大字,“姜春晓”。 姜春晓眼神有些呆滞。 莲花里有迷药。 这是我教小梅的。 时间太短,学不会迷神控念的外道手段,只能学些简单的障眼法来下药迷魂。 对付大多数人也足够了。 只是用在姜春晓身上不行。 我轻声道:“行了,这种把戏姜主任见得多了,不用显给她瞧。” 小梅立刻轻轻一挥,打散了火星聚成的名字,将茶杯放回茶几上,缓步后退。 姜春晓眨了眨眼睛,看着小梅,问:“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小梅道:“一点小小的障眼法,让您见笑了。” 姜春晓说:“你不是老君观的道士吗?还懂这种江湖把戏?你这个道士也不是什么正经道士吧。” 小梅道:“贫道正经历魔考,需要入世以红尘练心,尘世浮华,人心浮躁,不识真法,只认这花哨的障眼之术,修道讲究个顺其自然,既然入世炼心以应魔考,自然要随波逐流,用外道小技来显我正道真法。” 姜春晓转头看向我。 我微微一笑,道:“他们两个要合作共事,不如给点空间让他们单独聊聊,相互深入了解一下,省得到了鹭岛露出马脚。” 宁启明连连点头,道:“正应该这样,必须得相互了解才能搭伙。惠妹子,你喜欢吃什么,我请客,咱们边吃连聊。” 小梅道:“贫道倒是不挑嘴,明哥你喜欢吃什么,我随你一起吃就是,修道之人讲究的就是顺其自然,我随你便,你喜欢吃的,就是我喜欢吃的。” 宁启明为难地道:“我对金城不熟,也不知道这边有什么好吃的。” 小梅轻笑道:“这俗世诸般饮食抛去千般皮相,其实也不过荤素两种,酸甜苦辣咸五味,在贫道眼里也无所谓好吃不好吃,随缘即可。木磨山下有家东北饺子馆,两菜五味俱全,不如一起去尝尝?” 宁启明道:“好,好,老话说得好,好吃不过饺子,春晓姐,我跟惠妹子去吃饺子,你要吃什么馅的,我给你带一份回来?” 姜春晓骂道:“滚蛋,不用你带。” 宁启明道:“那我给你带韭菜鸡蛋馅的啊。” “滚蛋呐!” 宁启明哈哈一笑,带着小梅就往外走。 丛连柱跟着小梅进来的,但始终一言不发,见两人出门,便朝我点了下头,也跟着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姜春晓才冷着脸说:“惠道长,你这故意的吧。” 我说:“没错,我是故意的。” 姜春晓道:“你什么意思?” 我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姜春晓皱眉说:“启明是打小跟我身后长大的,我相信他。” 我说:“我谁都不相信,只相信自己。” 姜春晓嗤笑道:“如果那个不正经的女道士你也不相信,那为什么要安排她来做这事?”、 我说:“因为我自有手段收拢她,不怕她被那泼天的横财迷了心窍。倒是你,如果这位宁公子知道那是多少钱之后,失了本心,你有什么办法收拢他?” 姜春晓沉默片刻,道:“我可以让他家里把他弄回京城……”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没有往下说。 我摊开双手,微笑道:“木已成舟,你再伸头出面,只会由亲变仇,倒不如防患于未然,有了苗头就掐死。姜主任,你有野心,有手段,有人脉,可想成大事,在心眼儿上还差了些。” 姜春晓道:“你懂个屁,做大事得用人不疑。” 我说:“用人不疑,首先你得对这个人不疑才行。可现在你没有这个底气说不疑。一年几百亿,倾山填海样的横财,你心志坚决,可以不动摇,可跟着你的这些兄弟都能不动摇吗?” 姜春晓沉默着,没再说话,坐在那里,安静地喝了一杯茶,便起身离开,走之前只说了一句,“这泼天的横财,到最后解决,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人,不差这一个了。” 我问:“你后悔吗?” 姜春晓道:“我做事,从来不后悔。” 我说:“好。” 陆尘音在磨刀。 我也在磨刀。 鹭岛这一局,就是我的磨刀石。 姜春晓就是我要磨的刀。 有鹭岛这一局吊着,不愁她不为我所用。 至于说鹭岛这一局最后会填进去多少人,因此牵扯出多大的局面变动。 其实,根本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东南两个局到这一步,都算是做成了。 局已成,刀也磨好,只等着逐次起竿下刀了。 八月二十五,丙申月,甲午日,阴历七月十二,距中元节还有三天。 我陪着陆尘音起程前往崇明岛。 在出发前的头一晚,我放出了虱蛊。 这之后金城无论发生什么,都与远在外地的我没有关系。 陆尘音把三花送到了韩尘乐那里,把法宝喷子和军刀正式托付给我,只随身带了换洗的衣物。 崇明岛事了,她将从魔都直接奔赴京城上学。 我会陪着她进京,送她进入白云观。 第五百六十四章 龙蛇起陆 八月二十五日下午,我与陆尘音自南门渡踏上崇明岛。 打渡口出来,就见道边摆了排桌子,桌子后面一排闪亮光头。 光头上方打着红条幅,“第一届全国宗教论法大会登记处”。 这就是这次正道七十二脉投资大会的对外正式名称,在公家那边登记报备,一切都走了正规流程手续,所以正大光明地在渡口这边设了个临时的登记接待处。 桌前没人,和尚们正交头接耳的说笑聊天。 有说昨天炒股收益的,有讨论江对面新开的夜总会里公主的,有说过阵子准备收拢回家结婚的……挺热闹,就是没有谈经论佛的。 我和陆尘音往过一走,他们便赶忙停嘴,正襟危坐。 我报上高天观和我们两个的名号。 和尚们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很认真地做了登记,然后便安排了一个年轻和尚带我们去住宿。 我便问:“法师怎么称呼?” 年轻和尚咧嘴一笑,道:“可不敢叫法师,贫僧念定,道爷是给师门长辈打前站的吗?” 我回道:“我们两个就是高天观的代表,没有别的长辈来了。” 念定连连点头,叹气道:“也是啊,前些年过得太苦,各家都零落了,都不容易啊,你们之前刚来两伙,情况也都差不多。 一伙是楼观道的,都是女冠,一个八十多,一个六十多,我就打听啊,怎么不带两个年轻人照顾着,结果人家说,整个观里就四个人,还有一个九十多的老祖师,已经病得起不来了,另一个六十多的留家里照顾她,就只能来这俩了。 还有一伙是大佛寺的,来了四个,一个老和尚带三个小娃娃,俗家的,都带着暑假作业呢,说是老和尚之前还俗结过婚,这三个是他孙子,家里忙,一放假就搁寺里让他给带着。 正道七十二脉,说出去好像门派挺多,可这两天来的一看,好家伙,老弱病残,一个比一个衰,你们两个虽然年纪小,却还是最精神的,剩下的有些连门庭都衰败得住不得人了,连修缮的款子都请不下来。 没办法,现在公家出钱修庙,得先看有没有经济价值,地方好的,能借机搞旅游的,优先修,可着好的修,太深山老林的,那就只能往后排了。 昨天来的,青牛宫的道士,房子都漏得住不了人的,白天在山上修行修房子,晚上借住山底下的村委会里。 其实吧,青牛宫名声挺大的,地方也不错,可那几个道士不会经营。我问他们怎么接待香客,他们说随喜,这哪能行啊,人家大老远爬山上来上香,那是心里有期待,想要的不光是上香,得满足人家这期待,摇卦解签什么的得有吧,讲道论法喝茶得有吧,得让人满怀期待来,高高兴兴走,走的时候就惦记着下次还来……” 陆尘音就说:“哎,你一和尚,连怎么经营道观都懂?” 念定道:“我是做导游的,这点窍门哪能不懂?我就是没门路,要不然呐,承包个寺院,肯定比你们这些正经出家人搞得好。就我家跟前那个观音禅院,原来也半死不活的,结果来了帮江西老表,跟镇政府谈好了,把禅院承包去,一年功夫就经营得红红火火。” 陆尘音有些惊讶,“哎呀,你不是正经和尚啊。” 念定笑道:“小仙姑,你说得可不对,我不是真和尚不假,可我绝对正经,有证的。” 说着从袖子里亮出个小本本来。 本本上印着“皈依证”三个大字,翻开来一瞧,有章有印有编号。 第一页是基本信息,俗家姓名范家兴,法名念定,接下来性别年龄籍贯住址发证时间单位,一应俱全。 第二页则是皈依信息,二寸照片贴上头,压了钢印,九六年七月三十日皈依的,寺院就是这正觉寺,本师上清下慧,职务正觉寺方丈。 “看着没有,皈依证,我是公家认证的正觉俗家弟子。” 陆尘音说:“你是俗家弟子,怎么弄个正式和尚的形头,这不是骗人嘛。” 念定宣了一声佛号,道:“小仙姑可不能乱说,我是正觉寺的出家弟子,方丈是我本师,替师门出面招待客人,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怎么能说是骗人。 正觉寺也是没办法,崇明岛这地方比不得魔都市区,地方偏,交通不方便,一直发展不起来,连带着寺庙也不红火,清慧方丈又不太懂经营,之前只是勉强维持,如今搞这么大场,遍邀全国正道大脉,要是不找人帮忙,根本接待不过来,轻慢了你们这些贵客,罪过不就更大了嘛。 寺里不光把我们这些俗家弟子都拉来剃了头充数,还在周边几个村子请了些人,男的都剃头进寺做杂扫背景,女的负责开大会时的大席。一人一天十块钱呢,不是跟寺里沾亲带故,都没机会抢到这活儿。” 陆尘音皱了皱鼻子道:“正觉寺也是的,既然没这个体量,那还接这活干什么,推给别的门派就得了?” 念定笑道:“这我就不懂了,我一临时工,方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哎,你们高天观经营得怎么样?现在红火不?” 陆尘音一摊手,说:“我们高天观总共小猫三只,我师傅不管俗世,我没成年,平时这些事都归他管,你看他这样,像是会经营的吗?三清殿都快塌了。区里看不下去眼,想让我们并到景区旅游公司的统一规划经营里去,让我们几个搬别的宫观去住呢。幸好我们找了关系,才算勉强把老家保下来。这次我们两个来,就是看看能不能在大会上化到点钱,把三清殿修一修,总不能让三清祖师淋着雨受香火吧。” 念定一听,左右瞧了瞧,鬼鬼祟祟地从怀里掏出张名片来,快速塞给陆尘音,“这是我刚才说的那伙江西老表的领头的名片,他们啊专门做寺院宫观经营的,从江西一路搞过来,已经盘活了十几家寺庙,你们要是有兴趣,可以联系一下,看看人家对你们高天观感不感兴趣。要是能请他们去承包经营,一下子盘活了,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陆尘音摇头说:“不成,不成,自家的道观,哪能让外人经营,这不是骗人嘛,给祖师爷丢脸,三清万一看不下去怎么办?” 我也说了一句,“不太妥当。” 念定劝道:“小仙姑,道爷,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抱着老观念死守着寺庙讨饭吃哪能行?要是把自家山门给弄没了,难道就有脸面了? 三清再神通广大,那也得先有道场让人祭拜才行不是?只要把场子搞得红红火火,给三清重塑金身,甚至是重盖个大殿,难道他们还能不利益?那神仙也是靠行头才能拢得住人不是?一看那神仙破破烂烂,连个人形象都搞不好,谁能信呐。 你们要是觉得不妥,那就把名片还给我。说实话,也就是跟你们年纪差不多,能聊得来,我才给你们这个名片,要是换个人,我都不带给的。 就像昨天来的青牛宫那仨牛鼻子……啊,道爷,小仙姑,我不是说你们啊,就那仨人,衣服都打补丁了,还牛气冲天的,一口一个千年传承呢,等房子塌了,还传承个屁啊。” 说话的功夫,走出南门广场,过了街,就见前方一座拔地而起的簇新高楼,在一众低矮的楼舍间,鹤立鸡群般抢眼。 楼上五个大字,“天鹤大酒店”。 “你们这回算是来着了。这是新盖的酒店,上个月二十八号刚开业,按涉外标准建的,有26屋,高88米,一至四层是公共区域,能打国际长途,能拍电报,能换外币,还有歌舞厅、健身房、咖啡厅……五到二十层是客房,都是推窗见大江,可听滚滚滔才,可观点点白帆……二十一和二十二屋是观光游览区……” 念定说得口沫横飞。 陆尘音笑道:“你这挺熟啊,总来这里?” 念定道:“前阵子县上搞培训,这些都是重点培训内容,我这都是背下来的,至于里面啥样,你看我这样,像能去里面消费得起的吗?不过等忙活完正觉寺这活,要是能带两个团过来玩,或许有机会进去住一两宿。” 进了大堂,念定熟门熟路的同前台打招呼,然后又对我们说:“这个客房不能空,你们两个只能分开,跟其他门派的人一屋。要是不愿意,想住单间,那得自己补钱。” 我刚想说补钱开两个单间,陆尘音却道:“我们两个住一个双人间还用补钱吗?” 念定就是一怔,下意识仔细打量了我几眼,道:“那倒不用,寺里定了住宿标准,各脉都有一个双人间,给主持方丈掌门用。可你们两个,不太方便吧。” 陆尘音笑嘻嘻地道:“我们是师兄妹,还是道侣,在观里的时候就住一屋,等我年纪够了,就会去领结婚证。” 念定瞪大了眼睛,又使劲看了我几眼,神情很是古怪,“这个,这样啊,你们道士还能结婚啊,比和尚可是强多了。那,那就开个双人间吧。” 开完房间,念定没有跟我们一起上楼,只把我们送到电梯口,便即合什告辞,又小声叮嘱道:“名片,记得跟他们联系联系,把自家庙经营好了,比什么都强。” 陆尘音笑眯眯地应了。 我们的房间在十一层,新酒店就是透着干净利索,只是一股子装修味避免不了。 景色不错,视野开阔,开窗就是大江,还可以看到岛上另一端的灯塔。 陆尘音站到窗前打量了片刻,道:“龙入大海,财聚东南,真是好格局,江对面将来一定是全中国最繁华的聚财宝地。怪不得要把投资大会开在这里,肯定是有人看出这格局,想借这股子财气。” 我不由惊奇,“你还懂看风水?” 陆尘音摊手笑道:“我不懂看风水,但我能看师傅那里的内部材料。她虽然躲在高天观哪也不去,可该给的待遇一样不差,京城会按时把她这个级别该看的材料送过来。上面要把浦东建设成全国经济中心的决心很坚决。” 我说:“合着,黄元君这尊大神在高天观的事情,就区里不知道?” 陆尘音摆手道:“省里个别人能知道,下面就全都不知道了。师傅的意思是退了就是普通道士一个,其他有的没的都没必要。可有些事情吧,身不由己,就好像这材料,她想不想看是一回事,京城那边给不给她送是另一回事,多少人盯着呢,别说不送,送差了时辰都会让人挑毛病。物伤其类,兔死狐悲,懂吧。今天不给师傅送,明天是不是就能不给别人送呐?你会看风水不,也来瞧瞧?” 我说:“我不会看风水,但我会看风头,这个正觉寺绝对有问题。” 陆尘音问:“就聊这么几句,你就看出正觉寺有问题来了?” 我说:“正觉寺经营得不好,连念定这个导游都知道,却能一天十块钱雇这么多人,还能订这么好的酒店,钱打哪来的?总不能是抬钱贷款吧。” 陆尘音笑道:“烂船还有三斤钉呢,就不能允许人家正觉寺祖上积累下来的?” 我说:“来之前,我让潘贵祥查了一下正觉寺的背景。这个庙建于明成化年间,始终规模不大,又在清末至建国前的战乱中,连续遭了三次兵灾,还被鬼子烧了一回,四九年的时候只剩下三间房舍完好,五零年的时候,魔都方面出于维护文物的考虑,拨钱重建,六九年的时候,僧人们全部还俗,庙产分给了村里,直到九零年才正式复寺。复寺的时候,庙里连个佛经都没有,还是方丈清慧舍了脸面去别的佛寺借的,你说他们能有什么积累?” 陆尘音道:“你的意思是,正觉寺背后有人给他们出钱?” 我说:“而且出的是大钱,不光是开会这些费用,而是连投资基金那一份也给拿了。” 陆尘音一挑眉头,道:“他们想图谋投资基金这笔钱?” 我说:“财帛动人心,这事搅出这么大动静,由不得八方龙蛇心动。这一笔钱,谁能掌了,进可以投资增值,勾联四方,退可以掌控那些经济不好的门派的命脉,至少在正道大脉这里可能听个响动。” 真要能掌握了这笔投资基金,好处肯定不止我说的这些,但对着陆尘音却也不必细说,她一听就能明白。 陆尘音便道:“你这么说的话,当初提议搞这个投资大会,背后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人在推动?宗教在哪朝哪代都是不可忽视的力量,小了说可以收刮钱财,大了说能煽动混乱。改开已经十多年了,各种社会管控基本完全放松,所以外道术士蜂起,正道大脉要入世,当年被赶出境外的会道门也琢磨着重新杀回来呢。” 我说:“不好说,你先歇着,我出去逛逛,就地打听打听消息。” 陆尘音道:“八点之前回来,我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不能应付那些一肚子鬼心思的家伙,答对多了会头疼肚子疼。本地要是有什么特色好吃的,给我一样带点回来,当夜宵啊。” 从酒店出来,我先是在附近闲逛了一会儿,先找了个公共电话,给丛连柱打过去。 选择在离开金城时让葛修发动,是为了在明面上撇清关系,以方便在姜春晓打击葛修和他的养生协会时,把地仙会从中摘出去,但并不意味着就会完全不管金城的事态发展。 在离开之前,我便让从连柱着重留意相关事态进展情况。 使用蛊虫造劫设事,最重要一点,就是控制扩散。 范围不太广,时间不能太久。 一旦大范围扩散,引来公家高层面的注意,很容易就会被识破。 大量中医书中都有关于蛊虫和化解方法的记载。 经验丰富的大医都可以用药来杀蛊驱虫解表化征。 蛊这种东西,传得神乎其神,但终归也是外道术的一种,和其他外道术都有一样的弱点——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 外道术的凶厉,三分在术,七分倒在这遮遮掩掩故作神秘上。 虱蛊是一种蔓延扩散极快的蛊虫。 如果控制不当,不出十天,就能蔓延到整个金城。 到时候就是重大公共卫生事件,公家一定会介入。 葛修但凡事到临头缩胆,就会导致事态超出他能控制的范围。 这种情况下,我必须得赶回金城处置首尾。 而到时候,就得用其他办法来解决葛修了。 如今我已经掌了地仙会,又成功显露劫寿续命手段,葛修继续做他的老仙爷,反而会影响我的下步计划。 地仙会五位老仙爷,是时候在下面团聚了。 丛连柱告诉我,从今天上午开始,下江区医院开始有人因为身上瘙痒难耐就医。 门诊看不出具体问题,开具过敏、止痒、消炎等药物治疗。 至中午,门诊爆满。 男女老幼,不分年龄,症状统一,都是痒得受不了,抓挠不管用,自己买药膏涂抹也不管用,各种土方同样不管用。 与此同时,一个不知来由的消息在下江区快速流传,说是丙子年有大劫,地府要收人,现在身上痒的,都是被阎王爷点了名,过阵子就得应劫死掉。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计划在稳步推进。 借着打电话的功夫,我确定身后无人跟踪,便找了家商场,在厕所里换成小五的模样,抄着手在街面上溜达。 在菜市场、码头、茶馆、游戏厅这些人多嘴杂的地方转了一圈,我就看到六伙老荣四伙老千,还有疑似开武差事的和吃噶念的若干,以及两拨花园子,从形状来看,都是老买卖,而且都处在踩门子拔点水火簧的阶段,并没有开张。 对于只有几十万人口的小岛来说,这下九流的密度实在是太高了些。 想来都是奔着这次大会来的,要么是已经张了把子定下开张,要么就是想来寻找发财机会。 雷霆惊蛰,龙蛇起陆。 这场大会吸引来的,可不仅仅是正道各大脉。 除此之外,还通过旁听、插嘴、套话,跟本地人探听出不少关于正觉寺的事情。 崇明岛上寺院不少,但一直以来最穷最破落的就是正觉寺。 可从去年夏天,正觉寺突然就红火热闹起来,大兴土木,翻新了旧房子不说,还新建了天王殿、大雄宝殿等六个殿舍,把寺院面积扩大了将近一倍。 本来这种工程至少要干个一年半载才能完工。 但在正觉寺大手笔洒钱的激励下,硬是半年就全都建成。 这边大雄宝殿建成了,紧跟着就从岛外拉来一尊五米高的如来佛像,全铜铸造的,表面还鎏了金,光灿灿气派非凡,移入正觉寺的那时候,着实在全岛引起了轰动,当天来围观的足有上万人,甚至县里公家领导都来出席了仪式。 可移入铜像后,正觉寺却没有别的动作了,又恢复了原本死气沉沉的状态,看得县上都着急,几次找方丈清慧商量搞旅游开发的事情,却都被清慧给婉拒了。 如此直到这次大会找公家申报备案,正觉寺才再次活跃起来,包酒店,招人手,忙得不亦乐乎。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正觉寺之前那翻动作,实际上都是为了这场大会。 可从时间上来推断,正觉寺开始大修大建的时候,正道七十二脉入世以及建立联合投资基金的事情,还没有商定下来,至于说在哪里由谁操办,更是完全没影! 正觉寺怎么就敢提前做准备? 这事就有意思了。 一圈转下来,天色微微擦黑。 我一琢磨,没有立刻返回酒店,而是直奔了正觉寺。 这正觉寺位于岛最南端,依山而建,上山没有正经的道路,都是人踩出来的小径,极为难行,所以正觉寺天一黑就会闭寺谢客,任何人不接待,更不搞新年头香这种事情,以防有香客夜间上山受伤。 我没走上山的小路,而是转到后山,顺着山崖爬上去,再从山上走下,直接来到正觉寺后院。 「求催更,求投票,给俺点动力,俺好向日更一万努力呐。」 第五百六十五章 财帛动人心 院墙不高,随手就能翻过去。 我点了三炷香,插在院墙下方。 烟气刚一离开香头,就四散无踪。 我便没有进去,仔细把香熄了,拔起收好,顺原路转到街上,去了小五的伪装,又在街边买了些小吃,拎着返回酒店。 进房间,七点五十分整,把吃食递给陆尘音,点了三炷清香,又让前台送壶茶水上来,倒了两杯。 陆尘音对我要茶这事,翻了个白眼,却没说什么,坐到窗台上,认真吃东西。 她没吃几口,便有人敲门。 刚好八点整。 来的是两个和尚。 一个七十多岁,老态龙钟,眼浊肉松,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尽是皱纹和黄褐色的老年斑,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股子沉沉的死气。 另一个五十左右岁,魁梧高大,光头锃亮,往那里一站,跟堵墙似的,装下三个陆尘音不成问题。 “贫僧正觉寺监院清念,这一位是鄙寺方丈,上清下慧。” 魁梧僧人声音如洪钟,浑厚却不失圆润,不是那种大嗓门,而是内气丰沛所致。 这是个正经的内家功夫高手。 我也不多说,将两人让进来,请老僧坐了,道:“大师,有什么指教?” 老僧佝偻着身子坐下后,微微有些喘,深吸气稳住呼吸后,瞟了一眼桌上的茶杯,方才冲我露出一个略带些讨好的笑容,“您就是高天观的惠念恩真人吧,久仰大名。” 又看向还坐在窗台大吃的陆尘音,道:“这位就是小陆元君吧,能够得见您的仙容,实在是老和尚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也是托了国家现在的好政策,要不然也没机会见到您这样的陆地神仙。” 陆尘音左手烤仔鱼,右手崇明糕,抬眼瞟了清慧一眼,说:“老和尚,你快死了,不老实在寺里交待后事,还跑出来干什么?听说你们正觉寺最近大兴土木,又修房子又招人,还弄个个铜铸的如来像,搞得这么红火,你不把后事交待清楚,到时候自家人为了争这点产业人脑子打成狗脑子,得让外人笑话死。” 站在老僧身后的清念神情就是一凛,紧紧盯着陆尘音。 陆尘音便回看他,“被我说中了,心里不舒服?还是打算把老和尚死的原因扣我脑袋上?别白费心思了,这种招法对我不好使,谁让我师傅是黄玄然呢。你看,封了老君观,把主持给拉进去,很多人背后都在骂我吧,可见了我的面,就比如你们,不一样还得陪笑脸?我跟你说啊,想对付我啊,只有一招,想办法杀了我,别的招统统不好使。谁让我是黄玄然的徒弟呢?” 清慧堆着笑道:“元君言辞如刀,不愧是黄元君的弟子。黄元君执正道大脉牛耳,她的嫡传弟子莅临,为了礼数,只要我这个方丈还有一口气在,那就必须得亲自来拜见。不独是我这样,您到来的消息传开的话,已经到了崇明岛的各寺观院宫的负责人,肯定都会过来。” 陆尘音“哈”的一笑,道:“老和尚,我师傅在公家的时候,什么正外道都一体镇压,在高天观的时候,只管砍外道术士,从来没执过什么正道大脉牛耳,你啊就不要想着用我师傅给你们脸上贴金了。行啦,人你见着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就一说话不中听的丫头片子,跟这丫头片子说话太窝气,容易折寿,你本来没几天好活了,再气过去,连个遗嘱都留不下。我呢不管高天观的俗事,所以啊,有话跟我师弟说吧,我接着吃东西啦。” 清慧依旧笑着道:“元君且歇着就是。” 转头又对我说:“惠真人,贫僧虽然蜗居海岛,却是久仰大名,真人香港御剑引雷斩邪魔,金城火烧宫观驱逐纯阳弟子,威名传遍大江南北,今日能够亲自莅临,实在是令我正觉寺上下倍感荣幸。如今天下大势轮转,我辈正道大脉还需真人这样的人物来统领,才能重现先辈荣光,将我道发扬光大啊。” 我说:“大师,先喝口茶吧。” 清慧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眉稍微微动了下,不动声色地放下,道:“温度刚好,真人真是在世仙人一般的人物呐。” 我说:“大师,说正事吧,你这一大把年纪了,对着我们两个小年轻的,没必要这么屈身讨好。” 清慧道:“本来你们到了,我就应该来拜访才对,在渡口迎客的僧众都是临时请来帮忙的俗家弟子,不知你们的身份贵重,晚上收了摊子回去禀告,我才知道,来得晚了,实在是失礼。我这次来,是要向两位通报一下这次投资大会的日程安排,在是有什么不妥或者其他要求,两位都尽可以提,我们马上就改。具体内容就让清念来讲,我年纪大了,记性越发的差,很多事情都是一耳朵听一耳朵出,完全记不住啦。清念,给惠真人和陆元君讲一下吧。” 说完,又端起茶杯,慢慢喝了起来。 清念就要开讲。 我摆手说:“先不急,投资这种事情,我们两个不懂,说给我们听也是白说,我有个门下,叫潘贵祥的,对这方面比较在行,随后就会到,具体的事情你们同他讲,有什么需要决定的,他会跟我说。两位大师,想来也是请人做的方案吧,我们这些人,做个牌子掌个总就好,还是专心于修道弘法更合适。” 清念犹豫了一下,道:“还请真人讲一下,高天观准备出资多少,我们这边先做个登记,也好安排之后的事项。” 我道:“这是应该的,我们高天观这次准备先出资一亿……” 当啷一声响,清慧手里的茶杯掉落地上,茶水洒了一大襟。 清慧剧烈地咳嗽起来。 清念赶忙给他抚胸拍背,又掏了帕子帮他擦拭。 清慧摆手推开清念,道:“老了,不中用了,连个茶杯都拿不稳,让真人见笑了。” 我说:“大师这么大把年纪,还在为正觉寺的未来奔走,贫道佩服得很,只是人力终有穷尽时,该放手还是要放手。” 清慧叹气道:“正觉寺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如今总算是上了轨道,我便是死也闭得上眼了。等投资大会结束,我就退位让贤,好好歇一歇。真人,高天观出资一亿,是一次投入,还是分批投?” 说到“一亿”的时候,他的声音到底还是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财帛动人心呐。 我微笑道:“自然是一次全投,要是过后资金运作得不错,会再考虑继续投入。” 清慧赞叹道:“高天观不愧是我正道大脉魁首,这么大的手笔,目前来看当属各脉第一了,要是最后按投资比例来确定掌盘人的话,定是非凡高天观莫属。” 我摆手说:“这么大的事,当然谁拿钱多谁说了算,别的我肯定是不认的。” 清慧就是一呆。 他年纪大了,明显反应有些慢,皱眉思忖了一会儿,才说:“这是正道七十二脉的大事,是日后各脉修复经典弘法传承的根基,只以出钱多少来定的话,怕是难以服众,鄙寺有个初步的想法,准备采取各脉大会投票表决……” 我立刻打断了清慧的话,“投票?大师说笑了吧,这是真金白银拿钱出来的,让那些只能拿个三瓜两枣的和钱都没有就是来讨饭的投票表决谁掌这个资金盘子? 行啊,要投票也行,按出资额定票。我也不说一亿一票,一千万一票,不行,一百万一票也可以。连一百万都拿不出来,可见得没什么经营本事,自家都维持不下去,也好意思投票决定谁来经营投资? 大师,我们投钱进来,那是要见利润的,不是做慈善的!我就直说了吧,除了按出资额来确定掌盘人,其他方法我高天观一概不认。要是搞什么花头,那这一亿,我们自己留着自己用不好吗? 也不瞒大师,我在南方已经有个路子,一亿投进去,当年最低回报两千万利润,与其让别人拿着我高天观的钱去折腾,还不知道收益多少,倒不如我自己去赚好了。 如果投资基金由我高天观掌盘,这个路子就是基金的,无论投入多少,当年都是保这个利润数。谁要是能出资比我高天观多,投资收益还比我高天观高,尽可以拿出来亮一亮,比一比!” 清慧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清念便插话道:“惠真人,投资经营我们都不懂,可自来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还能保这么大利润的?你这路子,可靠吗?” 我嗤笑了一声,道:“大和尚,没见识就不要露怯,投一个亿一年赚两千万,这算什么大利润?至于这什么路子,你也不用乱打听,我只问你一句,除了我高天观,还有哪家哪脉能拿出一个亿来?这一个亿,就是我们高天观经营本事的证明!谁想知道我这路子是什么,先拿一个亿摆在这里再问!” 清慧缓缓道:“惠真人这个要求,也是合理,这样吧,我们回去再合计一下,把真人你这个意见,跟参会的各脉通报一下,等到了大会上,大家伙一起议一议。这毕竟是我们正道大脉集体的事情,总要有商有量才行嘛。” 我说:“我的意见已经摆这里了,最后结果跟我的意见不符,那我们高天观就直接退出好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开大会就不去了,你们商量着,结果告诉我就行!” 清念忍不住道:“惠真人,你这也太霸道了,不是商量事的方法,大家都是正道大脉……” 我不客气地说:“大和尚,正道大脉是公家认证的,不是我们一团和气商量来的,要是没有公家,我们佛道两派就得先人脑子打成狗脑子,也不可能坐在这里合伙搞投资基金。 其实以我高天观的实力,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按我的意见,就像少林武当白马白云一样,直接挑明了不参加这个投资大会。 可师傅的意思是却是非要参加,她说各脉这些年过得都不容易,我们既然有这个本事,又有这么个机遇,就帮衬一下大家,尤其是那些传承艰难,眼看要过不下去的。 师傅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们做弟子的自然要遵照执行。可如果这投资基金不能我们说了算,还怎么帮衬大家伙?到时候我们不投这钱,师傅也不能怪我们! 好了,这话就这到这里,再磨叽就没意思了。两位要是没其他事,就请回吧。” 清念垂下眼皮,轻轻默念佛经。 清慧道:“惠真人不参加大会,是因为要同纯阳宫斗法争胜吗?” 我说:“大师知道了?也好,我跟纯阳宫必然要以斗法了结恩怨承负,到时候就请大师在寺内给安排个场子,也省得我们在外面斗不方便。” 清慧道:“鄙寺地方狭小,怕是容不下你们斗法争胜。而且真人神通惊人,纯阳宫刚在金城输了一场,主持王处玄都死在了木磨山,小辈新秀谢妙华又被公家通缉,怕是也不会同意跟真人斗法了吧。” 我冷声道:“斗不斗可由不得他们。斗,他们纯阳宫最多就是输了面子丢了里子,可要不斗,嘿嘿,说起来,老君观应该是解封了,也会派代表来,到时候纯阳宫可以问问老君观的感想。” 清念又想说话,但没等张嘴,就被清慧不动声色地踩了一脚,立刻便不说了。 我便眯了下眼睛,这个老和尚有点意思。 清慧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回去把真人的想法传达给各脉,至于斗法场地,寺里实在是不方便,容我们另寻个方便地方,这样可以吗?” “场地随便选,只要方便就可以,我就不送两位了。” 我端起茶杯微微示意了一下。 两个和尚便起身告辞离开房间。 他们一出门,我便立刻起身,换了衣服,改成曹奇样貌,顺着窗户便跳了出去。 对我的举动,陆尘音翻了个白眼,继续吃她的小食,一句话都没多问。 我借着夜色掩护,顺酒店外墙爬下去,便挂在三楼高的阴影里等待。 不大会儿功夫,两个和尚从酒店里走出来,沿街缓步而行。 我观察了片刻,滑到地面,借着黑暗掩护,吊在两人身后。 沉默地走了能有十几分钟的样子,便听清念叫道:“方丈……” 清慧道:“不急,回去再说。” 清念有些急,道:“回去怎么交待?” 清慧道:“如实交待就是了。” 清念道:“可是……” 清慧叹了口气,道:“清念啊,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我活不了几天了,以后正觉寺就得靠你担起来,你性子过于急躁,想要管好正觉寺,还得多磨磨这性子。凡事,得能沉得住气。” 清念道:“方丈,按惠念恩的……” 清慧打断他道:“不要直接提名字。道家高人修炼到一定境界,烛照如神,只要有人在紧要关窍提及名字,就能心生感应。” 清念道:“他们才多大年纪,能有这般神通?我活了五十几岁,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物,难道方丈你见过?” 清慧摇头道:“我也没见过。可他们是黄元君的弟子啊……黄元君大隐于朝,可不代表她的修行就落下了,七六年的时候,我曾远远见过她一面,神气内敛,境界不知有多深。惠真人是外门弟子不提,小陆元君可是黄元君的嫡传弟子,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清念嘟囔道:“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罢了。按那真人的说法,之前的设想完全不可行,来的时候他们可是交代的清楚,让我们一定要说服高天观接受……可现在……” 清慧道:“清念啊,你着相了。跟他们接触多了,便觉得他们神通广大,似乎无所不能。可他们真要无所不能,还用得着躲在我们背后暗中操作,直接出头露面不就得了?归根结底,他们是害怕在高天观门人面前露了相,再招来公家的警惕的打击罢了。什么神人,不过是些虚头把戏。他们是提了那要求,可那是他们不知道高天观能拿出多少钱来!要是高天观只能拿出百十万,或者是三五百万,自然一切好说,可高天观要拿的是一个亿啊……其他各脉加起来能拿出这么多吗?我看够呛,就算是少林武当白马白云,也不敢说一下子就能拿出一个亿的现金来做投资啊!那可是一个亿啊……” 清念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吹牛,纯阳宫的人不是说了,高天观也破落得不成样子,怎么可能拿得出一亿来?” 清慧道:“那就不是我们需要操心的了,该我们做的,我们都做了,明天晚上等他们再来寺里,报与他们知晓就是,需要怎么应对,是他们要考虑的事情。对了,一会儿回去,你给酒店打个电话,转给纯阳宫,告诉他们高天观已经到了。想要怎么做,让他们早做决断,不要影响了投资大会。毕竟他们也是要投两千万的。” 清念仔细应了。 接下来两人便不再说话,只沉默前行。 我一路跟着两人,直到他们进了正觉寺,这才停步返回。 回到酒店,我在前台处使了个手段,问清纯阳宫所在的房间,但依旧顺着外墙爬到窗外探查。 纯阳宫来了十几个人,三个四人间,一个两人间。 我在两人间找到了普奇方。 跟他同房间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道士,须发花白,但腰杆挺直,脸红色润,没有丝毫老态。 我点起三炷香,插在窗口上方。 香气一散,原本坐在床上打坐的老道士便睁开了眼睛,低声道:“哪位道友来访,进来说话吧。” 在另一张床上的普奇方噌地跳起来,抓起枕下放着的连鞘长剑。 我顺着窗口跳了进去,问:“这位老道长面生得紧,没去过金城吧。” 普奇方横着剑鞘,挡在老道士身前,警惕地问:“惠真人,你想干什么?” 我说:“听正觉寺的和尚说,你们到了,所以过来打个招呼,问问你们斗法准备得怎么样了,打算派谁出战。” 普奇方道:“惠真人,我们在木磨山的道观被烧了,主持也死了,谢妙华上了通缉令,现在人影都找不到,我们没理由再跟你搞什么斗法了。我们这次来是参加投资大会的,不想节外生枝,坏了正事。” 我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只看着普奇方身后的老道士。 老道士便道:“无量天尊,贫道纯阳宫监院,邓处承,这次带队前来参加投资大会。真人,你神通惊人,御剑引雷,有如仙佛在世,我们斗不过你,便认输了。这次投资大会,我们只出钱,不争权,高天观想掌盘子,我们全力支持,绝对没有二话。” 我说:“不行,这法必须得斗!” 普奇方沉声道:“惠真人,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斗不过你,直接服输还不行吗?” 我说:“斗法这事,金城和澳门各开了两个盘口。金城这边的盘口接近八千万,这只是小数。澳门那边的盘口,不仅仅是来自港澳台的赌注,日韩东南亚诸国也都有豪客下注,总盘子已经近五亿。这法不斗,盘口就会崩,庄家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们。” 邓处承神情淡淡地道:“我纯阳宫倒也不怕这些外道……” 我冷笑了一声,说:“你们是真把自己当成纯阳宫正传了?” 邓处承神情一凛,意味深长地看了普奇方一眼,然后才道:“怪不得奇方他们会二话不说退出金城,原来是漏了底啊……” 普奇方不安地挪动了下脚步,道:“监院,不是你想的那样,回头我跟你解释。” 邓处承摆手说:“妙华回来之后,也没对我说,我还奇怪,她怎么就能因为杀害主持的罪名被通缉,原来这都是真人你的手笔。” 我说:“你们自己的事情,犯不着对我说。我只是来通知你们,这场斗法,你们没有权力拒绝,跟我斗一场,只死一个弟子,但你们还是纯阳宫正传,要是不斗,那回去做你们的外道术士吧,正道大脉容不得你们!” 把话往这一撂,我也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转身跳出房间,顺着外墙爬回自己的房间,也来不及跟陆尘音说话,从自家的行李袋里拖出一套装备来。 这是当初赵开来给我的,原本是用来采集三理教证据的。 我当今只用了纽扣相机拍了照片,却还有一套窃听器没用,出门时随身带着,如今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竞争太激烈了,上榜希望不大,先保底六千争取流量扶持吧。但还是要吆喝一声,求催更,求票票啊,就算是输,也不想太难看呐。」 第五百六十五章 财帛动人心 院墙不高,随手就能翻过去。 我点了三炷香,插在院墙下方。 烟气刚一离开香头,就四散无踪。 我便没有进去,仔细把香熄了,拔起收好,顺原路转到街上,去了小五的伪装,又在街边买了些小吃,拎着返回酒店。 进房间,七点五十分整,把吃食递给陆尘音,点了三炷清香,又让前台送壶茶水上来,倒了两杯。 陆尘音对我要茶这事,翻了个白眼,却没说什么,坐到窗台上,认真吃东西。 她没吃几口,便有人敲门。 刚好八点整。 来的是两个和尚。 一个七十多岁,老态龙钟,眼浊肉松,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尽是皱纹和黄褐色的老年斑,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股子沉沉的死气。 另一个五十左右岁,魁梧高大,光头锃亮,往那里一站,跟堵墙似的,装下三个陆尘音不成问题。 “贫僧正觉寺监院清念,这一位是鄙寺方丈,上清下慧。” 魁梧僧人声音如洪钟,浑厚却不失圆润,不是那种大嗓门,而是内气丰沛所致。 这是个正经的内家功夫高手。 我也不多说,将两人让进来,请老僧坐了,道:“大师,有什么指教?” 老僧佝偻着身子坐下后,微微有些喘,深吸气稳住呼吸后,瞟了一眼桌上的茶杯,方才冲我露出一个略带些讨好的笑容,“您就是高天观的惠念恩真人吧,久仰大名。” 又看向还坐在窗台大吃的陆尘音,道:“这位就是小陆元君吧,能够得见您的仙容,实在是老和尚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也是托了国家现在的好政策,要不然也没机会见到您这样的陆地神仙。” 陆尘音左手烤仔鱼,右手崇明糕,抬眼瞟了清慧一眼,说:“老和尚,你快死了,不老实在寺里交待后事,还跑出来干什么?听说你们正觉寺最近大兴土木,又修房子又招人,还弄个个铜铸的如来像,搞得这么红火,你不把后事交待清楚,到时候自家人为了争这点产业人脑子打成狗脑子,得让外人笑话死。” 站在老僧身后的清念神情就是一凛,紧紧盯着陆尘音。 陆尘音便回看他,“被我说中了,心里不舒服?还是打算把老和尚死的原因扣我脑袋上?别白费心思了,这种招法对我不好使,谁让我师傅是黄玄然呢。你看,封了老君观,把主持给拉进去,很多人背后都在骂我吧,可见了我的面,就比如你们,不一样还得陪笑脸?我跟你说啊,想对付我啊,只有一招,想办法杀了我,别的招统统不好使。谁让我是黄玄然的徒弟呢?” 清慧堆着笑道:“元君言辞如刀,不愧是黄元君的弟子。黄元君执正道大脉牛耳,她的嫡传弟子莅临,为了礼数,只要我这个方丈还有一口气在,那就必须得亲自来拜见。不独是我这样,您到来的消息传开的话,已经到了崇明岛的各寺观院宫的负责人,肯定都会过来。” 陆尘音“哈”的一笑,道:“老和尚,我师傅在公家的时候,什么正外道都一体镇压,在高天观的时候,只管砍外道术士,从来没执过什么正道大脉牛耳,你啊就不要想着用我师傅给你们脸上贴金了。行啦,人你见着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就一说话不中听的丫头片子,跟这丫头片子说话太窝气,容易折寿,你本来没几天好活了,再气过去,连个遗嘱都留不下。我呢不管高天观的俗事,所以啊,有话跟我师弟说吧,我接着吃东西啦。” 清慧依旧笑着道:“元君且歇着就是。” 转头又对我说:“惠真人,贫僧虽然蜗居海岛,却是久仰大名,真人香港御剑引雷斩邪魔,金城火烧宫观驱逐纯阳弟子,威名传遍大江南北,今日能够亲自莅临,实在是令我正觉寺上下倍感荣幸。如今天下大势轮转,我辈正道大脉还需真人这样的人物来统领,才能重现先辈荣光,将我道发扬光大啊。” 我说:“大师,先喝口茶吧。” 清慧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眉稍微微动了下,不动声色地放下,道:“温度刚好,真人真是在世仙人一般的人物呐。” 我说:“大师,说正事吧,你这一大把年纪了,对着我们两个小年轻的,没必要这么屈身讨好。” 清慧道:“本来你们到了,我就应该来拜访才对,在渡口迎客的僧众都是临时请来帮忙的俗家弟子,不知你们的身份贵重,晚上收了摊子回去禀告,我才知道,来得晚了,实在是失礼。我这次来,是要向两位通报一下这次投资大会的日程安排,在是有什么不妥或者其他要求,两位都尽可以提,我们马上就改。具体内容就让清念来讲,我年纪大了,记性越发的差,很多事情都是一耳朵听一耳朵出,完全记不住啦。清念,给惠真人和陆元君讲一下吧。” 说完,又端起茶杯,慢慢喝了起来。 清念就要开讲。 我摆手说:“先不急,投资这种事情,我们两个不懂,说给我们听也是白说,我有个门下,叫潘贵祥的,对这方面比较在行,随后就会到,具体的事情你们同他讲,有什么需要决定的,他会跟我说。两位大师,想来也是请人做的方案吧,我们这些人,做个牌子掌个总就好,还是专心于修道弘法更合适。” 清念犹豫了一下,道:“还请真人讲一下,高天观准备出资多少,我们这边先做个登记,也好安排之后的事项。” 我道:“这是应该的,我们高天观这次准备先出资一亿……” 当啷一声响,清慧手里的茶杯掉落地上,茶水洒了一大襟。 清慧剧烈地咳嗽起来。 清念赶忙给他抚胸拍背,又掏了帕子帮他擦拭。 清慧摆手推开清念,道:“老了,不中用了,连个茶杯都拿不稳,让真人见笑了。” 我说:“大师这么大把年纪,还在为正觉寺的未来奔走,贫道佩服得很,只是人力终有穷尽时,该放手还是要放手。” 清慧叹气道:“正觉寺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如今总算是上了轨道,我便是死也闭得上眼了。等投资大会结束,我就退位让贤,好好歇一歇。真人,高天观出资一亿,是一次投入,还是分批投?” 说到“一亿”的时候,他的声音到底还是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财帛动人心呐。 我微笑道:“自然是一次全投,要是过后资金运作得不错,会再考虑继续投入。” 清慧赞叹道:“高天观不愧是我正道大脉魁首,这么大的手笔,目前来看当属各脉第一了,要是最后按投资比例来确定掌盘人的话,定是非凡高天观莫属。” 我摆手说:“这么大的事,当然谁拿钱多谁说了算,别的我肯定是不认的。” 清慧就是一呆。 他年纪大了,明显反应有些慢,皱眉思忖了一会儿,才说:“这是正道七十二脉的大事,是日后各脉修复经典弘法传承的根基,只以出钱多少来定的话,怕是难以服众,鄙寺有个初步的想法,准备采取各脉大会投票表决……” 我立刻打断了清慧的话,“投票?大师说笑了吧,这是真金白银拿钱出来的,让那些只能拿个三瓜两枣的和钱都没有就是来讨饭的投票表决谁掌这个资金盘子? 行啊,要投票也行,按出资额定票。我也不说一亿一票,一千万一票,不行,一百万一票也可以。连一百万都拿不出来,可见得没什么经营本事,自家都维持不下去,也好意思投票决定谁来经营投资? 大师,我们投钱进来,那是要见利润的,不是做慈善的!我就直说了吧,除了按出资额来确定掌盘人,其他方法我高天观一概不认。要是搞什么花头,那这一亿,我们自己留着自己用不好吗? 也不瞒大师,我在南方已经有个路子,一亿投进去,当年最低回报两千万利润,与其让别人拿着我高天观的钱去折腾,还不知道收益多少,倒不如我自己去赚好了。 如果投资基金由我高天观掌盘,这个路子就是基金的,无论投入多少,当年都是保这个利润数。谁要是能出资比我高天观多,投资收益还比我高天观高,尽可以拿出来亮一亮,比一比!” 清慧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清念便插话道:“惠真人,投资经营我们都不懂,可自来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还能保这么大利润的?你这路子,可靠吗?” 我嗤笑了一声,道:“大和尚,没见识就不要露怯,投一个亿一年赚两千万,这算什么大利润?至于这什么路子,你也不用乱打听,我只问你一句,除了我高天观,还有哪家哪脉能拿出一个亿来?这一个亿,就是我们高天观经营本事的证明!谁想知道我这路子是什么,先拿一个亿摆在这里再问!” 清慧缓缓道:“惠真人这个要求,也是合理,这样吧,我们回去再合计一下,把真人你这个意见,跟参会的各脉通报一下,等到了大会上,大家伙一起议一议。这毕竟是我们正道大脉集体的事情,总要有商有量才行嘛。” 我说:“我的意见已经摆这里了,最后结果跟我的意见不符,那我们高天观就直接退出好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开大会就不去了,你们商量着,结果告诉我就行!” 清念忍不住道:“惠真人,你这也太霸道了,不是商量事的方法,大家都是正道大脉……” 我不客气地说:“大和尚,正道大脉是公家认证的,不是我们一团和气商量来的,要是没有公家,我们佛道两派就得先人脑子打成狗脑子,也不可能坐在这里合伙搞投资基金。 其实以我高天观的实力,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按我的意见,就像少林武当白马白云一样,直接挑明了不参加这个投资大会。 可师傅的意思是却是非要参加,她说各脉这些年过得都不容易,我们既然有这个本事,又有这么个机遇,就帮衬一下大家,尤其是那些传承艰难,眼看要过不下去的。 师傅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们做弟子的自然要遵照执行。可如果这投资基金不能我们说了算,还怎么帮衬大家伙?到时候我们不投这钱,师傅也不能怪我们! 好了,这话就这到这里,再磨叽就没意思了。两位要是没其他事,就请回吧。” 清念垂下眼皮,轻轻默念佛经。 清慧道:“惠真人不参加大会,是因为要同纯阳宫斗法争胜吗?” 我说:“大师知道了?也好,我跟纯阳宫必然要以斗法了结恩怨承负,到时候就请大师在寺内给安排个场子,也省得我们在外面斗不方便。” 清慧道:“鄙寺地方狭小,怕是容不下你们斗法争胜。而且真人神通惊人,纯阳宫刚在金城输了一场,主持王处玄都死在了木磨山,小辈新秀谢妙华又被公家通缉,怕是也不会同意跟真人斗法了吧。” 我冷声道:“斗不斗可由不得他们。斗,他们纯阳宫最多就是输了面子丢了里子,可要不斗,嘿嘿,说起来,老君观应该是解封了,也会派代表来,到时候纯阳宫可以问问老君观的感想。” 清念又想说话,但没等张嘴,就被清慧不动声色地踩了一脚,立刻便不说了。 我便眯了下眼睛,这个老和尚有点意思。 清慧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回去把真人的想法传达给各脉,至于斗法场地,寺里实在是不方便,容我们另寻个方便地方,这样可以吗?” “场地随便选,只要方便就可以,我就不送两位了。” 我端起茶杯微微示意了一下。 两个和尚便起身告辞离开房间。 他们一出门,我便立刻起身,换了衣服,改成曹奇样貌,顺着窗户便跳了出去。 对我的举动,陆尘音翻了个白眼,继续吃她的小食,一句话都没多问。 我借着夜色掩护,顺酒店外墙爬下去,便挂在三楼高的阴影里等待。 不大会儿功夫,两个和尚从酒店里走出来,沿街缓步而行。 我观察了片刻,滑到地面,借着黑暗掩护,吊在两人身后。 沉默地走了能有十几分钟的样子,便听清念叫道:“方丈……” 清慧道:“不急,回去再说。” 清念有些急,道:“回去怎么交待?” 清慧道:“如实交待就是了。” 清念道:“可是……” 清慧叹了口气,道:“清念啊,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我活不了几天了,以后正觉寺就得靠你担起来,你性子过于急躁,想要管好正觉寺,还得多磨磨这性子。凡事,得能沉得住气。” 清念道:“方丈,按惠念恩的……” 清慧打断他道:“不要直接提名字。道家高人修炼到一定境界,烛照如神,只要有人在紧要关窍提及名字,就能心生感应。” 清念道:“他们才多大年纪,能有这般神通?我活了五十几岁,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物,难道方丈你见过?” 清慧摇头道:“我也没见过。可他们是黄元君的弟子啊……黄元君大隐于朝,可不代表她的修行就落下了,七六年的时候,我曾远远见过她一面,神气内敛,境界不知有多深。惠真人是外门弟子不提,小陆元君可是黄元君的嫡传弟子,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清念嘟囔道:“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罢了。按那真人的说法,之前的设想完全不可行,来的时候他们可是交代的清楚,让我们一定要说服高天观接受……可现在……” 清慧道:“清念啊,你着相了。跟他们接触多了,便觉得他们神通广大,似乎无所不能。可他们真要无所不能,还用得着躲在我们背后暗中操作,直接出头露面不就得了?归根结底,他们是害怕在高天观门人面前露了相,再招来公家的警惕的打击罢了。什么神人,不过是些虚头把戏。他们是提了那要求,可那是他们不知道高天观能拿出多少钱来!要是高天观只能拿出百十万,或者是三五百万,自然一切好说,可高天观要拿的是一个亿啊……其他各脉加起来能拿出这么多吗?我看够呛,就算是少林武当白马白云,也不敢说一下子就能拿出一个亿的现金来做投资啊!那可是一个亿啊……” 清念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吹牛,纯阳宫的人不是说了,高天观也破落得不成样子,怎么可能拿得出一亿来?” 清慧道:“那就不是我们需要操心的了,该我们做的,我们都做了,明天晚上等他们再来寺里,报与他们知晓就是,需要怎么应对,是他们要考虑的事情。对了,一会儿回去,你给酒店打个电话,转给纯阳宫,告诉他们高天观已经到了。想要怎么做,让他们早做决断,不要影响了投资大会。毕竟他们也是要投两千万的。” 清念仔细应了。 接下来两人便不再说话,只沉默前行。 我一路跟着两人,直到他们进了正觉寺,这才停步返回。 回到酒店,我在前台处使了个手段,问清纯阳宫所在的房间,但依旧顺着外墙爬到窗外探查。 纯阳宫来了十几个人,三个四人间,一个两人间。 我在两人间找到了普奇方。 跟他同房间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道士,须发花白,但腰杆挺直,脸红色润,没有丝毫老态。 我点起三炷香,插在窗口上方。 香气一散,原本坐在床上打坐的老道士便睁开了眼睛,低声道:“哪位道友来访,进来说话吧。” 在另一张床上的普奇方噌地跳起来,抓起枕下放着的连鞘长剑。 我顺着窗口跳了进去,问:“这位老道长面生得紧,没去过金城吧。” 普奇方横着剑鞘,挡在老道士身前,警惕地问:“惠真人,你想干什么?” 我说:“听正觉寺的和尚说,你们到了,所以过来打个招呼,问问你们斗法准备得怎么样了,打算派谁出战。” 普奇方道:“惠真人,我们在木磨山的道观被烧了,主持也死了,谢妙华上了通缉令,现在人影都找不到,我们没理由再跟你搞什么斗法了。我们这次来是参加投资大会的,不想节外生枝,坏了正事。” 我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只看着普奇方身后的老道士。 老道士便道:“无量天尊,贫道纯阳宫监院,邓处承,这次带队前来参加投资大会。真人,你神通惊人,御剑引雷,有如仙佛在世,我们斗不过你,便认输了。这次投资大会,我们只出钱,不争权,高天观想掌盘子,我们全力支持,绝对没有二话。” 我说:“不行,这法必须得斗!” 普奇方沉声道:“惠真人,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斗不过你,直接服输还不行吗?” 我说:“斗法这事,金城和澳门各开了两个盘口。金城这边的盘口接近八千万,这只是小数。澳门那边的盘口,不仅仅是来自港澳台的赌注,日韩东南亚诸国也都有豪客下注,总盘子已经近五亿。这法不斗,盘口就会崩,庄家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们。” 邓处承神情淡淡地道:“我纯阳宫倒也不怕这些外道……” 我冷笑了一声,说:“你们是真把自己当成纯阳宫正传了?” 邓处承神情一凛,意味深长地看了普奇方一眼,然后才道:“怪不得奇方他们会二话不说退出金城,原来是漏了底啊……” 普奇方不安地挪动了下脚步,道:“监院,不是你想的那样,回头我跟你解释。” 邓处承摆手说:“妙华回来之后,也没对我说,我还奇怪,她怎么就能因为杀害主持的罪名被通缉,原来这都是真人你的手笔。” 我说:“你们自己的事情,犯不着对我说。我只是来通知你们,这场斗法,你们没有权力拒绝,跟我斗一场,只死一个弟子,但你们还是纯阳宫正传,要是不斗,那回去做你们的外道术士吧,正道大脉容不得你们!” 把话往这一撂,我也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转身跳出房间,顺着外墙爬回自己的房间,也来不及跟陆尘音说话,从自家的行李袋里拖出一套装备来。 这是当初赵开来给我的,原本是用来采集三理教证据的。 我当今只用了纽扣相机拍了照片,却还有一套窃听器没用,出门时随身带着,如今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竞争太激烈了,上榜希望不大,先保底六千争取流量扶持吧。但还是要吆喝一声,求催更,求票票啊,就算是输,也不想太难看呐。」 第五百六十六章 人发杀机 “帮我听着点。” 设备简单,不能录,只能听,只好求陆尘音帮忙。 陆尘音问:“怎么还用上科技,不趴窗户偷听了?” “分身乏术啊。” 我感叹一句,拿起清慧喝过的残茶,转身又从窗户跳出去,沿墙爬下,落地便再奔了正觉寺。 还是从后面山崖爬上去,来到后院墙下,再点三炷香。 香头一起,烟便四散。 我用残茶兑了朱砂,拿黄裱纸一张,正面画清慧的像,背面书先天晧影替身秘祝。 这是外道三十六术傀儡控识化形术中的画影替身法。 可以借主人生气蒙骗过一切守家镇宅的鬼神阵法和看家灵物,出入门户无形无痕,宛如鬼魅潜行。 香头烟散,说明这寺院有法阵庇护。 一地庇护法阵,不外是警戒、杀伤、迷魂之类。 正觉寺是对外开的旅游景点,就算不火和,每天也有游客香客进出,不可能布置杀伤迷魂类的法阵,唯一的作用就是警戒。 这类法阵种类较多,想在破解,得先寻阵脚,再对症下药,破解不难,只是有些浪费时间。 我刚才来那一趟,注意到这个问题后,便打着过后找个寺里和尚借用生气做掩护的主意。 秘祝书完,把那黄裱纸往胸前一贴,人像朝前,秘祝贴身,拔起地上三炷香,往后脖领里一插,我便跃过院墙。 轻轻落地,香头没有异状,这就是成功骗过了警戒的法阵。 我把香头插在墙角暗处,沿路潜过去,找到方丈室,见窗里透出光亮,便顺着外墙爬上去,倒挂在房檐上,探头往屋里偷瞧。 清慧正独坐房中念经,对面是一尊弥勒佛像。 “谓若离阿赖耶识依止执受不应道理。最初生起不应道理。有明了性不应道理。有种子性不应道理。业用差别不应道理。身受差别不应道理。处无心定不应道理。命终时识不应道理……” 我只瞄了一眼,便不再多看,翻身到房顶,平躺在阴影中,安静听他念经。 如此念了能有半个多小时的样子,声音突然停顿,化为一声悠悠长叹。 “一个亿啊,这高天观可真是有钱……” 声音里满满是无法掩饰的贪婪。 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跟着是拨打电话的响动。 “弟子清慧啊,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同您汇报啊,好,好,我等着您。” 我立刻离开房顶,顺着墙滑到地面,到附近的树丛中藏身。 清慧熄了房中灯,独自沉默坐在黑暗中。 十几分钟之后,一个白色身影飘飘荡荡从寺院后方而来,到了方丈室外,直接推门进入。 那是个穿着白色僧袍的年轻和尚,浓眉大眼,面如冠玉,光头隐隐然散发着一圈淡淡光芒,自夜色中而来,真好似仙佛临凡一般,让人一见就心生敬畏之意。 一见这年轻和尚,清慧便立刻跪伏在地,大礼参拜。 年轻和尚坦然受了清慧的大礼,这才道:“清慧,你知罪吗?” 声音清越通透,极是好听。 我钻出树丛,重新爬回到房顶,倒挂在房檐上偷窥。 清慧颤声道:“弟子知罪。” 年轻和尚道:“你何罪?” 清慧道:“上师有令,凡事同韦良宝他们商量,等事情成了再同您汇报,没有结果之前不得打扰您清修。” 年轻和尚道:“明知故犯,当受拔舌地狱之刑。” 清慧忙道:“实在是关系重大,我不敢相信韦良宝他们,所以才打扰上师。” 年轻和尚道:“韦良宝侍佛敬诚如一,为成大事出钱出人出力,翻修正觉寺,筹办投资大会,准备投资本金,将他前年自股市中的斩获,全都投了进来,可比你们一钱不出的正觉寺可靠得多。” 清慧道:“弟子不是不出钱,实在是没钱,这么多年,正觉寺几乎毁寺,全靠我苦苦支撑,哪怕是被闭寺还俗,也没有动摇侍佛之心,公家风向一变,就立刻争取重开正觉寺,地仙府四十多年没有音信,可上师一来下令,弟子便没有任何二话,难道这还不能证明弟子的虔诚吗?” 年轻和尚道:“诚与不诚,你自己心里清楚,当时要不是我许你在世转生之法,你大概还在各种推搪,不愿意尊令行事。” 清慧道:“上师,弟子确有难处,没有能力独自完成这任务,当时正觉寺的情况您也看到了,连吃饱饭都不容易,哪来的钱财支撑这么大的事情?弟子是没有钱,可弟子心诚,这次就是涉及到钱的事情,我才宁肯犯了上师的规矩,也要跟您当面汇报,怕的就是韦良宝知道了起二心。这些老千,贪起来个个胆大包天,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年轻和尚语气淡淡地道:“些许铜臭事,也值得打扰我清修?韦良宝几百万都垫进来了,又怎么会为了点钱的事就背叛我?清慧,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总是想方设法抹黑韦良宝,只要把这件事情做好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规矩定了就要守,看在你多年苦劳的份上,我让你少受些痛苦就是。” 说到这里,他缓缓向清慧伸出手。 那手也在黑暗中闪着淡淡光芒。 清慧急道:“高天观要投一个亿进来!” 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途。 短暂的沉默之后,年轻和尚收回手掌,在身前合什,轻诵了一声佛号,道:“三年前我曾到金城去看过高天观,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只有黄元君和她那个小女弟子苦守着,要不是有黄元君的威名在,怕是早就被公家除名了,短短三年,怎么可能拿得出一个亿来?你这消息准吗?” 清慧道:“今天高天观的代表,那个姓惠的年轻道士和小陆元君到了,我刚和清念去探了他们的话,那姓惠的亲口说会投一个亿,还说他在南方有门路,一个亿投进去,一年能稳赚两千万,小陆元君就在旁边,没有反对。门路真假不说,这投钱的事关系高天观的脸面,要是说出去却拿不出来,黄元君也要颜面扫地,绝对假不了。” 年轻和尚又低宣了声佛号,道:“这钱想来跟惠念恩这人有极大关系。这个惠念恩是一个多月前才在金城露面,之前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可一露面就不断显技挑事,所做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扬名。我原本以为他只是想霸占金城的江湖饭口,取代葛修做个立地神仙,可现在看,这人的真正目标,应该也是投资基金的这笔钱啊!可也是,这么大的动作,就算各家各脉再困苦,筹个几千万还是不成问题的,这么大一块肥肉,谁看了都会眼馋,惹来八方龙蛇也很正常。只是他这一出手就是一个亿……目的肯定不只要卷走这笔钱,而是有更大的图谋!” 清慧道:“我也是这样想的。真要图钱,按他说的,投到南方的路子去,一年稳赚两千万,何必来趟投资基金这个浑水?所以我才担心韦良宝被这钱冲昏了头脑,做出什么事情来,再耽误了上师的正事啊。” 年轻和尚微微颔首,道:“你做得对,这次就不罚你了,起来说话。” 清慧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晃了两晃才勉强站稳,后背已经被汗水打得透湿。 年轻和尚信步走到弥勒佛像前,拈起三炷香点燃,拔掉原本烧到一半的三炷线香,把自己的香插上,道:“你日日都坚持做功课,瑜伽师地论习到哪里了?” 清慧恭恭敬敬地道:“弟子愚钝,如今才勉强习到摄决择分中五识身相应地意地之一,每每诵读,总觉心中有些块垒无法通畅,不能明其中真意。” 年轻和尚道:“阿陀那识甚深细,一切种子如瀑流。我于凡愚不开演,恐彼分别执为我。执我太重,不得阿赖耶识,自然无法明其中真意。那日我与你相见,谈及诸多事端,你都淡淡应对,毫无诚意,想是觉得自己人之将死,便没了侍佛之心,可一旦得知我有使你在世转生的法门,便立刻精神大振,言谈诺诺,突然间便恭敬起来。这便是执我太重。” 清慧低头俯首道:“上师教训得是,弟子记得了。” 年轻和尚道:“不光要记得,还要以此为契机好生修行本心,突破执我,如此方能有机会再上一阶,我也方便向地仙府为你请功,再赐你修行仙法。在世转生,在地仙府的诸多法门中,不过是下下等,若你能得了上品法门,如我般长生不老,金刚不坏,也不是不可能。” 清慧道:“弟子这次得了在世转生的机会,一定勤加修习,突破执我,不辜负上师期望。” 年轻和尚点头道:“很好。有过当罚,有功亦当赏。你及时向我汇报这高天观一亿投入资金的事,我当传你密说乌枢明王谨身经,使你做在世转生全功,从此不亡不灭,踏阶地仙之列。” 清慧激动的立刻再次跪倒磕头,“弟子谢上师传法。” 年轻和尚道:“这一亿资金的事情,你回头说与韦良宝听,要求他无论如何,务必要将之拿下,他要是有什么为难或者有其他心思,及时报与我知。” 清慧道:“上师,那姓惠的态度十分强硬,明确要求按出资份额来确定谁来掌控基金,要是不按这个法子来定,就要退出投资大会,不再参与这事。现在看,想要拿下他这一亿,唯一的办法就是投入比他更多的份额,就是不知道韦良宝能不能筹到足够的钱。” 年轻和尚问:“那姓陆的小女娃是什么态度?” 清慧道:“她只说不管这些,全都由姓惠的做主,从始至终没有表过态。这事的关键,就在姓惠的。从这一回接触来看,这姓惠的不简单,原先肯定是个老道的江湖客,必定有不小的名气,现在这个名字身份肯定是假的。我一是担心韦良宝拿不出这么多钱,二是担心就算能拿出这些钱来,姓惠的还会再找别的由子,他既然出了一亿,肯定是要拿到基金控制权,不可能真就按钱多少来定。” 年轻和尚沉吟片刻,道:“能不能把这控制权的事情拖一下?这姓惠的活不了多久了,只要能拖出一段时间,他一死,所有的事情就都好解决了。” 清慧问:“您对姓惠的已经有安排了?” 年轻和尚道:“姓惠的在金城折腾的事情,有损地仙府的大计,负责金城方面的地仙已经着手准备除掉他,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清慧道:“控制权的事情是整个基金成立最重要的关窍,要是不决出来,基金就很难投入实际运作,想拖延怕是不成,能不能在他把钱投入之后,就立刻除掉他?” 年轻和尚道:“这样做也太刻意了,过后麻烦太大。” 清慧道:“眼下倒是有机会,既能除掉他,又能不让人怀疑,只是这惠姓的能耐挺大,我这手头没有能对付他的人。” 年轻和尚说:“什么机会,说来听听?” 清慧道:“这姓惠的为了扬名,搞出个同纯阳宫公开斗法的事端来,这事闹得极大,还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他刚才要我找个适合的地方用来斗法,要是能借机暗中施术,借纯阳宫弟子的手来除掉他,不就能一举两得了?” 年轻和尚道:“还需得纯阳宫配合才行。” 清慧道:“刚才清念给酒店的纯阳宫代表打电话讲了高天观弟子来到崇明岛和姓惠的要求找个斗法场地的事情,纯阳宫那边虽然也表示会派人参与斗法,但可以听出来极是不愿意,而且对姓惠的极为愤恨。他们连主持都死在了姓惠的手上,双方仇深似海,我觉得可以争取一下。” 年轻和尚沉默片刻,道:“好,你先同纯阳宫商量着,他们要是答应了,便告诉我,我会亲自在场地布法施术,助他们斗法争胜,斩杀姓惠的。但这事只能在他把钱打入基金之后,这个时间你要把握好,如果拿不到钱,杀了姓惠的也没什么用处,反倒便宜了金城那人,给那人省了麻烦和功夫,最后功劳却还要落到那人头上。” 清慧道:“弟子记得了。” 年轻和尚微一点头,转身飘飘荡荡地出门而去。 我吊在房上没动。 清慧也站在房间中没动。 好一会儿,他突地发出一声冷笑,道:“地仙府的真仙,也扛不过这一亿元呐。” 他慢吞吞地再次坐到蒲团上喃喃念经。 我背贴着墙,从窗户上沿爬进屋,顺着天花板爬到清慧正上方,洒了一把药粉。 清慧的声音渐渐变得含糊,最终化为轻轻的鼾声。 我用牵丝倒吊着慢慢垂下,脚不沾地,仔细观察刚才年轻和尚站的位置。 隐约可见一些极细小的颗粒。 我捏了一小撮放到鼻端闻了闻,仔细收好,转过来从清慧的后颈处采了三滴血,便即离开。 依旧顺原路翻出寺院。 翻墙前,先收了角落里的三炷香。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 陆尘音正盘腿坐在床上看电视。 我进屋便问:“听到什么了?” 陆尘音说:“他们决定派个人跟你斗法,猜猜是谁?” 我说:“谢妙华。” 陆尘音笑道:“猜对了。你这钓鱼不成功呐,又把鱼饵给钓回来了。” 我说:“那可不一定,大鱼一般都是咬着鱼饵上来的。” 陆尘音道:“你去看到什么了?” 我说:“一个年轻和尚,是地仙府出来的。这地仙府连和尚也收吗?” 陆尘音道:“我又没见过地仙府的人,哪知道他们怎么回事。不过外道嘛,和尚道士不都只是个身份嘛。还说什么了?” 我说:“那个年轻和尚说惠念恩活不了几天了。” 陆尘音道:“啧,那你可当心点,这个身份才用这么几天,要是再换的话,我可不好再把你弄成外道弟子了,瞎子都能看出来这里有猫腻。” 我说:“这事你管不?” 陆尘音摆手道:“你可以把他们引过来惹我。” 我笑道:“那就不必了,我自己解决就可以。” 陆尘音无所谓地道:“随便你怎么做。需要的话,把人引过来就行。” 第二天从早上开始,便陆续有各脉来参加投资大会的代表上门拜访。 陆尘音不耐烦答对这些人,便躲了出去,只把我留下来接待。 这些热切上门的,都是比较穷的门派,好一点的带了十多万块,差一点的连路费食宿费都付不起,要不是正觉寺答应给报销路费,并负责开会期间的住宿饮食,甚至都不想来了。 他们上门的目的也很简单,打听一下高天观,主要是黄元君的意向,顺便哭一哭穷,希望投资基金正式运作后,能给自家投点修缮房屋收拢经典。 我便表态说如果能够掌控基金,一定不会亏待了诸位。 由此便换来了好些感激,以及新一波哭穷,还有并没什么诚意和不起什么作用对高天观的支持表态。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来哭穷打秋风的。 老君观的代表是上门答谢的。 高少静带着假人蛟回到江底潜伏待机之后,老君观如期解封,门下弟子也都回观里了。 只有掌门还被关押着没被放出来,说是要走司法程序,审完了才能放。 所以老君观的代表进门就只做了三件事情。 第一,当面感谢我的帮助。 第二,当面塞给我一个大红包,里面是一张十万块的支票。 第三,给了我一份委托书和另一张三百万的银行支票,把投资大会的一应事宜全权委托给了高天观,他们甚至因此不准备参加正式大会,把东西给我之后就要离开崇明岛,返回川中。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问一问高少静的情况,似乎根本就没有派出过这么个人来。 我有些替江底下藏着的高少静叫屈。 显然无论怎么样,老君观都不准备承认他这个弟子的存在了。 这对高少静其实很不公平。 但对我是好事。 或许可以拉高少静入伙。 我现在实在是太缺像高少静这样的强力伙计了。 下九流再怎么样也是下九流,做些阴私事情可以,但却上不了台面,永远也不可能像高少静那样理直气壮的喊出“今日斩妖除魔者,老君观高少静”这般话来。 在老君观之后来送钱的,则是松慈观。 带队的赫然就是主持静心道长。 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忙人,却抛开所有事情,专程跑崇明岛来给我送钱。 虽然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黄元君的因素,但这个态度却实在是让人受用。 连陆尘音都专门跑回来,跟这位静心道长见了一面,亲手接过静心道长准备的五百万支票后,表达了一翻感谢和勉励。 静心道长含笑听着,一一应了,丝毫没有因为陆尘音年纪小而轻视。 除此之外,还有几家小门派,也把自家带来的投资本金交到了我手里。 都不是很多,加起来还不到五十万。 他们也知道自家这点钱有进去连个水漂都打不出来,干脆就托付给高天观来代管。 有黄元君在,也不怕我把些钱卷走。 如此忙活了一天,傍晚上的时候,潘贵祥到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了个团队,为首的是个老外,潘贵祥介绍说投资理财方面专业人士,拥有丰富的基金运作经验,以前在香港掌过十几亿的盘子,运作管理这么个小基金简直就是牛刀杀鸡。 我就告诉潘贵祥,投资基金怎么运作我不懂,谁来掌管这基金我都没意见,但只有一个要求,基金的投资方向必须听我的,除我之外谁都没有权力决定怎么投资运营。 老外一听,脸色就有些难看,反复强调他们华尔街出来的最专业的理财团队,拥有丰富的投资经验,又说投资是个技术性很强的活儿,不是念经念咒厉害就行的。 我的答复是,就这规矩,能干干,不能干,就换别家,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基金经理人魔都遍地都是。 老外立刻身段就软了,态度也好了,表示一定会听从我的指挥。 我想这是个外国老千,但不要紧,管他是真是假,只要听话就行。 等把潘贵祥一行人打发走,天已经全黑了,我正打算出去吃口饭,就见谢妙华推门走了进来,毫不见外地往床边一坐,二郎腿翘,道:“惠真人,咱们聊聊?” 「崇明岛自然是没有正觉寺的,这么写自然是为了规避很多问题。 顺便,继续求票求催更,现在连催更榜前百都没进去呢,好惨。」 第五百六十六章 人发杀机 “帮我听着点。” 设备简单,不能录,只能听,只好求陆尘音帮忙。 陆尘音问:“怎么还用上科技,不趴窗户偷听了?” “分身乏术啊。” 我感叹一句,拿起清慧喝过的残茶,转身又从窗户跳出去,沿墙爬下,落地便再奔了正觉寺。 还是从后面山崖爬上去,来到后院墙下,再点三炷香。 香头一起,烟便四散。 我用残茶兑了朱砂,拿黄裱纸一张,正面画清慧的像,背面书先天晧影替身秘祝。 这是外道三十六术傀儡控识化形术中的画影替身法。 可以借主人生气蒙骗过一切守家镇宅的鬼神阵法和看家灵物,出入门户无形无痕,宛如鬼魅潜行。 香头烟散,说明这寺院有法阵庇护。 一地庇护法阵,不外是警戒、杀伤、迷魂之类。 正觉寺是对外开的旅游景点,就算不火和,每天也有游客香客进出,不可能布置杀伤迷魂类的法阵,唯一的作用就是警戒。 这类法阵种类较多,想在破解,得先寻阵脚,再对症下药,破解不难,只是有些浪费时间。 我刚才来那一趟,注意到这个问题后,便打着过后找个寺里和尚借用生气做掩护的主意。 秘祝书完,把那黄裱纸往胸前一贴,人像朝前,秘祝贴身,拔起地上三炷香,往后脖领里一插,我便跃过院墙。 轻轻落地,香头没有异状,这就是成功骗过了警戒的法阵。 我把香头插在墙角暗处,沿路潜过去,找到方丈室,见窗里透出光亮,便顺着外墙爬上去,倒挂在房檐上,探头往屋里偷瞧。 清慧正独坐房中念经,对面是一尊弥勒佛像。 “谓若离阿赖耶识依止执受不应道理。最初生起不应道理。有明了性不应道理。有种子性不应道理。业用差别不应道理。身受差别不应道理。处无心定不应道理。命终时识不应道理……” 我只瞄了一眼,便不再多看,翻身到房顶,平躺在阴影中,安静听他念经。 如此念了能有半个多小时的样子,声音突然停顿,化为一声悠悠长叹。 “一个亿啊,这高天观可真是有钱……” 声音里满满是无法掩饰的贪婪。 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跟着是拨打电话的响动。 “弟子清慧啊,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同您汇报啊,好,好,我等着您。” 我立刻离开房顶,顺着墙滑到地面,到附近的树丛中藏身。 清慧熄了房中灯,独自沉默坐在黑暗中。 十几分钟之后,一个白色身影飘飘荡荡从寺院后方而来,到了方丈室外,直接推门进入。 那是个穿着白色僧袍的年轻和尚,浓眉大眼,面如冠玉,光头隐隐然散发着一圈淡淡光芒,自夜色中而来,真好似仙佛临凡一般,让人一见就心生敬畏之意。 一见这年轻和尚,清慧便立刻跪伏在地,大礼参拜。 年轻和尚坦然受了清慧的大礼,这才道:“清慧,你知罪吗?” 声音清越通透,极是好听。 我钻出树丛,重新爬回到房顶,倒挂在房檐上偷窥。 清慧颤声道:“弟子知罪。” 年轻和尚道:“你何罪?” 清慧道:“上师有令,凡事同韦良宝他们商量,等事情成了再同您汇报,没有结果之前不得打扰您清修。” 年轻和尚道:“明知故犯,当受拔舌地狱之刑。” 清慧忙道:“实在是关系重大,我不敢相信韦良宝他们,所以才打扰上师。” 年轻和尚道:“韦良宝侍佛敬诚如一,为成大事出钱出人出力,翻修正觉寺,筹办投资大会,准备投资本金,将他前年自股市中的斩获,全都投了进来,可比你们一钱不出的正觉寺可靠得多。” 清慧道:“弟子不是不出钱,实在是没钱,这么多年,正觉寺几乎毁寺,全靠我苦苦支撑,哪怕是被闭寺还俗,也没有动摇侍佛之心,公家风向一变,就立刻争取重开正觉寺,地仙府四十多年没有音信,可上师一来下令,弟子便没有任何二话,难道这还不能证明弟子的虔诚吗?” 年轻和尚道:“诚与不诚,你自己心里清楚,当时要不是我许你在世转生之法,你大概还在各种推搪,不愿意尊令行事。” 清慧道:“上师,弟子确有难处,没有能力独自完成这任务,当时正觉寺的情况您也看到了,连吃饱饭都不容易,哪来的钱财支撑这么大的事情?弟子是没有钱,可弟子心诚,这次就是涉及到钱的事情,我才宁肯犯了上师的规矩,也要跟您当面汇报,怕的就是韦良宝知道了起二心。这些老千,贪起来个个胆大包天,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年轻和尚语气淡淡地道:“些许铜臭事,也值得打扰我清修?韦良宝几百万都垫进来了,又怎么会为了点钱的事就背叛我?清慧,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总是想方设法抹黑韦良宝,只要把这件事情做好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规矩定了就要守,看在你多年苦劳的份上,我让你少受些痛苦就是。” 说到这里,他缓缓向清慧伸出手。 那手也在黑暗中闪着淡淡光芒。 清慧急道:“高天观要投一个亿进来!” 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途。 短暂的沉默之后,年轻和尚收回手掌,在身前合什,轻诵了一声佛号,道:“三年前我曾到金城去看过高天观,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只有黄元君和她那个小女弟子苦守着,要不是有黄元君的威名在,怕是早就被公家除名了,短短三年,怎么可能拿得出一个亿来?你这消息准吗?” 清慧道:“今天高天观的代表,那个姓惠的年轻道士和小陆元君到了,我刚和清念去探了他们的话,那姓惠的亲口说会投一个亿,还说他在南方有门路,一个亿投进去,一年能稳赚两千万,小陆元君就在旁边,没有反对。门路真假不说,这投钱的事关系高天观的脸面,要是说出去却拿不出来,黄元君也要颜面扫地,绝对假不了。” 年轻和尚又低宣了声佛号,道:“这钱想来跟惠念恩这人有极大关系。这个惠念恩是一个多月前才在金城露面,之前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可一露面就不断显技挑事,所做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扬名。我原本以为他只是想霸占金城的江湖饭口,取代葛修做个立地神仙,可现在看,这人的真正目标,应该也是投资基金的这笔钱啊!可也是,这么大的动作,就算各家各脉再困苦,筹个几千万还是不成问题的,这么大一块肥肉,谁看了都会眼馋,惹来八方龙蛇也很正常。只是他这一出手就是一个亿……目的肯定不只要卷走这笔钱,而是有更大的图谋!” 清慧道:“我也是这样想的。真要图钱,按他说的,投到南方的路子去,一年稳赚两千万,何必来趟投资基金这个浑水?所以我才担心韦良宝被这钱冲昏了头脑,做出什么事情来,再耽误了上师的正事啊。” 年轻和尚微微颔首,道:“你做得对,这次就不罚你了,起来说话。” 清慧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晃了两晃才勉强站稳,后背已经被汗水打得透湿。 年轻和尚信步走到弥勒佛像前,拈起三炷香点燃,拔掉原本烧到一半的三炷线香,把自己的香插上,道:“你日日都坚持做功课,瑜伽师地论习到哪里了?” 清慧恭恭敬敬地道:“弟子愚钝,如今才勉强习到摄决择分中五识身相应地意地之一,每每诵读,总觉心中有些块垒无法通畅,不能明其中真意。” 年轻和尚道:“阿陀那识甚深细,一切种子如瀑流。我于凡愚不开演,恐彼分别执为我。执我太重,不得阿赖耶识,自然无法明其中真意。那日我与你相见,谈及诸多事端,你都淡淡应对,毫无诚意,想是觉得自己人之将死,便没了侍佛之心,可一旦得知我有使你在世转生的法门,便立刻精神大振,言谈诺诺,突然间便恭敬起来。这便是执我太重。” 清慧低头俯首道:“上师教训得是,弟子记得了。” 年轻和尚道:“不光要记得,还要以此为契机好生修行本心,突破执我,如此方能有机会再上一阶,我也方便向地仙府为你请功,再赐你修行仙法。在世转生,在地仙府的诸多法门中,不过是下下等,若你能得了上品法门,如我般长生不老,金刚不坏,也不是不可能。” 清慧道:“弟子这次得了在世转生的机会,一定勤加修习,突破执我,不辜负上师期望。” 年轻和尚点头道:“很好。有过当罚,有功亦当赏。你及时向我汇报这高天观一亿投入资金的事,我当传你密说乌枢明王谨身经,使你做在世转生全功,从此不亡不灭,踏阶地仙之列。” 清慧激动的立刻再次跪倒磕头,“弟子谢上师传法。” 年轻和尚道:“这一亿资金的事情,你回头说与韦良宝听,要求他无论如何,务必要将之拿下,他要是有什么为难或者有其他心思,及时报与我知。” 清慧道:“上师,那姓惠的态度十分强硬,明确要求按出资份额来确定谁来掌控基金,要是不按这个法子来定,就要退出投资大会,不再参与这事。现在看,想要拿下他这一亿,唯一的办法就是投入比他更多的份额,就是不知道韦良宝能不能筹到足够的钱。” 年轻和尚问:“那姓陆的小女娃是什么态度?” 清慧道:“她只说不管这些,全都由姓惠的做主,从始至终没有表过态。这事的关键,就在姓惠的。从这一回接触来看,这姓惠的不简单,原先肯定是个老道的江湖客,必定有不小的名气,现在这个名字身份肯定是假的。我一是担心韦良宝拿不出这么多钱,二是担心就算能拿出这些钱来,姓惠的还会再找别的由子,他既然出了一亿,肯定是要拿到基金控制权,不可能真就按钱多少来定。” 年轻和尚沉吟片刻,道:“能不能把这控制权的事情拖一下?这姓惠的活不了多久了,只要能拖出一段时间,他一死,所有的事情就都好解决了。” 清慧问:“您对姓惠的已经有安排了?” 年轻和尚道:“姓惠的在金城折腾的事情,有损地仙府的大计,负责金城方面的地仙已经着手准备除掉他,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清慧道:“控制权的事情是整个基金成立最重要的关窍,要是不决出来,基金就很难投入实际运作,想拖延怕是不成,能不能在他把钱投入之后,就立刻除掉他?” 年轻和尚道:“这样做也太刻意了,过后麻烦太大。” 清慧道:“眼下倒是有机会,既能除掉他,又能不让人怀疑,只是这惠姓的能耐挺大,我这手头没有能对付他的人。” 年轻和尚说:“什么机会,说来听听?” 清慧道:“这姓惠的为了扬名,搞出个同纯阳宫公开斗法的事端来,这事闹得极大,还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他刚才要我找个适合的地方用来斗法,要是能借机暗中施术,借纯阳宫弟子的手来除掉他,不就能一举两得了?” 年轻和尚道:“还需得纯阳宫配合才行。” 清慧道:“刚才清念给酒店的纯阳宫代表打电话讲了高天观弟子来到崇明岛和姓惠的要求找个斗法场地的事情,纯阳宫那边虽然也表示会派人参与斗法,但可以听出来极是不愿意,而且对姓惠的极为愤恨。他们连主持都死在了姓惠的手上,双方仇深似海,我觉得可以争取一下。” 年轻和尚沉默片刻,道:“好,你先同纯阳宫商量着,他们要是答应了,便告诉我,我会亲自在场地布法施术,助他们斗法争胜,斩杀姓惠的。但这事只能在他把钱打入基金之后,这个时间你要把握好,如果拿不到钱,杀了姓惠的也没什么用处,反倒便宜了金城那人,给那人省了麻烦和功夫,最后功劳却还要落到那人头上。” 清慧道:“弟子记得了。” 年轻和尚微一点头,转身飘飘荡荡地出门而去。 我吊在房上没动。 清慧也站在房间中没动。 好一会儿,他突地发出一声冷笑,道:“地仙府的真仙,也扛不过这一亿元呐。” 他慢吞吞地再次坐到蒲团上喃喃念经。 我背贴着墙,从窗户上沿爬进屋,顺着天花板爬到清慧正上方,洒了一把药粉。 清慧的声音渐渐变得含糊,最终化为轻轻的鼾声。 我用牵丝倒吊着慢慢垂下,脚不沾地,仔细观察刚才年轻和尚站的位置。 隐约可见一些极细小的颗粒。 我捏了一小撮放到鼻端闻了闻,仔细收好,转过来从清慧的后颈处采了三滴血,便即离开。 依旧顺原路翻出寺院。 翻墙前,先收了角落里的三炷香。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 陆尘音正盘腿坐在床上看电视。 我进屋便问:“听到什么了?” 陆尘音说:“他们决定派个人跟你斗法,猜猜是谁?” 我说:“谢妙华。” 陆尘音笑道:“猜对了。你这钓鱼不成功呐,又把鱼饵给钓回来了。” 我说:“那可不一定,大鱼一般都是咬着鱼饵上来的。” 陆尘音道:“你去看到什么了?” 我说:“一个年轻和尚,是地仙府出来的。这地仙府连和尚也收吗?” 陆尘音道:“我又没见过地仙府的人,哪知道他们怎么回事。不过外道嘛,和尚道士不都只是个身份嘛。还说什么了?” 我说:“那个年轻和尚说惠念恩活不了几天了。” 陆尘音道:“啧,那你可当心点,这个身份才用这么几天,要是再换的话,我可不好再把你弄成外道弟子了,瞎子都能看出来这里有猫腻。” 我说:“这事你管不?” 陆尘音摆手道:“你可以把他们引过来惹我。” 我笑道:“那就不必了,我自己解决就可以。” 陆尘音无所谓地道:“随便你怎么做。需要的话,把人引过来就行。” 第二天从早上开始,便陆续有各脉来参加投资大会的代表上门拜访。 陆尘音不耐烦答对这些人,便躲了出去,只把我留下来接待。 这些热切上门的,都是比较穷的门派,好一点的带了十多万块,差一点的连路费食宿费都付不起,要不是正觉寺答应给报销路费,并负责开会期间的住宿饮食,甚至都不想来了。 他们上门的目的也很简单,打听一下高天观,主要是黄元君的意向,顺便哭一哭穷,希望投资基金正式运作后,能给自家投点修缮房屋收拢经典。 我便表态说如果能够掌控基金,一定不会亏待了诸位。 由此便换来了好些感激,以及新一波哭穷,还有并没什么诚意和不起什么作用对高天观的支持表态。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来哭穷打秋风的。 老君观的代表是上门答谢的。 高少静带着假人蛟回到江底潜伏待机之后,老君观如期解封,门下弟子也都回观里了。 只有掌门还被关押着没被放出来,说是要走司法程序,审完了才能放。 所以老君观的代表进门就只做了三件事情。 第一,当面感谢我的帮助。 第二,当面塞给我一个大红包,里面是一张十万块的支票。 第三,给了我一份委托书和另一张三百万的银行支票,把投资大会的一应事宜全权委托给了高天观,他们甚至因此不准备参加正式大会,把东西给我之后就要离开崇明岛,返回川中。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问一问高少静的情况,似乎根本就没有派出过这么个人来。 我有些替江底下藏着的高少静叫屈。 显然无论怎么样,老君观都不准备承认他这个弟子的存在了。 这对高少静其实很不公平。 但对我是好事。 或许可以拉高少静入伙。 我现在实在是太缺像高少静这样的强力伙计了。 下九流再怎么样也是下九流,做些阴私事情可以,但却上不了台面,永远也不可能像高少静那样理直气壮的喊出“今日斩妖除魔者,老君观高少静”这般话来。 在老君观之后来送钱的,则是松慈观。 带队的赫然就是主持静心道长。 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忙人,却抛开所有事情,专程跑崇明岛来给我送钱。 虽然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黄元君的因素,但这个态度却实在是让人受用。 连陆尘音都专门跑回来,跟这位静心道长见了一面,亲手接过静心道长准备的五百万支票后,表达了一翻感谢和勉励。 静心道长含笑听着,一一应了,丝毫没有因为陆尘音年纪小而轻视。 除此之外,还有几家小门派,也把自家带来的投资本金交到了我手里。 都不是很多,加起来还不到五十万。 他们也知道自家这点钱有进去连个水漂都打不出来,干脆就托付给高天观来代管。 有黄元君在,也不怕我把些钱卷走。 如此忙活了一天,傍晚上的时候,潘贵祥到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了个团队,为首的是个老外,潘贵祥介绍说投资理财方面专业人士,拥有丰富的基金运作经验,以前在香港掌过十几亿的盘子,运作管理这么个小基金简直就是牛刀杀鸡。 我就告诉潘贵祥,投资基金怎么运作我不懂,谁来掌管这基金我都没意见,但只有一个要求,基金的投资方向必须听我的,除我之外谁都没有权力决定怎么投资运营。 老外一听,脸色就有些难看,反复强调他们华尔街出来的最专业的理财团队,拥有丰富的投资经验,又说投资是个技术性很强的活儿,不是念经念咒厉害就行的。 我的答复是,就这规矩,能干干,不能干,就换别家,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基金经理人魔都遍地都是。 老外立刻身段就软了,态度也好了,表示一定会听从我的指挥。 我想这是个外国老千,但不要紧,管他是真是假,只要听话就行。 等把潘贵祥一行人打发走,天已经全黑了,我正打算出去吃口饭,就见谢妙华推门走了进来,毫不见外地往床边一坐,二郎腿翘,道:“惠真人,咱们聊聊?” 「崇明岛自然是没有正觉寺的,这么写自然是为了规避很多问题。 顺便,继续求票求催更,现在连催更榜前百都没进去呢,好惨。」 第五百六十七章 斗法争胜先手定 多日不见,谢妙华模样大变。 举止之间少了那份花园子带来的骚气,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衬衫式花格子连衣裙,齐腰的长发剪成了五号头,斜斜用老式发卡扎着,原本嫩得能出水的光润皮肤变得有些粗长糙,边角处可见点点青春痘,还在鼻梁上架了副略有些土气的眼镜。 让人完全无法同金城那个仙气飘飘的女冠联系在一起。 我便说:“同将死之人,没什么好聊的。” 谢妙华道:“斗法争胜,最忌的就是自满自大,你觉得自己真就赢定了?” 我说:“我无论输赢,你都死定了。输给我,你必死无疑。赢了的话,你回去没法交代,也是死路一条。” 谢妙华道:“我死定了,可你没有死定,我现在要聊的是你的死活。” 我笑道:“你得先证明有能力杀我再说。” 谢妙华慢慢起身,猛地扯开连衣裙。 白嫩的腰身间,绑着一排雷管。 “回到川中之后,这雷管就再也没有离过身,谁要杀我,就要跟我一起死!” 她的表情语气没什么变化,还是温温柔柔,仿佛在说什么很平常的事情。 我笑了起来,问:“你是不是没正经跟人斗过法?是不是以为在木磨山那一场就算是斗法了?” 谢妙华道:“你不用想着转移我的注意力来施术,我敢来找你,就是抱着不成功就一起死的打算,我……” 她突然顿住了,神情有些错愕,继而变得慌乱。 我说:“看得出你是纯阳宫这帮人精心栽培出来的,有真术,够狠辣,可惜啊,他们这帮子老江湖,为了让你维持个圣女的形象,不敢真放你到江湖上打滚求生。这次我来教你个乖,真正的斗法争胜,其实在见面之前就胜负已分了,这是无数次生命搏斗,赌命争胜,才能换来的,不是靠够狠就行。” “你做了什么?”谢妙华声音有些发颤。 因为她现在除了说话,别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站起身,上前把雷管摘下来,道:“这是迷神控念,你进屋就已经中了招,生死只在我的一念之间。” 谢妙华瞪着我,说:“这不可能。我有护身法,这种外道小术,不可能伤到我。” 我说:“上次在木磨山争斗的时候,我最后一击打破了你的护身法,留了个小小的记号。而你在木磨山上会一败涂地,是因为我早早就已经在鲁奇方身上施术,在你身上留了标记。每次你以为自己准备充足,其实却都落在了我的后手上。斗法争胜先手定,记住了,下辈子不要再犯这个犯错了。” 谢妙华颤声道:“别杀我,有人要害你,我可以帮你对付他们。” 我将那一排雷管拆开,一个个摆在床上,漫不经心地问:“正觉寺的和尚吗?” 谢妙华就是一呆,旋即恍然,“你什么都知道,这是你设的局!” 我拿起一个雷管,轻轻弹了弹,又放在耳边听了听,道:“难道我拿出一个亿来,真只是想做善事,给那些穷逼门派白用吗?总得钓几条大鱼出来,清了场子,才好安安心心地掌这盘子,做这正道大脉的当家人呐。” 谢妙华道:“正觉寺的和尚没什么本事,他们背后一定还有人,我可以假意跟他们合作,把他们背后的人探出来。惠真人,我还年轻,我不想死,我来找你就是想在你这里求条活路!我对你有用,我可以帮你。” 我说:“没你,我也没什么难处,你能帮我什么?” 谢妙华道:“我们的根底。” 我放下手中的雷管,再拿起另外一根,漫不经心地道:“你们是什么来路,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也没想过真要灭掉你们,毕竟没了你们,我哪还能理直气壮地拿替师兄报仇当借口留在金城呢?我会慢慢吊着你们的命,不会一下子把你们都弄死的。” 谢妙华脸色发白,道:“这件事情关系到黄元君。” “哦?”我放下雷管,盯着谢妙华,“别骗我。” 谢妙华道:“我们的师承其实都是来自高天观。当年黄元君那一辈,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弟子,是她的师兄,叫卓玄道。黄元君下山后,一直是卓玄道看守门户。 三八年金城沦陷后,维持会为了帮助日军安抚人心,搞了祈福大会,遍邀全省佛道两界前往参加,并且成立一个佛道护法总会。 高天观虽然一直人丁不旺,但因为以斩杀外道术士为宗旨,向来是公认的正道大脉,维持会长计过真亲自登门邀请。 卓玄道夜观天相,推断明末天倾的事情即将重演,准备提前下注,便下山参加祈福大会,并且就任了护法总会的会长一职。 这件事情当时极为轰动,连带着影响到大量门派加入护法总会,对日军稳定金城地区的占领意义重大,卓玄道为此还得了个大东亚共荣的奖章。 黄元君知道这件事情后,赶回金城单人只剑夜闯维持总会,当众将卓玄道开革出高天观,并且把他打成重伤。 当时黄元君是准备诛杀卓玄道的,可卓玄道倒底也是高天观的嫡传弟子,本领高强,当时又有护法总会的其他高手帮忙,便饶幸逃了一命。 但卓玄道也因此被吓破了胆,不敢再留在金城,连夜逃往川中。黄元君一路追杀,卓玄道被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便投了三理教杨如仙。 真要论本事,杨如仙也不是黄元君的对手。不过三理教在川中势力庞大,盘根错节,把卓玄道藏起来没有问题。 得了三理教的掩护,卓玄道才算躲过黄元君的追杀。后来听说黄元君杀卓玄道不成,又去杀计过真。计过真逃到魔都避难,躲进了宪兵总部,但终究还是死在了黄元君手下。 因此卓玄道对杨如仙感恩戴德,传了杨如仙许多外道法门,可杨如仙不满意还想要高天观的正传秘法,尤其是据说修成可以立地成仙的宝胎丹元术。 卓玄道被逼得急了,便找借口想脱离三理教。杨如仙识破了卓玄道的打算,也怕把他逼急了生出事端,便同意卓玄道离开,只是要求卓玄道去灭了纯阳宫。 杨如仙的三理教能够在川中迅速发展,其实是得到了纯阳宫的暗中支持,但发展壮大之后,便一直对纯阳宫不停索要财物供奉感到不满,想要摆脱纯阳宫自立,只是忌讳纯阳宫道人的本事,不敢轻举妄动。 正好卓玄道脱离三理教后,也想找个地方寄身传法,便与杨如仙一拍即合,乘夜攻上纯阳宫,杀光了宫里道士,鸠占鹊巢,打着纯阳道士的旗号收徒传法。 卓玄道占了纯阳宫后,却始终对黄元君恨之入骨,又总想着夺回高天观,只可惜他被黄元君伤了根本,一直不能完全恢复,没过几年就伤势发死了。 他死前留言,谁能夺回高天观,就可以得传宝胎丹元术正法。只是他都斗不过黄元君,他这些弟子也没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加起来也不是黄元君的对手。 所以王处玄才潜入金城,授常老仙备胎法,准备借着常老仙的势力选育出宝胎,待到宝胎成熟,便夺来服用,然后再去斗黄元君夺高天观。 可人算不如天算,宝胎还没选出来,多年没有音信的黄元君却再次露面,成了公家的大人物,王处玄这帮人哪还敢轻举妄动,就都老实缩回纯阳宫了。 直到黄元君不再新闻上露面,一打听说她离休了,纯阳宫这帮人的心思才活泛起来,想要再入金城寻找理应孕育成功的宝胎来服食。 只是当时情况还不明了,纯阳宫不敢乱动,正好三理教的人潜回川中寻找祖庙,找上了纯阳宫帮忙。纯阳宫便以此为交换,让三理教来金城帮忙寻找宝胎,他们则出面帮忙把三理教祖庙移到金城,打着的名堂就是帮助三理教在金城要害之地传教。 只等找到宝胎,服食之后,有了底气,他们就要杀上木磨山,夺回高天观。这次借着正道大脉入世的由头进入金城,落脚木磨山,就是为这个打算做准备。 他们这些人一天不死绝,对高天观就始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纯阳宫这些年一直跟川藏交界的密教有往来,前年王处玄还曾亲自前往昌都秘会印度来的密教法师。 那些在印度的密教法师一直想杀黄元君。而纯阳宫这帮人既然是高天观正传,肯定对高天观秘法的弱点了如指掌,如果把这些秘密告诉密教法师的话,就算威胁不到黄元君,也会对小陆元君造成巨大的危险。 我可以帮你把他们全都除掉!你现在是高天观的外门弟子,将来还要掌着正道大脉投资基金的盘子,不方便下手沾染这些承负。可我如今已经是公家的通缉犯了,完全不用再考虑这些!” 谢妙华说话的功夫,我已经把所有的雷管都挨个看了个遍。 每个雷管都是实打实的满药分量,真要炸了,神仙也得分八瓣。 这女人是真有同归于尽的决心。 我把雷管整齐放好,说:“你这一口一个纯阳宫那帮人,难道你不是吗?怎么说的好像你是个外人一样?” 谢妙华道:“我六岁的时候,被拐子拐出来卖给了花园子养,十五岁又被花园子转手卖给纯阳宫。像我这样的,纯阳宫一批买了六个,都是按照出世女仙来培养打造的,我学得最好,留了下来,其他五个又被转手卖掉了。” 我打量了她两眼,问:“被拐卖的啊……还记得老家是哪儿吗?有没有想过回去找家人?” 谢妙华道:“记不得了,之前一直在山上,被看得紧,也得不着机会找回去,如果这次能活下去,我应该会找回去看看吧。” 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也就是回去看看,我现在这样,也不可能认亲了。” 我说:“纯阳宫养了你这么多年,没有亲情也有恩情,为了自己活命,就要杀光他们,你这人挺没人味儿的。” 谢妙华沉默许久,道:“外道术士,没人味儿,不是正对吗?” 我慢慢笑了起来,道:“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谢妙华道:“白天的时候,正觉寺的清念和尚过来,把选定的斗法场所告诉我们,并且暗示会晚两天,等开完全体大会,完成注资之后,再告诉你。还说大家都是正道大脉,却被高天观压得抬不起头来,今天你们能封老君观,明天能灭了纯阳宫,后天没准就要轮到正觉寺了。他们对纯阳宫和老君观的遭遇感同身受,只可惜他们没本事,帮不上什么大忙。 纯阳宫他们肯定会提前去斗法场所预做布置,埋伏人手围攻,到时候我们做一场戏,把围攻的人都除掉,然后我再伪装重伤,出来宣布你斗法获胜,这样一来,邓处承普奇方他们再怎么样,也不会在这里对付我,只能先把我送回川中纯阳宫,真人你要是有意,可以跟着过去,我们里应外合,灭掉纯阳宫,宫里所有的道士,都由我来除掉,不让真人你脏了手。” 我问:“真想灭纯阳宫,我不需要你帮忙也可以做到,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谢妙华道:“可只有我帮忙,才能保证一个不漏,斩草除根,彻底消除他们对小陆元君的威胁。” 我凝视了她片刻,说:“好,斗法之前,你要把纯阳宫的布置如实告诉我。” 谢妙华道:“真人放心,如果我在这事上有异心,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我说:“不用这样,你要是有异心,我就一起收拾了,也不是什么麻烦事。这个活命机会是你争取的,只有一次,好好把握住。你走吧。” 谢妙华穿好连衣裙,没再拿那些雷管,起身向我施了一礼,离开房间。 至少在清念这事上,她没有说谎。 清念确实是那么说的,就在邓处承和普奇方的房间里,陆尘音听得清清楚楚。 可要说她真正的想法,却未必真像她说的那样。 但不管怎么样,看在同样曾经被拐过这事上,我决定给她一个机会。 能不能活命,看她自己把握。 我最后那句话,真心实意。 把握不住,那就只能让她先走一步了。 晚间,我又以曹奇的样貌出门 先找公用电话联系丛连柱。 经过一天的发展,下江区的瘙痒病症快速扩散,医院门诊挤满了人。 相关谣言传遍全城,由此引发了恐慌。 全城所有的医院都有大量瘙痒病征的患者就诊。 可实际上除了下江区的病人大部分是不明原因外,其他区的瘙痒病人多半都是普通的皮肤病、蚊虫叮咬,甚至什么毛病都没有,单纯就是恐慌引发的心理错觉。 目前公家这边还没有明显的反应动作。 倒是葛修已经按计划行动。 关于喝了养生水瘙痒症状全消的传言正在下江区快速传播。 很多人已经跑到养生协会的分销点去求购养生水。 下江区的养生水卖断了货。 事实上葛修已经准备了足够的养生水,所谓的断货是人为操作。 不仅是下江区,接下来全金城的养生水都会断货。 为的就是进一步激起抢购欲望,借机抬价。 虽然这次是为了聚拢人气炼化丹毒救命,但葛修做为一个见识过建国前各会道门种种操作的老术士,并没有忘记自己立地称神仙的最初目的,所以从一开始就打算借机抬价好多赚一笔。 这个打算他没有瞒我,而且直接表示会分我五成的收益。 从目前进度来看,最多再有两天时间,养生水的止痒神效就会完全宣传开,而葛修也可以按计划准备诈死显圣了。 一切进展都在我和葛修的计划之中。 我没在电话里多说,只告诉丛连柱可以按我离开之前留下的计划开始做事了。 如果一切顺利,等我从京城返回金城的时候,姜春晓应该已经顺利收网,抓捕葛修,取缔养生协会,安抚信众,完成赵开来托付她的试点任务。 这一切,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等回到金城,我就是真正唯一的老仙爷,而且是葛修认证过的,所有原先地仙会经手的买寿的受主,都只能来找我续命固寿! 结束了通话,我便在街边抄手闲逛。 一边逛,一边四下打量,重点关注住宅、商店、市场、饭馆、旅店这些地方,留意进出门户、道口胡同。 这是老荣查户口踩点的法子。 沿街逛了一阵后,我便绕回到天鹤大酒店附近,来回转了几圈,又进酒店大堂,找前台问了问房价和房间情况。 这样一折腾,等从酒店出来,身后就跟了两个尾巴,都是半大小子,弯腰躬背抄着手,习惯性低头用眼角余光瞟来瞟去。 两个刚上街没多久,还在拿包练手的小地出溜。 以他们的眼光,认不出我这个老荣,肯定是受人指使来跟着我的。 我不动声色,就近在街边寻了家大碗茶摊,叫了一壶香片和一碟花生,独占了个小桌,摸出香烟火机在桌上摆了阵,便扒着花生就着茶水,听旁边喝茶的老头们吹牛侃大山。 那两个小地出溜打桌边走过。 我顺手摸走了他们身上带的刀片、火机和零钱。 两人浑然不知,看到我摆的阵后,便立即加快脚步离开。 过了十多分钟的模样,便有个面相憨厚的光头中年男人溜达着走过来,不动声色地坐到小桌旁,倒了支烟扔嘴里,轻声道:“老合,拿个火。” 我抬手在桌面上一抹,两个小地出溜身上摸出来的火机、刀片和零钱整齐地摆在桌上。 光头男人拿起其中一个火机将烟点了,道:“小崽子没有两斤沉,压不住秤,让老合见笑了。” 我伸手又一抹,桌面上多出包烟来,正是光头男人刚倒烟的那包。 光头男人眼神就变了,客气道:“老相客好手艺,定是个彩亮帆子,这巴掌地有啥稀罕风头,能把您吹来?” 我扒了两粒花生扔嘴里,慢慢嚼了,又撮了个茶水,这才说:“兄弟跑单捞黑窖,听得天边打雷,见这宝地聚了大财气,顺码头靠岸头,蹭个实气,涨涨船底。” 说到这里,我朝着远处鹤立鸡群般的天鹤大酒店扬了扬下巴,道:“刚查了宝气,落了户口,想着拜佛爷上炷香,保佑行个太平船,老合这是佛爷面?” 光头男人道:“老相客眼亮,兄弟杀猪宰,跑海的送个笑号叫封底漏,单坐崇明这三座岛,手底下没有扎实莲台,不敢称佛爷,您要瞧得起,叫我一声漏子兄弟就好。老相客跑的哪趟海,是查绝户,还是查新户?” 杀猪宰是杨。 这人的花名就是杨漏子。 查绝户是大盗,查新户是小偷。 大盗不仅要刮财,还可能会害命。 小偷最多也就摸个三瓜两枣混口饭吃。 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我往嘴里扔了支烟,又扔给杨漏子一支,道:“抿一口,硬星条,浮宝货,海面上见不着,前几天去京城时翻查来的。” 杨漏子接了烟,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没有抽,反手夹到耳朵上,试探着问:“老相客打京城来,是遭了雷雨风,靠码头避雨头吗?” 我说:“兄弟跟人约斗,去京城取件宝货,来去自在,没遭雷雨风,衣干鞋净。” 杨漏子摆了个五湖手,道:“还请老相客亮个船底,兄弟也好恭敬。” 我说:“兄弟地下湿,早年闯关东,跟黄老爷同搭一条船,如今吃饭在北片,专门查户口吃晚饭,跑海的都叫我一声飞仙。” 杨漏一惊,道:“原来是飞仙曹老爷,失敬,失敬,我这招子不亮,让您见笑了。早年间我还在街上出溜的时候,就听说过您和黄老爷的买卖经,敬仰得很,没想到今儿能坐您船头上。” 我说:“好汉不提当的勇,老买卖砸了锅,只能卖腿子混混啃。这趟听了雷响靠岸寻个金风头,还得漏子兄弟多多关照,容我做这一笔买卖。” 第五百六十七章 斗法争胜先手定 多日不见,谢妙华模样大变。 举止之间少了那份花园子带来的骚气,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衬衫式花格子连衣裙,齐腰的长发剪成了五号头,斜斜用老式发卡扎着,原本嫩得能出水的光润皮肤变得有些粗长糙,边角处可见点点青春痘,还在鼻梁上架了副略有些土气的眼镜。 让人完全无法同金城那个仙气飘飘的女冠联系在一起。 我便说:“同将死之人,没什么好聊的。” 谢妙华道:“斗法争胜,最忌的就是自满自大,你觉得自己真就赢定了?” 我说:“我无论输赢,你都死定了。输给我,你必死无疑。赢了的话,你回去没法交代,也是死路一条。” 谢妙华道:“我死定了,可你没有死定,我现在要聊的是你的死活。” 我笑道:“你得先证明有能力杀我再说。” 谢妙华慢慢起身,猛地扯开连衣裙。 白嫩的腰身间,绑着一排雷管。 “回到川中之后,这雷管就再也没有离过身,谁要杀我,就要跟我一起死!” 她的表情语气没什么变化,还是温温柔柔,仿佛在说什么很平常的事情。 我笑了起来,问:“你是不是没正经跟人斗过法?是不是以为在木磨山那一场就算是斗法了?” 谢妙华道:“你不用想着转移我的注意力来施术,我敢来找你,就是抱着不成功就一起死的打算,我……” 她突然顿住了,神情有些错愕,继而变得慌乱。 我说:“看得出你是纯阳宫这帮人精心栽培出来的,有真术,够狠辣,可惜啊,他们这帮子老江湖,为了让你维持个圣女的形象,不敢真放你到江湖上打滚求生。这次我来教你个乖,真正的斗法争胜,其实在见面之前就胜负已分了,这是无数次生命搏斗,赌命争胜,才能换来的,不是靠够狠就行。” “你做了什么?”谢妙华声音有些发颤。 因为她现在除了说话,别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站起身,上前把雷管摘下来,道:“这是迷神控念,你进屋就已经中了招,生死只在我的一念之间。” 谢妙华瞪着我,说:“这不可能。我有护身法,这种外道小术,不可能伤到我。” 我说:“上次在木磨山争斗的时候,我最后一击打破了你的护身法,留了个小小的记号。而你在木磨山上会一败涂地,是因为我早早就已经在鲁奇方身上施术,在你身上留了标记。每次你以为自己准备充足,其实却都落在了我的后手上。斗法争胜先手定,记住了,下辈子不要再犯这个犯错了。” 谢妙华颤声道:“别杀我,有人要害你,我可以帮你对付他们。” 我将那一排雷管拆开,一个个摆在床上,漫不经心地问:“正觉寺的和尚吗?” 谢妙华就是一呆,旋即恍然,“你什么都知道,这是你设的局!” 我拿起一个雷管,轻轻弹了弹,又放在耳边听了听,道:“难道我拿出一个亿来,真只是想做善事,给那些穷逼门派白用吗?总得钓几条大鱼出来,清了场子,才好安安心心地掌这盘子,做这正道大脉的当家人呐。” 谢妙华道:“正觉寺的和尚没什么本事,他们背后一定还有人,我可以假意跟他们合作,把他们背后的人探出来。惠真人,我还年轻,我不想死,我来找你就是想在你这里求条活路!我对你有用,我可以帮你。” 我说:“没你,我也没什么难处,你能帮我什么?” 谢妙华道:“我们的根底。” 我放下手中的雷管,再拿起另外一根,漫不经心地道:“你们是什么来路,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也没想过真要灭掉你们,毕竟没了你们,我哪还能理直气壮地拿替师兄报仇当借口留在金城呢?我会慢慢吊着你们的命,不会一下子把你们都弄死的。” 谢妙华脸色发白,道:“这件事情关系到黄元君。” “哦?”我放下雷管,盯着谢妙华,“别骗我。” 谢妙华道:“我们的师承其实都是来自高天观。当年黄元君那一辈,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弟子,是她的师兄,叫卓玄道。黄元君下山后,一直是卓玄道看守门户。 三八年金城沦陷后,维持会为了帮助日军安抚人心,搞了祈福大会,遍邀全省佛道两界前往参加,并且成立一个佛道护法总会。 高天观虽然一直人丁不旺,但因为以斩杀外道术士为宗旨,向来是公认的正道大脉,维持会长计过真亲自登门邀请。 卓玄道夜观天相,推断明末天倾的事情即将重演,准备提前下注,便下山参加祈福大会,并且就任了护法总会的会长一职。 这件事情当时极为轰动,连带着影响到大量门派加入护法总会,对日军稳定金城地区的占领意义重大,卓玄道为此还得了个大东亚共荣的奖章。 黄元君知道这件事情后,赶回金城单人只剑夜闯维持总会,当众将卓玄道开革出高天观,并且把他打成重伤。 当时黄元君是准备诛杀卓玄道的,可卓玄道倒底也是高天观的嫡传弟子,本领高强,当时又有护法总会的其他高手帮忙,便饶幸逃了一命。 但卓玄道也因此被吓破了胆,不敢再留在金城,连夜逃往川中。黄元君一路追杀,卓玄道被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便投了三理教杨如仙。 真要论本事,杨如仙也不是黄元君的对手。不过三理教在川中势力庞大,盘根错节,把卓玄道藏起来没有问题。 得了三理教的掩护,卓玄道才算躲过黄元君的追杀。后来听说黄元君杀卓玄道不成,又去杀计过真。计过真逃到魔都避难,躲进了宪兵总部,但终究还是死在了黄元君手下。 因此卓玄道对杨如仙感恩戴德,传了杨如仙许多外道法门,可杨如仙不满意还想要高天观的正传秘法,尤其是据说修成可以立地成仙的宝胎丹元术。 卓玄道被逼得急了,便找借口想脱离三理教。杨如仙识破了卓玄道的打算,也怕把他逼急了生出事端,便同意卓玄道离开,只是要求卓玄道去灭了纯阳宫。 杨如仙的三理教能够在川中迅速发展,其实是得到了纯阳宫的暗中支持,但发展壮大之后,便一直对纯阳宫不停索要财物供奉感到不满,想要摆脱纯阳宫自立,只是忌讳纯阳宫道人的本事,不敢轻举妄动。 正好卓玄道脱离三理教后,也想找个地方寄身传法,便与杨如仙一拍即合,乘夜攻上纯阳宫,杀光了宫里道士,鸠占鹊巢,打着纯阳道士的旗号收徒传法。 卓玄道占了纯阳宫后,却始终对黄元君恨之入骨,又总想着夺回高天观,只可惜他被黄元君伤了根本,一直不能完全恢复,没过几年就伤势发死了。 他死前留言,谁能夺回高天观,就可以得传宝胎丹元术正法。只是他都斗不过黄元君,他这些弟子也没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加起来也不是黄元君的对手。 所以王处玄才潜入金城,授常老仙备胎法,准备借着常老仙的势力选育出宝胎,待到宝胎成熟,便夺来服用,然后再去斗黄元君夺高天观。 可人算不如天算,宝胎还没选出来,多年没有音信的黄元君却再次露面,成了公家的大人物,王处玄这帮人哪还敢轻举妄动,就都老实缩回纯阳宫了。 直到黄元君不再新闻上露面,一打听说她离休了,纯阳宫这帮人的心思才活泛起来,想要再入金城寻找理应孕育成功的宝胎来服食。 只是当时情况还不明了,纯阳宫不敢乱动,正好三理教的人潜回川中寻找祖庙,找上了纯阳宫帮忙。纯阳宫便以此为交换,让三理教来金城帮忙寻找宝胎,他们则出面帮忙把三理教祖庙移到金城,打着的名堂就是帮助三理教在金城要害之地传教。 只等找到宝胎,服食之后,有了底气,他们就要杀上木磨山,夺回高天观。这次借着正道大脉入世的由头进入金城,落脚木磨山,就是为这个打算做准备。 他们这些人一天不死绝,对高天观就始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纯阳宫这些年一直跟川藏交界的密教有往来,前年王处玄还曾亲自前往昌都秘会印度来的密教法师。 那些在印度的密教法师一直想杀黄元君。而纯阳宫这帮人既然是高天观正传,肯定对高天观秘法的弱点了如指掌,如果把这些秘密告诉密教法师的话,就算威胁不到黄元君,也会对小陆元君造成巨大的危险。 我可以帮你把他们全都除掉!你现在是高天观的外门弟子,将来还要掌着正道大脉投资基金的盘子,不方便下手沾染这些承负。可我如今已经是公家的通缉犯了,完全不用再考虑这些!” 谢妙华说话的功夫,我已经把所有的雷管都挨个看了个遍。 每个雷管都是实打实的满药分量,真要炸了,神仙也得分八瓣。 这女人是真有同归于尽的决心。 我把雷管整齐放好,说:“你这一口一个纯阳宫那帮人,难道你不是吗?怎么说的好像你是个外人一样?” 谢妙华道:“我六岁的时候,被拐子拐出来卖给了花园子养,十五岁又被花园子转手卖给纯阳宫。像我这样的,纯阳宫一批买了六个,都是按照出世女仙来培养打造的,我学得最好,留了下来,其他五个又被转手卖掉了。” 我打量了她两眼,问:“被拐卖的啊……还记得老家是哪儿吗?有没有想过回去找家人?” 谢妙华道:“记不得了,之前一直在山上,被看得紧,也得不着机会找回去,如果这次能活下去,我应该会找回去看看吧。” 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也就是回去看看,我现在这样,也不可能认亲了。” 我说:“纯阳宫养了你这么多年,没有亲情也有恩情,为了自己活命,就要杀光他们,你这人挺没人味儿的。” 谢妙华沉默许久,道:“外道术士,没人味儿,不是正对吗?” 我慢慢笑了起来,道:“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谢妙华道:“白天的时候,正觉寺的清念和尚过来,把选定的斗法场所告诉我们,并且暗示会晚两天,等开完全体大会,完成注资之后,再告诉你。还说大家都是正道大脉,却被高天观压得抬不起头来,今天你们能封老君观,明天能灭了纯阳宫,后天没准就要轮到正觉寺了。他们对纯阳宫和老君观的遭遇感同身受,只可惜他们没本事,帮不上什么大忙。 纯阳宫他们肯定会提前去斗法场所预做布置,埋伏人手围攻,到时候我们做一场戏,把围攻的人都除掉,然后我再伪装重伤,出来宣布你斗法获胜,这样一来,邓处承普奇方他们再怎么样,也不会在这里对付我,只能先把我送回川中纯阳宫,真人你要是有意,可以跟着过去,我们里应外合,灭掉纯阳宫,宫里所有的道士,都由我来除掉,不让真人你脏了手。” 我问:“真想灭纯阳宫,我不需要你帮忙也可以做到,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谢妙华道:“可只有我帮忙,才能保证一个不漏,斩草除根,彻底消除他们对小陆元君的威胁。” 我凝视了她片刻,说:“好,斗法之前,你要把纯阳宫的布置如实告诉我。” 谢妙华道:“真人放心,如果我在这事上有异心,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我说:“不用这样,你要是有异心,我就一起收拾了,也不是什么麻烦事。这个活命机会是你争取的,只有一次,好好把握住。你走吧。” 谢妙华穿好连衣裙,没再拿那些雷管,起身向我施了一礼,离开房间。 至少在清念这事上,她没有说谎。 清念确实是那么说的,就在邓处承和普奇方的房间里,陆尘音听得清清楚楚。 可要说她真正的想法,却未必真像她说的那样。 但不管怎么样,看在同样曾经被拐过这事上,我决定给她一个机会。 能不能活命,看她自己把握。 我最后那句话,真心实意。 把握不住,那就只能让她先走一步了。 晚间,我又以曹奇的样貌出门 先找公用电话联系丛连柱。 经过一天的发展,下江区的瘙痒病症快速扩散,医院门诊挤满了人。 相关谣言传遍全城,由此引发了恐慌。 全城所有的医院都有大量瘙痒病征的患者就诊。 可实际上除了下江区的病人大部分是不明原因外,其他区的瘙痒病人多半都是普通的皮肤病、蚊虫叮咬,甚至什么毛病都没有,单纯就是恐慌引发的心理错觉。 目前公家这边还没有明显的反应动作。 倒是葛修已经按计划行动。 关于喝了养生水瘙痒症状全消的传言正在下江区快速传播。 很多人已经跑到养生协会的分销点去求购养生水。 下江区的养生水卖断了货。 事实上葛修已经准备了足够的养生水,所谓的断货是人为操作。 不仅是下江区,接下来全金城的养生水都会断货。 为的就是进一步激起抢购欲望,借机抬价。 虽然这次是为了聚拢人气炼化丹毒救命,但葛修做为一个见识过建国前各会道门种种操作的老术士,并没有忘记自己立地称神仙的最初目的,所以从一开始就打算借机抬价好多赚一笔。 这个打算他没有瞒我,而且直接表示会分我五成的收益。 从目前进度来看,最多再有两天时间,养生水的止痒神效就会完全宣传开,而葛修也可以按计划准备诈死显圣了。 一切进展都在我和葛修的计划之中。 我没在电话里多说,只告诉丛连柱可以按我离开之前留下的计划开始做事了。 如果一切顺利,等我从京城返回金城的时候,姜春晓应该已经顺利收网,抓捕葛修,取缔养生协会,安抚信众,完成赵开来托付她的试点任务。 这一切,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等回到金城,我就是真正唯一的老仙爷,而且是葛修认证过的,所有原先地仙会经手的买寿的受主,都只能来找我续命固寿! 结束了通话,我便在街边抄手闲逛。 一边逛,一边四下打量,重点关注住宅、商店、市场、饭馆、旅店这些地方,留意进出门户、道口胡同。 这是老荣查户口踩点的法子。 沿街逛了一阵后,我便绕回到天鹤大酒店附近,来回转了几圈,又进酒店大堂,找前台问了问房价和房间情况。 这样一折腾,等从酒店出来,身后就跟了两个尾巴,都是半大小子,弯腰躬背抄着手,习惯性低头用眼角余光瞟来瞟去。 两个刚上街没多久,还在拿包练手的小地出溜。 以他们的眼光,认不出我这个老荣,肯定是受人指使来跟着我的。 我不动声色,就近在街边寻了家大碗茶摊,叫了一壶香片和一碟花生,独占了个小桌,摸出香烟火机在桌上摆了阵,便扒着花生就着茶水,听旁边喝茶的老头们吹牛侃大山。 那两个小地出溜打桌边走过。 我顺手摸走了他们身上带的刀片、火机和零钱。 两人浑然不知,看到我摆的阵后,便立即加快脚步离开。 过了十多分钟的模样,便有个面相憨厚的光头中年男人溜达着走过来,不动声色地坐到小桌旁,倒了支烟扔嘴里,轻声道:“老合,拿个火。” 我抬手在桌面上一抹,两个小地出溜身上摸出来的火机、刀片和零钱整齐地摆在桌上。 光头男人拿起其中一个火机将烟点了,道:“小崽子没有两斤沉,压不住秤,让老合见笑了。” 我伸手又一抹,桌面上多出包烟来,正是光头男人刚倒烟的那包。 光头男人眼神就变了,客气道:“老相客好手艺,定是个彩亮帆子,这巴掌地有啥稀罕风头,能把您吹来?” 我扒了两粒花生扔嘴里,慢慢嚼了,又撮了个茶水,这才说:“兄弟跑单捞黑窖,听得天边打雷,见这宝地聚了大财气,顺码头靠岸头,蹭个实气,涨涨船底。” 说到这里,我朝着远处鹤立鸡群般的天鹤大酒店扬了扬下巴,道:“刚查了宝气,落了户口,想着拜佛爷上炷香,保佑行个太平船,老合这是佛爷面?” 光头男人道:“老相客眼亮,兄弟杀猪宰,跑海的送个笑号叫封底漏,单坐崇明这三座岛,手底下没有扎实莲台,不敢称佛爷,您要瞧得起,叫我一声漏子兄弟就好。老相客跑的哪趟海,是查绝户,还是查新户?” 杀猪宰是杨。 这人的花名就是杨漏子。 查绝户是大盗,查新户是小偷。 大盗不仅要刮财,还可能会害命。 小偷最多也就摸个三瓜两枣混口饭吃。 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我往嘴里扔了支烟,又扔给杨漏子一支,道:“抿一口,硬星条,浮宝货,海面上见不着,前几天去京城时翻查来的。” 杨漏子接了烟,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没有抽,反手夹到耳朵上,试探着问:“老相客打京城来,是遭了雷雨风,靠码头避雨头吗?” 我说:“兄弟跟人约斗,去京城取件宝货,来去自在,没遭雷雨风,衣干鞋净。” 杨漏子摆了个五湖手,道:“还请老相客亮个船底,兄弟也好恭敬。” 我说:“兄弟地下湿,早年闯关东,跟黄老爷同搭一条船,如今吃饭在北片,专门查户口吃晚饭,跑海的都叫我一声飞仙。” 杨漏一惊,道:“原来是飞仙曹老爷,失敬,失敬,我这招子不亮,让您见笑了。早年间我还在街上出溜的时候,就听说过您和黄老爷的买卖经,敬仰得很,没想到今儿能坐您船头上。” 我说:“好汉不提当的勇,老买卖砸了锅,只能卖腿子混混啃。这趟听了雷响靠岸寻个金风头,还得漏子兄弟多多关照,容我做这一笔买卖。” 第五百六十八章 真悍匪 杨漏子一脸为难,说:“曹爷,不是兄弟不开场子,实在是魔都那边的坐地老爷放了话,这几天神仙聚会,通天的买卖,跑海的尽都挂帆子不准靠码头。” 我“啧”了一声,抓了粒花生扒了扔嘴里,边嚼边道:“哪位坐地老爷这么霸道,连靠码头都不让?当年黄老爷霸了整个关东,南下趟遍八道轮子活,也没说不让靠码头啊。” 杨漏子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坐地老爷塘边生,安清帮的老根底,掌着千盘子,黄浦江边拿阴货,谁都要敬一声宝大爷。” 塘边生是韦。 这位放话的不准江湖客开张做买卖的坐地老爷姓韦,名里有个宝字,多半就是清慧提到的那个韦良宝。 掌千盘子,那就是正经老千出身,可以称叔道爷。 前年魔都股市风云动荡,连续发生大事件,公家损失惨重,可却有不少人因此而暴富。 妙姐为此带着我专门研究了小半年,认定这几件事情里面都有真正的大千勾联各方才能成局。 这个韦良宝既然是正经老千出身,又有宝清帮这种魔都生根的势力做根底,很可能有在参与其中,所以才能斩获到足以支持正觉寺的资金。 我便嗤笑了一声,道:“他姓韦的在股市里吃得肚皮溜圆,却不让咱们这些跑海的苦哈哈靠岸,没这个道理啊。再说了,他一个千门的,凭什么管到我们荣门头上,手伸得太长了吧。” 杨漏子听我这么说,脸色便有些发白,低声道:“曹爷,说不得,宝大爷脚踩阴阳分省,头顶供奉有神仙,向来说一不二,往年硬靠岸的,都漏了船底,黄浦江底下歇着呢。” 我拧着眉头,默默扒了两个花生吃了,说:“让小地出溜盯着酒店,是这位宝大爷安排的?” 杨漏子道:“同乘一条船,挂了帆子就是伙计,不瞒曹爷说,宝大爷出了令,这巴掌地的跑海兄弟都要奉行,车船店脚都盯死了,哪个想靠岸开张,都要报了宝大爷知道。 昨天有伙子东北虎落地,想接财神,刚把了点水火簧,风头被本地小片盲一伙给搂到,就好言去劝,却被那伙子东北虎当成是杀羊子的,当场绑了要摁地杵。 好在小片盲留了下底,见风头不对,跑去报了宝大爷,宝大爷只安排了一个人过去就把那伙子东北虎都解决了。 据小片盲说,那人进屋只一举手,那伙子东北虎就全都软趴了,手里的搂子都没来得及动。宝大爷手下,这是有神仙呐。 曹爷,听兄弟一句劝,以您老的本事,跑海张帆子哪里开不得?没必要杵了宝大爷的霉头,不值当啊。” 我道:“那伙子东北虎都杵皮了?” 杨漏子道:“这倒没听小片盲说。不过落了宝大爷手,就算现在不杵,过后也是海底歇船的命,曹爷,宝大爷可不是普通的坐地老爷,有通天梯的,别琢磨了。” 我就不再说话,默默把盘里的花生扒干净,又将茶碗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向杨漏子伸出右手,道:“听人劝,吃饱饭,漏子兄弟你这份情我承了,这买卖不做了,明儿早就起船跑海。” 杨漏子伸手跟我握了,道:“下次有机会再来,兄弟请,抿火山,好好畅快一下。” 我右手紧紧握着他的手,左手就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轻笑道:“一会儿你是要把这事报给宝大爷吧。” 杨漏子中了招发,眼神有些发直,呆呆地说:“宝大爷有令,跑海的彩亮帆子挂起,都要到他那里踩一道。” 我说:“踩了道,帆子还能直?我看这满街跑海的,都在宝大爷那里挂着呢?” 杨漏子道:“宝大爷说了,听劝不开张的,不摘帆子。” 我说:“那就麻烦兄弟帮个忙,去小片盲那里探个道,问问东北虎怎么杵的。” 说完,我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花生皮,背着手摇摇晃晃离开茶摊。 杨漏子也跟着起来,转身就走。 我拐进胡同,搁角落里一站,就见那俩小地仙溜紧忙着跟过来,便一扬手把两人迷倒,往道边阴沟里一扔,换了小五的样貌打扮,从胡同里出来,追上杨漏子,不紧不慢地在后面吊着。 如此走了两条街,杨漏子拐进一户江边小院。 我绕到后面,换回曹奇的样貌打扮,翻进院里,潜到墙跟,蹲到窗户底下。 就听屋里有个粗哑的声音在说:“漏子哥,这你也敢乱打听?是觉得地上呆得干,想水下面歇了?” 杨漏子道:“我刚把了个荣门的老前辈,人家听劝,明儿早就走,我就想找你打听一下宝大爷的底。” 那个粗哑的声音道:“能让漏子哥你叫一声老前辈的,肯定是叔爷辈的,这样的人采了宝气能听你两句就放心?他要是赶天把亮开张,回头上船就走,你怎么交待?走吧,我带你去找宝大爷,得赶紧跟宝大爷说。” 杨漏子道:“兄弟,你就给我个底,我心里也好有数,毕竟是自家一条船的老前辈……” 那粗哑声音道:“宝大爷说了,正事要紧,都先押下,过后再杵皮子。他们就在我这地窖里搁着呢,睁眼了,可不会动也不会说话。这是正经的神仙手段,漏子哥你就别想有的没的了。” 我听清了屋里的人数,点了三炷香插在窗台下,旋即起身,推开窗户,跳进去。 屋里除了杨漏子,还有三个人,长得粗壮黝黑,渔民模样,眉眼间却自有一股子凶厉气,手上不仅有鱼命,还有人命。 几人同时转头看向我,那三个渔民立了眼睛就要呼喊动作。 我一扬手,三人便软软倒在地上。 杨漏子一脸愕然地看着我,眼神迷惑。 我对他说:“回茶摊去,刚跟曹奇分手,过一个小时去跟宝大爷报告这事。” 杨漏子呆呆转头就走。 他不会记得这段事情。 我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三人,问:“地窖在哪儿?” 地窖入口在床下。 一半装着那刀斧土枪雷管,另一半扔着四个粗壮的男人,身上也没绑,就那么直挺挺躺在地上,除了眼珠子,哪里都不能动。 我蹲到他们身前,仔细观察了片刻,转回屋里,接了碗冷水,端着回去,当着他们的面烧了道符扔水里,然后用手沾了掸到脸上。 四人恢复了行动能力,扑楞一下坐起来。 其中两个就要往我身上扑。 我没动弹。 当中一个脸膛有些发黄的男人一伸手拦住两人,道:“请问相客贵姓?” 我道:“就手扯帆子,不自报船底,先探家,没这个道理。” 黄脸膛男人便说:“是兄弟的不是,老相客莫见怪。兄弟倒字蔓,趟轮子做横把,不沾码头地,亮号老病。” 倒字蔓是班,匪号老病,四处流窜抢劫作案。 这是一伙子正经的亡命强匪,百无禁忌,凶横霸道。 韦良宝既然抓了他们,就绝对不会留活口,等投资大会结束,就会结果了他们。 我点头说:“好说,兄弟地下湿,跑单捞黑窖,跑海人送了个亮号叫飞仙。” 班老病肃然道:“原来是飞仙曹爷,久仰,您当年跟黄老爷捞遍十三线,跑海兄弟人人都要称一声霸道。” 我摆手说:“不提老黄历啦,你们几个关东人,不在自家地界混混啃,跑魔都来干什么,身材口音这么扎眼,做了生意也不好脱身。” 班老病道:“年前在龙城明火开武差事,出来避避风头,听说崇明岛这边聚宝气,过来凑个南下起捞的路费。曹爷这是投了宝大爷?” 我道:“姓韦的算个屁,也能收爷们?兄弟天边听雷响,打算来开个大张,不想那姓韦的横行霸道,不准跑海兄弟靠岸做买卖,还打算黑我帆子,兄弟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就洗他这坐地老爷一把。可巧这一踩盘子,得了个信,这姓韦的前年在股市上捞了大底,少说赚了这个数。” 我伸巴掌一比量,道:“特么的,这是大海底,查户口才能翻几袋米?倒不如接个财神,打单混个大啃头。正好听本地老荣提到你们兄弟的事,就来找你们噶个伙计,一起做他这一票。” 班老病犹豫道:“曹爷要换饭口,兄弟几个正对码头,还可以还了宝大爷这一档子恩,可宝大爷身边有神仙,不好弄啊。” 我冷笑道:“什么狗屁神仙,使迷药的拍花子,唬人的小把戏,兄弟前年在金城结识了葛老仙爷,学了几手真本事,对付这拍花子手到擒来。老病兄弟,干不干一句话,你们要是不敢,我也不强求,大家出门各上马,谁也别找谁。我自再去联络人就是了。” 班老病回头看向其他三人,眼神交流片刻后,咬了咬牙道:“成,兄弟就合曹爷这一伙计,怎么干,你说。但有一条,姓韦的不仁义,拿了单子之后,这票得撕!” 我嘿嘿笑道:“这话说的,姓韦的是坐地老爷,不撕了,等他回去出花榜买我们命吗?空口白话,哥几个大概心里不落底,兄弟给你们亮亮手段,这就去找姓韦的,架了他再说。哥几个带好家伙,跟我来。” 班老病四个人就选了刀斧土枪。 我弄了排雷管绑到身上,领着四人回到地上,当着他们的面,让其中一个本地小刀盲带路去找韦良宝。 那小刀盲便呆楞楞地乖乖带路。 看得班老病四人是又敬又畏,连声称道我这是神仙手段。 韦良宝落脚的地方离正觉寺不远。 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在转圈一片小平房中间异常打眼。 我便对班老病四人说:“你们在外面守着,我先跟他进去,见到韦良宝后,把他赚出来,你们在外面接应我就行。如果听到里面动静不对劲儿,你们也不用进去救我,赶紧跑就是了。” 班老病道:“曹爷仗义,我们兄弟也不能含糊,您要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办的,尽管开口,我们过后一定帮您办到。” 我说:“跑海的无牵无挂,没什么要交代的,你们自己保重就好。” 也不多说,就拿绳子套在手上,让那小刀盲领着我上前叫门。 黑漆的大铁门上刷地开了个小门洞,一张警惕的脸凑到门洞后面,问:“干什么的?” 那小刀盲便道:“捉了想开张的老荣,带来请宝大爷处理。” “等着。”那张脸消失在门洞后。 不大会儿工夫,门后响起门栓响动,大门上仅能供一人进出的小门打开。 一个剃着光头、胳膊上全是纹身、脖子上还挂着老粗一根金链子的男人出现在门后,示意我们进去。 小刀盲拽着绳子,领我进门,跟着那男人一路进到小楼里。 小楼客厅中有五个人。 沙发上坐着个穿着开襟挂子的年轻男人,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手上夹着根粗大的雪茄,鼻子上架着副金丝眼镜,很有些儒雅气质。 沙发后站着两个粗壮的男人,一看就是客串保镖的打手。 角落酒吧台前坐着个四十出头的高瘦男人,鹰勾鼻子吊稍眉,一脸的阴骘气息。 最后一个就是杨漏子,正半躬着腰,站在年轻男人身前,说着什么,听到我们走进来的动静,他扭头瞟了一眼,露出惊愕的表情,脱口叫道:“曹爷?” 小刀盲牵着我走到杨漏子身旁,对沙发上的年轻男人道:“宝大爷,我们捉了个想开张的老荣……” 他这话还没说完,酒吧台前坐着的那个高瘦男人突然甩了手中的酒杯,就往沙发这边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宝大爷小心。” 沙发上的年轻男人听到这喊声,二话不说,跳起来就往沙发后面跑。 沙发后面的那两个打手就赶忙往腰里摸。 我一脚踢翻挡在身前的小刀盲,上前一把揪住年轻男人的后脖子,把他从沙发上拽回来。 年轻男人回肘来撞我。 我一巴掌拍上去,他的胳膊就掉了环,耷拉着动不了了。 年轻男人大声惨叫。 那两个打手已经从腰里摸出手枪来,举起来却不怕误伤年轻男人,迟疑着不敢开枪。 那个高瘦的中年男人也扑到了沙发这边,抬手一扬,打出一包粉末。 我旁边的杨漏子、小刀盲被粉末一冲,仰头倒地。 我却哈哈一笑,把衣襟一扯,亮出腰上绑着的雷管,道:“早听说宝大爷身边有位活神仙,我还道是真神仙呢,原来是个拍花子,就你这样的也敢自称神仙,也不怕牛逼吹太大闪了舌头。你啊别浪费那药粉了,我有金城葛老仙爷赐的护身法,别说你这点迷药了,就算正经的外道迷魂控念也拿不住我。” 看到我腰上绑着的雷管,几个人都是脸色大变,打手和那中年男人迟疑着不知所措,年轻男人却已经叫了起来,“别动手,都是跑海兄弟,有话好说。老相客求财只管开口,兄弟塘边生,坐地捞宝底,阴阳两扇门,定亏不了老相客。” 我反手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亏不了你大爷,你就是韦良宝吧。曹爷我听着天雷响,大老远过来想开个张,结果你特么不让我们这些跑海的兄弟开张不说,还特么胡乱抓人,霸道得很。怎么着,现在就有话好说了?早特么干什么去了。” 韦良宝道:“这位兄弟,岛上有通天大买卖,主事的老神仙下了令,我也是听吩咐给这投资大会保驾护航,没想过绝了跑海兄弟的饭口,只求兄弟们安生过个中元,等这买卖结束了,再给兄弟们个答谢,不会亏了兄弟们。” 我正手又煽了他一个耳光,“你特么当我们三岁小孩儿呢,等买卖结束,我们还能活?这答谢也不用你赏,我们自己拿。宝大爷,跟我走一趟吧。几位回去转告宝大爷家里,赎金一亿,钱到放人,别想着报警啊,我们的人可盯着呢,要是惊动了公家,你们就准备收尸吧。” 韦良宝道:“兄弟,我只是推出来做事的,背后有老神仙盯着,你绑了我不要紧,坏了老神仙的事,就怕你有命拿钱没命花。一个亿不现实,杀了我也拿不出来。不如你说个实在数,我现在就叫人把钱拿过来当面给你,也不用过后那么麻烦,你们拿着钱走人,我安安心心给老神仙办事,两全其美,怎么样?” 我反手再煽他一巴掌,“两全其美你大爷,让你通了气,我们还能活着离开崇明岛?你身后有老神仙,难道我身后就没有?也不怕告诉你,曹爷我这次来崇明岛就是替老神仙办事的,你不让我开张,就是坏了老神仙的事,就算我不来绑你,老神仙也不会饶了你。我现在绑你,是救你的小命呢。还不赶紧谢谢曹爷?” 韦良宝道:“兄弟,你不知道……” 我再抽他一巴掌,紧紧盯着他,目露凶光,“说谢谢曹爷!” 韦良宝被我这么一盯,登时打了个哆嗦,面露恐惧,不敢再说,只低声道:“谢谢曹爷!” 我哈哈一笑,再煽他一巴掌,“就特么欠抽。还杀了你也拿不出来,我既然敢来绑你,那就是摸了底,你前年在魔都股市上赚了大钱,光是在这正觉寺就投了快上千万了,一个亿怎么可能拿不出来?兄弟,给神仙花是花,给自己花也是花,就算是你自己的小命要紧,还是神仙的安排要紧了。” 说完,我也不再废话,拖着韦良宝就往外走。 高瘦中年男人带着那两个打手紧紧跟在后面,依旧不死心,想借机把韦良宝抢回去。 随着我们向院里移动,小楼各处又跑出来好些人,聚在高瘦男人身后,黑压压一片,紧追不放。 我神情自若,拖着韦良宝退出院门,班老病四人上来接应我,都蒙着脸呢,上来也不吱声,左右架起韦良宝就往后走。 高瘦男人大急,抢步往上就冲。 他这一动,身后那些打手便乱哄哄地也跟着往前涌。 我大笑一声,从身上摘了根雷管下来,甩手扔在大门上。 高瘦男人和身后一众人等吓得抱头鼠窜。 轰隆一声大响,大门被炸得四分五裂,院墙都跟着塌了一段。 这一下不光吓到了韦良宝的手下,也吓到了班老病几个人。 班老病死命拉着我,低声道:“曹爷,快走,动静太大,一会儿就把雷子引来了。” 我又拔下一根雷管比划着说:“不如多炸两下,把他们全都杵这里得了。” 班老病声音都抖了,“咱们是绑票,不是来搞大屠杀的,曹爷你是我亲爷,快走吧。” 生拉硬拽,带着我沿路狂奔。 高瘦男人和韦良宝的一众手下没敢再追来。 我们狂跑了一气,韦良宝说什么也跑不动了,瘫在地上,任班老病几人怎么连打带踢,都不肯动弹。 班老病无奈,喘着粗气对我说:“曹爷,不行歇会儿吧。” 我说:“你们这体格也太差了,这样怎么能办大事?” 班老病苦笑道:“曹爷,我们就是小打小闹,可不敢跟你这做大事比。就算是明火开武差事,也没有随随便便就上手扔雷管的啊。” 我说:“关东黑王不就是这么干的?” 班老病道:“可不敢跟黑王学,他那么干了之后,被公家追得走投无路,可是好久没动静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死外面了。曹爷,咱们说正事,这人绑来了,得找个严实地方藏在才行啊。” 我说:“放心,来找你们之前,我就已经选好地方了,跟我来就是了。” 等卓良宝缓过气来,班老病就找了绳子把他结结实实绳了,又把嘴堵上,装在麻袋里,四人轮流扛着,跟我走。 我把他们带到了天鹤大酒店。 看到这地方,班老病有点傻眼,拽着我说:“曹爷,你是我亲爷,这地方可不敢随便进,那些来参加投资大会的和尚道士都住这里呢,这就相当于是个神仙窝,进去出不来啊。” 我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韦良宝的人马上就会全岛大搜找人,除了这里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只有这神仙窝,他们想不到,也不敢搜。你们就放心听我安排,保你们既能拿到钱,又能出了这口恶气。” 第五百六十九章 釜底抽薪 班老病四个人面面相觑,神情犹豫。 我呲牙冷笑,摸了摸腰上绑着的雷管,道:“怎么着,哥几个别是缩了篮子,想扯顺风帆趁水走吧。” 班老病忙道:“曹爷,你别误会,我们只是心里不托底,你手拿硬把子不假,可天鹤大酒店里面可是正经修行的神仙。” 我说:“老病兄弟,就你们这点胆量,怎么敢听风头来开张的不是没摸透水底,就先靠了码头吧。” 班老病道:“我们自然是摸清了水底才来的,不过可没打算接真神仙,只想着抹盘道杀羊子,开一张就走。”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病兄弟,放心,要论查户口翻底子,哪门也比不上我们老荣。我三个月前听了这雷响,就开始做准备,各家各派走了个溜遍,别看名声响亮,有真本事的没几个,别说懂神仙术的,就是会硬手的都少,就是顶个名头罢了。老病兄弟,我们老荣比你们这些吃横的更惜命,要不是拿妥了,我也不会来。既然来了,我就准备挣出下半辈子的富贵洗手上岸找地方养老啦。你们放心,我都计划好了,绝对不会有事。” 班老病被我一拍,登时就转了主意,跟三个兄弟低声商量了几句,就对我说:“曹爷,那我们听你安排就是。” 我满意地说:“这就对了,没有那个三两三,就不要出来跑海挣这个亡命钱。放心,这一趟跟着我,保你们下半辈子吃喝不愁。咱们走着。” 说完,我拍了拍还在不停蛄蛹的麻袋,摘了根雷管塞进去,道:“宝大爷,消停的,拿到钱,我保你平安。” 麻袋里的韦良宝立刻不挣扎了。 班老病小心翼翼地问:“曹爷,大家现在同乘一条船,能给兄弟透个实底不,您老真是只做老荣的” 我哈哈一笑,道:“跑海的,吃哪路饭,挂哪道帆子,人都说我是老荣,那我就是老荣,懂” 班老病的黄脸膛有点发白,连连点头,道:“懂,懂,不问,不问。” 我便不再多说,领四人扛着麻袋从酒店后门进去,一路上到十三层,寻了个空房间开门,让四人先进去,转头从走廊窗户钻出去,顺着外墙爬到房间窗外,就听里面几人在低声说话。 “走了吗” “走了!” “病哥,咱们怎么办” “你们说怎么办” “要不咱们趁水头扯帆子吧。” “对,扯帆子,这老贼太特么邪性了,比我们这专门吃横的都横,他肯定不只是做老荣,横票两口没准儿都吃过。” “没听他之前提黑王的事吗没准儿啊,他跟黑王混过。黑王那是疯子,跟他一起混的,能正常了咱们兄弟这几年没翻过船,全凭一个小心谨慎,可不能学黑王啊。” “行了,都消停的。既然来了,总不能白来,至少宝大爷这口饭咱们得吃净了再走,要不然不白来这一趟都机灵点,等饭到口,打发干净就走。”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班老病冲着四人使了个眼色,用手指在喉咙上轻轻比划了一下。 所谓打发干净,不光是要把韦良宝撕票,还要杀了曹奇灭口。 这伙子人能从关东一路抢到魔都都不漏风翻船,这手上人命不带少了。 确认他们不会提前跑路,我便不再多听,顺着外墙溜下楼,去前台转了一圈,就让前台把这房间改成了有人,而且是三天前就入住的。 办完这事,我在附近小卖店买了些面包麻花方便面,拎了回来交给四人,叮嘱他们这两天就在房间里呆着,哪都不要去,等我的信。 安置完四人,我先回自家房间,用韦良宝的头发和血做了个桐人,拿绳子吊到窗户顶上。 陆尘音看着那桐人,撇了撇嘴,一脸不以为然,却什么都没说。 我冲她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转身下楼,就近借了辆自行车,急急奔赴正觉寺,从后院墙翻进去。 这回没去方丈室。 因为清慧不在那里。 他在大雄宝殿后的一个小佛堂。 我爬上房顶,倒挂窗上,向内窥视。 佛堂里坐了一圈人。 清念也在。 跟着韦良宝的那个中年男人也在。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渔民打扮的黑瘦男人。 众人聚在一屋,都阴着脸,也不说话,气氛沉重。 看起来那中年男人已经把韦良宝被绑架的事情说了。 这是必然的。 双方合作支应正觉寺这一摊子,眼看着投资大会开幕在际,韦良宝这拿钱的一出事,所有计划都被打乱,必然要商量个解决办法。 这也是我绑了韦良宝的目的。 先发致人,釜底抽薪,打断正觉寺一方的谋划。 见招拆招,从来是下策,主动出击,抢先落子,把敌人调动起来,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从绑了韦良宝起,我便成功化被动为主动,占据先机! 占了先机,掌握主动,才能从容布置,兼顾金城与崇明岛两面。 良久沉默之后,清慧才缓缓开口道:“这钱,除了韦居士外,别人都支不得吗” 那中年男人道:“除了宝大爷,别人都支不出来。要怎么办,还请大师拿个主意。” 清慧道:“这事不适合太过声张,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找。” 中年男人道:“难道就不管宝大爷了没有宝大爷出钱,你们正觉寺还能干什么大师,这做人得讲良心,宝大爷出钱出力,给你们修了寺庙,帮你们张罗投资大会,你可不能事到临头就想撒手撇清。你要是帮不了忙,那我们就只好请道上兄弟帮忙找人,要是再找不到,除了报警也没别的法子了。宝大爷在魔都也是数得着名号的,警方肯定会重视。” 清慧道:“不能报警。” 他年纪大了,思维迟钝,说话又慢又少,说了这四个字,就再次陷入沉默。 中年男人急了,起身道:“大师,你们正觉寺和我们宝清帮是合作,可不是我们头上的主子,来知会你,是看在宝大爷和你们合作的份儿上,可不是说我们就得听你的看着宝大爷去死。要是宝大爷出了什么事,嘿嘿,大师,你们正觉寺也别想安生。宝大爷可是为了你们才出事的!” 清念起身道:“曲方今,你是在威胁我正觉寺吗” 中年男人冷笑道:“要是没有宝大爷,你们正觉寺连饭都吃不饱,哪来现在这排面清念,你能打又怎么样能填饱正觉寺僧众的肚子,还是能撑起这么大一片寺院” 清念冷哼一声,道:“当初可是你们上赶着来找我们正觉寺合作,可不是我们正觉寺求你们来的,这本来就是两厢情愿的事情,钱也是韦良宝自愿出的,我们正觉寺不欠你们宝清帮的!” 中年男人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好啊,我早就看出你们正觉寺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这样,那散伙好了,我们自己去救宝大爷……” “都不要急躁。”清慧终于开口,“韦居士的事情,我来解决,保证他安然无恙。你们这边还是要按之前说好的继续做,就算钱一时到不了位,场面也要撑起来,要让其他各大脉看出我们正觉寺在投资这方面的专业性。这才是真正的大事,无论有什么曲折,就算是我死了,都不能影响到这事!曲方今,韦居士来投资正觉寺,自然有他的道理,你没有资格替他做主,把他之前吩咐你的事情做好就是,这就回去做事吧。” 中年男人道:“大师,不是我信不着你,实在是帮里兄弟们都等着回信,你说你解决,总得有个时间,不能让我们傻等吧。” 清慧又沉默了片刻,道:“明天晚上韦居士可以回去,不耽误后天的投资大会。” 中年男人道:“好,那我们就等到后天早上,到时候要是见不到宝大爷,可别怪我们宝清帮不讲情面。” 说完,他身起带着那两个渔民打扮的人就往外走。 等到他们走了出去,清念才道:“方丈,这宝清帮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正觉寺怎么说也是正道大脉,如今正兴盛,你对他们这些下九流的玩意,忍让太过了,没得让他们看清我们。” 清慧摇了摇头,说:“清念啊,我老了,这正觉寺将来迟早要交到你手上,可你现在的表现却让我很不放心啊。宝清帮是下九流,可韦良宝在股市上搏到了上亿资产,那就是一方富豪,不再是下九流。我们正觉寺还要靠他和他的钱撑起场面,事情没办完之前,无论怎么样也要忍耐下去,如此才能保证大事不坏。唉,清念,你过来,我这里有册佛经,你这两天不要做别的,拿去好生念诵,静了心思再说。” 清念便走到清慧身前,跪倒拜伏,道:“谢方丈赐经。” 清慧抬手一巴掌拍到了清念脑门上。 清念呆在当场,只剩下眼睛还能转了。 拍花迷魂! 清慧佝偻着身子,扶着清念的脑袋站起来,轻轻抚着他的光头,道:“唉,你现在这样,实在是让我放心不下,我在正觉寺苦心经营了一辈子,如今总算有了起色,眼瞅着就要执正道大脉牛耳,可以跟少林武当白云白马平起平坐,要是交到你手上败了,我怎么甘心想来想去,还是我自己掌着更放心一些。清念,你也是正觉寺的一份子,我教你养你,如今也到了你报答我和正觉寺的时候了。上师授我在世转生的法子,正合用在你身上。你也不用难过,转生到你身上之后,我就是清念,清念就是我。在别人眼里,带领正觉寺走上巅峰的,是你清念大师啊。别急,你先好生歇着,等忙完了投资大会,我就转生到你身上啊……” 他喃喃念叨着,拿出绳子,将清念结结实实捆了,又堵了嘴,拖到墙角。 里有一口空着的大箱子,想是早就准备好了。 清慧把清念装进箱子,又仔细盖好箱盖,拿锁头锁了后,仍不放心,又搬了好些经书堆在上面。 这一通忙活下来,他整个人累得满身大汗,几乎要虚脱在椅子上。 他喘着粗气,看着箱子,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喃喃道:“等过了这几天,就可以换上这个强壮的身体,不用再忍受这臭皮囊的苦痛折磨子。这神仙法术,真是好啊,不知道那长生不死的法术,又该是怎么样巧妙。” 目光中不自觉流露出贪婪。 他靠在椅子上歇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起身,走出佛堂,一路返回方丈室。 进了屋里,先点三炷香给弥勒佛奉上,然后坐到蒲团上念了会儿经,这才掏出手机拨打出去。 没大会儿,那白袍的年轻和尚又飘飘悠悠地带着满身淡光来了。 进门就很是不悦地说:“清慧,你好大的胆子,三番两次打扰我清修,真以为投资大会当前,我就不会惩治你吗” 他说着抬手朝清慧一指。 清慧惨叫一声,直直摔倒,满地乱滚,双手在胸口脖子上拼命抓挠,抓出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年轻和尚又一指,清慧停了抓挠,趴在地上,不敢起来,喘着粗气道:“上师,弟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韦良宝被人给绑架下落不明,宝清帮的人喊着要散伙,如果后天大会开幕还不能找回韦良宝的话,可就要耽误大事了。弟子恳请上师显神通把韦良宝带回来。” 年轻和尚道:“事事都我来我,还要你们有什么用处” 清慧道:“我们虽然顶着个正道大脉的名头,可却连佛门典籍都传不齐全,更别提神通妙法,不过是个空架子,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年轻和尚道:“一群没用的东西。唉,虽然早知道末法之世,不能有太多期待,可俗世法门衰败到这个地步,还真是让人唏嘘。也合该我地仙府出世重塑这世间道统啊。行了,你好生准备投资大会,不准再出任何岔子,否则的话,便把你剥皮拆骨做了法器。明晚韦良宝自会回来。” 清慧恭恭敬敬地趴着不动,脸紧贴地面,道:“多谢上师。” 年轻和尚又问:“宝清帮哪个说要散伙不做” 清慧道:“那个跟在韦良宝身边的曲今方。” 年轻和尚便问:“我记得你跟他都是出自外道拍花一脉的” 清慧道:“拍花这一脉传承众多,南北东南各有不同,我跟他虽然同是拍花出身,可却各不相同,他也不知道我的根底。” 年轻和尚没再多问,一拂袖子,又飘飘悠悠地出去了。 我已经看了年轻和尚两回,也见识过他施展法门,心中有了计较,便悄悄跟在身后。 年轻和尚出了正觉寺,一路飘悠着来到韦良宝原本栖身的那幢小楼,飘然越过院墙,步入楼内,找到那中年男人所在的房间。 那中年男人极为警觉,年轻和尚刚一进屋,他便警醒,猛得从床上跳起来,扬手打出一包药粉。 年轻和尚一抬挥,挥散面前药粉,伸手抓住中年男人的脖子。 中年男人立时全身软绵绵,无法动弹。 年轻和尚便拎着他出了小楼。 全程都没有惊动楼里其他宝清帮的人。 年轻和尚一路拎着中年男人飘飘而行,真好像御风般,快速无声,不多时便上了正觉寺左侧的山梁背面。 这一处草深林密,面朝大江入海处,涛声不断,又隔绝了山梁前方镇子的视线,真是天然行隐密事的好地方。 年轻和尚寻了处地方,扔下中年男人,转圈走了几步,将地面踏实,草丛踩倒,拾树枝点起篝火,又把中年男人衣衫剥净,竖指在他前胸后背刻下密密经文。 中年男人被刻得全身鲜血淋漓,面容扭曲,却作不得声,也动不得,只剩下满眼的恐惧。 年轻和尚也不同他讲话,刻完经文,便将盘坐到篝火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人头骷髅和一枝大腿骨做的金刚橛,笃笃敲着,默念经文。 如此念到凌晨三点左右,突有寒风自江面吹来。 年轻和尚便抓过中年男人,探手成爪,扯了中年男人胸腹血肉,一块块扔进篝火里。 一时间烧得滋滋作响,焦臭四溢。 年轻和尚却毫不在意,紧盯着篝火,不停撒扯血肉投入其中。 眨眼工夫,中年男人的胸腹血肉被扯了个精光,年轻和尚又摘他的内脏一样样扔进篝火。 我悄悄上到他背后树上,在树枝上挂了面小镜子,然后再在小镜子面前悬上小刀一把。 镜面正好映到篝火和年轻和尚。 刀刃恰好指着年轻和尚。 挂好这两样东西,我顺着树下来,绕到正对面,潜在草丛里,耐心等待。 篝火慢慢转成了幽幽绿色。 年轻和尚抛下中年男人的残尸,拿起骷髅木鱼和腿骨金刚橛,一边敲个不停,一边绕着篝火手舞足蹈。 如此跳了两圈,正要开始第三圈,绿幽幽的篝火中突然窜起一道明亮的金色的火焰。 紧跟着火焰急剧晃动,呼啦一下熄灭了。 年轻和尚身子一颤,口鼻同时往外窜血。 我立刻从草丛里跳起来,抬手打出牵丝,把年轻和尚的一条腿切了下来 年轻和尚尖叫一声,一扬手把腿骨金刚橛掷向我。 我没躲,勾动牵丝,又切断他另一条腿。 金刚橛飞来,正打在我头上。 我纹丝没动,树上镜刀轻轻晃动。 年轻和尚的脑袋上登时出了个深坑,整个人仰面摔倒,没了动静。 我勾动牵丝。 年轻和尚身首分离,脑袋飞到空中。 他猛得睁开紧闭双眼,恶狠狠地看着我,把我的模样最后映入眼中。 然后重新闭上眼睛,摔落在地。 这回是真死了。 我就地挖了个坑,把两人的残尸掩埋,只把年轻和尚的白袍子和脸皮剥下来收好,然后转回酒店。 陆尘音正盘坐在床边看电视。 里面放的是部捉鬼的港片,主角一身八卦道袍,帅气无比地起坛念咒施法。 窗户上挂桐人不见了,只剩下一截绳子微微晃荡。 我就问:“什么来头” 陆尘音道:“密教,大威力乌枢瑟摩明王经里的法门。他事先在你做桐人的那个家伙身上留了手脚,通过这个法门,可以让那个家伙短时间内化身忿怒夜叉,变得力大无穷,不畏刀枪。啧,地仙府虽然行迹诡秘,可以前只在汉地十八省出没,什么时候跟密教搞到一起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一如那天她说起自己在京城生气时的样子。 我说:“你要感兴趣,等回头我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讲给你听。” 陆尘音摆手说:“没必要,我不感兴趣。再说了,感兴趣也没用,十八岁之前不能参与这些,你要没事,我可睡觉啦。又不是真神仙,天天晚上不睡觉,正经人哪受得了啊,我还没成年呢,这觉得睡足才行。” 我说:“你先歇着,我去把今晚的事情收了尾,然后就可以等投资大会开幕了。” 陆尘音撇嘴道:“你要是再熬两天晚上不睡觉,不用修就可以成仙了,尸解仙。” 我说:“明天白天可以补觉。” 陆尘音没再多说,只道:“进出关好窗户,晚上风大,怪冷的。” 我笑着应了,进卫生间,把年轻和尚的脸皮贴到自己脸上,又套了白袍,然后找了自家事先备下的药粉,几样掺合在脸上手上抹了。 这么一倒腾,我就成了年轻和尚的样子,也是身散淡光,只是白袍上有些血迹,颇为美中不足。 不过这不要紧。 我从窗户出去,顺着外墙爬到班老病四人所在的房间外,推开窗户,扯着牵丝,飘然入室。 班老病四人都没睡下,各抱着家伙,靠坐床边打盹,听到动静,立刻跳起来。 我伸手一指。 四人登时定在当场动弹不得。 再一指班老病,他就乖乖上前去解开麻袋,把韦良宝给倒了出来。 韦良宝得脱自由,立刻趴在地上,颤声道:“门下拜见上师。” 我淡然道:“韦良宝,你可知罪” 第五百七十章 楼观道的觉悟 “门下知罪。” “你罪在哪里” “我做事不谨慎,打扰上师修行,罪该万死。” “你是该死,到现在都不知道因为什么被绑,还在说什么不谨慎。说,你要做的是什么” “门下负责帮助正觉寺撑起门庭,主导召开投资大会,拿下投资大会主导权,借着掐住正道七十二脉的经济命门,牢牢控制住他们,为仙府归来,重整山河,做好准备。” “还有呢” “盯紧清慧,必要的时候,安排人取代他们,直接掌控正觉寺。” “那你盯住清慧了吗怎么盯的” “门下安排了四个人,以俗家弟子身份,借着这次正觉寺招人的机会,混进寺院……” “清慧怎么安排的那些后招的俗家弟子” “放到各渡口接人,或者是搁在寺院前面做知客……门下知错了,请上师责罚!” “哼!” 我抬手朝着韦良宝一指。 韦良宝痛苦的全身抓挠,牙齿咬得咯崩崩直响,一声都没有发出来。 眨眼工夫,他就把表皮抓得稀烂,鲜血淋漓,成了个血人。 我又抬手一指,韦良宝慢慢停下来,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躺了片刻,这才缓缓翻过身,趴在我脚下,道:“谢上师不杀之恩。” 我冷冷地说:“只此一回,下不为例。清慧投了高天观,已经不可信了,可投资大会在际,暂时还不能除他。你不要再呆在这里了,去取五十万扔到这屋里来,然后立刻回魔都,筹集资金,明天晚上之前,将一亿打到这个账号,我会另安排其他门派来争夺投资基金。钱打过去之后,你联系清慧,告诉他你已经花钱赎身,但不方便现身,等大会结束后,就把钱投入基金账户,让他尽管放心大胆的报价,一定要在资金数额上压下高天观!” 韦良宝应了一声“是”,没敢多说一个字。 我又说:“你身边那个曲今方,我已经处理掉了。这帮拍花子,没一个可信的,都要处理干净。” 韦良宝身子抖了一下,道:“魔都的拍花帮也需要一起处理掉吗” 我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这话茬,挥了挥手。 韦良宝不敢多说,从地上爬起来,擦掉脸上的血,又扒了件班老病弟兄的衣服套上,重新给我磕了个头,便即转身出门,匆匆离去。 我这才看向班老病,问:“你叫什么” 班老病老实回答:“班强。” 我又问:“谁指使你们绑架的韦良宝” 班老病回道:“曹奇。” 我说:“不,不是曹奇,是清慧!” 班老病就是一呆,迟疑地道:“是清慧” 我说:“清慧打上你们,给你们传递消息,让你们绑架韦良宝,敲诈赎金。除了韦良宝之后,你们还在清慧的指使下绑了一个人,身份你们不清楚,人就藏在正觉寺大雄宝殿后的小佛堂里。” 班老病神情恍惚,把我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肯定地道:“是清慧指使的我们。” 我说:“清慧是拍花拐子,借和尚的身份做掩护,绑架拐卖做了不知多少,这么多年跟你们一直有合作关系,你们做的几桩案子,都是靠他洗底出脏。这次合作,也是应他邀请来的。” 班老病又老老实实重复一遍。 我说:“五天后,你们四个会因为分脏不均而内讧,死掉两人,你被打成重伤,逃进派出所求救,追你那个人不依不饶,在派出所里会动枪打你。等警察救下你,你就把清慧招了吧。” 班老病乖乖应声。 我没再说话。 如此过了三十多分钟,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门,然后推开房门,扔进一个蛇皮口袋。 我看了班老病一眼。 他过去将口袋拎到床头,拉开拉链,就见里面整齐摆着砖头一样的百元大钞,一万一沓,共计五十沓。 我拍了拍班老病的肩膀,转身从窗户出去,顺着外墙爬回自己的房间。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陆尘音侧躺在床上,蜷成个胎儿状,听不到呼吸,也听不到心跳。 我仔细把窗户关好,收拾清理完毕,恢复了惠念恩的本相,合衣躺到床上,闭眼默数九息,进入沉睡。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光景了。 陆尘音靠在床头看电视,见我醒过来,便说:“两件事。丛连柱把电话打到这边,说是葛修突然公开宣布他可以当众发功解决不明原因瘙痒这事,还流出传言说是他发动之后,可以帮大家把名字从阎王爷收人的册子上抹掉,当众发功的时间定在明天上午。对了,他还说有人在你房门上留了个大大的鱼字。 正觉寺的和尚又去找纯阳宫那俩人了,斗法地点安排在了沙尾山,灯塔那里。 和尚还说,如果纯阳宫同意的话,他们会来和你商量,邀请一些门派去山下做个现场见证。 和尚走了之后,纯阳宫那俩人商量,准备在灯塔里埋伏人手偷袭你,还要在四周布点阵法什么的。 反正就是打算让你有来无回,然后再杀掉跟你斗法的那个谢妙华,伪装成你们两个同归于尽。 这样双方打平,高天观不算丢脸,他们纯阳宫也有脸面,而且他们死了个嫡传弟子,换高天观一个外门弟子,高天观就算想找麻烦也没有借口。 哈哈,这帮子跑海的,你们是这么叫的吧,怎么这么天真,我要是打算找纯阳宫麻烦,还用得着找借口吗” 我说:“行走江湖,一要讲道义,二要讲道理,他们大概以为正道大脉也应该讲道理才对吧。” 陆尘音道:“正道大脉讲道理,也是跟正道大脉讲,谁会跟外道术士讲道理啊。” 我问:“我要是真被他们害死了,你会怎么办” 陆尘音道:“你这种祸害怎么可能被他们这种三脚猫害死” 我说:“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什么都不好说啊。” 陆尘音便道:“那需要我给你收尸吗” 我说:“不用。” 陆尘音冲我翻了个白眼,道:“那就只能为了高天观的脸面去找场子了,这事儿也就跟你没关系了。” 我失笑道:“说得有道理。” 陆尘音跳下床,道:“我出去逛逛,你在这儿接待客人吧。” 她这话音未落,就有人敲门。 来的是正觉寺的和尚,叫清印,三十左右岁,瘦得脸都凹了进去,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他是代表正觉寺来告诉我,斗法地点选在了沙尾山灯塔,以及想要邀请些门派去山下做现场见证的想法。 我说:“这都没问题,来参加投资大会的各脉想去的都可以去,去的人越多越好。不过这时间嘛,拖到投资大会之后太晚了,我这人心里装不下事,既然地点都选好了,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午夜零时,决战灯塔。” 清印一脸为难地道:“贫僧只是负责来给你送个消息,提前斗法这事,我做不了主啊。” 我说:“想什么呢,斗法跟你们正觉寺又没什么关系,我已经决定了,就是让你通知纯阳宫,今天晚上零点准时,不见不散。” 清印茫然地道:“啊” 我说:“就算我高天观给投资大会搞点助兴节目,给明天的大会添点劲头,你去把我的意思传给纯阳宫吧。” 清印走了,转头又去邓处承房间,把我这要求转达。 邓处承明显有些意外,但终究没提出反对意见,只是请清印安排人盯住我和陆尘音,防止我们提前去沙尾山灯塔布设。 这次清印很痛快地应了,没有说他做不了主。 等打发走了清印,邓处承就立刻让普奇方在酒店这边坐镇,通知谢妙华做好准备,他则亲自带人前往沙尾山做布置。 普奇方找来谢妙华,把事情讲了,然后就不许她再离开房间,只让她在这里休息,做好迎战准备。 这是把人给软禁起来了。 我简单洗漱了一下,出门去二楼餐厅吃了点东西,然后转回房间。 只当没看到一直在我身前身后转悠的几个服务员。 我用木芙蓉的枯树枝做了三柄木剑,并排插在发髻上,又把谢妙华落下的雷管贴身绑好。 当众斗法争胜,不能用外道术。 但没人说不能显技。 不显技如何取信于人。 不显技如何震慑诸脉。 不显技如何显出我霹雳手段下有慈悲心肠 收拾停当后,我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上午那一觉睡得极好,精神体力都恢复了最佳状态。 这也是我决定把斗法提前到投资大会之前的原因。 另一个原因则金城那边出现的变化。 举办大会当众发功这事,并不在原本的计划里。 葛修显然另有打算。 当然,更重要是,那个写在门上的鱼字。 那是我跟高少静约定的联络暗号。 有人在江上祭祀,意图把人蛟引出来! 这是我一直在等着的,九九虚子炼真龙的后续。 祭礼人蛟的,就算不是地仙府的人,也一定跟地仙府关系密切。 他们应该一直在等我离开金城。 只有我离开了,他们祭礼引人蛟,甚至是把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做完,才不会受到我的干扰。 而就目前传出去的消息,参加投资大会和送陆尘音上京学习,是眼下他们唯一能够把握的机会。 我也早就做好准备。 斗过纯阳宫,我就可以用受伤为借口,不参加投资大会,躲在酒店里,明面上养伤,暗地里潜回金城,与他们再斗一场,彻底把握金城全局。 或许,还可以再借此机会,拿到更多关于妙姐的消息。 天一黑下来,陆尘音便回来了,道:“你翻窗户的时候注意点,这一圈人多了点。” 我冲她一点头,便从窗户钻了出去。 既然陆尘音特意提醒,我翻窗户的时候,便紧贴着窗台,翻出窗户,便沿墙游走,借着外墙装饰物和黑暗做掩护。 没直接下楼,而是来到十层的一个房间。 这是个双人间。 住的是楼观道的两个女冠,一个八十多,一个六十多,打住进来后,就没外出过,每天只是早中两顿到餐厅就餐,晚饭则不吃——出家人过午不食。 这都是用曹奇身份踩点时探出来的。 我从窗户上探头偷瞄。 两个老太太坐在各自床上打坐,不开灯,也不打电视。 两人呼吸平稳绵长,确实有功夫在身,但从骨架身型来看,这功夫应该是养生炼气的,不适合斗法动手。 我便推窗户跳了进去。 坐在里边床上的那个年纪更大的老太太先睁开了眼睛,看着我说:“我们两个老太婆,身上钱加起来只有三百块,就在桌上的布口袋里,你拿走吧。” 我笑了起来,坐到桌旁的单人沙发上,问:“元君怎么称呼” 年纪大的老太太道:“贫道素怀,这是我的徒弟怀真。” 年纪小些的老太太也已经睁开了眼,没说话,听到介绍她,便冲我点了点头。 我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惠念恩。” 素怀有些诧异,“原来是高天观的惠真人,你今晚不是要去同纯阳宫的人斗法争胜吗怎么爬窗户来我们这里偷钱” 怀真无奈地道:“师傅,惠真人财大气粗,哪看得上我们身上这点钱,他是奔我们两个人来的。” 素怀更加诧异,道:“我们两个老太婆,一没钱,二没权,三没势,四没本事,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怀真道:“应该是为了投资基金掌控权的事情吧,正觉寺想搞投票,惠真人是想要我们楼观道这一票” 素怀便道:“不成,正觉寺出钱把我们请过来,不就是要我们投票给他们来掌管投资基金的吗我们吃人家嘴软不说,也斗不过那些和尚,不投给他们,他们要是打我们怎么办我们这几根老骨头,哪经得起折腾” 怀真道:“可惠真人也很厉害,他在香港御剑引雷可是上了电视新闻的,前两天我们看的那盘录像里就是他。” 素怀恍然道:“那个就是惠真人啊,录像离得太远,也看不清长相,我还以为怎么也得是跟你一般岁数,哪知道这么年轻。” 怀真道:“年轻脾气暴,本事又这么大,还有高天观撑腰,他来要我们的票,我们要是不给他,他一发火引雷把我们劈死,估计也没人敢给我们喊冤。” 素怀叹气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既然答应了正觉寺,那就不能反悔,人家除了包吃住和来回路费,还许诺掌管投资基金后,就给我们投两万块钱修缮道观。那道观再不修,就要塌啦。为了道观,我们也不能不投正觉寺啊。” 怀真说:“师傅说的是,吾辈当要有以身殉道的觉悟,一会儿要死的话,就请让弟子先死吧。” 素怀瞪眼道:“那怎么行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你还要让我承受丧徒之苦吗当然是要让为师先死,这样为师就不用伤心了。” 怀真道:“是,师傅,弟子考虑得不周到了。” 我看着两个老太太一唱一和的,不由失笑,道:“两位前辈,你们就不用跟我在这儿唱二人转了,我不是要来拉票的,更不会威胁你们做什么事情。我是高天观门下,做事得考虑影响,不能给黄元君抹黑。” 素怀道:“可我听说你是新加入高天观的外门弟子,不是黄元君嫡传,真要急眼了,不考虑黄元君的想法,也是正常的吧。年轻人,急功近利,想要表现,行差踏错,只要结果是好的,黄元君应该也不会跟你计较。” 我说:“高天观事务,世外的归陆师姐,俗世凡间的归我,一切都由我做主,这是黄元君亲口许诺,陆师姐也认。” 怀真道:“既然你不拉票,大晚上的跑我们两个坤道屋里来干什么虽然是出家人,也要考虑到男女授受不亲的影响啊。” 素怀道:“你都够当他奶奶了,想这么多干什么,修行这么多年,怎么这点事还看不清楚” 怀真说:“我听说惠真人跟小陆元君住一个房间,想来是个急色的,万一生冷不忌,我们没有抵抗之力啊。” 素怀道:“你天天不出屋,怎么还能听说这种事情” 怀真道:“吃饭的时候,服务员在旁边嘀咕的,声音老大,生怕我老太太耳聋听不到。” 素怀道:“那是故意说给所有吃饭人听的,不是单给你听,你也不要听风就是雨。我观惠真人面相,桃花罩顶,显然是个不缺美人的,不会饥渴到连老太太都不放过。” 我说:“两位,这事是陆师姐故意传出去的。” 素怀“哦”了一声,道:“这位小陆元君露面就封了老君观,想来是个威风霸道的人物,将来高天观的做事风格也会跟她一样吧。” 怀真说:“黄元君大隐于朝,是庙堂上的大人物,弟子在江湖间威风霸道也很正常,我们不要惹她就是了。” 素怀忧心忡忡地道:“那不就又转回来了,小陆元君既然肯传出这种话来,就是为了给惠真人撑腰背书,我们不答应惠真人的条件,就等于是惹了小陆元君,那她一生气封了我们楼观道怎么办” 怀真说:“我们可以以死抗争,她要是封我们道观,我们四个老太太一直吊死在道观门口吧。” 素怀叹气说:“也只能这样了,反正我们也活不了几天了,只是我们一死,楼观道这一脉就算是断绝了,感觉挺对不起祖师的。” 我摆手说:“两位,先让我说两句话行不我这还要赶去斗法,时间挺紧的,你们要是不让我说话,我可就要霸王硬上弓了。” 怀真大惊失色,道:“你真连我们这种老太太也不肯放过吗” 素怀道:“贫道那是宁死也不从的。” 我说:“我已经同正觉寺讲过了,谁掌控投资基金这事不能投票,只能按出资额来定,明天大会他们就会宣布这事。我们高天观会出一亿。” 素怀就是一呆,转头看向怀真,道:“我年纪太大了,出现幻听了,惠真人刚才是说多少” 怀真面无表情地道:“一亿,你没听错。” 素怀转头再看向我,失笑道:“既然这样,你更没有理由来找我们两个穷得底掉的老太婆了。” 我说:“我还准备了一亿,不好再用高天观的名义来投,省得其他各脉说我们要搞一言堂,独霸投资基金。” 素怀问我说:“你这一亿又一亿的,不会是金圆券吧。别说现在新社会了,就是民国也不认这个。” 我不理她这话头,说:“我给你们三个好处。第一,我会建个投资基金监管委员会,你们楼观道有一个监管委员的职位。第二,每年固定给你们十万分红,以后收益增加的话,再做调整提高。第三,帮你们要点政策,在你们那里建个道经研习班,比照白云观的学院,供各方道友集中研讨学习道门经典。” 素怀眨了眨眼睛,说:“惠真人,你缺保姆不我这徒弟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养生练气功夫有些成就,做事做活麻利,做饭也好吃,照顾你们日常起居绝对没问题。要是怕她做不好,我这个主持去也行,我虽然八十多了,但眼不花耳不聋,一口气走十里山路不带喘的,做饭洗刷收拾屋子绝对没问题。” 怀真道:“不行,你太老了,还是我去比较合适。你要是怕没人照顾你,就赶紧再收点徒弟,一年十万块呢,收上十七八个的也养得起。惠真人,这个十万块,今年能预支吧。” 我说:“两位元君实在是我见过的正道大脉弟子中最能看清形势的。” 素怀道:“高天观是黄元君的高天观,别说我们这么个传承快要断了的,就算是少林武当白云白马,黄元君一句话,也要乖乖听令。我们投了高天观,外人知道了都要嫉妒死。” 怀真道:“贫道一直对黄元君万分敬仰,只是苦于没机会拜见,如今能拜见她的嫡传弟子,也算圆了一直以来的梦想,还得多谢惠真人给我制造这个机会。” 第五百七十一章 雷来 “两位活得可真是通透啊,离悟道怕是只差一步之遥了。” 我看着两个老道姑,十分感慨。 素怀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结实整齐的白牙,“我从清末活到这新社会,再不通透也得通透,不然坟头树都得成材啦。道法自然,这人也是自然一点比较好。老太婆我啊,一辈子就学了个识时务者为俊杰。” 怀真道:“贫道是真心敬仰黄元君,在江湖斩邪除恶无人能敌,在庙堂行云布雨威慑四方,如果世上真有神仙的话,那必定是黄元君。我是真心想给小陆元君去当保姆。听说她要去京城道教学院学习,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身处虎狼之地,身边有个人,哪怕再没用,也比没有强,就怕你们信不过我。” 我说:“元君有心了,等回头投资大会的事情定下,你和陆师姐见一面,成与不成,听她的。” 原本以为要说服两个老道姑得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却是如此顺利,颇有些水到渠成的感觉。 她们两个通透是一方面,黄玄然余威犹在是一方面,陆尘音出世就封了老君观则是另一方面。 陆尘音封老君观这一招真是极妙的。 这就是所谓的阳谋吧。 可惜我用不来,还是只能行阴谋。 从楼观道的房间出来,我顺着外墙爬到邓处承的房间外。 鲁奇方在不安地来回走动。 谢妙华安静地盘坐在床头,闭目不语,神态沉静。 我没惊动他们,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陆尘音正靠坐床头看电视。 一部香港的仙侠剧,帅气无比的男主正御剑飞行,引雷轰击敌人。 看我进来,她就问:“你天天在墙上爬来爬去,不累吗” 我说:“从小爬习惯了,一天不爬全身难受。” 陆尘音便道:“大活人,又不是爬墙虎,不好天天爬墙,有门还是要走门。” 我说:“我努力争取吧。” 陆尘音点了点头,指着电视画面说:“他这引雷劈人太假,连个云彩都没有,摆个花架子,内神不存,外法不至,就咣咣打雷打闪,太扯了,根本不知道,雷电交至,则必有雨。” 我说:“这种电视剧就是给大家伙演个热闹的,没人会像你那么挑毛病。如果真懂雷法,他们还能去演戏吗” 陆尘音道:“戏也分演给谁看,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演给内行看,就必须得有门道。雷法乃先天之道,雷神乃在我之神,这是最基本的。” 我说:“能懂这些的不多吧。” 陆尘音道:“真会用的不多,不过能看出门道的,应该不少。白云观的照月真人,虽然使不出来,但雷法七十二阶讲得头头是道,我都说不过他,只好引雷劈他,让他闭嘴。你只想用雷管伪装雷法不成的。” 我说:“你会引雷劈人” 陆尘音说:“多新鲜呐,我们高天观是葛洪老仙师一脉正传,哪能不会引雷劈人。不过,你也不用太当回事,引来的雷最多能劈死个猫狗,打人是不行的,更不可能像这电视里一样连山都能轰塌。” 我问:“能引出雷来装个样子就行。这引雷劈人,是需要召请雷部神将吗” 陆尘音哈地笑了出来,说:“你这就是外行话啦。之前不是教过你守一修炼法吗修炼雷法讲究把持先天一气,要以自我元神本性为作法施法的根本。 五行根于二黑,二黑分而为五行。人能聚五行之黑,运五行之黑为五雷,则雷法乃先天之道,雷神乃在我之神。以黑合黑,以神合神,岂不如响斯答耶。 夫二黑五行萃于人之一身,非通道者不足以语法也。且如肝气通左目,诀用卯文,取东黑行事;心气通口,诀用午文,取南炁行事;脾气通鼻,诀用中指中文,取中炁行事;肺气通右目,诀用酉文,取西炁行事;肾气通耳,诀用子文,取北炁行事。会此之道,参此之理,则二炁不在二炁,而在吾身,五行不在五行,亦在吾身。吹而为风,运而为雷,嘘而为云,呵而为雨,千变万化,千态万状,种种皆心内物。 所谓招摄雷神将帅,实则是自身三宝五行所化。所谓阴阳凝聚,阳在内而不得出,则奋击而为雷霆。 想施展雷法,有两个办法。 一个是成就内丹,以自心元神主宰自在,才能升降身中阴阳五气,登坛作法的时候才能调动三宝五行与外神相感应,兴云布雨,驱邪伏魔,禳灾治病。这是正法,起坛作法,便可以呼风唤雨,召引雷霆。 另一个是外法,以符箓咒印,凝取自身三宝五行化为雷部将帅,引天雷为己用。这是外法,不用起坛作法,但需要先有风雨,才能借天威行事。” 我问:“那今晚有风雨吗” 陆尘音道:“午夜时必有风雨。” 我就向她施礼道:“请师姐授我外法,以显高天观雷霆之威。” 陆尘音道:“这次报号,记得报高天观,别报老君观,纯阳宫啦。” 我不由一笑。 黄玄然强调一次,陆尘音又强调一次,看不出她们还挺在意这事。 “记得了。” 陆尘音便问:“之前让你练拳的时候,留一口气,你留得怎么样了” 我说:“留住了。” 陆尘音便道:“存肾官一点极明为引,化内阳为火,渐烧遍全身,吹炁一口,其灰烬悉皆吹去。却存五方五色之炁,混合结成一团紫金之光,乃化为婴儿,渐渐长大,凤觜银牙朱发蓝身,两目进火光万丈,两翅亦有火,左右两腋下各生首,目亦出火光,带金色,左手执火钻,右手执八角锤,有火龙绕身。次存见五雷神将,顶天立地,傍火云,拥焱神,威猛。此歘火邓天君,即火车法中主令神也。你把上衣脱了,坐这儿,按我说的存神炼将,见了邓天君,就吐气发声。” 我便脱了上衣,闭目凝神静坐,依她所说,点内阳为火烧遍全身,再观想存神,恍恍然间不知多久,忽见了邓天君法像,当即吐气开声。 陆尘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北方有雷天地中,南方有雷天地家,四方有雷隐岳加。妙用只在四方起,四方四字雷霆发,阴阳相击雷轰。此是神仙真妙诀,隐秘不与凡人说。若得诚人便可言,与之传之可通玄。雷霆起在掌握间,玄之又玄秘在先,此是造化金口宣。用之须是煞方起,运之行之如捻指。五神须用使者檄,信手雷霆生霹雳。八卦中间五个行,飞火电光击之能。六星到处万化生,雷霆神令必峥嵘。藏之肺腑救荒旱,除民疾苦救厄难。口口相传须得人,可以神仙到彼岸。” 待到陆尘音口中念完,背上写完,然后稍停片刻,又提笔写前胸,念道:“损神日日谈虚空,不如归命胎息中。绵绵不绝神自通,烟昇云降雨蒙蒙。七元三老积此功,我真不西亦不东。但当居中莫令穷,常教体内生微风世人见一不识一,一回存想一回空。道家之行持,即吾儒格物之学也,以正心诚意为主。符印咒诀,行持之文具也。精神运用,行持之玄妙也。感应乃其枝叶,链养乃其根本。盖太极以根本为重,将吏只在身中,神明不离方寸。广大无际者,心也。隔得潜通者,神也。心不存则不明,神不养则不灵。神运于此,物应于彼。故虽万里,祛摄于呼吸之间也。非至神,孰能与此。” 如此停顿,再念,“左旋二十八,顺布四座斗。天罡转些儿,元精吞入口。虚啸而龙吟,神啼而鬼吼。雷自绦宫飞,电从坎户走。五气互烹煎,裂破崑仑剖。辛伯乘风输,欻火鞭火兽。造化始不彻,阴阳相匹偶。化雨而化云,变昏而变昼。壶裹之乾坤,机中之宇宙。通得此玄关,雷霆生肘後。” 体表温润的痕迹快速滑过,渐次布满全身。 观想的邓天君法像身周便有法箓符纹快速生成,如星斗般旋转盘绕。 这是我感受到陆尘音在我身体表面写的符咒。 我起身来,对着镜子观看,只见前胸后背尽都布满了赭红色的符文,弯弯曲曲,好像一道道雷电盘旋其上。 “我刚才念的是雷说里的法诀,你要记下来,以后成就内丹也能用到。”陆尘音道:“想用外法引雷,还得会推算雷霆雷城方位。” 我说:“这个我会。” 妙姐教过我。 陆尘音歪头看了一会儿,说:“你为什么不用斩心剑” 我说:“杀鸡用不着牛刀。” 陆尘音道:“我不信。” 我说:“斩心剑是诛敌的,不是用来表演的。” 陆尘音又说:“我不信。” 我沉默许久,说:“我还需要时间。” 陆尘音点头说:“还有三年,我不急。” 晚上十一点,我离开酒店。 这次走的是正门。 一路上,明的,暗的,好多人都在看着我。 至沙尾山脚下,人山人海。 和尚道士俗家,密密麻麻。 不仅是参加投资大会的正道七十二脉的代表全都来了,还有好些一看就不是术法中人的。 那是金城澳门两地盘口来的,也有下了重注的赌徒。 他们早在几天前就陆续赶到崇明岛。 虽然不是正道中人,但有钱能使鬼推磨,买些消息再简单不过。 投来的目光无比复杂,有敬畏的,有怀疑的,有愤恨的,有好奇的,还有激动的。 但没人敢出声说话。 高天观的阴影如山岳般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最终化为一个怕字。 我昂然从人群中穿过,登岛上山。 其时天高星密,没有一丝云彩。 可陆尘音既然说了会有风雨,那就一定会有风雨。 山脚下突然响起喧哗声。 谢妙华到了。 她穿着一袭白色道袍,如飞般自人群中飘然而过。 一柄细剑悬在她身周不过尺许处,陪空而行。 宛如神仙降凡尘。 人群中人有大喊,“元君加油啊!” 乱哄哄的喊叫声跟着叫了起来。 “纯阳宫好样的。” “打死惠念恩!” “必胜,必胜!” 我停步在灯塔下方,默默听着喊叫声。 选择在投资大会斗法,果然是对的。 之前的种种显技扬名,是为了震慑行外人。 而这次公开斗法,要的是震慑行内人。 只有这样,才没人敢来抢我在金城劫寿续命的生意。 那些受主,就算找到其他懂劫寿续命的外道术士,也没人敢答应帮他们。 谢妙华飘然而至,向我施了一礼,道:“惠真人,又见面了。上次,你设计陷害我,把我赶出金城,成了通缉犯,再也不能公开露面,断了我在纯阳宫上位的一切可能。这次,我要通过斗法争胜,拿回我曾经失去的一切。木磨山纯阳宫山门牌坊下的一幕绝对不会再发生!” “你得先胜了我才行。”我抬手扶在发髻间的木剑上,“既然是斗法争胜,便要坦坦荡荡,我有三剑一雷,你能接得下来,就算你赢。” 谢妙华道:“我有剑诀,火法,和分身解厄术。请!” 说完,她抓住飘在身边的细剑,捏了个法诀,轻轻一敲剑身,便有一道烈焰涌起,细剑刹时为化一个巨大的耀眼的火炬。 几乎在火焰涌起的同时,四下里的乱石间、树枝上、草丛间,同时闪现出无数光亮。 光线纵横交错,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梦幻般的七彩虹光。 灯塔、草树、石头、山路,甚至天空中的星月都在虹光中变得扭曲飘浮。 “杀!” 谢妙华清叱一声,飘然出剑。 这一剑刺出,便带动着虹光同时摇晃,交错的光线刹那间化为密密麻麻的火剑,从四面八方同时刺过来。 我屈指在发髻间一弹。 第一柄木剑疾射而出,穿破重重光影,正中谢妙华。 谢妙华变成了一株矮树。 下一刻,火剑再次从四面八方刺过来。 分不清哪支是真,哪支是假。 我打出牵丝,在身周织做网状。 叮的一声脆响。 细剑在我身后被牵丝缠住。 我立刻转身,扶发髻射出第二剑。 同时牵丝四出,连续打在草树木石间的光亮上。 碎裂声持续响起。 那是一面面精心摆放的小镜。 通过特殊的角度,反射剑上火光,达成迷幻般的效果。 这不是术,也是技。 但却是实打实的杀人技。 谢妙华再次变成了一块石头。 但她还是发出一声闷哼。 第二剑,她没能完全躲过去。 而随着镜子被快速打碎,迷幻的虹光快速消失。 手中那火炬般的细剑反倒成醒目无比的靶子。 我发出第三剑。 谢妙华惨叫了一声,扔掉火炬细剑,掉头就往灯塔里跑。 脚下地面,鲜血淋漓。 我踏步急追。 谢妙华跑到塔门前,突然停步,转头看向我,眼神复杂。 下一刻,灯塔上射出一道雪亮的光芒。 那是高瓦数的探照灯。 强烈光线照得我睁目如盲,眼前只剩下一片青白。 随光而来的,细细破空声响。 有阴风吹过。 紧跟着,有人扑了过来,带着一缕淡淡的清香。 谢妙华过来了。 她挡在了我面前。 “惠真人,你会杀光纯阳宫那帮王八蛋吧。” 她轻声说着。 我伸手抓住她,向后急退。 血腥弥漫。 退出探照灯范围,我才看清楚,谢妙华的背上扎了十几支短剑。 剑成黑色,带着阴森的煞气。 这是阴剑术。 择凶煞之地埋剑,每日子时以血污浇灌,并施咒聚煞,七七四十九日剑身上聚集阴煞,打出可伤魂魄。 魂魄受伤,自来是极难治的。 而且这阴剑因为煞气太重,一人一次最多只能御使两支。 谢妙华身上中了十几剑,也就是说灯塔里至少埋伏了七八个人。 探照灯追着照过来。 我牵着谢妙华退入路旁的树林。 绰绰人影在灯塔中闪现。 邓处承的声音响起,不是很大,只能让我听到,传不到山下。 “惠真人,你是高天观弟子,怎么能拿女人当挡箭牌,传出去怕是要丢光高天观的名声了。” 我看着谢妙华,皱眉不语。 谢妙华低声道:“一会儿他们会追出来,你把我交还给他们,我趁他们不注意出手,杀了他们,你就可以脱身下山,宣布斗法获胜了。” 我说:“其实你不用替我挡这个。” 谢妙华道:“我被普奇方给控制了,不能给你报信,不给你挡剑,你就不会再相信我。失去了你的信任,我不是死在你手上,就是死在纯阳宫手上,倒不如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搏个活路出来。” 我说:“搏不出来,也会死。” 谢妙华笑道:“人总是要死的,我的活路不多,能挣则挣,挣不出来就死,没什么好说的。” 她这话音未落,忽地平地卷起一阵狂风,豆大的雨点噼啪落下。 我抬头看向天空。 星月不见,乌云四合。 风雨已至。 “惠真人,把谢妙华交还给我们,我放你下山,这局算我们双方平手,怎么样” 邓处承的声音再度响起。 可没人从灯塔里走出来。 探照灯在不停地晃动着。 他们不敢出来。 谢妙华说:“我过去了,要是死在里面,你就下山宣布自己赢了吧。” 我按住她,说:“呆在这里,看好了,什么是术法通神,什么叫雷霆之威。” 谢妙华就是一怔。 我转身走出树林。 不过,转身的时候,留了一根牵丝。 如果她有异动,这根牵丝立刻就会切断她的脖子。 她的动作给她争取了一线生机,可不代表我就会把后背交给她。 我一走出树林,探照灯的光芒便准确落到我身上。 “雷来!” 我扬声大喝。 轰隆一声大响,一道闪电落下,正打在探照灯上。 探照灯粉碎。 灯塔中响起惊叫。 山脚下也传来一片惊呼。 但这还远远不够。 我趁着没了灯光,快速欺近灯塔,沿着灯塔转了一圈,将随身带着的雷管插进关窍缝隙中。 光靠这几个雷管硬炸,肯定炸不到灯塔。 但这几个位置被炸,灯塔的整体结构遭到破坏,只要有一个不大的外力,让足以将之推倒。 邓处承等人还是没敢出来。 如果他们敢出来,还有一线生机,可是他们没有这个胆子。 木磨山一战,已经杀破了他们纯阳宫所有人的胆气。 我引爆雷管,然后再次引来天雷。 雷动声掩盖了雷管的爆鸣。 被破坏稳定结构的灯塔就在电闪雷鸣中缓缓倾倒,栽向山崖下的大江。 山下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惊叫。 我转回到树林里,对谢妙华说:“谢妙华已经死了,你回金城等我,我对你另有安排。” 谢妙华点了点头,眼泪便流了下来,问:“我可以拜在你门下吗” 我说:“不行。” 谢妙华有些失望,说:“我以为我的表现已经足够让你相信我。” 我凝视着她,说:“我有相信的人,但现在还不包括你。” 说完,我伸手把她背上的阴剑拔下来,逐一插到我的身上。 当然不是真插进皮肉,而是用衣物、体位夹住,看上去好像中了很多剑。 而剑上带着的血迹,也是完美的掩护。 完成这一切后,我便离开树林,步下沙尾山。 大雨之中,山下依旧人群密集。 看到我满身带剑的走下来,人群骚动,但没人敢靠近,而是胆怯地向后退却。 这一战立威,是成了。 我也不多说废话,昂然穿过人群,一路走回酒店。 很多人一直跟在后面。 我始终保持步伐稳定,直到进入酒店的时候,才略微踉跄了一下,但我马上就稳住身形,转身看着跟在身后的众人,道:“各位谁要是有兴趣,可以找我再来斗一次试试,这次投资大会,是顺应天时变化,想要推动各家重新入世,我们高天观也愿意提供各种便利帮助,但前提却是必须以我为主。有些人在暗中搞小动作,觉得天时变了,或许可以摆脱高天观的阴影,或者说摆脱黄元君的阴影,那就尽管来试一试。 各位,正觉寺可能没有告诉你们。这次投资基金,我高天观会投资一亿,谁来掌控这个基金,你们自己思量着办,要是能拿出超过一亿的,我们高天观也没有意见!要是拿不出来,就不要多说废话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癫狂 我故意让说话显得有些混乱。 中间还停顿喘息了两次。 每次都是微微一喘,就继续说下去。 等说到最后,差点意思,让人感觉后面还应该有几句话,便立刻停止,转身步入酒店,走上电梯。 身后留下一串浅浅的血脚印。 这次没人再跟着了。 司徒焱难得看她害羞的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他看着自家老婆又不犯法,所以一整个早餐的时间,他都是看着她的。 安金藏看着眼前一脸关切的钟离英倩,心中的孤独与无助无处躲藏,忽然抱住了仅穿着一身丝袍。 扶桑人是什么意思,这两人也都明白,南边为何海寇作乱,那海寇便是来自于扶桑国,在沿海那些州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当然,一个势力的覆灭,自然会有另外一个势力的崛起。但那时候,就跟杨辰没有关系了。 与此同时,一些暗中报信的人却表现出来了一些焦急,如果这些人离开了,那些势力的人过来一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会不会界定为谎报消息,那些势力的人,会不会对他们有意见。 就在这时,黑乌扬起前蹄,在地上踏了几下,身上所披的黑色铠甲此时也发出耀眼的黑光。 就在执事殿一侧,还有一座九层高的石塔,通体黝黑,散发着古老的气息。 “哎哟!”蒲洋洋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他现在更想知道自己母亲的结果。 “瑾禾知道了!”说完这句话之后,陆瑾禾便起身来对着老太太一拜,并刻意地绕过了柳婉仪退出了老太太的房间。 在收到了陆瑾霆将要回京的消息之后,柳氏已经提前与那些想要闹事的老兵打过照面,并用了一些诸位收买威胁的手段,让他们在这段时间里保持安宁。 柳氏下了逐客令李棠安也不生气,让言七放下了补品之后告辞离开。 所以现在,他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默默地看着大家围剿莫无神。 不过,这热闹却并未散去,镇远将军晋升为三公大将军,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之后好将军府设流水宴席,让全城尽欢。 记得开启命魂之前,柳清风还当面承诺过他,等他成功觉醒命魂,便将玄武炼体术传授给他。 在刀不悔出现在这山沟的时候,古荒与水依依已经感到了东域圣云后东部去了。 “那六十万降军如何处置”我担心这是幽冥界的诈降,若将如此多的降军编入军中处理不当倒戈相向,后果不堪设想。 玉衡宫的大战,依旧还在持续,到处都是术法的光芒在闪动,天空中巨大的阵法之上那些面孔越发的凄厉恐怖,犹如地狱之中脱逃而出的厉鬼。 这件装备的功能很简单,只要把它放在床下,又或是贴身放在身上,它就能使其上的物体又或是人,漂浮起来。 “你可以再多安心睡些懒觉,反正那些比你好看的人,早已经起床努力了。”黎七羽挑唇,没有人在乎她飞得累不累,只看她飞得有多高。 余飞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有人提到关于结婚的事情,想不明白,他干脆都扔在脑后不想。 “如果你现在马上向我的徒弟道歉,我会考虑放你一条生路。”江雨直接无视了司徒鑫的嚣张,语气中满满的不屑。 第五百七十三章 钓蛟 葛老神仙救人损寿,两天后复活,是当前金城最热门的街头消息。 虽然公家的新闻媒体没有任何报道,但不妨碍连茶馆侃大山的老头都说得头头是道。 老头们还相约明天去体育场看热闹,毕竟死人复活这事向来听过没见过,难得身边发生,绝对不能错过。 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相对并不怎么起眼的小事情。 连着两天晚上有人看到江面上有绿色的火光在跳动,还有呜呜咽咽的瘆人哭声。 昨天晚上街面上刮了一宿的凉风,直拔骨头缝子,完全不像夏天的风,好些人都感冒了。 清早有人在江面上看到了人头蛇身的怪物在浪头里跃动。 渔民、水耗子都说这是江神又出来作祟了。 水龙王苗正平的正发公司又在张罗着请人祭祀江神。 傍天黑的时候,我潜入见江中,见了高少静一面。 当晚,夜宿大江畔。 睡前在船头摆了钓竿。 至午夜时分,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小船外。 有两个人。 一人轻轻跳上船,探头舱里观望。 淡淡的药香味飘起。 我稳住呼吸,慢慢放长放缓。 施迷药的高手,只通过目标的呼吸变化,就可以确认迷药是否起效。 “不错,是个年轻的。” “我扛人,你凿船。” “小子,别怪我们兄弟,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偏赶上江神现身往这来,自己送死怨不得别人。下辈子投个好胎,别生在江边了。” 扛着我的人低声念叨不停。 我眯眼偷瞧。 两个穿着打扮极为普通的男人,都是三十多岁的样子,面容糙黑,头发油腻,穿着有些脏破的衫子,仿佛两个街头等扛活的散工。 借来的小渔船被凿了个洞,推进大江,顺流而下。 用不了多久,这船就会沉没。 大江上每年这样船沉人亡的事情不知有多少。 除了自家人,谁都不会在意。 但这样沿江边采生,也未免太过嚣张。 说明做这事的人,并没有在金城久呆的打算。 所以并不在乎影响和后续手尾。 两人扛着我,沿江滩向前走了千多米,就见江边站着十几个人。 人群前方起了一座法坛。 香烛供品一应俱全。 穿着八卦杏黄法袍的道士背着手站在法坛上,全神凝视大江。 花白的发髻梳得整整齐齐,道袍干净得一尘不染,只是简简单一站,但有种不似凡尘中人的飘然气质。 两人把我放到法坛前方。 算上我,一共摆了三个人。 这是今晚供奉给人蛟的祭品。 祭品齐全,道士挥舞木剑诵咒作法,念罢咒语,祭起令旗,大江上突起波涛。 波涛之中,人头蛇身的人蛟隐隐起伏穿梭。 “祭!” 道士厉喝。 法坛下方众人立刻将整猪、整鸡和一应果品倾入江中。 江水沸腾,大小水族钻出水面,争抢撕咬。 人蛟破浪而出,靠近江边。 争抢正欢的一众水族四散奔逃。 “祭江神!” 道士再次大喝。 身边两人立刻把我举起来,就要向人蛟掷过去。 人蛟腾空而起,却从我上空掠过,直扑向法坛。 法坛上的道士一挥手,站在法坛后方的众人立时抛出一张大网,正将人蛟罩在其中,奋力一拉,将人蛟拽到地上。 人蛟在网中奋力挣扎扑腾,却无法挣脱。 道士步下法坛,走到人蛟旁边,笑道:“这网是专门为了克你织出来的,你就算成了真龙也挣不脱!张美兵,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我祭你?实话告诉你,我这次来,就是要擒杀你的!” 我立刻用腹语发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道士双手抬于胸前,十指如花般绽放,旋即次第交叠,左手中指扳住右手无名指,右手中指扳住左手无名指,左手小指置于中间,合掌。左手大指、食指和右手大指、食指、小指向上伸出。 “地仙府,莲五品位真人,乌行道!今日是来取回你身上二百九十七个虚子的半命之数。” “这是我化真龙的依凭,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给你。” “这命数本来就不是你的,九九虚子炼真龙一局已破,你化龙无望,就是个没用的废物,这命数搁你身上实在是浪费。毗罗仙尊降了法旨,拿你这命数回去予他。别说这炼真龙局破了,就算没破,仙尊要了也没人敢不给!你想死?落入本真人手里,你可以死个试试,看能不能死成,哈哈哈!” 道士仰天大笑。 人蛟突然头一歪没了动静。 道士一怔,凝神观察,大惊失色,扑过去伸手去摸。 一道闪电般的光芒自人蛟背部飞出,划破大网,直冲向道士。 光芒之后,是个矫健的身影。 道士猛得停止动作,向后一个大仰,躲过这一击,抬脚踢向那身影。 那身影抬手接了这一脚,倒翻出去,落到地上。 掌中剑如虹。 正是高少静。 道士直起身,冷冷注视着高少静。 高少静振剑大喝:“今日在此斩妖除魔者……” 道士一挥手,怒喝:“打死他!” 四下一众人立刻上前,掏出手枪土炮喷子,对着高少静就要打。 我悄悄拍了拍举着我的那两个人。 两人中招,扔下我,胡乱举着双手,啊啊尖叫着往人群里跑。 我摔到地上,纹丝未动,继续装昏。 这个变故让所人有都吃了一惊。 看到两人跑过来,众人纷纷避让。 高少静乘机转身拔腿就跑。 时代不同了,武功再高,一枪撂倒,飞剑再快也快不过这么多枪。 神勇如高少静也明白剑不与枪斗的道理。 道士大怒,再次大喝:“杀了他!” 回应他的是,扑通扑通的摔倒声。 随着中招两人在人群里跑过,所有人都接二连三摔倒。 拍花迷魂,搭桥施术,隔空送客。 一看道士这边没人了,高少静又拎着剑转身,奔着道士冲过来,大喝:“今日在此斩妖除魔者……” “去死啊你!” 道士怒吼,把手中的桃木剑掷向高少静,抬头往空中看了一眼,旋即自袖子里掏出一把银针,快速刺入身体。 高少静躲过桃木剑,冲至道士身前,道士也已经刺完了。 他低吼了一声,身体快速**,撑破道袍,瞬间化为一个足有两米多高的巨人,通身肌肉虬结,手脚更是胀到比脑袋都大。 看定冲到近前的高少静,道士一巴掌拍下去,仿佛在拍虫子,完全不理会刺向心口要害的长剑。 锵! 剑尖撞在道士皮肤上,仿佛刺中岩石,不能刺入分毫。 轰! 巴掌拍到高少静举起的手掌上,高少静整个人矮半截,却是小腿没入乱石密布的江滩。 “斩!” 高少静吐气开声,鲜血从口鼻喷出,他手一松,长剑如灵蛇般飞出,绕到道士背后,刺向他的后颈要害,同时右掌成拳,一拳打向道士小腹。 道士抡起另一只超大号的手掌,横着煽向高少静的脑袋。 掌起,带动狂风呼啸。 高少静一矮身子,打出的拳头突然摊开成掌,五指快速弹动,打出牵丝。 锋锐的牵丝快速地切割着道士全身各处要害。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飞出去的长剑刺中道士后颈,未能建功,倒飞出去。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 道士全身皮肤划出一道道白印。 高少静拔腿从地面跳出来,围着道士快速奔跑,飞剑则以相反方向绕着道士旋转。 道士虽然力大身坚,但动作笨拙,既追不上高少静,也挡不住飞剑,只能被动挨打,虽然高少静的攻击不能突破他的防御,却也让他暴跳如雷,吼叫不停。 他抬头往天空中看了一眼,突然抬手往自己胸口一拍。 一枚刺入胸口的银针从皮肤下退出。 这枚银针一退,他的身体立时小了一圈,紧跟着被飞剑和牵丝击中的位置,留下一道道浅浅血痕。 道士全然不顾这些小伤,抓住银针,反手刺入自己的眉心。 下一刻,他的动作变得轻盈无比,快捷无伦地自飞剑和牵丝的空隙间穿过去,闪电般扑到高少静身前,叉开两指刺向高少静双眼。 高少静往地上一滚,抓起一把道士手下的喷子,反身就是一枪。 一枪铁沙,结结实实地全都喷到了道士脸上。 道士满脸血流如注,一只眼睛被打爆,却毫不在意,闪电般出手,一把捉住高少静的脖子。 高少静头一歪,用肩膀夹住道士手掌,下面飞一脚踢在道士两腿间,同时拳掌齐出,倏忽间连出十余招,计计都打在道士的要害上。 “不知死活,道爷我是金刚不坏之体,想要伤到我,下辈子吧!” 道士狞笑,一头撞向高少静的脑袋。 我弹出牵丝,缠住道士脖子,奋力往回一拽,扯得道士不由自主向后摔倒。 道士临危不乱,凌空翻了个后空翻,居然再次稳稳站住,甚至连手上的高少静都没放开。 但这只是我的第一击。 牵丝陆续弹出,没有像高少静那样用于切割斩伤,而是如同蛛丝般层层道道地缠绕在道士的四肢脖颈关节位置。 我已经看得清楚,道士虽然不惧牵丝飞剑,却也没有能力挣断牵丝,便立即使出傀儡术中的缠字法,缠绕住道士各处关节。 道士刀枪不入,为此牺牲的则是细微感觉。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身体被牵丝缠住,站稳身体,看定我的位置,空着的手猛地抓向我。 我立刻收紧牵丝,使出傀儡术的牵动法门。 道士的动作变得古怪而僵硬,抓我的手半途转弯,打在抓着高少静的手臂上。 手臂一颤,手指无力松开。 高少静落到地上,赞了一声“好手段”,也学着我一样,把牵丝层层缠到道士身上,往回拉扯。 道士身体完全失去控制,四肢诡异地扭曲不停,东南西北各奔一向,脖子却又拐着弯往斜次里伸出去,倒好似个被吊起来的王八。 “你们这是白废心思。道爷我金刚不坏,别说你们两个人拉扯,就算是来个五马分尸,也拉不动本道爷!” 道士身子失控,无力反击,嘴上却也没闲着,大声吼叫,骂个不停。 “下水!” 我大吼一声,改换方向,扯着道士往江边狂奔。 高少静默契配合,确保牵丝始终崩紧,牢牢束缚道士。 道士神情终于变得慌乱,拼力挣扎。 我们两个扯着道士步入大江,直奔江心水底。 江水混浊,不见夜空。 道士的身体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快速缩小回原来大小。 牵线旋即随之收紧,深深切入皮肉,将道士身体割得跟血葫芦一般,哪怕湍急江水也无法冲净。 我向高少静打了个手势,与他同时收起牵丝。 道士得脱自由,立刻拼命往岸边方向游去。 我踩水追上去,一把揪住他的后脖子。 道士回肘打我,我向上一飘,他便打了个空。 高少静追到道士身前,双掌飞快击出,把道士扎在身体里的银针全都打出来,旋即轮圆了胳膊,啪啪几巴掌下去,把道士的脑袋抽得跟猪头一样,然后又变掌为拳,对着道士狂打乱砸,计计到肉。 道士被打到一口气没憋住,立时咕噜噜开始灌水。 我等他灌了个半饱,这才示意高少静住手,好像拖死狗一样把道士拖上江滩。 道士趴在乱石上,拼命吐水。 高少静寻回自己的宝剑,站到道士身前,喝道:“今日在此斩妖除魔者,老君观高少静!” 道士有气无力地抬头看着高少静,道:“斗法争胜,暗中偷袭,以多欺少,卑鄙无耻,你们也配称正道大脉?” 高少静正气凛然地道:“谁跟你个外道妖邪斗法争胜?我们是路见不平,替天行道,要的就是诛杀你这种邪魔外道,至于手段有什么要紧的?你也配跟我们斗法争胜?乖乖受死吧!” 举剑就要往下刺。 我拦住他说:“不能杀,先问清楚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背后倒底是谁主使的。” 高少静恍然,赶忙放下剑,道:“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就在这里审吗?” “先歇会!再去江底下审,那里清静。” 我一屁股坐到道士旁边,斜眼看他。 道士一脸的不服气。 我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道士道:“你是哪个?” 我不由笑了起来,问:“连我都不认识,就敢闯进金城,跑来捉人蛟,真是不知死活。我是惠念恩!” 道士大吃一惊,道:“你不是在崇明岛跟纯阳宫斗法受了重伤吗?” 我说:“我要是不去祟明岛,不受重伤,又怎么把你们钓出来?” 道士恨恨地道:“你身为高天观弟子,搞这种阴谋诡计,真是丢尽了黄元君的脸。” 我拍了拍他,道:“省点力气吧,一会儿你会很难过,没力气支持不下来。我是希望你能多坚持些的。” 高少静道:“一会儿我来审他,牵丝戏法有一招叫凌迟术,可以把人身上的血肉片片切下来,真到皮肉去净,露出内脏,人还能活着甚至保持清醒。这一招是我观的禁术,可以学却不能用,可现在我觉得可以用一用了。对付他这种外道邪魔,多残忍的手段都不为过!” 道士道:“我是外道邪魔?小子,看清楚了,我用的是正宗禳星术,正宗的道家秘法,上传陆静修天师一脉,真要论起来,我才是道统正宗,你们这些后来的都是外道小妖!” 我鼓掌说:“那敢情好,欢迎你去老君观斩妖除魔!” 高少静冷着脸说:“正外之分在心不在迹,外道术士施术行善,那就是正,正道大脉施术害人,那就是邪!现在,我是正,你是邪。” 我抬手一巴掌拍在道士口鼻上。 巴掌上有迷药。 正常这种迷药是迷不住道士这种真术在身的修行者。 不过他现在身受重伤,心神萎靡,又被我把药强行拍进口鼻,哪还抵得住,一声不吭地昏了过去。 “他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斗法拼杀时,只用术不显技的。”我看着高少静说,“连你和来少清这样的高手,斗法的时候也一样术技并用。可他没有!他比你更像正道大脉。” 高少静说:“我老君观传承千年,光是一个出身他这种下水道里的耗子一般的角色就比不了……” 我打断他说:“我在崇明岛见到了你们老君观的代表,他们没提过你。” 高少静就是一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被观里除名了。” 我说:“有这个必要吗?” 高少静说:“小陆元君的一时之怒还在其次,关键在于黄元君是庙堂上有身份的高人,身边的人和事少不得会同庙堂上的人和事牵扯上,想要讨好小陆君,求她原谅,就得给她办事,很容易惹到老君观惹不起的人,到时候还是一样会没下场。所以,我必须得没有身份,惹出事来才不会牵连到师门。” 我说:“那你还不停报号老君观弟子?” 高少静道:“这是斗外道邪魔,自然能喊几声就赶紧喊几声,等过后就不能再提这身份了。” 我说:“不如加入高天观吧。” 高少静摇头道:“我不能加入高天观。” 我笑了笑,道:“那加入我?” 高少静道:“那我不成外道术士了?不去。” 我说:“以后我们开个宗门,把旗子打起来,你不就又是正道大脉了?” 高少静默然道:“正道大脉得有传承,得同道公认,得有典籍法门,不是你想当正道大脉就能当正道大脉的,强行宣称,只会让人笑话。” 我说:“公家那边认,谁敢不认?再参加些公家修复整理典籍的工作,就更名正言顺了。到时候我们左手掌着投资基金这钱袋子,右手握着整理典籍这印把子,哪个敢笑话我们?” 高少静仰望星空,沉默良久,道:“我到底还是想做正道大脉,不想做外道术士啊。” 「居然进追更榜了,继续求催更,求票票。」 第五百七十四章 惠妙儿是谁? “那就还是高天观吧。高少静已经喂了江神,你以后就叫高尘静。” 我一锤定音。 高少静定定凝视大江良久,轻声道:“尘心洗尽归真意,静气凝来悟道源。” 我说:“我在崇明岛结识了两位楼观道的前辈女冠,通达透彻,尽得道中真义。有位叫素怀的前辈说,道法自然,这人也是自然一点比较好,你不够自然,便总欠着些火候。回头我给你介绍一下。” 高尘静道:“能同前辈高道学习,自然是好的。歇够了吧,该干正事了。” 我说:“你先拎他下去,我找人收拾下手尾。” 高尘静一点头,也不多说,拎起乌行道跳入大江。 我步上街路,找了个公共电话,给张宝山打过去。 虽然大半夜,可铃声只响了两下,便被接起来,传出张宝山带着疲惫的沙哑声音。 “张队长,我是惠念恩。” “惠道长?有什么事?” “江北口江滩这里,有些人倒着,有枪支,还有被绑架的人,需要处理一下。” “我这就过去。” “不是你们区的,你直接过来?” “我调市局来了。” “恭喜了。” “姜主任给运作的,她说在你这里得了好处,你唯一的要求是她办事带上我,先把我提到市局,然后再借调她那里帮忙。惠道长,谢谢你,不过我不会给你们地仙会提供任何便利。” “张队长,你想多了,跟姜春晓提你,是因为我不能白给她好处,过后会被她纠缠不清,可我又没什么需要她做的,便顺嘴提了你。这是为了给我自己了结承负,不是想用这好处来收买你。我惠念恩做事讲道理,向来光明正大,如果真需要你帮忙,也一定有你拒绝不了理由,绝不会用这种小恩小惠来收买,那是侮辱你,也是侮辱我。” “那就好。” 我挂了电话,返回江滩,把人蛟的脑袋砍下来拎着,跳入大江,来到人蛟在江底的巢穴。 一上来,就见乌行道被扒得精光,吊在空中,身周密布牵丝,轻轻一晃,就在身上割开一个小口子,才这么会儿功夫,就已经割得满身是血。 高尘静坐在一旁的地上,正慢慢擦拭着他那柄如虹般的长剑,见我到来,便说:“是个硬汉子,什么都不肯交待,我准备试试牵丝凌迟之术。你要再问问吗?” 我坐到地上,人蛟脑袋放身旁,道:“不问了,你割吧。” 乌行道大惊,叫道:“你倒是先问问呐!” 我说:“还得分人问才能说吗?那你先说说地仙府的事情,你们这个地仙府是个什么情况,有多少人,山门在哪里,搞这个九九虚子炼真龙局的目的是什么?” 乌行道说:“这些不能说。” 我点了点对,对高尘静道:“你割吧,我学习一下,这手法你之前没教过我。” 乌行道大叫:“等会儿,我有话要说。” 我不答理他。 高尘静轻轻一弹手指,两道牵丝交错一闪,便把乌行道胸口切下一小块精薄的皮肉。 乌行道叫道:“别切,别割啊!” 我当没听到,赞道:“好手法,之前怎么不传我?” 高尘静道:“这个手法太过残酷,不合正道精神,你看着也不像什么正人君子,传给你就等于是助纣为虐。” 我说:“老君观创出这手法,难道就符合正道精神了?” 高尘静道:“当年老君观有一位前辈,入道之前在朝廷做刽子手,后来看破红尘,拜入老君观,将家传的斩首、凌迟手法,融入牵丝戏法中,别创了这一脉手法,虽然残酷,但确实杀伐无双,也就传了下来。我要下杀手的话,只一弹,就可以一次从他身上切掉一百余片皮肉。” 他说着举起右手,展开五指,准备演示给我看。 我们两个说话的时候,乌行道一直在喊“别切”,眼看着光这么喊没用,高尘静真要动手,急道:“我不是不想说,是只要说了地仙府的事情,立刻就会死!你们抓了我是为审问情报,我要是这就死了,你们不是白忙活了?除了地仙府之外,别的我都可以说啊,你们可以问我点别的。我知道的事情很多,肯定对你们有用。” 高尘静举着手不动,只看向我。 我便问:“除了地仙府的事情,你还能说什么?” 乌行道说:“我能说的多了,比如这金城还有一个地仙府的真人,虽然我不能说是谁在哪里要干什么……” 高尘静道:“这跟没说有什么用?” 乌行道说:“怎么没用,你们可以提防啊,可以顺藤摸瓜啊,我要不说,你们不知道,这个人就可以一直在暗中暗算你们。” 我说:“我知道是谁。” 乌行道一呆,“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在金城潜伏了五十多年,从来没有露过面出过手,就算是联系的手下,都不知道她是地仙府的真人。” 我对高尘静说:“你要是没什么问的,他就没用了,给他个痛快吧,我们正道大脉不能像外道术士那样以折磨人为乐。” 高尘静问:“外道术士的话,会怎么折磨他?” 我说:“外道三十六术,每一术中都有折磨人的手段,就比如说最下等的拍花迷魂,可以借迷药让人产生幻觉,仿佛全身无时无刻不处在火烧冰冻刀割之下,你用凌迟术,一遍用完,他就死了,可用迷魂致幻,就可以重复一遍又一遍,还能花样翻新,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给你演示一下,完事再除掉他。” 乌行道立刻说:“你们看过水浒传吗?梁山全伙有一百零八位好汉,还排了座次,占据世外水泊之地,打起造反旗号,要替天行道。后来朝廷招安了他们,派他们去打方腊,不过方腊势大,造反成功,好汉们大部分躲回水泊梁山以待时机,小部分潜伏四方。后来蒙古来了,方腊眼看着要完,好汉们便准备重新出山了。” 我说:“那金城这边是怎么回事?” 乌行道说:“这是好汉们给自己藏的翻身家底之一,能弄钱,能养势力,能求龙王断大江,劫取气运,败坏天下诸事。只是这求龙王没求来,之前的投入不能浪费,主持这事的天罡星好汉便想把投入收回来自己用。” 我问:“龙王没了,那好汉会怎么样?” 乌行道说:“他会很生气,他这人很小气。” 我问:“他就是藏在金城的这个吗?” 乌行道说:“不是,在外行走的,都是地煞星。” 我问:“他会来金城吗?” 乌行道说:“会来,把这一局结束。” 我问:“龙王死了,这一局还没结束?” 乌行道说:“没结束,一局天地人,还有天时气运没到。他还能采天时气运来用。” 我问:“这好汉既然是主持这局的人,那这局里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吧。” 乌行道说:“那是自然,局内所有的事情,最终都要汇到他手里。” 我问:“那这个天罡星的好汉得怎么能认出来?” 乌行道说:“我也没见过,不认得。不过天罡星的好汉排场都大,从来不遮遮掩掩。” 我点了点头,问:“你办完事的话,会回去找金城这位好汉吗?有什么联系方法?” 乌行道说:“要去交待清楚。直接上门,敲窗九下,三下一停。” 我看向高法静,说:“我问完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高尘静道:“这水泊梁山在哪儿?” 乌行道说:“海外,不能细说。不能再多说了,要是你们能帮我把身体里的禁制弄掉,我什么都能说。这水泊梁山里的事情,我都清楚得很。” 我便对高尘静道:“先把他搁这儿,回头再说,我去把其他事情解决了。” 高尘静弹指收了牵丝,说:“我先看着,你去办事。” 我便起身,拿了乌行道的袍子,拎着人蛟脑袋,潜回江面。 破水而出,就见江滩马路上停着一长溜的警车,警灯闪烁,大批警察聚在江滩上。 只是离得太远,看不到张宝山在哪里。 我往远处游了游,寻了个僻静处上岸,换了乌行道的衣服,借了辆摩托车,一路疾驰,返回大河村。 至村口下车,步行入村,来到包玉芹家,翻墙而入。 刚一落地,就见胖老鼠从墙角里一溜小跑过来,一看是我,赶紧捋胡子鞠躬。 我做了个询问手势。 胖老鼠便蹭蹭到一层一个房间窗下,停身转头。 我冲它摆了摆手,让它退下,等它消失在墙角的阴影里后,点了三炷香在门槛前,这才上前站到那房间窗外,轻轻敲窗九下。 窗户无声推开。 黑暗的房间中,站着披头散发的何芳兵。 我冲她招了招手,转身翻墙而过,落到地上,返身看过去,就见何芳兵幽灵般无声无息地跟着跃过墙头,便继续前行。 如此一前一后,直来到村口大槐树底下,我才停下脚步,将脸藏在树下阴影中。 何芳兵到了近前,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我把人蛟的脑袋扔到她的脚下。 何芳兵脸色就是一变,退后一步,道:“你是谁?” 我向前一步,走出阴影。 何芳兵脱口道:“惠念恩?你不是在崇明岛受了……这是你设的局?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你的问题太多了。正好我也有些疑问。不如,大家交换问题,我问一个,你问一个,各自回答,怎么样?” 何芳兵把双手背到身后,道:“我们今晚只能活一个,做个明白鬼也好。我是地主,我先问。你是怎么猜到我身份的?” 我说:“你不应该对包玉芹施术控念。” 何芳兵道:“外道小术,说明不了什么。” 我说:“这是第二个问题了。该我问了。惠妙儿和乌行道都是你的手下吗?” 何芳兵微微一顿,道:“没错。回答我的问题吧。” 我微微眯了下眼睛,道:“施术控念虽然是外道小术,但需要先学拍花迷魂四术做基础,然后才能学迷神,迷神大成,才能学控念,再怎么天才出众,也需要至少五年苦功。跟你之前所说的对不上。” 何芳兵道:“那也不能就此确认我的身份。” 我说:“你是杀了包玉芹的女儿取代身份的吗?” 何芳兵道:“能给我当妈,是她这种凡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说清楚你是怎么猜到我身份的,要不然就不用再问了。” 我说:“原本我只以为你是被派来监视我的小角色,是乌行道告诉我你是地仙府在金城主持大局的真人。” 何芳兵道:“你说谎,乌行道不可能对外人说任何地仙府的事情。” 我笑道:“些许小手段,在高天观面前,不值一提,随手就解了。” 何芳兵道:“你只是半路出家的外门弟子,又不是黄元君的嫡传!” 我说:“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已经彻底失败,你却还要冒着巨大风险亲自跑到我身边卧底,想要做什么,难道不能派个手下来吗?” 何芳兵道:“监视你的动向。九九虚子炼真龙虽然破局,但人蛟没死,既可以再重新炼化他成真龙,也可以斩杀他收取他身上的虚子命数。无论哪样,都需要一个良好的环境。金城现在对这事最大的威胁就是你,可你身后又有高天观和小陆元君,我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就近监视,确认你会离开金城一段时间,就找这个空档来完成这局。你这人有真术在身,警惕性又高,一般人靠近就会被识破,所以我决定亲自来。就算被你识破,我也有脱身的办法。你来金城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别说为周成报仇,你根本就没有报仇的意思。” 我说:“给周成报仇只是个借口。我修行进入瓶颈,不经红尘磨炼,就无法再进一步,所以我要入世炼心,正好周成死在这里,我就来这里了。独占地仙会,夺了他们的各个饭口,各处显圣扬名,都只为了磨炼心境,以求突破。只要突破,我就会离开这里,重归山林闭关修行,突破踏出仙人之隔的最后一步。既然有两个选择,为什么你会选择杀人蛟取命数,而不是收服他继续炼化真龙?对于你们来说,把人蛟炼成真龙才是最希望达成的目的吧。” 何芳兵道:“你借苗正平的船祭江那晚,我就在岸边,看清了全过程。你骗得了苗正平,骗不过我。你的祭江完全失败了,人蛟没有接受你的祭拜。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人性,不再相信人类,再想收服他炼化真龙已经不可能,只能想办法挽回损失。” 我说:“你在骗我,乌行道已经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做了。” 何芳兵笑了起来,道:“难道你不也是在骗我吗?惠念恩,你中计了,破!” 藏在背后的双手亮出来,鲜血淋漓,冲着我的掌心各有一个用指甲刻出来的扭曲符文。 左虺,右虫。 我弹出牵丝,击中何芳兵双腕。 两只手都飞上半天。 何芳兵惨叫,转身就跑。 我一步追到她身后,抬手抓向她的后脖子。 何芳兵却突然停步转身,猛得张开双臂,一把抱住我的腰身,叫道:“我们一起死吧!” 她的脸寸寸开裂。 裂口里有密密麻麻的小白虫爬出来。 我抬手按在她的头顶上,微一发力,就把她按得坐到地上。 那些爬出来的小白虫落地即死。 何芳兵愕然,“你做了什么?刚才我查看过,这里没有施术的痕迹。” 我说:“我没在这里施术。” 何芳兵道:“那你怎么克制了我的蕴妖术?” 我说:“王老棍在这里杀人炼丹,养出了一窝食人而生的老鼠,被周成除掉之后,都埋到了这颗槐树下。这些死老鼠有王老棍炼丹地室的阴煞之气在身,被阴属的槐树聚下,形成后天的阴杀地气,一切虫属在这里都不能活。” 何芳兵道:“不可能,那时候周成刚来金城,难道就知道以后会跟有蕴妖术的人斗法,能提前养出这地气?” 我说:“周成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预先这些?不过是多年江湖斗法的经验,每到一地,他都会提前预备应对各种外道术的法门,以防不测。斗法争胜先手定,他向来是宁可布而不用,绝不会不布!养这阴杀地气,可防一切妖虫蛊术,向来是他新到一地最先布置的。所以他才能保证斗法常胜。” 何芳兵道:“什么斗法常胜,还不是死了。” 我说:“算计周成,布下这一局的,就是你吧。” 何芳兵道:“没错,魏解他们太过没用,我只好指点龙孝武布下这一局,除掉对我们计划有严重威胁的周成。” 我说:“葛修也是你的手下?我和他安排的这些事情,你很清楚吧。这次安排葛修打乱计划,吸引金城各方的注意力,也是你为了给乌行道收取人蛟命数打的掩护。葛修是你的手下?” 何芳兵道:“没错,你进金城之后的所有行动,都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我说:“其实你到我身边来,不是为的什么监视,而是为了杀我吧。” 何芳兵道:“等收了九九虚子炼真龙的手尾,你再回金城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我说:“为什么非要杀我?” 何芳兵道:“劫寿续命这买卖是地仙府的,你想夺了去,就必须得死!” 我说:“可你算尽机关,也没用,现在马上要死的是你。如果你不是想着用蕴妖术来害我,而是正面同我斗法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蕴妖术施展失败,妖虫放不出来,食不到血肉,就会反噬养虫人。 现在何芳兵虽然坐在地上看似平静,实则身体内正承受着万虫咬噬的痛苦,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妖虫吃尽血肉。 何芳兵轻叹道:“没错,我确实是要死了。你把我引出来,不只是想说这些吧,你想问什么,可以尽快问了,临死前我可以实实在在的回答你几个问题,反正我都要死了,不是吗?” 我说:“你们地仙府在金城倒底安排了几个真人?我就已经见到三个了,你一个,乌行道一个,惠妙儿一个……” 说这话的时候,我紧紧盯着何芳兵的反应。 听到惠妙儿的名字,她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眼中却有丝一闪而过的茫然。 她不知道惠妙儿这个名字! 但她马上就把这丝茫然掩饰过去,道:“实际上,一直就是我一个人,他们两个都是后来府里派来办事的。等办完事就会离开金城,这里的事情依旧还是我独自主持。” 我问:“地仙府的山门在哪里?” 何芳兵道:“地仙府的山门在……” 她的声音突然快速降低,变得含糊不清。 我便把头凑近,做出细听状。 然后,她的脑袋就裂开了。 一只肥大的灰白虫子扭动着钻出来,一跃而起,直扑向我的脸。 身下密密麻麻的触须在跃起同时弹出,向我的鼻孔钻过来。 我笑了笑,一抬手,刺刀自袖中滑出,把这灰白虫子钉在地上。 灰白虫子扭曲着,发出尖厉的刺耳鸣叫。 我上前一脚,将它踩得粉碎,然后取了一道镇邪押煞符,化灰一洒,就在大槐树底下挖了个坑,连同尸体一并埋好踩实。 阴煞之气聚集,尸体会快速腐烂,连骨头都剩不下。 我来找何芳兵,本就没打算从她这里问出什么东西来,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通过她来观察乌行道所说的说地仙府的事情就会死这个禁制倒底是用的什么术。 顺带斩草除根。 处理完尸体,我再次回到包玉芹家,来到她的卧室,在她床头点了一根香,然后轻拍她的额头,低声道:“何芳兵已经回学校了,她要跟导师去外国进修,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不再要联系她了,以后带着何强兵好好过日子吧。” 其实,判断何芳兵有问题的最重要的一个依据我没对她说。 陆尘音只说让我管一下何强兵,却没提过何芳兵。 对何芳兵的疑心,就是在那时产生的。 处理完包玉芹这事,我立刻返回大江底人蛟老巢,揪起乌行道,捏出九枚灸针,连续刺在他从头顶至背心的九处大穴上,然后厉声问:“惠妙儿在地仙府是什么位置,她来金城干什么!” 乌行道一脸茫然地反问:“惠妙儿是谁?” 「居然进前七十名了,感觉还可以再抢救一下,继续求催更,求票票呐。」 第五百七十五章 收尾 “你不知道惠妙儿?”我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乌行道,“没人告诉你我在加入高天观之前,是个外道术士?” 乌行道吞了吞口水道:“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我伸指点在他后颈椎上,道:“三阴蕴妖术,施术的时候在这里钉入一根带妖虫卵的银钉,虫卵附骨而生,慢慢吞噬脊髓成长壮大,直到与髓脑联为一体。妖虫无智无识,但却可以分辨特殊字的声调,只要日常训化,一旦不在正常环境下提及包含这些字的内容,妖虫就会立刻破脑而出。我用九星连环手法,困住妖虫,无论你说什么,它都不会感应到。而我还可以解了这术,取出妖虫,让你得获自由。反过来,我也可以施术刺激妖虫,让它逆行向下,沿着你的脊椎吃下去,你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却又无能为力……” 乌行道哭丧着脸道:“我真不知道啊,地仙府一百零位真人是有定数的,缺一补一,不缺不补,我从来没听说过有叫惠妙儿的真人,金三元位距离九元真人只差一步,排位在最前,整个地仙府也只有十八个。会不会是假冒的。” 我说:“她使了花手,魂册显名,还能有假?” 乌行道就是一呆,吞吞吐吐地道::“那,那倒是假不了,可我真不知道有这么个金三元位的真人,绝对没有骗你。” 我眯起眼睛,看着乌行道,问:“那你知道谁?孙固吗?” 乌行道立刻说:“孙固我知道,银三元位,九元真人毗罗仙尊的孙女,跟随毗罗仙尊学了长生法,四五年的时候奉毗罗仙尊的令来金城布局,指点白莲徒常老仙入金城显圣扬名,将金城经营成修行长生仙道的福基,助毗罗仙尊破境成仙超脱人世。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才经营不过三年多,天地剧变,大军进城,公审枪毙常老仙,镇压常仙门,毁了毗罗仙尊这苦心经营的福基。 不过常老仙之前意外得了个法子,搭成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要是能炼成真龙,就能使真龙控大江水脉,由此借到大江气运,助毗罗仙尊破境。所以孙固就在金城潜伏下来,守着这一局,寻找完成时机。 可没想到黄元君当道,全国的正外道被一体镇压,直到八零年才算有机会重启这一局。孙固就找到常老仙当年的徒弟魏解、韦八和龙孝武,指示他继续完成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 魏解三人便建起地仙会,掌控金城江湖之后,开始采割虚子炼祭真龙,又按毗罗仙尊指示,经营劫寿续命的买卖,积累财富,做好迎接毗罗仙尊降临金城破境的准备。 本来这一局都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没想到周成跑到金城,搅乱局面,摆明了要夺劫寿续命的生意,想抢夺地仙会权力,孙固就指示龙孝武联合徐五设局杀了周成。可周成虽然死了,这一局还是没成,魏解几个人更是莫名其妙地全都死了不说,还把你给引到了金城。 毗罗仙尊因此对孙固失去了信任,一面命令我来劫取人蛟身上的命数,一面严令孙固尽快除掉你,保住金城劫寿续命的买卖,同时配合我劫取人蛟命数。 然后,我们就都掉你挖的坑里了。” 乌行道一气不停地说完,停下来喘了口气,左右歪了歪脖子,惊喜万分地道:“我没死,哈哈,我真的没死,哈哈哈,这九元真人的法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哈哈哈……呃,你看我真是有什么说什么,真没有骗你啊,这个惠妙儿是怎么回事,我真不知道。” 我思忖片刻,道:“现在你可以好好讲讲地仙府了。” 乌行道转了转眼珠,说:“我愿意配合,什么都说,但你们得放过我。要不然,我不什么都不会说。” 高尘静说:“你想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乌行道说:“反正都是死,无所谓了。” 高尘静就要动手。 我拉住他,说:“好,只要你老实把地仙府的事情说了,我不杀你。” 乌行道说:“还得放我走,完完整整的放我走。” 我说:“好,完完整整地放你走。” 乌行道说:“你们两个得发誓。” 术士发誓得守,不然就会应。 高尘静道:“得寸进尺是吧,真以为没了你我们就打听不到地仙府的消息了?一百零八个真人,总能再抓几个。” 乌行道说:“你们能抓到我,是因为有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做饵。地仙府在国内的真人都隐藏的非常深,而且不停变幻身份,没有想抓可没那么容易。而且就算抓住了,也不一定会像我这么配合。” 我说:“好,我惠念恩在此对三清起誓,只要乌行道老实交待清楚地仙府的事情,就完完整整地放过他,如有违誓,让我应魔劫而死!” 乌行道看向高尘静。 高尘静哼了一声,也跟着起了誓。 乌行道这才说:“地仙府有真人一百零八位,莲阶九品,三品一元,分为金银铜三元,金三元满,再上一阶,可以称为九元真人。现在府里有五位九元真人,自称地仙,执掌地仙府。 地仙府最早是由东晋孙奉仙所建。孙奉仙是孙恩的儿子。孙恩起事失败后,南北天师道为了做切割,把孙恩这一脉打为外道,孙奉仙打垮天师道,重正自家正道名声,便带着跟随孙恩卢循造反的五斗米道残部建立地仙府。 不过后来南北天师道合流,又得了朝廷认可,声势浩大,占据正朔之位,地仙府又因为试行孙恩所传下来的仙术惹了众怒,遭到朝廷严厉打击,再也没不能撼动天师道,只能转入地下活动,以追求复原孙恩失传仙术求取长生仙道为目标。 后来各方与天师道争斗失败的道传门人陆续加入地仙府,地仙府就不再局限于孙家的传承,也不再局限于道传一脉,不仅有各地方巫师术士加入,甚至还有佛传一脉辨法斗争的失败者,各种法门学说混杂,自称万法唯识,殊途同归,目标是成就仙佛业,超脱人世凡。 想要达成这个目标,要有正法,有福基,有天运,所以地仙府一直想要取得一块属于自己的福基之地,以供自家用于修行成仙。 四九年前在金城的运作,就是他们在大陆夺取福基的最后一次尝试。后来黄元君当道,地仙府眼见在不可能再夺取福基之地,留了一部分门人弟子潜伏下来,便举府迁移,在东南亚重新建立山门。到前些年国内这边环境松动,就又想着再回国内,便派了一些府中真人潜回来,联络当年留下的门人弟子,先取钱财物打下基础,再运作福基之地。 为了这个目标,五位九元真人十年前曾回到国内,在长白山龙宫办了一场地仙宴会,用来宣示地仙府的回归。 金城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不仅关系到毗罗仙尊破境成仙,还关系取地仙府取财大计,就算真龙炼不成,人蛟被杀,也一定会再派人来夺回劫寿续命的买卖。 孙固连着失败,连命都丢了,我这个新派来的也败了,等下次地仙府再来人,要么是金三元位的大真人,要么就是九元真人毗罗仙尊亲来。 你们两个虽然也挺能打,但对付我都得算计来算计去,还要以二打一,对上毗罗仙尊有死无生。还是赶紧逃离金城,隐姓埋名,再也不要出现了。” 我说:“黄元君就在木磨山高天观,你们那个毗罗仙尊敢来?” 乌行道说:“黄元君镇压天下,仗的是大势,不是她自己的本事有多厉害,毗罗仙尊法术通玄,距离真正的神仙只有一步之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黄元君挡不住,也斗不过,敢来就一定会死在毗罗仙尊手上。” 我问:“这么厉害吗?他都有什么神通,能让你觉得黄元君都斗不过他?” 乌行道说:“我亲眼见过毗罗仙尊腾云驾雾,飞行绝迹,还召来天雷击毁一个军队营。这是真正的神仙本领。” 我问:“地仙府的山门在哪里?” 乌行道说:“这我真不知道,地仙府山门只有金三元位真人才有资格进入,我才莲花五品,银三元位,摸不着山门边,只能参加地点不固定的真人大会。” 我便拿出纸笔,让乌行道把这地仙府一百零八个真人的名字本领都写下来。 乌行道只写了名字。 按他所说,每个真人有什么本事都只有自己和师傅知道,从不对别人讲。 而且地仙府现在有五位九元真人,下面的真人也就实际上跟着分裂为五大派系,他和孙固都是毗罗真人这一派的,跟其他派系的不悉,能知道个名字就已经不错了。 我也不计较这些,等他写完名字,又追问了些关键细节。 但他这个银三元位真人只能算是地仙府的底层,大齐概的东西知道些,但更深的东西就说不上来了。 我见从他这里再问不出东西,便看向高尘静。 高尘静表示他没什么可问的。 我便解开乌行道,对他说:“你现在可以走了。” 乌行道活动了一下手腕,二话不说,一个箭步穿到水边,纵身就往水里跳。 可他刚跳到一半,脑袋就裂口了,灰白色的大虫子破壳而出。 高尘静眉头一挑,飞剑出鞘,把那大虫子竖着切成两半。 大虫子掉进江水里,瞬间被暗流卷走,没了影子。 他转头问:“你违誓了,不怕应誓吗?” 我笑道:“我确实完完整整放他走了,他是死在地仙府的蕴妖术下,又不是死在我手上。” 问到最后的时候,我悄悄取下两枚灸针。 妖虫可以感应到乌行道在泄露地仙府的秘密,可受制于其他针而无法行动。 等乌行道往水边走的时候,我就悄悄把剩余的灸针都取了下来。 早就急不可耐的妖虫便立刻破壳而出。 我问高尘静,“你杀他,不怕违誓应誓吗?” 高尘静道:“我杀的是杀害他的妖虫,算是替他报仇了,不算违誓。” 我不由大笑,道:“高道友,你可真是天生的正道大脉弟子啊,什么都要找个冠冕堂皇的正当理由才行。” 高尘静道:“行端坐正,首先得名正言顺。” 事了,我们两个不再多停留,将这满洞窟的尸骨都烧了,便离开人蛟巢穴,返回江面。 此时,天光已经然大亮。 我带着高尘静返回大河村。 走到院门口,就见包玉芹走出来,神情有些恍惚,显得心事重重。 我便打招呼道:“包老婶,有心事?” 包玉芹回过神来,赶忙道:“惠道长您回来啦?我家芳兵又回学校跟老师做项目去了,这回说是做国外的项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孩子可真愁人,早知道就不送她去上大学了。” 我说:“能出国做项目,那是大本事,你得替她高兴才对。” 包玉芹说:“好端端养大个女儿,不守身边也就算了,一走就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也不知道我这女儿是给谁养的。” 我劝道:“不是还有何强兵在身边嘛。” 包玉芹点头说:“可也是,这么一想啊,强兵出了这事居然还是好事,要不然他也不知道野哪儿去了,就把我个老太婆扔家里连个说话人都没有。” 这样说,她还是愁眉不展。 毕竟那么大一个女儿,说走就走了,怎么可能不担心? 迷神控念也不是万能的,不可能把她关于女儿的一切记忆都抹掉。 我带着高尘静进院开门。 一进诊室,就见谢妙华靠在沙发上,全身是血。 我说:“怎么不先把伤养好了再过来?” 谢妙华道:“我怕夜长梦多,时间久了,你再改了主意,想来想去,还是尽快赶过来,把事情落实底最好。谢妙华已经死了,你给我重起个名字吧。” 我歪头看了看窗外的木芙蓉树,道:“尘海浮游修心性,华彩不争显道真,你以后就叫谢尘华吧,先把伤养好,然后去楼道观做个女冠。我托楼道观的名义,另往投资基金里投入一个亿,总得有个信得过的人去看着点才行。” 谢尘华把我说的那两句话反复念叨了两遍,展颜笑道:“以后我就叫谢尘华,是楼观道的女冠了。” 我给谢尘华处理了一下伤口,告诉她可以在这里养伤等我回来。 高尘静就站在我身后,从始至终没有说过话,也没有露出想认识谢尘华的意思。 谢尘华也同样没有问高尘静是谁。 两个人,都把对方当成了空气。 我便把谢尘华安排到客房休息,高尘静安排到卧房休息,而自己则在客厅先给丛连柱打了个电话,休息兼看新闻。 歇到下午,丛连柱带着盘录像带上门,金城本地的电视台也开始播放养生协会的相关新闻。 这个新闻是昨天晚上到今天早的,有一点的滞后性。 养生协会冲击殡仪馆和医院的行为引来了公家的打击。 警方果断出击,抓捕了一批带头冲击的养生协会信众。 这是新闻里的内容,表现得公家大获全胜,轻而易举维护了治安稳定一样。 可实际上的后续发展却不像新闻里播的那样乐观。 我给姜春晓挂去电话,了解后续发展情况。 姜春晓正犯愁呢,接到我的电话大喜过望。 她告诉我,这次抓捕捅了马蜂窝。 前脚刚把这些人押进派出所,后脚就有大批养生协会信众聚集到派出所门外,高喊要求释放被抓捕的信众。 在短暂交流后,意见得不到满足的信众仗着人多势众冲进派出所,不仅把被抓捕的信众抢了出来,还把整个派出所砸了个遍,随后簇拥着抢出来的信众,抬着从殡仪馆、医院抢来的尸体,跑去了工人体育场。 葛修的尸体就停在这里,按之前声称,今天他就会死而复生。 工人体育场里聚集了数万信众,场外还有大量来围观看热闹的人群。 警方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向上请示得到先监视观察的批复后,便没有冲进体育场抓人。 现在正处在僵持状态,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姜春晓更加担心的是,如果葛修真的当众表演死而复生,过后就更加不好收场了。 我让她安排个人过来取样东西,可以帮她打破僵局。 结果挂上电话没多大一会儿,姜春晓就亲自上门了,进门就迫不及待的问我是什么好东西。 我把丛连柱带来的那盘录像带放给姜春晓看。 这是一段偷拍的画面。 躺在地上装死的葛修,在自家亲信施法祈福的仪轨掩护下,偷偷跑出去上厕所吃东西,然后再回来接着躺。 每隔三四个小时,都会折腾这么一遭。 姜春晓大喜,立马就要带着录像带去给电视台播放,揭穿葛修的真面目。 我告诉她不急,等葛修复活再播这画面。 姜春晓反应过来,向我道了谢,便即带着录像带匆匆离开。 我安安稳稳地在家里好好睡了一觉,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丛连柱再次上门来报告情况。 葛修在下午两点左右的时候复活成功。 当时现场数以万计的信众欢呼如雷动。 葛修也很是享受了一下被当成真神仙来崇拜的感觉。 但他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体育场里还摆了一百多具尸体。 都是金城各处新死的。 一小部分是信众家属或者本身就是信众,一大部分则是从殡仪馆和医院抢来的。 抢尸体这事,实际上是丛连柱使人在暗中怂恿策动的,要的就是把事情声势搞大。 只有搞得足够大,葛修才不好收场,也只有搞得足够大,对于赵开来的试点要求才有意义。 这事完全不在葛修预料范围之内。 现在葛修复活了,可现场的尸体却没有一个跟着复活。 这让现场的信众未免有些狐疑。 葛修急中生智,表示这些尸体没有积福,想要复活得先去阎王爷那里修改生死薄才行。 他这正满嘴胡扯,想要含糊过去呢,警方冲入现场,以诈骗、非法行医等罪名,当场抓捕葛修。 这个有些冒失的举动立时激化现场。 所有的信众都围上来不让警方把葛修带走。 尤其是那些把家属尸体抬来的最为疯狂。 葛修要是被抓走了,他们家人还怎么复活? 混乱中,葛修被信众强行抢下来。 他立刻在亲信的掩护下逃出工人体育场。 这次失败的抓捕之后,金城电视台开始播放葛修装死期间活动的画面。 同时警方正式通缉葛修。 葛修逃出体育场后再没有露面,警方找不到他,信众也一样找不到他。 我得丛连柱的信,便去叫上高少静,又带着丛连柱,开车去找葛修。 别人找不到他,但却难不住我。 早就留了他血发脚印,很容易就在江边的一处小屋找到了葛修。 车子远远停下,我和高尘静悄悄过去。 隔窗便听到屋里几人在说话。 “老仙爷,周老大说了,天一黑就过来,水面上各路都打点好了,保证畅通无阻,不过他只能送您出金城,离了这边地界,他摆不平,怕出事,耽误您老人家的行程。” “这姓周的王八蛋,当初要不是老仙爷帮他,他早就让水龙王扔江里喂江神了,现在用着他了,他特么还拿上了,什么只能送出金城,他跑船藏人押阴货,也没见摆不平的,这特么是想要好处吧。” “等会儿他过来,弄死他,拿了船我们自己开,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弄死他,特么的,这么个老水耗子还敢跟老仙爷摆这谱,惯的他!” “好了,都不要说了。” 葛修苍老的声音响起。 屋里立刻一片安静。 葛修道:“能出金城就行,这人既然靠不住,拿钱多买一段路也不见得安全。现在当务之急是离开金城。这回这事大大的不对劲儿,摆明了是有人在暗中算计我们,留在金城时间越久越不安全。” 我便推开窗子说:“葛老仙爷,孙固那娘们可是指点你去哪避难了吗?” 靠坐在墙角的葛修立刻跳起来,叫道:“打死他!” 屋里几个葛修的手下立刻掏出枪来就朝我打。 葛修却趁机拔腿就往门口方向逃。 可他没等跑过去,高尘静已经踹开了房门,拦住了他的去路。 第五百七十六章 天大的恩情 葛修立刻掏出一柄手枪。 高尘静冷笑不语,只背手看着他。 葛修把枪往地上一扔,扑通跪倒,咣咣磕头,叫道:“真人,饶命啊。” 我这会儿已经迷倒了葛修的那帮手下,见高尘静没防范,提醒道:“小心。” 话未落,葛修已经跳了起来,劈手朝高尘静扔出个闪着暗红色光芒的小瓶,反手也朝我扔了一下,然后抱头就往墙角滚。 砰砰两声闷响,瓶子在空中炸裂,迸溅出细碎火花。 火花虽小,但落到哪里,便立刻化为熊熊烈焰。 眨眼功夫,整个小屋陷入一片火海。 葛修那些迷倒在地的手下尽都被火焰点燃。 高尘静立刻退出房门。 其实他要想杀葛修的话,易如反掌,但我事前提醒他要留葛修一条命。 葛修的命属于姜春晓。 我站在窗口没动,只抬手把窗户合上。 眼角余光看到葛修滚到墙角便凭定消失不见。 我笑了笑,摸出个桐人,扭断手脚。 高尘静转过来,看着桐人,皱眉道:“你明明本领精强,就算正面对敌我也不敢说能胜了你,可你为什么总喜欢玩弄这些外道诡计?光明正大不好吗?” 我晃了晃桐人道:“你之前才说过,术不在正邪,而在人心,这招好用,自然要用。更何况桐人镇魇本也是从正道法门演变过来的,外道术士能用,正道大脉为什么不能用?” 高尘静道:“你要支撑高天观门面,我既然跟了你,自然是希望自家顶门真人正气凛然,而不是让人提起来的第一印象就是一肚子阴谋诡计,专喜欢暗中害人。” 我说:“你是加入了高天观,不是跟我,将来可以跟陆师姐。” 高尘静道:“小陆元君是我想跟就跟的吗?还是跟你比较实靠。” 我说:“我只是高天观的外门弟子,撑不起门面。” 高尘静道:“以前,高天观从来没有外门弟子一说,周成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 我颇有些意外。 作为一个混迹江湖的外道术士,我对这些正道大脉的事情不很了解,但他们都有外门弟子,来做那些正传弟子不方便做的事情,比如说经商,比如说劫道,比如说放印子……所以我一直以为黄玄然收我做外门弟子,是正道大脉一贯的做法,从来没想过高天观以前会没有外门弟子。 黄玄然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像她这样的人物,无论是以正道大脉宗师身份,还是公家大人物身份,都不会无缘无故地给别人好处。 以前我在地摊上看过一本小说,叫断头王后,封面印得很刺激,以为内容会很黄很暴力,哪知道既不黄也不暴力,而是本外国小说,写得完全不合胃口,通篇看下来,只记住了一句话。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妙姐的翻译是,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吃到嘴里,将来也要吐出来。 只是不知道黄玄然的馈赠会是什么价格。 小屋完全燃烧起来,火焰带着些紫色,热力惊人。 这是丹火。 葛修炼了一辈子丹,手头积攒些丹火也很正常。 我和高尘静退后几步,不再说话,默默看着小屋燃烧。 一条渔船自江面缓缓驶来,看到燃烧的小屋,立刻掉转船头离去。 也就十多分钟,小屋被彻底烧成了灰烬,便是砖瓦碎块也变成了灰白色,风一吹就成了细灰。 这就是丹火的威力。 我走到葛修消失的墙角,在地上踩了踩,然后稍稍加力,一脚跺下去。 碎声中,地面出个了黑黝黝的入口。 我拿出一张黄裱纸作符,叠成一只纸鹤,拍死只飞虫夹在其中,轻念咒语,撮指成火,点燃鹤飞,松手扔进地洞入口。 一点火光飘飘悠悠飞进黑暗中。 片刻之后,爆起一篷细碎的火花。 我扬声道:“我手头还有一瓶丹火,紫色的。” “别,别扔。”葛修的声音在下面响起,“我出来,这就出来。” 老头艰难地从地洞里探出头,如同虫子般蛄蛹着爬出来,四肢不自然地扭曲着,无力垂在身边。 我问:“这地洞通向哪儿?” 葛修回答:“江里,可以顺着大江游走。” 我说:“那你怎么不游走?四肢断了,对于你来说,应该问题不大。” 葛修叹气说:“真人何必再戏弄我,既然能扭断我的四肢,说明我的护身法早就被你破了,要是再不识趣,下次扭的就是脖子了。” 我说:“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这么怕死?” 葛修沉默片刻道:“我光绪三十年生人,一辈子经历了清末、北洋、民国、鬼子入侵,再到解放战争,好容易活着熬到了太平年月,也想多过几天舒坦日子。” 我说:“可我看你折腾地仙会,搞劫寿卖命,给地仙府办事,也不像过得很舒坦的样子。” 葛修叹道:“比起战乱时强上千百倍,老话说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那世道人如草芥,江湖术士也不例外,没人喜欢那样的世道。” 我问:“难道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葛修说:“你要不打算留我一命,就是直接扭断我脖子了。我想,我活着比死了对你有用。” 我笑了起来,道:“都说人老成精,这话托着你身上一点也不假,可精明如你的,却又想当神仙,又想刮地皮,舍得不钱,也舍不得命,还舍不得名,最终落得一身空空,后悔不?” 葛修说:“人都败坏在这一个贪上,我也是。真人,你想夺地仙会,想占劫寿续命的买卖,还想顶着高天观的名头掌握正道大脉的投资基金,难道不也是贪吗?” 我说:“没错,我这也是贪。我自修行有成,断了五感六欲,可又差着一步脱离不了人间,就得留点牵挂,好把我系住。想来想去,便留了这么一个贪字。诸欲皆断,唯贪不戒!我想要的,可还不只你知道的这点!但我这个贪跟你的贪不同,我可以随时割舍,你不能!” 葛修道:“贪念一起,谁能说割舍就割舍?我老头子活了九十二岁,高官巨富正道高人都见过,从来没见过谁能说割舍就割舍的。这人呐,只要心还跳,就止不了贪。大有大贪,小有小贪。” 我抬手一抹脸,化为周成模样,道:“老仙爷,你看我是谁!” 葛修愕然,然后变得惊惧,最后却慢慢地苦笑起来,“好啊,好啊,我们一帮加起来几百岁的老邦子,却全被你这么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玩弄在掌心,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心服口服。” 我说:“我不会杀你,会把你交给姜春晓。你会被作为新时代**会道门的典型公开审判。你是什么时候拜在孙固门下的?” 葛修怅然叹气道:“我这个年纪,又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我手上有人命,最多就是个骗钱,给公家审的话,确实死不了。惠真人,你真姓惠吗?” 我说:“我真姓惠,跟惠妙儿是一个姓。” 葛修茫然道:“惠妙儿是谁?” 我说:“魏解从泰国回来,身边跟着的那个奉宝玉女,实际上是地仙府金三元位的真人,叫惠妙儿,据魏解说是地仙府派来监督他完成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的。” 葛修说:“要么是魏解骗你,要么就是魏解被骗了。地仙府在金城管着这事的,从头到尾只有孙真人。这个地仙会实际上就是孙真人聚起来的,早在魏解和韦八来找我之前,孙真人就已经找到我,收我做了门下。 魏解和韦八以为他们是为地仙府办事,我只是他们利用的工具,可实际上我却是地仙府安插在地仙会中监视他们的。所以魏解一起了逃走的心思,我就报给孙真人,孙真人便联络徐五和张美娟,准备用他们两个取代魏解和韦八。要不是你来了金城,搅乱局面,最多半年,魏解和韦八就会死,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改由徐五和张美娟主持。” 我问:“孙固知道杀韦八的是谁吗?” 葛修道:“知道。姓曹的自以为躲得隐秘,其实却根本瞒不过孙真人的眼,他能杀韦八成功,也是孙真人暗中助了他一臂之力。” 我说:“魏解说那个叫惠妙儿的人使了花手,魂册显名,假不了,这怎么说?” 葛修皱眉道:“那这个叫惠妙儿的肯定不是地仙府的真人。魏解手头的魂册是孙真人当年交给常老仙的,只能显认孙真人和她授了印记的人,其他的地仙府真人用不了。” 我问:“那个魂册是什么样子的,在哪里,怎么显名?你有魂册吗?” 葛修摇头说:“我没有,也没见过魏解的魂册,不过他既然是在泰国确认的这个惠妙儿的身份,那魂册应该在泰国吧。” 我问:“孙固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替她这么卖命?你可是中了丹毒,没有化毒的法门,活不了多久。” 葛修叹气说:“孙真人许我长生仙术。他们孙家一脉从东晋起就研究长生术,门下弟子号称长生军,毗罗仙尊活了三百三十八岁,不用尸解换魂,不用借壳复生,是真正的长生仙术。丹毒,她也能解。炼人丹的法子就是她传我的。我之前在你面前的种种表现,都是为了让你相信我急需这解丹毒的法子。只是,我和孙真人都没有料到,你居然会引公家的力量来算计我。要是这次复生显圣成功的话,我就是实打实的立地神仙,可以拥有大量铁杆信众,为将来地仙府在金城重建生长修行的福基奠定基础。” 我说:“时代不同了,地仙府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再说了,有黄元君在,你们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真要搞出大乱子,她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葛修说:“孙真人说,黄元君寿数将到,只要安心忍耐几年,就可以不用怕她了。” 我微微眯起眼睛,“孙固还有能耐算黄元君的寿数?” 葛修道:“孙真人不敢算黄元君的寿数,是毗罗仙尊算的,应该也没算太准,只说就在这几年,也不知道到底哪年。不过,小陆元君既然下山出世,黄元君应该还活着吧,要不然她怎么能放心让小陆元君自己出来?她虽然威震天下,无人不畏惧,可怕她的人也同样恨她入骨,不敢对她下手,这账就只会算在她的后人徒弟身上,明枪暗箭都早就准备好了。” 远处马路上传来隐隐的消防车警笛声响。 我不再问,与高尘静离开。 回到大河村的时候,时近午夜,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打来电话的是姜春晓,声音里难掩兴奋。 “抓到葛修这个老狐狸了,他躲在江边想坐船逃跑,被人烧了房子打断了手脚,是不是你做的?”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说:“宁启明的钱筹到了吗?” 姜春晓道:“布局这么久,终于成功收尾,你也不说庆祝一下,这也太扫兴了。” 我说:“抓了葛修不是收尾,只是收尾的开始,他在金城经营这么久,又显圣扬名,死心塌地的信众就算不多,也不会太少,这部分人不会相信你在电视上放的内容,只会认为是你在陷害污蔑葛修,反过来会更相信他,甚至愿意为他做更疯狂的事情。这才是接下来真正要由你来收尾的事情,收得好了,就能给赵开来打样,收不好,你自己掂量。你现在庆祝未免太早了。” 姜春晓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才说:“启明的钱已经筹齐,你说个账号,我让人打过去。不过,要是就直接用他的名义投过去,会不会太粗暴了,反倒让人怀疑。毕竟现在都流行找个代理人遮掩一下。” 我说:“公家认证的各个佛道门派在崇明岛开大会,准备集钱投资,投资基金我已经拿到掌控权,到时候他的钱会以一家门派的名义投到基金里,再从基金投给常兴来的公司。” 姜春晓叹气道:“你做事可真是滴水不漏啊。” 我便把道正公司的账号给她。 姜春晓不再多说,就要挂电话。 我便说:“姜主任,恭喜你完成赵开来的嘱托,从此以后海阔凭鱼跃,可以尽情施展抱负了。” “你特么的。”姜春晓骂了一句,然后哈哈大笑,“借你吉言,我要真能心愿达成,给你块牌子当门面。” “那贫道就先谢过姜主任了。” “哎,我有个问题,你真是道士吗?” “我有道士证的。” “你推出来的那个妖精还有道士证呢,这玩意你们不是花钱买的吧。” “不是,是找人做的假证,没花钱。” “哈哈哈哈……” 姜春晓大笑着,挂了电话。 我转头对高尘静道:“这块牌子给你吧。” 高尘静说:“勾联权势人物,自来是正道大脉登天的不二法门,你真不要?” 我说:“我已经有更好的了。” 高尘静便道:“那我就要了。” 我问:“这么痛快,不怕我坑你啊。” 高尘静说:“惠妙儿对你一定很重要。” 我拍着沙发扶手笑起来。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我肯当着他的面,向葛修追问惠妙儿的事情,就是表明对他的信任。 我在大河村又歇了两天。 这两天里,金城因为养生协会起的乱子不少。 一如我所说的那样,葛修折腾了这么久,很是攒下了一些死心塌地的信众,对电视台播出的画面不但不信,还认为这是公家在污蔑老神仙,所以他们立即行动对抗这种污蔑,有跑到公家大院去练养生功喝养生水的,有包围电视台请愿要求撤下节目并且公开向老神仙道歉的,有跑去围攻派出所公安局想要抢走那些被抓走的养生协会骨干的,有堵了一条街当众练养生功并且打大横幅支持老神仙的……还有人趁火打劫,砸了沿街店铺抢夺财物,甚至纵火焚烧街边汽车。 这些事情都是葛修在养生协会的门下死党在暗中串联组织,短短两天内同时发动,声势浩大,震动四方。 公家方面的应对是成立了以305办为牵头单位的联合工作组,姜春晓旋即强硬反击,一方面组织抓捕养生协会骨干,一方面大力宣传养生协会的罪行,尤其揭穿贵到离谱的养生水只是自来水的真相。 而与此相对应的是,之前宣传说需要喝养生水才能治好的瘙痒症,突然间就无药自愈。 这让很多人都因此怀疑,这瘙痒症是不是葛修搞出来骗人买养生水的。 公家的宣传由此占据了上风,争取到了大多数人相信。 不过,那些死心塌地的核心信众自然不会相信,而养生协会的骨干信也不会承认。 这件事情对于我来说已经结束了,但对于姜春晓来说还要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才能真正收尾。 到了第三天,丛连柱过来报告了两件事情。 一个是斗法赌局已经正式收盘,所有手尾处理干净,当初我给他们的本金和挣到的钱,都已经存入了道正公司的账户。 另一个是道正公司的账户先后到了两笔钱,一笔是来自魔都的一亿,一笔是来自京城的五千万。 至此道正公司的账户上,现金余额达到两亿三千余万。 搁在当前这个环境上,实在是一笔惊天的巨款,以至于丛连柱说钱数的时候,忍不住结巴了好几下。 我告诉丛连柱,让他取五百万,安排人去魔都拿这笔钱到股市里练练手。 丛连柱却道:“与其去魔都,不如去香港。魔都那股市妖风太大,不是我们这种没根底的下九流能玩得转的,很容易把这五百万都折进去。” 我说:“只要能把操作方法和规律摸清楚,五百万都折进去也不要紧。让你们去魔都练手,是为了以后稳赚做准备,要是去了香港,那就真成纯粹赌博,练出手段来也没什么意义。” 丛连柱恍然,笑道:“既然这样,我让小三子带两人过去。他之前在魔都炒了阵子股,虽然亏的裤子都差点没保住,但多少有些根底,正好做这事。” 待到第四天,潘贵祥打来电话。 投资大会前期阶段已经完成,承诺投资一亿的高天观和楼观道成为投资基金的最大股东,拿到了最终话语权,但楼观道的两位女冠都表示年岁太大,没有精力参与基金的运作,自愿放弃管理权,只参与监管运作,由此投资基金的掌控权正式落入高天观手中。 接下来就是认缴出资了。 如果缴不出来认投的资金,高天观就会成为天大的笑话。 潘贵祥对此也有些担心,主动提出他这边已经筹集了两千万,可以参与投资。 我对他说:“你问问你背后那人,想不想赚钱,想的话,拿五千万出来,年底保证给他一千万的利。” 如今已经是八月,四个多月就能挣一千万,堪比抢钱,没人不会心动。 潘贵祥道:“我没告诉他在给您做事,突然提这个,怕会生出波折来。” 我说:“告诉他,这是京城宁启明、郑六搭头的买卖。” 潘贵祥沉默良久,方才说:“真人,您是我真正的贵人,我潘某人虽然没什么本事,却是有恩必报,您的这份恩情我会用一辈子来偿还。” 潘贵祥在金城能短时间内混出这么大名堂,关键就在于给背后不方便的某些人做掮客。 他拿到了投资基金经营权力,就必须给那些人分润足够的好处,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如果我不开口,他就只能自己来想办法解决这部分钱,而且还要考虑基金经营得好后,那些人越来越大的胃口。 迟早有一天,他光靠自己的力量,无法填饱这些人的胃口。 到时候被吃掉的就只能是他潘贵祥。 我现在开口,允许他把这事告诉那些人,还同意带那些人挣钱,不仅是帮他从眼前的困境中解脱出来,还让他将来有可能摆脱那些人的控制。 这是天大的恩情。 他必须得还。 行走江湖,讲究的是有来有还。 只来不还,必死一方。 「哎呀,居然进追更前五十了,或许可以再努力争取争取呐。求催更,求票票呐。」 第五百七十七章 什么叫烛照如神 九月三日,祟明岛正道大脉投资大会胜利闭幕。 此次投资大会,参会门派六十三个,除去影响太大,已经提前声明不参加的少林武当白马白云四家外,只有五家没有来,都是已经断了传承的。 参会门派能够如此整齐,全赖承办方正觉寺的大力推动,他们不仅反复通知到了每个门派,而且对那些穷困潦倒的连车票都买不起的小门派给予了路费全报食宿全包的支持,确保了这次大会的成功举办。 此次大会募集资金三亿四千万,其中高天观位列第一,在实缴的时候,除了承诺的一亿外,再追加七千万,成为投资基金最大股东,并且实际掌控基金。 看着破落得不成样子的楼观道出乎所有人意料,承诺并实缴一亿,成为第二大股东,但婉拒了参与运营,只愿意出人监管。 其余七千余万由四十多家投入,多则千万,少则几万,还有二十来家实在出不起钱的,答应出人出力,跑腿办事,以求换取将来基金会对本门派的扶持。 此次大会可以说是大获成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对大会举办做出不可或缺重要贡献的正觉寺却出了问题。 一伙绑匪内讧闹到了派出所,被抓之后,把正觉寺方丈清慧给供出来。 警方搜查正觉寺的方丈室,结果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清念。 获救的清念指证清慧要用他施邪法求长生。 清慧想要翻后墙逃出正觉寺,可惜年老体衰,翻墙的时候不慎坠落,当场摔断脖子,一命呜呼。 本来正觉寺为举办大会出钱出力,虽然拿不出钱来投入基金,但也能在基金会里捞到个位置,可这个丑闻一爆出来,便什么位置都没有了。 正觉寺等于是白忙活了一场。 这让很多来参会的穷困小门派都很担心自家回程的路费问题。 好在基金会正式成立,同意替正觉寺履行承诺,给各家小门派发放了路费,又给买了些本地特产,各家小门派这才欢天喜地的离开崇明岛。 大会闭幕的第三天,我带着那高尘静和谢尘华悄然回到崇明岛。 见到陆尘音,便把高尘静和谢尘华重新介绍给她。 陆尘音便笑道:“师弟啊,师傅果然没有看错你,这光大高天观果然得着落在你肩上。你看师傅,都吹她多厉害,可高天观让她给经营得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一老道带一小道守着个破观熬日子,可让你做了外门弟子这才几天呐,就已经兵强马壮,人丁兴旺,富贵盈门啦。” 我说:“要是没有黄元君的威望和高天观这块牌子,凭我也招不来高道兄这样的高人。” 高尘静正色道:“在黄元君和小陆元君面前,贫道不敢称高人,能入高天观门下,是贫道的幸事。” 陆尘音眨了眨眼睛,问:“你怎么光说高尘静,不提谢尘华?” 我说:“她确实是奔我才想加入高天观的,要是没我,她也没资格加入高天观。” 谢尘华道:“要是小陆元君你愿意收我的话,我愿意给你当徒弟。” 陆尘音摆手说:“少来,你没有修道的心,收了你当徒弟,我怕被你带沟里,你还是跟着师弟吧,他不怕这个。” 我说:“我带她来跟你照个面,知道高天观有这么个门下,回头她要去楼观道做弟子。” 陆尘音说:“楼观道那俩老太太我见过啦,既然你安排一个人去,那就让怀真道长陪我去京城读书吧。我们明天就走。” 我便领着谢尘华去见素怀和怀真。 一听谢尘华要加入自家门派,素怀笑得见牙不见眼,拉着谢尘华的手说:“哎哟,这么俊的闺女加入,那我们可是真要兴望发达了,就她这模样,什么都不干,每天在道观里外一转悠,就得一堆堆信众跑来烧香送钱。这我回去得赶紧把山门修修,不能给这么俊的闺女丢脸呐。惠真人,你说那一年十万是不是就让这闺女一起带回去?” 我说:“还是低调一些比较好,她身上背着公家的通缉。” 素怀问:“什么通缉?杀人还是骗钱?” 谢尘华好奇地问:“道长,你为什么只问这两样,难道不可能是卖身子吗?” 素怀道:“你这眉稍眼角,狠着呢,杀人就是灭门,骗钱就是绝户,哪个敢图谋你身子,怕不是要死全家。” 谢尘华笑道:“道长你看人一直这么准吗?我背的罪名是杀害纯阳宫主持王处玄。” 素怀道:“老太婆我人老眼花,从来只看事不看人,既然惠道长安排你来看着他的钱路,你这点事他一定能帮你解决。你说是吧,惠真人。” 我说:“道长看事真准,这钱路由你们代管,我也放心。” 素怀却道:“少来,我老太婆还有三年好活,我闭眼之前,这钱你得挪走。要不然我怕不等坟头草高,楼观道这一派就要去追我了。” 说到这里,她眯着眼睛,仔细看着我,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人是天生修道的种子?” 我说:“道长这话怎么说?” 素怀道:“你没人味儿呐。” 我微微一笑,道:“三年也足够了,到时候钱和人都还我,楼观道也能兴盛起来了。” 素怀道:“破败的是我们这个小观,不是楼观道这个流派,天时流转,再有惠真人你扶持,不用三年,足够重新兴旺起来。这情,我代楼观道记下了,以后有事,我楼观道必是要站在高天观这边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不再是那个满脸笑嘻嘻的老太太,而是一身肃然的大脉当家真人。 把谢尘华留给素怀,又把怀真带给陆尘音,我转头去找普奇方。 虽然折了邓处承一群人,但纯阳宫众人没有离开崇明岛,而是按部就班地参加了投资大会,认缴一千万,位于前列,虽然不能参与经营,但却在监管里占了一席之位。 操作这些的,是普奇方。 对于我的到来,普奇方神情很是平静,道:“惠真人,我们斗法败了,你的目的都达到了,还有什么指教吗?” 我说:“普道长,使的好一手借刀杀人,不过我这把刀好借可是不还好呐。” 普奇方道:“投入基金的一千万,都归真人就是。” 我说:“不够!” 普奇方道:“那就请真人开价吧,我的底线你想来也清楚,纯阳宫没有我们的苦心经营,也不可能有今天的兴旺发达,绝不能丢。” 我说:“杀王处玄的罪名找人顶下来,谢妙华已经死了,再跟纯阳宫没有关系。” 普奇方沉默许久,道:“真人以后不能再干涉我纯阳宫的事情。” 我说:“我没那么闲。” 普奇方道:“还请真人许个誓言。” 我微微眯起眼睛,问:“你信不过我?” 普奇方道:“真人手段太过狠辣,我不是信不过你,我是怕你。” 我嗤笑了一声,坦然道:“好,我惠念恩在此对三清起誓,收了纯阳宫这一千万,只要纯阳宫遵守承诺十天内担下杀害王处玄的罪名,我这一方便不再对纯阳宫做任何事,如有违誓,让我应魔劫而死!” 普奇方道:“我明天就回川中处理这事,保证让真人满意。” 我微微点头,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纯阳宫的灭亡到此注定。 投资大会不仅仅是投钱多少,更是一场正道大脉的会盟。 掌了投资基金的高天观就是事实上的正道大脉盟主,管着这笔钱就有义务帮忙各门派解决问题,维护他们的存续。 没有今天的承诺,日后纯阳宫出事,求上门来不管,有损高天观和投资基金在各门派心中的名声。 有了今天这一誓,纯阳宫就跟我和我所代表的高天观没有任何关系了,生死自负。 而纯阳宫已经注定要出事。 我入京赶考时,伪装普奇方的身份替纯阳宫抢夺陶明亮的生意,陶明亮已经请了郑六出头,以郑六的贪婪,抢陶明亮的生意就是抢他郑六的钱袋,如何能忍,必定要重重报复回来。 普奇方这一伙人肯定会被郑六赶出纯阳宫,失去正道大脉的身份,重新流落为外道术士。 这时候,谢尘华显然会很高兴来个落井下石。 我需要做的,只不过是及时掌握纯阳宫的变动,通报谢尘华。 至此,崇明岛诸事圆满收尾。 第二天一早,我和高尘静陪着陆尘音离开崇明岛,怀真则等陆尘音到京城之后再赶过去。 我对此行可能的风险做好充足的准备,带上高尘静这个强大战斗力,也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虽然陆尘音的境界高深莫测,但照看她是我的职责。 既然答应了黄元君,那就一定要全力以赴做到。 可陆尘音却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出崇明岛后,她并没有坐直达的火车或者飞机前往京城,而是一路乘客车前行,走得主打一个随心所欲,想走就走,想停就停。 有时明明坐着车到半途,离着终点目的地还有好远,便突发兴致下车,跑去吃路边渔店的煮渔,吃得满意了才会继续走。 有时没来由地在小镇子上连停两天,只为了等时间看小镇的大集。 不长的路程,被她足走了半个月。 九月二十日傍晚,平安抵京,至白云路口,一路无风无雨也无事。 白云观山门在望。 陆尘音在路口停下来,左看看右看看,道:“哎呀,马上就要开始艰苦的学习生涯了,进云了可就三年出不来,我得吃点好的提前犒劳自己才行。你们两个陪我走了一路,也辛苦了,我请你们,说吧,是不是吃想饺子?哎,这里有家新开的饺子馆,一看就跟我有缘份,就吃这里了。” 说完,她抬腿就走了过去。 临街的面门,不是很大,招牌崭新,“卓记饺子馆”。 虽然正是饭点,但统共只有一桌客人在吃饭,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心思也不在饺子上,头凑在一起,轻声地嘀咕不停,盘里的饺子被筷子拨拉来拨拉去,就是到不了嘴里。 服务员百无聊赖地坐在厨房门旁。 老板娘坐在柜台后面托着下巴呆呆望着门口,带着些许期待,又带着些许怅然。 她穿了件有些过时的花格衫子,头发随意地挽了个髻子,素面朝天的脸上带着些风霜的颜色,却依旧能看出曾经的好颜色。 本该热闹喧嚣的饭店竟然由此透出格格不入的寂寞安宁。 直到陆尘音闯进去为止。 “老板,饺子都什么馅的。算了,不用说了,一样给我先来半斤尝尝鲜,好吃我再多点。快着点啊,我走一路道,饿得都前胸贴后背了。” 陆尘音活力实足的声音响彻整个饭店。 老板娘一恍神,看到我和高尘静跟着走进来,便绽出无法掩饰的开心笑容,但她马上就把注意力留到陆尘音身上,“请里面坐,我们这是正宗的东北饺子,后厨请的师傅是东北顶尖的面点大师,样样馅儿都好吃,保证您吃了这顿想下顿。楼上有包间,清静,您三位上楼吧。” 她热情无比地从柜台里绕出来,就要领陆尘音往二楼走。 “吃口饭,上什么二楼,上了楼哪来的热闹看。哎,里面这桌位置不错,视野开阔,还挺安静,就坐这里了。” 陆尘音坐在角落的桌子上就不走了。 老板娘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我笑道:“抓紧时间上吧,我们着急走呢。” 老板娘这才应了一声,赶忙往后厨去。 饺子上的很快,十多分钟的样子,就先上了四盘四样,素三鲜、猪肉芹菜、猪肉白菜、猪肉青椒。 陆尘音一样尝了一个,赞道:“不错,味儿正,跟木磨山脚底下那个东北饺子馆差不多。” 说完,便甩开腮帮子大吃起来。 饺子馆一共有十种馅,陆尘音每样吃了半斤,然后又单要了四斤素三鲜馅的,现场吃了两斤,剩下两斤打包拎了,说是要带回去做宵夜。 吃得神清气爽的小陆元君拎着饺子就往门外走。 我赶忙招呼她说:“没给钱呢,不是你请客嘛。” 陆尘音翻了个白眼,道:“你跟老板娘眉来眼去的,一看就是有一腿,这还用给钱吗?” 老板娘连忙摆手,说:“不用给钱,您能来我这小店吃东西,就是我的荣幸了。” 陆尘音指着自己的鼻子尖说:“你认识我吗?” 老板娘一时茫然,“不,不认识。” 陆尘音又指向我,“你认识他吗?” 老板娘便笑了起来,“自然是认得……不,不认识!” 她的表情变得古怪,甚至有些惊恐。 因为我之前使了手段,让她看到的我,是周成的脸。 可现在陆尘音这么一指,坏了我的术,她看到的人脸就变成了惠念恩。 她自然是不认识惠念恩的,又不清楚怎么出现了这种变化,以至于惊恐。 我微笑道:“你认得周成吧,我是他师弟,叫惠念恩。” 老板娘连忙点道:“对,对,我认识周先生,怪不得看您面熟呢,原来是周先生的师弟,这就不奇怪了。” 陆尘音哈哈一笑,问:“老板娘,你叫什么?” 老板娘瞟了我一眼,这才说:“我叫卓玉花。” 陆尘音摇头说:“叫花不好,我们观里有只小心眼的猫,就叫花娘,你跟它撞名了,要不改一下?” 卓玉花小心翼翼地问:“要改什么?” 陆尘音歪头端详了她片刻,说:“叫卓玉晴怎么样?雨过天晴,剩下的都是好日子。” 卓玉花赶忙点头,道:“好,好,我以后就叫卓玉晴了。您想吃饺子尽管来吃,周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您是他的朋友,我不能收您的钱。” “真的?你可别后悔,我要是总来你这里吃饭,你这里生意的一定红火得不得了。” 陆尘音哈哈一笑,真就没付钱,转身往外走。 我掏出五张老人头扔到柜台上,道:“吃饭付钱,天经地义,你开门做生意,白吃这种事情不能开头,不然的话,多厚身家也撑不了几天。你这店至少要在这里开三年才行。” 不收陆尘音的饭钱,那不几天就得让她给吃垮了? 说完这话,我赶紧追出门去。 这一出门,就觉出不对。 街两边多了许多窥视的目光,恶毒中带着畏惧。 陆陆续续有人慢慢走出来,站到了街边。 都穿着普通的便装,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可只往街边一站,便平白让气温降了好几度。 陆尘音恍若未觉,大摇大摆地沿街往前走,直奔白云观山门。 聚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有便装的,还有穿着袍子的道士和尚。 他们就这么炯炯地看着踏步而行的陆尘音,气氛开始骚动,变得不安。 虽然陆尘音已经成功抵京,但还没有进入白云观。 如果能在进白云观山门前,将她击杀,一样可以算做成功。 这最后一段路,也是最危险的一段路。 敢接这买卖的,无一例外都是亡命之徒。 哪怕不懂术,但真要掏枪便打,还真不好对付。 我又不是神仙,也不能把整条街的人都迷倒。 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高警惕,以备不测。 我慢慢抬起手,扶住发髻间的木剑。 高尘静更干脆,把手中的长条包裹一抖,亮出那柄如虹般闪亮的长剑。 叮铃铃……自行车的铃声在长街尽头的黑暗中响起。 一辆自行车从黑暗中骑出来,迈力登车的,是赵开来。 他依旧是那一身小官僚的刻板打扮,就那么轻松自在地无视了一转圈的恶意目光,追上了我们,目光略有些狐疑地打量着我和高尘静。 我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贫道高天观惠念恩,这一位是高天观门下高尘静。” 赵开来便冲我点头道:“周先生提过你,想不到你这么年轻。这一路辛苦了。” 我笑道:“一路游山玩水凑热闹,实在是称不上辛苦。” 赵开来羡慕地道:“我就一直向往这样的生活,可惜总得得不着机会去这样游山玩水。” 我说:“有所得,就必有所失。” 赵开亚便问:“佛讲因果,道论承负,对吧。” 我摇头说:“我的意思是别矫情,我不吃这一套,高道长更是铁石心肠,谁都打不动不了他。” 赵开来就是一笑,紧着蹬了几脚,追上陆尘音道:“小陆道长,别来无恙啊。” 陆尘音瞟了他一眼,说:“来的挺快啊。吃饭了吗?” 赵开来道:“本来正打算吃,听说你已经进京,马上就要进白云观了,就赶紧过来了。” 陆尘音一指卓记饺子馆,介绍道:“这家味儿真不错,回头你也来吃点吧,账可以记惠师弟名下,反正也不用他花钱。” 赵开来说:“那可真是太好了,京城大,居不易,我这点工资真不好干什么,要是有个能白吃的地方,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他说着从车上下来,推着自行车,跟在陆尘音身后,又悄悄落后小半步。 我们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白云路,来到了白云观的山门前。 刚刚站定,就见山门一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道士孤伶伶地站门后。 看上去,这老道士没有八十也得有七十了,满脸皱纹,又高又瘦,一身青色道袍已经洗成了青白色,袍角还有坏的两个地方打了补丁。 他冲着我们一稽首,道:“无量天尊,贫道白云观道士照月,特意来迎接小陆元君入观学习。” 道教学院就在白云观,受白云观保护。 陆尘音有些失望地道:“我还以为会是个白衬衫的小帅哥呢,没想到是个顽固的老头子。这落差有点大啊。” 照月道士微笑道:“年轻还是衰老,帅还是丑,都只是一种外在表相,你我这样的人,看人看东西又不看这皮相,有什么可遗憾的?” 陆尘音道:“这话说的,你长得丑没人要,就直接说呗,绕那么大弯子干什么?” 照月道士哈哈大笑,道:“小陆元君通达透彻,烛照如神,实在是天生的修道种子,便请入观学习吧。” “等会儿,我先跟人打个招呼。” 陆尘音转头看向来时街路,又看了站在左右的我和赵开来,挥了挥手。 “各位送了一路,辛苦啦,要是不甘心的话,就尽管来白云观里找我。” 街路上一片安静。 赵开来扶着自行车,微笑不语。 照月道士抬头望天,略有些无奈。 「哎呀,进前五十了呢,感觉还有希望再往前拱一拱,继续求催更求票【表情】啊」 第五百七十八章 清静 街面安如死寂。 陆尘音又加把劲,说:“三年之后,我满十八岁,师傅说过,满十八岁就是大人了,可以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啦,到时候可就没谁能管得了我。你们要不要考虑现在动个手,跟了一路,什么准备都做了,这手都不动就让我进了白云观,没法跟背后出钱张榜的人交代啊。我小陆向来讲究一个与人为善,现在还没迈进白云观的大门,动手还来得及哦!” 照月道人道:“小陆元君,走吧,晚课时间就要到了,既然来了这里学习,那就要认真遵守纪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道法通明,也好撑起高天观的门面,不让黄元君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陆尘音“啧”了一声,道:“我师傅想的可不是撑起道观门面,而是这满世界没有道观这样的玩意,你真要我向她学习,继承她的遗志?” 照月道人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稽首道:“无量天尊,黄元君是在世仙人,所思所想,自然跟我们这些凡俗之人不同。” 陆尘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摇头叹气,说:“我明白师傅为什么非要我来这里学习了,行啊,咱们走着。” 转头冲我们三人摆手,道:“咱们三年后再见。” 又对街面上道:“你们这些人真是不专业,连手都不动,回头不得退钱啊,给你们机会你们不中用,真是一群废物!” 说完,背着手,昂然走进白云观山门。 照月道人冲着我们三人微一稽首,反手将大门关上。 脚步声向着观内深处而去。 只有照月道人的,没有陆尘音的。 赵开来轻轻松了口气。 他一直很紧张,从出现开始,全身的肌肉就都紧绷着,宛如随时可以暴起的猛兽。 “两位一路辛苦,不如一起喝点,消消乏。” 我摆手说:“贫道自修持有成,断绝五感六欲一切享受,酒就不喝了,一起吃口饭倒是可以,刚才陆师姐自己连吃带拿,钱也是我付的,却一口都没给我们剩。” 高尘静默不作声。 赵开来笑道:“那就去吃饺子?那边新开了家卓记饺子馆,味道不错,只是老板娘不太用心思经营,生意有点冷清,我们去捧个场,别让她把店开黄了。” 于是我们三个又转回卓玉晴的饺子店,一人点了两斤饺子,不喝酒,也不说话,只闷头开吃,我吃了两个便不再动筷,赵开来吃光之后却觉得不尽兴,又单点了一斤打包。 拎了打包好的饺子,赵开来却不起身,问:“两位是这就回金城,还是在京城玩几天再走?” 我说:“高道友会在京城呆三年,赵主任琢磨那事要是成了,可以找他帮忙。” 这是我与高尘静事先说好的。 他留在京城,既是为了就近照看陆尘音,也是为了建立起一个与赵开来联系的稳固桥梁。 赵开来细细打量了高尘静两眼,问:“高道长是什么出身?” 高尘静道:“老君观弟子,原叫高少静,不过被逐出师门了,在外面福祸自依,跟他们再没有任何关系,蒙惠真人看得起,纳我入了高天观的门庭,如今改名叫高尘静。” 我说:“高道友在金城没少帮我和师兄的忙,也给陆师弟办了很多事,一手飞剑本事一般的外道术士抵挡不住。” 赵开来便笑道:“怪不得小陆道长让我把老君观的封解了,原来是高道长出了大力。既然高道长不反对,那过阵子我可就要多麻烦你了。” 高尘静道:“斩妖除魔,是正道大脉弟子的本分,谈不上麻烦。” 赵开来道:“不让道长白忙活,到时候给你挂个干部编制,工资按正科定,等过后再慢慢提。” 高尘静道:“贫道是修行之人,既然拜入高天观门下,就不能再做公家人了。这编制工资就算了。” 赵开来道:“不约束道长,也不让道长脱了道籍,以后不想做了,可以随时辞职。” 高尘静这才不说话。 赵开来转头又问我:“惠真人你呢?” 我说:“我今天就回金城。” 赵开来沉吟片刻,道:“有件事情,我本来想问周先生,可他现在不露面,我又找不到他,只能问惠真人你了。宁启明在京城连借带贷筹了五千万,你知道这事吗?” 我说:“知道。” 赵开来便问:“姜春晓在搞什么?” 我说:“我也知道,但既然她没有对你说,我也不能说。” 赵开来道:“启明是个乖孩子,不能让姜春晓为了自己的野心搭进去。” 我说:“你应该跟姜春晓说。” 赵开来摇头说:“我要跟她说,我们两个就会翻脸。惠真人,你帮我个忙怎么样?” 他摸出那枚山鬼花钱放到桌上,缓缓推到我面前。 我把那枚花钱推回去,问:“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目标,就敢筹集五千万去赌,因为他够疯,还是因为他相信姜春晓?” 赵开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摇头苦笑,将花钱收回兜里,起身拎着饺子出门,跨上自行车走了。 高尘静跟着离开去挂单。 火神庙,好地方,我推荐给他的。 现在饺子馆里没有其他客人了。 我坐在那里,慢慢夹起自己面前剩下的一个饺子塞进嘴里。 饺子已经凉了,但味道还是很好,香而不腻,一尝就知道这馅料下了功夫了。 跟妙姐在关东的时候,都是冬天最冷的时候,下水冬练,每次都会冻到透心凉,只剩下胸中一口气还热乎。 回来能吃上一盘酸菜猪肉馅的饺子,再喝点热乎乎的饺子汤,是我最期盼的享受。 卓玉晴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道:“道长,我给你重下一盘吧。” 我摆了摆手,说:“人在凡尘,不能耽于享受,这一个已经是多占了,再吃消受不起。师兄给你的大钱呢?” 卓玉晴怔了怔,伸手探进胸口,摸出那枚大钱,犹豫了一下,递给我。 我将这犹带温香的大钱往空中一抛,往桌上一拍,道:“花,还是字?” 卓玉晴道:“您说花还是字?” 我道:“你猜,我跟师兄不一样,不耍把戏。” 卓玉晴咬了咬嘴唇,道:“字!” 我抬起手。 字。 “猜中了,给你个选择。第一,把大钱给我,我给你一百万,你自由了,摆脱这一切,全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有这一百万,足够你舒服过一辈子了。第二,把大钱拿回去,继续开你的饺子馆,生死未来不知,继续受人摆布。” 卓玉晴一把抢回大钱,道:“大钱是周先生给我的,谁我也不给,就算您是周先生的师弟也不行。我愿意在这里开饭馆。” “你是个很理智也很有福气的人,开好你的饭馆,三年之后,给你一个真正的下场。” 我冲她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陆尘音到京城第一站就在这个饭馆吃饭,作为老板娘她就被人盯上了,她在这里继续开饭馆,没人敢来招惹她,可如果她选择拿一百万离开,那些盯着的人不会放过她,哪怕她事实上什么也不知道。 所以,她确实是个很聪明而很明智的女人。 出了饭馆,我便立刻离开京城,没有任何拖延。 有人一直在暗中盯着我。 出京城后,就有人试图布局兜我。 我寻个空档,换了小五的样貌,摆脱跟踪,然后每隔一段路程,便换车换面貌。 如此花了十天时间,顺利返回金城。 到了金城,我没有立即返回大河村,而是先去拜访了姜春晓。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拜访她。 姜春晓相当惊奇,问:“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你惠真人居然主动来见我?怎么着,是有好事要照顾我,还是有麻烦事要找我帮忙?不论好事麻烦事,尽管开口,难得你惠真人找我一回,哪怕捅破了天,我也一样帮你兜着。” 我说:“我已经把陆师姐送到京城白云观道教学院学习,进城的时候,赵开来亲自去接的她。” 姜春晓眨了眨眼睛,道:“这跟你来找我有什么关系?” 我问:“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姜春晓反问:“对谁?” 我说:“赵开来和你。” 姜春晓说:“对赵开来是好事,多少人看着呢,能保证小陆道长成功上京完成学习,证明他有本事应对那些大院的衙内公子,只要这三年顺利下来,这边事情做好,就能获得强力的支持。对我嘛,说不上好坏,得看小陆道长在京城过得怎么样,但从现在看多半也算是好事。” 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起身就走。 姜春晓反应过来,“你这不是来关心我的,是要借我吓唬人啊!从京城出来不利索?这可不能白借啊,从来只有姐们我打白条,没有别人敢欠我的。” 我说:“算是还你之前欠我的利息。” 姜春晓便问:“你不是挺牛的嘛,你在崇明岛跟纯阳宫的人斗法,连沙尾岛灯塔都给劈塌了,这么大本事,真要有人想找你麻烦,你不会打回去,犯得着借我的背景唬人?” 我说:“这也是斗法,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上。” 姜春晓嗤笑道:“扯虎皮当大旗,让你说得这么大气,你要是真去主持个道观,肯定能被人当成真神仙供起来,一年不知道要骗多少钱。” 我说:“给我十块钱,我告诉你一个这次进京发现的秘密。” 姜春晓就是一怔,摸出十块钱来递给我,“什么秘密?” “你看,我要想骗钱,不用当神仙,也一样可以骗到。” 我轻弹了弹手中纸钞,转身就走。 姜春晓大骂:“卧槽你大爷,连姐们的钱都骗,你是人吗?” 我说:“卖你个十块钱的秘密,白云观旁边新开了家卓记饺子馆,很好吃,但只会开三年,你这当中回京城了,可以去尝一尝。” 姜春晓骂道:“你大爷的,没完了是吧。” 我哈哈一笑,走出她的办公室,来到街面上,用这十块钱买个西瓜,让人给她送进去。 这女人的便宜能不占还是不占为好。 转回大河村,远远就瞧见,陆尘音院里那颗婆娑繁茂的木芙蓉树不见了。 空余一地碎花瓣。 肥头大耳的灰老鼠站在花瓣中间,垂头丧气,显得好不怅然。 我过去拍了拍栅栏。 灰老鼠吓了一跳,气势汹汹地扭头张嘴,然后立马闭上嘴,堆起一个谄媚的笑容,小跑着来到我面前,人立而起,吱吱叫个不停,还往那一地碎花瓣方向指个不停。 我说:“缘聚缘散,顺其自然,该来时会来,该走时自然会走,不用难过,好好在何家做你的太爷吧,你跟他们不一样,这就是你最大的福分了。” 灰老鼠有些泄气,又吱吱叫了两声,拱爪子冲我拜了拜,便钻回了何家院里。 我看着那一地碎花,心里也颇有些怅然。 斩心剑,还没剑鞘呢。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清闲起来。 东南的局已经布成,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 起网兜鱼,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不过我变得清闲,不代表金城就也清静安宁下来。 葛修虽然被抓了,但养生协会却越闹越厉害,在公家公布养生协会为非法之后,核心骨干依旧不停组织信众在各种公众场合练功,散发小报指责公家陷害打击葛老神仙,又各种吹嘘葛老神仙为了救金城民众付出多大,什么跟阎王爷谈判,同泰山帝君讲数,吹得天花乱坠。 与之相对的,则是公家不停播放各种揭露葛修和养生协会骗人骗钱行径的纪录片、新闻节目,找了好些因为喝养生水耽误治病的信众现身说法,又采取分化手段,严厉打击养生协会的核心骨干成员,趁着严打东风,从严从快从重了一比,而对于被迷惑的普通信众则采取挽回教育的方式,组织人员不停劝说教育。 大河村也搞了个打击养生协会的工作小组,老陶支书亲自挂帅,对村里那些迷信养生协会的村民重拳说服教育,倒是搞得平平稳稳,还获得了区里的表彰。 随着双方攻防的开展,公家最终还是占据上风,练养生功喝养生水的人越来越少,街面上基本上看不到成群结队练功喝水的了,倒是有带红袖标的大爷大妈到处转悠。 姜春晓原本计划是公审葛修,可葛修被抓进去之后,却什么都不肯说。 他年纪一大把,也没人敢对他上手段,一时间局面便僵在了这里。 因为公家全力以赴应对养生协会,对道上人物的打击不免稍稍放松,原本被压得快完全停滞的江湖饭口登时又活跃起来。 这从上交到地仙会的例钱就能看出来。 如今的地仙会只有我一个老仙爷,所有交来的例钱我自然是笑纳的。 这账目便由丛连柱带着两个手下掌管。 收了钱,就得管事。 江湖上有什么纷争,找到我这个老仙爷头上,我就得出面调停。 这是老仙爷的职责。 抢地盘的,抢饭口的,抢女人的,置气变仇杀的……千万人的金城有一个同样庞大繁杂的地下世界,类似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不停发生,能抬到我这个老仙爷面前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能上台面的。 以前葛修五人做仙爷的时候,有威望有手腕,再大的难事,出面也能平息。 可我是个没根基的,在金城还没积累起足够的威望,香港显圣,崇明岛斗法,虽然保证了金城的外道术士们都乖乖听话,没有敢炸刺的,可江湖大哥们却接触不到这些术士间的事情,对我这个调停的老仙爷不是怎么服气。 其实这也是金城本地外道术士们在给我下马威。 斗法他们是不敢跟我斗的,但下软刀子使小绊子却是免不了。 江湖大哥们的纷争,正常来说,应该先由掌他们这饭口的外道术士先调停对话,术士们之间实在谈不拢,才会找到我这个老仙爷来调停。 可现在这些不服气我的外道术士们却什么都不管,生了事端,便统统端到我这里来,让我这个老仙爷去调停。 本来我是不想跟他们一般见识。 毕竟我坐老仙爷的目的并不是真要掌管金城江湖,这江湖乱不乱的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从来没想过要管什么。 可他们这一折腾,导致一天好几伙跑我这里来求调停的,严重影响了我日常休息和做功课,在我反复要求掌道口的术士们先相互之间调停的情况下,这些外道术士还是不停地把矛盾都推到我这边来。 我便应他们所求,连着三天出面调停各种矛盾。 可以想见,这些江湖大哥们并不服气我的调停,就算当场表示各退一步和解,转过头来还是依旧斗个不停。 我三天调停了六起纷争,没有一起调停成功的,一时间成了金城江湖的笑话。 江湖大哥们暗中嘲笑我是没用的花架子,镇不住局面,斗得便更加激烈,甚至冒出顶着严打风头当街数十人火并的恶劣事件。 而外道术士们则在猜我什么时候会施术杀人泄愤,以此来强压各路江湖大哥们乖乖听话。 以力服人,向来是外道术士征服一地江湖的最佳选择。 而我现在担着高天观的名声,又因为送陆尘音进京学习而得罪某些人,不可能公然在江湖上杀人立威——这也是外道术士们最希望见到的,我真要这样的话,很快就会被有心人针对,从而无法再在金城立足。 好在我从来没想过要搞什么杀人立威的把戏。 虽然调停很失败,但三天之后,这几伙江湖大哥的纷争还是停止了。 因为他们都被警方给拉了进去,带头大哥被从重从快毙掉了,手底下都被送到山上进修,最高的判了二十年,最少的也判了三年。 于是争斗停止,我老仙爷出面调停的目的达成。 至于说他们争的饭口因此无人打理,那跟我老仙爷没有任何关系。 可从来没人说老仙爷调停纷争,还得负责保护饭口的。 于是,我那院子再次变得清静起来。 仿佛突然间金城江湖所有的纷争都消失了。 我还特意找了些之前曾把矛盾推到我这里来的外道术士询问。 大家都表示全赖老仙爷调停有力,现在江湖太平,没有任何纷争,形势一片大好。 不好肯定是不行的,每个江湖饭口都是多方苦心经营下来的,就算有掌这饭口的江湖大哥被抓进去,下面还有其他人,不影响饭口运转,可被我一调停,上上下下凡是能管事的都被公家拉了干净不说,甚至还有饭口被警方直接封了。 这可都是真金白银的来钱道,我这个外来户不在乎,掌饭口的外道术士却都是个个心头滴血。 斗法是斗不过我的,现在使绊子又把自己给绊到了,唯一的选择只能服软。 当然这个服软也不是真完全服软,而是喜忧不报,不给我这个老仙爷插手具体事情的机会,高高供起来,按时足额交例钱养着就是。 对此我很高兴。 等待的时间,也是休整的时机。 钢不可久,柔不可持。 前段时间事情持续不停歇,整个人都不停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中,哪怕是十年江湖生涯磨练出来的坚韧神经,也有些承受不住。 生活变得规律而单调。 每天定点起床做早课,读书阅报看新闻,然后就是磨刀。 那把军刀上的锈怎么磨都磨不净,越磨越红,如血般刺眼。 这刀大概只有陆尘音才能磨净。 日子便在这种单调重复中忽忽而过。 间中也有些消息陆续传入耳中。 金城全面开启了企业改制工作,大批企业将被卖掉,各方龙蛇纷纷涌来,试图在这场饕餮盛宴中分一杯羹。 水龙王苗正平走货数量大增,从原本的手表电视音响家用电器扩展到了布料、油料等大宗生产生活用品。 原本很多北方商人要提钱到南方去寻找类似货源,如今却只需要来金城就可以买到,足足节省了一半的路程费用。 金城市面上因此而变得越发繁荣起来。 不过这些都不在我的关心范围之内,于我如微风过耳,不留丝毫痕迹。 转眼间,九月过去,十月来临,北风萧瑟,又是一年秋来到。 我终于接到了等候已久的消息。 「越往前竞争越激烈啦,昨天居然只前进了两名,难道这就已经到极限了吗?或许还可以再努力一把呢,求催更,求票票呐。」 第五百七十九章 施术显技 傍晚上的时候,下起了小雨。 我磨了一回刀。 磨到一半,突然心血翻涌,怎么也静不下来。 这刀便磨不下去了。 我便索性不磨,搬了椅子坐到檐下,琢磨着刚刚的心血翻涌。 不是气不静,而是有种微妙的感觉。 还没想透,就见白色的沃尔沃停在了院门前。 这车现在在金城政商两界大名鼎鼎。 无人不知这是金城当前最红火的女强人战俊妮的坐驾。 这段时间以来,战俊妮联同陈文丽连续收购公家出售的厂子,手笔之大,门面之亮,令所有人都咋舌惊叹。 财大气粗是一方面,而关系灵通则是另一方面。 差别不大的计划,别人买不到,战俊妮不仅能买到,还能花更少的钱。 出售厂子的方案,别人才刚刚知道,她那边就已经连钱带计划都准备好,甚至程序都走一半了。 本地的,外来的,凡是想在公家摆出来饕餮盛宴中分一口的,都想要跟战俊妮搭上关系,但能成功约到她的,却是少之又少。 很多人登门拜访都见不到面。 这位在金城商圈呼风唤雨的女强人最近变得深居简出,露面越来越少,很多事情都委托陈文丽来处理。 而陈文丽因为父亲的案子,身份颇有些敏感,那些根底不干净的或者自有些来历的,都顾忌着不敢去沾惹她。 可现在,这位深居简出的女强人却是没有任何征兆地登门拜访。 我坐在椅子上没动。 终于明白刚才心血翻涌的原因。 下意识伸手向前轻轻一推,做了个磨刀的动作。 车方停稳,司机便小跑下车,打伞拉车门,一气呵成。 战俊妮慢慢自车上下来。 她依旧戴着墨镜,穿了件宽松的斗篷式的厚实外衣,从上到下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我把目光落到了她的小腹上。 战俊妮接过司机手中的雨伞,推开院门慢慢走进来,直走到我面前,问:“道长这么清闲?” 我说:“方外闲人,清闲才是常态。” 战俊妮道:“道长自打在金城现身,先是掌控地仙会,再香港召雷诛外道,又崇明岛斗法显神威,还陪着小陆道长进京,忙得厉害,可不像个清闲的方外闲人。” 我说:“世如铜炉人如炭,俗事种种就是炉中烟火缠绕不清,不跳出其中,便不得解脱,贫道说到底也只是不能超脱的凡人一个,既然入了这滚滚尘世,这些都是免不了。但身拉红尘磨,心中自清静,正合道法自然之理,倒是让贫道对这红尘炼心之说,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等把这认识再打磨打磨,或许就可以离开金城,返回山中继续修行了。” 战俊妮问:“你想走?金城这一摊子都不要了?” 我说:“凡世功名利?于我如过眼云烟,无不可抛,无不可舍。” 战俊妮沉默片刻,道:“你走了,周成会回来吗?” 我说:“师兄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回来,战女士忘了他吧。” 战俊妮轻咬嘴唇,道:“我要再见他一面。” 我说:“缘份尽了,你再也见不到他。” 战俊妮道:“我怀了他的孩子。” 我说:“你来这里,不是想跟我说这个吧。” 战俊妮凝视着我说:“这是我要来这里的理由。” 我摊手伸出去,道:“除非你还有一枚大钱。” 战俊妮说:“我不要别的,孩子需要个名字。” 我没说话,依旧伸着摊平的手掌。 战俊妮轻叹了口气,道:“我没有了。你打算就让我这个孕妇站在雨里跟你讲话吗?” 我轻笑了一声,拎起椅子,转身走进屋里。 战俊妮跟着走进来,小心翼翼地坐到沙发上,道:“邵卫江要个你的联系方式,他在香港有个合作伙伴叫萧在藩的生了怪病,有人说你可以治,萧在藩知道邵卫江是金城的坐地虎,所以求他给搭个线,好来金城找你治病。” 我沏了杯热茶,放茶几上,指了指上面的电话,“号码记下来,给邵卫江。” 战俊妮咬了咬嘴唇,不死心地道:“我真不能再见周成一面吗?” 我说:“不能。” 战俊妮说:“他就那么狠心?” 我摆手说:“战女士,倒底发生了什么,让他肯给你个孩子,这个是你们之间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你跟我说不着这些。周师兄的底细你打听过了吧。” 战俊妮沉默片刻,道:“打听了,他很可怜。” 我说:“你错了,周师兄不可怜,我很羡慕他。” 战俊妮愕然,看着我满眼不解。 我淡淡地说:“修行之路,难关重重,人人皆要经历魔考,这家人牵挂就是魔考之一,对于我们来说,斩却尘缘这第一关,就是要斩断至亲的牵挂思念。师兄入道之前,就能断绝这份牵挂,第一关魔考不经自过,实在是老天助他踏入道途!所以他虽然比我跳入道途晚,但修行之路却又快又稳,进步比我要快得多。这让我怎么能不羡慕他?” 战俊妮盯着我说:“为了修行,连至亲都要舍弃,这还算是人吗?” 我笑道:“真成了仙,就不是人了。铁石心肠,方是修道种子。周师兄是天生的修道,我不及他。” 战俊妮不说话了,似乎感到了冷意,双手捧起热茶,慢慢地啜饮着。 我也不催,耐心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茶喝干净。 一杯热茶下肚,战俊妮似乎缓了过来,无意识地搓着茶杯,道:“我只是想让他给孩子起个名字。” 我说:“战女士,做人不能贪得无厌,回吧,以后你们再也不会见面。” 战俊妮轻轻叹了口气,道:“当初周成帮了我,我答应给他留一千万用,这个承诺依旧有效,他不用给你也行。” 我没做声,一伸手,就把她手中紧握的杯子拿下来,轻轻倒扣在桌面上。 战俊妮便不再说话,冲我一点头,起身就往外走。 “等一下。”我出声叫住她。 战俊妮停步转身,略有些期待地看着我。 我说:“全国的正道大脉成立了一个投资基金,你把那一千万投进去吧。” 战俊妮板起脸,微微一点头,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我转头便找来丛连柱,让他去搜集战俊妮的信息。 这女人坚决果断,没有特殊原因,不会出尔反尔,现在突然改变主意,一再想要见周成,肯定是事情发生了什么变化。 晚上,邵卫江打来电话。 他先做了自我介绍,又提了周成之前对他说过的话,在得到我的肯定回答后,才提出想请我给萧在藩治病的要求。 萧在潘是刘爱军的化名,如今的身份是名震东南亚的资本管理大亨,多少人求着想把钱投进他的投资公司。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四处奔走,不仅求医,还拜见了各路大师神仙,病没治好,却搞得天下皆知。 然后就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萧在藩不是得病了,而是寿尽了,又说他为了拿到财运,搭上了自家的寿数,离死越近,财运越旺,等到死的时候,财运会达到顶点,可以以一变十。但人死之后,这口气泄了,财运就会随之一泄千里,完全消失。 这个说法很是得到了一些大师的认可。 他们都见过萧在藩,看出他确实是寿数将近。 这个说法一传开,争抢着往他那里投钱的人更多,而且更加疯狂了。 都指望着在萧在藩死的时候,自家投进去的本钱能够翻上十倍。 就在这种纷纷扰扰之中,郑六和陶明亮抵达香港。 陶明亮按我的要求透露出在我这里买寿续命的事情。 刘爱军立刻意识到这是我放给他的信号,马上就找上陶明亮打听这事,并且流露出希望到金城来找我买寿续命。 陶明亮却立刻否认自己曾买过病,也不愿意给他介绍过去。 刘爱军也不纠缠,转头就找胡东风商量,让他再多接一些郑六的投资。 得了好处的郑六一面欢天喜地地筹钱,一面指点刘爱军去找邵卫江,告诉他邵卫江是金城的坐地虎出身,在金城比谁都好使。 如此这么一折腾,势头蓄满,所以这次来金城的,不仅仅是刘爱军和邵卫江,还有一个小小的团队。 这个团队将以拍摄纪录片的名义跟着一起过来,把刘爱军买寿续命的全过程都拍下来。 我告诉邵卫江,准备好一千万买寿,随时可以过来。 电话那头旋即响起了刘爱军的声音。 他爽快地答应了这一千万的价钱,并且表示只要能救他,别说一次一千万,每年拿一千万都可以。 买寿续命,需要寿材。 第二天夜里,我便去找韩尘乐。 进门就见三花猫蹲在客厅桌子上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我冲它招呼了一声。 它扭头跳下桌子进了卧室,都没搭理我。 我跟着进了卧室,韩尘乐已经醒了,坐在床上,抱着三花,瞪着眼睛看着我。 她只见过周成,没见过我。 我便说:“我叫惠念恩,是周成的师弟,高天观的外门弟子。” 韩尘乐说:“师姐说过你,还让我小心点你,不要让你卖了还帮你数钱,你是要来卖我的吗?” 我说:“有个事情需要你帮忙。” 韩尘乐肯定地点了点头,说:“你果然是来卖我的。” 我说:“不是卖你,是请你帮忙。有一伙人想抢小朋友的寿命,我要抓住他们。” 韩尘乐说:“哎呀,又被师姐说中了,你果然这么说的。” 我问:“她还说什么了?” 韩尘乐说:“她还说,可以答应你,但不能白帮忙,得管你要好处,也不用多要,,你得多少给我一半就行。” 我说:“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 韩尘乐昂着小脸,道:“我高天观弟子视钱财如粪土,多少钱都无所谓。呃,多少钱?有一千块吗?” 我说:“你需要一千块?” 韩尘乐皱着小脸说:“我们家这楼是厂子里的公房,厂子要卖了,这房子准备卖给个人,我爸妈借了好多钱,可还差一千怎么也借不到了,这几天愁的都睡不着觉。他们虽然不跟我说,可我却都看到了。师姐说过,你是有钱财主,但不能白拿你的钱,必须得交换才行,你这人吃人不吐骨头,要是白拿了你的钱,就算不把命赔回去,这辈子也得因这钱被你拿得死死的。” 我不由笑了起来,道:“好,这一千块,我给你拿了。” 三花喵地叫了一声,眼睛瞪得老大,还拿爪子直扒拉韩尘乐。 韩尘乐按着它的脑袋说:“花娘,一千块不少了,我家就差这一千块,不用多要。” 我问:“你明白它是什么意思?” 韩尘乐道:“明白啊,它刚才说你给的太少了,你是个大骗子,让我千万别相信你。” 我说:“我以前偷过它的鸡腿,它就一直记恨着我。你不要相信它。” 韩尘乐说:“花娘没说谎,我信它,师姐也说你是个大骗子,那你就一定是个大骗子。可师姐说了,大骗子有大骗子的好处,不会骗小来小去的东西,我想你也不会骗我吧。” 我说:“当然,我不光不骗你,还会教你两手本事。” 韩尘乐拍手道:“好啊,你教我什么本事?能打人吗?班上有几个男生老是揪我们的小辫子,我学了本事就可以揍他们了。” 我说:“我不能教你揍人的本事,但我可以教你让他们自己揍自己。” 韩尘乐是黄玄然的弟子,正道大脉嫡传,我不可能教她外道术,只能教几个显技的小戏法,主要目的是为了保证在施术劫寿的时候,她的表现能够像那么一回事。 接下来几天,我每晚夜里都会过去教韩尘乐,又跟她演练了好几遍,具体该怎么同我配合来唬弄外人。 如此过了十几天,刘爱军和邵卫江抵达金城。 两人回来的极为低调。 这也符合刘爱军想在买寿续命的情况。 要是不低调,以他在香港的名声,真要光明正大过来,立马就会被公家各个领导给围上,想偷偷买寿续命那是想都不别想。 买寿续命毕竟是邪术,无论什么身份都不敢光明正大的来做。 邵卫江给我打电话约好见面时间和地点。 他本想来我这边的小院。 我拒绝了这个要求,而另选了一个地方。 周成当初成立研究会时的道场。 自从研究会被打击,这道场就空闲下来,如今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午夜,我去接了韩尘乐,提前来到道场,简单打扫,做好布置,最后点了三炷香插在窗台上。 不多时,三辆面包车停在道场门外。 车上人鱼贯而下。 当先的正是刘爱军和邵卫江。 后面跟着四个人,扛着摄像设备。 一看到我,刘爱军立刻就抢先上前,直接跪倒在地,拜道:“鄙人萧在潘,请老神仙救命。” 双手奉上一张支票。 我接过支票,瞟了一眼他托着支票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收起来,道:“我已经为你选好了寿材。” 说完一拍站在旁边的韩尘乐。 韩尘乐按我教她的,呆呆地向前走了一步,就不再动弹。 刘爱军道:“还请老神仙施法。” 我点头说:“不是要录下整个过程吗?你们可以开始了,不过不能录我们的脸。” 说完,我拿出两个头套来,给自己和韩尘乐的脸罩上。 那四人也不多说话,立刻安装设备做好拍摄准备。 邵卫江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道:“我出去抽个根烟。” 说完,便急忙跑了出去。 我也不理他,让刘爱军和韩尘乐并排站好,依规矩,提笔沾了朱砂,铺就黄裱纸,问:“善人何名,仙乡何处,有何善因,可得此善果?” 刘爱军回道:“鄙人萧在藩,马来西亚人,家中有些橡胶园产业,如今做些投资生意,年年都往慈善组织捐款,帮助过不少人。” 我点了点头,提笔边写边说:“萧君在藩,马来人士,富可敌国,为善乡里,积福德于身……” 如此写完,将黄裱纸叠成三角状,取银角五枚、大钱三个,米十六粒、茶叶一小撮,一同放入香炉内,然后剪了刘爱军一撮头发,烧成灰,扎了指头、耳垂、舌尖血,与头发灰、香灰拌均匀,洒进香炉,细细盖严先前放进去的一应祭物。 如此完毕,取桃木牌一枚。 阳面写符。 天官发记符头,勅令赐福搭架,法笔册俱全,中书胜福积德,左延寿增禄,右祛病禳灾,落判字符胆。 阴面书籍。 记有姓氏名谁,生辰八字,属相阴盘,尾落奉勅上元九炁赐福天官曜灵元阳大帝紫微帝君总真应见天尊令赐福。 寿牌制毕,我托在掌心,来到韩尘乐身前,拿着银针在她胸口轻刺破一点皮便快速拔出,刺于桃木牌阴面萧在藩的名籍上。 等刺完,将银针掷入酒碗,反手抚着韩尘乐头顶,背对众人无声念诵咒语。 扛着摄像机的那人便转过来,想要拍我念咒的正面情况。 等到他转到身前,我便喝了一口酒,然后将手中酒碗往空中一抛。 酒水洒落,浇了那人一头一脸。 那人吓了一跳,扛着摄像机直往后退。 我立刻转身,右举法铃,左举令牌,踏禹步摇法铃绕刘爱军和韩尘乐行走,每走一步,默念咒语一句。 如此走了九九八十一步,撮指引火,高举木牌,一口酒隔火喷过去。 酒焰闪过,木牌变得焦黑。 最后把槐木牌供于香炉前,再取黄裱纸,书天官宝诰。 写完敬香焚烧,化纸灰于残酒中,给刘爱军喝下去,然后把槐木牌塞到他手里,道:“这牌子贴胸前配着,晚上摘下来香烛供奉,每日须用水或茶一杯敬奉,隔三日以糖果、饼干、香烟、生果敬奉一次,初一十五则添加花生、鸡腿或者整鸡整鸭,每三十三天来求取一次延寿符和金银纸烧化,连续半年,延寿续命成功。以后每年需要稳固施法一次,每次施法前后一个月不能食荤、行房、饮酒。这些犯任意一样,都会功败垂成,不但不能延续寿命,反而可能招致灾祸,身体日渐衰弱,甚至引来不祥之兆。因此,务必谨记在心,不可有丝毫懈怠。我观你面相,心善而多忧,此行虽是为己,亦需心怀慈悲,多行善事,方能积福累德,与这法术相辅相成,使寿命得以真正延长,福泽绵长。” 刘爱军闻言,神色凝重,双手紧握桃木牌,深深鞠躬,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谢老神仙救命之恩,您的教诲我必铭记于心,定当遵循指示,广结善缘,不负老神仙一番苦心。” 我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既有此心,便是最好的开始。记住,命运虽由天定,但人心向善,终能改命。” 刘爱军便有些犹豫地问:“这就行了?” 我说:“这劫寿续命又不是吃药打针还得观察情况,我这法术既然施展了,立时便要起效,你要是不信,可以脱了衣服查看,是不是已经完全好转。” 刘爱军立刻脱掉外衣。 他本来全身溃烂,可现在脱了衣服一瞧,却是皮肤光滑,丝毫没有腐坏痕迹。 那四个拍摄记录的人都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刘爱军这阵子四处折腾,人人都知道他全身烂得不成样子,如今却是完全好了,任谁都得赞上一声法术神奇。 事实上,皮肉腐坏,哪能好得这么快。 那天邵卫江打完电话,我就施术止了刘爱军身上的腐坏,他一直等到完全好了,才启程过来,为的就是要配合这场戏,来个足够震撼的收场。 刘爱军立刻跪下磕头,道:“多谢老神仙,多谢老神仙。” 我轻描淡写地道:“不必谢了,回去吧,记得定期回来施术固寿。” 所有步骤都是按照标准的劫寿续命程序来做的。 哪怕是再内行的人在现场也看不出破绽。 更别提只是录像了。 刘爱军千恩万谢之后,也不多说,立刻转身离开。 邵卫江明显想说什么,但犹豫了半天,还是一句话没说,跟着上车了。 韩尘乐一直装被迷了的样子,一句话都没说,见人离开,松了口气,就想说话,我冲她一摆手,示意她不要开口。 第五百八十章 已有取死之道 韩尘乐立刻乖乖闭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坐回椅子上,闭目养神。 轻声微响。 有人潜到房后,趴在窗台下面偷看。 这种偷看方法其实最容易暴露。 人往窗户方向看的时候,视线会不自觉下移,只要在窗台上稍露一点头,就会被发现。 最佳的选择是倒吊在窗户上方。 但这人脚步呼吸心跳都极微小,明显是刻意控制的结果。 由此可以推断,这是有个些本事的外道术士,而不是一般的江湖下九流。 片刻功夫,丛连柱带人登场,统一穿着皮叉子,头脸蒙得严严实实,进门扛起韩尘乐就走。 我叮嘱了一句,道:“不可以人死。” 丛连柱一鞠躬,表示收到,便带人退出去。 房后那人悄悄离去。 我稍等片刻,待那人走远,这才关灯熄香,翻窗而出,骑上摩托,一路来到城郊一处江边的平房。 房前晒着渔网,翻过来的小船,还有一辆面包车。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鱼腥,间中夹着一点淡淡线香。 顺着这香味,我找到了那个趴在后窗偷看的人。 这是刚才现场拍摄四人组中那个转过来想拍我念咒的摄像师。 他换了身黑衣服,又趴在平房后窗向里张望。 我悄悄摸到这人身后,轻轻一拍他的肩膀,道:“进去。” 这人立刻中招,呆楞楞直起身,推开后窗,跳进屋里。 他是术士,有护身法,可以抵挡迷神控念镇魇压魂之类的外道术,可却挡不住拍花子的迷魂药粉。 这也是拍花术能够列于外道三十六术之一的主要原因。 我旋即跟着跳进去。 丛连柱几人都在,正围着韩尘乐摆弄一张完整的羊皮。 羊皮已经硝制干净,里面垫了一层棉花,四肢处截有木桩。 韩尘乐钻进去,立马变成了一只人头羊。 她笑嘻嘻地冲我做了个鬼脸,“咩咩”叫了两声,道:“这个好玩,大骗子,你教我吧。” 我说:“这是外道术,你是正道大脉弟子,不能这个。” 韩尘乐歪头问:“什么是外道术?” 我说:“害人的法术,就叫外道术。” 韩尘乐道:“可这只是扮羊,没有害人啊。” 我说:“那是因为我们在演戏骗坏人,如果真让他们这种人做这事,就不是把你装进羊皮里扮羊,而是会割伤你全身的皮肉,把新鲜剥下来的羊皮趁热贴到你身上,等到血液凝固伤口愈合,羊皮就会牢牢长在你身上,就好像你自己的皮一样,轻轻一揭就会像扒皮一样痛苦。到时候,你就只能做一辈子羊,再也当不成羊了。当然了,人头羊的一辈子很短,就算能扛过伤口感染活下来,随着身体发育,羊皮迟早包裹不下,就会生生把羊皮和自己的皮肤撑裂,到时候一样会死得体无完肤……” 韩尘乐脸色惨白。 丛连柱干咳了一声,打断我的描述,道:“真人,她还是个孩子。” 我摆了摆手,蹲到韩尘乐身前,道:“我就是在你这个年纪接触到这些事情,韩尘乐记住了,你是高天观嫡传弟子,将来的使命就是杀尽天下外道术士。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要让你知道,外道术不是好玩的把戏,永远也不要出于好玩而去学去使。现在,告诉我,你还要学这个玩吗?” 韩尘乐被我吓到了,连连点头,说:“我,我不学了。” 我说:“是不要为了好玩而学。你以为终归要了解这些东西,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了解外道术,怎么去战胜使用这些的外道术士?” 韩尘乐眼里含了泪珠,小脸涨得通红,带着哭腔道:“我知道了。” 我说:“不要哭,高天观弟子,宁可流血,也不能流泪。” 韩尘乐强忍着眼泪说:“师姐没说过这个,她说修道要顺其自然,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我说:“那是因为她境界到了,自然可以从心所欲,无拘无束,可你跟她不一样,你才刚刚开始学习,就必须要学会静心控念,时刻控制自己的情绪。等你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喜怒哀乐都为不同的目的而生,才能谈下一步从心所欲,无拘无束,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韩尘乐没忍住,眼泪噼哩啪啦地掉下来,却还是抽噎着说:“我知道了。” 丛连柱又没忍住,说:“真人,她才多大点,又是在父母身边宠着的,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现在跟她说这些太早了。” 我说:“你这个老千居然也会心软?” 丛连柱陪笑道:“真人,如果有选择,谁愿意吃下九流这口饭,我做这行,是因为世道不好,不吃这口饭就得饿死,学成了又拖着一堆人不能不管。可她不一样,眼瞅着这世道奔着安稳去了,等她长大就是太平盛世,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估计也就少见了。” 我说:“老丛,你挺不错的,既然这样,你以后给她做门下吧。她不会有你我这样的经历,终究不会像成为像我们这样的人,那就需要人来扶持她。” 丛连柱就是一呆,低头看着韩尘乐。 韩尘乐茫然抬头,与丛连柱对视,并不明白我说这些话的意思。 丛连柱犹豫了片刻,便道:“真人,我……” 我举手打断他,说:“想好了再说,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不会有。她师傅是只手镇压正外道数十年的黄玄然,师姐是横行无敌的陆尘音,等她长大成人,就会继承高天观这个最顶尖的正道大脉。” 丛连柱沉默良久,叹气道:“真人,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再活几年,还是跟你吧,将来小韩姑娘需要我这样的人,我给她安排就是了。” 我轻笑了一声,道:“老丛,这回你可选错了。她将来注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跟在她身边鸡犬也能升天。可我,今日不知明日生死,将来怎么样不好说啊,或许明天就会扯着你一起去死啊。” 丛连柱道:“错就错吧,我混了一辈子下九流,骗了不知多少人的钱,没有好下场也是应该应分,能陪着真人你这样的人物去死,也挺好的。” 我说:“别人都说我没人味儿。” 丛连柱道:“巧了,别人都骂我们这些老千没人性,可不正该跟你?” 我哈哈大笑,伸右手在他眼前一晃,掌间凭空多出一枚大钱,顺着指缝滴溜溜转了两圈,突然地化为一团火花爆开。。 火花中,一张白纸片缓缓落下,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迹。 丛连柱倒吸了一口冷气,“无中生有!” 我轻轻一弹,纸片落到丛连柱手上,“好好学,带几个像样的徒弟,以后给韩尘乐做门下。” 丛连柱手都有些哆嗦了,“我能学?”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话,转到那黑衣人身后,拿出灸针沿着督脉刺下去,坏了他的护身法,然后领着韩尘乐在他面前转了两圈,轻声对他说:“我亲眼看到惠念恩的手下把寿材造畜成羊。” 那黑衣人喃喃念道:“我亲眼看到惠念恩的手下把寿材造畜成羊。” 我说:“回去跟……汇报这事。” 说到中间的时候,故意含糊其辞,不说清楚。 黑衣人道:“回去跟甘达大法师汇报这事。” 我说:“甘达大法师会……” 黑衣人道:“甘达大法师会很高兴。” 我说:“我这个甘达大法师的……一定能够得到……” 黑衣人道:“我这个甘达大法师的弟子一定能够得到大法师的亲传奖励。” 我说:“大法师的亲传奖励可以让我……” 黑衣人道:“大法师的亲传奖励可以让我的小鬼降更强大,就像大法师的蛇灵降一样强大,嘿嘿嘿……” 他发出傻里傻气的笑声,脸上堆满了喜悦。 我说:“大法师要是能得到劫寿的秘法一定会更开心。你为了得到大法师的奖励,今晚午夜十二点会派遣你的小鬼降冒险潜入惠念恩的住处去偷取他的劫寿秘术,因为你听到他同别人说过他的劫寿秘术学自一本名叫仙家摄生秘术的书。” 黑衣人喃喃复述着我的的这段话,转身翻出窗户,消失在夜色中。 我把韩尘乐送回家,叮嘱她不要把这件事情说给任何人听,又给了她三炷香,让她连着三晚,每晚睡前点上一炷。 韩尘乐也不问为什么,只乖乖接了,对着我明显带上了之前没有的畏惧。 三花为此很气愤,对着我张牙舞爪,一副要替韩尘乐出气的架势。 不过它也就是摆摆架势罢了。 我作势一伸手,它就立刻跳到韩尘乐怀里,对着我继续呲牙咧嘴。 我便对它说:“陆尘音去京城学习,三年才能回来。” 三花立刻连牙也不呲了,把自己埋到韩尘乐怀里,只露出半双眼睛,警惕地盯着我。 安置好韩尘乐,返回大河村,距离午夜十二点还有十几分钟。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合衣躺到床上,默许十数进入沉沉睡眠。 刚睡没大会,便觉到周身彻寒。 我心里一动,睁开眼睛。就见卧室窗户玻璃上趴着一团黑漆漆的影子。 「昨天更新超过十二点十三秒钟,被算成断更,强制退出追更榜。 虽然原本也没报希望拿前十的奖励,但出现这种乌龙实在是让人难过。 感谢各位的大力支持,估计我这么拉垮下个月也不会有机会再参加这个拉力赛了。 连续二十天六千字以上更新,实在是让我疲倦不堪,昨天那章的内容已经过于缭草,所以今天先更一小章,让俺歇一歇,缓口气,明天咱们继续六千呐。」 第五百八十一章 谋局 那黑影只有三四岁的幼童大小。 脑袋大身子细,差距夸张,宛如竹竿上顶着个篮球。 放着幽幽绿光的眼睛紧紧贴在玻璃上。 我起身下床,走过去,拉开窗户。 黑影向我猛扑过来。 漆黑扭曲的面孔,嘴巴里满是锯齿般的尖牙。 我一把捉住它的脖子,拎到近前细看。 这是个横死的幼童鬼魂。 被用法术炮制后,成了这副模样。 能探物窃秘,能杀人无形。 只是有些蠢。 但凡识趣的,看到我都逃得远远的。 它不逃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向我发起攻击。 我跟妙姐在广西边境一带游走的时候,多次听缅甸、柬埔寨和老挝过来的商人谈及降头术,把小鬼降传得神乎其神。 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小鬼兀自不安分,低头想咬我的手。 我煽了它两巴掌,让它老实下来,便取窗台香一炷,在它背上写了道符,便从窗户扔了出去。 小鬼摔到院里,不敢再往我这屋来了,却又不肯走,而是奔着中间的诊室过去,大概还想再找找所谓的劫寿秘术。 可它没等靠近中间诊室,便见房内闪过一道雪亮的光芒。 小鬼被切开了半个身子,凄凄惨惨的狼狈逃走。 我到诊室外,扶窗看进去,只见斩心剑身上一抹残光刚刚敛去。 室内墙壁上尽是密密麻麻的剑痕。 这剑的杀性可真大。 可它却没有斩杀小鬼。 我返身回屋上床合眼,默数十息再睁眼起床,转回诊室,重燃三炷香,朝着斩心剑拜了三拜,郑重道谢。 第二日无事,晚上我召来张美娟,对她说:“香港有名的投资商人萧在藩来我这里求救,我已经用劫寿法子帮他续了命,再加上陶明亮也在那边宣传,用不了多久,我这一手本事就能传到东南亚一带有心人的耳朵里,你现在就去泰国见甘达大法师吧。” 张美娟便问:“您是要约甘达大法师见面吗?” 我说:“你替我捎句话,魏解劫寿续命的买卖我要了,他要是同意,派人害我的事情就这么算了。他要是不同意,那就新账老账一起算,按我们的规矩来,斗法争胜,赢家有理!三十三天后,给萧在藩第一次固完寿,我就会去泰国。他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我的要求。” 张美娟犹豫了一下道:“甘达大法师是泰国第一降头师,门下弟子众多,跟皇室泰军都关系密切,去那边跟他斗法,输赢都不好脱身啊。” 我说:“你尽管去通知他就是了,怎么脱身是我的事情。” 张美娟问:“通知完之后,我是回来,还是在那边等您?” 我说:“你就留在那边,把魏解的生意点清楚,等我过去一并接收。给我个联系方式,去泰国之前我会电话通知你,到时候你去机场接我。” 张美娟不敢多说,恭恭敬敬地应了,便即离开。 转过天来,刘爱军上门。 进门先拜到地上,恭恭敬敬地磕头行礼,然后才说:“真人,我是周先生的门下,受了他的命前往香港伪装富豪,配合他做这劫寿续命的局,如今局成,我来复命了。” 我也不跟他废话,直接问:“那个摄像组是怎么回事?” 刘爱军回道:“那是一些富豪听说我要来金城这边买寿续命,就想见识一下事情真假,所以便派了这么个摄像组,不过我看其中一个有些不对劲儿,所以才暗示您要小心。” 我说:“那个摄像师想拍我默念咒语的口型,分明想录了回去偷师。偷师学艺,其心可诛,知道他是哪来的吗?” 刘爱军道:“这个却不知道。来的路上,他们一直跟我保持着距离,除了必要的交流,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我想套他们的话都套不来。真人要是想知道,我安排一下那小子,好好审审。” 我说:“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但不要在金城这边办,回香港之后再办。问清楚了告诉我。” 刘爱军又问:“三十三天之后,我不是还要施术固寿吗?是不是要在金城多呆一阵子才行?” 我说:“你这种大忙人怎么可能在金城干呆这么久?投资基金不需要运作吗?你那投资公司现在吸了多少钱了?” 刘爱军道:“不敢瞒真人,已经十二亿美元了。” 我问:“回去继续演好你的投资高人,多出席点公开场所,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已经完康复,而且那健壮得跟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懂了吗?” 刘爱军道:“明白了,我定会好好宣扬,让真人名声传遍整个东南亚。” 我摸出一枚大钱,扔过去,道:“掷一个看看。” 刘爱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掷起大钱。 我一把接住,握紧拳头伸到他面前,道:“花,还是字?” 刘爱军道:“花!” 我摊开手。 花。 “既然猜中了,我给你两个选择,你可以选其中一个做为奖励。第一个,我传你无中生有的法门,这是当初周师兄许给你的,如今局成,你可以拿去学。第二个,你在香港做的投资公司,无论最后能赚到多少,都归你所有。” 刘爱军呼吸稍稍变重。 哪怕是八风不动功大成,也一样经不起这泼天财富的诱惑。 “真人,我想学无中生有的法门。”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刘爱军咬牙切齿,面容扭曲,显然是拼尽全力才做出这个决定。 我凝视了刘爱军片刻,慢慢笑了起来,道了声“好”,把那大钱一弹。 大钱飞向刘爱军,在半途中变成张写满密密字迹的卡片,飘飘落到刘爱军手里。 “过后在香港收网,钱分三份,你拿一份,给邵卫江一份,给文小敏一份。” “我这份孝敬真人吧。” “不需要,世俗财物于我如云烟,毫无意义。你这就回香港吧。把邵卫江留下,他不能再去那边,我有事要用他。” 刘爱军紧握着写满字迹的小卡片走了。 只是走的时候步子有些沉滞,不像原本那样轻快稳妥。 这说明他神思不属,心中有事。 十几亿美元啊,这泼天的财富! 打发走了刘爱军,我便找来丛连柱,对他说:“老丛,找个人来扮我。” 丛连柱道:“像您这般身高体形的倒是有几个,可他们没有真人你的仙气,就怕瞒不过行家。” 我说:“不需要在外面做什么,只管每天在屋里呆着,就没人能识破。我会给你留两盘录好的磁带,三十三天后,按我留下的纸条来用。” 丛连柱问:“您是要出远门吗?” 我道:“我要再去趟鹭岛把之前说好的投资敲定,会尽快回来。” 「再让俺歇一天啊,感觉思路不是很流畅。」 第五百八十二章 分身显圣,欺世盗名 丛连柱便找了个徒弟过来。 这徒弟叫慕建军,刚刚才满十八岁,跟丛连柱之后,一直学的便是仿扮伪冒,专做伙子里的吃拎的。 那天在火车上,扮成生病老农的,就是他。 他身材年纪都与我相仿,化了妆,穿上道袍,梳起发髻,宣一声道号,竟有七八分相似。 我用木芙蓉的枝削一柄木剑给他做簪子,又留了一把香给他,叮嘱他每日焚香一根,绝不能断,要是有人来,只管放心大胆坐在沙发上见就是,不用担心被识破。 每天晚上必须睡在诊室,别的房间不能去。 要是有危险,就用轻弹发间木剑,可以救命一次。 但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能离开这个房间。 然后又将固寿的仪轨教给他,让他这段时间背熟,等刘爱军再来固寿的时候,只需要依着仪轨来施行就可以。 事情交代清楚,当晚我便离开金城,在城外先换了周成样貌打扮,便借了辆摩托,一路直奔京城。 至京城,傍黑寻至火神庙,翻墙摸进去,找到高尘静所在房间,隔窗张望,见他平躺床上熟睡,正要敲窗,他却直挺挺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抄起床头剑,按剑望过来。 这一看,他就是一怔,旋即道:“你果然没死。你这样的人物,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在人蛟的嘴下。你诈死就是为了帮惠念恩名正言顺的扫平金城江湖,夺取地仙会权力。你们搞这么多事情,另有目的!” 我翻窗进屋,笑道:“生生死死,真真假假,对我们这种人来说,都不过是个把戏罢了。我们另有目的不假,可现在是高天观门下也不假。做了高天观门下,就得给黄元君和小陆元君卖命,这也假不了。高道友,这火神庙的主持做得怎么样” 高尘静放下剑,坐回床边,道:“与没什么意思,平日里的事情还是归吴高诚管,我只是挂个名字,每天去白云观那边转一圈,吃一盘饺子就回来。每天晚上再去绕着白云观转一圈。天天就做这么两件事。小陆元君自打进了高天观,就一直很安静。只十多天前,有一伙子衙内去白云观上香摸猴,闹了一把事,还砸了三清四御殿,不过小陆元君始终没露面。” 我问:“没有什么其他门道的去探听情况” 高尘静道:“白云观是全真十方大丛林制宫观,京城落地生根,上连天,下接地,江湖人哪敢随便去招惹。” 我又问:“赵开来也没事找你” 高尘静道:“那天见面之后,就安排人给了我个证件,前天倒有个自称是什么单位的出纳,把工资给我送了过来,我现在也是有编制的公家人了。” 我便把一张叠好的纸条递给他,道:“那就麻烦你往鹭岛走一趟,在这个日子前后以惠念恩的身份露个面,做出点动静来,替在那边经营局面的惠妙儿撑个腰。” 高尘静看了看纸条上的日子,将纸条在掌心一搓,纸条便成了碎末。 “他要做什么” “分身显圣!” “是欺世盗名吧。” “你这是外道的说法,现在我们是高天观门下,正道大脉这叫显化神圣,以传法脉,就算三清四御来了,也得赞一声做得对。谁让咱们不是真神仙,没有真正分身显圣的本事呢。” “你们两个都是有真本事在身,为什么非要搞这些鬼蜮伎俩” “高道友,只靠光明正大,杀不尽幽暗鬼蜮。” “你以后不打算再露面了” “一个门派想立得住,得有里子,有面子。我们不是黄元君,一人可以立住一派。小陆元君是个不理俗事的,靠我们想撑起高天观,只能这么做。” “好。”高尘静轻轻一弹剑鞘,“我就去见识一下东南沿海的风情。” “有劳高道友了。” 我很郑重地施了一礼,转身翻窗而出。 高尘静却道:“这就走了” 我说:“走了。” 高尘静道:“去见小陆元君一面吧。” 我沉默片刻,道:“不见了,有机会替我向她问个好。” 高尘静便没再说话。 打火神庙出来,我骑了摩托上路。 本来打算直接离开京城。 可是高尘静那句话却总在心头盘旋不去。 思量来去,还是掉转车头,去了西便门白云东路。 到了地头,已经晚上十点多。 卓记饺子馆居然还亮着灯。 推门进店,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的卓玉晴惊醒,抬眼看到是我,猛地站起身,双手有些不知所措的身侧蹭了蹭,道:“周先生你来了,里面坐,我包了驴肉馅的饺子,您吃点吗” 我不作声,微微点了点头,走到最里面坐下。 店里冷冷清清,既没有客人,也没有伙计。 卓玉晴自己跑到后厨忙活,没大会儿,便端出满满两大盘饺子,仔细放到桌上,又拿了蒜泥酱油醋辣椒油小碟,一一摆布齐整。 我笑道:“倒挺像样,还以为你做不惯这个。” 卓玉晴道:“小时候跟着红姐除了学艺,什么都要做,花园子出身也不是往床上一躺把腿一张就行,琴棋书画歌舞茶点必须得精通一样,做饭更是必须得会,有需要的时候才能投其所好。其实花园子这点勾当说穿了就在这投其所好四个字上,不把自己当人,而是当成人家的一个好,就什么样的男人都能拿得下来。” 我问:“你精通什么” 卓玉晴道:“我会唱,江南小调,西北民歌,东北二人转,京剧青衣腔,都能唱上两句。” 我说:“我是俗人,只爱听流行歌曲,坐,随便唱一个。” 卓玉晴坐到我对面,略有些局促清了清嗓子,张了张嘴,却又停下来,仔细想了想,方才轻声唱了起来。 “道不尽红尘奢恋,诉不完人间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缘……” 声音婉转低沉,与李丽芬有八九分相似之余,却更多出一分磁性媚气,仿佛每个字都唱在人的心弦上。 爱江山更爱美人啊。 我笑了笑,拿起筷子,挟着饺子,就着歌,一口一个。 卓玉晴看着我,低吟浅唱,一气不断,尽显功底。 “爱江山更爱美人,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好儿郎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远名扬,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西边黄河流……” 店门被推开。 陆尘音走了进来,坐到桌旁。 卓玉晴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 可口中的歌声却丝毫没有停顿滞涩,一如方才般流畅。 陆尘音笑眯眯地抬手示意她坐到,然后抢了一盘饺子便吃。 一曲唱罢,两大盘饺子吃了个干净,她吃光了自己那盘不说,还把我这盘抢了一半去。 陆尘音意犹未尽地道:“老板娘,今儿这馅调得格外香,再给我煮两斤来带回去做宵夜。” 卓玉晴应了一声,偷偷瞄了我一眼,这才起身去了后厨。 陆尘音对我说:“怎么着,跟我玩相见不如怀念呐,来了京城都不想见我就走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师姐,你这很无礼,我很生气呐。” 我说:“见了不知道说什么。” 陆尘音道:“有可能食言,所以心虚,不敢见我吧。” 我沉默片刻,道:“这次要去做的事情,胜负难料,生死不知,可不能不去,我确实心里有愧。不过,我已经全都安排好了。钱财方面,投资基金掌握在手,今年一定能从常兴来那里拿回投资,我已经叮嘱潘贵祥,将所得的其中一千万转出来给高天观,足够支撑高天观日后的运转。人手方面,谢尘华阴险狠辣,高尘静豪勇无双,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无论是助你还是助尘乐支撑起门面都没问题。下面办事的,有丛连柱一伙人,上面支撑的有赵开来。五柱俱全,未来三十年高天观必定兴盛,我也算不负黄元君所托。” 陆尘音问:“你要是不在了,你觉得在京城离不开的我能镇得住这些人就你找的这帮家伙,一个比一个黑,怕不是你留的这些家底一年就得让他们吃干抹净了,连我们那破观都得拆了卖废品。” 我说:“我已经安排好了,三处同时分身显圣,谁都摸不清我是死是活,足够让所有人都安分守己三年。” 陆尘音说:“师傅曾留给我一笔钱做在京城求学的费用,可是我一直没有去取,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说:“你的本事足够大了,用不着那笔钱。” 陆尘音说:“当然不是,那是她用离休工资攒的,才几个钱,有你这个赚钱能手在,我还犯得着用她那几个小钱吗我就等着你养活我呐。” 我说:“我在战俊妮和道正那里各有股份,都给你,足够养活到你成仙了。” 陆尘音道:“这还差不多,那你确实不欠我什么了。不过啊,你还欠师傅呢。你可答应过她今年过年还要一起过呢。下山之前,她说了今年会进京来白云观和我一起过年,你不来怎么行” 我说:“如果不死,我一定回来。” 陆尘音问:“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可能会死看你在金城折腾得这么欢,也没担心过这事呐。” 我说:“其实我一直害怕自己会死。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来,就是因为我不想死。恩未报,仇未了,哪会甘心死” 陆尘音拍着桌子笑了起来,“哈哈,怕死是好事,说明你还是个人啊。来,来,出远门办事得有酒,我得送你一杯,老板娘,上酒,上好酒啊。” “来了,来了!” 卓玉晴赶忙从后厨里跑出来,到柜台底下摸出一瓶酒,又拿了两个杯子过来,给我们两个倒满。 酒作琥珀色,醇香扑鼻。 我瞟了一眼酒瓶。 茅台。 卓玉晴便道:“是之前跟你们一起来吃饺子的赵同志送来的,说是给小陆仙姑喝的。我去弄两小菜吧,下酒得有菜才好。” 陆尘音摆手道:“不用,这是送行酒,哪能就菜,就得这么喝。来,周师弟,我祝你此行万事遂本心,破魔考,斩虚妄,断执念!” 也不等我说话,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啪地把杯子往桌上一顿,道:“别忘了你跟我说过什么。老板娘,饺子装好没有,我得回去啦。” “好了,好了。”卓玉晴赶忙将装好的饺子拎过来递给陆尘音。 陆尘音拎上饺子,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往外便走,边走边唱。 “好儿郎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远名扬,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 声音脆亮,却是比卓玉晴的唱法少了三分婉转,多了十分的豪气。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这些话不是为了要我的回答。 卓玉睛站在门口,一直目送,直到歌声消失,这才转回来,用围裙擦着手,怯生生地说:“周先生,我再给你煮两盘吧,你都没吃上几口……” “不用了,足够了。吃饱喝得,心满意足。” 我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起身离桌,便往外走。 卓玉晴小意地跟在我身旁,几次张嘴,却都没敢说出来,最后只是默默地帮我推开店门。 我说:“好好做你的老板娘吧,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雨过天晴,剩下的都是好日子啦。” 卓玉晴“嗯”了一声,眼泪就淌了下来。 这是真心流的眼泪。 花园子出身,真心流泪就是破了功,以后可没法再走老路唱念做打了。 这对她是好事。 我冲她笑了笑,不再多说,走出店门,骑上摩托重新上路,至石门,换上飞贼曹奇的身份,坐上了前往昆城的列车。 我将从西南过林出境,取道缅甸前往泰国。 之前派张美娟去见甘达大法师,只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 既然知道了甘达大法师那里有名册,又已经成功显圣扬名于东南亚和国内,完成做局,就没必要再慢慢钓鱼,可以直截了当去取册夺寿了! 等到夺回寿数,我将在泰国取代魏解的位置,把所有买寿延命的人都钓过来。 然后……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第五百八十三章 险路 车到昆城,刚方上午九点。 从车站出来,我往茶摊方向瞧了一眼,就见看那个曾经给我做中介联络麻驴子的枯瘦男人依旧坐在矮桌边,一碟瓜子,一壶茶,茶碗半满,碗前对着摆两支烟,一支朝南,一支朝北。 他嗑着瓜子,有一眼没眼地向车站方向观望着。 虽然昆城地下江湖剧变,但却影响不到他这种专吃跑海兄弟担担饭的小肩子。 黑膏雪花汗,响搂子黑瓜子,过林穿境往来回,只有这些买卖一天不断,他这样的小肩子就永远不愁饭吃。 再往那旅店方向瞧,招牌没变,门口依旧摆着躺椅,只不过上面躺着的换了个干瘦老头,手里拿着蒲扇,布衫子敞怀口,露出肋条根根清晰的胸膛。 我走到茶摊,坐到枯瘦男人桌对面,用食指挑了朝北那根烟卷,旋即五指收拢,夹在指间,只将过滤嘴露出半截。 挑南过人,挑北拿货。 行家一伸手,就知是不是空子。 枯瘦男人咧嘴一笑,道:“大云,劲够,老相客一路辛苦,抿一口消消筏子” 说着,便摸出火机打着递过来。 我吹了口气,把火机吹熄,道:“老合吃哪口的有掌子抿得住” 枯瘦男人也不着恼,挑起另一根烟,自顾自了地点上,深深吸了一口,道:“响搂子,雪花汗,都能撑得住,就看老相客想抓哪路财神,是文还是武,是生还是熟” 我端起桌上半碗茶,往地上泼了,道:“兄弟北撑船,原不是做这活,老家房子漏光遭了雷雨云,一家塌到底,瞧着没遮拦,得了膏伙计指点,来趟个新船底,听说武财神名头亮雪头大,老合能拜上香” 枯瘦男人道:“老相客消息不灵通,年头武财神翻船,如今过林子就是八杆九窝子,想上香得拿大火,不然上得去撤不来。不如先拜文财神” 我伸巴掌翻了两番,道:“这个火够大不” 枯瘦男人眼神就变了,下意识坐直身子,抬手往胸口擦了擦,拎起茶壶,拿了个没用的空茶碗满上,推到我面前,道:“老相客大气,不能是无名帆,亮个船底” 我把那根烟扔到桌上,接过茶碗,沾了茶水朝空中弹了三下,也不喝,照样放回去,道:“兄弟地下湿,早年跟过关东黄老爷,先前跑单捞黑窖,如今改帆子拜了新汗头,跑海人送了个亮号叫飞仙。” 枯瘦男人抱拳道:“原来是飞仙曹爷,久仰,久仰,南来北往的荣爷们提到您,都是一个服字。” 我摆手说:“好汉不提当年,如今不吃荣门饭,改把雪花汗,还得老合多多照应,能趟开码头,不叫你白忙。” 说完,扔了个砖头厚的牛皮纸信封过去。 里面是一万块。 他这种坐地小肩子,没那个本事攀上真正的汗头,不过是居中传话帮忙联络,能拿到这么多,足够他偷着乐了。 枯瘦男人登时乐得合不拢嘴,道:“老相客挂个底,翻月头就给您好信儿。” 伸手就要去抓信封。 我一把按住,道:“老合,兄弟只拜武财神,记住了。” 枯瘦男人道:“老相客只管放心歇着就是。” 我慢慢抬起手,朝那旅社方向示意了一下,“我就落这儿了。老合也亮个帆子吧。” 枯瘦男人道:“老相客不愧是荣门叔爷,眼亮不揉沙子。兄弟高头子,行三,坐地十年整,吃这站前饭的,都识得我。” 我点了点头,说:“马兄弟受累,事成过后还有答谢。” 马三咧嘴一笑,抓起信封,轻轻一掂,将我没喝那碗茶端起来一饮而尽,抓了碟子里的瓜子,脚步轻快地离去了。 我又叫了一壶茶,一碟烤花生,就坐在街边慢慢地喝完,然后才起身来到旅社门前。 躺椅上的瘦老头闭着眼睛,轻摇蒲扇,没有动弹。 我蹲在躺椅边上,道:“老合,谈个买卖” 瘦老头抬眼皮打量了我一眼,道:“住店里面登记,有单间,淋浴电视都不缺,能加褥子,保干净暖和不漏风。” 我说:“十斤瓜,俩把搂子,一斤黑瓜籽。兄弟要走远道,得吃饱了才行。” 瘦老头蒲扇一住,往茶摊方向瞧了一眼,道:“马三也有。” 我说:“我敢买,怕他不敢卖。” 瘦老头咧嘴一笑,冲着旅社里面喊了一嗓子,“开个单间。” 我拍了拍瘦老头肩膀,道:“加褥子就不用了,兄弟身子板硬实。” 瘦老头道:“黑膏子也有。” 我说:“兄弟跳灰走脚线,不好这些,跟前有栏窑口吗” 瘦老头道:“老相客好哪口” 我说:“学学54号文件。” 瘦老头便道:“前走拐八子,抹黑就张口,报我财源茂的号就是。” 进了旅社房间,我先点一炷香插在窗下墙角,然后简单冲了个澡,待到天一擦黑,便出门去瘦老头指点的地下赌档耍了几局扑克牌。 先小赢,再大输,把手上兰头输光,又找窝头压底重抽春头,转回来洗锅再战,连赢十四把,翻了几个生番,赢得庄家面如土色,却在最后一把故意放水,正好把赢来的钱都还回去,只留了来时的本钱。 窝头知道这是碰上了专吃南门饭的,客客气气地送我出门,塞了个小包过来。 拿手一掂,五万块整。 这是送神钱,我显了手段,给他们留了脸面,他们就要识趣拿这钱。 不拿这钱,就是不懂规矩,被吃净也是自打。 换过话来,我拿了这钱,要是再来那就是坏规矩,打死不论。 我拿着钱回到旅社,瘦老头正坐在值班室里,隔着玻璃对我咧嘴一笑,道:“想不到老相客还是吃南门饭的。” 我随手抽了十张老人头扔过去,道:“吃个喜,消遣玩意,过过手瘾,当不得真。” 瘦老头道:“老相客这手段,准是千门叔爷,可惜兄弟不灵光,不识真佛面。东西给您摆屋了,照价留底就成。” 我回到房间,就见床头桌上放着个兜子,打开来一瞧,两把大黑星,四盒子弹,十颗手雷,都是板正货。 去地下赌档的意义就在这里。 跳灰走脚线,脑袋别裤腰带上挣的是断头钱,有今天没明天,黄赌毒必沾一样。 瘦老头问我两样,我都不沾,会让人疑心是不是暗点子,露出这吃南门饭手艺,就是让人安心。 这一趟赌档,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我坐到床头,认真检查枪弹,确认没问题,上膛压满,别在腰后,再逐个检查手雷。 确认全都没有问题,便照市价数了钱压到床头枕头下,然后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至半夜,有人轻轻敲门。 “曹爷,是我。” 马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吧,门没插。” 我站起身,左手扶着窗台,右手按着后腰枪柄,凝神看向门口。 门推一条缝,马三顺着门缝挤进来,看到我这姿势,便没往前走,弯腰堆笑道:“曹爷,把子到了,方便的话,我请他进来。” 我微微点头,扭头往窗外望了一眼,道:“请吧。” 马三立刻回身,把门全都拉开。 门外站着个不高的黝黑男人,看起来像老缅多过像昆城本地人。 他戴顶了顶草帽,穿了件有些破烂的衫子,脚上踩着拖鞋,大赤赤地走进来,看到我全神戒备的样子,便嗤笑了一声,道:“老相客,就这么点胆子,还想吃雪花汗这口饭” 我说:“兄弟初来乍到,码头不熟,船不落底,多担待。老合贵称哪个道口” 草帽男人一屁股坐到床边,翘起二郎腿,一边抠着脚丫头缝,一边道:“兄弟够不着,跑海兄弟叫一声大个,扒窗出洞,财神指路,正经坐地生发。” 我当即脸一沉,看向马三,微微眯起眼睛,道:“马兄弟,我说过要拜武财神,不拜文财神,怎么着看我生码头,当我说话放屁” 高大个摆手道:“老相客别急,兄弟既做文财神,也做铁肩子,从来都是有钱大家赚。不过想拜武财神,也得撑量有多大的帆子,现如今过了林子八杆九窝子,不看老相客买卖大小,也不好挑捡财神庙给你上香的机会。” 我说:“老合,过手路,想兄弟底,莫不是要半当打羊子” 高大个道:“老相客多心了,兄弟拜的是黑佛爷,专吃这口长久饭,就算你直接拜武财神,也得走我这条道,该交的不能少,何必吃这口绝饭老相客,做雪花汗买卖,跟荣千两门的生意不一样,讲究的就是个线上钉死钉,接上了就是死伙子。你要信不过兄弟,那就请回。别想着自己闯,过林这一道,都是黑佛爷的,没有佛爷发话,就算你拜到武财神,一样丁点拿不着!像你这样冒懵跑来拜武财神想发横财的,从年头到年尾,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要不是老相客你亮了帆子,算是一方叔爷,你最多也就能见上一两个拼缝的,财神庙门边你都摸不着。来,想做好买卖,坐下慢慢说话。” 我放下手,腰靠在桌头柜上,道:“要是能拜上武财神,关东这一片再往老毛子去,全都包销。” 高大个道:“老相客好大的口气,你一个飞仙,有这门路” “我跟马三说过了,好话不说二遍,有没有门路,能不能销出去是我的事,只要下了雪,现点现接,不差道理。”我说着摸出两根金条扔到桌上,“这样的黄鱼,带了二十条,够走一趟不” 高大个笑了起来,一拍大腿,道:“曹爷爽快,车在楼下,现在就走吧。” 我道了声好,也不废话,收拾东西,便跟着高大个和马三下楼。 楼下停着辆泥猴一样的皮卡。 两个精悍的黑瘦男人正靠在车上抽烟,看到我们下来,先打量了我两眼,然后同高大个叽哩咕噜说了两句,便一左一右上了后座。 高大个让我坐在副驾驶,他亲自开车,载着我离开昆城,直奔边境,傍下午时分,抵达芒角市,稍休息了一下,待天黑再次出发。 借着夜色掩护,跨过一条浅浅的河沟,便进入缅甸境内的山林。 高大个在前带路,那两个黑瘦男人一左一右跟在我后面。 三人呈品字形,恰好把我包在当中,牢牢控制住,一看就是防备我半路跑掉。 如此在山林中钻了半宿,黎明时分来到一处寨子。 寨门内外都挎着长枪的男人,懒懒散散的四处巡逻查看。 高大个打了照呼,便一路畅通无阻进入寨子,把我带进其中一间高脚楼内,道:“曹爷歇歇脚吧。年初的时候,坤沙向缅甸政府军投降,蒙泰军一下子四分五裂,散出大小十几个伙子来,这大半年里相互之间一直打来打去不得消停,往回运货的老道都断了好几回,连玉石协会都坐不住了,连续派了三波人过来调停,要求各方赶紧停战,省得影响他们往里运石料,年底南方那边的公盘就开了,要是耽误了,那不是一般的小钱。现在总算是勉强停了火,生意算是恢复过来。这十几家现在都做这黑膏雪花汗的生意,质量不一样,价钱也不一样,我给曹爷介绍一下情况,你觉得哪家合适,我便介绍你去哪家。” 我问:“打成这样了,还随便哪家都行兄弟好大的面子啊。” 高大个道:“不是兄弟我面子大,是黑佛爷面子大。在这边,黑佛爷那就是真神,谁都不敢不服。要不然,这边都打烂了,兄弟还能掌住这条道,你以为靠的是什么要不是黑佛爷压着,这十几家可是个个都想自己找个合伙的往里运货呢。得,我给你细说说这些……” 我摆手说:“不用了,坤沙的双狮地球牌是哪一伙在做那边就认这个,谁做我就找谁。” 高大个道:“这牌子现在拆成两伙,一伙是新蒙军的莫昭世,一伙是402师的岩头,不过莫昭世正在跟政府军抢地盘打得厉害,越往那边走越乱,不如去找岩头……” 我打断他道:“就去找莫昭世!” 第五百八十四章 我信佛的 高大个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劝道:“曹爷,往新蒙军一路上,乱兵不断,你带着黄鱼,九条命也不够丢的,岩头那边虽然也乱,但几方都没开战,亮了黑佛爷的名号也好使,我有九成把握能保你来回。” 我淡淡地说:“既然吃了这断头饭,那就不能怕死,乱好啊,我们难,他新蒙军就不难吗货出不去,拿什么养人枪抢地盘我能走通这条线,就是救他新蒙军的命,独家拿他的货,价压上几成,不过份吧。” 高大个拍桌子赞道:“曹爷真虎胆,佩服。” 我说:“虎胆称不上,既然脑袋别裤腰带上,要干就得往大了干。高兄弟你要是害怕,也不用亲自带我去,给我安排个向导。这向导我不亏他,这一趟成了我许他一个点的利。” 高大个道:“曹爷真英雄,兄弟我确实不敢往那边去,不是兄弟惜命,实在是我只是替黑佛爷看家护院的,这命不是我的,是黑佛爷的,他老人家不发话,我不敢死。不过,曹爷这般英雄,我高某人向来敬佩,听老笼子说,曹爷拿了两爪十瓜傍身,想去见新蒙军怕是不够用。刁子,给曹爷拿个像样的家伙来。” 一个戴着软帽的黑瘦男人上前,将一把长枪放到桌上。 高大个拿起枪拍了拍,“ak47,正经的毛子货,皮实耐操,一匣三十发,56半就是仿这家伙造的。” 他说着,端起枪,托夹腰下,对着前方空地扣动扳击,一口气倾空弹匣,然后干脆利索地换了一只弹匣,扔给我,道:“曹爷,老话说得好,宝剑赠英雄,这枪送你了,我再赠你两百发子弹,祝你趟开这条发财路,再开关东一片天。” 我接过枪掂了掂,麻利熟练的检查了一番,然后端起来对准前方树木打了一枪。 五十米距离,一枪正中树干。 我把枪放回桌上,赞道:“好枪。” 高大个“啧”地一声,“看不出曹爷这荣门高手,枪也玩得这么精,莫不是在内地也开过武差事” 我说:“兄弟当年大学堂进过修,不敢说百发百中,十有七八却是不难。多谢高兄弟赠枪,这一趟生发了,我请兄弟去哈城尝尝毛妹的味道。” 高大个道:“那我就先谢过曹爷啦,哈哈,不过啊这枪啊,拿树试可试不出它的妙处,曹爷不如找个正物是练练手” 我微微眯起眼睛,问:“高兄弟有正物给我练手是反皮子,还是贼道子” 高大个冲那个拿枪来的黑瘦男人摆了摆手。 那黑瘦男人转身跑出去,没大会便带着两个枪手拖着个满身破烂血肉模糊的人走了回来。 “这是北面派来的暗点子,扮成汗头想兜兄弟船底,被兄弟戳了光掀出来,倒是个硬汉子,审了三天什么都不肯说,正好要处理了,给曹爷练练枪” 高大个笑吟吟地把长枪推向我。 我打量了被架着的那人几眼,抬手把枪推了回去。 高大个又“啧”了一声,道:“怎么着,曹爷这是下不去手” 我说:“高兄弟,你这是信不过我曹某人,想要我挂个大响给你做投名状呐。” 高大个哈哈一笑,拍了拍那长枪,再次慢慢推给我,“曹爷,想吃这口饭,手上不沾血哪能行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为难你,不过这口饭你是别想吃了,我送你回去,你继续做你的飞贼。” 我重新把枪推回去。 高大个眼皮微微抽了下,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安排兄弟伙送曹爷走回头道……” 我一摆手,说:“高兄弟别急,不就是想让我挂个大响吗犯不着浪费黑瓜子,来,借刀一用,兄弟给你显一显咱们荣门的手段。” “曹爷爽利。” 高大个从腰里拔出柄匕首往桌上一插。 我拔起来,轻轻试了下刃口,赞道:“好刀口,这刀也送我吧。有枪有刀,才能走得了太平道。” 高大个一抬手,“曹爷喜欢,尽管拿去,这是美军的军用匕首,正经的好东西。搁我手里倒是浪费了。” 我掏出块手绢,擦了擦刃身,又将手绢收好,便倒握着匕首走到几人跟着,揪起那暗点子的头发,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摸出支烟来,塞进他的嘴里,再拿火机给他点着,道:“抽一口再上路吧。” 那暗点子狠狠抽了两口,吐掉烟卷,哑着嗓子道:“来吧,利索点,给我个痛快,兄弟念你的好。” 我弹了弹匕首,转头对高大个道:“高兄弟看好了,这一招是我们老荣的秘传,叫杀人不见血,一刀插进去,快进快出,就留个细口,血一涌就堵住不往外流,看着不大,可实际上心脏捅破了,血都流到了里面。翻门查户口撞了点杵破了脸,就用这招送人上路,安安静静无声无息,家里人马虎点,就能当成心脏病突发死掉。” 说完最后一个字,我头也不回,反手将匕首刺入暗点子胸口,旋即再拔出来。 这一刺一拔快捷无伦,却又刻意让高大个看得清清楚楚。 暗点子垂下头,没了动静。 那黑瘦男人上前检查了一下,向高大个点了点头。 高大个哈哈大笑,道:“曹爷不愧是要做大的事人,真是爽利,来,咱们喝一杯,过晌午我让人带你上路。刁子,赶紧送爱豪那边去,看能不能拆点有用的零件卖了,多少赚点。” 我说:“高兄弟,我跟你讨个情面怎么样” 高大个道:“曹爷想讨什么情面,自家兄弟不用外道,尽管说。” 我说:“我这人信佛,讲究行善积德,他既然死了,就留个全尸埋了吧。” 高大个指着我狂笑,笑到直不起腰流出眼泪来,冲我竖起个大拇指,道:“哎哟,曹爷,你真是这个,合该你生发,将来关东的汗头必定有你一个。行啊,刁子,把人拉去埋了吧,让曹爷行善积德。” 我说:“酒备好,我去念段经,回来再喝。” 高大个挥手道:“行,行,快去快回啊。” 刁子带人把暗点子拖到远一些的山沟里,挖了个坑,把人往里一扔,就要填土。 我叫住他们,掏出刚才擦匕首的手绢盖到暗点子脸上,又摸了串念珠出来,站在坑边,竖掌,轻声念道:“一切众生未解脱者,性识无定,恶习结业,善习结果。为善为恶,逐境而生,轮转五道,暂无休息,动经尘劫,迷惑障难……” 刁子三人听我念得庄重,一时不敢妄动,只老实听着。 我从其中一人手里拿过铁锹,铲了一锹土,轻轻盖在手绢上,道:“往生去吧。” 刁子看着我,突然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情,脱口叫道:“光,有光。” 我侧头问:“什么” 刁子大惊,与那两人同时扑倒在地,连连磕头,用生涩的汉语叫道:“佛爷,大佛爷!” 我微微一笑,道:“能见我佛光,也是有个有福分的,起来吧,把人好好埋了,也算一桩功德。” 刁子三人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轻轻地填土把人埋了。 我又说:“看到佛光的事,不要跟别人说。” 刁子连连点头,道:“不说,我不说。” 然后又说:“大佛爷要去新蒙军,我可以给您带路,我家是孟莫的,熟悉那边的路。” 我点了点头,伸手按在他的头顶,道:“你既然有这心,我便给你这个机缘好了,等走完这一遭,我渡你超出此间轮回。未来现在诸众生等,临命终日,得闻一佛名、一菩萨名、一辟支佛名,不问有罪无罪,悉得解脱。咄!” 轻轻一拍。 刁子脸现欢喜之色,如痴如醉,但这表情转瞬即逝,他怔怔看着眼前树林,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赞道:“若有男子女人,在生不修善因多造众罪。命终之后,眷属小大,为造福利一切圣事,七分之中而乃获一,六分功德,生者自利。以是之故,未来现在善男女等,闻健自修,分分己获。” 说完,把念珠挂在刁子颈上。 这东西还是在京城的时候借来的,一直带在身上,倒底还是派上了用场。 刁子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念珠,下意识往身边两人看了一眼。 那两人满眼满脸都是羡慕嫉妒。 刁子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凶狠,低头对我说:“大佛爷,我送你回去。” 我说:“叫我曹爷就可,这大佛爷不可当着高兄弟面叫,让他传到黑佛爷耳朵里,倒以为我要夺他佛基,反而不美。” 刁子应了一声“是”,重新道:“曹爷,我送你回去。” 回到寨子里,高大个果然已经备好酒菜,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这深山老林里也算得上是难得的大餐了。 我与高大个推杯换盏,吃了足有一个多小时,其间却见一队男女被押着从寨子里出来,便问那是干什么的。 高大个道:“那是带货的,男的肛门队,女的水门队,雪花汗用避孕套装了,从下面塞满,带过去给汗头,一趟一人能挣三千块,多少人抢着干。这寨子就是为了分装才设的。” 我说:“高兄弟心善呐,这一趟挣这么多,一家子日子都能好过了,这是积大德。来,抿一条。” 高大个听得高兴,接过我递的烟,抽了两口,道:“曹爷,你这话说得跟黑佛爷一样。都说黑膏雪花汗不是好东西,可金三角几百万人却全靠这东西才能饿不死,我们把这东西运出去,就是给这几百万人活路的活菩萨,将来都能成正果,哈哈哈……不过我就烂人一个,也不想求什么成正果当菩萨,只求现在就痛痛快快的,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玩就玩。不瞒曹爷,我在昆城、仰光和清迈各有一房,日子过得爽利着呢,哈哈哈……” 我问:“高兄弟一定是黑佛爷手底下的顶梁子吧,能替他看住这么大的生意,可见黑佛爷对你的信任。” 高大个摆手,掐着小指头尖一比划,道:“曹爷,这你可就没见识了。我这一块在黑佛爷那里,只能算是这个。黑佛爷是真佛,从缅甸到老挝再到泰国,信众无数,就算是在昆城那边也有不少,手底下的生意门面大着呢,往北面走这点算什么,真正的大头在泰国那边,卖往香港欧美,尤其是老美那边,敞开了要,多少货都能吞得下去。去年一年,老美全国雪花汗里有五成是黑佛爷门下出的,那才叫真正的大富贵啊。黑佛爷一声令,就在金三角这片,能动起几万人枪来!” 我连连摇头,说:“想不到,想不到。我前趟来昆城探路的时候,听说这昆城有四位老神仙,占了玉石道的诸大姑,吃矿口饭的独龙宝爷,解蛊化邪的水师黎叔,再就是黑佛爷了。原以为这四位老神仙的门面都差不多,可今儿听你这么一讲,这黑佛爷绝对是独一份,比其他三位高到不知哪里去。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认识一下黑佛爷。” 高大个道:“你想见黑佛爷也不是不能,等你把新蒙军这条道趟出来,把关东和毛子那边都拿下来,我给你搭个桥,黑佛爷肯定能见你,到时候你求佛爷赐个法器在身上,啧啧,百邪不侵,逢凶化吉,灵验着呢。” 我问:“黑佛爷这么大场面,怎么还跑昆城去扬了名那边抓雪花汗这生意抓得紧,黑佛爷神通再大,也没必要楞往火坑里跳吧。” 高大个嗤笑了一声,道:“曹爷,你这眼皮子浅了不是,这破山沟子穷的恨不得一家人穿一条裤子,骨头都榨不出二两油来,在这鬼地方做佛称圣有什么意思黑佛爷想在昆城显圣扬名,也占个光明正大的饭口。” 我说:“这敢情好,等以后我趟出道来,去拜见黑佛爷倒也方便。” 高大个摆手道:“别想啦,黑佛爷改主意了,不准备去昆城,打算去曼谷啦。千佛之国,在那边显圣称佛也挺不错的。” 我问:“泰国那小破地方,称了佛也没什么意思,哪像北边地广人稠,跑江湖卖假药的扮个神仙都能刮下三尺地皮来,以黑佛爷的本事北边才是生发的聚宝地啊。” 高大个道:“黑佛爷也知道。不过前阵子昆城出了点事,吃玉口饭的诸大姑让纯阳宫的道士给掀了老底,不光人没了,连饭口都被独龙宝爷占了去。纯阳宫是北边传了上千年的大伙子,黑佛爷不愿意跟这种地方发生冲突,所以才会改主意不去昆城了。” 我说:“黑佛爷不愿意跟纯阳宫起冲突,就想往曼谷去,可这曼谷的阿赞龙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有一位甘达大法师,难道黑佛爷过去插一脚,他们就不会反对吗” 高大个道:“以黑佛爷的本事,他们这些人算个屁啊,那个甘达大法师别听吹得山响,可实际上就是个架子货,黑佛爷捏死他们跟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 我慢慢地笑了起来,道:“哦,甘达大法师是个架子货啊……”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呢。 第五百八十五章 计定 高大个深吸了口烟,神情微飘,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黑佛爷座下的罗汉说的。甘达大法师泰国那边手底下也掌着雪花汗的生意。去年他想独占了蒙泰军这边的生意,跟黑佛爷连斗了几场,最后灰溜溜的退回了泰国,再也没敢过江。” 我说:“这黑佛爷座下的罗汉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的神仙,有机会真想认识认识。” 高大个嘿嘿笑道:“长得也就那么回事,也不是和尚,黑黑壮壮的,要不是会法术,跟我们也没什么区别。” 我叹道:“这会法术就是跟我们最大的区别啊,这位罗汉的法术一定很高强吧。” 高大个道:“这暗点子就是他揪出来的。嘿,你别说啊,是真神了,就往人群里一走,也没细看,也没问,直接一指,这暗点子自己就张嘴承认了。” 我说:“既然罗汉有这么大的本事,你们怎么还问不出东西来罗汉施个法,他不就什么都自己招了嘛。” 高大个道:“人家罗汉哪能给我们做事揪了人出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走了,让我们好好拾掇利索。” 我问:“他是特意来你这里揪暗点子的” 高大个道:“哪能呢。香港那边新起势了个扛把了,联络了黑佛爷,已经安排人过来,准备打通从北边到香港的货道,这第一批货就直接要了一百公斤。这是大主雇,黑佛爷特意安排罗汉过来接待。你也就来的巧了,要是再晚上两天,我可就没功夫见你,得陪罗汉接待香港来的那伙矮骡子了。哎,曹爷,这事你听听就得了,可不能乱给别人说啊。” 我笑道:“我在这边谁都不认识跟谁说去你要是不放心,那咱们不说了,来,喝酒,喝酒。高兄弟,你说黑佛爷既然跟甘达大法师做过一场,有了仇怨,再想去泰国那边显圣扬名,那甘达大法师能乐意不也得跟黑佛爷做一回我在国内可听说,甘达大法师跟一个叫魏解的老神仙合伙开张,走得近得很。那位老神仙能驱鬼使灵,劫寿续命,手底下在金城有个地仙会,光是他这样的老仙爷还有四个,门下能人无数。甘达大法师要是请出魏老神仙帮忙,怕是黑佛爷也不容易应对。黑佛爷要是斗输了,不会影响咱们这买卖吧。” 高大个哈哈一笑,重重拍了我肩膀一巴掌,道:“曹爷,你这在国内还不如我消息灵通。黑佛爷之所以改主意去泰国显圣扬名,就是因为你说的那个魏老神仙翻船了,甘达大法师没了这个帮手,绝对不是黑佛爷的对手。这次黑佛爷派罗汉来这边接洽香港人,就是为了之后在泰国站住脚做的两手准备。曹爷,你这次是真来对了,要是能打通新蒙军这条道,在黑佛爷面前也有脸面,到时候求黑佛爷赐个这样的护身佛牌,诸邪不侵,遇难呈祥啊。” 他说着,从领口里拽出一面佛牌来显摆般的亮给我看。 我羡慕地道:“高兄弟真是好福气,等回头打通新蒙军的买卖,还得请高兄弟帮我在黑佛爷面前美言几句啊,来,来,我敬你一杯。” 高大个跟我碰了个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狠狠抽了口烟,道:“曹爷,今天这些哪说哪了,你可不能往外传,我是觉得跟你投缘才说这些的,要是出去乱传,坏了黑佛爷的事,到时候连个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我轻轻弹了下面前的酒杯,微笑道:“高兄弟,我们说什么了什么都没说,就是喝酒嘛,你说是不是” 高大个眼神一迷糊,连连点头道:“对,对,喝酒,喝酒。” 我把酒杯扣到桌上,道:“不喝了,多谢高兄弟款待,兄弟我这就奔新蒙军去了,等成功回来,还得麻烦高兄弟,到时候我在昆城给你摆个局面,咱们兄弟再好好喝一顿。高兄弟,给我安排个向导吧。” 高大个回头叫道:“谁陪曹爷走一趟新蒙军,回来赏一斤雪花汗。” 我给远处站着的刁子使了个眼色。 刁子便小跑着过来,道:“高爷,我家是那边的,熟悉路子,陪曹爷走一趟吧。” “行,那就你吧。曹爷,刁子是我的得力手下,十三岁就跟着我了,有他带路你尽管放心,绝不会跑丢。” 高大个不疑有他,笑呵呵地向我介绍刁子。 我也不多话,挎了ak47,带足水食子弹,便与刁子离开寨子,往新蒙军所在地前进。 如此走了小半天,我轻轻拍了下刁子的肩膀,道:“刁子,回头是岸呐。” 刁子一呆,旋即转身就往回走。 我们两个摸回寨子,就近找了处隐蔽的角落蹲下来,远远盯着。 如此足蹲了一天一宿,转天傍晚,一行人来到寨子。 高大个亲自带人出来迎接,对为首的那个高大黑胖的光头男人毕恭毕敬,一口一个“佛爷”地叫个不停。 等他们全部进入寨子,我悄悄从侧面摸过去,点起三炷香插在上风处,耐心等了片刻,寨子里突然响起纷乱的惊恐惨叫,不知多少人在声嘶力竭的拼命呼喊,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惧的事情。 陆陆续续有人从寨子里跑出来。 一边跑一边在身上拼命抓挠。 挠到地方,都会冒起密密麻麻的透明水泡。 水泡裂开,黑色的虱蛊漫漫泱泱地爬出来。 跑不了几步,人就无法再继续行动,软软扑倒在地,任由虱蛊啃食。 我把三炷香插在后领子上,摸进寨子。 寨子里已经尸横遍地。 尸体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虱蛊。 这些虱蛊繁衍的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已经布满了寨子的每个角落。 地面上黑压压的厚厚一层,不停地蠕动翻滚着。 只有两个人还活着。 高大个和那个黑胖的光头。 两人背靠背站着,身周地上插了一圈香。 这一圈香有效的隔绝了虱蛊,暂时保证了两人的安全。 但高大个已经吓破了胆,脸色惨白,不停地颤声问:“怎么办,佛爷,怎么办,怎么办啊。” 黑胖光头倒是冷静,道:“不要慌,有佛尊赐下的法香护佑,这小小的蛊虫伤不到我们。这些东西看着吓人,实际上都活不长,只要撑到天亮,就会全都死光……” “哈哈,现在离天亮还有十几个小时,你们能撑得了这么长的时间吗” 我大笑了两声,从阴暗角落里走出来,自地面上厚厚的虱蛊中趟过去,所过之后,虱蛊纷纷避让,闪出一条道路。 “曹爷”高大个就是一呆,旋即大怒,“你特么是甘达的人” 我说:“高兄弟,承蒙你热情款待,还给我派了向导去联络新蒙军。有你帮忙,甘达大法师很快就能重新打通金三角这条宝路。嘿嘿,黑佛爷想去泰国显圣扬名,好啊,那金三角这买卖他就不需要了,给甘达大法师正好。” 听我这么说,那黑胖光头男人立刻扭头怒视了高大个一眼。 高大个慌忙解释道:“佛爷,不是那么回事,是他骗了我,说是想从新蒙军那里拿货,可以多压些价,让我派向导带他过去。” 黑胖光头男人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看着我,说:“能把虱蛊用得这么好,你一定是甘达大法师手下最厉害的弟子,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的是泰语。 我能听懂。 自从决定去泰国找甘达大法师拿名册后,我就开始自学泰语,并让丛连柱安排弟子去泰国搜集甘达大法师的相关信息。 强龙不压地头蛇。 想夺回名册,不可能直接飞过去上门强抢。 这样做的后果,十有八九是落到空处。 就算斗不过我,甘达大法师也可以把名册毁掉。 所以我让张美娟去见他,给出一个月的时间,就是为了制造一个还有足够时间的假像,来麻痹甘达大法师。 而我要做的则是暗中潜入泰国,先弄清楚名册在哪里,然后才可以动手。 这样做法,面临的第一个挑战就是语言关。 学会泰语,是此行取胜的关键之一。 生死攸关,我只用了几个月功夫,就学会了。 我用泰语回道:“下地狱之后,问地藏王菩萨吧。” 说完,捏了个法诀,往前一指。 地上层层堆叠的虱蛊刻发疯一样向香圈里猛冲。 它们一接触到香烟立刻死掉。 但后面的虱蛊却依旧不停冲击。 香圈内外很快就积满了厚厚一层的虱蛊尸体,越来越高,眼看着就要把围成圈的那几炷香淹没。 黑胖光头低头合什念经,没有任何动作,仿佛是在等死。 高大个却没这么冷静了,看着虱蛊尖叫跳脚,不停叫道:“佛爷,佛爷,怎么办啊,快想想办法啊。” 黑胖光头微微一笑,轻声道:“别慌,我已经有办法解决了。” 高大个大喜,叫道:“佛爷,那你快动手啊。” “好!”黑胖光头应了一声,伸手往高大个背上一推。 高大个一跟头栽到了香圈外头。 层层虱蛊疯狂流上来,眨眼把高大个淹没,然后继续向着香圈涌去。 看到高大个完全消失在虱蛊之下,黑胖光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转而看向我,道:“你已经死了!” 说完,他捏了个手印,快速念诵了一个极为拗口的音节,猛得往高大个方向一打。 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黑胖光头愕然。 我从怀里摸出那枚佛牌,冲他晃了晃,“你是在找这东西吗在我这里,你派不上用场了。用阴牌做毒,只要引爆,阴毒就会感染虫降或者灵降,进而传给与降头血肉魂魄相联的降头师,让降头师毒发身亡。看起来,你们早就在做与甘达大法师敌对的准备了,连看个寨子的身上都带着相应的东西,这是预先就准备好和我们展开全面争斗了吧。” 黑胖光头立刻掏出一个拳头大的手鼓,梆梆一拍,冲着我瞋目怒喝。 这是慑心夺魂的手段。 普通人被他这么一敲一喝,魂魄就得丢一半,整个人变得木木怔怔,仿佛玩偶一般。 可惜,这招对我没用。 我冷笑一声,冲上前,踩倒围圈的线香,一把夺过手鼓,然后抬起一脚把黑胖光头踹倒在地。 虱蛊如同潮水般涌上去,把他盖得严严实实。 黑胖和尚拼命滚动挣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片刻后便没了动静。 我另取三炷香点燃插在地上。 香气与我后脖子上的三炷香气融合,化为对虱蛊致命的药气。 没多大会儿工夫,布满了整个寨子的虱蛊死得干干净净。 黑胖光头已经变成了皮包骨头,丁点血都没剩下。 高大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着好像死了,但实际上只是吓昏了。 虱蛊并没有攻击他。 甘达大法师在暗中算计黑佛爷,想要吞了在金三角的买卖,这件事情必须得活人传给黑佛爷才行。 我原本的计划是取道缅北,从莫昭世的队伍里挑些精干的,以争夺雪花汗向外输出的通道为由,渗透到泰国先围绕着甘达大法师来搞破坏突袭,把水搅浑,吸引甘达大法师的注意力,然后再想办法混进甘达大法师的住处,查找名册下落。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一定会随身携带,不会交给别人,也不会存放在其他地方。 只要他在哪里住,名册就一定会在哪里! 可现在嘛,既然知道了黑佛爷和甘达大法师的矛盾,那我也不介意再添把火,引发二者之间的新一轮战争,然后再从中混水摸光球。 我剥下黑胖光头的脸皮,招刁子过来把尸体抬走,然后才把高大个弄醒。 高大个一醒过来,立刻嘶声尖叫。 我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用黑胖光头的声音低声道:“别叫了,靠你吸引注意力,我已经成功杀了那人。你现在立刻把这件事情去报告给黑佛爷。” 高大个呆了呆抬手往身上摸了摸,露出一个傻呵呵的笔容,“呵呵,没事,没事,呵呵……” 我又给了他一个耳光,喝道:“快走,这人还有帮手,我在这里抵挡他们,你赶紧走。” 高大个捂着脸,缓过神来,道:“佛爷,我们一起吧,要是半路碰上别的降头师,我抵挡不了啊。” 我说:“一起走就全都走不掉了。放心,有我在这里挡着,他们不会去追你,赶紧走吧!” 第五百八十六章 信佛爷,得超脱 高大个朝我磕了个头,爬起来拔腿就跑。 我悄悄放了只蜈蚣降在他身上。 这是当初甘达大师那个弟子留下的。 这么长时间不喂养精血,已经死透了。 我用它做了个药蛊,发作后的效果与降头差相仿佛,就算是降头师也必须得仔细检验虫降才能分辨。 为了堵上这个漏洞,我又往高大个身上放了个手雷,并且种下了念种。 等他见到黑佛爷,药蛊发作,混乱挣扎的时候,会不小心拉动手雷死掉。 这比传的什么话来得更有说服力。 只要高大个降头发作死黑佛爷在眼前,那这事无论真假,它都必须是真的。 黑佛爷为了自己在门下阴饭口中的威权,一定会向甘达大法师开战。 他们这些吃阴口饭的外道术士如果维持不住威权,手底下的汗头多半会反水起外心。 我在寨子里一直等到所有虱蛊死绝,这才带着刁子来到,埋暗点子那里,刨开坑,把那暗点子拖了出来,掀掉他面上盖着的手绢,摸出瓶药油来抹在他的鼻孔上,跟着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低喝一声“醒”。 暗点子猛得吸了口气,正好把鼻孔下的药油都吸了进去,人旋即醒过来。 剧烈咳嗽了一气,才慢慢睁开眼睛。 等看清我的样子,不由满眼惊疑。 我低声说:“不用怀疑,你没死,但伤得很重,就快要死了。” 男人没有说话,又慢慢合上眼睛。 “回去吧,黑佛爷在这边的寨子不过是他们伸出来的一条触手,想顺着这里摸到黑佛爷的底细,没有可能。不让你白跑这一趟,给你个消息,黑佛爷准备向泰国方面发展,必定与那边的顶尖汗头发生冲突,新蒙军也很快会有新动向,金三角的雪花汗买卖格局必大变。” 我把话说完,拿了一把大黑星和一包子弹放地上,又摸出半包白壳子烟塞到他手里。 “撑不住了,就吸一根,可以保你活着回去。放心,不是雪花汗,是自己配的药烟。” 男人瞟了白壳烟一眼,神情微动,哑着声音问:“你认识张宝山吗” 我笑了笑,“怎么金城张队长的名气这么大,几千里之外的异域也有人知道” 男人艰难地倒了一根烟,塞进嘴里,茫然地在身上摸了摸,却没找到火机。 我撮指成火,给他点燃,然后又掏了个火机给他。 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慢慢咽下去,眯起眼睛品了半天,这才徐徐吐气,已经几乎没有烟色。 “就是这个味儿。半年多前,他带队来昆城抓捕人蛇头子老邦子,我们做的配合,抓到人后,他高兴的给我们几个一人散支烟,就是这种白壳子烟,问他是哪弄的,神神秘秘的也不肯说,想多要一根也小气巴拉的不肯给。” 我说:“这烟是我给他的。以后见了他,帮我带个好。” 男人点了点头,又深深吸了一口,挣扎着爬起来,收起手枪和子弹,道:“谢啦,兄弟。” 我摆手说:“不客气,同志。” 男人笑了起来,郑重地举手朝我敬了个礼,转身踉跄着走了。 我又在寨子里多呆了两天,给刁子种了个念头,让他认定我就是黑佛爷座下罗汉,同时把那黑胖男人的脸皮炮制好,确保短时间内不会腐烂变质,待两件事情都完成,将脸贴好,一把火点了寨子,带着刁子出发前往新蒙军驻地。 据刁子说,莫昭世率部自蒙泰军独立出来,成立新蒙军后,路遇了一位老神仙,得到仙人指路,遂挥军向满星叠方向进攻,但遭到掸邦独立军的迎头痛击,战势不利,被迫撤退后,再遭伏击,士气涣散,无力再发动进攻,就此一直困于辛博和满星叠一带,占了几个寨子,对外联系完全被隔绝,武器弹药食物都得不到补充,虽然手头仍有大量的雪花汗,却根本卖不出去。 莫昭世所占据的寨子中的一个,就是刁子的老家小篷地,新蒙军的指挥部便设在此处。 越往小篷地方向前进,战乱的气息就越浓。 时不时响起的枪声,处处的伏尸,击毁的车辆,只剩残垣断壁的村子,还有无处可去的平民,空气都弥漫着末世的绝望气息。 途中遇到了几次小规模的战斗。 双方都没什么战斗意志,草草放几枪,就各自撤离。 刁子对这一带果然极熟,每次都能带我躲到安全的地方。 等走到距离大篷地还有几里地开外的时候,新蒙军的警戒开始森严起来,再想躲也躲不过了。 我便索性在一道关卡前,带着刁子直接亮相,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守卡的士兵立刻端枪,哗啦啦拉动枪栓,喝令我们站住,也不问我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就粗暴无比地上来想要把我们两个按到地上。 我微微一笑,抬手一招,上来的士兵全部倒地。 后面的士兵吓了一跳,举枪就要打。 刁子高喊道:“这位是黑佛爷座下罗汉,来见莫将军。” 黑佛爷的大名整个金三角无人不知。 他这一喊,士兵就不敢随便开枪了,上来个小军官,简单问了刁子几句,便带着我们进入大篷地。 在一处简单的高脚木屋,我们见到了莫昭世。 相比半年前,莫昭世明显憔悴衰老了许多,脸色更是带着背时的霉气。 而且眼底青黑,显然睡眠极差。 莫昭世正专心看着桌上的地图,并没有同我们多说话的想法,直截了当地问:“你们是想要我手上的货吗可以,现款现货,按市价的八成给你们。要是你们能运进粮食和武器药弹,可以折算五成!具体事情你们可以同我的副官谈。” 说完就摆手,让卫兵把我们带出去。 我哈哈一笑,双手合什,宣了声佛号,道:“莫将军,黑佛爷难道会缺货源吗要只想拿你手头的货,等掸邦独立军打进来之后,从他们那里拿就是了,我又何必穿过交战区来见你” 莫昭世总算抬起对,看向我,道:“我见过你,那年坤沙在满星叠建国称总统的时候,你代表黑佛爷来送过贺礼,还谈了货道分成的事情。不想要货,你们想要什么” 我说:“黑佛爷算到将军受困,便派我来解救将军。” 莫昭世冷笑了一声,道:“你拿什么来解救我难道还能降雷把对面独立军的王八蛋都劈死还是说黑佛爷愿意念咒帮我把他们都咒死” 我竖起右掌向前伸出,道:“莫将军,一直心心念念仙人指路,可如今真佛就在眼前,却是不识,反而宁可去信那伪仙,真是可笑啊。” 莫昭世脸色就绷了起来,手按在腰间枪套上,上下打量着我,“和尚,你打听得消息挺多啊。” 我说:“我自进到这里来,没同你们新蒙军的士兵说一句话,又谈什么打听不过你神衰气败,脑后隐有阴黑死气,显然是中了暗算而不自知。我问你,你是不是每晚都会梦到地狱般的恐怖场景,每每都会吓醒,以至于没有一天晚上能够睡个完整的觉你是带大军的人,睡不好觉,脑子就会浑噩,不能有效思考,指挥作战频频出错,以至于陷入眼前困境无法摆脱!” 莫昭世狐疑地环顾四周。 被他看到的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敢同他对视。 只有我坦然回望,道:“莫昭世,求神拜仙寻出路,如今即见真佛,为何不拜” 莫昭世紧紧握住腰间枪柄,咬着牙道:“你要是能治好我这毛病,再让我拜你吧。要是治不好,我就送你去西天跟佛祖团聚!” 我微笑着,右手继续向前伸,按在了莫昭世的脑袋上。 这动作不快,莫昭世也做出了躲避动作,可却没能起到任何效果。 他大惊失色,连忙拔出手枪,对着我道:“放开我。” 我没理会他,轻声诵道:“尔时地藏菩萨摩诃萨白佛言。世尊,我观是阎浮众生,举心动念,无非是罪。脱获善利,多退初心。若遇恶缘,念念增益……若达平地.须省恶路.无再经历。” 诵罢,啪地一拍他的脑门,喝了一声“去”。 莫昭世身子晃了晃,连连后退。 四下里的卫兵军官纷纷涌上来,有去扶莫昭世的,有举枪对着我的。 “都下去,下去!” 莫昭世挣开手下的掺扶,大喝着把冲上来的卫兵赶走。 我镇定自若,问:“感觉怎么样” 莫昭世晃了晃头,说:“确实感觉清爽了不少,这就成了” 我说:“成还是不成,今晚你睡觉就知道了。我们一路远来走的很是辛苦,给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天再说正事。” 莫昭世拍着脑门说:“没问题,你们就睡在我隔壁那个房子里就行,有什么事我可以随时找你。别想着偷跑,不熟悉这里的路,跑出也只能死在大山里。” 我说:“这是自然的,莫施主多虑了。” 莫昭世不再多说,立刻让人把我们带到隔壁房子里。 这里更是空荡的什么都没有。 我也没嫌弃,就往南墙根上盘腿一坐,取出小香炉,上了三炷香,又拿出经书,默默念经。 刁子守在我身旁,瞪着眼睛观察四周,警惕无比。 晚上有人把饭菜送到房间里来。 盐水煮野菜叶子,泛黄的粗糙米饭。 我没吃。 做和尚,过午不食,晚上不吃不喝。 刁子却是毫无顾忌,放开量大吃,把我那份也吃了个干净。 我只坐在墙根底下念经,一夜未睡未停。 待到早上,天刚蒙蒙亮,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匆匆而来。 房门被重重推开,莫昭世闯了进来,满面春风,先冲我合什行了个礼,这才道:“佛爷,你这真神了,我昨天晚上一个梦都没做。昨天我不该怀疑你,我给你赔礼来了。” 说完,跪到地上,真心实意地重重给我磕了三个响头。 我说:“不用谢我,要谢就谢黑佛爷吧。这解除的法子,也是临行前他传授给我的,真正求了你的人是黑佛爷啊。” 莫昭世赶忙又冲南边拜三个头,这才起身道:“佛爷,还请你给我们新蒙军三千兄弟指一条明路。” 我微笑点头,说:“这才是正经敬神的态度。世人皆苦,只有信了佛爷,才能得到超脱的机会。走,去看着地图,我给你讲一讲。” 莫昭世赶紧把我带回指挥部,并且把桌上铺着的地图重新整理好,又点油灯给我照亮。 我当着几人的面,闭上眼睛,喃喃诵经,然后抬手点在地图上的某个位置,喝道:“这里就是你们得以超脱保全的唯一机会。” 睁开眼睛,看过去。 手指头压着的是个小镇,镇名叫做大其力。 而再往前一些,与大其力隔河相望的,就是泰国的清莱府美赛镇。 清莱府,甘达大法师的老巢。 第五百八十七章 兵锋 看到我指的是大其力,莫昭世神情有些为难。 “佛爷,这里原先是坤沙做雪花汗生意的老点,往泰国走的货,都是从这里经对面的美塞镇发出去的,他投降之后,各方面都盯得特别紧,尤其是政府军和泰军,都想要这块地方,从打一月到现在,已经连续换手四次,就连政府军都站不住脚,我这点兵力就算能打下来,怕也守不住。” 我说:“将军,要不是你兵微力弱,黑佛爷也不会选你们。而且也不是让你死守大其力。黑佛爷慈悲,不忍心看着你们被困死在这里,给你们寻了一条出路。打下大其力后,你们立刻过河进占美塞,然后从美塞出发,进攻清莱!黑佛爷已经同泰军那边联络好了,只要你们打下清莱,哪怕只占领半天就撤出去,泰军也有借口出动围剿,到时候你们可以顺势投降泰军。而泰军则可以借这个理由反攻拿下大其力!但你们必须得让所有人都相信进攻清莱是自己的决定,而不是在和泰军演戏。” 莫昭世恍然大悟,“黑佛爷要跟泰军的人合作,垄断从泰国走货的路子可是,我听说泰军里有些人一直跟甘达大法师合作,美塞就有甘达大法师的弟子在看摊子,黑佛爷这么做不是便宜了甘达大法师吗” “将军果然看得明白。” 我笑了一声,没再往下说,往左右看了看。 莫昭世立刻把屋子里的人都赶走,又推开门窗,以防有人在外偷听。 我这才低声道:“将军,我也不妨告诉你,黑佛爷即将在泰国显圣称佛,甘达大法师是必须搬开的绊脚石。黑佛爷同意以后走货给泰军那些人的分成提高两成,换来他们不干涉黑佛爷与甘达大法师的争斗。你要是只想换个安稳余生,打下清莱,立刻撤走,见到泰军就投降,要是想再挣一挣的话,攻入清莱府后,集中兵力进攻甘达大法师的老窝,只要把甘达大法师赶出清莱,你就立了大功,我保你将来至少能再做个坤沙!” 莫昭世怦然心动,死死盯着地图,思忖道:“想要做得像,就必须以快打快,攻下大其力和美塞镇后,不做停留,分一部分制造退回大其力的假象,主力立刻挥师南下,向清莱府攻击前进。清莱府距离美塞只有60公里,间中没有泰军驻扎,不顾一切全力行军的话,完全可以取得出奇不意的效果,一举攻入清莱府。 大其力和美塞只隔了一条浅河,为了方便走货,泰军在那边没有驻扎,只有几个警察不足为惧,攻下大其力就等于是打下美塞。唯一值得担心的,只有甘达大法师守在美塞镇的那个弟子。 那人叫康伊,是个降头师,我曾经在压押去美塞镇的时候,亲眼见过他施展降头,只是念几句咒语,手着ak47的敌人就眼睛鼻子耳朵里往外钻出黑色的小蛇,一共五个人,眨眼就死了。如果他施展手段,怕是会耽误太多时间。” 我说:“既然给你们指了这条活路,自然不会让你们受阻,我会先往美塞镇埋伏,你们打下大其力,我就动手除掉康伊,给你们打通前进道路。” 说到这里,我把事先准备的八根金条拿出来摆到桌上。 “我独自前来,身上带不了太多,只带了这些,你先拿去做些补充。” 虽然被困于此,但在这片土地上,有钱能使鬼推磨,哪怕正在交战的敌人,只要钱给够也可以买卖一切物资。 莫昭世道:“这些足够了,只要打下大其力,要什么有什么。坤沙在那边有个秘密地库,存贮了大量军火和粮食,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这件事情。我之前派人去大其力探听情况,可以确认地库还没有被启用。只是还有件事情需要麻烦佛爷帮忙。” 我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莫昭世道:“连续战败,军心士气涣散,要是传出去打大其力,不知多少人要逃,能不能请佛爷搞个赐福仪式,鼓动一下士气,让他们相信去打大其力是活路不是死路” 我说:“可以,就明早吧。” 商议即定,我也不在莫昭世这里多呆,返回先前那茅草屋,继续坐着焚香念经。 中晚两餐饭都是送到屋里来的。 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不仅饭变成了白米饭,还有了肉菜。 我依旧什么都没吃,全都让给了刁子。 等到夜里,刁子缩在墙角睡过去,我悄然起身,自后窗翻出屋子,避过守在前门的士兵,快速在寨子各处移动,在草丛树木和阴暗角落洒下药粉,又在几个点位的隐蔽住焚香一炷。 如此转了一圈后,又潜到莫昭世的住处。 房间中灯火通明,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显得异常忙碌。 我摸过去,爬上房顶,倒挂在后窗外向里观望。 莫昭世正在安排部队集结和进军次序。 我观察了一会儿,确认莫昭世没有别的心思,便返回茅屋歇下。 天未亮,寨子里便响起杂乱的响动,呼喝声、跑动声、重物移动声、车子发动声,骡马嘶鸣声,混做一片,好一派兵慌马乱的气息。 我起身推窗,白雾弥漫。 在这边的山林潮湿环境加持下,药粉效果比我预估的要好得多。 没大会儿,莫昭世派人来请。 我跟着人走到寨子前。 空地上搭起了一座简陋的木台。 莫昭世正站在木台上讲话。 木台前方站着密密麻麻的士兵,白雾弥漫也不知有多少。 见我到来,莫昭世便请我上台。 我也不说别的,站到台上,便低头垂目念经。 念了片刻,下面的士兵便有些不耐烦了,生出些许骚动。 莫昭世有些着急,便要上前说话。 突然,我背后有微微光芒亮起,在雾气中化为一个光圈,正好亮在脑后。 “佛光,佛光!” 下面的士兵惊呼,纷纷拜倒磕头。 台子上下四周的一众军官也不例外。 莫昭世愕然呆立,好一会儿,也跟着跪了下去。 我停下念诵,扬声道:“佛祖将保佑你们战无不胜。” 下方刹那间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我走下木台,从士兵中间穿过,给近处的士兵摸顶赐福。 士兵们纷纷涌上来,狂热中带着敬畏。 我横穿整个队伍,敛了些雾气在身边,打出牵丝,纵身飞起,跃进树林后,立刻找地方藏起身形。 树林外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莫昭世借机宣布全军开拔,向大其力方向攻击前进。 我潜回茅屋找到刁子,换下身上的和尚装扮,离开寨子,翻山插小路直奔大其力方向。 一路疾行,傍中午赶到大其力。 这是个嘈杂无比的小镇。 街道上满是尘土,路边的小店招牌,缅语、泰语、老挝语、汉语、英语,五花八门。 往来其中的行人个个神色紧张,腰间都别着手枪,少数则挎着长枪。 镇子紧贴着美塞河,河对面就是美塞镇。 这河又窄又浅,水面只有五六米宽,两岸的房屋密密麻麻,浓密的大树彼此之间触手可及。 站在跨河石板桥上,可以看到对面桥头有泰国警察守着。 如今占据大其力的,是从蒙泰军分裂出来的一个小股部队,钻空子插进来后,便向掸邦独立军投降。 掸邦独立军虽然接收了他们,但考虑到大其力目前的特殊情况,并没有派部队过来协防,也没有对这股小部队进行收编,甚至连武器弹药都没有补充。 这支小股部队也知道自己守不住大其力,所以在布防管理上并不上心,只顾着拼命往外走货,想要趁被赶走之前多赚一笔。 在坤沙投降之前,美塞镇实际上处在蒙泰军的控制之下,走货也方便。 可现在那里已经归了泰国管辖,驻守的警察把着门户,明面上不允许携毒进入,实际上是想要分润好处。 但他们要得太狠,大其力的小部队又不打算长久经营,就没有同意,也不走国门了,而是使了蚂蚁部队往美塞那边偷运。 所谓蚂蚁部队就是山区里的农民,穷得疯了,为了挣钱什么都肯干,一般五六个人结伴,用布袋装上干粮和货,绕开公路,翻山淌河进入泰国境内。 这些人穷横亡命,都随身带着枪,要是遇到巡逻的泰国警察,往往二话不说,开枪就打。不打也不行,真被拦下了,对方也不会手下留情。 我和刁子在镇上吃个饭的功夫,便听到好几起激烈枪响,声音较远,应该是在山林里面发生了交战。 枪响没大会儿,就有尸体从河上游飘下来。 两岸的镇民都见怪不怪,根本不当回事。 吃过午饭,刁子带着我,像其他蚂蚁部队一样,离开镇子,钻到山林里面,打小路前往泰国那边。 路上碰到一伙黑吃黑劫货的跟另一伙蚂蚁部队交火。 我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使了迷魂术,把幸存的迷住,种下念种,便带着一起上路。 傍晚时分,我们抵达美塞镇。 把半路迷来的那伙人放在外面,由刁子看着,我独自进镇。 美塞镇同大其力的规模相仿,但整体能稍强一些,至少可以看出些许秩序来。 康伊是镇上的名人,稍一打听就能知道许多信息,也十分好找。 整个镇子基本都是低矮的平房,有些小楼也不过两层。 可就在这一片低矮的房舍中央,却有一座五层高的大楼,金壁辉煌,霓虹闪烁,打眼无比。 那是一座赌场,兼具酒店、三温暖等功能,整个美塞镇的核心。 康伊建的。 他不仅是美塞镇最大的雪花汗拆家,还是最大赌场的老板。 边陲小镇,又紧挨着大其力这种四战之地,一般来说有钱人都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跑到这种地方来赌钱。 但康伊这个赌场却有两个其他赌场没有的项目。 一个是格斗项目。号称“罗马角斗场”,持械无限制格斗,上场便要分生死,比曼谷大名鼎鼎的铁笼黑拳还要血腥暴虐,极受各路富豪的欢迎。 另一个是医疗项目。在这里为需要移植器官的有钱人配型,配型成功后,可以去公海医疗船移植。公海医疗船上的医生来自于欧美,设备先进,技术精湛。而移植器官的供体主要来源于缅甸老挝柬埔寨的贫民,绑的骗的抢的,圈养起来,等待配型成功后摘除器官。 乱世人命如草芥。 莫过于此。 康伊凭着这三样,再加上一手令人畏惧的降头术,稳稳坐据美塞镇。 这些年占据美塞镇的势力如走马灯般变幻,但无论谁来都敬他康伊三分。 康伊也是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无论谁来,都会痛快奉上定例,以换取自己安稳做生意。 当然,要是有不识趣的,他也不介意施展降头术手段来立威。 康伊平时就守在赌场里,除非付出清莱见甘达大法师,否则基本不怎么外出。 每晚的无限制格斗赛,他都会准时出场。 赛场上,他有一个专属位置,居高临下,格外突出,坐在上面观看,很有些罗马皇帝的味道。 打听清楚后,我先以普通赌客的身份混进赌场,顺了些筹码出来玩了几把,小赢了些钱,待到格斗大赛开始,便单买了门票进入格斗场。 浓烈的腥臭味道混合着杂乱的人声扑面而来。 格斗场分为两层。 一层正中是格斗铁笼,血迹斑斑,无比肮脏。 四周是普通观众看台。 在这里坐着的,要么是雪花汗贩子,要么是哪个势力的军头,要么是外来的商人。 二层则是一个个包房,留给有头有脸的贵客。 其中一个包房格外大,看台还从二楼边缘突出一块。 这就是专属于康伊的位置了。 先进场的观众正在下注。 挂在空中的牌子显示今日出场的四对选手和各选手的外号、兵器、实力和战绩。 这八个人今晚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我随便压了一注,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来,观察着康伊那个包房位置。 二楼包房也陆陆续续坐满。 康伊直到比赛即将开始才出现。 第五百八十八章 假亦真 康伊是个面相阴鸷的中年男人,脸又黑又瘦,肚子却老大,出场前呼后拥,跟着的保镖打手足有二十多,人人都挎着自动步枪,警惕性极高,很多人上去打招呼,都不能近前。 他进门之后,格斗场大门便立刻关闭,禁止任何人进出。 格斗在康伊登上那个独属的台子坐定后正式开始。 主持人简单的介绍后,两个赤着半身的男人,拿着长刀进入笼中拼杀。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随着刀口见血,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第一局以其中一人被砍断手脚后当场斩首结束。 押中了的看客兴奋大叫,没押中的失望大骂,还有人争吵动手,在看台上打成一团,也没人去管。 我一直窝在角落里看热闹,直到四场格斗结束。 康伊率先离场,才准许其他人离开。 我没有出去,找了个墙角蹲下躲起来。 所有观众赌客撤出后,有挎着长枪的枪手清场检查,然后是工人进来清洗场地。 我一直耐心等到所有人都离开,这才起身,溜着墙边登上二层,来到康伊独属那个包房。 简单检查包房和康伊所坐的位置后,我确认这个康伊是个假货。 无论炼制的是哪种降头,降头师身上都必然要携带特定草药护身,有些炼制尸鬼降头的,甚至还要携带尸油,坐过的位置会留下刺鼻的味道。 这个康伊所坐的位置虽然也有类似味道,但却不是与降头相互作用后的,而只是降头的味道。 这种细微的差别,一般人分辨不出来。 我什么都没做,悄然退出赌场,回到镇外树林里守候。 转过天来,大其力方向传来激烈的枪炮声和爆炸声。 远远可以看到炮弹落入镇中。 镇民四散奔逃,还有相当数量试图游过美塞河躲进美塞镇。 随后赶来的士兵毫不留情地对着河中开火。 一时间尸塞河道,河水变得赤红。 守在桥头的泰国警察极为紧张,拿着对讲机呼叫后,很快就调集了二十多人,还在桥头构建了简易的防御工事。 大其力的战斗只持续了小半天的时间。 枪声变得零散,大量的军队开进镇子里。 一支数十人的小队伍来到桥头,隔桥观察着泰国警察的情况,然后很客气地打招呼,告诉泰国警察方面不要紧张,他们不会跨过边境。 这个态度让泰国警察放松了不少,甚至还派人过去攀谈了几句,探听进攻大其力的是哪方。 又过了一会儿,莫昭世亲自带队来到桥头,派人与泰国警察传话,让他们管事的人过来谈话。 一个大腹便便的警察自后方上去,哈哈笑着与莫昭世拥抱。 两人是老相识。 坤沙在的时候,一个在大其力负责分货,一个在美塞镇为通道打掩护。 如今也算是故人重逢。 莫昭世表示他这次来准备以大其力为基地做一场大事业,希望能够继续通过美塞镇向外拆货,至于提成按过往规矩绝没问题。 那泰警对莫昭世没有任何怀疑,当即同意莫昭世的提议,并且善意警察莫昭世千万不要过桥,过桥就是侵入泰国境内,会引来泰军毫不留情的打击。又说驻扎在这一带的泰军是大名鼎鼎的黑豹旅,装备精良,战力强大,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莫昭世衷心感谢了泰警的提醒,并且送了他两大包雪花汗做谢礼。 双方谈判完毕,便各自退去,只留手下把守石桥两头。 我蹲在树林里旁观了整个过程,当晚便带着刁子和那几个迷来的家伙再进美塞镇。 白天那场成功的谈判效果极好,美塞镇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康伊的赌场依旧生意兴隆,甚至比之前更火爆——今晚有地下格斗的半年决赛,两名在半年之内连战数十场而无败绩的高手将在此决一生意。 这场半年决赛引来了大批的观众。 很多甚至是从曼谷专程赶过来的。 衣冠楚楚的各路富豪带着花枝招展的女伴成群涌入赌场,让人恍然以为是在曼谷这种泰国一等一的大都市,而不是在小小的边境危城,一桥之隔白天刚打过仗,河里的死尸还没捞净。 我带着人混进格斗场,留刁子带着几个迷魂的在靠近康伊位置的下方抢了位置坐下,自去后面转了一圈,迷倒了个赌场的侍应,托着盘红酒登上二层,站到走廊拐角位置。 这是之前就已经盘好的点。 走廊里每隔几步就有一个侍应守着,托着水酒小点毛巾,随时响应包房内客人的招呼,提供一切所需服务。 我所站的这个角落距离康伊的包房有十几步的距离。 没等太久,假康伊登上二层,从我身前走过,毫无所觉。 我伸手就可以取他性命。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只要死得合适,假的也可以是真的。 假康伊走进包房。 主持人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紧跟着就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呼叫。 格斗已经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我抬手盖在托盘酒杯上方,小指、食指、大拇指伸直,全都朝向前方,中指、无名指扣入掌心,在水杯上方顺时针划三圈,再逆时针画三圈,同时默念咒语。 降头起源于蛊术。 化水解蛊虽然不对症,但却可以起到暂时压制降头的作用。 杯中红酒轻晃,如果是清水,这时已经变红了。 前方突然响起激烈的枪声。 刁子带着几个迷魂的动手了。 他们现在应该正在向台上的假康伊射击。 尖叫,惨呼,呐喊,混合在枪声与爆炸声中,响彻整个格斗场。 二层包房门陆续打开,衣冠楚楚的贵宾和女伴在保镖的掩护下惊慌跑出来。 守在走廊里的侍应却不敢乱动。 康伊御下极严,不听从号令随意行动的,动则斩首。 康伊包房的门很快也打开了。 假康伊快步走出包房,在枪手的保护下,向着楼梯口走去。 前方的枪声越发激烈,还有人在不停发出恐惧的叫喊。 “打不死!” “他们是恶鬼!” “拦住他们!” 假康伊脸色铁青,疾步从我身前走过。 我抬起头,叫道:“康伊!” 假康伊脸色大变,立刻掉头往回跑。 几乎同时,他身边的枪手纷纷举枪就朝我打过来。 我向前迈出一步,迷药散开,枪手纷纷栽倒。 假康伊大惊失色,拼命挪动双腿。 可实际上他的动作却又慢又笨,两条腿几乎就是在原地踏步。 我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道:“黑佛爷有佛旨,你的死期到了。” 假康伊惊恐万分地看着我,肥大的腹部突然一阵颤动,他旋即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 喉咙深处有东西在快速蠕动着爬出来。 我抬手把那杯施咒化水的红酒灌了进去。 那东西被红酒一浇,立时滑回喉咙深处。 我拖着假康伊返回包房,站到了那个突出的台子上。 一楼激战正酣。 铁笼里的两个格斗选手顾不上拼杀,各自缩在一角。 来不及逃出的观众全都抱头躲在椅子下方。 不时有人被流弹打中发出惨叫。 刁子和那几个被迷魂的就那么大赤赤地站着举枪乱打。 赌场的枪手躲在四周不停反击。 没有遮挡掩护的刁子和那几个迷魂的被打得满身鲜血,却兀自没事人一样站在原地持续射击。 情形诡异可怖。 我高声道:“都停下吧,康伊在这里。” 刁子几人立刻停止射击。 众赌场枪手也注意到这个变故纷纷停火,向包房看台这边看过来。 甚至还有大胆的观众小心翼翼地抬头观望。 “我是黑佛爷座下罗汉,奉佛爷法旨,诛杀康伊,从今以后美塞镇的货道由黑佛爷掌管了!” 我掏出一颗手雷,拔掉安全栓,塞到假康伊嘴里,然后伸手把他从看台上推了下去。 假康伊在众目睽睽之下坠入格斗场中央的铁笼里,轰然爆炸,脑袋连肩膀被炸得粉碎。 场中发出一片惊呼。 谁都想不到,横霸美塞镇这么多年的康伊居然会就这么被人把脑袋给炸碎了。 可下一刻,假康伊残破的身体一颤,居然直挺挺站了起来。 铁笼里那两个浑身浴血的格斗选手吓得同时发喊,然后挥刀就没头没脑往假康伊身上体上砍。 蓦得假康伊的身体四分五裂。 无数粘糊糊的小黑蛇自破碎的身体里落出来,纷纷向前两个格斗选手爬过去。 两人吓得惊声尖叫,拼命挥刀乱砍。 可小黑蛇实在太多,没砍两下,就落得两人满头满脸,旋即顺着鼻子嘴巴耳朵就往里钻。 两人旋即定定不动,然后皮开肉绽,爬出更多的小黑蛇。 正常的蛇自然不可能繁殖这么快,也不可能钻进人的身体里繁殖。 这实际上是蛇降。 缅甸泰国的人多少都对这东西有些认识。 于是更加惊恐的尖叫在看台上爆发。 缩在椅子的观众不顾一切地跳起来就往外跑。 生怕跑慢了被蛇降盯上。 蛇降性毒,在降头中仅次于尸鬼降,一旦被盯上,不仅自己会死,血脉至亲也会死得干干净净。 赌场的枪手们也是斗志全无,挎着枪抢先逃出格斗场。 刁子几人直到此时才摇晃着摔倒,彻底死掉。 我转身走了出包房。 二层走廊里挤满了逃跑的贵客,连滚带爬,狼狈不堪。 富贵在此时毫无意义。 看到我出现在包房门口,护着贵客们逃走的枪手纷纷举枪。 我举起双手,左右各有一颗手雷。 枪手们立刻又把放下枪。 他们的任务是保护自家的雇主,而不是替康伊作战报仇。 我举着手雷从人群中走过。 所有人都紧贴两侧墙壁缩成一团,不敢抬头看我,也不敢挡我的路。 我一路顺畅无碍地走出格斗场。 外间赌场已经彻底乱成一团,所有人都惊恐地向外逃窜。 还有人在胡乱喊着“康伊死了”。 这就是我要的效果。 只要死在众人眼前,假的也是真的。 我走出赌场,反身将两颗手雷扔向大门上方的霓虹招牌。 轰鸣声中,巨大的招牌断裂坠落。 我离开赌场,借着夜色掩护,潜回桥头树林。 守在桥头的泰警惶惶不安地不停回望镇内。 康伊死了的消息很快就传了过来。 守在对岸桥头的新蒙军士兵也听到了。 没过多久,便有一辆老旧的美式吉普停在桥头。 一名军官快步下车,带着两个士兵过桥走向泰警。 泰警紧张的端枪大喊,让他们停止前进。 那名军官停下脚步,扬声问美塞镇出了什么事,需不需要他们帮忙。 泰警警惕地回答什么事都没有,不需要帮忙,让他们不要过去,否则会被认定为入侵泰国领地。 那名军官没说什么,转身就要走,可刚一迈步,却停了下来,一回手扔出个手雷。 泰警大骇,四散躲避。 手雷落到桥头,轰然爆炸。 那名军官带着两个手下,操起挂着的半自动步枪对着泰警疯狂扫射,一边射击一边快速冲锋,几步间就冲至桥头。 直到此时,泰警都没能开上一枪。 看到近在咫尺的黑洞枪口,几个泰警立刻扔掉武器,举手投降。 那军官冷漠地扣动扳击,将他们全部打死。 潮水般的新蒙军士兵自他身后快速涌过桥头冲入美塞镇。 冲过去百多个人后,莫昭世迫不及待地走过石桥,踏足泰国的土地。 他颇有些意气丰风的景象,叉着腰指挥士兵向前冲锋,又让随行的士兵拿出相机给他把这一幕照下来。 可还没等照像的士兵找好位置,冲上前去的部队又呼啦啦退了回来,而且个个脸上带着惊恐。 “康伊,是康伊!” 有人惊恐尖叫。 前方涌出大批枪手。 中间簇拥着一个人,黑瘦脸,大肚子,面相阴鸷,正是康伊。 莫昭世大惊,下意识扭头就找退路。 对降头师的恐惧已经深深刻在他们这些人的心底,哪怕己方占优,也没有正对冲突的胆气。 我走出去,来到莫昭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将军,别怕,真的康伊已经被我用手雷把脑袋都炸碎了,现在这个是假的!”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万事俱备 莫昭世吓得一哆嗦,差点没原地跳起来,扭头看是我,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佛爷,康伊真死了” 我不悦地道:“你不相信我” 莫昭世道:“不是,我哪能不相信佛爷,只是都传说,降头师死后会化为恶鬼,纠缠折磨杀死他的人,不光动手的人自己,血脉至亲子孙后代都会遭到无穷无尽的诅咒折磨。不知道真假,谁也不敢动手啊。我听说康伊这人疑心大,平时有好几个替身,谁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佛爷你杀错了也不是不可能。” 我说:“别说这只是个假货,就算真是康伊,有黑佛爷庇佑,也不用怕他。难道他区区一个恶鬼,还能比你每晚身坠地狱更加可怕开枪吧,如果对着一个假的康伊都不敢动手,等到了清莱,你的这些手下又怎么敢听你的命令进攻甘达大法师的老窝将军,想要泼天富贵,就要先要泼天的胆子啊!” 莫昭世咬了咬牙,高声道:“我们有黑佛爷庇佑,不用怕他,开火,打死他们!” 喊完了,抢过身边卫兵手里的半自动步枪,举起来就是一梭子。 战斗旋即爆发。 新蒙军人多势众,火力凶猛,又是真正久经战斗的士兵,远不是康伊那些枪手能相提并论,先前退回来,主要是怕康伊,现在被莫昭世一吼,登时想起自家也是有靠山的,尤其还有我在山里显圣赐福的经历,登时胆气大壮,不再畏缩。 不过片刻功夫,康伊一伙人被打崩,四散奔逃。 康伊在几个枪手的簇拥下狼狈逃窜。 莫昭世大喜,道:“他连降头术都没使,果然是假的!” 无论对面的康伊是真是假,他都使不出降头术。 降头术传自蛊术,属于外道术的一种。 战场杀伐,煞气盈天,什么外道术都不好使。 康伊敢露面,是仗着莫昭世所说的那个东南亚无人不知的传说,认为对面不敢朝他开枪,可一旦这个传说不好使,他就没别的招法了。至于过后逃出去,使降头术暗中害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微微一笑,说:“将军这下放心了黑佛爷已经先行派遣罗汉潜入清莱,等你部进攻甘达大法师老窝的时候,就会暗中护佑,让降头术伤不到你们。而我届时也会随行护佑,保你们安然无恙!” 莫昭世精神大振,一面让人追击康伊一伙,一面下令新蒙军全部过河,不在大其力留一人。 我不干扰他指挥军队,只跟着追击康伊的那队士兵一同行动。 康伊一伙人且战且退,意图横穿美塞镇出逃。 我看清他们行动的轨变,脱离追击队伍,转到街角,借牵丝上高,穿房越脊,从空中抄近路绕到康伊一伙人的上方,几颗手雷扔下去,把他们炸得人仰马翻,康伊也没能逃过,当场被炸断了一条腿。 他艰难地沿着街面爬了一段后,意识到根本不可能逃掉,便干脆不逃了,爬到街边,靠墙坐下。 新蒙军的士兵追上来,先对那些受伤的枪手补枪,最后才围上来,纷纷举枪对准康伊。 康伊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道:“我是甘达大法师的弟子,降头师康伊,谁敢杀我,就要承受我所化恶鬼的纠缠,不仅自己会不得好死,所有亲人朋友子孙后代都会生生世世受到诅咒。” 两条闪着淡淡乌光的小黑蛇从他的双耳中爬出来,向着新蒙军士兵们张嘴吐信。 士兵们脸现恐惧,下意识放下枪,向后退却。 我抓了一把香灰,混着化蛊水,对着康伊洒下。 那两条小黑蛇被香灰化水一浇,登时滋滋乱响,变为两缕黑夜的粘液顺着耳孔流下。 康伊满头满脸仿佛被沸水烫了一般冒出密密麻麻的水泡。 他放声惨叫,抬头向上看,吼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我!” 我居高临下看着他,双手合什道:“我是黑佛爷座下罗汉,奉法旨来取你性命。康伊,你的替身死在赌场的时候,你就该有多远逃多远,而不是还留在这里等死!” 康伊瞪着我说:“黑佛爷的罗汉又怎么样你敢杀我吗他们敢杀我吗黑佛爷一个玩弄幻术迷人心窍的骗子,也敢跟我们做对!去年要不是他亮了地仙府的招牌,师傅早就除掉他了,哪会容他逃回北边!” 我心里一动。 黑佛爷居然有地仙府的关系! 而且从康伊的话来看,地仙府在这边相当有威慑力,只亮个招牌,就能让甘达大法师放弃独占蒙泰军雪花汗生意的意图。 怪不得妙姐在泰国这边以地仙会真人身份现场去骗魏解,魏解会毫无保留的相信。 那么,从这点来看,魏解跑到泰国重建劫寿续命的买卖,怕也不只是像其他人想的那样是想要摆脱地仙府的控制那么简单! 我微微一笑,道:“康伊,你既然知道黑佛爷背后是地仙府,那就应该明白这次要死的不仅仅是你,还有你师傅,你们所有人!坤沙投降,蒙泰军分裂,缅北金三角的黑膏雪花汗买卖局面重组,地仙府真人现身传令,要黑佛爷独占金三角雪花汗出货。打死他!” 那几个士兵一哆嗦,不由自主地举枪就打。 康伊被打得跟筛子一样,头一垂,没了动静。 “我们杀了降头师!” “我们打死了康伊!” “我们要死了!” 几个士兵缓过神来,吓得扔掉枪,腿一软跪坐到地上,全身发抖。 我跳下房顶,来到几人面前,伸手摩顶,道:“无需害怕,今晚我为你们护法,斩杀康伊所化恶鬼,保你们平安无事!” 几个士兵赶紧冲我磕头,叫道:“求佛爷保佑。” 我挥手道:“你们回去找莫将军,把这事说给他听,让他准备一间空房,一条黑狗,一半斤白米,油灯十三盏,红线百米。黑狗去赌场的格斗场去找,只领一只,剩下的全部打死。我处理一下他的尸体,稍后就来。” 康伊在格斗场后面养了一群黑狗,用来处理死在场上的尸体。 士兵们不敢多言,相互搀扶着起身往回跑。 等他们都走远了,我转身走到康伊身前,合什念了段地藏经,剥下他的脸皮,然后燃了道祝融符扔上去,引燃尸体。 噼啪焰响声中,康伊的胸口突然裂出,钻出一条指头粗细的小黑蛇。 这条小黑蛇与其它的不同,蛇头处隐隐然是一张人脸,康伊的脸。 降头师一死,魂魄就会与本命降合二为一,成为阴邪鬼物,纠缠追杀凶手。 这就是所谓降头师死后化为厉鬼害人的根由。 不过,就算我不施法逼它出来,之后它也不会去找那几个士兵的麻烦,而是会逃回甘达大法师那里去通风报信。 我捉住小黑蛇,用黄裱纸裹了,装进小盒里收好,便即转身去去找莫昭世。 几个士兵打死康伊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莫昭世按我的要求准备好了房间和物品,又问我还有没有其他需要。 我说:“你可以把这消息传开,想要看我斩杀康伊鬼魂的,尽都可以来,不过人也不要太多了就是。” 莫昭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这还是为下步进攻清莱甘达大法师的老窝在做准备。 只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黑佛爷和他座下罗汉在,就不用担心降头师所化恶鬼缠身,才能让他们安心发动进攻,而不是吓到缩手缩脚。 于是莫昭世一面安排部队趁夜休整,一面在各队中挑选代表,聚到那房子四周,和他们这些高级军官一起,现场观看我斩杀康伊所化恶鬼。 我让那几个士兵聚坐在房间中央,盘腿合什,不停诵念“南无阿弥陀佛”,围着他们摆了一圈油灯,最后用红线做了个简单的围栏,告试他们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绝对不能出红线所拦的范围。 做好这些,我又将黑狗系在门口,装了两碗白米放在身侧,盘膝坐在几人最前方,低声念诵地藏经。 接近凌晨的时候,我悄悄打出牵丝拽动门窗咣咣作响,又刺激黑狗狂叫。 几个士兵吓到脸色发白,瑟瑟发抖,念佛声结结巴巴。 我立刻提高诵经声。 油灯忽闪忽灭。 几人突然同时发出尖锐的惨叫。 幻觉中,他们已经看到了康伊出现在门口。 他们顾不上念经的,紧紧靠在一起。 我立刻抓起白米朝门口打去。 白米砸在门板上啪啪作响,留下一片密密麻麻的鲜红点印。 我旋即用腹语发出哭泣般的瘆人呜鸣。 “速速伏法!” 我大喝着,抓起两碗,将剩余的白米全都泼出去。 空中有血红色交错爆起。 地面出两枚血脚印。 黑狗悲鸣。 我冲到黑狗前方,按住它的脑袋,大声快速念经。 悄悄把康伊的脸贴到它的脸上。 急切间做不到严丝合缝,只能用伤口来掩盖。 但这就足够了。 我牵着那狗到几个士兵面前,吓得他们在地上蹭着往后退。 还有两个甚至当场尿了库子。 我又把狗牵到房外,高声说:“将军,我已经擒下康伊鬼魂,你们都可以过来看一看。” 莫昭世带着一众军官过来,看到人脸狗,个个都是脸色发白,不敢靠近。 接下来就是各队选出来的士兵上前围观。 等所有人都看过之后,我说:“降头对于黑佛爷来说,不过是小道,凡是受过我赐福的,都可以得到黑佛爷庇护,不受这些外道小术的侵害。” 说完,我用手按住人脸,以袖子遮掩,高声念诵经文后,把脸皮悄悄收回,又用腹语伪装康伊的声音大叫:“佛爷饶命!” 我哈哈大笑,道:“却是饶不得你,往生极乐去吧。” 轻轻一推,黑狗哀鸣着坐到地上。 “我已经超渡了康伊的鬼魂,杀他的人不会再受到任何影响。但这畜牲却是不能再留,将军安排人处理了吧。” 莫昭世赶忙派人把黑狗牵到一旁打死。 经这么一折腾,所有人对于降头师的畏惧明显减轻,对着我这个黑佛爷座下罗汉却是敬畏又增了几分,无论去哪里,撞见的都会深深低头行礼。 我便催促莫昭世进军清莱市。 莫昭世看了我的显技表演,信心大增,当即下令全军南下。 新蒙军倾巢而出,我便脱离大队,提前赶往清莱市。 给莫昭世的理由是去与先行赶到清莱的其他罗汉会合,做好进攻甘达大法师老巢的准备。 清莱市虽然地处边境地带,也经常受到战乱波及影响,但基本上还是稳固控制在泰军手中,已经多年没有直接经历兵灾,只在美斯乐附近有个驻地,主要目的是监视此处的国民党孤军残部。 泰军就算接到新蒙军攻占美塞镇的消息,也不会认为新蒙军会攻打清莱市——正常人谁也不可能想到这点,毕竟以新蒙军的力量,深入清莱府,攻打重镇,跟自杀没什么区别。 只要新蒙军以快打快,完全可以在泰军反应过来之后,打下清莱市,攻占甘达大法师老巢。 至于之后新蒙军的命运,那就跟我没关系了。 赶到清莱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几十公里外的战乱并没有影响到这个边陲城市的安宁,街面上依旧安定热闹。 我寻了个寺庙,借了一缸香灰出来,化水调配,又掺了大量灯油,找个隐蔽地方藏好,便即前往甘达大法师的老巢。 做为泰国最着名的降头师,甘达大法师的道场可以说是无人不知,在清莱街上随便找个人一打听,就能说得出来。 此处距离清莱市约五里地,是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子。 甘达大法师是这里最有名气的人物,住在村头的一处寺庙里。 只不过这处寺庙供奉的不是佛陀,而是象头、獠牙和人身的神兽,名为罗睺。 这寺庙面积极大,有数十间房舍,建有高墙围档,平时也对外开放,接受本地信徒的朝拜供奉。 甘达大法师虽然就住在这里,但平时却不怎么露面。 我绕着寺庙转了一圈,摸清外围情况后,待到天黑,便翻墙进庙。 第五百九十章 甘达大法师 进入院内,先点三炷香,插在墙角下方,然后用黄裱纸撕了个纸人,头画眉眼背写咒。 这眉眼就是那晚被我捉住的小鬼降的眉眼,咒就是写在它背上的咒语发。 写画完毕,点了那伪装成摄像的降头师的一点存血,往地上一放,纸人撒腿便跑。 我也不急,稍待了片刻,这才循着踪迹追过去。 虽然是降头师的法场,但这寺庙内极为干净整洁,不见蛇鼠蚊蚁。 这是养降头的典型特征。 所谓鼠狐不露处必有虎狼在。 降头中的药降本身就是毒虫之王,所在地位置就是它的领地,不容任何虫属侵犯。 纸人停在了一间矮木屋窗下,正滑稽地向上蹦跳不停。 天还没有完全黑,不方便挂窗偷窥。 我潜到窗下,捏住纸人,自窗下角探头向房内瞧去。 那个伪装成摄像的降头师正跪在屋地中央,向着前方的法坛叩拜。 养降需起坛供奉,四时节令不能缺短,否则降头就会反噬。 同样的,降头离着法坛越近,力量也就越强。 从我打听来的消息显示,甘达大法师为人谨慎,几乎从不离开自家老窝。 而术士斗法,最蠢的就是直接上门,在对方的道场动手。 斗法三要失其二,先输一半。 术士斗法必有一死。 输一半,就等于全输。 既然如此,动手之前就必须往里填人命。 要么用足够的人命消耗干他的力量,要么靠人堆硬把他赶出老窝,如此方能抵消他的主场优势。 这也是斗法的手段。 当面锣对面鼓的施术争生死,其实已经是斗法的最后一步。 我一探头偷瞧,那降头师立刻有感觉,扭头往窗口方向瞧过来。 但他再做不了任何动作。 金城时,我就已经给他下了迷神种念的手段。 我往左右瞧了瞧,确认四下无人,翻窗进屋,蹲到墙角,悄声问:“甘达大法师奖赏你了吗” 那降头师道:“奖了我血祭小鬼的法子。” 我又问:“甘达大法师看了录像怎么说” 那降头师回答:“跟魏解的手段有些差别,但应该是真术,惠念恩确实懂劫寿续命。” 我问:“甘达大法师准备接受惠念恩取代魏解吗” 那降头师道:“甘达大法师原本有些意动,可惠念恩派了魏解门下叫张美娟的上门,狮子大开口,想把整个买卖都拿去,甘达大法师自然是不甘心,准备跟他斗一斗。” 我问:“甘达大法师有信心斗得过惠念恩” 那降头师说:“惠念恩要先给萧在藩施术固寿,得一个月后才能过来,甘达大法师已经向全国的大降头师发出邀请,准备等惠念恩到了泰国,合力伏击他。” 我问:“甘达大法师许了什么好处给他们” 那降头师道:“只要肯来的,每人一百万美元,获胜后再给两百万美元,要是不幸在斗法中战死,除了给钱之外,家人后代由甘达大法师照应。” 我问:“有多少人愿意来” 那降头师道:“现在已经有三十多人答应来了,全国能算得上高手的降头师统共也就百多人,剩下的也只是没有回信,没人明确拒绝。” 我问:“甘达大法师聚了这么多高手,准备怎么对付惠念恩” 那降头师道:“甘达大法师,准备聚集众人之力,请出老祖鬼灵降。老祖鬼灵威力无穷,能够吞噬神佛。” 我问:“一个鬼降能吞噬神佛” 那降头师道:“老祖鬼灵已经奉养了三百年,定期用人血肉供奉,又吞噬人牲的鬼魂,凶厉无比,能够白日显化法身,当年缅甸阿难尊寺助缅军入侵清莱,就是当时的大法师请了老祖鬼灵出来,将阿难尊寺的佛爷全数吞噬,助政府军打退了缅军。” 我问:“这老祖鬼灵降在什么地方奉养” 那降头师道:“就在这罗睺主殿下面的地穴里,入口在罗睺像脚下,平时只有举行仪式供奉的时候才会打开,每次打开都会惊醒老祖鬼灵,必须有足够的牺牲才能安抚他的愤怒。” 我问:“甘达大法师能驱使这老祖鬼灵降吗” 那降头师说:“老祖鬼灵威力已经近于佛陀,没有降头师可以单独驱使,但甘达大法师掌握着开启的秘咒,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打开地穴放出老祖鬼灵降击杀敌人,只不过想要再把老祖鬼灵收回地穴,就必须得供奉他自己的血肉才行。” 我问:“甘达大法师不会劫寿续命的法门,击杀了惠念恩,手头这生意也把不住吧。” 那降头师说:“甘达大法师听说地仙府的真人懂这法术,正在寻人联络,想把这生意同地仙府分享。” 我问:“甘达大法师有联系地仙府真人的法子” 那降头师说:“去年甘达大法师与黑佛爷为了争夺雪花汗在泰国通道斗过一场,本来已经大获全胜,地仙府的真人突然现身帮助黑佛爷,不过他们也没为难甘达大法师,只让双方依旧管着原来的道通,不许再起纷争。当时那位真人给甘达大法师留了个联络方法。” 我问:“魏解知道这事吗” 那降头师道:“雪花汗的生意跟魏解无关,甘达大法师没告诉他。” 我问:“怎么能联络地仙府真人” 那降头师道:“只有甘达大法师自己才知道。” 我思忖片刻,又问:“你能在甘达大法师面前说上话吗” 那降头师道:“我是甘达大法师的亲传弟子之一,自然是能说上话的。” 我问:“那康伊呢你们两个谁在他面前说话有份量” 那降头师道:“我不如康伊,他是甘达大法师的二徒弟,得了大法师亲授蛇灵降,是大法师最信赖的人之一。” 我便问:“康伊平时怎么称呼甘达大法师,两人之间怎么相处,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没有” 这次问的有些多,那降头师明显有些迟疑,好一会儿才逐一做答。 我仔细记下来,又问了甘达大法师所在的位置,然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跟萧在藩回香港后,他有对你说什么吗” “我到香港就直接转机回了泰国,没再跟萧在藩接触。” 我取了一根灸针,慢慢刺进他的后脖窝里。 那降头师老老实实跪在地面,一动不动,宛如泥塑。 我就在这个房间里呆到天黑才翻窗出去,摸到甘达大法师所在的位置,罗睺殿后方的一组高脚木屋。 木屋里已经亮起灯光,下方梯口站着两个腰挎弯刀的年轻男人。 我没有靠近,而是爬到树上远远观望。 四下窗子都开着,却不见半只蚊虫飞舞。 一个赤着上身的光头男人正盘膝坐在屋中央,对着南墙前供奉的一尊雕像默默念诵。 这男人面相很老,没有八十也得有七十,但身子却精壮异常,肌肉虬结,厚实的背上纹着一条盘旋扭曲的巨大黑蛇,一对血红的眼睛恰在两侧肩胛骨,宛如活物般闪着微光。 男人身侧站着个七八岁的小童,大热天依旧穿着厚实的袍子,头颈手脚都严严实实捂着,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我没有轻举妄动,老实趴在树上默默等候。 约摸到了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忽见几个人急匆匆跑来,登入木屋,向男人叩拜,领头的人道:“大法师,从清莱回来的人说,一支来路不明的军队突然攻入清莱市,听说话是缅甸人。” 男人慢声道:“不用紧张,坤沙投降之后,蒙泰军分裂,缅北战火连绵,可能是哪支队伍被打败流窜进来。清莱市是我国北部重镇,军方绝会不会坐视不管。这伙乱军也应该很清楚这点,不可能在这里呆太久,最多就是抢掠一把就会离开,不会来我们这种没油水的乡下地方。” 那人道:“大法师,要不要安排人警戒一下这种没目的的乱军动向不好揣测,万一跑错了方向,钻到我们这里来就麻烦了。” 男人道:“就让村长安排人警戒吧,我们不要出人。这些缅甸乱军多半都是做雪花汗生意,跟黑佛爷那伙人有关系,要是我们出手起了冲突,等于是给黑佛爷借口,让他再生事端。” 那人恨恨地道:“黑佛爷那伙人也没什么本事,要不是地仙府拉偏架,去年我们就能灭了他们……” 男人打断他道:“翁颂,不要乱说话。” 叫翁颂的人连忙住嘴,道:“我不是报怨地仙府的真人,只是恨黑佛爷那伙人太过奸猾,明明错在他们,却蒙骗了地仙府的真人,迟早有一天我们要揭穿他的真面目,让地仙府的真人惩治他。” 男人轻声道:“地仙府的真人从来不问是非对错,他们既然已经发了话,我们要是再跟黑佛爷斗起来,无论什么原因,我们都有错,黑佛爷不一定会死,但我们一定会被惩治。” 翁颂道:“大法师,难道我们就这么忍着黑佛爷那伙人” 男人道:“不要急,这次联络地仙府真人要是能成,黑佛爷也就没几天好活了。去安排人警戒吧,我们的人虽然不出去,但也要提高警惕,多加戒备,以防人借机制造混乱。” 翁颂磕头行礼,带着人离开木屋。 我又观察了片刻,见屋内男人没什么动作,便悄悄从树上滑落,借着黑暗掩护,在寺内四处游走,预做布置。 忙活完,我再次回到木屋外,依旧趴到树上观察屋内男人的情况。 到了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翁颂又跑来了,进屋报告,“大法师,那支攻入清莱的队伍离开清莱奔我们这边来了。” 男人依旧很镇定,道:“去告诉村长,要是乱兵往村子去,就让村里人到我们这里来躲一躲。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来侵扰我们。” 翁颂道:“这些乱军要是不知道我们是降头师,胡乱闯进来也不好办,我带人去前面道口立块牌子,安排几个人守在那里,他们要是过来,就显一显手段,把他们吓退。” 男人思忖片刻,道:“也好,你去安排吧。” 翁颂一走,我立刻下树,顺原路翻出寺庙,沿路过去,果然看到翁颂领着几个人在路口钉牌子,怕看不清楚,还吊了盏风灯,又有人放出毒蝎子到牌子上。 我绕到前面,把康伊的脸皮贴上,急急跑过去。 听到动静,翁颂便叫道:“什么人,不许再往前了,前面是甘达大法师的道场,任何人都不许过去。” 我叫道:“翁颂,我是康伊。” 翁颂看清我的脸,惊疑不定,“康伊,你怎么回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一边跑一边说:“黑佛爷指使新蒙军打下了美塞镇,要重新夺取我们掌的货道,快带我去见阿赞。” 翁颂问:“你是从清莱过来的吗知道打进清莱的是哪支队伍” 我说:“就是新蒙军,他们已经朝这边过来了,肯定是要对我们不利,要尽快报告阿赞,让他拿主意。” 翁颂道:“康伊你吓傻了吗我们可是降头师,新蒙军那帮人哪来的胆子进攻我们” “黑佛爷派了个罗汉,很有些本事,我就是被他给杀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跑到几人近前,咧嘴一笑,七窍流血,跟着一抬手,就把脑袋给拔了下来——这当然是假的,拿下来的其实是脸皮,但我已经使了迷药,再借黑暗掩护,便做出这假像来。 翁颂几人果然被吓了一跳,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弹出牵丝,割断了他们的喉咙。 几人无声栽倒,一堆虫子顺着嘴巴鼻子耳朵往外爬,密密泱泱的散了一地。 我拿了黄裱纸,把这些虫降一包裹了,回身踢倒牌子,便提着油灯等着路旁。 不多时,前方响声大作,莫昭世带着新蒙军赶到了。 我见了莫昭世,便道:“罗汉们已经做好布置,等你正式发动进攻,就会念经施法,镇压他们的法术,让他们使不出降头来害人。你进攻的时候,不要用炮,用火焰喷射器开路,走到哪烧到哪,把整个寺庙都烧掉之后,不用再管其他,立刻撤退,黑佛爷已经联络好了,回撤的路上,遇到泰军,你们就立刻放下武器投降,保你们不会有事。” 第五百九十一章 循循善诱 莫昭世便问:“佛爷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我说:“罗汉布阵,缺一不可,我是镇压降头的阵眼,必须得回去,不过不用害怕,我会在暗中护佑你们,黑佛爷也会保佑你们。” 说完,我摸出个佛牌来,悄悄塞给莫昭世。 这是高大个的,正经黑佛爷所赐。 莫昭世心领神会,赶紧把佛牌戴在脖子上。 如果甘达大法师水平够的话,只要看到莫昭世,就能知道他身上有黑佛爷所赐的佛牌。 看不出来也不要紧,我会提醒他。 得了佛牌,莫昭世心底大定,不再多说,指挥部队急向罗睺庙方向前进。 我提前赶回,依旧趴到树上观察甘达大法师的动静。 不多时,庙门方向传来激烈的枪声。 火光紧跟着冲天而起。 甘达大法师坐不住了,猛然起身,紧拽着那个小童,走到窗边,向寺门方向张望,大声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站在门口的守卫之一应了一声,就往庙门方向跑,可没跑几步,就见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离着老远就大叫:“大法师,新蒙军打进来了。” 甘达大法师怒道:“他们不知道这里是我的道场吗为什么还敢进攻,难道他们不怕死吗!巴裕,哈信差他们在干什么” 那人哭丧着脸说:“他们一上来就开枪放火,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巴裕冒着风险朝他们喊话,报了这是你的道场,却被当场打死。哈信差带人放降头反击,可他们一直在不停用喷火器四处乱喷,虫降没等过去就都被烧死了。” 甘达大法师便道:“上来就用火,这是有人指点,他们是专门朝我们来的。弄清楚他们来了多少人吗” 那人道:“只看到四下里黑压压的都是人,具体多少不知道。” 甘达大法师果断道:“倾巢而来,是这想要灭掉我们,不能硬拼,立刻召集人,从后面走。” 说完,他立刻拽着那小童走出木屋,急匆匆向庙后方向逃窜。 大军压境,煞气冲天,鬼降一露面就会被冲散,虫降又被火焰克制,飞降只能诅咒个别精准目标,甘达大法师做出这个决定其实是最明智的。 只是他也未免太果断了些。 决定逃跑,便什么东西都不收拾拔腿就走。 我微微眯起眼睛。 受主名册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信他会不带在身边。 涉及以亿计财富,稍有损坏就是千百万的损失,又有惠念恩威胁当前,无论藏在哪儿都没有随身携带放心。 这是外道术士的必然心态。 我悄悄溜下树,借着草树黑暗掩护,紧紧跟踪。 甘达大法师跑得飞快,两个卫士都跟得极为艰难,那个小童却轻飘飘毫不费力就跟上了。 不停有庙内的降头师汇聚而来。 当他们抵达后院墙下的时候,已经聚集了三十多号人。 那个被我控制的降头师也在其中。 甘达大法师根本不多等,伸手往院墙上一推,便推开一个暗门,示意两个守卫先行,然后紧拽着小童跟了出去。 我借着树木掩护翻过墙头,同他们保持距离。 甘达大法师一行人顺着密林跑上山头,再回头望去,整个寺庙已经化为一片火海。 熊熊烈焰中,依旧有枪声不停响起,兼中还有惨叫。 那是没来得及逃出来的,遭到了新蒙军的枪杀。 众人看得脸色铁青,满是愤怒。 甘达大法师凝望片刻,叹气道:“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新蒙军不可能呆太久,等他们撤了,我们再回来。寺庙不过是外物,只要我们还在,只要老祖鬼灵降在,什么样的寺庙道场都可以重建起来。” 便有人问:“大法师,我们去哪里要躲进山里吗” 甘达大法师思忖片刻道:“新蒙军深入边境,跑来攻击我们,不可能无缘无故,一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新蒙军没能杀死我们,指使者很可能会再使手段。山里没有人,又食物短缺,是死地。我们去村子那边。那边人够多,可以提前施展虫降,无论是新蒙军,还是他们背后的指使者,只要敢来就让他们死在那里。” 所谓提前施展虫降,就是把村子里所有人都种上虫降,需要的时候全部诱发,就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引发威力巨大的虫潮,出其不意下,就算是对手是军队也可以造成毁灭性打击。 代价就是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死光。 所以甘达大法师才有“人够多”的说法。 众降头师没有异议,当即就要拥着甘达大法师离开山头。 我转到他们来时的路上,取出包了康伊蛇降的黄裱纸包整个吞进肚子里,然后贴好康伊的脸,喘起粗气,向前急奔。 这动静引起了山头众人的注意,立刻四散躲藏。 我高声喊:“是甘达阿赞吗我是康伊啊。” 便有人走出来,迎上几步,盯着我仔细看了看,回头叫道:“大法师,是康伊。” 甘达大法师这才从暗处走出来,招呼道:“康伊,你怎么回来了” 我急跑到甘达大法师身前,道:“阿赞你没事吧。” 甘达大法师道:“我没事,你回来干什么” 我说:“阿赞,新蒙军越境,打下了美塞镇,我的人都被他们杀光了,我还是靠着替身顶死才逃过这一劫。新蒙军攻击我们的时候,有个和尚一直跟在他们身边,我想用降头暗杀新蒙军的莫昭世,也被那个和尚给破解了。不过我偷听到,那和尚是黑佛爷座下的罗汉,他代表黑佛爷跟莫昭世做交易,指使莫昭世带军队来打我们。我就赶紧往回跑,可新蒙军在几个紧要的路口都设了卡子,我只能翻山回来,倒底还是慢了一步。唉,阿赞,那罗汉跟莫昭世说黑佛爷要来我们泰国显圣称佛,打算独占这边出雪花汗的货道,所以要先除掉你。而且还听那罗汉说,黑佛爷已经得到地仙府真人的支持。地仙府真人会出手帮助他来除掉我们。阿赞,我们该怎么办啊!” 甘达大法师凝视着我,突然抬手摸向我头顶。 我稳稳站着,纹丝未动。 一条小黑蛇顺着他的胳膊游过来落到我头顶,游走一圈后,又转了回去。 甘达大法师的神情明显缓和,温声道:“康伊,你做得很好。” 我惭愧地说:“阿赞,没能守住美塞镇,我辜负了你的期望。” 甘达大法师道:“这不是你的错。就算你能斗得过新蒙军,还有黑佛爷的罗汉,就算你能斗得过黑佛爷的罗汉,后面还有黑佛爷,还有地仙府真人,美塞镇地处要冲,是金三角娜黑膏雪花汗自我国出货的必经之路,他们既然决心要独占这货道,就必定要占据美塞镇,一次不成还有下次,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我在那里,也一样顶不下来。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解决眼下的困境。大家都过来,康伊带回了重要的消息,我们不能盲目行动,必须得议一议接下来怎么办。” 我控制的那个降头师便急道:“阿赞,先离开这里,打个稳妥的地方再商量吧,万一新蒙军杀上山来,我们想走可就不容易了。” 甘达大法师道:“你们没有注意吗新蒙军一直在寺内行动,并没有队伍追出来。黑佛爷使动新蒙军的目的并不是要杀了我们,而是要把我们从寺庙里赶出来,让我们远离法坛,降头威力大打折扣。他们肯定还在四周做了埋伏,只等我们大队出现,就会发动袭击。现在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在大军兵锋下藏身不走。要不是康伊带来的消息,我们冒然去村子里,很可能会落入黑佛爷的圈套。” 便有人道:“黑佛爷只不过是个会些幻术的小丑,凭他也配跟我们斗上次便宜了他,这次他再敢来,一定不会再让他逃掉!” 我说:“有阿赞在,黑佛爷根本不重要。可问题是,黑佛爷背后有地仙府的真人,如果地仙府真人亲自出手,怎么办难道让阿赞去请祖师鬼灵帮忙吗” 我控制的那个降头师便道:“康伊说的对,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黑佛爷,而是地仙府真人。只有战胜地仙府的真人,我们才能真正安全。” 便有人嗤笑道:“帕桑,你傻了吗战胜地仙府的真人,你可真敢相。当初阿措格寺的佛爷多厉害,结果被地仙府真人杀得干干净净,难道你能比阿措格寺的佛爷还厉害” 我控制的那个降头师不服气地嘟囔道:“我们有老祖鬼灵,阿措格寺可没有。” 我说:“老祖鬼灵哪有那么容易请动想解决眼前的困境,关键在地仙府真人没错,但要说跟他们斗到底战胜他们,不切实际。就算阿赞请了老祖鬼灵击败地仙府真人,我们也会伤了根本,到时候还是让黑佛爷得意到最后。说不定,这就是黑佛爷的打算。” 甘达大法师点头说:“康伊说得有道理,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说:“要我说,黑佛爷可以争取地仙府真人的支持,为什么我们不可以他一个只会点幻术的小丑,凭什么能让地仙府真人支持他说穿了,还是肯把雪花汗生意的利益让出来,让地仙府真人满意了!他可以让,我们也可以让。他让五成,我们就让六成,他让六成,我们就让七成八成九成,说什么也要把地仙府真的争取过来。” 有人道:“康伊你疯了,把雪花汗生意赚的钱都给了地仙府,我们怎么办,都去讨饭吗” 我说:“不渡过眼前的难关,怕是连讨饭的机会都没有了。” 甘达大法师默然点头,拉着小童手越发紧了。 我说:“阿赞,请你拿主意吧,我们必须得尽快行动,每多耽误一分钟,我们就会多向死亡的地狱多滑一段路,不能再迟疑了。” 甘达大法师道:“康伊说得对,只有争取到地仙府真人的支持,我们才能够战胜黑佛爷,守住这条货道。康伊,你常年在外面做事,路途人面都熟悉,就还得你跑一趟。地仙府真人在清莱市内有一个联络点,去年他露面的时候,曾说有事可以通过那个联络点联系他。你便去那里,把我们的意思传给地仙府真人,如果他愿意支持我们斗败黑佛爷独占这条货道,所有收益全都给他们也可以!” 我控制的那个降头师道:“阿赞,我觉得有些不妥。雪花汗生意就摆在那里,无论谁占了这边的货道,都少不得要供奉给地仙府真人。我们能把所有收益都交出去,难道黑佛爷就不会吗到时候两边一比较,我们没什么优势,地仙府真人还是会支持更熟悉关系更密切的黑佛爷吧。阿赞,光是雪花汗生意的利益,收买不了地仙府真人。想要让他们改变主意,放弃黑佛爷,转头来支持我们,那就必须得表现出更大的诚意。别的方面表现不出来,至少得多加点钱吧,哪能光用雪花汗生意来糊弄” 甘达大法师沉吟道:“帕桑说得也有道理,只是这更大的诚意……” 我说:“真要给别的好处,怕是一星半点不能满足地仙府真人,雪花汗生意毕竟是常年流水,钱财不断,我们上哪去找能跟雪花汗生意相提并论的生意” 我控制的那个降头师便道:“要不然大家伙都把家底拿出来凑一凑,先弄个大数,到地仙府真人面前也好说话。” 我说:“这倒也是个办法,我这些年在美塞镇也攒下了不少,这次就都拿出来应急吧。” 我控制的那个降头师道:“我没有多少钱,大家都知道,能拿出来的我全都拿出来就是。” 便又有几个降头师陆续起身表示愿意拿钱出来那收买地仙府真人。 正热闹的当口,甘达大法师发声道:“不必了,地仙府真人是什么眼光,哪看得上你们这些小财,真要凑了拿去,反倒惹得地仙府真人不痛快。之前我就想过把同魏解合伙的劫寿续命的生意奉给地仙府真人,也派人去联络了,只是地仙府真人一直没有回信,这次康伊你去,就直接说,这生意的九成利都给真人!只要他们肯放手,不再支持黑佛爷,等我们除掉黑佛爷,一统这边出的货道,我就把名册奉上。” 我说:“就怕我空口过去说,地仙府真人不相信,阿赞能不能拿出一部分名册先给地仙府真人以表达我们的诚意” 第五百九十二章 名册 甘达大法师沉吟不语,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他拽着小童身上。 劫寿续命的买卖是他最后可以同地仙府交换的本钱。 一时拿不定主意也很正常。 只是他为什么要看这小童 我只当没注意这点蹊跷,道:“阿赞,你要是觉得不妥,那我就先去,他们有什么要求,我回来告诉你,你再做决定。” 我控制的那个降头师便道:“一来一回,可要不少时间,康伊你可得快着点,万一被黑佛爷他们找到了,可不好办。到时候就只能靠老祖鬼灵了。” 他这么一说,甘达大法师便拿定了主意,道:“不是我不想给你拿,实在是这买寿名册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只有一个名字,而是包含各方面的详细资料。想要取信地仙府仙人,不能只拿名字来应付他们,必须得拿齐全才能显出诚意。可要抄录齐全,却非常耗费时间。事情紧急,我只能给你带一个名字去。” 我说:“能显出诚意就好,多少倒不要紧。地仙府仙人看到这么详细的信息,哪怕只有一个名字,也能更加相信我们真有这样一个名册。” 甘达大法师也不废话,令所有人都转身不准偷看,自取了纸笔抄录。 我侧耳细听,没有听到翻书取物的动静。 只有撩动布料声响,然后就是沙沙书写。 我便使出傀儡术,控制那个降头师猛得扭头转身,扑向甘达大法师。 “帕桑,你干什么!” 甘达大法师惊怒的声音响起。 我立刻扭头去看。 恰好看到甘达大法师将小童的袍子放下。 一条黑蛇顺着那个降头师喉咙钻出来。 那个降头师慢慢跪到地上,脸色变得青黑,跟着腐烂起泡。 有细小的黑蛇从他的五官中钻出来。 这一瞬间,他就被甘达大法师用蛇灵降击杀! 其他人纷纷回头。 我急忙问:“阿赞,怎么回事帕桑背叛了我们,投靠黑佛爷了吗” 甘达大法师神情阴晴不定,道:“不是黑佛爷!是惠念恩,他中了惠念恩的法术。” 我立刻警惕地左右观望,“惠念恩在哪里” 甘达大法师道:“别紧张,惠念恩还在金城。我前阵子派帕桑去偷录惠念恩施术的过程,他一定是被惠念恩识破了,要么是为了活命投靠惠念恩背叛了我们,要么就是被惠念恩施展法术控制住了。我曾见过地仙府的真人施术法术控制人,就好像木偶一样听话。惠念恩既然是那边高手,一定也懂这种法术。” 我不解地问:“那他怎么会在这时候偷袭你” 甘达大法师道:“他的目标是名册。惠念恩已经派了张美娟过来索要名册,想独占魏解留下的这门生意,他一定是不放心,所以才控制帕桑回来找名册。我猜他在帕桑身上施展了法术,只要看到名册,就可以标记上,这样无论我把名册藏到哪里,他都可以找到。” 我震惊地道:“这世界上还会有这么神奇的法术吗” 甘达大法师叹息道:“北方大国,数千年的传承,各种奇法妙术层出不穷,不是我们能够比的。算了,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这名册留不住了,你全都带去给地仙府真人,以表达我们的诚意,祈求他们的帮助。只要他们愿意帮我们渡过这个难关,我甘达愿意从此给地仙府当奴隶,你过来,我把名册给你。你去到清莱龙坤寺,那里有个叫龙普多的僧人,对他说是大佛爷的佛音引领你到这里来,他就会带你去见地仙府的真人,你到时候就把这名册献给那位真人……” 他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伸手往后腰位置摸。 我走到他近前,道:“阿赞,要不我把名册撕下两页带走……” 话还没说完,甘达大法师突然抬手朝我指了一下。 我冲他一笑,一张嘴吐出个黄裱纸包。 纸包在空中炸开,包在其中的蛇降冲出,正咬在甘达大法伸出来的手指头上。 甘达大法师惨叫了一声,忙不叠地缩回手。 可蛇降却顺着他的手指头钻了进去。 我上前一脚,将甘达大法师踹翻在地,一把抢过他紧拽着的小童,道:“阿赞,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甘达大法师的手臂快速发黑肿涨,可以看到皮肤下一条蛇样的痕迹快速向他的肩膀方向移动。 “康伊,背叛了我们,杀了他!” 甘达大法师怒吼着,用左手摸出个药包来往嘴里扔。 四下的降头师闻声而动,咽喉要害开裂喷血,纷纷栽倒在地,连降头都来不及放。 我早就已经布下牵丝,他们的生死不过在我一念之间。 甘达大法师骇然失色,道:“你不是康伊,你是谁” 我抬手揭下康伊的脸皮,露出那罗汉面孔,道:“我是黑佛爷座下罗汉,奉佛爷法旨,来取你性命。甘达,你的死期到了!” 甘达大法师低头看了一眼被蛇灵降伤到的手臂。 吞下去的药粉没有起作用,手臂已经肿到了肩膀,那条皮肉中的小蛇正向心脏位置移动,只要移入心脏,他就死定了。 “黑佛爷只不过是个玩弄幻术的小丑,他手底下没有你这样的高手。我要死了,难道死前就不能让我知道是谁杀了我吗” 我说:“你们降头师死后可以与本命降融合化为厉鬼索命报仇,你想知道我是谁,是打的这个意吧。” 甘达大法师的气息变得粗重,道:“难道你害怕我去找你索命吗你要是怕,就不用告诉我了。” 我大笑,道:“你活着斗不过我,死了就能斗过我真要敢来,我就收了你的魂魄,好生熬炼熬炼。听好了,我是地仙府莲五品位真人乌行道,这次来为的是就拿到魏解劫寿买卖的名册。” 甘达大法师道:“为什么我已经准备把这生意献给你们了。” 我摊手说:“来之前我也不知道啊。早知道你这么识趣,我也就不跑这一趟了。” 甘达大法师道:“能放过我吗这买卖离不开我,他们很多人都是因为相信我才在魏解那里买的寿命,没有我,你们不能取信他们,这买卖做不下去。” 我说:“来了都来了,不取你性命,那不是等于白跑一趟就算没有你,这买卖我们一样能做下去,因为这本来就是我们指使魏解做起来的。你还想拿着我们的东西向我们讨要好处,真是可笑啊。难道魏解没告诉你吗” 甘达大法师道:“魏解只说他在国内的生意越做越大,怕引来官方的注意,所以才来泰国。” 我说:“魏解在国内的生意也是我们扶持的。” 甘达大法师反问:“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还要到我这里来夺取名册,难道魏解没有给你们一份吗” 我当即语塞,道:“这就没必要跟你讲了。” 甘达大法师道:“什么没必要跟我讲。你们没有名册!这生意也不是你们的。你们就是看魏解死了,想来夺取他这生意,对不对!” 我说:“我们地仙府做事,没必要跟你多讲。” 甘达大法师道:“你们地仙府毕竟是外来的,本事再大,也扎不下根,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的本事却一直躲躲藏藏。放过我,我可以帮你们在东南亚扎根,泰国,印尼,马来,菲律宾,都有我的弟子门人,你们想选哪里都没有问题。” 我眯起眼睛,说:“你对我们地仙府一无所知。” 甘达大法师道:“你也不用骗我。你们这几十年先后在东南亚各国显露踪迹,与当地术士发生争斗,虽然无一例外都获得胜利,可无论在哪里都不受欢迎,没有人信奉你们,也没有人支持你们,甚至连华人都认为你们会惹来灾祸而不愿意接受你们。你们这是又盯上了我们泰国,想在这边尝试落脚吧。不要妄想了,你们是外人!谁也不会去信你们那套东西。但我可以帮你们。我可以加入你们地仙府,引导所有的弟子支持,让整个泰国的降头师界都臣服你们。有了我们降头师的支持,你们很容易就可以被泰国民众信奉……” 我打断他说:“你先把名册交出来给我,我自然会向府中九元真人禀告这事,收不收你,自然有九元真人决断。” “好,我把名册给你。”甘达大法师再次伸手摸向后腰。 我勾动手指,牵丝发动。 甘达大法师的手齐腕断掉,捧着断手,放声惨叫。 我冷笑道:“到这时候了你还想骗我,这名册不在你身上,而是在他身上!” 我一指那小童,探手揭开他的袍子。 苍白的皮肤表面上,密密麻麻刻满了蝇头小字。 甘达大法师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说:“没错,名册是在那里,不过你没机会拿走了。你已经中了我的蛇灵降!” 我仰天长笑,道:“无知鼠辈,道爷我是金刚不坏之体,小小的外道邪术,根本近不得我的身!” 笑声未落,那小童的脑袋突然快速升高,眨眼工夫就升到与我平齐的位置,咧嘴一笑,吐出一道浓浓的黑气,正冲到我的脸上。 第五百九十三章 她来自何方 我一张嘴,把之前吞进肚子里的黄裱纸包吐了出来。 纸包破碎,飞出康伊的蛇降。 这蛇降本就是康伊苦心炼制的本命降头,又融了他的魂魄,更增添了鬼降的能力,远强于普通蛇降。 赵浮生倒吸了一口冷气,闹了半天,这姓童的,居然只是明面上的一个棋子。 只是她不明白,这里明明是郑家,是郑蓉蓉的家,为何,会变成这样 唐婵双目一凝,掌心瞬间再次出现数个“z”型血色字符,在其周身环绕。 龙天昱实在是太清楚那些人的狼子野心,若是真的因为心系林梦雅的安危,就这样罢休的话。那些人,就会清楚,林梦雅会是他唯一的软肋。 推开那扇在记忆中尘封了许久的大门,杜参军的脸上的表情只剩下了坚毅。 还有人鱼深蓝和战凛,也是痴痴望着叶澜,等回过神来之后,只剩满腹的心酸与苦涩了。 沈柯望着目不转睛的望着远处的一座大山,突然眼珠子一转,嘴角邪笑,急速向那座山峰而去。 张狗娃听到银剑提起他们伟大的国王陛下,语气一点都不恭敬,不由不满的看了银剑一眼,不过他也只敢用眼神略微透出一点点的不满而已,可不敢说出来。 “我”郑玄辰停顿了一下,说道,“今晚我们在这里有个家庭聚餐!”说好,看看几个站立的伙伴,于是便先介绍大家认识。 楚长风此时坐在办公桌前,他大概七八十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青衫褂子,头发胡子皆是花白,身材纤瘦佝偻,身着一身唐装。 半滴九品精血便能够让先存获得一名巫奴,这个代价可是相当低的。 所以,就在蒙奇心念蒙生之际,他的身体一动,直接是出现在了九幽星辰和五指山的中央,然后盘坐而下,双目紧闭,与此同时,他体内的得体之中,莲花也是在此时悄然的颤抖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听着他如此发问,秋娘的心也碎了,但她不愿意再欺瞒他,一边流泪一边把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李菲菲的嘴角抽了抽,旋即拉开了卫生间的门,就向着外面走去。 曹大师打电话到中州相熟的同行那里去请人帮忙查关于上真院的事情,而吕大师则打电话向道家协会的人打听。 闭上眼睛之后柳风确实感觉不一样了,当眼睛睁开的时候习惯性得将注意力集中在眼睛看到的东西上,而当眼睛闭上之后,身体的感观就变得敏感了起来。 在大厅正中央处,则有着一尊约莫三丈高,看上去气势不凡的石像。 尽管瀑布巨大的咆哮声响天彻地,但将臣却似乎听到了后卿的说话,他缓缓转过头来,用手指了指光球中的余飞,并说了句什么,只是后卿什么都听不到。 那些猫突然都兴奋了起来,开始沿着各种各样的通道往外面跑,只是几秒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杜宇叹了口气。他挥了挥手,让北风堂的人将现场收拾一下,而他则拿起陈老虎的脑袋,与贺千山一起离开了这里。 “那刚才那个要求没有答应我的话,这个要求,你总不能拒绝我吧,哈”白慕雪坏坏的笑着,让鄢澜不寒而栗。 第五百九十四章 收尾 就算墨顾不说,此时此刻,冰如也知道,这间应该是为冰如设计的。 岁月静好,蓝宇涛已经开始畅想自己和夜清清未来子孙满堂的样子。 好治的病上赶着治,要是拿不准的,为了不惹麻烦,是不是直接就给推了直接一句救不了就完事儿 而慕庭东听到动静,只是回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脚步并不曾移动半分。 “放开!”肖安掰了一会儿,发现安晓语抓着自己的手的力气越来越大,她的指甲都狠狠的陷在自己的手掌心里,带来细微的疼痛感,于是他生气的加大一点声音冷漠无比的说着,眉头也不自觉的邹了起来。 绵绵平日里虽然不会拒绝别人,但碰见生人总是害羞的,不会有这样主动的行为。 她知道自己手残废的那一刻都没哭,此时看着他灼灼的目光,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连忙制止她,说:不用这样,你看,我们这里就有个流眼泪的家伙,他自带阳气,可以让他进贡嘛。 “爸……”萧笙忍不住打断他,眸中翻滚着复杂的情绪,有恨,有怨,还有一丝情绪连萧笙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夜清清听着系统的提示音,一阵崩溃,周扒皮,昨天晚上夜清清觉得讲故事太累,所以夜清清找系统用积分兑换了这个视频。 x姬和另外两个游戏姬相比有一个最明显的区别就是x姬好像本身几乎没有什么情感波动。 在季总辉与石利兵三人来到沙区的时候,黄敬标就已经去贿赂了三人,可就石利兵答应了黄敬标的恩惠。其实在审讯室的时候,黄敬标跟石利兵二人都只是逢场作戏。 那是老爷们的喉结,连带扁桃体,被完整地取了出来,他的皮肤没有丝毫破碎,甚至连血都没流出来一滴。 “你不是说我年纪大,是个大婶,一点魅力都没有,还说绝不会对我非分之想嘛!”韩昭雪瞪着眼问。 吴刚匪夷所思的盯着这一切,他知道下水道里十分复杂,而且从地面到下水道的通道是一个梯子,正常人根本没有办法直接跳的,除非抱着受伤的心态。 翻了翻,发现了目标。阿晗两眼放着贼光,一件红色的及膝的裙子,这穿上不得像公主一样好看 我爬到三楼敲了半天门,齐问天却不在家,我无奈下只得返回车里,一直等到天黑,始终不见齐问天回来。 直至今日,陈荣火遇到的拥有5点资质的纯武者,只有当初的长孙更新一人。 徐总也终于不再做噩梦了,这几夜他睡的很踏实,不过危机尚未解除,张五随时还可能再对他下咒,所以最近徐总一直待在我身边,半步都不敢离开。 说完,苏扶月迈开步子朝着门外走去,走到后门时抬起脚将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过来的凳子脚踢了起来。 陈扬不会觉得仙人们过来是前来叙旧的,他们这些人对仙人们可没干什么好事情。 曲天驰重重地点点头,随后给了曲母一个大大的拥抱,毅然决然地转身。 风浅薇头疼地说道,她就是出来透透气,怎么就遇到这个话痨了呢 衬衫之下那一对那处隐隐诱人,特别是她今天把头发绑起来,带着一股青春的味道。 “我还不至于用毒死这么lo的方法。”阎枭一下子就看清了她的心思。 如果自己是冥王的身份已经暴露,那布朗家族根本没有胆量招惹自己 难一些的地方,老龙会更详细认真的讲解一番,务必保证君淮初能够明白。 孔哲不清楚,摇了摇头,此时他也只能沿着路线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范亨自然是比较忙碌的,虽然说他的职位不需要调整了,但是目前机构改革的事情已经通过了高层表态,具体在落实上面,则依然要在他的操作之下来进行。 亚瑞讪讪一笑,心道这安琪看起来强硬无比,骨头还是挺软的嘛。 “等我事情办完了就回来。”夏阳微微一笑,轻轻的帮苏露撩顺了一簇被风拂乱的青丝秀发,顺手触摸了一下苏露精致的脸蛋,有着一份疼惜的情愫。 呼延弘义与陈顺二人姗姗来迟。他们本不轮值,只是因为韩奕明日便要离京,所以被韩奕派人召还营中。 看看时间不早,王子君决定在做菜的次序上也来个统筹方法。把木耳腐竹先用温水泡上,然后从院子里揪了一大把生菜香菜青红辣椒,洗净了放进冰箱里冷藏,就开始切牛肉、腊肉。 墨薇终于明白了云牧的意思,但不明白云牧的依仗。她对云牧也算知根知底,自己的伤势连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云牧这种对医术一窍不通的菜鸟,哪来的自信治好她 第五百九十五章 受主 “乙丑年,乙酉月,丙寅日。炉中火。冲猴煞北。青龙当值。 戊子时。冲马,煞南。 喜神东南,福神正北。 劫煞,归忌。 劫虚子寿应命两人。 “静奈公主,我知道你是想让野人做你的人质好顺利返回倭国,同样是人质,你看我是不是比野人更胜一筹”筠儿强按捺住胸怒火,软语道。 赵雨蝶听了以后却是短暂的失神,泉拳虽然是笑着回答的,但是她却能够感受到泉拳发自内心的真诚,忽然的一瞬间赵雨蝶的眼中,泉拳的身影变得高大了许多。 鲁强本来是熟记了各种口令的,但是此时被这几个锦衣卫一吓,脑子里几乎就是一瓢浆糊,哪里还记得口令是什么 对于聚心集团,江北把自己青春最美好的时间都倾注在这里了,这家公司承载了他太多的汗水和心血,根本无法割舍。 天有点热,混浊地空气带有一丝烦躁,夜,又一次陷入无边的静寂,黑暗只有少许不知名的虫子还在浅吟低唱,时而低昂,时而高亢,映着这一弯残月勾画出夜的凄凉。 “不能这样开,太危险了!”黎响对齐开胜说了一句,因为自己要逃离危险而连累无辜的人身处危险之中,这样的事情他做不出来,所以他让齐开胜把速度放慢。 找人办事无非是请客送礼,这也是人际交往所无法避开的一个环节,黎响以前很排斥,特别是刚退伍回来的时候,简直是对这种风气深恶痛绝,也因此让自己跟整个社会显得格格不入。 修缘依旧跪着,他没有说话,其实王氏和茂春知道,修缘根本不是一个说笑的孩子。 张力龙松开李强的头发,这一击直接废了李强的命根子,李强就像软柿子一样,瘫软在地上,下体给他带来的剧疼最终使他晕了过去。 “风云镖局的人”野哥来到那烟衣人的面前,借着朦胧的月光打量那人,恍然间好像在哪儿见过一般,可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面。 接着,一道绳索被夜辰抛出,如灵蛇一般缠绕上慕斯,把他包裹地结结实实。 说罢,张衡瞬间拿出十多张符纸丢向清风子,哪里得知符纸刚接触清风子的身体就轰然爆炸开来,但是那清风子只是瞬间消散后又恢复正常。 上午九点多钟,几辆警车开到了盘古大厦,十几个片警,以及几个穿西装打领带,看着像是检察官之类的人物,在洪义的带领下,冲到了柳思明的办公室。 本来杨聪还以为这东西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呢,毕竟是圣级抽奖抽出来的,但是当看到那评价时和简介时,f,这个是最为普通和垃圾的,对杨聪也是最没意义的。 他实在想不到,当年如来就是靠着这样的计谋杀害他一次,没想到事到如今,他竟然又在这个计谋上中了一次计,怎么可能会不生气呢 话音未落一抹血箭已经向着血魔戒飞去,而地缺的动作丝毫不满,伴随着两道血箭的没入,血魔戒中散发的光芒越来越浓,陡然一抹血光闪过。 木战是帝都木家的太子,木家可以作为加玛帝国的大家族也不是吃素的,其背后的势力还是很大的。 第五百九十六章 出剑其实很简单 我沉默片刻,刚要张口,邵卫江就道:“哎,周先生,你先别说话,她说了,你要是还说不想听,那就得我自己解决了。反正今天这话我要是捎不到,事情办不成,她就把我打死埋在那株木芙蓉花树底下。” 我说:“陆尘音要在白云观道教学院学习三年,你现在不缺钱了,跑吧,世界这么大,她又不是神仙,你要是可着澳大利亚新西兰的躲,她还能找得到你?” 邵卫江瞪大了眼睛,道:“周先生,就为这么点事,让我亡命天涯,你也太狠心了吧。” 我说:“我这么选择,也是为你好,不然的话,你将来真有可能被她打死埋在木芙蓉树下。她看不上你,你知道吧。” 邵卫江丧气地道:“早知道她是这么个狠角色,当初在高天观前就不撩她了。” 我说:“她想不想打死你,跟你撩不撩她没关系,你还是跑吧。” 邵卫江道:“我不敢,我怕死,我还年轻,我还没享受够,周先生,打咱们相识,除了刚开始有点误会,之后可是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看在我这么老实听话的份儿上,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先把她捎来的那句话说了,成不?” 我说:“我要是听了的话,一定会动摇,所以不想听。” 邵卫江道:“就算你不让我说,她那么厉害,肯定有办法再让别人说,总能让你听到,你说是不是?到时候还白饶上我。我们家老爷子说,我对你还有点用处,所以小陆元君才会让我办这事,看在我还有用的份儿上,让我说了吧。周先生,我邵老三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低声下气的求过谁,你是头一个,就给我点面子行不?” 我凝视了邵卫江片刻,问:“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邵卫江道:“姓战那小寡妇。” 我摇了摇头说:“为什么怕成这个样子?” 邵卫江道:“那天我本来在ktv消遣得好好的,姓陆那小,咳咳,小陆元君突然就把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也不问我是谁,直接就对我说……” 我摆手说:“别说这个。” 邵卫江道:“行啊,反正她上来就安排我干这事。我心想她谁啊她,凭什么安排我?根本没当回事,结果啊,第二天晚上我就梦到她了!你说这晦气不。她擒着那么长一把刀,闯进卧室,把刀搁我脖子上,问我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敢不听她的,还说我要是不赶紧办事,就把我脑袋搁下来,埋在木芙蓉树底下。我当时就给吓醒了,一身的冷汗啊。当时还寻思幸好是个梦呢,结果就闻到木芙蓉花香了,我寻着味到窗前往外一看,你猜怎么着,那株木芙蓉树就在我窗户外头呢!” 说到这里,他脸上满满都是惊恐。 “当时我眼前一黑,就过去了。亏得我体格还行,没真就直接躺下起不来,等天亮的时候算是醒过来,趴窗户上一看,院子里倒是没树,可一地的落花瓣!我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呢,姓战那小寡妇就找上门,说老爷子要见我。我这一过去,老爷子就说小陆元君给他打电话了,让他督促我去给她办事。老爷子说了,要是我敢不老实办,他就亲手毙了我,只当没我这个亲孙子。你说我这孙子当得容易吗?周先生,你要是肯听我说,我人你当孙子也成,反正我也是个真孙子,只要不是死孙子就行。” 我沉默不语。 邵卫江也不敢催我,只眼巴巴地看着我。 战俊妮借邵卫江说的那句话没错。 只要陆尘音想把话捎给我,就一定能让我听到,邵卫江不说,也有别人来说。 邵卫江这个人对我不重要,但也没必要把他白饶进去。 陆尘音真会把他埋到木芙蓉树下。 我不听,是因为不敢听。 因为听了,怕我原来的想法会动摇。 其实,我是在怕陆尘音。 锋锐无双,直指本心。 没人不怕陆尘音。 除了一手把她教出来的黄玄然。 三十年世事轮转如走盘,总得有人守时以待。 黄玄然教出了陆尘音。 “你说吧。” 我终于开口。 妙姐说过,越怕的,越要敢于面对,不能躲。 因为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 过势如翻山,除了自己,没人能帮你。 邵卫江大喜,道:“小陆元君说了,出剑其实很简单,不要那么多花里胡哨,不要那么多弯弯绕,看准不顺眼那家伙,拔出来砍就是了!” 我失笑,既而大笑。 果然是这样。 “那么,剑呢?” 我向邵卫江摊开手。 邵卫江赶忙取出个扁木匣,小心翼翼地打开,自其中取出那柄高天观的法剑。 “这玩意本来是剑柄的,我从墙上拿下来的时候,它刷一下就缩进去变成这样了。这事你那师弟可以证明啊,我取剑的时候,他就座沙发上看着。” 我接过法剑,轻轻一弹,道:“辛苦你了。” 邵卫江笑道:“不辛苦,不辛苦,话捎到,东西送到,我就完成任务啦,你要没什么事,我可就回金城了。” 我微微一笑,没有接他这话。 因为我这句话,是对斩心剑说的。 邵卫江眼珠转了转,突然又说:“姓战那寡妇也有句话让我捎给你,其实我不想捎的,不过想一想,来都来了,还是应该说一句。咳,她怀孕了,你知道吗?” 我说:“知道。” 邵卫江一竖大拇指,道:“我就知道你一定知道。那你知道是谁的不?” 我说:“知道。” 邵卫江赶忙往我跟前凑了凑,道:“跟我说说呗,那娘们一提起来一副牛逼的不得了的样子,那野爹到底什么来头?” 我说:“不是你的吗?” 邵卫江大吃一惊,赶紧缩回去,道:“周先生,这玩笑可不能乱开,我邵老三虽然很随便,可也没那么随便,这话要传到老爷子耳朵里,我这辈子就只能给她当牛做马了。那女人,特么的,我斗不过她。” 我笑了笑,拿出黄裱纸,屈指一算,便提笔写下“丁丑年乙巳月癸亥日壬子时”,然后在下方再写“战虚渊”三个字,叠好了递给邵卫江,道:“给她吧,相识一场,既然引她走上这条路,总归是个缘法。” 邵卫江拍腿道:“哎,周先生,我是真服了,你怎么知道她想让你给孩子起个名字的?” 周成不是惠念恩。 起名这事,惠念恩可以毫不留情地拒绝,周成不能。 好在,以后周成再也不会露面。 这名字写下来,缘法就尽了。 「哎呀,记得催更,投票啊,俺很努力的。」 第五百九十七章 我不信老天 我在元朗住了十天。 文小敏每两天出去一趟,把搜集到的天理盟各种情况信息拿回来。 其他时间就像个普通的平凡女人一样,每天亲手给我作饭收拾房间。 第十天头上,我准备离开元朗,乘船偷渡台湾。 文小敏给我收拾好东西,送我出门。 本来她想要送我去码头上船,被我拒绝了。 于是她就问我:“以后我怎么办?” 我反问:“你想怎么办?” 文小敏道:“我是你的门下,你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我说:“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你自由了。” 文小敏呆了呆,就又流下眼泪,道:“你不要我了吗?” 我说:“不只是不要你了,台湾事了之后,所有的人我都不会再见。” 文小敏道:“那我怎么办?” 我说:“你现在是香港大名鼎鼎的水货女皇,日进斗金,一年下来就能富可敌国,还需要别人告诉你怎么办吗?” 文小敏道:“我需要。你答应过,帮我搭登天梯,摆脱这一切。” 我说:“你其实只是要摆脱张老班主,我已经帮你实现愿望了。” 文小敏强调道:“我当时想要摆脱的是这一切,不只是张老班主,不然的话我就不会豁出命去要进京闯八门掀盖子。” 我问:“这泼天的富贵,你就这么不想要?这可是多少人作梦都想要的。” 文小敏道:“说实话,富贵谁都想要,可再大的富贵也得有命享受才行。我一个没根底的兰彩,能在香港做出这么大的局面,是靠先生和你师弟给生撑起来的,不是自己有多大本事,这我从来都清楚得很。纸糊的老虎,再能咋唬也会被戳破。先生,你不要我了,这富贵我也就撑不住了。以前没遇到你,我觉得活着不如死了,可你把我从绝望里拉拔出来,给我了摆脱这一切的希望,现在我不想死,你给我指条明路吧。” 我看着她,思忖片刻,摸出一枚大钱扔给她,道:“不如听天由命,掷一个看看。” 文小敏抓着大钱,却不扔,紧盯着我,道:“这钱我不掷!我在张老班主手上被折磨的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从那时候起我就不信这个贼老天了。最终救了我的,是你也不是那个贼老天。所以我不听老天的,只听你的。我就要你给我句话,你要是觉得我没用处了,不想管我也行,我只要一句话,让我死心,命我自己挣,生死由我自己。” 我笑道:“那个让邵卫江给我送东西的人也不信老天,骂老天来比你还厉害,而且骂的有理有据,你想不想认识她?” 文小敏瞪大了眼睛,抿了下嘴唇,道:“我可以吗?” 我摊手说:“把大钱给我,我介绍你去认识她。” 文小敏干脆利索地把大钱塞进胸衣里,道:“我不想认识她,这大钱我要留下。” 我温声说:“她是高天观嫡传弟子,天下最顶尖的正道大脉传人,公家有身份,江湖有地位,身上有神通,是真正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你这种江湖人物能有机会拜在她门下,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身上这点事,她随便伸伸手就能帮你洗清。” 文小敏紧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不说,但态度很明显。 我叹气说:“都说兰彩出身,心有七窍,玲珑透彻,你怎么这么蠢?这最好的登天梯你不选,你想选什么道?” 文小敏终于开口,道:“你要是觉得我没用了,不要我了,给我个实话,让我死心。我不缠着你。你是神仙,我这种凡人,想缠也缠不住。” 我凝视着她,说:“你不要后悔。” 文小敏道:“我做事,从来不后悔。” 我便说:“鹭岛常兴来那里,现在有一个从京城来的女神仙,叫惠妙儿,你可以先去见见她,等听到台湾那边江湖上生了大风波,就把她请到香港来,替她扬名。跟着惠妙儿一起的,是个京城的公子哥,叫宁启明。你在澳门开盘那局赚到的钱都给他。告诉他这是姜春晓为了保他求来的。这趟去台湾,无论生死,我都不会再露面,有事我师弟会联系你,你听他安排,保你一个正经下场。如果鹭岛那边事情爆了,他都没有来找你,你立刻去京城火神庙找高尘静道长,就说是我介绍你过去的,他能保你平安。” 文小敏道:“你去台湾办事,我能帮上忙吗?我现在手底下有上千人,很多都是亡命徒,只要给钱什么都肯做,死也不怕。” 我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没再多说,转头就走。 船是文小敏特别安排的,常年往返台湾香港的好手,不知运过多少跑路避难的大佬,从来没有出过意外。 不过船开不久,我便悄悄下海,游回香港,弄了个本港居民的身份,转而乘机飞往台湾,在高雄机场顺利落地,转而乘车前往台中。 天理盟的总堂就在台中。 做为台湾最大的黑帮之一,天理盟主要由当年败退台湾的败军士兵和亲属组成。 最早的目的是为了对抗本省人对他们的这些外省人的欺负排挤。 由于有大量老兵和军官为骨干,成立之后,极速**,虽然因为各种原因连续被当局重点打击,却依旧势头不减,如今堂口二十余,帮众近十万,势力遍及全岛。 不仅经营黑帮传统的翻堂子放印子白相饭雪花汗之类的生意,还有电影、金融等正规注册公司,电影公司规模还极大,不仅在台湾本岛投资拍摄,还往香港大量投资,反过来又借着投资拉拢或者强迫大批香港明星来台为他的公司拍摄电影,着实拍了好些卖座影片,甚至把盟中的双花红棍捧成了红遍东南亚的武打明星。 陈义福这个天理盟盟主,因此摇身变成了着名电影大亨,频繁出现在各种娱乐新闻头条。 我到了台中之后,租了间房住下,每天通过看娱乐新闻掌握陈义福的动向,同时在天理盟总堂四周踩点调查。 如此经过近半个月的耐心摸查,掌握了足够的信息,我便顶替清洁工人的身份,混进天理盟总堂。 「是小章三分章更好,还是一大章一起更好呢? 求催更,求票票啊啊啊。」 第五百九十八章 天理盟中 我做了五天清洁工,基本摸清天理盟总堂房舍布局。 虽然一直没看到陈义福,但也摸清了他的行动轨迹。 做为天理盟的盟主,陈义福每天傍晚都必到总堂来处理盟中事务。 整个天理盟的核心成员,除了有要紧事的外,都会聚集于此。 而清洁工作是在每天上午,下午则是仆人准备晚上聚会所用的餐点酒水,有时还要安排歌舞伎来助兴。 第六天晚上,我趁夜潜入总堂,摸到聚会所在房舍。 大厅里,灯火通明,歌声隐隐。 门外站着西装笔挺的天理盟成员。 我爬上房顶,倒挂下来,从后窗口向内窥视。 地中央一群穿着比基尼泳装的舞伎正卖力扭动腰肢,且歌且舞,谈不上多少美感技术,突出的就是一个肉致光光。 十余名天理盟的重要成分列左右,席地而坐,身前矮几上摆满酒菜,一边欣赏歌舞,一边大声谈笑。 对门的居中位置上盘坐着一个老头,脸颊削瘦,头发花白,双眼狭长,眉间生横纹,显得异常凶厉。 这就是天理盟的创建者,也是第一代盟主,陈义福。 他今年应该已经七十岁了,可只看外表却不过五十出头的样子。 这是买寿带来的好处。 虽然不能真正延长受主的寿命,却可以使他们在寿限之内,诸病不生,身体始终保持健康状态。 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能迷惑那么多见识广大的富贵人物? 陈义福突然扭头往窗口方向看过来。 我立刻缩头藏身,翻身回到屋顶,平躺下来,借着房檐遮挡身形。 脚步声由远而近,在窗前停滞片刻,方才转了回去。 这个陈义福居然能够感觉到我的窥视。 不是他本人是术士,就是背后有术士! 原本我的计划是先偷偷采他一缕头发,先验证他是不是我的受主。 如果确认是劫我寿的受主,就偷偷绑了去,施术夺寿,拷问王慧霞来路,一举两得,神不知鬼不觉,不惹出太大动静,以免打草惊蛇。 如果不是他,我就暂时不会动他,转去日本找黑龙会的佐藤次郎,等夺回寿数,再来台湾绑了他去拷问王慧霞的来路,藉此寻找妙姐的线索。 可既然陈义福有这个名堂,先去采头发做验证的想法就行不通了,很容易会打草惊蛇,万一惊到他,无论是躲起来,还是找人帮忙,都平添许多麻烦,更可能会影响到我后续的计划。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变更计划,直接强行绑人,抓回去再验证是不是受主。 我便在房顶安静躺平,听着屋内的动静。 屋内的歌舞宴饮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结束。 歌舞伎和其他仆人都被赶了出去,只剩下天理盟的重要成员。 正式议事开始。 他们主要讨论两件事情。 一件是内部几个下属盟会的纷争。 天理盟最早是由几个外省人组建的黑帮联合组成,陈义福发起和领导的济强会只是其中之一。 这些年来,天理盟虽然快速发展壮大,但内部矛盾也在不断浮现。 盟会之一的竹新会因着对利益分配不满,最近一直在闹,甚至联合另外两个盟会高山会和飞鹰会提出了重选盟主的口号,意图借此逼迫陈义福重新划分各盟会的利益分配。 这件事情从年初开始折腾,如今已经眼看着到年尾了,竹新会的要求一直没能得到满足,不满更加严重,流露出脱离天理盟的想法。 此时天理盟正与本省人组建的同新帮在台北开战,如果竹新会在这个时间宣布脱离天理盟,将对天理盟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甚至可能导致在台北的争斗全面失败,被财联盟逐出台北。 这里就涉及到讨论的另外一件事情。 经过多年发展,天理盟的野心随着实力的发展而膨胀,准备介入政坛。 陈义勇刚刚以无党籍身份参选立委。 如果他能够当选,必将为天理盟带来足够强大的庇护,帮助天理盟更进一步,甚至超越本省人组建的花青帮,成为台湾最大黑帮,也不是不可能。 为了这个目标,天理盟刚刚进行了全面改组,在当局那里正式注册为天理集团,盟内职务也从江湖匪气实足的称呼全部改为现代化公司的职位,陈义勇这位盟主对外成了公司总裁,各重要成员分别是副总裁,部长,经理之类的职位,而各盟会会长则是公司董事。 改组之后,天理盟便以公司的名义,全力鼓动人手,协助陈义勇竞选。 而与同新帮的战斗,正是因为这个本省人的帮派不想看到天理盟介入政坛发展壮大,所以才会主动开战,意图把天理盟逐出台北。 如果天理盟败出台北,必将无法全力助选,从而影响到陈义勇当选。 在这种情况下,竹新会的问题就必须尽快解决,而且不能影响到天理盟内部稳定和团结,不能影响到与同新帮的台北之战。 陈义勇为了保证稳定,在前两天亲自宴请竹新会会长谢寓兴,意图说服他改变主意。 可谢寓兴却矢口否认竹新会有脱离盟会的想法,对此避而不谈不说,又在利益分配的问题上狮子大张口。 两人的商谈最终不欢而散。 谢寓兴回去之后,小动作越加频繁。 显然是铁了心要脱离天理盟。 屋里众人议论了一气,最终达成一致意见,绝对不能允许竹新会脱离,既然谢寓兴铁了心要走,那就只能送他上路了。 旋即有人提出,把谢寓兴引来除掉,然后再给些好处抚竹新会,先确保竹新会不会反水脱离,等陈义福当选立委后,再回头慢慢处置竹新会。 这个提议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赞同,并进一步商量了细节,最终确认由陈义福给谢寓兴打电话,邀请他去钓鱼,摆出再努力争取他回头的态度,到时候直接么把谢寓兴绑了沉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方便收编安抚竹新会。 计议即定,众人散会,去做准备。 陈义福则就在这里,给那个叫谢寓兴的竹新会会长打电话约见钓鱼。 谢寓兴虽然不是很乐意,但在陈义福的努力劝说下,还是勉强同意了。 「感冒发高烧了…… 十一月第一天就把宝贵的请假浪费掉,实在是痛心,但现在头痛的要裂开了,实在挺不住了。 继续求催更,求票票,明天我去挂水,补充战力,尽快恢复,保证明天的更新。」 第五百九十九章 好肥一条鱼 我一直等到陈义福离开才起身。 想直接强绑他,就更要谨慎。 首先得摸清他的根底,才好方便制定针对性的计划。 身处异域,凶险环伺,背后势力莫名,要么不动手,动手就必须以雷霆之势干脆利索的达成目标,任何拖延反复,都有可能让我陷入万劫不复的危险当中。 虽然这一年来,我可以说是无往不利,但妙姐教过的话,我一直谨记心中。 我顺着窗口爬进屋内,贴着天花板移动到陈义福所坐位置的上方,扯着牵丝慢慢落下,悬停空中,仔细观察他坐过的地面、蒲团和周边一应事物。 如果他是靠着术士施术才拥有灵敏感觉,一定会在长时间所处的位置留下痕迹。 比如常人身上不会有的腐烂、血腥、香火味,比如会掉下过多的皮屑、头发、泥垢,比如会过于干净、过于潮湿或者不同寻常的凹痕。 每种痕迹都代表着不同的术。 只要找到哪怕再浅淡的痕迹,都可以针对性施术。 我很快就找到了不正常的痕迹。 陈义福坐过的蒲团缝隙间有些微香灰粉末。 除了正常的香灰味道外,还夹着丝若有若无的血气。 这血气略有些污沉,不是正常的血,而应该是经血。 同时涉及香灰、经血的外道术法,不外采生强魂和采补健体两种。 无论哪种,都需要未成年少女做培基。 明朝嘉靖皇帝就用过类似的法子修行,以宫女做培基,折磨得宫女忍无可忍,半夜拿了绳子想去勒死他。 一群宫女,刺杀皇帝,就算成功了,也逃不掉,明知必然一死,也要去做,可想她们所受的折磨已经令她们不畏死亡,只想拉着皇帝一起死。 外道三十六术,就没有不恶毒的。 就算是阴脉术也有在《御纂道统正宗》中被列为阴毒第五的劫血杀法。 陈义福不是术士。 术士自己不会修行这种法门。 所以,他背后有一个术士或者术士团伙。 考虑到他同魏解关系密切,又送过与地仙府有关的王慧霞去泰国。 他背后的术士势力呼之欲出。 地仙府! 按名册上记录的内容,陈义福买寿的条件,除了交钱外,还要帮助九元真人玄黄仙尊在台湾建一个仙基之地。 这说明陈义福为了买寿拜在了玄黄仙尊门下。 给陈义福施术的,十有八九就是这个玄黄仙尊。 王慧霞应该就是同样出自玄黄仙尊门下。 我对陈义福下手,必定会惊动玄黄仙尊。 无论陈义福是不是受主,都会影响到我的讨寿计划。 所以,要验陈义福受主身份,必须先杀玄黄仙尊! 正好借此先探妙姐的线索,再伸量一下这地仙府九元真人的斤两。 我从天理盟总堂出来,在街面上逛了一圈,抓了个街头烂仔套了两句话,借了他的衣服头发,转身便走进一家柏青哥店。 天理盟九个盟会各掌着一摊江湖饭口。 竹新会管的就是柏青哥店。 这种从日本引进来的赌博机极受欢迎,能够提供大量现金流水,在天理盟成立初期是最重要的经济支柱这一。 竹新会也因此成为九盟会排行前三的大盟会。 可天理盟在陈义福的领导下,如今已经介入公共工程围标、股票炒作、房地产、媒体、船运、期货证券、娱乐影视业,柏青哥的收益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这正是引发竹新会不满的地方。 天理盟壮大之后,竹新会并没有得到太多好处,依旧还守着柏青哥店,退缩成了势力最弱的盟会。 当然这跟竹新会的成员成份有关系。 竹新会的成员主要就是街头烂仔,打架斗殴好勇斗狠还行,但却不上了台面。而陈义福自己带的福天会和其他几个盟会,都是由撤退败军将兵和家属组成,无论文化水平还是关系人脉,远不是竹新会所能比拟的。 几次快速**的分肥中,竹新会都没能分到什么好处,柏青哥店依旧是他们最大的经济来源,眼看着其他盟会挣大钱,不眼红不平才怪。 事实上,竹新会的情况并不是个例。 随着天理盟的快速发展,内部利益分配越加不均衡,各盟会都有极大意见,连续出现各种冲突矛盾,最激烈的一次内斗导致两个盟会的会长先后被刺杀。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在天理盟内内部争斗,还没有像竹新会一样想要脱离天理盟。 所以天理盟才会对竹新会的事情如此重视。 如今竹新会起了脱离天理盟的心思,对柏青哥店这种自家的核心产业便看得越发紧了。 会长谢寓兴九大太保带着最能打的手下分散驻守在九家最大的柏青哥店内,以保证生意安全。 九大太保每天带着打手在店里闲逛,这是街头烂仔都知道的事情。 我进的这家是整个台中最大的柏青哥店,上下三层,上千台机器,虽然已近午夜,却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在里面随便逛了一会儿,便在二楼看到一群凶横的精壮男人。 领头的三十出头,脸上有道斜长的刀疤,穿了件花衬衫,没系扣子,露出的胸腹上满是青黑的密密文身。 在人群和机器间一走一过,两旁人纷纷让路,“疤哥好”的招呼声此起彼伏。 这就是谢寓兴手下的大太保,混号疤狼的曾长龄,也是整个竹新会最能打的双花红棍,曾经创造过一人追砍几十人的辉煌战迹,为竹新会称霸台中立下汗马功劳。 我点了根烟,抱着膀靠墙吸了一会儿,等到烟至一半,疤狼带人向楼下走去的时候,便从厕所窗户钻出去,抢先下到一楼,从正门重新进店,急急忙忙往楼上跑。 这一跑,正和疤狼一群人走了个顶头碰。 我看到疤狼,就是一怔,旋即脸露惊喜,奔着他就冲过去,叫道:“疤哥……” 疤狼旁边的手下抢上一步,一把揪住我,叫道:“喔,哪来的半头青,找死啊。” 我挣扎着叫道:“放开我,我有事找疤哥。” 那人哈哈笑道:“干嫩娘喔,你也配找疤哥说事,快滚啦,没钱玩就去抢啊,斜对面就是银行喔,敢抢就有钱玩啦。” 我叫道:“我不是借钱,我是有大事要告诉疤哥。疤哥,有人让我给告诉你提醒兴爷,不要去钓鱼……” “我干嫩娘喔,兴爷钓不钓鱼干你屁事喔……” 那人抡起巴掌就要煽我。 我一缩脖子抬手护住脑袋,如果他这巴掌真敢煽下来,我就会顺势打他那肋下。 “住手。”疤狼出声制止了那人,慢慢下楼梯,走到我面前,“谁让你捎的这句话?” 「挂了水,感觉好多了,先码一小章,我再去睡一会儿,养养精神,再接着来努力哈。 求催更,求票票呐。」 第六百章 小公保 “刚才有个人给我钱,让我把捎几句话给你。还说话要能传给兴爷,他一定还有赏。” 我缩着脑袋,小心回答。 疤狼又问:“还有别的话?” 我说:“有,那人还说了……” 疤狼摆手打断我,道:“不用说了,跟我走。铁头,你们几个看好场子,我带他去见兴爷,既然话是捎给兴爷的,得让兴爷自己听。” 几个手下应了一声。 倒是那个先前来揪我的,也就是疤狼提到的铁头,凑过来低声说:“疤哥,这小子街面烂仔,能有什么真话,别是来骗钱的,还是先验验他想说什么,再带去见兴爷吧。” 疤狼道:“这个我心里有数,你看好场子就行。” 竹新会想脱离天理盟的事还只有几个高层知道,像铁头这样的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家老大最近这么紧张,听疤狼交待,便不敢再多说,领着人继续巡场子。 疤狼领着两个手下,挟着我出了柏青哥店,挤上一辆马自达,来到李寓兴的住处。 这个竹新会老大五十出头的年纪,白白胖胖,一脸和气,听疤狼讲了前因后果,先扔了根烟给我,这才道:“小兄弟叫什么?” 我把烟夹在耳朵上,道:“兴爷想听真话呢,还是想听假话?” 这话一出,疤狼脸色就变了,立刻挡在李寓兴身前,叫道:“好小子,敢骗我!” 其他保镖打手,一屋子十好几人,呼啦一下,全都围了上来。 我微微一笑,取了根自己的烟扔进嘴里,撮指成火,慢慢凑到烟上点燃,道:“疤哥,这话你可说错了。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确实要收了人好处,才来给兴爷提这个醒。别紧张,我们对兴爷没恶意,倒是想谈一谈合伙的事。” 李寓兴面色平静,但一直紧盯着我的动作,道:“好手段,不知是哪路老神仙派你来的。” 我摸出个黑木牌,扔过去,道:“三理教,小公保,董桂林。” 牌子,是照着鲁汉光的仿的,或许骗不过三理教内部人,但糊弄一个外人绝没问题。 疤狼一把接住,反复瞧了瞧,才反手递给身后的李寓兴。 李寓兴仔细看了看,便说:“我们天理盟跟你们三理教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再说了,在花莲那边的堂口是济强会,你们就算有什么事情想合作,也应该找济强会,找不到我竹新会。” 我微微一笑,道:“济强会可是对自己能捞到点福天会施舍的残羹剩饭很满意。” 李寓兴“哼”了一声,没有接我这话。 我又说:“兴爷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还是天理盟的会长,在台中这个地方,谁能让人感到这么不安,连在家都得这么多个守着才能睡安稳?” 李寓兴反问:“你们三理教难道想进台中?” 我竖起手指晃了晃,道:“兴爷,单聊两句?” 李寓兴道:“能在这里的,都是我李某人最信得过的手足,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说。” “好,兴爷爽快。” 我哈哈一笑,深深吸了口烟,吐出一口长长烟气,声音立变。 “老李,明天一起去钓鱼啊。我们再好好谈谈,大家兄弟一起打拼这么多年了,有什么话不能摊开了讲呦,犯不着……” 这是刚刚陈义福打电话时的原话,声音甚至都一模一样。 李寓兴脸色就是一变,挥手道:“黑皮,你带兄弟们在外面守着,不要让人闯进来,老疤,飞龙,你们陪我听听董公保有什么话要讲。” 众人应声散去,只有疤狼和另一个一身悍气的年轻男人留下来。 李寓兴这才说:“真想不到,你们这帮子乡下神棍,还有这手段,连校将的电话都能窃听。” 校将,就是陈义福的名号,因为他曾在军中服役,官至少校。 至于他军情局少将的身份,文小敏的手下没有打听到,想来是件极隐秘的事情。 我说:“我们哪来的胆气窃听军情局少将的电话?” 李寓兴脸色大变,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说:“听不懂不要紧,李会长,陈义福今天晚上聚会议事,唯独没有请你去,因为商量的就是怎么对付你。你想带着竹新会脱离天理盟,他们绝对不能容忍,所以定了计,明天约你去钓鱼的时候,直接动手除掉你,把你沉进渔塘,对外宣称你金盆洗手,退出天理盟,带着钱去美国当寓公享受人生,然后趁机夺了竹新会。李会长,你怎么应对?” 李寓兴脸色变得铁青,恨恨道:“我果然没看错,这姓陈的不是东西,这么多年的老兄弟,他居然要杀我!我绝对不会同他算完,明天我就宣布竹新会脱离天理盟!” 我笑道:“然后呢?等着陈义福为了维护天理盟的尊严,派人来剿灭你们?我知道,你敢决定脱理天理盟,肯定是背后得了有力人物支持,可那又怎么样?你不自己先拼出来,那位有力人物怕也不会真就出头支持你。想得到支持,你得先打赢才行,你能打赢吗?” 李寓兴傲然道:“我竹新会兄弟向来敢打敢拼,当年天理盟一半的地盘,都是我们兄弟打下来的,何况真要斗起来,陈义福也就他自己的福天会,和老道会、济强会他两个铁杆真能帮上忙,其他分会只会观望不会插手。我打他们稳赢!他陈义福就算有军情局的背景,在街面上打不赢,也一样没用。他能帮军情局做的事情,我竹新会一样可以做,还可以做的更好!” 我说:“李会长,你这就天真了。陈义福可不只有军情局做靠山,他还拜了老神仙,这么多年任劳任怨地给那位老神仙培基做事,真到了关键时刻,那位老神仙难道会看着他被你打败?” 李寓兴咬牙道:“都什么年代了,老子有人有枪,还有手榴弹火箭筒,什么狗屁神仙,他缩在彰化老实当他的转世三公大帝就算了,真敢出头,老子一炮轰了他!” 我微微眯起眼睛。 彰化,三公大帝! 「不知道是不是吃药吃多了,感觉飘飘欲仙,脚底无根,但还可以再码下一章。 我看到有书友说小章花钱比大章多,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但我自己在纵横手机端上看,六千字大章是30点,两千字小章是10点,总体上并没有区别。书币应该是按字数算的,不是按章节算的,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原因? 继续求催更,求票票啊。」 第六百零一章 钓鱼很危险 “神仙之所被称为神仙,是因为人鬼莫测之能,真要是能让你一炮轰死,那就不是神仙了。” 我上前一步,伸手自疤狼肩头越过,将一根烟插进李寓兴嘴里,然后再退回原位。 疤狼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怒喝一声,踏步上前,一拳打向我喉咙。 他当然不是真反应这么慢,而是中了我药烟的缘故,不仅反应慢,而且动作也极为迟缓。 在他自己和李寓兴、飞龙眼中力大招快的一拳,实际上慢得跟蜗牛一样,而且绵软无力。 我后退一步,取三柱香点燃,往后领口一插,手捏法印,喝了一声“有请斩魔天将下凡”,然后站着不动,由着疤狼一拳打中我的喉咙要害,然后紧跟着第二拳,第三拳,接连不断地轰上胸口,小腹。 待他连续打完三拳,我才不紧不慢地伸手一推。 疤狼倒飞出去,在李寓兴头上越过,重重撞在墙上,宛如挂画般在墙面上稍停顿片刻,才慢慢滑下去。 李寓兴吞了吞口水,有汗珠自额角落下。 混号飞龙的年轻人上前一步,挡在了李寓兴身前,从后腰拔出手枪,对着我就要打。 我抬手夺下他手中枪,插到自己腰间。 飞龙再拔短刀猛刺。 我没挡没躲,由着刀刺到胸口。 锵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刀尖不能寸入。 我伸手夺过短刀,两指一夹,将刀身齐中夹断,往地上一扔,道:“李会长,这是我教秘传召请斩魔天将下凡附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我这还是小下凡,要是大下凡,更是能飞天遁地,杀人无形。遇上我这个小下凡你们都斗不过,还想一炮轰了彰化那神仙,简直可笑!怪不得你们敢脱离天理盟,同陈义福开战,原来不是底气足,而是无知啊!” 李寓兴眼角微微抽搐,慢慢抬手去拿嘴上被插着的烟卷,却是手都不自觉抖了。 我撮指成火,轻轻一弹,火头飞出,正落在烟卷顶端引燃,“李会长,这烟是鄙教老公道请你食的,尝尝吧,一般凡人可没这个机遇,要把持住。” 李寓兴犹豫了好一会儿,终究浅浅吸了一口,这才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好烟,公保师,你们想怎么合作?” 我取下后领三炷香,仔细熄了收好,问:“帮你们能顶住军情局压力的,是谁?” 李寓兴无意识地搓了搓手中的香烟,拿起来放嘴里抽了一口,微微眯了下眼睛,又抽了一口,这才说:“立委许文利,彰化有个工程,许文利已经安排好了,可陈义福搞围标,从许立委嘴里抢食,许立委安排人打招呼,陈义福也不听,因为他要借这个工程给三公教的教主郑仙师扩建玄黄宫。许立委丢了工程,失了钱不说,还折了面子,所以要搞陈义福,如今正在全力推动开展新一轮一清行动,又支持同新帮与天理盟在台北开战,断掉陈义福竞选立委的希望。前阵子,他派人来约我见面,答应只要我带领竹新会脱离天理盟,就扶持我在台中扩展势力,打垮天理盟后,天理盟所有生意都由我们竹新会接手。” 我问:“搞掉陈义福,军情局那边怎么办?” 李寓光道:“老李一直对军情局心怀不满,上台之后就拿军情局开刀,军情局现在人人自危。许立委跟老李关系好,已经同军情局讲好,只要他们不插手这次的事情,就帮他们同老李讲讲情,让老李放过他们。” 我问:“陈义福要是同你们正面开战,光靠你们自己真能顶得住?” 李寓兴道:“陈义福想摆脱军情局,所以急着去选立委,同新帮开战之后,为了稳住局面,把福天会能打敢拼的主力都调去了台北,现在台中这边没什么可靠的人手,真打起来他没有任何胜算,不敢跟我正面开战。既然他不仁,也别怪我不义,明天我就直接宣布竹新会脱离天理盟。” 我摆手说:“你大概不知道,陈义福已经向玄黄宫求助,玄黄宫给他身上施了术,而且派术士来助他,你前脚宣布脱离天理盟,后脚他就能直接弄死你。你要是死了,你那几个太保谁能撑起竹新会的局面?我的手段你见识过了,你觉得光靠你们能顶得住玄黄宫术士的诛杀?真有需要,不光是你,你的那几个太保,都可以逐一除掉,你们连他们的面都见不到,就得死光!” 李寓兴狠狠抽了口烟,道:“公保,你们能帮我吗?” 我微微一笑,摊手道:“我三理教传承来自京城白云观,藏有无上道家秘法,真要斗起来,玄黄宫那种野路子神仙,不过随手就能镇压。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帮你?” 李寓兴咬了咬牙,道:“你们想要什么?” 我说:“不是我们想要什么,而是你能给我们什么?合作嘛,就得公平互惠互利,才能安稳长久,你想脱离天理盟,不也是因为不公平吗?我三理教想跟你长长久久的合作,自然是要公平的。” 李寓兴反复思量片刻,道:“要是成了,我帮你们进台中传教,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保你们站住脚。” 我摇了摇头,说:“我们要彰化!你成事之后,要帮我们灭掉三公教,烧掉玄黄宫,全面占据彰化!” 李寓兴犹豫了,道:“你们要是斗法,我这些人也帮不上忙啊。” 我说:“斗法是我们的事情,斗法之外的事情,由你们来做,我们的要求是,不受外来干扰,让我们能顺利与玄黄宫完成斗法。你们要是能做到,我们就保你李会长平安无事,以后也会安排人来保护你,还可以给你施术傍身,甚至……帮你延寿续命,长命百岁,无病无灾,都不是问题!” 李寓兴一口将剩余的香烟吸尽,狠狠按在烟灰缸里,道:“好,一言为定。那我明天就正式宣布退出天理盟,跟陈义福开战!” 我笑道:“不急,既然他约你见面了,那还是要见一面的,好显出你李会长的仁义。再说了,他想钓鱼,不让他钓一下,他怕是又要出别的诡计,反倒不好应付。倒不如借这次钓鱼,直接灭了他,给你扫清障碍!” 李寓兴拍掌道:“好,他不是喜欢钓鱼吗?不是想把我沉塘吗?那就把他塘里跟鱼一起过吧!” 第六百零二章 翻脸 我当夜就住在李寓兴家中。 占了他的卧室,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 倒是李寓兴一夜未眠,调派手下九大太保和其他竹新会骨干分头行动,为公开脱离天理盟做好开战准备。 至天明,吃过早饭,李寓兴前往赴约,随行带着最能打的疤狼、飞龙两个太保和十几个小弟,除了身上带着手枪短刀,还在车上藏上自动步枪和手雷,做好了当场翻脸的准备。 我一同跟车前往,到了地头,便对李寓兴道:“李会长,我是生面孔,跟你进去怕会引起注意,让陈义福生了警觉。你先带人进去同陈义福谈,一旦他要动手,我自然会出来救你。” 李寓兴有些不安心地道:“陈义福要是使邪法的话,我怕抵挡不住,公保能不能给我点护身的法宝?” “可以!”我拿黄裱纸写了一道符,叠做三角形,递给他,“这符随身带着,遇到危险躲不过,就拿出来撕开。” 李寓兴小心翼翼地将符揣好,便带着众手下前往鱼塘赴约。 这鱼塘是陈义福的产业,依山傍水,又建了幢小楼,风光秀美,又相当隐蔽。 周遭已经站满了福天会的成员。 李寓兴带人过去,被重重阻拦,不允许手下进入。 他当场大发雷霆,转身就要带人直接离开。 陈义福及时从里面出来,叫住李寓兴,又把手下训了一顿,李寓兴这才肯同他一起进去。 我借着车子遮挡,观望片刻,便绕到山坡另一边,借着树木掩护,潜入鱼塘,摸到小楼侧后面,瞅准了个落单的福天会成员上前迷倒,借了衣服头发换上,便绕过小楼,大摇大摆地往鱼塘边上走。 间中有觉得不妥当的,上前拦阻询问,被我使拍花术一迷,便混过去。 钓位上摆了两张小马扎,一应钓具俱全。 左右两侧十余米的位置上,各站了一个福天会成员。 我靠过去,使了手段将其中一人打发走,取而代之。 这刚站稳,就见陈义福与李寓兴走过来,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大群手下。 竹新会成员进来便四处分散,紧盯站在各处的福天会成员。 我身旁也分到了一个,正好是疤狼。 陈义福坐到钓位上,左右看了看,颇有些感慨地道:“老李,我们兄弟几十年出生入死的交情,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李寓兴一面调竿挂饵,一面道:“老陈,你也知道我跟你出生入死几十年喔,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怪谁你心里不清楚?要不是有这几十年的生死交情,我也不会来跟你钓这个鱼。该说的,之前都说过了,再说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安安静静的钓鱼,钓到了一起喝口鱼汤,也算全了我们几十年的兄弟情分。” 陈义福叹气道:“老李,道理我都跟你讲过了,不是我不分给你们竹新会,实在是你那边没什么人才,现在手头这些生意,给你也搞不起来,白白浪费机会,其他兄弟也会有怨言。这柏青哥店不也挺赚的嘛,等我斗败同新会,选上立委,让你把店开遍整个台北……” 李寓兴重重把竿一扔,“陈义福,我干嫩娘喔,你们特么的炒股搞工程办海运玩明星,钱赚得山山海海的,却让我们挣柏青哥这点小钱,搞工程我不行,可拍电影有会难的喔,抓几个香港的明星过来,枪顶着脑袋上,让怎么拍怎么拍,凭什么不给我,却给张治那个夭寿鬼?” 陈义福劝道:“张治以前跟过葛老,同14号关系好,能在香港那边拉起台子,拍戏请明星也得讲究,总不能每次拍都拿枪顶着来拍吧,拍出来的不好看,也一样要赔钱喔。你没他那个路子……” 李寓兴又道:“那金融公司呢?放高利贷是我们老本行,凭什么不给我,却给吴尊胜那个干头青?陈义福,说来说去,不还是那一套,就想把我们竹新会按死在台湾,给你们出苦力,你们吃香喝辣,却连口汤都不给我们,天底下有这样的生死兄弟吗?你啊,没什么新东西,就不要再说了,浪费我口水喔。” 陈义福重重叹了口气,弯腰去捡起鱼竿,又伸手到桶里拿鱼食。 可是等他手从桶里拿出来的时候,握着的却是一把手枪,举起来对着李寓兴就打。 李寓兴早有防备,一脚把自己面前的桶踢飞,同时往后一翻,从腰里摸出手枪反击。 惨叫声中,李寓兴肩头中枪,陈义福胸腹连中三枪,却恍若未觉,中枪处连血都没流,提着枪迈步就往李寓兴身前走。 李寓兴大惊失色,着地滚出。 几站就在同时,守在四周的福天会和竹新会成员毫不犹豫地掏枪对射。 疤狼抬手就往后腰上摸。 我拍了他肩膀上一下,他一声不吭软倒在地上。 对面的飞龙却是成功将身前的福天会成员打倒,举着枪就往李寓兴这边跑,一边跑一边朝陈义福开枪。 陈义福连中数枪,却大笑起来,抬手撕开前襟,露出胸膛,啪啪地拍了两下,道:“我有三公教老神仙所赐的不死之身。” 飞龙已经迎上李寓兴,见状举枪连射,一口清口弹匣。 子弹打在陈义福皮肉上,旋即弹开,只留下一个又一个小白点。 陈义福迎着枪走过去。 飞龙刚换上弹匣,来不及射击,见陈义福到了近前,立时将手中枪砸向陈义福,拖起滚到自己脚下的李寓兴掉头就跑。 陈义福偏头躲过砸来的手枪,追上去,一脚踩李寓兴的大腿。 只听嘎吧一声脆响,却是将李寓兴的大腿生生踩断。 飞龙扭头,从腰里拔出短刀,刺向陈义福小腹。 陈义福以小腹迎刀,同时一拳挥出,结结实实砸在飞龙脸上,登时血光四溅,竟然一拳打塌面骨。 飞龙整张脸变成了个血窟窿,摇了两摇,仰面摔倒。 李寓兴大惊失色,掏出三角符撕碎,叫道:“公保救我!” 陈义福神情就是一凛,停下脚步,仔细看向李寓光。 「挂水归来。 应该是又阳了,说是这轮阳都是只发烧,没有别的症状,也不知道准不准。 继续求催更求票呐。」 第六百零三章 老陈快跑 李寓兴左顾右盼。 四下里的枪战还在继续。 双方打倒了身边的敌人后,开始向着远处的幸存敌人射击。 子弹横飞。 所有人都抱头寻找隐蔽点。 我也趴到疤狼旁边,用他做掩护。 只有陈义福站在原地不躲不闪,完全不在乎流弹。 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陈义福狞笑一声,道:“老李,你也学会装神弄鬼这招了?当初我跟你讲,同我一起拜三公教郑仙师做师傅,你却不肯听我的,还说什么都是装神弄鬼骗人的把戏,怎么现在用起来了?这么多年,我每次好声跟你讲道理,你都当我放屁喔。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你不想回头,那就怪不得我了。这地方风水不错,等把你沉了塘,我就把它封了,给你做阴宅,你好好享福喔。”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逼近,目露杀机。 李寓兴断了一条腿,想跑也跑不掉,连滚带爬地往后挪躲,撕心裂肺地不停大叫,“公保救我,公保救我!” 我向飞龙的尸体弹出牵丝,施展傀儡术牵引。 飞龙直楞楞跳起来,一把抱住陈义福,倒向鱼塘。 陈义福猝不及防,摔进水中。 李寓兴挣扎着向外爬去。 竹新会幸存的会员顶着射击冲过来接应,架起李寓兴就往外跑。 轰的一声大响。 鱼塘爆起老高的水柱。 陈义福从水柱中跳出来。 身上还挂着飞龙四分五裂的尸体。 鲜血混着塘水在他身上不停流下。 “李寓兴,你跑不掉!” 陈义福怒吼着追上来,速度快得匪夷所思。 竹新会众人纷纷开枪集火。 陈义福被密集的子弹打得身形颤抖趔趄,但却连一个伤口都没有。 这一幕吓到了竹新会众人,顾不得射击,架着李寓兴没命般向外逃窜。 福天会的人从四面聚上来,不停开枪射击。 没有遮拦的竹新会成员纷纷中枪倒地。 我看四周已经没人注意这边,跳起来冲上去,混在福天会的人当中,快速靠近陈义福。 陈义福突然警觉转头,恶狠狠地盯着我,两眼血红,“你是谁!” 我摸出一颗手雷砸过去。 陈义福大惊,猛往旁边一闪。 手雷在他身侧炸开。 我趁机疾步上前,一拳打在他的肋下。 劫血术。 只是没用杀招,而是打断他的血脉运行,让他短时间内行动不畅。 陈义福身子一滞,动作变得艰涩迟缓。 我绕到他身后,摸出灸针,刺入大椎,撮指成火,轻轻往针尾一点,火焰顺着灸针钻进皮肤。 针刺处,登时焦黑一片。 这焦黑顺着脊柱快速向下蔓延,倒好像什么人用无形的黑笔沿着后背中央往下画了条黑线。 陈义福大声惨叫,全身剧烈颤抖。 正外道术法中,有很多能够短时间内强化身体,抵御刀枪的法门。 从表面看上去,都是刀枪不入,没什么太大差别。 但内中原理却是天差地别,高下也不可同日而语。 我不能杀他,又顾虑到他背后有人,就必须先用人填命,借机查看他这法术的弱点在哪里。 陈义福不是术士,采补健体,五行必惧其一。 金木水土不惧,那就必然惧火。 这一针一点火,便已经坏了他身上的术。 我一脚将陈义福踢倒在地,闪身来到一名福天会成员旁,夺了手枪将他打翻,旋即转身对着陈义福就是一枪。 这一枪打在了陈义福的肩膀上。 鲜血四溅。 陈义福惨叫着满地打滚。 中枪处变得焦糊,隐隐有火苗窜出。 远处的福天会成员立刻向我射击。 我急忙躲闪反击,等到在场的福天会成员逐一打倒,陈义福已经借机爬起来,跑出老远。 “陈义福,你跑不掉!” 我大喝着,举枪就追。 陈义福咬牙摸出道符来,撕开往地上一扔,猛跺脚喝道:“地下元君,威统六府,黄庭真气,往复游飞,精华万丈,隐郁白虎,修得地行,朝见君主。” 这一声喝罢,抬脚再跑,速度不断加快,真好似飞一般,脚不沾地窜地鱼塘后方的树林。 我停下脚步,转回李寓兴身旁,拎起他就往外走。 外间枪战也已经结束,准备充分的竹新会仗着武器精良获胜,几个人正端着自动步枪往里跑,看到李寓兴的惨状,都吃了一惊,赶忙迎上来,从我手中接过去。 我说:“陈义福有术法傍身,我这就去追杀他,李会长你在这边马上发动,没有陈义福指挥,天理盟不过一盘散沙,能不能借这机会独占台中,就看你的本事够不够了。” 李寓兴强忍痛楚,道:“公保放心,我昨天晚上已经安排妥当,这就让他们全面发动。陈义福这边就拜托你了。占下台中,我亲自去花莲奉请真武大帝,拜在三理教门下。” 我赞了一声“好”,摸出个黑木牌扔给他,道:“要有术士上门,你就把这令牌出示给他们看,有我三理教护佑,没人敢伤你!把手雷和子弹都留给我,你快走吧。” 这是鲁汉光的东西,当初他去见我,出示了这牌后,显术亮相,被我打败,走的时候没来得及收走,我便留了下来。 陈义福背后的人知道李寓兴请了术士帮忙,肯定会去找他查证这事,只要看到这木牌,自然就知道是三理教插手。 三理教在花莲有几十万弟子,想来不会在乎这点小麻烦。 打发走李寓兴,我取黄裱纸,画陈义福像,又取其血发皮屑,做成指引桐人,开着天理盟扔下的车,一路追过去,却是追到了天理盟总堂。 我从后墙翻进去,很快就找到了陈义福所在的房间。 陈义福正跪在房间地中央,向着墙面上的一幅画像叩拜。 画像中是个圆胖老人,穿着紫红八褂道袍,光头不戴帽,腰系清铃,手捧天蓬尺,笑容可掬地注视着前方叩拜的陈义福。 陈义福每叩三叩,便抓起身前香案上的一蛊酒水洒在身上,喝一句,“弟子陈义福,叩请玄黄仙尊赐福解难。” 案上共有九蛊酒水,已经洒了三蛊。 我等他洒到第六蛊的时候,点起三炷香,插在后领上,翻身穿窗进屋,叫道:“陈义福,你跑不掉!” 陈义福刚拿起第七蛊酒,听我这一嗓子,吓的一哆嗦,酒洒了一地。 我拔手枪朝他就打。 墙上的画像突然无火自燃。 陈义福身子一僵,弹跳而起,躲过我这一枪,如同猴子般直窜老高,手掌戳入天花板,整个人便吊在空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森然吐声,“何方小辈,敢伤我门下!” 「继续求票,求催更。 听取大家的意见,我争取调整一下,改成白天更新,这样还能多些容错时间,避免上个月的乌龙。 调整期的更新时间可能不太稳定,大家可以晚上一起看哈。」 第六百零四章 玄黄仙尊 话音未落,陈义福眼中突地闪过一点淡淡金芒。 金芒闪过,瞳孔中倒映着我的身影慢慢淡去,终至完全消失。 他虽然看着我,但却已经看不见我。 现在看见我的是玄黄仙尊! 他不仅到了我,还标记了我。 我微微眯起眼睛。 这是魂附生体! 至少得修成阴神才能有的本事。 黄玄然死后一点阴魂不散,寄身陆尘音显化,就是成就阴神才能炼出的神通。 外道术士可没有修阴神的法门。 这个玄黄仙尊是正道大脉出身! 我想到了乌行道。 同样是正道大脉的法门,在斗法中甚至都没有显技。 比高尘静更像正道大脉弟子。 正道大脉,外道术士,密教僧人……这个地仙府的成份还真是复杂。 我捏了法势印,道:“天高水阔山头多,各路神仙显真灵,出门在外礼先行,真武降魔在人间,不知尊驾是哪座山哪座庙哪位老仙师?” 陈义福喉间发出“咕叽”一声混响,跟着就是轻蔑的笑声,“呵呵,原来是三理教的杂毛外道,杨如仙当年见了本仙尊也得叩头行礼,你这小辈还不跪拜!” 我抬手对着陈义福就是一枪。 陈义福嗖地往旁一闪,速度快捷无伦。 可是我已经大概掌握了他的速度,一枪打出,紧接着连开四枪,将他躲避的方向全部锁死。 陈义福这一躲,直接就躲在了子弹上,腹部鲜血飞溅。 他闷哼了一声,从天花板上掉到地上,旋即一跃而起,鬼魅般欺身上前,五指如勾,抓向我的咽喉要害。 我一低头,躲过这一抓,从领后取下三炷香,往陈义福双眼上戳去。 香可通神。 要是戳中,玄黄仙尊的眼睛也必受重创。 陈义福立时闭上双眼,同时向后疾退。 我一脚将他踢倒在地,旋即踏步踩在他的胸口上,取下背上的自动步枪,将枪口顶在他的脑袋上,道:“不想爆了脑袋,就别乱动。” “有意思。”陈义福紧闭双眼,“三理教居然能出你这样的好手,你是公道,公理,还是公保?报个名吧。” 我说:“这有什么区别吗?” 陈义福道:“看在你本事不错的份上,待本仙尊杀尽你们这些杂毛外道的时候,开恩放你魂魄往生,不用受炼狱之苦。” 我道:“本教高手如云,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公保,像我这样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不怕死尽管来就是。” “好,好,好!今晚本仙尊必至,若是伤了陈义福的性命,三理教上下鸡犬不留!” 陈义福突然头一歪,身子一颤,登时没了动静。 我画了道符,烧灰洒在陈义福腹部伤口,暂时止了血,这才拎着他往外走。 方一出门,就见一群天理盟的人举着枪慌慌张张跑过来。 想是刚才的枪声惊动了他们。 我抬手扔出两颗手雷。 虽然没炸中人,却也吓得天理盟众人四散躲避。 我旋即再拿出一颗手雷,塞进陈义福嘴里,道:“谁敢开枪,我就炸死他!船跑千里海全靠帆子撑,过山见码头全凭掌舵的,不会撑帆靠码头,就别来敲鼓响锣子。” 天理盟众人投鼠忌器不敢再开枪。 我拎着陈义福,在众人注视下,昂然前行。 越来越多的天理盟成员从各处聚集而来。 等我走到大门前的时候,身后已经黑压压跟了足有上百号人。 门口突然闪出一人,头发花白,身穿长衫,一展手中折扇,道:“老合留步。” 我打量了他两眼,道:“我还以为天理盟没有懂这些老派春典的,尽是空子。” 那人抱拳道:“兄弟草头蔓,花字一个诚经过涮船净三业,喝过义气水,原是有门槛,四九年来台开门生打桩,如今站了这天理盟副盟主的位,还没请教老合贵姓?” 草头蔓是蒋,这人是青帮的老底子,逃到台湾后,扯旗面单干,却也没有丢了自家青帮身份,所谓有门槛,就是青帮开过香堂,拜过本命师,登过明册的正式帮众。 我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蒋副盟主,久仰大名。兄弟千里草,吃口噶念饭,得了老神仙指点,如今踏云蹬梯子上了三理殿做了小公保不再踩码头撑帆子。” 蒋化诚便道:“原来是董公保,失敬,失敬,我们天理盟跟三理教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驻在花莲那边的太阳会会长包启志跟你们鲁大公保关系莫逆,董公保这上门劫人,是不是跟我们天理盟有什么误会?” 我微微一笑,道:“跟你们天理盟倒没什么误会,只是同陈盟主有些关碍,要请他回去讲上一讲。” 蒋化诚道:“陈盟主虽然不拜真武大帝,却也是诚心敬神,拜在三公教郑仙师门下,也算是半个神仙中人,不知道跟董公保能有什么关碍?” 我说:“关碍就在这里。三公教在彰化竖旗坐堂也就算了,却派了弟子到花莲来偷偷抢我三理教门徒,我们派人去交涉,却被打了回来,这动手的可不是三公教的教众,而是福天会的会员,陈盟主也出场露面了。这事要是不讨回场面,我三理教以后还怎么在花莲立足?几十万教众还能信得过我们吗?” 蒋化诚皱眉道:“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从来没听盟主说过这事。” 我说:“你们盟主是三公教玄黄仙尊门下,正经入了教,能请仙尊附身解难,你听说过吗?” 蒋化诚愕然。 我又说:“他还请仙尊施术,能够无病无灾,而且刀枪不入,这个你知道吗?” 蒋化诚皱眉道:“盟主身强体健,从不生病,这我是知道的……” 我冷笑一声,道:“凡人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不生病?我再问你,陈义福是军情局的少将情报官,你知道吗?” 蒋化诚张口结舌,道:“这个不可能吧,我们天理盟盟友数万,遍布全台,一呼百应,盟主还要去参加立委竞选,怎么可能是军情局的情报人员?他只是跟军情局合作……” 我摆手说:“你们啊,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他陈义福跟许文利勾结演双簧,想要用福天会取代天理盟,把你们全都卖掉,做他晋身政坛的垫脚石,亏你们还对他死心塌地!他以跟同新帮开战的名义,把福天会主力全部调往台北,这边引诱竹新会李寓兴则动手开战,只要你们两方斗起来,许文利就会指使警方介入,把你们全都抓起来。我要是你们,现在赶紧跑路,再多呆下去,就只能去监狱里开盟会了。” 「继续求催更,求票票呐。」 第六百零五章 祸水东引 蒋化诚神色阴晴不定,显然是把这话往心里去了。 英耀话术,九假一真,能诓住人,关键就在于这一真上。 做为几十年的老兄弟,李寓兴都知道陈义福的军情局背景,蒋化诚怎么可能不知道?. 既然他知道,无论他跟我说不说实话,都不要紧,我一样可以把话绕回到陈义福卖友求荣的说法上来。 只要这么一说,蒋化诚自然就会起疑心。 这就是人心,英耀话术的关窍所在。 只要他起疑,在营救陈义福这事上就会有拖延,就能给我足够的时间空间来专心应对三公教和玄黄仙尊。 无论是推动李寓兴与天理盟全面开战,还是现在挑拨蒋化诚对陈义福的疑心,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天理盟毕竟是几万人的大黑帮,真要全力动员起来,也是不容小视,多少会给我造成些麻烦。 我轻笑一声,上前两步,低声道:“蒋副盟主,别挡道,要不然陈义福死了,你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蒋化诚犹豫了一下,侧身让路,却又道:“老合留个船底,兄弟要接财神回家,总得能找到上香的庙门吧。” “有事同李寓兴讲,他知道去哪里找我。别派人跟着,我这人心善,不爱杀生,要是让我造了杀孽,回头可要找你填补。” 我又掏出一颗手雷,冲他晃了晃,没拔安全栓,直接扔了过去。 蒋化诚接过手雷,又往后退了几步,这才大声道:“不要伤了陈盟主,一切都好商量,我天理盟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这话是说给四下天理盟成员听的。 我冲他摆了摆手,提着陈义福上车,扬长而去。 不过没去竹新会李寓兴那里,而是查着地图直奔花莲。 进了花莲县界,我便又取了个桐人出来。 这回是鲁汉光的。 这个桐人,早在三理教全面撤离金城时,就已经准备好了。 鲁汉光不在花莲县城,而是在乡下一间大屋里,正和几个汉子推杯换盏,吃喝得兴高彩烈。 距离这大屋不远,就是三理教总坛。 我没惊动鲁汉光,把车远远停下,换了身衣服,先去总坛察看情况。 牌坊不大,上书三清道理四个大字,倒是相当醒目。 坛内几排房舍,都是依着正规道观格式建的。 主殿供的是真武大帝。 远远就可以看到黑压压好几百男女跪在殿内外。 扩音器放大的带着些许电流杂响的声音不时响起。 “龟将军降临,拜!” “蛇将军降临,拜!” “降魔祖师降临,拜!” “纯阳祖师降临,拜!” “真武大帝降临,拜!” 那些男女便随声拜倒叩头,显得极是虔诚。 我凑过去到殿旁一瞧,就见真武大帝法像下,端坐一人,穿着道袍,须发皆白,两旁各站一个力士,脸上用油彩画出青面獠牙相,头戴三都帽,赤膊系黄色法条,下身穿大红滚裤,脚踩厚底官靴,帽沿上插着三炷香,摆出一付请了斩魔天降下凡的模样,其实就是个骗人的空架子罢了。 当中坐着的那个老道士既不唱经,也不讲法,只是隔一会就哆嗦一下,然后敲一声面前木鱼。 旁边另有一道士,听到木鱼响,便拿着话筒发声,这么会儿工夫,已经降临到玉皇大帝了,不知是不是准备把三班金仙都降临个遍。 明明很可笑,可在场众人,无论喊的,还是拜的,都神情肃穆,无比认真。 正瞧着呢,便有个年轻道士走过来,稽首一礼,道:“先生,是来上香拜神的吗?” 我说:“听说这里的真武大帝特别灵验,我最近有些不顺,想来上香请愿。” 年轻道士低眉垂目,没有抬眼,却转着眼珠,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我全身衣着打扮两眼。 这衣服是从李寓兴家里顺手借的,虽有些老气,但懂行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好东西。 打量完了,年轻道士便热情地道:“先生可是有什么为难,本教公理师得了真武大帝神通启蒙,能掐会算,前知五年,后知五年,不如请公理师为先生解惑?” 我问:“请公理师得好多钱喔?” 年轻道士微笑道:“我教向来慈悲为怀,有教无类,指点众生,从不收取分文。” 我大喜,道:“那就请道长为我引见公理师。” 年轻道士便领着我往殿后走,穿过几道回廊,我们来到了一个幽静的内堂。 年轻道士示意我稍等,便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他出来对我说:“公理师有请。” 我往内堂里一走,就闻到一股子夹着丝淡淡药味的香气。 拍花子的善人香! 抬眼瞧去,堂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盘坐蒲团上,神情肃然,仙气飘飘,卖相极佳。 年轻道士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上前。 我走上前去,恭敬地行了一礼,道:“见过公理师。” 老道士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如炬,似乎能看穿人心。 他微微点头,道:“年轻人,你心中所求,我已知晓。” 我一听,这是老江相了,开口就是英耀话术,当即就顺竿求指点迷津,他套我话,我就说自己在台中做生意,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各种不顺,亏了好些钱不说,明明谈妥的生意也能半道莫名飞了,又说请了好些大师给相看,说什么的都有,也使了好些法子,却一点起色都没有见到。 这么配合,就比较节省时间,不过十几分钟,老道士就掌握了我的生意家庭种种信息。 他自以为把我已经套了进去,便说可以赐我一道灵符解了眼前灾怏,但却不能长久,想要彻底解决问题,得在教内连住九天,举办三场法事,其间不能与外界接触。 说完又强调吃住免费,法事不收钱。 这是最简单的套路,吃住法事不收钱,但举办法事过程中,却有消灾一说,消灾有花钱和不花钱的,花钱自然是好的,不花钱自然是不好的,让人自己选。 刚开始提钱的时候,都是小钱,接下来就是一环扣一环,每次钱都使得多一些,却又不太多,让人逐步入套,到后来虽然要交的钱多了,可不交的话,前面做的就都前功尽弃,效果可能达不成最好。 这都是江相派现成的手段,让人住这里九天,是为了隔绝外界干扰,再加上善人香让人放松警惕,这九天下来,不说把钱套个精光,也能套走七八成,多少全看他们有没有吃绝户的想法。 不过,我要的就是能名正言顺住进来,他不提的话,我就得用话术引他提,如今主动提了,倒省了我的功夫,当即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感觉这个月的追更榜竞争比上个月激烈呢。 继续求催更,求票票。」 第六百零六章 借势布局 年轻道士便引着我出来,找了个房间住处。 房间南墙上挂着真武大帝的画像。 画像前有供桌。 年轻道士拿了件道袍,让我换上,又说得给真武大帝敬香供奉,香烛供品可以去外面自己买,也可以在坛内买,言语间便暗示坛内的香烛供品不仅质量更好,而且都是公理师开过光的,奉神效果更佳,不像外面卖的都是劣质香烛,奉给神仙,神仙也不喜欢。 既然这样说了,自是要在坛内买的,价格很良心,比外面普通香烛也就贵了十倍左右,但用做贡品的水果很新鲜,一看就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香烛味道也特别好——里头有善人香呢。 道袍穿上,香烛供好,年轻道士便说从这一刻起,我就不能再跟外人接触了,又说我今天来得晚了,出家人过午不食,今天已经没有饭了,要是饿了,他可以代我出去买些吃食。 这会儿功夫,我已经摸清这道士没术没技,就是个空子,便笑着拍了拍年轻道士的肩膀,问:“三师都在哪里?” 三理教教主之下有三师,公道,公理和公保。 公保分大中小,行护法事。 公理分天地人,行传法事。 公道分神鬼妖,掌扩教事。 一般来说,不做代指的话,三师就是大公保、天公理和神公道。 这三位是教主之下掌管具体事务的实权人物,也是必定有术在身的术士。 刚才拿话术套我的,有技没术,虽然称一声公理师,应该是天地人中的人公理,负责的就是传法拉羊,如果我在这九天里表现得好,身家也够厚,他们大约会把我拉入教内,给个职位,从此以后挣的钱财便要大部分供奉给三理教了。 年轻道士迷迷登登地说:“老公道和天公理都跟教主去了大陆扩散传法,只有大公保前阵子独自回来负责管理教内事务,他是本乡大户,平时不住坛内住家里。” 我说:“你给我买点吃的,顺道去跟大公保说,坛里来了个台中来的大富商,想要捐几百万给家里祈福,人公理怕拿不住,请他过来见一下,把这事敲死了。” 年轻道士道:“大公保不负责传法事,这种事情他从来不出面,都是由公理师来做,人公理拿不住的话,可以请地公理出面。” 我说:“你尽管去请,他一定会来。” 鲁汉光在金城出卖老公道一行人,逃回花莲,为了自保肯定要争夺掌教大权,并清洗老公道一系的教众。 可他虽然是花莲土着大户,三理教能够在花莲扎根,全靠鲁家全力支持,但三理教这样的教派自成体系,不是说财大气粗就一定能夺权,根基得有,手段得有,让人敬服的能耐也得有。 这一点从年轻道士的反应就能看出来。 他都被迷了神,可一说拉羊传法,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找其他公理师,而不是去找鲁汉光这个目前教中位置最高的大公保。 所以,听说有人想一次捐几百万,鲁汉光一定会来。 这事成了,就是他的功绩,可以极大增强他在教内的话语权。 年轻道士听我这么说,便不再言语,转身呆楞楞往外走。 如果遇到人问他,他只会说是去给我买吃的,而不会提见鲁汉光的事。 送走了年轻道士,我转身来到真武大帝画像前,仔细观察了片刻。 只是一幅普通的画像罢了。 我便将香炉里的香换成自己带的,又取小杯,倒了三杯酒置于案上,刺破食指,每杯洒中滴了一小滴血,用黄裱纸撕了三个小桐人浸到酒杯里,然后足站八字,手按十字,一礼三叩,连行三遍。 别管三理教是什么出身,但供了真武大帝法像,这里就是真武大帝宝地,行法争胜提告拜,礼多神不怪。 叩拜完毕,我换了小五面孔,从后窗翻出去,光明正大的走出去,顺路借了件道袍,到车上把陈义福拎下来,给他把道袍披上,使了傀儡术控制,便引着他转回坛口。 进入总坛后,先领着陈义福转了一圈,各处留下痕迹,方才转回房间,依旧从后窗翻进屋里,便用牵丝把他平吊在天花板上。 陈义福已经醒过来了,但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惊恐万分地看着我。 我当着他的面换回周成面孔,对他说:“陈盟主,我们无怨无仇,你落到这个地步,是因为三公教玄黄仙尊的原因,要是死了还能留下魂魄化鬼的话,就去找玄黄仙尊报仇吧。不要来找我,我精通茅山捉鬼术,你来只能是再死一把。” 这般说着,我取出灸针,沿着奇经八脉穴位逐一刺进去,待施完针,便剪了他一撮头发,刺取九滴血,用黄裱纸包了贴身藏好。 如此施为完毕,便听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正是那年轻道士和鲁汉光。 我便坐到蒲团上,取了桐人捏手中缩在袖子里。 房门推开,年轻道士走进来道:“先生,大公保来了。” “哈哈哈,听说先生想为家人积福,准备捐赠……你?” 鲁汉光哈哈笑着迈步进门,话刚说一半,看清我的样子,登时卡壳,憋出个“你”字来,不假思索地转头就往外跑。 我笑吟吟地看着他,既不出声,也不施术。 只要他不傻,就一定会回来。 鲁汉光跑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过身,先看了那年轻道士一眼。 年轻道士呆若木鸡,连眼珠都不错动一下。 鲁汉光稍松了口气,反手把房门带上,这才说:“周成,你来花莲干什么?” 说话的功夫,他的手悄悄缩进袖子里。 我微微一笑,道:“离别多时,甚是想念大公保,正好来台办事,就顺路来看看你。” 鲁汉光问:“你办什么事?” 我抬头往天花板上看了一眼。 鲁汉光跟着我的视线看过去,一见陈义福,大惊失色,脱口叫道:“天理盟,陈义福!” 惊叫的同时,他猛得一甩袖子,朝我打出一把飞刀,旋即一跺脚,跟在飞刀后面,合身向我扑过来,双手自袖中探出,左持小圆盾,右握蛇形剑。 剑盾一亮,登时风雷大作。 风割面如刀,雷灌耳轰鸣! 「继续求催更,求票票呐。」 第六百零七章 贪得无厌 龟雷蛇风,斩妖除魔。 当年杨如仙创三理教时,就是仗着左龟盾右蛇剑,连败川中正外道术士,硬生生打出一片基业,开立山门。 要是常人,只被这风雷声一冲,就得神慌心悸眼前发黑,别说动手,连呼吸心跳都维持不住。 公保行护法事,学的就是杀伐术! 我微微一笑,袖中手指轻轻一按桐人脑袋。 早在金城时,我就已经破了他的护身法,他在我面前不过是待宰羔羊。 跃到一半的鲁汉光惨叫一声,摔到地上,七窍流血,额头出现一大片鲜红的印迹。 飞刀此时方到近前。 我一卷袖子,收了飞刀,微笑道:“大公保,这年来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莽撞且不知天高地厚啊。在金城的时候,你加上教主、老公道和一众核心弟子,都斗不过我,如今只剩下你自己,还敢跟我斗?难道你觉得你一个人比他们那么多人加起来都强吗?” 鲁汉光趴在地上,头也抬不起来,吐着血沫,艰难地说:“我都已经躲回台湾,你还不肯放过我吗?” 我轻轻一弹桐人,道:“大公保,你以为你有多重要,值得我万里追杀吗?我确实是来台湾办事,只不过如今有一桩好处,想到当初灭了老公道,除掉你们教主,多亏你出了大力……” 鲁汉光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低吼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恢复了自由,下意识往身上看了看,然后泄气地长长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回到地上,道:“周先生,你术法通神,实在是我见过的手段最高明的江湖术士,就算正道大脉传人比你也远远不如,我这种人物在你眼里不过跟蚂蚁一般,何必这么戏弄我?你要想我死,我现在就自杀好了。你这话要是传出去,我鲁家在花莲上下百口,非得都被三理教徒杀光不可。” 我说:“你敢做,又有什么不敢认的?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胆气都没有,又能做大事?你跟着老公道远赴金城,施术传法,骨灰选灵,可不像是个没胆气的人物。” 鲁汉光摇头道:“那是原本以为大陆经过这么多年的打击,已经没有像样传承,可去了才知道,正外道高手多如牛毛,远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我们实在是一群井底之蛙。” 我说:“就算你再怎么否认,可事情已经发生,只要金城三理教众有一个回到台湾,你鲁家就同样得死光。” 鲁汉光沉默不语。 我又说:“当然,你也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物,回来之后,肯定就已经着手清洗三理教当年迁来台湾的旧骨干了吧,只是时间太短,还没能做成,对不对?” 鲁汉光重重叹了口气,道:“周先生,你烛照如神,无所不知,想要我怎么样,就直说吧,我要做不到,把命偿给你就是,我家里人都不是术法中人,更不是江湖中人,跟这些事情没有关系,求你放他们一条生路。” 我说:“大公保,我是有好处给你,不是想要你的命。你不是想清洗三理教旧骨干,想独掌这教业吗?现在有个好机会,让你两个目的都可以达到,你做不做?” 鲁汉光道:“这么好的事情,不知道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哈哈一笑,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三公教玄黄仙尊你知道吧。” 鲁汉光道:“知道。三公教教主郑泰河。他是八六年来台,在彰化鹿港建了三公教,十年功夫,发展教众二十余万,彰化全县所有角头都成了他的弟子,整个彰化把他当在世神货来拜,无论是县长还是议员上任都要先去鹿港拜这位玄黄仙尊才能坐稳位置。不过,他一直只在彰化发展,跟我们三理教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弟子虽然有些碰撞交际,但总体相安无事,我对他也只是听说,没有见过。” 我说:“郑泰河能够在彰化迅速发展壮大,是因为得了陈义福的全力支持。我受人所托,来台取陈义福的性命,解决掉天理盟,可却遭到郑泰河的阻拦,所以同他相约斗上一场,他要是赢了,把陈义福带回去,他要是输了,不光由着我取陈义河的性命,还要交出三公教,离开台湾,不再回来!大公保,你要是能带领三理教冲出花莲,吞并三公教,谁还能挡得住你独掌三理教,谁又能挡得住你清洗老三理教旧人?” 鲁汉光听得便有些心动,但思来想去,却又犹豫道:“三公教二十余万教众,哪有那么容易吞并,更何况中间还隔着台中……” 我说:“台中是天理盟的地盘,我已经与竹新会李寓兴谈妥,助他脱离天理盟,夺取台中,到时候他可以放你们进台中传法扩教,然后进军彰化。你和李寓兴就相当于陈义福和郑泰河,相辅相成,共成大事,彰化、台中和花莲都是你们的天下,假以时日,竞选立委,再进一步,到时候三理教独占全台,也不是不可能啊!至于吞并三公教,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关键就在郑泰河,他要是死在你手上,到时候三公教谁敢反对你?” 鲁汉光愕然,道:“你们不是约定,他要是斗输了就离开……你从开始就要杀他!” 我微微一笑道:“郑泰河有些本事,毁了他的基业,他怎么可能不记恨我,放他走就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我答应输了就放他离开台湾,不过是为了让他心存饶幸,影响他的斗法意志罢了。” 鲁汉光陷入长长沉默。 我也不催他,只笑吟吟地耐心等待。 人心贪不足。 鲁汉光背着出卖教主和老公道的罪,便只能往前不能退缩,要是不答应我的条件,就会举家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点,他很清楚。 鲁汉光终于开口,道:“周先生你要什么?” 我说:“郑泰河所有法器物品都归我所有。大公保,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郑泰河手上有个可以让人长生不死的秘法,我之所以答应来取陈义福的性命,就是为了以此借口夺取郑泰河的秘法!” 鲁汉光咬了咬牙,道:“好,周先生,你需要我做什么!” 「看完了记得催更投票哦。」 第六百零八章 螳螂捕蝉 “我和郑泰河约定,以陈义福为媒斗这一局。我施术在陈义福身上,以三天为限,三天之内他救不下陈义福,陈义福死他输,能救下陈义福,陈义福活我输。 这一斗,便有三个关节。 第一个关节,他需要能先找到陈义福的位置。我把人藏在三理教中,借着你们三理教的香火法意遮掩,增加他寻找的难度。这一关节,需要你做两件事情。第一是安排教内彻底做法事三天,干扰他施术查找陈义福的下落。第二是安排教中弟子,在这房间左右前后,用陈义福的血发衣物布下疑阵,让他找来也不知道是哪个房间。 第二个关节,在于斗法抢人。他既要击败我,还要破解我施下的法术,把陈义福完完整整带出去。我预料他一定会带教中高手一同前来助阵。不过,以我们两个的本事,能插得上手的高手不会很多,他至多能带个三两人。这一关节,我还需要你做两件事情。第一是与我混同一气,让对方不知道哪个是我,哪个是你,不能针对性施术。第二个是也在陈义福身上施术制人,让他们不知从何下手解术。 第三个关节,在于施术救人。他抢回陈义福后,还需要解了我施的术,保住陈义福的命。到时候他肯定要把人带回三公教总坛,安排教众做法事执仪轨,以防止我干扰他解术。这一关节,你要再做两件事情。第一是选带精锐教众,赶赴鹿港,冲击三公教总坛,破坏他们的法事仪轨,打破遮掩。第二是给我护法,保证我隔空施术取陈义福性命,不受三公教高手干扰。 这第三个关节只是备用方案。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可以第二个关节中,取了郑泰河的性命。到时候,你只需要带着郑泰河的尸体去鹿港显化威风,接收三公教就可以了。万一第二关节出了问题,那就只能借第三关节行事,到时候我会联络竹新会,让他们携带军火武器跟随前往助阵,真到了紧要关头,就是杀进三公教总坛,也再所不惜! 大公保,只要我们通力合作,出尽全力,在第二个关节,留住郑泰河,到时候由你亲手取他性命,还可以安排人把现场过程录下来,到鹿港时反复播放,借此打垮三公教的信念,助你顺利接受吞并三公教。” 鲁汉光应了声好,从地上站起来,便要出去安排。 “大公保,先喝了这符酒,提前做好混同一气的准备。”我叫住他,指了指案上的三杯符酒,“你一杯,我一杯,还有陈义福一杯,喝了之后,我们三个神气混淆,令人不能施术分辨。你可以随意选一杯。” 鲁汉光上前挑起一杯酒,看到其中浸泡的桐人,便犹豫着不敢喝。 我微微一笑,上前端起一杯,取出桐人,将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桐人贴胸口带好,道:“这桐人是混同一气的关键,等到施术斗法的时候,要是有什么不妥,你随时摘掉桐人撕碎,就可以摆脱混同一气。” 说完,我再端起一杯,强行给陈义福灌下去,又把那桐人往他胸口上一按,旋即掏出一枚灸针,慢慢刺破皮肉,将桐人钉在他身上。 鲁汉光这才饮尽杯中酒,也学着我的样子,把桐人带到胸口。 我看他带好桐人,便掐了个法诀,默念咒语,起身一跳,陈义福自天花板上落下,便和鲁汉光一起,原地跟随一跳。 我又跳了三次,他们两个便不由自主地跟着跳了三次。 鲁汉光神情晦暗不明,赞道:“周先生真是好手段,这傀儡镇魇的法术,怕是要让你玩出花来了,我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又中了你的招。” 我哈哈一笑,安慰他道:“放心,你只要把桐人摘了,就不可以不受这法术影响。提前施术,是为了有足够的时间,让我们三个混同一气,使郑泰河远距离无法分辨哪个是真正的陈义福,必须亲自上前来确认才能决定怎么施术。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趁虚而入,取他性命。” “这回就全依仗周先生了。我是粗人一个,也不懂怎么讲话,今天在这里便许个诺,要是周先生能助我一统三理教,将教众扩散到台中和彰化,以后这教中所募集的奉神钱财,一半分与周先生!” 鲁汉光表了个决心,转身便出去安排。 我背着手,围着直挺挺站在原地的陈义福转了两圈,冲他一笑,把他胸口的桐人取下来,换上我所藏的桐人,又把取下来的桐人,与鲁汉光的桐人交叠后,用钉子钉在一起,藏在墙上真武大帝像后面。 没大会儿工夫,远处响起仪轨的钟罄木鱼和整齐的木鱼声。 这是法事搞起来了。 法事仪轨繁杂,换个正经庙观,少说得准备个十天半个月,可三理教却是说搞就搞,足见在拉拢信徒上的本事,远超一般佛道门派。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嘈杂的人声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鲁汉光领了好些三理教弟子回来,教他们在左右两个房间里和我这个房间门前坐了念经,说辞就是这位新来的善人准备捐个几百万求家人平安生意顺遂,所以得搞些大场面,让善人觉得物超所值,没准儿一高兴,能再多捐个几百万。 众弟子坐定,唱经声响起,香烟气一飘,邈邈然,熏熏然,还真有几分肃穆若神的味道。 鲁汉光进屋来,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便对他说:“大公保你可以在左右随便选个房间呆着,听到这屋里有动静,就到门口守好,听到我喊,冲进门来动手就可以。动手务必全力以赴,别管看到屋里是什么情况,只管施了杀伐术去斩杀,屋内除我之外,全都可杀!” 鲁汉光痛快地应了一声,转身出屋。 我捏了法诀一感应,就知道他带走的桐人,已经不在身上。 可他却不知道,给他的桐人只是个装饰,喝下去的那杯酒才是关键,我融了符与血,只要他喝进嘴里,哪怕出去就吐掉,也一样会中招。 如果玄黄仙尊以阴神之态前来,第一个找上的就是他鲁汉光! 「继续求催更,求票票。 调整更新时间这段期间,我先更着小章,等调整完毕,再尝试更新大章哈。」 第六百零九章 战阴神 鲁汉光的脚步声进入左侧房间,下一刻唱经声中多了他的声音。 我与陈义福换了衣服头发,把他安坐在蒲团上,闭目念经,自己拿牵丝吊在棚顶。 四下里的唱经一直持续到午夜,声音逐渐变得疲倦。 香味中突然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腻甜。 不是迷药,而是入梦香,可以让人在不自觉间快速入睡并进入梦境。 阴神本质上有类鬼怪,只能通过梦境施展杀伐之术。 但鬼怪只能通过让人产生幻觉自残,而阴神杀伐则可以由魂魄伤及身体,让人在睡眠中无知无觉死亡。 崇明岛上,和尚死后化身威德金刚入梦来找我报仇,有些类似,不过他只能死之后这样做,而玄黄天尊可以活着阴神出窍入梦杀伐,比和尚高了不止一筹。 入梦香证明,玄黄天尊的手下已经到了,正暗中布香施药,为玄黄天尊阴神降临做准备。 唱经声未断,却变得有些机械。 所有的三理教众实际上都已经入睡,现在唱经相当于在说梦话。 因为他们在梦里以为自己醒着还在继续唱经。 隔壁鲁汉光也没有例外,唱经同样变成了说梦话。 我闭上眼睛,默许十息,进入睡眠,然后睁开,慢慢飘落。 四下微寒,有浓浓的灰白雾气涌动。 这是护魂香。 我以前入梦出魂,也需要点护魂香,不然就会伤到魂魄。 还是得了陆尘音指点,才摆脱护魂香。 现在这香,不是我点的。 这就有意思了。 我看了坐在地上的陈义福一眼。 他垂着头一动不动。 身前炉中的三炷香气如同细线般缠绕着他的身体。 这三道香气遮蔽了他的魂魄,使玄黄天尊无法找到他,不能直接分神附身,锁定位置。 再往墙上看。 原本是真武大帝画像的位置,有个模糊的人影,有些像我,又有些像鲁汉光,还有些像陈义福。 我转身来到左侧墙壁,慢慢把头探过墙壁。 房间中只有鲁汉光一人,正盘坐在地,一面唱经,一面用眼角余光左右观察,全不知自己已经中招。 蓦得,房门被重重推开。 一个胖大身影出现在门口。 这人身量极高,圆圆一张脸膛,手中拎着只金瓜小锤,少说也得有一米九十往上,肩宽体阔,又胖又壮,紫红八褂道袍紧紧箍在身上,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撑炸。 瞧这模样,赫然就是画像上的玄黄天尊。 一个人往那里一站,便好似堵墙般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鲁汉光大惊,从地上一跃而起,双手往身旁摸,却摸了空。 那胖大道士发出无声狞笑,踏步上前,一锤砸向鲁汉光。 鲁汉光急忙躲闪。 不想这一锤迅速快得离谱,刚一挥出,就已经落到鲁汉光肩上。 鲁汉光半边肩膀立时塌掉。 他痛到满脸扭曲,捂着伤处,掉头就跑。 胖大道士又是一锤砸向他的后脑。 我穿墙而出,站到胖大黑脸道士身后,抬手向前刺出。 手中多出一段木芙蓉枝,枝头花开正艳。 胖大道士感觉到不对,急忙收锤转身来格挡。 木芙蓉枝打在锤子上。 锤子居中裂开。 树枝余势不止,刺入胖大黑脸道士胸膛。 胖大道士脸上现出古怪的扭曲表情,捂着胸口慢慢软倒在地。 鲁汉光看着我张嘴想要说话。 但没有任何声音可以发出。 阴魂梦游,无声可传。 能发声的,必然是已经迈出阴魂这道关坎。 我冲他一摆手,突然感觉异动,立刻穿墙返回,却见一个穿着紫红八褂道袍的圆胖道士正一拳打中墙上人影,登时将那人影打得四分五裂。 圆胖道士得意咧嘴,无声大笑。 他才是真正的玄黄仙尊。 刚才那个胖大道士不过是个借护魂香才能离体而出的假货。 这个真货却也被我用桐人施术所迷惑。 我毫不犹豫地举树枝刺出。 圆胖道士感觉到树枝刺出的剑意,猛得回身,袖子里滑出一柄天篷尺,向上一撩格住树枝。 枝头鲜花嗖地飞离,正打在圆胖道士胸口。 花瓣飞溅。 圆胖道士胸前千疮百孔。 他倒退两步,抖手亮出一枚清铃,脚踏禹步,急急摇铃。 清脆铃声响起,打破沉默寂静。 我便觉全身一紧,无法移动。 缚魂铃。 这是正经的法器,既可以捉鬼降妖,也可以缚魂锁魄。 圆胖道士踏着禹步,不断绕圈,却不上前。 我突然感觉背上寒意彻骨。 有人在靠近我的身体,心怀杀意! 我立刻明白过来。 他不是想用缚魂铃控制我之后再下杀招。 而是让我不能回归身体! 阴神杀伐只是个诱饵。 真正的杀招还是在现实世界而非梦境。 我立刻做出惊恐表情,全身剧烈颤抖。 圆胖道士大喜,一边持续摇铃,一边踏步上前,挥起天篷尺,朝着我的脑袋就打。 我冲他一笑,木芙蓉枝脱手飞出,自下而上窜起,直插向他的下巴。 这一击就能刺穿他的整个脑袋。 他死定了! 圆胖道士意识不妙,面露惊惧,立刻抽身后退。 他这一退,顾不上摇铃施术,我立刻得脱自由,纵身上前,抓住木芙蓉枝,急速前刺,划出一道七彩虹迹。 这是来少清死后发出那一剑的剑意。 存剑于神,杀意无双。 我没有存剑于神的本事,但却可以存剑于木芙蓉枝。 这一枝,不是我折的。 而是陆尘音折来击碎月亮的那枝,藏着她击杀来少清那一招的精粹。 来少清的杀意,陆尘音的杀招,两大高手侍候玄黄天尊一人! 他死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圆胖道士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剩下满脸满眼的惊恐。 突然,斜次里飞来一支铁骨朵,撞上枝头。 铁骨朵粉碎。 木芙蓉枝被撞得一偏,刺入圆胖道士左肩。 圆胖道士左臂失去控制,手中清铃落地,奋力把天篷尺掷向我。 我挥动树枝格开天篷尺,圆胖道士倏然原地化散,消失无踪。 他强行返回身体,必受重创,已经不足为虑。 我紧握木芙蓉枝,慢慢转身,看向窗口。 那里站着个苗条的身影,略有些佝偻。 妙姐! 「继续求催更,求票票呐。」 第六百一十章 致命疏忽 那一剑,击碎了铁骨朵,也打伤了她的阴魂。 她没有阴神离体的能耐,还需要靠护魂香遮蔽才能离体。 救玄黄仙尊这一击,等于是拼命。 为什么! 我凝视着妙姐,紧紧握住手中木芙蓉枝。 枝头,一朵鲜花缓缓绽放。 她冲我摆了摆手,退入灰白雾气中消失不见。 我转回体内,重新睁开眼睛。 地面躺着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 那是牵丝切割。 这就是想过来对我身体下手的那人。 不过,我在阴魂离体前,就已经在身体四周布下牵丝,又给陈义福施了傀儡术。 只要有人靠近,触动牵丝,陈义福就会立刻操纵牵丝攻击敌人。 出奇不意之下,就算不能直接斩杀,也能将其重伤逼退。 妙姐说过,阴魂离体,最紧要的护好本体。 我从来没有忘过。 她说过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我靠在天花板上没有动弹,慢慢扭头看向窗口。 片刻后,顶着王慧霞脸的妙姐出现在那里。 借护神香阴魂出窍不能离开本体太远。 她就在附近。 或者说,玄黄仙尊派来施术催眠,趁势攻击我身体的人里,就有她一个。 她看着我,嘴唇无声开合。 这是用唇语在说话。 “你不能杀郑泰河,你的寿数要着落在他身上,我已经布局设术,半个月之内,就可以生擒他!不要着急!” 说完,她立刻转身离开。 我落回地面,取我自己三滴血与陈义福三滴血,再剪各自头发一撮烧成灰,用朱砂混了血和发灰,拿黄裱纸,正面写卢俊才和陈义福的生辰八字,背面写南极长大帝符:三挑笔,一笔星宿动,二笔天官印,三笔福寿来,奉高上神霄玉清真王长生大帝统天元圣天尊令架,落笔万像神机夭寿福祸。 符成,掐太平指诀,颂神霄宝诰,曰:至心皈命礼。高上神霄府,凝神焕照宫。会元始祖炁以分真,应妙道虚无而开化。位乎九霄之上,统理诸天。总乎十极之中,宰制万化。宣金符而垂光济苦,施惠泽而覆育兆民。恩溥乾元,仁敷浩劫。大悲大愿,大圣大慈。玉清真王,南极长生大帝,统天元圣天尊。 颂罢宝诰,将符燃了化一碗符水,我喝一半,灌给陈义福一半。 如果我的寿数在他身上,这符水一喝,立时就能生出感应。 可是符水喝完。 什么感应都没有。 被劫走的寿数果然不在陈义福身上。 可八五年的两个受主里,并没有玄黄仙尊,为什么妙姐说我的寿数在玄黄仙尊身上? 我思忖片刻,用牵丝绊住陈义福,转身来到隔壁房间。 三理教的教众还在梦游唱经。 鲁汉光却倒在地上,满身大汗,脸容扭曲,半边肩膀不自然地塌陷扭曲。 可他却依旧没能醒过来。 我上前按住他,在头侧焚起一炷香,稍待片刻,等香内药力起效,这才起势掐诀,种念控神,在他耳边轻声念叨几句话,然后收起香,一拍他的脑门。 鲁汉光猛得睁开眼睛,发出凄厉惨叫。 我拿出灸针,给他刺穴止痛,待他冷静下来,这才说:“刚才郑泰河来过了,他没能救走陈义福,又被我打伤,你立刻组织人手,我们现在就出发前往彰化鹿港,打进三公教总坛,取了郑泰河性命,将你们三理教扩展至整个台中地区!敢阻挡你的就是阻碍三理教扩教传法,人人得而诛之!” 鲁汉光也不打话,跳起来拖着废了的膀子,就往外跑。 我转回原来房间。 房间中空无一人。 陈义福不见了! 案上三炷香熄灭。 一条胳膊留在原位,淋漓的鲜血直延到窗口。 他用一条手臂做代价,挣脱了牵丝束缚! 这不是正常人可以做到的。 更重要的是,我在隔壁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我走到香前,捻下一点香灰放到鼻端闻了闻。 这是被人施术灭掉的。 施术者是玄黄仙尊! 他虽然阴神受伤,但没有真的逃走,而是躲了起来,等我离开陈义福身侧,便施术灭香,以分神附体的法子,控制陈义福逃走! 这样一来,他没有阴神强行归体,本体受损不重,对施术斗法影响不会太大! 妙姐危险了! 玄黄仙尊看到了她同我交流。 如果玄黄仙尊突然发难,她又被我击伤,无法发挥全部实力,很难全身而退。 我深深吸气,缓缓闭上眼睛。 如果玄黄仙尊要对妙姐下手,最好的选择就是他的老巢,在妙姐回去的时候,立刻发动。 我睁开眼,用陈义福的血重做了个桐人,转身走出房间,来到真武大殿。 此时真武大殿前人声鼎沸,站满了三理教众,少说也有四五百人。 虽然号称几十万教众,但大部分教众其实只是用来收割钱财物命的庄稼,真正能够用于争斗搏杀的核心骨干从来都是少数,所有教派都是如此。 鲁汉光能在急切间聚集这么多人,已经足显三理教的实力和他在教中的地位。 情绪已经鼓动的差不多了,所有教众都情绪激昂,喊叫着要跟随大公保征讨三公教,将三清道理传遍整个台中地区。 但这么多人却不是马上就能走得出去。 我把鲁汉光叫到一旁,对他说:“大公保,我先前往鹿港潜进去盯住郑泰河,确保他不会逃跑,你带人尽快赶过去,到时候朝天放烟花做信号,我们里应外合,破了三公教总坛,取郑泰河性命。” 鲁汉光已经被我种了念种,现在满脑子都是诛杀郑泰河,吞并三公教,对我的提议自是没有意见,道:“那就辛苦周先生了,成事之后,除了我先前的许诺,三公教总坛的浮财也分一半给你!” 我也不多说,当即离开三理教总坛,在村子里借了辆摩托,先奔台中,找到李寓兴,从他那里补充了手雷弹药,又告诉他三理教将大举攻伐鹿港三公教,彻底铲除陈义福背后的术士势力,让他帮忙给予方便。 李寓兴满口答应。 他已经正式宣布脱离天理盟,但天理盟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反应,给竹新会从容动作的时间。 这全赖我劫走了陈义福,对我提的要求自然要全力支持。 黎明时分,我赶到鹿港,停车山脚下,依山面水的三公教总坛近在眼前。 「看完不要忘记催更投票呀。」 第六百一十一章 胆气 三公教总坛面朝大海,依山而建,层次递升。 整体建筑分为三层。 第一层当是普通教众烧香拜神听经所在,场地开阔,建筑高大,更有幡旗林立。 第二层则是骨干教众居所及学经讲法所在,房舍多而密,又小殿堂散布其间。 第三层就是教主居所,布局讲究,草树林木间中还有假山,带着明显的风水摆布痕迹。 陈义福的桐人便指向第三层。 我把他的桐人放到一边,又掏出个桐人来。 这个桐人已经折了好些年,边际卷曲,纸面略有些发脆。 妙姐的桐人。 我偷偷做的。 所以,无论她躲到哪里,我都有信心找到她。 这个桐人同样指向总坛第三层。 我弃了摩托,从侧面山坡攀上,来到第三层区域围墙外,先点三炷香插于墙下,稍待片刻,这才翻墙入内。 墙内面积极大,房舍连绵,回廊曲折,宛如迷宫。 房舍高低大小不同,却都是窗户极小,门极大,纵向极深。 这样的建筑内部不可避免少见阳光而阴森,再加下临海,必定极为潮湿。 阴潮之地,必有魍魉孳生。 特意造成这样,肯定是为了施展某种法术。 我再点三炷香,捧在手里,这才往房舍深处走。 走了没几步,堪堪进入房舍阴影间,袅袅香烟一离开火头便消失不见。 香头红光闪了闪便即熄灭。 此处禁法,不能施术! 我停下来,看看熄灭的香头,再看看前方幽深曲折的房舍回廊,深深吸了口气,将香仔细收好,正了正衣衫,取下背着的自动步枪,摸了摸挎包里的手雷,再次迈步向前。 房间内幽静无声,也没有人迹。 我以妙姐桐人指路,沿着回廊曲折向前,不多时来到一处小殿。 殿内供着尊似是而非的元始天尊像。 整个看是元始天尊无疑,可仔细看细处,却是处处违和,全然跟正常的法像不同。 法像前的供桌倾倒,香炉斜落。 遍地的香灰上,布着几个浅浅的脚印,分属两个人,其中之一是妙姐的。 两人在这里做了短暂缠斗,妙姐率先踩着法像基座,从后窗离开。 我顺着后窗翻出去,继续向前查找。 每隔不多久,就能看到缠斗的痕迹。 越往后越激烈,甚至开始出现血迹。 有妙姐的,还有她对手的。 再往前走,便是整个区域最大的正殿。 大柱宽门,檐高房深,还挂着玄黄福生殿的匾。 得意的笑声自殿内传出,还伴着沉重的喘息。 “跑啊,你倒是再跑啊,跑不动了吧,哈哈哈……呼哧,呼哧……道爷我修行一百八十年,什么场面人物没见过,你这小辈还想逃出我的手掌,真是痴心妄想。 说,你倒底是什么人!顶壳借神,混到我身边来,连我都能骗过,这不是一般的外道本事,是谁教你的!你是谁的弟子!混到我身边要干什么! 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看你这手段,也是术法精通,应该知道搜魂索魄的法子吧,千刀万剐的痛苦也远远比不上! 今天既然落到我手下,倒要好好调教调教,让你知道我玄黄仙尊的厉害,下辈子不要再与仙尊我为敌了!” 除了这张狂中带着愤怒的叫骂,还有好些低微压抑的呼吸。 殿内不止两个人,而是有很多。 我看着紧闭大门,笑了笑,把自动步枪背到身后,上前一脚踢开。 轰然大响中,殿门洞开。 大殿幽深阴暗,只尽头处有光自狭窗射落。 光芒下有两个人,都很是狼狈。 一个是圆胖的玄黄仙尊,一身紫衣道袍破破烂烂,隐约可见血迹。 一个是顶着王慧霞脸的妙姐,被倒剪双手吊在空中,身上也是伤痕累累。 响动声惊动了两人,他们同时往门口方向看过来,脸上都是没有任何表情。 我举起双手,握成拳头,迈步走进殿门,向大殿尽头走去。 堪堪走到中央位置,两侧黑暗里呼啦啦涌出好些人,穿着道袍,提着宝剑,杀气腾腾。 殿门在后方缓缓合拢。 玄黄仙尊大笑,“小子,你中计了。” 我展开高举的双拳。 手中各握着一颗手雷。 “你想用手雷炸死本仙尊?” 玄黄仙尊仿佛看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指着我哈哈大笑。 我说:“这样的手雷,我身上还带着三十个。” 他的笑声就是一滞。 涌出来的三公教众微有些骚动,不自觉地向后缓缓退却。 “这么远你炸不死我。”玄黄仙尊将天篷尺搁到了妙姐的脖子上,“放下武器,不然我杀了她。” 我说:“地仙府的九元真人,已经修成阴神离体,只差一步就可以踏过仙门,就这么点胆量,连跟我这么个无名小卒斗法的勇气都没有?” 玄黄仙尊眯起眼睛打量着我,道:“果然是冲我地仙府来的。凭你们的本事,不会是没有根底的无名之辈,把名号报上来吧。” 我说:“我叫周成,来自金城。” 玄黄仙尊“啧”了一声,“原来是你啊,就是你在金城坏了孙赋在金城布了几十年的九九虚子炼真龙这局?” 我说:“不仅如此,我还杀了孙固,乌行道,灭了地仙会,抢了你们苦心经营的劫寿续命买卖。” 玄黄仙尊看了看妙姐,又看了看我,恍然道:“你想讨寿!看你的面相没有断寿失命,是替别人讨的?怪不得这女人不敢下杀手,一直想重伤活捉我,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小子,把手里的家伙都放下吧,吓唬不住人了,炸死了我,你就别想把寿讨回来。来,乖乖把东西放下,讨寿这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没必要拼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想要谁的寿,我还给你就是了。” “不愧是地仙府的九元真人,仙尊果然大气。” 我笑了笑,赞上一句,弹掉手雷拉环,往两边一扔。 轰轰两声爆响,左右两侧的三公教众被炸得人仰马翻,惨叫不断。 玄黄仙尊目瞪口呆,旋即勃然大怒,叫道:“小子,你找死!” 我重新拿出两颗手雷高高举起,认真地看着他,“上一个这么对我说的,叫魏解,你知道他吗?” 「继续求催更求票票呐。」 第六百一十二章 你也配称仙人 玄黄仙尊死死盯着我,眼稍嘴角都在微微跳动。 “你想要什么?” “你刚说过了。一个人被劫走的寿数。” “这女人你不要?” “也要。” “这样好了,我先把这女人还给你,你把手雷和枪都放地上,退回到殿门口,然后我们再商量寿数的事情。我让其他人都下去,只留我们三个,这里设阵禁术,你们两个年轻人就算空手也不用害怕我一个快两百岁的老头子做什么。怎么样?” “仙尊果然大方,这劫走的寿数,说还就还。” “你不用试探我,个把人的寿数,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既然找来了,那就是他的寿缘未尽,还回去也是顺应道理。大家没必要为这点小事拼个你死我活。” “仙尊实在是我见过的最讲道理的地仙府真人。听说地仙府以九元真人为尊,要是个个都像你这么讲道理就好了。” “为了表示诚意,我先放这女人,她走到一半,你放下武器后退十步,我让其他人都出去。你接到她后再往门口退。” 我没再多说,摘下自动步枪,先扔到地上,然后重新举起双手。 玄黄仙尊挥手砍断绳子。 妙姐摔到地上,艰难的爬起来,瞟了玄黄仙尊一眼。 玄黄仙尊冷笑了一声,道:“你被我打伤气脉,三天之内连苍蝇都拍不死,别想着动手了。” 妙姐面无表情,一语不发,一瘸一拐地向我走过来,步伐绵软无力。 等她走到我和玄黄仙尊中间位置的时候,我摘下沉甸甸的挎包,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只留下手中这两颗手雷,然后退开十步,远离挎包。 玄黄仙尊便道:“你们全都出去。” 一众三公教徒便拖扶着受伤的同伴,呼啦啦退出大殿。 妙姐距离我只有五步。 地下突然传来隐隐震动。 我弹出牵丝,扑向妙姐。 地面次第塌落,现露出一个个漆黑深洞。 腥臭的风自洞中吹出。 妙姐向洞中坠落。 我扑到近前,一把揽住她的腰,扔到背上。 她立刻用双手双腿盘住我的腰颈,力量很弱,不足以负担她的身体。 我借牵丝在空中换力,扯下上衣,拧成绳子,把她系到身上。 前方的挎包和自动步枪落入洞内。 我一拽牵丝,腾空而起,升到殿顶,一拳打破天花,勾住破洞,稳住身形。 玄黄仙尊大笑。 “哈哈哈,这都能逃过去,还真有点本事。” 整个大殿的地面完全塌陷,只有他脚下那一块完好无损。 我把掌中手雷扔了一颗过去。 玄黄天尊往身后的墙壁上一靠,便有暗门翻转,消失在门后。 只余声音回响。 “哈哈哈,不能施术,还带着累赘,我看你怎么跟我斗!” 手雷落地轰然爆炸。 那最后一块完好的地面随之塌落。 整个殿内没有了立足之地。 我把最后一颗手雷塞进天花板的破洞,顺着牵丝滑下。 爆响声中,殿顶炸出个大洞。 阳光自破洞照入殿中,落进黑洞洞的陷坑。 陷底是密密麻麻的中空尖刺,根部盘踞着一球球的蛇蝎蛛蚣之类的毒虫。 还有,累累白骨。 挎包和自动步枪已经不见了。 我弹出牵丝,拉回几块白骨。 骨头上,有着清晰的咬痕。 人留下的牙印。 我微微眯了下眼睛,顺着破洞跳上殿顶。 下方传来一阵喧哗。 退出大殿的三公教众仍聚集在门外,看到我上了房顶,登时纷纷叫骂。 玄黄仙尊施施然自一侧转出来,站到人群当中。 所有的叫骂声都停了下来。 他看着我,满身得意,哈哈一笑,道:“小子,没了家伙,不能施术,还带个累赘,我看你怎么跟我斗!乖乖下来,跪地上好好求我,我放你们一条活路。” 妙姐在我耳旁轻声道:“你不能杀他,杀了他你就再也夺不回寿数了。我们先走,回头想办法捉他讨寿。” 我微微点了点头,说:“搂紧我,别乱动,我带你出去。” 妙姐不说话了,把头轻轻靠在我的后颈上。 很软,很暖。 我转而看着玄黄仙尊,淡淡地说:“老实说,我很失望。” 玄黄仙尊道:“失望?哈哈,不用失望,你趴地上好好求我,没准儿就把寿数给你了,哈哈,哪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拼死拼活的。能让你拼了命来讨寿的,肯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 我打断他说:“要讨还寿数的就是我自己。其实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只是故意不说,让我存个念想,以为你不知道,不会因此受你拿捏控制。” 玄黄仙尊“啧”了一声,道:“小子,既然知道你的性命全在我一念之间,那还不下来跪拜?你们两个本事不错,我可以收你们做门下,不光可以把劫走的寿数还给你,还可以教你采生长命的本事,像我一样长生不死。” 我说:“我真的很失望。原本我以为地仙府这样一个无处不在又高手如云的组织,九元真人这样的顶尖存在,应该是如在世仙人一般威风。可看看你,九元真人,玄黄仙尊,名号响破天,却是闻名不如见面,哪有一点像个世外高人?” 玄黄仙尊哈地笑了一声,道:“小子,世外高人在本事,又不在架子。本仙尊修得阴神出窍,在世间可以长生不死,夜行千里倏忽即至,呼风唤雨洒豆成兵,神通无穷。再进一步能够化阴为阳,成就金身,位列天仙。退一步可以舍体抛躯,尸解成仙,不死不灭!这满世界像我这样的人物可着劲数也没有几个!我不是在世仙人,谁敢称在世仙人?” 我说:“密鬼徒这种食人血肉才能维持的长生不死只能算是妖魔。光都见不得玩意,只敢藏在暗处采生折割,耍弄阴谋诡计,骗一骗无知愚夫愚妇。自称在世仙人?你也配!” 玄黄仙尊咬牙笑道:“怎么着,不服啊,那你下来,我们再斗一场,看看谁的本事大。你要是能赢了我,我就把寿数还给你,怎么样?” 我笑了起来,道:“好啊,那就再斗一场。” 「求催更,求票票呐。」 第六百一十三章 投鼠忌器 我张眼向山下方向看了看,微微一笑,背着妙姐跳下房顶。 四下里的三公教众有些骚动。 很多人都猫着腰向前挪动步子,意图发起攻击。 我淡然看着玄黄仙尊。 玄黄仙尊道:“你可以把这女人放下,本仙尊不占你便宜。” 我说:“不用,这样就可以。” 玄黄仙尊哈哈一笑,抬手一挥,三公教徒立刻蜂拥而上。 他从来就没有跟我单独斗法的打算。 这并不意外。 我扔了颗烟到嘴里,撮火点燃,深吸一口,长长吐出。 冲上来的三公教徒纷纷倒地,昏迷不醒。 玄黄仙尊道:“有意思,拍花子的手段你也懂?” 我叼着烟,慢步向前。 所过之后,三公教徒成片倒下。 玄黄仙尊缓步后退,与我保持足够距离。 眼看着人上去就倒,三公教徒不敢冲了,纷纷止步,将手中的刀剑棍子纷纷掷向我。 牵丝发动。 所有掷过来的武器在半空被拦截,断裂,叮当摔了一地。 玄黄仙尊道:“这招有点意思,川中老君观的能耐,你是老君观弟子?正道大脉啊,听说大陆正道大脉传承都断得差不多了,不知道你学到老君观的几成本事。” 说话间,他依旧在不停后退,没有亲自上手的打算。 他这不是胆怯,而是别有图谋。 一是探我的底,看我不能施术,还有什么本事。 二是用人命来消耗我的力气精神。 三是想借我手开杀戒得尸体。 从地洞白骨上的咬痕可以判断,他所谓的长生不死来自于密鬼徒的法门。 而密鬼徒的法门向来是成套的,护身杀伐一体,都是尸身法术的底子。 他需要尸体来施展法门。 虽然这里禁术,但这禁制是他设的,他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下足够的余地。 别人不能施术,他能施术,如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我只用药迷人不开杀戒,就是不给他施展尸身法术提供原料。 他想用尸身法术,那就自己动手来杀。 一旦他动手杀戮自家教众,那么为了保持三公教主的形象,他就必须把这里所有的教众都杀光灭口。 这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上百人,一旦被他的杀戮吓到四散奔逃,他就必须得在杀我和妙姐与杀尽教众灭口之间做出选择。 如果他选择向我和妙姐动手,那他就别想再在三公教做他的教主了。 如果他选择追杀灭口,那么之前所做的事情就都变得毫无意义,我和妙姐可以从容离开。 我们两个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同步移动。 三公教徒在四周大呼小叫,时而扔东西砸我,时而试探着往近前冲。 我只用迷药和牵丝便完美防御,且不伤一人。 玄黄仙尊笑不出来了。 这片区域虽大,却也有尽头,一旦退出禁术区域,他就不得不跟我正面斗法。 他不敢! 经过三理教总坛一战,阴神受创,又与妙姐缠斗多时,他已经丧失了正面斗法击败我的信心和勇气。 所以他才会折腾出这么多花样,以图避免斗法。 我稳稳向前,不紧不慢,毫不焦急。 天时地利人和不在又怎么样,我一样可以占据上风。 “去拿枪,打死他!” 有三公教徒大喊着就往外跑。 可没大会儿功夫,他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叫道:“仙尊,山下来了好些三理教的,带队是他们的大公保鲁汉光,说我们害了他们的教众,所以来讨还公道,他们已经冲进来,正在往山上进攻,前面的教友抵挡不住,已经退守修行区域。” 玄黄仙尊眼角抽动了一下,看着我说:“好手段。” 我说:“人和,你就快没有了。地利,你也快没有了。难道你还有天时?今天是晴天,不知道你是不是真有这么大能耐,在晴天也能呼风唤雨。” 玄黄仙尊没接我的话,对在场教众道:“留下四个人,其他人下去帮忙,一定要顶住,我解决了他,就会下去。” 这些都是三公教最精锐的骨干,敢拼能打,下去参加战斗,能够最大限度迟滞三理教的进攻。 还站着的众教徒就了一声,呼啦啦就往外跑,只留下四个人守在玄黄仙尊左右。 我停下脚步,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玄黄仙尊。 玄黄仙尊突然出手,闪电般抓断了四人的脖子,将四颗脑袋扯下来,往自己左右肩头一按。 四个脑袋各看一面,露出惊怒苦痛四种表情。 四个无头的身子分别倒向东南西北。 鲜血自断颈里汩汩流出,眨眼工夫,化为一个鲜血围成的圆圈。 玄黄仙尊就站在血圈中央,手舞足蹈地跳起来,不停用脚踩踏,将地上的鲜血崩溅到身上。 他很快就全身浴血,只剩下那张脸干干净净。 “小子,受死吧!” 他尖叫着,纵身而起,向我扑过来,速度快得离谱,身上的鲜血随着剧烈的动作飞溅,带着浓烈刺鼻的味道,落到尸体上、迷倒的教众身体上,冒起一缕缕青烟,留下紫黑的烧灼般的伤痕,而且这伤痕以极快的速度在扩张,仿佛活物般不断吞噬着完好的皮肤。 我弹出牵丝,借力倒飞躲避。 玄黄仙尊揪下肩膀上一个脑袋向我掷过来。 脑袋面容扭曲,现出惊恐痛苦的表情,飞到近前便凭空炸裂,鲜血脑浆碎块漫天乱飞。 我勾起一个倒在地上的三公教徒,扯下他身上的道袍,向前抛去,把炸开的脑袋连血带碎块一并兜住。 滋滋急响声中,道袍瞬间被腐蚀得干干净净。 玄黄仙尊再次上来了。 这回他把三个脑袋都揪下扔过来。 天篷尺和清铃出现在手中。 他一手拼命摇铃,一手紧握天篷尺,带着飞溅的毒血,直打向我的咽喉要害。 攻势凛冽凶猛,甚至都没有留下防守后退的余地。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三个脑袋同时在我左右和后方爆开,封死了我躲闪和后退逃避的可能。 躲无可躲,只能前进或者后退。 后退,背上的妙姐可以替我承受爆裂脑袋的伤害。 前进,就要面临毒血和天篷尺的双重攻击,必须以攻对攻。 可是,我的寿数在玄黄仙尊身上,出手对攻,不能留手,把他打死了怎么办? 他可是没有留余力防守! “死啊!” 玄黄仙尊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容。 他敢这样做,就是算定了我要在他身上讨还寿数,一旦对攻,投鼠忌器,无法放手! 妙姐与他的缠斗,就是因为这样才输的! 我深深吸气,手一翻,布满符纹咒语的高天观法剑握在掌中。 「继续求催更,求票票呐。 应该能进前百啦。」 第六百一十四章 斩妖除魔 出剑其实很简单,不要那么多花里胡哨,不要那么多弯弯绕,看准不顺眼那家伙,拔出来砍就是了! 我缓缓闭上眼睛,屈弹轻弹法剑,突然想起了赐剑时的黄玄然。 她在认真地看着我,目光中满是悲悯。 我慢慢笑了起来,猛得睁开眼睛,朗声长吟。 “修得剑心通明处,斩破虚妄证真仙!” 锵的一声脆响,如虹般的剑光自法剑柄处弹出。 剑势便顺着弹出虹光展开,刺向玄黄仙尊。 玄黄仙尊的狞笑凝固在脸上。 剑虹破开天篷尺,击碎清铃,荡开如雨般的血点,没入他的胸膛。 妙姐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温热的液滴落到我背上。 玄黄仙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得后退,手忙脚乱地捂着胸前伤口,掉头就跑。 我踏步追赶。 他跑到了那四具无头尸体旁,猛得抬脚连踢。 尸体向我飞过来。 我振剑连刺,将四具尸体都刺落在地。 尸体在地上无声裂开,流出黑色的血。 玄黄仙尊借此机会又往前跑了足有上百米,拉开了与我的距离。 我提剑便追。 玄黄仙尊一口气跑出自己居住的区域,进入教众修行生活的第二层。 我紧跟着追了进去。 乱糟糟的嘈杂声响突然大了起来。 那是不知多少人在呐喊,间中夹着打斗声,拼杀声,惨叫声,哭嚎声,唾骂声……乱哄哄的,仿佛开了锅。 抬眼望去,前方黑压压的挤了不知多少人,都是穿着道袍的,只不过一侧穿的是青布道袍,一侧穿的是土蓝道袍。 青布道袍的是三公教众,处于劣势守方。 土蓝道袍的是三理教众,正拼命向前攻击。 冲在最前面的,正是鲁汉光。 他虽然半边膀子不好使,只能单手提剑,却勇猛无双,手下没有一合之将。 正是在他的冲锋陷阵带动下,三理教众的进攻才在稳定地向前推进。 三公教众组成的防线被推得不停后退,遥遥欲坠。 先前赶过来支援的三公教骨干弟子已经加入到防线中。 正是靠着他们的奋战,才勉强维持住防线。 浑身欲血的玄黄仙尊冲进了自家教众的防线,随手抓起一人,探手就把心脏给挖了出来,将还在抽搐惨叫的尸体往旁边一扔,举着跳动的心脏就往嘴里塞。 只两口,他就把这心脏生生吞了下去,旋即又抓一人,接着挖心吞噬。 我那一剑刺穿他的心脏,斩断了他的生机。 实际上他已经死了。 只不过仗着密鬼徒的尸身法术勉强维持着行动能力,妄图通过吃什么补什么,把刺穿的心脏修补完好,恢复生机。 连抓了两人剖心吞了,等他再去抓第三人的时候,所有的三公教徒都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变故,吓得轰一下四散奔逃。 艰难维持的防线就此崩溃。 鲁汉光带领下的三理教众如同破堤的洪水般冲了进来,正与玄黄仙尊迎面撞了个正着。 我追到玄黄仙尊身后,一脚踹在他背心上。 玄黄仙尊一时不备,踉跄前冲,直奔着鲁汉光而去。 这是约好的,让鲁汉光当众取玄黄仙尊性命立威。 我这人向来重信守诺,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 至于有没有本事取,那就是鲁汉自己的事情了。 看着满身浴血,嘴里还嚼着人心的玄黄仙尊,鲁汉光大惊失色,不敢正面撄其锋芒,下意识就想躲闪,可左右两边的人太多了,后面的人又在不停往前冲,想躲躲不了,想退退不成,楞是被自家教众顶着硬前扑。 鲁汉光万般无奈,只能怒喝一声,提蛇剑急刺。 噗的一声闷响,蛇剑深深没入玄黄仙尊胸膛。 鲁汉光惊怒转喜,大叫道:“我斩了这妖魔……” 可他话还没喊完,玄黄仙尊一抬手就把他的心脏给挖了出来。 鲁汉光怒目圆睁,满脸愕然,大约是想不通玄黄仙尊明明心口要害中剑,怎么还能动手杀人。 玄黄仙尊一脚踢过去。 鲁汉光倒飞而出,压倒了身后好大一片三理教众。 玄黄仙尊把鲁汉光的心脏塞进嘴里,反手拔出插在自己心口的蛇剑,荷荷吼着,转头又去找新的猎物。 三理教众眼见着如此骇人情景,自家大公保一个照面就让人把心给掏出吃了,登时心胆俱裂,士气崩溃,哄的一声,四散奔逃。 玄黄仙尊抬手抓住最近的一个倒霉蛋,就要接着挖心来吃。 我大喝一声,“郑泰河!” 玄黄仙尊身子一颤,下意识停下动作,回头来瞧。 我纵身上前,斩心剑挥下。 光芒一颤,血红冲天。 玄黄仙尊的脑袋打着滚飞上半空。 四下众人一片惊呼尖叫。 头落。 我一脚踩上,轻轻一弹斩心剑。 “今日在此斩妖除魔者,高天观,惠念恩!” 斩心鸣动。 恍惚似一声轻笑。 四下里一片寂静。 三公教众中有人轻声道:“他杀了教主。” 但马上就被人把嘴堵上了。 妙姐低声说:“带着他的脑袋。” 我用脚尖一跳,玄黄仙尊的脑袋飞到手中,睥睨环顾,拎着脑袋,大步前行。 无论是三理教众还是三公教众,敬畏地看着我,远远散开,让出一条宽敞的通路。 我走出三公教总坛,在牌门边扯了面旗子,把脑袋包好,骑了摩托离开现场。 身后的三公教总坛内喊杀声再起,沸反盈天。 既然开了战,就没那么容易结束。 就好像竹新会和天理盟一样。 不过,这些就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我回到台中,找了个旅社住下。 进入房间,这才解开带子,把妙姐放下。 她脸色很难看。 我给她把了把脉,道:“将养个三五天就能恢复。” 妙姐说:“不要紧,我知道。” 顿了顿,她又说:“你还真改了个惠姓啊。” 我说:“惠妙儿的惠,惠妙儿的恩。” 妙姐沉默片刻,说:“你进来的时候,真的很开心,可看到你击杀玄黄仙尊那一剑,就不那么开心了。你信的是你自己,不是我。” 对于我来说,真正凶险不能把握的,就是妙姐是不是跟玄黄仙尊一伙的,设局来害我。 毕竟她刚刚才阻拦我斩杀玄黄仙尊阴神。 我直接推门进去,在妙姐看来,这是百分之百信任她的表现。 所以她很开心。 可是我斩杀玄黄仙尊的那一剑却证明,哪怕她跟玄黄仙尊联手设局,哪怕我不能施术,依然可以破局保命。 所以,我推门直入,信的是自己,而不是她。 我说:“我也相信你。” 不相信她,我就不会进殿,而是转身就走了。 妙姐怔怔看着我,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杀了玄黄仙尊,你就再也讨不回被劫走的寿数,只能再活两年了。” 我说:“不要紧,我知道。” 「请看完记得催更投票哦。」 第六百一十五章 别死 有些话,在我们两个之间,不用说,自然心领神会。 之所以知道被劫的寿数在玄黄仙尊身上,还要斩杀他,是因为我没有把握活捉他。 而从他不敢与我直接正面斗法可以看出,他已经心生畏惧。 如果今天拿不下他,他一定会逃走藏起来,再也不跟我朝面,而且还会利用我想讨回寿数这件事情设局套我。 不杀他,我永远有个弱点在地仙府手上捏着,后患无穷。 妙姐对此看得很清楚,所以她说的不是这个。 在刚刚的对战中,我有一次生擒玄黄仙尊的机会。 他用尸体封锁我退路那一击,如果我先后退避过那些掩护他攻击的毒血再出剑,完全可以击伤他,然后顺势生擒。 可是我没有后退,而是选择了直接出招,以攻对攻。 对付这种高手,以攻对攻就不能留手,否则死的就是我。 我不后退,是因为背上背着妙姐。 一旦后退,尸体爆裂的攻击就会全落到她身上。 她被打伤气脉,无法使力施术,受到这攻击就死定了。 我是铁石心肠,但不是没人味。 黄玄然看得准,素怀看得不准。 如果需要用妙姐的命来换我的寿数,那这寿数不要也罢! 妙姐说:“劫寿续命,是地仙府的一个阴谋。一方面是为了控制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给地仙府供奉人财物,另一方面是为了给九元真人们修仙提供仙基。 有九元真人需要寿数来维持健康,就把劫来的寿数偷偷转过去,明面上的受主则以固寿的名义赐予毒丹,表面上看也像劫寿一样,可以在到寿之前无病无灾,实际上则是用毒丹透支身体,本来能活九十岁,这一透支,就只能活七十岁甚至六十岁,等到寿限差不多了,就制造各种意外解决掉。有九元真人需要生口的,正好把寿材处理了送过去交给九元真人用于修行,可以采补,可以服食,可以炼丹,用处很多。有九元真人需要祭品的,就造畜送过去起仪轨斩杀…… 地仙府有八个九元真人,玄黄仙尊虽然不是本事最大的,但却肯定是活得最久的,他今年已经一百九十岁。修不成仙,又不愿意尸解,就只能靠各种采生法门维持身体不腐朽,劫来的寿数就是基础之一,他活得越久,需要的寿数就越多。 只靠一般的劫寿续命,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要。所以他才来台湾建了这个三公教,他会每年举行一次大型仪轨法事,名义上是为教众消灾禳福,实际上则是借机劫寿,每个教众只劫一小部分,便足够维持他身体所需,等待天时。 你杀了他,劫来的寿数也就随着他的死一起消散,再也没法讨还自身了。” 我问:“他在等什么天时?” 妙姐道:“地仙府有个说法,人想成仙,光靠修行不够,还得有适当的天时,只有天时到了,抓住那一瞬而逝的天机,才能够蜕羽成仙。这天时可以是天灾,也可以是人祸,还可以是星辰变动。平时只需要耐心等待,天时一到,自然就能生出感应,踏过仙人之隔的门槛,立地成仙。不过天时不是那么容易等的,所以九元真人们只能想尽办法求取长生不死,争取活到天时降临。” 我问:“有九元真人等到天时了吗?” 妙姐说:“据说宋朝时有等到的,那人叫孙朴,是孙恩的后人,当时天底下最厉害的修道之士,也是地仙府最强的九元真人。” 我问:“只有这一个?” 妙姐说:“有明确记载的只有这一个。记录是他的弟子,亲眼见到他羽化飞升,还曾接到过他化仙之后的法旨传功。” “这个孙朴应该是没成仙。我在金城的时候,与来少清一起去挖了他的坟。” 我不由笑了起来,把盗发孙朴墓的经过讲了一遍。 妙姐听完之后,怔怔出神,突然问:“陆尘音一枪就打死了来少清?” 我说:“之前来少清已经受伤,而且消耗了很多力气。” 妙姐又问:“在那种情况下,你有把握一击杀了来少清吗?” 我说:“没有。” 妙姐又问:“以你击玄黄仙尊那一剑,在那种情况下有把握吗?” 我反复回想当时的情景,最终还是说:“没有。” 妙姐微微叹气,说:“正道大脉,真了不起。她长的很漂亮吧。” 我说:“像陆尘音这样的,我没有再遇到过第二个。她跟我们都不一样。” 妙姐怔怔地说:“原以为黄元君不会再牵涉江湖上的事情,可没想到她竟然教出这么个徒弟来。能让黄元君那样的人物收为徒弟,肯定跟我们不一样,最差也是个天生道种,不像我们资质愚,悟性差,再怎么折腾,也只能给人做备胎。她很漂亮吧,在金城的时候,可惜没见她一面” 我说:“她那样的人只要在那里,没人会在意关心她的长相。” 妙姐点了点头,说:“那一定很漂亮了,真想见她一面。” 我只好说:“我可以带你去京城,她在白云观道教学院学习,想见随时可以见。” 妙姐摇了摇头,说:“我不去京城。那里有神仙,我不能去。” 我说:“京城我去了,没见着有大本事的神仙。” 妙姐说:“真神不露相,等真见着,就晚了。” 我问:“你见过?” 妙姐再次摇头,却说:“你能找到陈义福和玄黄天仙尊,是看到劫寿的名册了吗?” 我说:“魏解在泰国甘达大法师那里藏了一份名册,我拿到了。” 妙姐又问:“跟你一批劫寿的有几个人?” 我说:“总共只有两个,如果我的寿数落在陈义福身上,那我就叫卢俊才。” 妙姐说:“你去找同批另一个受主,劫了他的寿,可以保你剩下两年平安健康,不会因为寿数将近而快速衰弱,好好的活两年,别死。” 她没再说别的,只是弃掉王慧霞面孔,换回自己的样貌。 我们在这旅舍住了五天。 我买了药材,借老板的药罐,每天给妙姐煮药喝。 她恢复的很快,第五天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复原。 然后,她就走了,带走了玄黄仙尊的脑袋,留下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两个字。 “别死。” 关于她的事情,她一句也没有对我说。 我也没问。 想说的,不用问她也会说。 不想说的,再怎么问她也不会说。 我们两个一直就是这么相处的。 「进前九十了,请大家继续助力,求催更,求票票呐。」 第六百一十六章 内乱 我又在台中住了五天。 最近这段时间,电视新闻上天天都播竹新会和天理盟全面开战。 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天理盟还是决定对竹新会发起反击。 只不过因为盟主陈义福下落不明,天理盟内部分歧严重,对竹新会的反击并不顺利,各盟会要么出工不出力,要么按兵观望情况。 这种情况下,竹新会不仅扛住了天理盟的反击,而且还占了优势。 只是双方斗得太狠,动辙当街枪战,上百人互砍,打得整个台中乌烟瘴气,严重影响了治安环境,台中警方在民意压力下,不得不出面干预,邀请天理盟和竹新会停战谈判。 但竹新会做为一地小盟会,力扛天理盟不落下风,还是打响了自家名号,李寓兴风头大盛,每次出现在新闻里都红光满面,气势满满,俨然就是新一代威震全台的江湖大佬。 到了第五天,竹新会与天理盟在台中警方的强力干涉下,终于达成协议,宣布结束争斗,竹新会得到了台中一半的地盘,并且保留全市的柏青哥店生意,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当天晚上,我再次来到李寓兴家中。 这里一如上次般戒备森严。 李寓兴并没有因为暂时的胜利而得意忘形,放松警惕。 看到我出现,他赶忙把手下人都赶出去。 我这才说:“恭喜李会长,从此在台湾江湖道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了。” 李寓兴道:“不敢,不敢,能够得到这个战果,多亏公保与贵教的鼎力支持。要不是贵教攻上三公教,打死了郑泰河,公保又绑走了陈义福,我也不可能打得这么漂亮。” 我点了点头,道:“你明白就好。” 李寓兴道:“不过有件事情,还得请公保帮帮忙。这次谈判,天理教提了个要求,想请我帮忙说和,将陈义福交还给他们,我推说不知道陈义福的下落,可天理盟副盟主蒋化诚却说当时绑走陈义福的人说过,想找陈义福就来跟我说。我原以为是公保你去绑的人,所以派联络花莲的三理教。可三理教现在却乱糟糟的,连个主事的人都找不到,好容易找了几个高层一问,却都说不知道这事,还说……” 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 我说:“他们是不是还说教内没有我这个人?” 李寓兴道:“确实是这样说的。不过,我不相信,以公保的本事,没必要冒充三理教的人,只是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说:“误会没有,内讧倒是有。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计划有变,以后你不用再管三理教了,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我会离开台湾,以后也不会再来找你。” 李寓兴大吃一惊,道:“公保,你为什么要走?” 我叹气说:“这回这事,是大公保鲁汉光主持的,只有我们少数几个人才知道。可大公保鲁汉光在攻打三公教总坛的时候,不幸遇难。 等我们撤回花莲的时候,又听大陆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远赴大陆传教的教主和老公道全都死了。这消息一传来,教内部立刻大乱。 三理教以前是在大陆是大教门,四九年撤来台湾的时候,也带了上千人过来。这些人是教中骨干,自抱成团,看不起我们这些本地后加入的教众,时刻提防我们,生怕我们夺了教中权力。 本来有教主、老公道、大公保压着,他们还能收敛点。可大陆那边的消息一传回来,他们担心我们这些本土教众会趁机夺权,所以就先发致人,把攻打三公教这事说成失利,还归罪到已经战死的大公保身上,把我们这些大公保一系的人全都驱逐出教,并且把与三公教开战这事都推到我们头上。 现在不仅三理教容不下我,三公教为了给教主报仇,也在找我们。 台湾虽大,却已经没有我们容身之地,所以我们几个商量之后,准备先去香港避一避,回头看看情况,要么去东南亚,要么去日本,重新开始。 以后三理教就跟我没关系了,之前说的也就全都作废,我特意来告诉李会长一声,一会就走了。” 李寓兴大急,道:“公保,你……” 我摆了摆手,心灰意赖地说:“我已经不是三理教的小公保,叫我董桂林就行。” 李寓兴改口道:“董先生,你可不能不管我啊。没有你罩着,天理盟要是找三公教出阴招对付,我们可抵挡不住。陈义勇那个样子,根本就特么不是人,是怪物了。” 显然那天的鱼塘一战给他留下了深重的阴影,如今一提起来,还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我说:“你们不是已经达成协议停战了吗?再说,你背后还有许文利这个立委支持,还有得着怕三公教?” 李寓兴道:“停战这玩意只是暂时的,天理盟现在是没有做主的人,打不下去了,才会同意停战,等他们重新选出盟主,把在台北跟同新会开战的主力都撤回来,肯定还会再来打我们。许文利是同意支持我们,可他不能直接出现,现在正在搞治平专案,他这个立委要跟我们这些黑帮保持距离,最后就是背后帮忙向天理盟施压。要是我们正面扛不住的话,他也帮不上忙。” 我沉吟着说:“可现在三理教已经视我如同眼中钉,我要是在台中这边露面帮你们,三理教那边很可能会怀疑我心怀不轨,要在台中这边聚集力量打回去,到时候要是引发三理教同你们竹新会开战,你们可就麻烦了。” 李寓兴道:“不露面也可以,只求董先生你能护得住我,不被三公教的阴招暗害。” 我一时沉默不语。 李寓兴便又道:“只要董先生能保我,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 我说:“我跟三理教的矛盾不可调和,但再怎么说我也是三理教出身,真要跟他们斗起来,死伤的都是曾经的教友,我也于心不忍。所以,我不能在台湾呆了。这样吧,我帮你扫平三公教,再给你使个护身的法子,保你不受外道邪术侵犯,你给我在日本买个房子,回头我去日本居住,离着三理教远一些。你要有事,随时可以联系我,我第一时间飞回来帮你。” 「继续求催更,求票票呐。」 第六百一十七章 踏平三公教 李寓兴大喜,道:“没问题,我再给你在日本开个户头,每月给你打一万美金做零花,要是还有别的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 我说:“房子以你们竹新会的名义来买,我过去之后,也要用竹新会会员的身份,算是跑路避难吧;买了房子之后,我不会立刻直接去住,什么时候去,你们不要问,我会先去香港泰国走一圈,见几个老朋友,把以后的事情确定了,才会去日本;房子买在东京丰岛区,要买一户建,不要买高楼;给我介绍个东京本地的帮派,平时帮我跑腿办事,做为交换,我也可以像照护你们一样照护他们。” 李寓兴满口答应,又道:“董先生,房子需不需要安排人照顾,我可以在那边找个女大学生来做。要是不喜欢大学生,高中生或者别的什么口味都没问题,喜欢女优也行。” 我说:“这就不用了,虽然离开三理教,但我依旧是修道之人,不近女色。你准备足够人手,先安排到鹿港附近,明天晚上跟我一起去踏平三公教!记得带个摄像机,把过程录下来。” 李寓兴吃了一惊,“明天就去?会不会太急了?” 我说:“不急不行。你刚刚和天理盟谈判,对方需要缓口气,内部整合,肯定觉得你也需要时间来消化打下来的地盘,稳固竹新会内部力量,短期内都不可能任何行动。这个时候,台中这边最安稳,适合抽调最能打的骨干去征伐三公教。要是慢了,等天理盟缓过气来,你就抽不出人来,只能等着被天理盟和三公教合伙慢慢压死。而现在谈完立刻就去灭了三公教,可以造成你还有足够余力没使出来的假像,让摸不清你底的天理教更不敢轻举妄动。” 李寓兴道:“董先生真是堪称诸葛一般的人物,那除了扫平三公教,我还可以做什么,来显示一下自己的力量?” 我说:“天理盟能做大,是因为陈义福有军情局背景,得到了军政两方的扶持,你现在有了许文利这个立委做靠山,要是能再同军情局搭上勾,至少就是个新的陈义福。军情局既然扶持陈义福,说明他们需要你们这样的力量做事。需要你们做的,不外就是暗杀绑架这些,陈义福能做,你李会长不能做?只要做得比陈义福好,难道军情局还会死抱着天理盟不放?” 李寓兴道:“对喔,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是一样的,干嫩娘,我这就去安排。搞投名状,不信军情局不要我。” 我便不再多说。 李寓兴野心极大,只要给他点出路子,他自然就能顺着这条道狂奔下去。 我回到旅舍,收拾好东西,把房间退了,当晚便赶回鹿港,再次潜入三公教总坛。 前些天的战斗痕迹依旧,看起来没怎么收拾。 教众也都无精打彩,上香唱经,一点精神头都没有。 而且数量也少了很多。 他们私下里都在议论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对三公教的未来充满了悲观,尤其是自家教主跑出来当众杀人吃心这事,过于震撼生操,吓得很多普通教众都不敢再来了。 三公教的高层也聚在一起开会,相比下面教众的牢骚议论,他们更多是关心三公教的未来。 玄黄仙尊建教是为了给自己修行长生做仙基不假,可一般会道门聚财的手段也一样没落。 教众的命他要,财他也要。 虽然大头都归了玄黄仙尊,可其他教内高层也是吃得脑满肠肥,完全舍不得放弃三公教这个聚宝盆。 他们商量着怎么编个说法,把教主杀人吃心这事圆过去,然后再推举出新教主,多显显神通收拢人心。 神通他们是没有的,十多个高层,只有两个真的身怀有术,而且还是拿不上台面的小术,好在江湖术士显技的本事他们倒是会不少,这些日子已经做了不少准备,比如平地生花、圆光显圣、百蝶朝仙之类的手段。 平常显技,只需要一样就足够了,可这次为了对冲教主吃人的影响,足足准备了五样,说什么也造个不次于教主的陆地神仙出来。 神仙造出来,才好继续让下面的教众继续死心塌地地信奉。 他们商量了半宿,我在旁边偷听了半宿。 等他们商量困了,散会睡觉,我就去挨个查看他们显技的布置,有错漏不对的,还一一修正,有效果较差的,又逐一个加强。 如此忙活到天光放亮,方才完事。 我离开三公教总坛,就在鹿港找了个小旅舍休息,睡饱歇足,待到天将傍晚,换了身干净整齐的道袍,梳好髻子,插上木剑为簪,背挂剑,斜挎包,准备充分,便去找竹新会大队会合。 李寓兴动员了上百竹新会最能打的手下,由疤狼这个双花红棍亲自带队,不仅带了刀棍,还带了军火,摆出一副杀气腾腾的架势。 不过看到我出现,疤狼便立刻收了满身凶焰,小跑着上前问好,态度恭谨中带着畏惧。 鱼塘一战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做为李寓兴手底下最能打的两人之一,他可是亲眼看到了陈义福非人般的力量和飞龙莫名其妙惨死还被分尸的一幕。 我便问:“李会长怎么交待你的。” 疤狼恭恭敬敬地回答:“会长说了,一切听董先生吩咐。” 我便说:“好,现在是三公教做晚课的时候,有很多鹿港信教的普通人在里面,不好真就大开杀戒,一会儿上去的时候,你们就在门口朝天打枪放炮,先把那些普通人都赶出来,然后再往里去,那些教众出来阻拦,由我应对,你们只管跟在我后面看。摄像机带了吗?” 疤狼便叫一人拿了个巴掌大的小巧的摄像机过来,道:“索尼的,录着清楚呢。” 我说:“跟紧了,让你拍你就拍,一定要把全过程都录下来,到时候可以保你们竹新会不受外道术士侵害。” 疤狼便对那人道:“听到没有,跟住董先生,要是差了内容,你就自己跳水吧。” 交待妥当,我一振衣袖,背上长剑在鞘内锵锵一响,道:“走,上山,踏平三公教!” 「看完了,不要忘记催更投票哦,今天应该能更进一步吧。」 第六百一十八章 伐山破庙降故气 我把面孔一抹,从周成切换到惠念恩的脸。 疤狼看得目瞪口呆,“啊,啊,董,董先生……” 我摆手说:“现在我叫惠念恩,不要叫错了。” 疤狼赶紧低头,道:“是,惠先生。” 我微微一笑,带着这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上山,离着牌门老远,就被三公教教众看到,慌慌张张地往回跑报信。 眨眼功夫,牌门附近人就跑了个精光。 我一马当先,迈走牌门,一路畅通无阻,直到正殿前才看到有人。 很多人。 穿着青布道袍的三公教众黑压压聚满了殿前广场。 一个教徒排众而出,三十多岁,仪表堂堂,一身正气,喝道:“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三清公道教总坛,神仙道场,轮不到你们在这里撒野,滚出去!” 疤狼哈哈一笑,大步走到这教徒面前,几乎紧贴着他停下,死死盯着也不说话。 那教徒毫不畏惧,堂堂回看。 疤狼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那教徒脸孔涨得通红,捂着肚子,慢慢弯下腰,跪到地上狂吐。 “拿这么大架子,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原来是个弱鸡喔!” 疤狼一脚把那教徒踢翻在地,踩在他的脸上,使劲碾了碾。 前方的三公教众一时群情激愤,便往前涌。 疤狼一举手,身后的竹新会打手立马举枪,往枪上打了一梭子。 三公教众吓的抱头鼠窜,不停尖叫。 疤狼大喝:“竹新会办事,不相干的人都赶紧滚!给你们一分钟,不跑的全都打死喔!” 三公教众顿时做鸟兽散,紧贴着两边逃出去。 正殿前方就只剩下小猫两三只,还包括被踩在地上那个。 这是三公教真正的骨干教徒。 刚刚那些普通教众就是被他们鼓动起来的。 疤狼狞笑一声,猛跺一脚,将脚下那教徒踩昏,咯吧吧捏着拳头就往前走。 那几个教徒吓得掉头就跑。 “真是没用喔!”疤狼骂了一句,小跑着回到我身前,“董先生,再前面就是他们真正的自己人了,要不要我先带人去清清场。” “不用,这些人身怀法术,你们先进去很容易着他们的道,都跟在我后面就是。” 我一甩袖子,大步上前。 疤狼赶忙带人列好队,举着家伙,紧紧跟在我身后。 越过正殿,进入教徒生活区,就见大队持着刀剑的教徒聚集一处,接住去路。 一看到我,便有人叫道:“是他,是他杀了教主。”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乱糟糟地喊起来。 “杀了他!” “给教主报仇!” “杀!” “杀!” 我踏步上前,喝道:“高天观惠念恩在此,不敢死的尽管上来。” 众教徒便要往上冲。 却见一人跑出来,拦住众人,叫道:“不要冲动,他杀的不是教主,是伪装成教主的吃人妖魔。” 说完,转过头,对我道:“惠道长,你已经斩了那妖魔,还来干什么?” 这人是昨天参与议事的教中高层。 这个说法也是他们昨天一起商议好的。 为的就是减轻玄黄仙尊当众杀人吃心的负面影响。 我扭头对拿着摄像机的那人道:“拍吧。” 那人赶紧举摄像机开拍。 我便喝道:“昨天斩除妖魔,今天伐山破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能容你们这些欺世盗名残害无辜的外道招摇撞骗,识趣的就跪下投降,不然的话,嘿嘿,别怪道爷我剑下不容情!” 那三公教高层道:“我们是正道。” 我说:“道爷说你是外道,你就是外道,跪下受死吧!” 那三公教高层怒道:“你别太过份了,我们这里还有上百教众,团结一心,勇猛无畏,真要斗起来,我们不怕你!惠道长,你昨天斩除扮成教主的妖魔,也是救了我们上下许多教众,这个情我们领,所以特意准备了些礼物答谢你。” 我说:“是不是十万美金加上翡翠老君像一座?” 老君像里还藏了颗炸弹,准备把我炸死! 那三公教高层愕然,旋即大惊,掉头就往回跑,边跑边叫,“众弟子听令,**协力,抵御外……” 我纵身而起,追到他身后,一脚将他踩在地上。 众三公教徒齐声发喊,刀剑并举,就往前冲。 “来得好,看我飞剑,出鞘!” 我只把肩头一晃,背上双剑锵的一声脱鞘飞出,直斩过去,纵横盘旋。 剑光到处,鲜血飞溅,三公教众纷纷惨叫倒地。 “飞剑!” “他会使飞剑!” 后面的教众纷纷惊呼,把手里刀剑一扔,掉头四散奔逃。。 我踏步向前,双剑在身侧盘旋飞舞,扬声道:“三清在上,四御为证,今弟子在此斩妖魔,除外道,伐山破庙,若弟子做得对,还请上神赞证!” 话音未落,就见我走过的地面冒出一朵朵雪白大花,异香扑鼻。 渺渺仙乐若有似无响起。 无数色彩斑斓的蝴蝶纷纷飞来绕着我盘旋舞动。 下一刻,一道圆光在我脑后一闪而逝。 这都是三公教高层准备的手段,花了好些功夫心思,一样没浪费,全都让我给用上了。 不论是三公教徒,还是竹新会打手,都被这一幕震惊得目瞪口呆。 现场一片寂静。 我仰天长笑,一领飞剑,踏步前行,喝道:“跪下投降免死,冥顽不灵负隅顽抗,敢于逃跑的,全都直接斩杀,打入酆都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三公教众呆楞片刻,不知是谁带头往地上一跪,跟着就扑通扑通的跪倒一片。 我也不理会他们,只管一路向前,如此越过教徒生活区,便进入昨天鏖战的教主居所区。 一众三公教高层慌里慌张地跑出来,不知道是想阻拦我,还是想逃跑,我也没兴趣知道,一朝面就引了飞剑过去,将他们统统砍倒在地,直接冲到那日的大殿,一脚将紧闭的殿门踢开。 浓重的腥臭扑面而来。 便有无数蛇蝎顺着门槛潮水般涌出来,张牙舞爪,狰狞无比。 我喝了一口酒含在嘴里,引了祝融符召火,往空中一喷,登时化成一片火海,将这些毒虫烧得噼啪乱响。 后面涌出来的毒虫吓得又全都缩了回去。 我踏着虫尸火海,来到殿门前,只见塌陷的地面还没有恢复,地洞黑漆漆一片,便再引一道祝融符引火扔进去。 「哎呀,进前八十了,继续加油啊,继续加油啊,求催更,求票票。」 第六百一十九章 太上度人 火光悠悠飘落。 照亮了漆黑的地洞。 尖刺林立,白骨森森,毒虫横行。 宛若地狱。 “干嫩娘喔,这是什么鬼地方!” 疤狼惊呼,从我身侧,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向下观察。 竹新会的打手们纷纷挤到门口,看到眼前情景,都是脸色发白。 我道:“这就是地狱。去多弄些火把扔进去照亮。” 疤狼应了一声,转头就跑。 没大会儿工夫,便领着人捧了一堆缠着布条的粗树枝进来,逐一点燃,扔进地洞各个位置。 这地洞深约五米,长约三百米,宽约二百米,比整个大殿的面积还宽。 如林般的尖刺中间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绕着蛇型弯,自北向南而去。 北面有一个半月形的紧闭石门。 南北则是一处三米高矮的石台。 石台上置着一张满是污渍的铁床。 床上还有一具已经开膛破肚的尸体。 一个缺了条胳膊的人正趴在尸体上,把脸都埋进了剖开的腹腔中。 微不可察的咀嚼声远远传来。 疤狼惊道:“那人干什么呢?” 我说:“他在吃尸体的内脏。” 疤狼吞了吞口水,这个凶狠敢拼着名的双花红棍露出了明显的胆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董,咳,惠先生,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说:“报警吧。” 疤狼就是一呆,“报警?惠先生,我们是黑帮喔。” 我说:“黑帮管诛杀妖邪吗?” 疤狼赶紧摇头,“不管,不管,我们只做那些抢劫绑架贩雪花汗之类的小事情,可没本事诛杀妖邪。” 我说:“那你不报警,是准备自己下去跟那玩意拼吗?” 疤狼赶紧后退一小步,道:“惠先生,我跟你讲喔,我出来混是为了求名求财,没想过行侠仗义打妖怪。你让我打人杀人都行,妖怪就算了喔。” 我说:“那还不去报警?那个正在吃尸体的,就是陈义福。天理盟的盟主吃人为生啊,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疤狼一听,登时来了精神,“好事,好事,我这就去报警。” 至于他们是一路打进来,还伤了那么多人,完全不需要考虑。 竹新会这么大的帮派,出几个顶罪坐牢的小喽啰还是很容易的。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迈进门槛,纵身跃进深坑,借着牵丝之力,自密密麻麻的尖刺上方滑翔而过,直扑向石台。 竹新会的打手们一片惊呼。 疤狼的声音格外大,“录下来没有,录下来没有,干嫩娘,会飞喔,这回可是遇见真神仙了喔。” 趴在尸体上的陈义福警惕地抬头看向我。 满脸鲜血,两眼却比血还经红,看着我的目光充满了仇恨憎恶。 我一落到石台上,陈义福便猛得跳起来扑向我。 速度快得匪夷所思,几乎是刚在铁床那边一作势,人就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一脚将他踹了回去。 落脚处,响起清脆的骨折声。 陈义福却毫无所觉,摔到地上,一弹便又跳了起来,再次向我猛扑过来。 我弹出牵丝,割断了他剩余的胳膊和腿。 这次他起不来了。 他在地上蠕动着,愤怒地瞪着我,发出嘶吼,“杀了我!” “不用我下手,你也会死。你现在觉得五脏六腑好像火烧一样痛苦,可身体却没有任何知觉,胳膊腿掉了都感觉不到。这是因为你炼了郑泰河教你的采补长生术,还服用了他给你的丹药。这两样东西其实并不能让你真正长生,而是在燃烧你的身体,让你感觉起来好像自己很健康很强壮,其实内里都已经烂掉了,只要连续三天不采补服药,就会感受到内脏腐烂带来的痛苦,只有不停地吃人的血肉才能够平息。这是因为郑泰河教你的是密鬼徒的尸身法门,在这种法门下,受到的伤害,可以靠吃人血肉内脏来修补。陈义福,你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一个吃人的妖魔!妖魔,就该在这里慢慢的烂掉!” 我抬脚把他从石台上踢了下去。 他滚落到尖刺底下,不停蠕动的蛇蝎毒虫立刻疯狂躲避,不敢靠近他的身体。 陈义福不能动弹,只能不停绝望的大喊,“杀了我啊,杀了我。” 我站到石台边上,看着遍地尸骨,单掌稽首,念颂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妙经。 其实我不信这些经文。 因为世上没有神仙。 既然没有神仙,那这所谓的神仙经文念了也没有神仙能听到。 现在念,是给人听的。 给上面挤着的竹新会打手听,给下面躺在地上嘶喊的陈义福听。 一经念罢,再颂往生咒。 上方的竹新会打手突然产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陈义福不叫了,怔怔看着我,脸上慢慢浮现出恐惧,喃喃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高天观,惠念恩。” 陈义福问:“你是神仙吗?” 我说:“我只是个活不长久的凡人。” 陈义福却说:“你骗我。” 我说:“这世上没有神仙,只有凡人。” 陈义福道:“不,这世上有神仙,我见过。” 我问:“是郑泰河?” 陈义福摇头说:“不是,是神仙。郑泰河虽然本事大,但他不是神仙。” 我说:“不管你看到了什么,这世上都没有神仙,就好像郑泰河那样,都只是伪装成神仙的骗子,所谓仙术也不过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外道术,只有你们这样为了长生迷了心窍的,才会一厢情愿地相信这世上有神仙,有仙术,人可以长生不老。这是贪,人心贪不足,必生邪异,人不如鬼。” 陈义福道:“我不是为了求长生。” 我说:“不求长生,你为什么去买寿?” 陈义福道:“这是投名状。我是军情局的少将情报官。军情局想要在东南亚发展力量,为将来反攻大陆积蓄力量,便找上地仙府合作。我是军情局与地仙府合作的中间联络员,要取信地仙府,就得先从他们那里买寿。买了寿,命就捏在地仙府手上,这样他们才会相信我。郑泰河在鹿港这边建三公教,是替地仙府在台湾经营一片仙基,做为与军情局联络的固定处所。” 我不禁失笑,“什么年代了,你们还作梦反攻大陆?” 「继续求催更,求票票,明天应该能进前七十吧,这种不断的进步真是让人很期待啊。」 第六百二十一章 顺藤摸瓜 陈义福怀疑地看着我,问:“这回不会再牵扯我子孙后人了吧。” 我说:“既然不需要帮你解脱,自然就不会再牵扯了。” 陈义福又问:“那超渡呢?” 我说:“超渡是死后的事情,跟生人死活无关。” 陈义福明显松了口气,道:“我在花旗银行存了些钻石……” 我听完,便道:“好,那你就在这里等死吧,死后我自会来帮你超渡。” 陈义福问:“你发过誓的。” 我说:“修道之人不守承诺必会应誓,我惠念恩既然发了誓,自然是要守的。” 陈义福不再说话了。 我微微一笑,弹出牵丝,纵身飞回殿门。 一众竹新会打手立刻散开个圈子,敬畏无比地看着我,甚至都不敢同我接近。 我问:“都录下来了吗?” 疤狼赶紧拉着录像那人上前,道:“都录下来了,效果好着呢。” 我接过摄像机,快进着看了一遍。 从飞剑伤敌开始,到飞出地洞,所有环节一样不缺。 尤其是在地洞里念经的时候,头后有再次有圆光显化,在黑暗映托下,越加清晰神圣。 我便对疤狼道:“翻录的时候,把地洞这段掐掉,不要给别人看。” 疤狼乖乖应了。 我又指使竹新会打手们逐屋搜索,但凡看到有异常的神像图画或者其他什么不对劲的东西,都要及时过来报告。 竹新会的打手们兴高采烈地去干活了。 只说发现异常报告,没提其他,就意味着凡是搜到的浮财,就都归他们了。 三公教在鹿港立教十年,刮取了不知多少浮财,就算只能搜出一小部分,对他们这些底层黑帮成员来说,也是了不得财富。 我便拄着剑,坐到大殿门槛上,沉默等待。 身后地洞中,响起陈义福的惨叫,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大。 腐烂而死,其中痛苦,远不是常人所能忍受。 收不回被劫走的寿命,总得收点利息。 陈义福如此,佐滕次郎会如此,其他买寿的都要如此。 竹新会的打手们很快就把三公教总坛从上到下搜了个遍,一个个喜笑颜开,只是没人报告有其他异常。 没人说,我也就没再问。 福祸无门全自招。 山下响起警笛声。 不多时,一队警察胆颤心惊地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一群凶神恶煞般的竹新会打手。 为首的打手小跑着过来向疤狼报告。 “疤哥,大晚上的警局里就这么几个人,全都抓来了。” 疤狼骂道:“干嫩娘,你聋的喔,让你去报警,你把条子抓来干什么?” 那打手道:“我是去报警啊,可他们不肯接待,也不肯过来现场,不抓来,我这警不是白报了嘛。” 疤狼瞟了那队警察一眼。 个个衣衫不整,鼻青脸肿。 他便又骂道:“抓人就抓人,打他们干什么?” 那打手道:“他们连哭带喊的死活不肯来,不打不听话。” 疤狼踹了他一脚,转头问我,“惠先生,我让条子过来听您训话?” 我点了点头,“让他先看看地洞。” 疤狼便招手道:“哎,那边的条子,做主的过来。”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赶紧小跑过来,赔笑道:“您就是疤哥吧,久仰,久仰,鄙人邓文兴,本地警长。” 疤狼道:“邓长官,你好事来了。这位是惠先生,今天来你们鹿港斩妖除魔。你来瞧瞧。” 不由分说,揪着邓文兴到殿门口向内观看。 邓文兴叫了声“哎哟妈呀”,便一屁股坐到地上,全身跟筛糠般抖个不停,指着地洞方向,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这是……” 我说:“三公教举行法事的地方,他们用人祭礼恶鬼,来求取福寿财禄亨通,教主郑泰河几天前已经伏诛,你知道吗?” 邓文兴连连点头道:“听,听说了。我们当时想来调查的,可三公教的人不让我们进来,就没调查成。不过,听在场的人说,那个教主当众吃人?” 我说:“没错,郑泰河是个吃人的妖魔所化,这三公教总坛也是妖魔所建的淫祀。我今天借竹新会的力,来此伐山破庙诛杀血食鬼神,妖邪已经清理干净,只是这法地得处理,附邪的教众也罪不致死,就都由你们来处理吧。” 邓文兴往殿内瞟了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道:“这个得怎么处理?底下叫唤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也要我们来处理吗?” 我说:“那是个妖魔,被我斩伤,你不用理会。这法地阴邪异常,不能留着,得全部填埋。填埋前,先找本地法师做场法事,再垫一层石灰,然后用普通土石填实压紧,再在上面立一块镇邪碑。这里所有房舍都要推平,十年之内生人不能在这里过夜。” 邓文兴小心翼翼地问:“这么大的事,我得往上面报告才行……” 我微微一笑道:“这大案自然是邓警长破获的。” 邓文兴高兴了,搓了搓手,道:“我哪能抢您的功劳。” 我说:“我是修道之人,只求扫平妖邪,不好这虚名,你尽管放心。” 邓文兴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虽然依旧手软脚软的,却难掩兴奋,给我鞠了一躬,转身就想走。 疤狼一把搂住他,拽到一旁,道:“长官,惠先生的话听明白了?他是世外高人,不好虚名,可人家忙这么一场,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落不下吧,这三公教肯定是要打击,到时候教产三七分。” 邓文兴为难地道:“一下少三成,不好弄啊。” 疤狼瞪眼道:“你想什么美事喔,七成是我们的,三成是你拿去的,愿意报功报功,愿意自己留着自己留着。这些妖魔只是为了吃人,没刮多少钱也是正常嘛。” 邓文兴怦然心动,“这么大的案子,上面肯定要盯着,这么说怕他们不信。” 疤狼哈哈一笑,道:“长官放心,这事我们竹新会替你摆平,保你到时候要实惠有实惠,要功劳有功劳,没准还可以去彰化或者台中去任职,到时候还得请长官多多关照喔。” 我在鹿港又呆了五天,给每个三公教高层都做了个桐人,挂在借住房子的窗口。 邓文兴把案子报上去后,一时轰动全台,不知多少记者跑来现场采访拍照。 填平地洞那天,甚至有好几家电视台跑来现场直播。 警方请了台中菩萨寺的高僧来做了场法事,然后动用推土机挖掘机将地洞填了个结结实实,顺便把三公教总坛的所有建筑全部推平。 在电视台的直播中,从开始做法事到地洞填平,期间一直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不停自地洞中传出。 据说那是惨死在这里的怨魂在叫。 就在地洞被彻底填平压实的那一刻,有三个桐人无火自燃,一个桐人断线掉了下来。 「看完了不要忘记催更投票哦。」 第六百二十二章 人种袋子 烧了桐人的,都死了。 他们都是郑泰河尸身法术的受益者。 食人养体。 法地被毁,失了根基,下场跟陈义福一样。 腐烂而亡。 唯一可惜的是,他们死得都很快,不像陈义福那样只能慢慢死,哪怕被埋在了地下,只要没烂尽,也一样死不了。 断线的桐人,代表着目标扛住了法地被毁的影响,他的本事是最强的,所以能活下来。 这四个就是玄黄仙尊的亲信弟子门下,地仙府的人。 至于其他桐人没变化的,就只是普通的神棍骗子罢了。 我把完好的桐人,用香烤了双腿,然后埋在了鹿港最热闹的路口。 从此他们的腿会时时刻刻如同火烧般锥心刺痛,只要不死,就会一直疼下去,疼到生不如死。 我带着断线桐人来到彰化。 受伤的三公教高层都被彰化警署安排在医院接受治疗。 他们所有人腿伤得都极重,短时间内想跑也跑不了。 我换上死在崇明岛上那和尚的面孔,借了套白大褂混进医院,在病房里找到了桐人对应的目标。 这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身材矮壮,肩膀宽阔,哪怕正靠在床头痛苦呻吟,也依旧给人一种凶猛的感觉,仿佛随时可以暴起伤人。 病床边守着一名员警。 护士正在给这男人抽血。 我推门进屋,径直走到病床前。 员警和护士软软倒地。 男人瞪眼睛看着我,神情镇定,但眼底却有一丝藏不住的慌乱惊恐。 我拉了把椅子坐到床边,倒了两颗烟,扔给他一颗。 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塞进嘴里。 我撮指成火,将递过去。 男人就着火头把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脸上的痛苦慢慢消失。 他有些惊异地把烟拿下来瞧了又瞧,然后看向我。 我说:“你要死了。”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来斩草除根的。” 顿了顿,又说:“你不是秀明,就算戴了他的脸皮,也瞒不过我们这种人的眼睛。” 我说:“我知道。我是用这张脸皮告诉你,你们死得不冤。” 男人默默地又吸了口烟,道:“我叫刘太吉,是台湾本地人,八六年仙尊来台开仙基,看中我的资质不错,收我做徒弟,传我法术,他对我很好。” 我说:“死也有不同的死法。干脆利索的死,转世投胎也好,往登青华极乐也好,是一种死法。受尽痛苦而死,死后也不得解脱,还要继续承受这种痛苦,又是一种死法。陈义福现在还埋在地底下慢慢腐烂等死,他会至少烂上一年才能死掉,死了之后,魂魄也要被困在法地里,继续重复着腐烂而死的痛苦,一年又一年,往复不断,永世不得解脱。” 刘太吉的手微微哆嗦了一下,烟灰落到病号服上,烫出个大洞。 我说:“回答我几个问题,我给你个痛快。” 刘太吉沉默着,没有回应我。 我便问:“玄黄仙尊采生劫寿维持生机的事,你知道多少?” 刘太吉将手中烟吸尽,道:“再给我一根。” 我便又倒了一根给他,撮火点上。 刘太吉浅浅地吸了一口,便夹在指间不抽了,道:“只有这一支烟的时间,烟尽了,我就不会再回答你任何问题。” 我说了一声“好”。 刘太吉便道:“自打收了我做徒弟之后,他每次选材劫寿,都会带着我。” 我问:“这些年劫了多少人的寿?” 刘太吉道:“五十多个吧。早年的时候,还一年只需要两个,可最近这三年,每个季度都需要一个,这样也是勉强维持,明天大概两个月就得用一个了。” 我问:“劫的这些寿,都有陈义福这样的伪受主吗?” 刘太吉道:“伪寿主有十三个,都是为了控制他们给地仙府做事,才走这么个形式,其他的时候都是直接选寿才劫了就是。” 我问:“寿才怎么处置的?” 刘太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吃了。” 我指了指自己的脸,问:“你在哪儿见过他?” 刘太吉道:“九三年,在吉隆坡办的地仙府真人大会上。他是印度府的代表真人之一,带来了客居在达拉萨兰的大佛爷亲笔所写的结好信,大佛爷愿意与地仙府结盟,合力争取返回大陆,还许诺他成功之后,可以帮地仙府争取在川陕一带划地建立教国做为仙基。后来听说他已经潜回大陆,准备借佛教的名义再建一别教,为迎接大佛爷法驾做准备。没想到他居然就死了。是你杀的他吗?” 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又问:“地仙府九个九元真人,除了玄黄仙尊,其他八个都在哪里?” 刘太吉道:“我只知道毗罗仙尊一直留在大陆,妙玄仙尊在金三角,其他的几位不清楚。九元真人神通无边,主要只求长生和成仙,并不管地仙府日常的具体事务,除了十年一次的大会之外,平时都不露面,只有在哪里有大的天灾祸患才有可能现身。” 我问:“他们有找到仙机天时的吗?” 刘太吉道:“要是找到的话,就成仙了,哪还会在人世间打混。成仙,哪有那么容易啊。玄黄仙尊活了快二百岁了,曾经为了寻求天时,到处奔波,专往各种凶险处寻找,却不还是困在人间?” 我问:“劫寿续命这买卖是谁管的?” 刘太吉道:“金三角的妙玄仙尊,他当年跟着李弥残部的败兵进入缅甸后,在金三角大山里建了仙基,但山里土人的品质不行,对他的修行妨碍极大,他便指使大弟子昆什猜前往泰国购买人口运回金三角,并且在阿罗那普建了一处新的仙基,开始做劫寿卖命的生意,为妙玄仙尊修行赚取钱财。” 我问:“昆什猜,那个泰国最大的贩卖人口的头子?” 刘太吉道:“是他。这些年他买卖做得极大,不光东亚,连欧美都有大买家主动联系他,无论想要什么样的货,他都能给提供,号称人种袋子。” 我问:“大陆金城有个叫魏解的也在做这个劫寿卖命的买卖,还做到了泰国去,跟昆什猜联系密切,你知道吗?” 「继续加油努力,看完别忘记催更投票哦。」 第六百二十三章 玄妙之门 “那是毗罗仙尊门下常刑真的弟子。当年毗罗仙尊准备在金城开建仙基,便收了白莲教的常刑真做门下,指派他前往金城显圣建教,又让自家孙女孙固去监视。 后来共军席卷天下,这建得好好的仙基被毁,常刑真也被拉去公审枪毙,只有几个徒弟逃了出来。孙固借着常刑真的名义,给这几个人施了镇魇诅咒,逼迫他们继续听命。 只是大陆那边搞了几十年的运动,一直在严厉镇压会道门,他们只能老实藏身等待,直到十多年前才找到机会卷土重来。 重建仙基不太可能,只能想方设法完成当年毗罗仙尊亲自指导设下的局,为毗罗仙尊成仙提供助力。 正好妙玄仙尊嫌弃东南亚的土人品质不好,听说毗罗仙尊在金城重开成仙局,便找他合作,指派魏解以金城为中心,建一条通往金三角的人蛇通道,拐卖大陆人到金三角去,给妙玄仙尊挑捡做牺牲祭品,助他修行。 做为交换,妙玄仙尊把劫寿续命的法子传给孙固,由孙固教魏解做这买卖。后来魏解为什么去了泰国,我不是很清楚,但他应该是不知道昆什猜的真实身份。 有几次我送伪受主去泰国找魏解买寿,同魏解闲谈的时候,听他提过想要过几年时机成熟,就夺了昆什猜的买卖。他要是知道昆什猜的身份,不可能会这么谋划。” 一口气说完,刘太吉狠抽了口烟,缓缓闭上眼睛,慢慢品着烟里的味道,好一会儿才慢慢吐出一口气,却是一点烟味都没有了。 我又问:“除了你之外,还有谁送受主去魏解那里买寿命?” 刘太吉道:“如果不是玄黄仙尊要用的伪受主,都是陈义杰送人过去。陈义杰是陈义福的堂弟,陈义福做了天理盟盟主后,福天会就由他领导。 陈义福同意帮玄黄仙尊开仙基后,就帮陈义杰竞选了彰化的议长,三公教能发展得这么快,全靠他这个议长提供便利和照护。 为了奖赏他,玄黄仙尊就把联络台湾富人买寿这事交给陈义杰来办,陈义杰靠着这个,很是联络拉拢了一批台中地区的富豪,如今在中部五县算是顶尖的大佬。陈义福有信心去竞选立委,也是陈义杰给的底气。” 我问:“陈义杰自己买寿了吗?” 刘太吉道:“也买了。年纪大了,都怕死,既然有这个机会,哪会放弃。” 我问:“年前,玄黄仙尊派王慧霞跟陈义杰去泰国见魏解干什么?” 刘太吉挑了我一眼,道:“那女人没告诉你?”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刘太吉了然地笑了下,又想抽烟,但看到只剩下半支烟后,又放下了,道:“玄黄仙尊想从大陆采几个生童过来,让她伪装成泰国华商过去办这事。” 我问:“为什么要特意从大陆采生童过来?” 刘太吉道:“妙玄仙尊把做仙基的生口分为三品九类,最好的一品一类就是大陆汉人,说是老祖宗留下的法门,都是根据大陆那边的汉人研究出来的,用起来效果最好。” 我问:“玄黄仙尊采生童要干什么?” 刘太吉道:“仙尊有个嫡传弟子,叫林玄因,修行到了处门坎,一直不能突破,仙尊就想施行仪轨,以血食祭祀,助林玄因突破。” 我问:“道法自然,修行破境讲究水道渠成,强行借外力突破,后患无穷,嫡传弟子都是要传承衣钵的,他为什么这么急?” 刘太吉道:“再有三年选胎大会就要举行,不能突破,到时候选不上,就得不到进玄妙之门的机会。九元真人们一辈子想的念的都是成仙得道,这么个几百年才有的机会,哪肯错过,别说一个嫡传弟子,就算把所有徒弟都搭进去也在所不惜。” 我问:“选胎大会,玄妙之门,做什么的?” 刘太吉看了眼手中的烟卷,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慢慢咽下去,道:“你说过要给我个痛快。” 我不动声色地道:“当然,我可以起誓。” 刘太吉摇头说:“不用了,连玄黄仙尊都能斩杀,搁以前,怎么也能称得上一声在世仙人,起誓对你这种人,没有任何约束力。你问了这么多,现在这个是最紧要的内容。我说了,就再没什么能告诉你的了。到时候你有不知多少办法可以既兑现承诺,又让我承受无尽痛苦。我要你现在就动手,剩下这三口烟,足够撑到我说完。” 我微微眯起眼睛,道:“你见识很不错,胆气也有,不想试着反抗一下吗?打赢了,就不用死了。” 刘太吉的目光落到我头顶发髻间的木剑簪子上,道:“我连你显技的一剑都挡不下来,拿什么跟你斗?我只求一个痛快,干脆利索的直接魂飞魄散,其他什么都不求。” 我拿出一枚灸针,冲他示意了一下,刺入他的大椎穴,然后焚香一柱,插在床头。 刘太吉的手哆嗦起来,他赶紧又吸了口烟,稳了稳神,然后才说:“你听说过东极真人吗?” 我问:“谢自然?” 刘太吉点头道:“对,谢自然,唯一记入正史的成仙者,千人围观下白日飞升。这是人能修行成仙最有力的证据。 玄黄仙尊说,谢自然白日飞升后,留下一套成仙的法门,藏在她修行的宝泉道场内,无论谁拿到这法门,都能白日飞升,立地成仙。 只是想拿到这法门却不容易。谢自然飞升后,真正的宝泉道场便跟着消失在山中,原本是门户的地方变成了平整石壁。 后来在谢自然飞升的那个日子,有山中猎人经过,看到石壁上显出四个大字,玄妙之门。 这件事情恰好被当时的地仙府真人得知,为了保守秘密,杀光了所有知情者和玄妙之门附近的村民,又制造鬼怪妖邪的异像,让人不敢接近。 那位真人在那里守了三年,才又在谢自然飞升日正午时分,看到了石壁上浮现的字迹。 除了玄妙之门四个大字外,下方还有一些小字内容,写的是进入玄妙之门的方法。 那位真人又等了三年,依法准备,成功进入其中,不过他没能拿到那成仙法门,因为谢自然设了禁忌,只有女修之身才能拿到法门。 但那位真人却也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景象,由此证实依照那法门,人确实能成仙。 那位真人你或许也听说过,他叫赵归真!” 「哎哟,应该可以进前四十了,比上个月强呐,上个月是十五号才进的前四十,然后十六号我就搞出断更的乌龙。 继续求催更,求票票票,俺继续努力哈。」 第六百二十四章 想成仙也是一种贪 赵归真这个名字,我也听过。 陆尘音讲地仙府的时候,曾提到过,从打唐朝妖道赵归真开始,但凡哪里有打着地仙府名头的人现世,接下来就肯定会有天灾地难人祸发生,死的人打底都是以万起。 所以,寻天时以求成仙机缘这事是赵归真起的头! 我就说:“赵归真不也带出来寻天时成仙的法子吗?” 刘太吉道:“你果然知道地仙府很多事情。” 我说:“可赵归真之后,整个地仙府只有孙朴羽化成仙,难道这么多年,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人拿到这成仙法门吗?” 刘太吉道:“孙朴真人成仙靠的是祖上孙恩留下的法门,跟谢自然的法门没有关系。那玄妙之门三百年才能进一次。 赵归真出来之后,地仙府只派人进去过两次,不过没人出来,也就带不出成仙法门。 对于这个结果,地仙府的九元真人们认为是派进去的女徒资质不够,才不能取回成仙法门。得按照那门上文字的要求教导,才能培养出资质足够的进门女徒。 但门上那篇文字,各位九元真人各有各的看法,谁都说服不了谁,于是就约定按各自的想法教导,等到了开门时限,全都带过来,选出其中最合适的三个进门。 玄妙之门最多只能进三人,赵归真第二次是独自进门,不知道这限制。 第二次进门的时候,地仙府派了三百女徒进门,结果除了最先进去的三人,剩下的都惨死在门前。 等到第三次进门的时候,地仙府特意验证了一下,方才确认这件事情。所以这次务必要选出最优秀的资质最佳的女徒进门拿回成仙法门。 因为这些进门女徒在府内被称为仙胎,选择进门人的大会就被叫做选胎大会。 林玄因就是玄黄仙尊这一系苦心培养出来的进门女徒,三百年里不断用秘法祈神术选定男女配对生产,最终诞出十三个符合要求的女婴。 从八岁起集中教授,每年以模拟出来的进门之法验证,淘汰最差的一个,直到最后才筛选出最适合进门的女徒,由玄黄仙尊亲自带在身边教导,等到三年后,正可以调教到最佳状态。 谁调教出来的女徒能选中进门,带回成仙法门,谁就可以优先修行,踏破仙门! 其他九元真人的派系,虽然使用的方法千差万别,但这筛选过程却是相差不多,都是反复淘汰大量不合适的女徒,最终选出最佳培养对象。 三年后,地仙府将在谢自然修行处举办选胎大会,送女徒进门取法,到时候所有地仙府真人都会聚集到那里,参加这场盛会。” 说到这里,刘太吉看着我,眼中闪过莫名的光采。 “如果想灭掉地仙府,这是最好的机会!” 我笑了笑,问:“你很恨地仙府?” 刘太吉拿起只剩下一小截的烟卷看了看,呆了片刻,塞到嘴里,一气吸净。 “我本来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只好好上学,将来去美国留学,出人头地,却被玄黄仙尊拐了去,强行收徒。 当时一起被拐去的孩子一共有八个,只有我活到了最后,那七个都死了。每个死掉的,都要被活着的分食,最后只剩下两个人,我害怕被吃掉,就下黑手杀了他。 从学了玄黄仙尊的法门那一刻起,我就不是人了。我恨自己,也恨玄黄仙尊,可又没勇气去反抗,只能老老实实做他的帮凶,帮他拐人杀人吃人! 其实我早就该死了。 玄黄仙尊也早就该死了。 地仙府一样是就该死了!” 他突然痛苦的呻吟起来,鲜血顺着口鼻眼耳不停地往外涌着。 牙齿随着血流了出来,眼珠被血冲出了眼眶,耳朵里流出了白色的脑浆。 他的身体慢慢软了下去。 “林玄因已经奉玄黄仙尊命赶去川中谢玄然修行地,要在那附近显技称神,建教立基,为迎接玄黄仙尊法驾和施行仪轨做准备……杀掉她,她已经不是人了,杀光地仙府,他们都不是人……” 这是最后一句话。 他倒在床上没了声息,鲜血顺着浑身毛孔淌出来,整个人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慢慢软下去,最终血泊中只剩下一层薄薄的人皮。 我那一针加快了他腐烂朽坏的速度。 随着身体的腐坏,魂魄也最终消散。 这次,我遵守承诺,送他痛快上路了。 我收了床头香,取回灸针,又将那层人皮细细卷起来揣好,便即换回周成样貌,离开彰化,返回台中李寓兴处。 李寓兴显得更加恭敬了,在我面前甚至都不敢坐着。 当我坐到沙发上时,他亲自端了茶水奉到面前,然后就半躬着身子站在沙发旁说话。 “董先生,我把您扫平三公教的录像翻录下来,给天理盟几个盟会的盟主,还有蒋化诚他们都送了一份过去。转过天来,他们就挨个上门来拜访,态度那叫一个恭敬喔,还想要拜见您,我把他们好顿训斥,您可是陆地神仙一样的人物,哪能是他们想见就见的。 现在啊,天理盟已经没人敢跟我再开战了,好几个盟会还跟我探讨,想推举我做天理盟的新盟主。就连福天会陈义杰那个夭寿鬼,都派人来表示服软了,他可是陈义福的堂弟,往常鼻孔朝天,嚣张得很,现在也得在我李某人面前伏低做小了。” 我说:“你想做天理盟的新盟主?” 李寓兴眨了下眼睛,陪笑道:“要是能做天理盟的盟主那是最好的喔,不过我听董先生安排,您要是觉得不妥,我就还好好经营我的竹新会。” 我说:“安排人除掉陈义杰,吞掉福天会,你就可以回天理盟做盟主了。剩下的就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一个修行人,不管这些世俗事。明天我会离开台湾。” 李寓兴忙道:“董先生,您这么大的本事,哪还需要躲那个三理教喔,您要是看他们不顺眼,我联系许立委,把他们也打成三公教那个邪道直接取缔了就是。” 我叹气说:“我是三公教出来的,不好把事情做那么绝,不然外人怎么看我?不管怎么样,只要三理教还在一天,我都不适合继续呆在台湾。” 李寓兴心领神会,道:“那您就先去日本散散心,房子我都买完让人收拾好了,随时过去住就行,我这边先做事,等把花莲那边收拾干净了,再奉请您回台。” 「看完不要忘记催更投票哦。」 第六百二十五章 在世仙人 转过天来,我起程离开台湾,返回香港。 依旧用的来时借用的身份。 到了香港,没去见任何人,只找地方借了间房子住下。 这房子是闲置的。 之前发生了一起凶杀案,男主人手刃在家偷情的妻子和奸夫后,割脖子自杀。 这房子便成了赫赫有名的凶宅,虽然挂牌价只有正常房价的一成,却也没人敢买。 我在街上打听到有这么间房子后,便去借住下来。 原主人夫妻加上奸夫确实都还在房子里。 而且每晚都打闹不休。 本来我不想管他们。 但住下的第三天晚上,他们就不满足于相互厮打,还想来吓唬我,把我赶出去。 我就名正言顺地把他们都超渡掉,转天去找中介买下了这房子。 左右邻居很是好奇的过来围观,还有人好心地暗中提醒我这是凶宅。 我得了提醒,去找中介,又把房款要回来七成。 如此算是临时在香港安了个小家。 我找了个日语班学习日语。 当下日本仍然是亚洲经济第一,香港对日的转口贸易依旧红火,日语班遍地都是。 我仔细打听后,特意挑了这个班,只是不耐烦跟班学习的进度,就找到老师商量。 老师是个日本女人,叫铃木爱理,长得有点像东京爱情故事里的赤名莉香,只是个头稍矮,不到一米五,小巧玲珑,善解人意。 经过耐心沟通后,她同意无偿给我单独授课,帮我加快学习进度。 我的要求很简单,一个月内能够熟练用日语对话。 为此铃木爱理老师每天下课之后,专程跑来给我讲课,并且用日语聊天。 聊了两天后,我就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她是东京人,中日混血,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香港人,家里有个生意不错的面店,父母全力经营面店维持生活,还有个哥哥叫铃木宽城。 她父亲铃木重森是日本战败后被抛弃在中国的遗孤,回到日本国内后,深受排挤,连带着整个家庭也受到歧视。 她和哥哥上学的时候整天受欺负,哥哥铃木宽城一怒之下辍学加入了一个名为罗汉会的暴力团伙。 这个罗汉会都是遗孤后代,聚在一起原本是为了抱团取暖,相互照顾,经过多年发展,已经成为东京地区着名的暴力团伙之一。 靠着哥哥的庇护,她才能顺利读完高中,考上大学。 只是读完大学之后,因着家庭出身的关系,一直找不到好工作,过得不是很顺心,去年谈的男朋友也分手了,不想在东京呆着,便在母亲的劝说下,来香港投靠外祖母和舅舅,在这边找了个日语老师的工作,倒也过得开心。 在香港这边像她这样做日语班老师的日本人很是有一些。 但亲属有暴力社团背景的就她这么一个。 我给她讲的背景是来自台湾,因为出了些事情,才来香港临时住一阵子,等学好日语就去东京开家贸易公司,做港台大陆的进出口生意,并且暗示需要熟悉东京环境的本地员工。 每天除了学习日语外,就是看看电视新闻,读读报纸杂志,正统的新闻报纸会读,八卦杂志也会读。 很多消息,正统大报刊不会登,但八卦杂志一定会登,越是危言耸听,离奇古怪的,越来登出来抢眼球。 很多关于台湾的消息,都是从这些八卦杂志上看到的。 天理盟乱子的后续还在持续发酵。 继天理盟主陈义福离奇失踪后,陈家在天理盟的二号人物,执掌福天会,并且兼有彰化县议长身份的陈义杰被人枪杀。 现场被杀的一共有九个人,除了陈义杰外,还有他的保镖、司机、秘书,全都被反绑双手,蒙眼堵嘴,后脑中枪,跪倒在血泊中,显然是被活捉后逐一处决。 如此凶残且嚣张的行为,引发全台震动。 陈义杰不仅是黑帮大佬,还是县议长,有政界身份,竟然也能被以处决的方式杀害,令台府颜面大失,旋即提升治平专案力度,加大对全台黑帮的打击。 可是因为与天理盟全面开战而嫌疑最大的竹新会会长李寓兴,却置身事外,没有受到任何针对性打击不说,还趁机强行吞并福天会,并以最大盟会的姿态重新加入天理盟,一跃而成天理盟盟主,接收了陈义福失踪前的各种身份,而最让港人感兴趣,也是八卦杂志作为重要内容描写的,就是李寓兴接收天理盟的电影公司后,便立即邀请香港的电影明星赴台拍摄监狱题材的电影。 只是这位新晋台湾大佬光说请人去拍戏,却不开价,而且没剧本,当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被他公开点到名的又都是最顶尖的明星,便都没有理睬他,还有一位在采访中把这事当成笑话来讲,一点面子都没给留。 李寓兴当即派人来港,枪顶脑门,把所有点到名的明星给请去台湾,如今剧组已经搭起来了,虽然剧本都没写完,却还是如火如荼地拍了起来。 除此之外,台湾鹿港邪道害人案件也是近期八卦杂志报道的重中之重,什么杀人谋财之类的内容,可耸人听闻的方向去写,简直当成恐怖小说来写。 这件事情同样令全台震怖,台府当局便又搞正清专案,严厉打击各种附会外道组织,取缔了大量千奇百怪的教派,而这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深耕花莲几十年,教众数十万的三理教。 台湾这两桩奇案,在一段时间内抢尽风头,以至于本港和大陆那边的好些八卦奇闻都黯然失色。 比如说,曾一度垂死的马来投资天才萧在藩在大陆寻得名医,治好了绝症,据小道传闻,他不是找了名医治病,而是找到一位大师买了寿命,所以才能恢复健康,本港诸多富豪都对这件事情相当感兴趣,好多人原本并没有投资萧在藩金融公司,也因为这件事情而大手笔投入。 再比如说,鹭岛那边闹起海妖,折腾得风言风语,严重影响了那边的走私生意,当地的走私大王常兴来请了一位名叫惠念恩的高道踏海斩妖,而且把斩妖过程录了下来,如今已经在港私下流传。 而巧的是,台湾那边三公教案中,也有一位叫惠念恩的高道斩妖除魔,现场经过也被录了下来。 两件事情几乎是前后脚发生,相差不过一两天的样子。 很快就有更深的消息被挖出来,前阵子在屋邨大厦飞剑招雷和给萧在藩延寿续命的,都是这位惠念恩道长,紧接着又挖出这位惠道长在崇明岛与纯阳宫斗法,一剑劈倒了灯塔,击杀纯阳宫数十人,慑服内地正道大脉等等消息。 于是这位惠念恩道长是在世仙人的说法便流传开来。 「继续求催更,求票票,看完不要忘记点一点哦。」 第六百二十六章 绝户局 成为在世仙人就是这么简单。 这是来少清当初的做法。 先寻一关碍地点显圣扬名,然后便四处出击,通过不断制造出耸人听闻的战绩,持续提升名气威望,自然而然就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在世仙人。 但香港的八卦杂志能够连续刊登这些内容,大肆宣扬,却不是没来由的,而是文小敏在背后使了钱。 不然的话,这种事情哪有女明星做富豪小三被正妻当街泼粪来得吸睛? 在香港宣扬名声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此时的香港依旧是东南亚的文化娱乐中心,虽然好莱坞的特效大作已经开始攻城掠地,但香港的电影剧集依旧在东南亚占据风头。 在香港这边把在世仙人的名声打起来,就可以在最短时间内传遍整个东南亚,为日后去泰国显圣,夺取魏解留下的买寿生意做好准备。 不把这生意轰轰烈烈的抢下来,那些曾在魏解那里买了寿的东南亚富豪怎么能知道可以找惠念恩这个仙人固寿? 不把这生意热热闹闹的抢下来,怎么能把妙玄仙尊这班地仙府真人给引出来? 虽然讨还寿命失败,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等从日本回来,就该去泰国公开抢生意了。 经过一个月的学习,我的日语口语已经达到可以顺利对话的程度。 这当然跟铃木爱理全力以赴的指导有关。 所以当课业结束的时候,我就向她发出邀请,希望她能够成为我在日本公司的员工,帮助我开拓新事业。 铃木爱理欣然同意。 我便拿了笔钱,让她先行返回东京,以她的名义注册公司,挑选办公地点,再聘用一部分人员,把公司架子搭起来,专门做面向国内的进出口贸易。 铃木爱理办事极为麻利,回到日本一个多星期便打来电话,告诉我公司已经注册选址完成。 我便让她联系各种小家电厂子询价,再把报关事项都弄明白,我这边把大陆这边的进口手续办妥,就去到日本与她汇合。 按排好铃木爱理,我便立刻去找刘爱军,用惠念恩的相貌。 治好了病之后,这位打露面就一直热度不减的马亚西亚投资天才一改往日在个人生活上的低调简朴,豪掷亿元,买下了一幢半山别墅,高调地携着一位当红女明星入住,每天出双入对,不断出席酒宴会议论坛,在各种场合对着亚洲经济形势指点江山,总体而言是相当看好未来发展,并且流露出未来会重点在东南亚的泰国、马来、印尼等新兴国家投资布局。 据传说,他不仅成功在买寿续命,而且还没有坏掉原先的财运,活得越久,财运就会越旺。 做这个传说的最好证明,在不断高谈阔论的同时,他的投资公司则连续几次大手笔给投资人分红,据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最开始一批投资他公司的人分到的钱已经超过投入的本金一倍。 这事没人公开承认,但在本港内最早被证实的投钱进去的某个小商人,突然间变得阔气起来,不仅连续在深圳、广州大手笔投资建厂,快速扩张生意版图,而且在本港、新加坡、吉隆坡等地买房置产,甚至还拿出钱来投资拍电影,虽然只是个小成本电影,却也借机泡到了某个以肉弹着称的三流艳星。 而有心人通过关系确认,这个小商人不仅没有在本港贷过任何款项,甚至还把早期经营贷款全部还清,现在是几家银行追着想要给他贷款却找不到机会。 可实际上,这只不过是刘爱军使的张弓抬轿法子。 那小商人的厂子本就入不敷出,即将倒闭破产,被刘爱军找到后,一拍即合,伪装投资获利,似是而非的宣扬,自己不承认也不否认,其实所有置业的钱都是刘爱军给出的,而去内地投资办厂,则是通过胡东风的关系,在内地银行无息贷款,免费拿地,等于是空手套白狼。 在这个例子的刺激下,全港再次掀起了新一轮争抢投资刘爱军公司的高潮,而且这次不仅本港几家最顶尖的富豪都加入其中,东南亚一带与香港有密切往来的富豪都有卷入。 这个老千局规模已经**到超乎想像的地步,一旦漏底,刘爱军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可我夜里潜入刘爱军别墅的时候,却见他睡得极安稳,毫无惊焦衰败之相,甚至都没用酒精药物助眠。 这人是真有包天的胆子。 我观察了半个多小时,这才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 刘爱军立刻就醒了,可是眼睛不睁,身子未动,呼吸未变,甚至心跳都保持着睡眠状态下的平稳,实际上藏在被子底下的那只手已经悄悄探到枕头下。 我探手进枕头,把他藏在下面的手枪抢先摸出来,掂了掂,道:“上了膛藏枕头底下,也不怕走火把自己打死?” 听到这句话,刘爱军立刻睁开坐起,翻身下床,往地上了跪,先磕了个头,恭恭敬敬地道:“拜见惠真人。” 我轻笑了一声,道:“萧总上来就行这么大的礼,是心虚吗?” 刘爱军道:“弟子是周先生门下,也就是真人门下,跪礼相迎,是应该的本分。” 我说:“之前可没见你这么害怕,看到我在台湾扫平三公教的录像了?” 刘爱军道:“还看到真人在鹭岛斩海妖的录像。弟子过去对惠真人和先生您实在是有失恭敬,每每回想起来,都不自觉的汗流浃背,深感懊悔。” 那个时间他正好在金城,接受名义上的固寿治疗。 固寿治疗是假的,可人在场是真的。 丛连柱的徒弟演得成功,连刘爱军这资深老千都骗过了。 相隔千里,分身三处,这是正经的神仙显圣手段。 就算是心有怀疑,也得考虑这边就算不是神仙,也至少有三个相当的高手,足以震慑一切心怀不轨之辈。 我说:“在香港骗了这么多钱,也不耽误你睡得安稳,就你这包天的胆子,会后悔对我不恭敬?你是怕我杀了你吧。” 刘爱军道:“真人虽然杀伐无双,但从打现世,向来不做没有道理的事情,只要我听真人吩咐,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真人只会给我好处,不会杀我。” 我微笑道:“不错,好好做事,我不但不会杀你,该给你的好处都会给你。你找人去日本帮我骗伙人。” 刘爱军问:“骗谁?” 我说:“黑龙会。钱要,命也要。用你们的行话,这得叫什么局?” 刘爱军吞了吞口水,迟疑道:“绝户局!” 「果然不能偷懒,周六周日偷两天懒,就把第一更的时间挤到晚上来了,还得再努力争取恢复到早上更新才行。 看完请记得催更投票哦,我们已经进入前四十啦,接下来的竞争就更激烈了,每前进一名都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啊。」 第六百二十七章 蓄势待发 “对,绝户局,这名字真贴切,以后得闲了,我也跟你们学学春典,听起来也挺有意思的。” 我笑着赞了一句。 刘爱军试探着问:“真人主要是图财,还是图命?要是主要图财,我就在东南亚找人组千局,要是主要图命,光靠几个老千做不成这事,得找过江龙和地头蛇多头配合。” 我说:“我前些天去台湾找三公教取样东西,可通知三公教后,三公教却把提前东西送到东京,交给了黑龙会。我琢磨着要是直接杀上门去,吓到他们,再把那样东西送走或藏起来,又平添许多曲折麻烦。就想着师兄说过,你们这些做老千的,能做局设套,杀人取物,所以才来找你办这事。那东西是件宝贝,能让人逢凶化吉。所以我不管你怎么做,只要把黑龙会逼到绝路上,让他们不得不取用那东西就行,我就可以趁机把那东西夺回来。” 刘爱军皱眉思忖片刻,道:“想把黑龙会这种大型暴力团伙逼上绝路,内忧外患缺一不可,我需要时间安排人查底,先弄清楚黑龙会的具体情况,再看怎么布局。” 我问:“你需要多少时间?” 刘爱军道:“至少三个月才行。想要十拿九稳,就得半年。” 我说:“需要这么久吗?” 刘爱军道:“局面越大,需要的时间就越久。想对付黑龙会,没法像摊子客,咳,就是在街边摆摊骗人那样,到了地头上把包袱一打就可以开干,必须得前后铺垫,四方笼网,确保严丝合缝,有进有退。三个月实在是不能再短了。” 我说:“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再想想。新年之前,我要拿下黑龙会,回金城过年。” 刘爱军轻声说:“真人,我是拜伏羲圣人的,不是拜韩信那杀胚的。” 我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想想,听说你们千门有一百零八种局,我不懂你们这行当,但做事只需要达到目的就可以,没必要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形式。我觉得想把黑龙会这样的势力逼上绝路,不外就四个字内忧外患,没有就给他们制造点,让他们乱起来。你现在是亿万富豪,公司账上得有几十亿美元了吧,真正的富可敌国,不要总想着借东南亚做局把这些钱全都带走,该花用的时候还是要花用。别忘了,你来香港做这局的根本目的是什么。听说你们老千入门第一课,贪字底下跪三天,你啊大概把这课给忘了,两眼只剩下绿油油的纸票子。” 刘爱军高调评价东南亚诸国的经济形势,摆明了是在为后期搞金蝉脱壳做准备。 这是典型的千门手法。 一旦所谓的东南大挑成势,他立刻借势脱身,把所有钱都卷走。 这是他自认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所以考虑对付黑龙会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以这事为前提,需要三个月,不只是布置对付黑龙会,更是为了保证不影响他将来东南脱身。 我都已经说了可以不择手段,他却还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甚至拿拜伏羲当借口,这就是在推脱。 他是真的怕我,却也真的被钱迷花了眼,只想在保住自己这一局的泼天富贵的前提下给我做事。 这是我不能容忍的,所以要拿言语敲打提醒他。 如果他还执迷不悟,那就是自己走上绝路,将来这一局终了,跳楼的绝不会只是胡东风一个。 一局卷走几十亿,再怎么严丝合缝,无懈可击,也没用。 被坑的人眼里剩下的只有钱和血,不会有其他。 到了一这步,想全身而退,只靠千术远远不够,还要看拳头够不够硬。 刘爱军神色阴晴不定,低头沉思,没有出声。 我也不催他,只说:“我在东京等你一个月。” 说完这句话,我不再多呆,顺着窗户跳出去,离开别墅。 这次没留下偷看偷听。 转过天,我便借了个在港日本人的身份,乘机前往东京,住进了李寓兴买的房子里。 对于左邻右舍,我是名叫本间正健的日本人。 虽然华人与日本人的相貌有些差别,但简单的伪装就可以抹除。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主要是探查黑龙会的情况。 黑龙会作为日本侵华的先锋,在四六年被强制解散。 但那只是明面上。 实际上改头换面,化名为玄洋社,继承了黑龙会与日本财阀官僚间的复杂人脉关系,以指定暴力团伙的形式,活跃于东京地下世界,主要以收取保护费、贩卖雪花汗、经营歌舞伎厅为生,并为政商两界的大人物们提供不能见光的各种服务。 买寿的佐藤次郎十年前是代理会长,十年后的今天依旧还是代理会长,主要是内部几大派别争执不断,佐藤次郎也没有那个威望压下各派纷争,只能勉强以代理会长的身份维持黑龙会的正常运转。 如果想对付黑龙会,这是一个极好的着手点。 只要小施手段,就可以挑动黑龙会内斗,进而通过外部施压的手段,将黑龙会迅速逼上绝路。 当然,想要做到这些,并不是随便说说就能行,而是需要足够的资金和行动力。 刘爱军现在不缺钱,只要想做,一定能做到。 我很快就查清了黑龙会在街面上的情况,还混进黑龙会本部呆了几天,摸清了本部的地形格局,并且见到了此行的目标佐藤次郎。 想取他性命很简单。 但我来是要劫他的寿,就不能鲁莽出手,必须得先查清楚他的具体情况。 尤其是像他这种身份,往往都会供奉神社巫女僧侣。 这些都是日本的术士。 我不可能把佐藤次郎带出日本,只能就地施术劫寿。 劫寿仪轨需要安全稳定的环境。 尤其是我只身一人,施术的时候没有人护法,就越发要保证施术过程中不能有意外发生。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情不能惊动地仙府的人。 所以,在劫寿之前,我就必须做好清理。 清理掉佐藤次郎身边一切可能影响到我施术的存在。 「看完不要忘记催更投票哦。」 第六百二十八章 拜魂术 探查黑龙会之余,我偶尔也会去看看铃木爱理。 她工作很认真努力,一直在按我的要求奔走联络,甚至还签了几个意向单子。 租的写字楼离着她家里不远。 完成每天的工作之后,她都会回家里去住,并在自家的面店帮忙。 我进去吃了碗面,味道确实不错。 转过天,我打电话告诉她,进口手续有些问题,可能过年前都不会过去,让她不要着急,可以先安心在家过完新年,并且给她账户上又打了一笔钱,让她按我的要求在不同地点租了几个仓库,让她先进些小电器做存货,等年后我这边办完手续,就可以开始发货。 每个仓库的地点都是我精心选择的,随便哪个都可以用来做施术劫寿仪轨。 铃木爱理动作很麻利,很快就把仓库都租了下来。 其实有些仓库还在使用,并没有出租的打算。 不过有我提前帮她做好铺垫,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此有意见。 转眼间一个月时间过去。 我告别了本间正健这个身份,更换身份为江口直人。 他是佐藤次郎保镖之一。 不是那种亲近的贴身保镖,而是跟在最外围的小喽啰。 佐藤次郎出门的时候,他就跟着随行队伍里,要么负责停车看车,要么负责在最外围警戒,要么负责跑腿买东西。 要是佐藤次郎不出门,他就跟其他外围保镖呆在附近待命,或者跟着老大出去做别的活,比如说处理掉组织中的叛徒,捉回逃跑的风俗娘,收取雪花汗尾款,在暴力团伙里,分工其实并不像正规公司那么明确,而是在需要的随时调用派遣,他甚至还曾去客串过男优,因为黑龙会下面还有个拍片子的小公司,每年也不少挣。 没事的时候,江口直人并不爱跟其他会员一起去新宿歌舞伎町那些地方鬼混,或者是跑去书店看漫画,或者是去柏青哥店打弹子,不过更多的时候还是窝在家里陪女朋友。 女朋友曾是他的同学,后来跑去新宿做了风俗娘,江口直人遇到她后,很惋惜她的堕落,就把她引出来掐死,做成干尸,藏到家里。 陪着女朋友的时候,他一改往常的沉默寡言,总是会喋喋不休地讲述他对女朋友有多爱,又多么痛恨她的堕落,有多么希望她能改过自新,也有时候会回忆他们曾经在一起的同窗生活,各自有原生家庭。 所以没费什么力气,我就对江口直人的情况了如指掌,便按照他对女朋友的喜爱方式,安排他自己掐死了自己,取下脸皮,精心炮制后,正式取代他的身份,到黑龙会本部去做事。 至于他的尸体,我做成了干尸,跟他女朋友一起存在房间里。 我以江口直人的身份当职了七天,跟随佐藤次郎出去的位置已经靠近里圈,仅次于贴身保镖,之前占据这些位置的家伙不是生病不能起床,就是出事故死掉了。 这是江口直人身份的极限了。 佐藤次郎身边的贴身保镖是他自己家族里的亲信,就算我把那些贴身保镖都弄翻,也轮不到江口直人这个身份去做。 但这个距离也足够了。 我借机会捡了佐藤次朗一根头发,回到江口直人家里,用黄裱纸给他画了幅像,头发烧成灰,和了朱砂在画像背面写下他的生辰八字,然后挂到北墙上,用钉子分别钉在左右两个额角,下方点油灯一盏,再用傀儡术安排两个干尸每天焚香叩拜,一天拜三次,每次叩头九九八十一次,并不停念诵佐藤次郎的名字,等到晚上子时,则用香去烧他画像的额头正中位置。 如此连续又拜又烧的折腾了三天,佐藤次郎开始出现头痛症状,只是他一时并没有太在意,也没时间去检查治疗。 因为黑龙会内部矛盾突然加剧,牵扯了他的大部分精力,根本没心思去治疗小小的头痛。 这次矛盾加剧的起因在于下属天狗组的老大突然不明原因暴毙,同为黑龙会下属的香砂组想要趁机吞并天狗组,双方连场火拼,打得不可开交。 佐藤次郎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调解双方矛盾上。 在我拜他画像的第七天,佐藤次郎的排解初见成效,两组都同意派出代表,到黑龙会本部谈判,争取和平。 香砂组是老大亲自带队,而天狗组则把自家老大的独生子推到前台做代表。 双方唇枪舌箭地争执不休,吵了一整天都没能达成意见。 佐藤次郎疲惫欲死,便暂时休会,让双方各自回去,明天再来继续谈判,总之要谈出和平,结束这场突如其来的内斗。 打发走了两组人,佐藤次郎简单安排了下会中的其他事务,便再也支撑不住,不停地揉着脑袋,已经不能有效思考,便即吩咐备车回家。 这边车没备好呢,就有黑龙会手下急惶惶地跑地来报告。 香砂组和天狗组在回去的路上都遭到了伏击。 伏击者动了自动步枪和手雷,打得极为热闹,可战果却都不怎么样,两组人马都只死伤了几个小喽啰,无论是香砂组的老大还是天狗组前老大的儿子都完好无损地逃了回去,双方旋即组织人马再度开战,誓要完全消灭对方。 本就头痛欲裂的佐藤次郎听到这个消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张嘴想要说话,可一个字没吐出来,就发出一声惨叫,仰面朝天摔倒在地,直接昏了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地把他送进医院抢救,总算是把人给救醒了,可这头痛却越发严重——我遥控着那一对干尸加大叩拜力度,他不痛才怪。 佐藤次郎便招了亲信的贴身保镖过去,低声吩咐了一句。 那贴身保镖急匆匆离开。 虽然他刻意压低声音,但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快去请八石正大师。” 这个八石正大师就是平日佐藤次郎常去神社的僧人。 不过,他不是术士,只是个普通的老和尚。 我以江口直人的身份,近距离观察过他。 神衰气败,没几年好活头了。 「哎呀,差点又超时间,吓得我汗都出来了。 求个催更投票压压惊。 明天说什么也要把更新时间抢回来。」 第六百二十九章 蛤蟆 老和尚很快就被带到了佐藤次郎的病床前。 所有保镖都被赶出病房。 贴身亲信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接近。 我以第二层保镖身份,站在了离门口十步远的距离上。 能够听到声音,但不是很清楚。 我慢慢挪动脚步,变动位置,提高偷听效果。 “直人,不要乱动。” 有人低声呵斥了一句。 那是江口直人的老大,名叫黑平胜健,黑龙会的资深骨干,也是佐藤次郎最信任的人之一,会里很多重要的事情,都会安排他去做。 可即使这样,他也进不了佐藤次郎贴身的圈子里。 对此,他虽然明面上没什么表示,但私下里跟江口直人一帮亲近手下没少抱怨,认为佐藤次郎过于重视家族关系和利益,没有把社团的利益放在首位,代理了这么多年,就见着越来越多的佐藤家亲戚掌握方方面面的权力,而劳苦功高的老兄弟却一个不见提拔。 我冲着黑平胜健笑了一下,在找好的位置站定,房间内两人刻意压低声音的对话清晰入耳。 “大师,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佐藤君,你不再考虑一下吗?偶尔头疼,有可能只是因为最近太过操心费神,或许好好休息一下就能缓解。” “大师,我不会生病,要是突然有身体不适,一定是被人施术诅咒暗害!这是十年前我在中国买寿时,那位施术的魏解大师亲口对我说的。 我今年已经八十七岁,买寿之前伤病缠身,每天痛苦不堪,需要服食大量的止疼药才能缓解,可是买寿之后,所有的伤病都不治而愈,这么多年甚至都没有感冒过,每晚无女不欢,却不伤精神身体。 正是因为这近乎神迹的身体表现,我才能稳坐黑龙会代理会长的位置,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不敢轻举妄动。 可现在我头疼欲裂,无法理事只是一方面,更重要是,十年没有生病的我病倒了,要是让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看到了我的虚弱,肯定会借机发难。 我必须在消息传出去之前恢复过来,不然的话,黑龙会将陷入可怕的内斗,绝不会只是香砂组和天狗组之间的斗争那么简单。 大师,请你帮助我吧,有什么心愿要求,你尽管提。” “佐藤君,我的身体已经衰朽,无法再承受那种力量,这将是最后一次。如果施展,我就一定会死。我希望我的儿子可以平安地继承神社,不要再做神明的容器,也不要再跟黑龙会发生关系。如果可以的话,请你给他一笔钱,但也不要多给,足够他守着神社安度余生就可以。他是个庸碌无为的蠢材,没有什么经营的能力,只要能平安活到老就可以了。” “大师放心,我会收他做义子,保证他平安无事。请立即开始吧,我的头疼已经无法再继续忍受。” “佐藤君,请坐好。” 低沉拗口的念诵声缓缓响起。 我便对黑平胜健道:“老大,我去一趟厕所,肚子疼的受不了。” 黑平胜健呵斥道:“浑蛋,会长正处在危险中,这种时候你怎么可以肚子疼,给我憋着!” 我捂着肚子说:“憋不住,要拉出来了。” 一边说,一边在肚子里弄出响亮的声响。 黑平胜健赶紧后退一步,道:“浑蛋,快去快回!” 我悄悄给他种了个小念头,捂住肚子猫着腰,直奔卫生间,顺着卫生间窗户钻出去,借夜色掩护,爬到佐藤次郎的病房窗外,倒挂在窗上,向内窥视。 佐藤次郎盘坐在病床中间,八石正站在他正前方,两眼紧闭,双手合什,喃喃念诵不停,不停剧烈哆嗦着,满身满头大汗,身上的僧袍已经打得精湿。 我焚起三炷香,倒插后领口。 八石正突然身子一颤,一屁股跌坐地上,猛得睁开双眼,两眼漆黑如墨,不见半点眼白。 “佐藤次郎,唤我何事?” 佐藤次郎赶紧坐正身子,道:“大师,我突然剧烈头痛,不知是什么原因。” 八石正道:“你用双手扶住左右额角,深吸一口气,慢慢向外吐,吐尽后便摒住,不得我吩咐不得吸气。” 佐藤次郎连忙依法照做,直憋到满脸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般,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八石正突然大喝一声,道:“吸气!” 佐藤次郎猛得吸气,发出呼呼大响,跟着便惨叫一声,向后栽倒,抱着脑袋,痛得满床打滚。 八石正道:“不要紧,这是有人使伊邪那歧流魇魅之法在诅咒你,待我召请蛤神救你。” 他这话一说完,便冒出一串叽哩咕噜的古怪语调,跟着把头一仰,嘴巴张得奇大无比,连嘴角都撕裂开,鲜血直流。 便听“咕呱”一声响亮的鸣叫,一只肥肥圆圆的蛤蟆从嘴里钻出来,屈腿一蹬,蹦到床头,对着佐藤次郎吐出一股股黑气。 被黑气一冲,佐藤次郎惨叫声立时变小,不再胡乱滚动。 我顺着窗口上沿爬进病房内,贴着天花板一路爬到病床上方。 佐藤次郎立刻昏过去,没了动静。 蛤蟆意识到不对,抬头一看,呱地叫了一声,蹦起来就跑。 我弹出牵丝,把它捆了个结实,提到眼前。 蛤蟆张嘴就要对我喷黑气。 我一抬手煽了它一个耳光,掏张黄裱纸严严实实包起来揣好,又顺着天花板爬到八石正上方。 八石正已经死了,整个人都干瘪得不成样子,仿佛所有的血肉都被蛤蟆抽空。 我把他的脸皮揭下来,又采了些干枯的皮肉单独包好,施了傀儡术,这才顺着天花板爬出窗户,转回卫生间,顺着窗户钻进去,站到门后,目注黑平胜健,催动之前留下的念头。 黑平胜健不安地挪动脚步,终于没忍住,跟身边人打了个招呼,捂着肚子猫着腰直奔卫生间,推门便闯进来。 我一把将他揪到门后,按在墙上。 黑平胜健又惊又怒,骂道:“浑蛋,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声音却小得跟蚊子叫一般。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抬手摸嘴。 我啪啪给了他两个耳光,道:“老大,干吧!” 「进前三十在望,还请继续催更投票哦。」 第六百三十章 会长,请勇敢一些吧 黑平胜健被我打懵了,捂着脸,呆呆看着我,“你打我!” “浑蛋,我是在打醒你!”我立刻又给了他两个耳光,“老大,干吧。” 黑平胜健茫然地道:“干什么?” 我说:“去杀了佐藤次郎!” 黑平胜健,“啊?你,你要背叛黑龙会?” 我说:“你说过,佐藤次郎心里根本没有黑龙会,只知道提拔他的亲戚执掌大权,是黑龙会最大的蛀虫!我也看到了,这十年来,黑龙会在他的带领下越来越衰弱,甚至连香砂组和天狗组这样不入流的小组织也敢挑衅组织的威严,再这样下去,我们黑龙会就将变成三流社团,被人抛弃,被人吞并!我们不能让拥有百年历史的黑龙会就这样毁在佐藤次郎手上。现在机会到了,他在病房里,没有抵抗之力,我们只要冲进去,就能杀了他,挽救黑龙会!老大,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吗?勇敢地去干吧,老大!” “杀了他,挽救黑龙会!”黑平胜健喃喃念叨着,眼睛亮起来,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对,杀了他,挽救黑龙会,只有杀了他,我们黑龙会才有未来,我才可以当上真正的大哥!杀了他,杀了他!” 我立刻掏出***枪塞到他手里,“别冲动,你走到门口,再拿出来,踢开门,冲进去开枪,就可以打死他。黑龙会兴废在此一举,干吧,老大!” “走,我们去杀了佐藤次郎!”黑平胜健把枪往腰里一别,推门就往外走,但注意到我没跟上,便停了下来,催促道,“直人,考验我们对黑龙会忠诚的时候到了,走啊!” 我紧紧握着他的手,说:“老大,你先去干,我现在肚子疼,拉完了就过去支援你。老大,黑龙会的未来就拜托了!” “直人,你好好拉吧,我一定会为黑龙会杀出一个未来!” 黑平胜健重重拍了我一巴掌,带着满身悲壮走出卫生间,一路走到病房门口。 守在门口的贴身保镖拦住他。 他二话不说,掏枪就把两人打倒,跟着一脚踢开病房门,冲进去高声大喊,“天诛佐藤!” 我给八石正的尸体下了令,然后冲出卫生间,向着病房狂奔。 走廊里所有的黑龙会成员都聚了过去。 因为佐藤次郎在里面,他们不敢开枪,只能喊叫着往门里冲。 枪声持续不断响起,惨叫不绝。 我从人群最后面往里挤,挤过的地方,所有黑龙会成员都软软倒地。 等到挤到门口的时候,走廊里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 但也不是都躺下了。 我特意留了四个人,迷了心智,把他们打发下楼。 病房内到处都是鲜血,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人。 两个黑龙会员,已经把黑平胜健压在地上,还有两人跳到病床上,横持短刀,护着神情茫然的佐藤次郎。 黑平胜健拼命扭动身体,那两个黑龙会员眼看就要压不住他了。 我大喝一声,掏出枪对着黑平胜健,啪啪就是两枪。 黑平胜健适时猛得一挣,把两个黑龙会员顶得身子一歪,正好撞我打出的那两颗子弹上。 两人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 黑平胜健得脱自由,大喊一声“天诛佐藤”,跳起来就往床上扑。 两个保镖举刀就刺。 我在后面飞起一脚,正踹在黑平胜健的背心中央。 黑平胜健啊啊叫着撞在刀尖上,余势不止,把两个保镖撞翻在地。 三人滚作一团,都没了动静。 我跳到病床上,抓着佐藤次郎,大声道:“会长,我们快走,黑平胜健背叛了我们,投靠了鹫峰会。鹫峰会的人快要杀上来了。” 鹫峰会,是东京丰岛区的一个指定暴力团伙,与竹新会关系密切。 竹新会遍布全岛的柏青哥店机器,就是通过鹫峰会走私过去的。 我要个本地黑帮听使唤,李寓兴就把这个黑帮介绍给了我,还给我了一件信用,到东京就可以去找他们。 本来李寓兴想电话帮我沟通一下,但被我拒绝了,理由是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到东京,没必要提前这么久通知。 不过来到东京后,我也没有去联系鹫峰会。 因为这不是用来使唤的,而是准备的背锅之一。 佐藤次郎被我这么一吼,登时清醒过来,先是拍了拍脑袋。 他的脑袋不疼了,因为我给那俩干尸下了令,让它们停止叩拜。 叩拜一停,法术效果消失,他也就恢复了正常。 感受到脑袋不难受后,佐藤次郎露出欣喜的表情,但这表情马上就被房间里尸山血河的景象给震没了,他爬到床边,往地上看了一眼,叫道:“快把八石正师傅救出来。” 八石正被层层尸体压在最下面,只露出两只脚来。 我拽着脚把他从尸体堆里拉出来,看了一眼,便报告道:“会长,八石正师傅已经死了。” 佐藤次郎拍着床边哭叫道:“大师,是我连累了你啊。” 我奋力把他扯下床,拽着就往门外跑,边跑边道:“会长,回头再哭吧,鹫峰会的人就要杀上来了。” 佐藤次郎被我拽得连滚带爬,摔了好几个跟头才出了房门。 看到自家手下在走廊里躺了一地,他吓得脸都白了,叫道:“快从后门走,门外有车备着。” 堪堪跑到二楼,就听到楼下有枪声在响,无数人在惊恐尖叫。 那是被我打发下楼的四个黑龙会成员在制造混乱。 佐藤次郎不知道,还以为敌人已经打进医院,吓得掉头就要往楼上跑。 我说:“不能回去,往楼上跑,会被捉住。会长,你是我们黑龙会的老大,代表着我们黑龙会上万会员,所以请勇敢一些吧。” 佐藤次郎道:“浑蛋,我不想死,你要保护好我。” 我立刻双腿一脚,头一低,“哈伊,我江口直人誓死保卫会长!” 说完,一把将他抓过来,高高举起,一个箭步来到窗前。 佐藤次郎惊叫道:“浑蛋,你在干什么,把我放下来,你个浑蛋!” “会长,请勇敢一些,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我说着话,一抬手,就把他顺着窗户扔了出去。 「看完不要忘记催更投票哦,我们要向着前二十拼搏呐。」 第六百三十一章 混水摸虾钓大鱼 佐藤次郎摔到地上,放声惨叫。 我跟着从窗口跳下去,一把捂住他的嘴,“会长,不能叫。” 佐藤次郎扒开我的手,骂道:“浑蛋,我的腿摔断了。” 二楼不高,一般情况是摔不断腿的。 不过他年纪这么大了,我往下扔的时候,特意选了个角度,所以两条腿就都摔断了。 “会长,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我把他抓起来,扛在肩上就跑。 从医院后门出去,果然看到一辆越野车停在街边,两个一看就是暴力团分子的男人正靠在车边抽烟。 看到我扛着佐藤次郎跑出来,两人大吃一惊,赶忙扔掉烟卷,快步迎上来。 “会长,你不要紧吧。” “发生了什么事情?” 佐藤就想说话。 我碰了一下他的断腿。 他登时发出惨叫,顾不上说话。 我就说:“上车,离开这里,黑平胜健背叛我们,投靠鹫峰会,出卖了会长,他们正在后面追杀我们。” 两人一听,顾不得多说,接过佐藤次郎,小心翼翼地抬着送上车。 车门一关,趁佐藤次郎没坐起来,我在两人肩膀轻轻拍了一下。 两人登时眼睛发直,拔出手枪挥舞着,大叫道:“你快带会长离开这里,我们留下来阻挡他们!” 喊完了,砰砰朝天放了两枪,就啊啊叫着冲进医院。 佐藤次郎挣扎着爬起来,趴到车窗上,只看到两人英勇的背景消失在医院里,不禁破口大骂,“浑蛋,他们跑回去,谁来保护我!快去把他们叫回来。” 我跳上驾驶位,道:“来不及了,会长,请愿谅我不能听你的命令,我不能让兄弟们的血白流,现在请坐好,我带你离开这里,去安全的地方。” 一踩油门到底,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佐藤次郎一个不备,重重摔回座位上,痛苦哀嚎。 我驾车在街上横冲直撞,不断加速。 佐藤次郎缓过气来,叫道:“快带我去本部。” 我说:“不能回去,黑平胜健背叛,本部很可能也会遭到攻击,现在会长你的安全最重要,我们先躲过今晚,等天亮之后,再联系人反击。” 佐藤次郎骂道:“浑蛋,你懂什么,我们必须尽快反击,送我回本部!” “哈伊,会长请坐好,我们现在回本部。” 我当即再次加速。 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也要带他回本部。 不多时,车至黑龙会本部门外。 我把车子停稳,跳下车,拉开后车门,把佐藤次郎拽下来,往肩膀上一扛,大步流星奔向本部大门。 “浑蛋,你就不能背着吗?” “会长,如果有人暗中射击的话,背上的你就会成为靶子,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请安心地在我肩膀上休息一下吧。” “浑蛋!” 大门紧闭,门后悄然无声。 我上前推开大门,闪身冲进去,大叫道:“快来人,会长受伤了。” 没人回应。 整个本部都是一片漆黑。 黑暗中是死一般的宁静。 刚才送佐藤次郎去医院的时候,这里明明有很多人。 在佐藤次郎情况明朗前,他们不会离开。 佐藤次郎看出不对,低声道:“不要进去,我们快离开这里。” 我没搭理他,扛着他,一声不吭地闷头往前跑。 “浑蛋,不要跑了!” “快停下来!” “江口真人,停下!” “真人,我们快离开这里。” “江口君,你说句话啊……” 我对佐藤次郎说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不停向前疾跑。 路两边开始出现倒在地上的黑龙会员。 随着不断深入,越来越多,一动不动,死活不知。 等到跑正厅的时候,屋里屋外,横七竖八,倒得遍地都是。 我在黑龙会本部这些天可不是干呆着,该做的布置早就都布置妥当,刚才离开的时候,便发动迷药,把人全都迷倒了。 佐藤次郎却只以为人都死光了,吓得浑身发抖,一声不敢吭。 我把他放到正厅地上,一声不吭地俯视着他。 佐藤次郎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叫道:“江口君,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我咧嘴冲他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僵硬表情,换了个口音,道:“佐藤君,你在医院借八石正的身份请谁来帮你治头痛?” 佐藤次郎打了个激灵,道:“你不是江口真人,你是谁?” 我发出嘿嘿冷笑,把脸一抹,换上了地仙府那白衣和尚秀明的脸皮。 佐藤次郎露出惊喜的表情,“秀明大师,怎么是你?” 我深沉地说:“原来你还认得我啊,我还以为你回到日本后,已经把我和地仙府,还有大佛爷都给忘了。所以我特意来日本见你。现在一看,怪不得你有胆量忘了我们,原来是跟妖魔有了勾结啊。” 说完,我掏出黄裱纸包打开,将那只蛤蟆亮出来。 蛤蟆一脱出黄裱纸束缚,屈腿就蹦。 我一把抓住它,五指收拢,轻轻一攥,捏得蛤蟆眼珠凸起,嘴巴大张,四腿绷直。 佐藤次郎慌张叫道:“大师,手下留情,这是阴阳寮歧明大神官的式神,不是妖魔。” “式神?” 我瞟了蛤蟆一眼。 妙姐提过这东西。 那是我十三岁的冬天。 她带我在漠河游历,适应极寒天气。 在一处村子借住的晚上,遇到了黄皮子敲门惑人。 妙姐将那黄皮子捉来宰了吃肉,还用把皮子硝制后,给我做了个坎肩。 她就着黄皮子肉,给我讲了东北保家仙、朝鲜巫堂、萨满祖灵、日本神道教等等东北亚一带的巫术。 式神是阴阳师操纵的所谓鬼神,既可以化作人类、动物、妖怪,也可以寄附于某些物体上,能够杀人于无形。 日本历史上最有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就精通召唤式神与咒杀。 当时听妙姐讲了,觉得这阴阳师能能驱使鬼神,实在是厉害得紧。 可今天一看,这所谓的鬼神,也不过是个类似于妖物的东西。 真要比较起来,比常住包玉芹家的灰老鼠强些不多,跟高尘花比则差了很多。 “怪不得你有胆量无视我们,原来是拜在了阴阳师的门下,是觉得阴阳寮可以依靠,所以就不用理会我们了,是吗?” 佐藤次郎慌张道:“不敢,不敢,我们黑龙会与阴阳寮向来有合作关系,每任会长都会拜一位阴阳寮的神官做本师,我虽然是代理会长,却也得遵守这个规矩,便拜了歧明大神官。与大师约定的事情,我一直记在心里,也一直在积极去办,只是派去大陆的人还没有回来,所以便一直没有同大师联系。” 我抽动嘴角,冷笑了一声,道:“哦?也不知是真记得,还是假记得。来,你给我讲一讲,当初都约定了什么?” 「看完了一定记得催更投票哦,让我们一起向前二十发起冲击呐!」 第六百三十二章 鬼话连篇 我说话的同时,手上没有闲着,拆了屋里的桌子,扔到正厅前面的空地上,点起一堆篝火,焚香三炷插在篝火和佐藤次郎之间,又在他衣服上撕了根布条,绑起蛤蟆凭空吊在篝火上方,然后拿出秀明的骷髅木鱼和腿骨金刚橛,紧盯着佐藤次郎,轻轻敲击木鱼。 木鱼敲一下,蛤蟆就一伸腿,还要呱地叫一声。 笃笃呱呱的声响中,佐藤次郎的脸色有些发绿,颤声道:“当时约定好,大家结为盟友,相互提供帮助,我们黑龙会负责搜集大陆在青川甘陕一带的驻军情报、地理形势,帮助大佛爷复兴地上佛国。 将来事成,将大陆支解成七块,大佛爷会出面帮助我们向美国人游说,将东三省分割给我们日本国,如果需要,还可以从地上佛国出兵助阵,攻掠汉地十八省。 地仙府则暗中传教,积蓄力量,以待将来起事。 大师,我回来之后,就向外务省汇报了这次结盟情况,外务省国情局也很支持,帮忙出具各种身份证明,帮助安排会员以投资、旅游、文化交流这些名义前往青川甘陕一带搜集情报。 我不是不履行约定,只是派出去的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黑龙会内部这两年来又一直不太稳定,方方面面都对我很不满意,上面要求我尽快收拢人心,要是再不能把黑龙会稳定下来,成为正式会长,就要换人来做这个会长了。 所以,这两年我一直把主要精力放在整合黑龙会上面,毕竟我做这个会长,才能保证履行约定,要是没了这个会长身份,拿什么来履行约定?” 我又敲了下木鱼,道:“可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这两年好像也没做成什么事情,底下人都敢跟明目张胆的跟你造反了,你这个代理会长到现在也没能转正,真是个废物。” 佐藤次郎叫苦道:“不是我不努力,实在是外务省一直希望重新掌控黑龙会,专门用做替他们搜集情报的外围组织,可是从打四六年在名义上被解散之后,黑龙会就一直在做普通暴力团,会里成员从上到下都不愿意再搞什么情报收集,对为外务省工作抵触非常大,我这些年虽然努力整合,但也只能收拢一部分人做事。外务省又不愿意提供更多的帮助,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我冷冷地道:“你不是拜了阴阳寮的什么神官吗?阴阳寮虽然不比从前,但也是有真术在身,他们出手,你还能收服不了黑龙会的人?” 佐藤次郎道:“阴阳寮的神官只负责保护会长不受邪术侵害,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就算是外务省也不能强行干涉。” 我说:“那你拜这个神官还有什么用?难道我们地仙府就不能给你提供足够的庇护吗?难道你买的寿命是假的?论法术,这满世界谁能比我们地仙府更强!你先在我们这里买寿,又拜阴阳寮神官,两面三刀,心怀叵测,罪不容赦!你以为我们只能找你们黑龙会合作吗?” 佐藤次郎道:“大师,我没有两面三刀啊,我是真心实意愿意为这次结盟效劳,情报局的威尔斯先生可以为我作证,我要是不够忠诚,他也不会帮我们牵线结盟。会长拜在阴阳寮神官门下,是黑龙会的传统,也是外务省控制我们的手段,拜了他们才会支持我任正式会长。拜了神官,他就会用稻草做一个属于我的小人偶,要是我敢不服从外务省的命令,他们就可以用稻草人偶取我的性命。其实,我也不想拜啊。” 我拿着金刚橛,敲了两下蛤蟆头,道:“你想不想摆脱神官的控制?” 佐藤次郎眼神闪烁,迟疑地道:“神官背后还有阴阳寮,不只是他一个人,而且这是外务省的安排……” 我再改回敲木鱼,“阴阳寮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地仙府相提并论?不妨与你实话说了,我这次来日本,就是要择一地建仙基,我看东京人口兴盛,黑龙会又跟我地仙府有盟约,真是再合适不过,你便改拜在我门下,以后再需要施术固寿,直接找我就可以。” 佐藤次郎吃了一惊,道:“大师想来东京传法?外务省怕不会同意吧。” 我冷笑道:“我地仙府做事,哪轮得着几个蠢笨的官僚来约束?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而是在告知你,你要是不愿意,我便去找别的暴力团伙。” 佐藤次郎吞了吞口水,道:“能拜在大师门下,是我的福份,只是怕阴阳寮和外务省不会心甘情愿的同意,日后为难黑龙会,影响到大师传法。” 我哈哈一笑,拿着金刚橛敲了敲他的脑袋,道:“你只管拜我就是,其他的我来解决。我地仙府与你们结了盟,自有人在背后支持,可不是小小外务省能拒绝的。至于阴阳寮嘛,你把那神官引来,我同他好好商量,他要是识趣就算了,要是不识趣,嘿嘿,佛爷我落地传法,正需要露一露手段,显圣扬名。” 佐藤次郎为难地道:“我不知道怎么把神官引来。” 我说:“你只需要像刚才八石正施术时那样坐在篝火前就可以,其他的都不用管。过来坐下!” 佐藤次郎磨蹭着过来,盘腿坐到篝火前。 我掏出两根灸针,一根插在他的后颈上,一根插入蛤蟆后背。 蛤蟆不由自主张嘴,对着佐藤次郎便开始吐黑气。 几口黑气下去,佐藤次郎的脸就黑了,眼也直了,顺着嘴角往外冒白沫。 这是中了蛤蟆的毒,要是不解,就会被毒死。 之前蛤蟆对着佐藤次郎喷毒气,是以毒攻毒,已经起到一定效果,我又停止了叩拜施术,再喷就得中毒。 我转身退入黑暗,一招手,便上来三具尸体,分别是八石正、江口直人和他女朋友。 便让八石正潜伏在佐藤次郎正对面的树丛里,再把我的衣服和江口直人的脸换给他女朋友。 江口直人女朋友便托着木鱼,拿着金刚橛,领了江口直人来到篝火旁,一橛子将他脑袋打碎,然后就一边绕着篝火手舞足蹈,一边从江口直人的身体上扯下零件往火里扔。 一时间焦臭扑鼻。 蛤蟆喷黑气越加浓烈,以至于四腿都不停抽搐。 我藏到了正厅的房檐下方,耐心等候。 不多时,忽有一阵怪风席地卷过,直奔着江口直人女朋友冲过去。 「果然到三十名竞争就激烈啦,让我们再努努力,看能不能挤进前二十。 看完记得催更投票哦。 更新的问题,我一直在努力调整时间,但兼职的时间实在是太难调整了,我争取这个周末把更新时间调回去。」 第六百三十三章 歧明神官 江口直人的女朋友一下就飞了出去。 身体在空中被无形的力量不断攻击,皮开肉绽骨断,胸腹被撕开,内脏皮肉如同雨点般洒落,浇了佐藤次郎满头满身。 佐藤次郎瑟瑟发抖,却无法移动身体。 我施动傀儡术。 潜伏在黑暗中的八石正噌地窜出来,扬手冲着不断被撕裂的江口真人女朋友打出一篷香灰。 香灰扬扬洒落,在空中浇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一个狗样的东西,挣扎着向地上摔落。 这是伊邪那歧流派的犬神咒法。 起源中国蛊术,类似于我用于的鼠灵术。 所谓的犬神,就是炼制过的狗灵,既可以附身物品,也可以侵入梦中。 想要得到犬神,需要先把狗活埋在地下,只露出狗头,把食物摆在它面前,让它只能看到却吃不到,如此饿上三天,将狗头砍下来,施法炼制之后,埋在人流密集的十字路口,让人踩上七七四十九天,再把狗头挖出来,每日上香供奉,就可以得到任意操纵的狗灵。 眼前这个犬神,看上去仿佛是直接攻击人,可实际上却是附身在了细小的飞虫上,通过飞虫使动犬神之力伤人害命。 八石正一把香灰扬上去,飞虫立死。 犬神没有依凭,只能跟着飞虫一起坠落。 八石正从怀里掏出张符,在空中一晃点燃,冲着犬神就打。 犬神被符火打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登时消散。 八石正旋即转身,从怀里拔出一柄短刀,对着蛤蟆张大的嘴巴猛刺下去。 “斩破无邪!” 一声大喝炸起。 八石正的动作一滞。 一条身影自黑暗中跃空而起。 刀光如闪电般落下。 八石正被齐中劈为两半,鲜血内脏飞溅。 斩杀了八石正的人,从头到脚都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绿油油眼睛。 他落到地上,反手斩断吊着蛤蟆的布条,接住蛤蟆,再回手一刀,奔着佐藤次郎脖子就砍过去。 我轻轻勾动牵丝。 已经七零八落的山口直人女朋友猛得从地上跳起来,挥起金刚橛打在蒙面人的肩膀上。 蒙面人手一颤,长刀坠落,身周篷的爆起一团白雾,将身形掩去。 我在房檐上看得清楚。 白雾一起,蒙面人就往地上一趴,如同蛇一般贴着地皮快速游走。 在雾气和黑暗的掩护下,真跟隐了身一般。 我一勾牵丝,山品直人的女朋友猛得一跳,落下正砸在那蒙面人的背上。 这一下动作过于剧烈,她本就受损严重,无法承受冲击,立时四分五裂。 不过她的使命也完成了。 金刚橛落下,把蒙面人的脑袋砸得粉碎,算是与蒙面人同归于尽。 短暂而惨烈的战斗就此结束。 四下里恢复了平静。 篝火噼啪作响。 得脱自由的蛤蟆蹦跶着向黑暗中逃窜,只是腿脚不太灵光,蹦得慢不说,蹦一蹦还要停一停。 我再次勾动牵丝,发动傀儡术。 坐在地上的佐藤次郎不抖了,站起来走到蛤蟆身边,抬脚就踩。 突然呱的一声大响。 一条粗大的红色长绳斜次里飞来卷向佐藤次郎。 佐藤次郎平地拔起,翻了个利索的空翻,躲过这一击,然后双脚落地,正砸在蛤蟆身上,登时遍蛤蟆踩成了肉泥。 呱呱两声大叫,充满了愤怒。 浓浓的白雾自黑暗中涌出。 红色长绳缩回雾中,一个小轿车般大的影子在雾中浮现。 虽然有雾气遮掩,却依旧能看出那是一只巨大的蛤蟆。 刚刚的红绳子是它吐出来的舌头。 巨型蛤蟆挟着雾气冲向佐藤次郎。 我解除了佐藤次郎身上的傀儡术。 得脱自由的佐藤次郎一屁股坐到地上,尖叫道:“神官饶命啊!” 蛤蟆张大嘴巴,一口就把佐藤次郎吞了下去,然后快速向雾中退去。 我从房檐下跃出,靠着牵丝借力,如同飞鸟般自蛤蟆上方掠过来。 牵丝缠绕到蛤蟆腰背上,拦腰将这蛤蟆切为两半。 没有鲜血内脏流出,却滚落两个人。 一个是惊魂未定的佐藤次郎。 另一个则是个矮瘦男人,身穿白袍,头戴高帽,面色惨白,嘴唇鲜红,跟传说中的白无常有得一拼。 他滚出来,便一跃而起,双手在身前快速结成手印,口中急速念诵,“答伊答伊,哈拉伊梭哈……” 我正落到山口直人女朋友碎尸旁,抬脚挑起金刚橛,抓在手上一挥,便把矮瘦男人的双腕打折。 矮瘦男人惨叫一声,掉头就跑。 我追上去,又是一橛,打在他的背心。 矮瘦男人立时扑倒在地,鲜血狂喷。 我慢慢走到他身旁,低头俯视着他,道:“歧明神官?” 矮瘦男人喘息着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式神,坏我仙术。” 我说:“你这骗人的戏法也算仙术?那么只小蛤蟆也敢称神?本事不大,牛逼倒是敢往大了吹。佛爷我是地仙府真人,把你引来便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佐藤次郎拜在了佛爷我门下,把控制他的稻草偶人交出来,佛爷我放你一条生路,以后不要再来招惹佐藤次郎。” 歧明神官道:“黑龙会是外务省国情局的外围情报组织,佐藤次郎拜在我门下是外务省的指示,你这样做是在破坏当初达成的盟约,外务省和大佛爷都不会饶过你。” 我狞笑了一声,抬脚踩断了他一条大腿。 歧明神官闷哼了一声,居然就忍住没有惨叫。 我赞道:“真是好汉子,断骨之痛也能忍,就是不知道这蛇灵噬身的苦能不能忍。” 说着话,我把手掌往他面前一摊,便有一条小黑蛇凭空冒出来,昂着吐信,发出丝丝细响。 “式神!”歧明神官惊叫出声。 我说:“这是蛇灵降,降头术的一种,在我来日本前,玄妙仙尊赠给我的,听说可以把人从里到外一点点吃干净,再生出更多的灵蛇,到时候你这皮囊里便只剩下无数灵蛇,偏却还能不死,而且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灵蛇在不停咬噬你的身体……” “在袖子里。”歧明神官立刻道,“左边袖子里有个暗兜,拿时小心,上面插着施咒用的针。” “很好,这才是正确的选择。”我赞许地点了点头,“慢慢拿出来,手腕虽然折了,应该不妨碍拿这么点东西吧。” 歧明神官艰难地坐起来,抖了抖袖子,便有一个稻草扎的小人偶掉到地上,小人偶上面扎着七根银针。 我用袖子垫住手掌,拿起稻草人偶,瞧了瞧,便拔起一根银针,扎在人遇左脚上。 瘫到地上不能动弹的佐藤次郎登时发出一声惨叫,整条左腿都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我拔起银针,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再一瞧,歧明神官不见了! 地上只剩下他那身宽大的白袍子和高帽。 「看完不要忘记点催更和投票哦。」 第六百三十四章 真名 我勃然大怒,挥着金刚橛,从篝火中挑起火头,四处乱抛。 火头落地,立时化为熊熊烈焰,草树石无不可燃。 正厅前的空地被照得亮如白昼。 可却依旧不见歧明神官的身影。 我怒骂一声,拎起佐藤次郎便走。 走了千多米,拐过几处树丛假山,把佐藤次郎迷晕,往肩上一扛,我又钻进树丛,绕路回到了正厅前的空地旁,趴在一株大树的枝干上。 如此又过了足有半个小时,就见那件白袍子下面慢慢有东西凸起。 白袍子一掀,赫然是只穿了条裆布的歧明神官。 他满身都是泥土,一钻出来便迫不及待地大口剧烈呼吸,却是一直躲在地底下。 不过他虽然屏住了呼吸,但心跳却没法控制,没能逃过我的耳朵。 我屈指一弹,一只小小的虱蛊飞出,直落进他的嘴里。 他却毫无所觉,使劲喘了一会儿,把地上的白袍子翻过来,露出黑色的内里,往身上一裹,连帽子也不要了,踉跄着钻进黑暗中。 失了人偶,没了式神,他不能再施术确定佐藤次郎的位置。 切断佐藤次郎与身边术士联系的目的已经达到。 我可以寻一个安稳地方施术劫寿了! 歧明剩下的唯一价值,就是把我刚才那一翻表演转告阴阳寮和外务省。 能挑起他们与地仙府之间的争斗最好。 就算不能挑起来,也可以起到拖延时间的目的。 对我来说,只有利,没有弊。 我立刻拎着佐藤次郎离开黑龙会本部,随机选了一个铃木爱理租的仓库。 断绝了术士施术寻找佐藤次郎的可能,剩下需要考虑的就是防止黑龙会和外务省追索到他的下落。 我让铃木爱理租仓库的目的就在这里。 她与这些事情毫无关系,没人能想到我会带着佐藤次郎藏在仓库里。 同时,我又放出了鹫峰会这个烟雾弹进行误导,足以为我劫寿争取足够的时间。 施术劫寿不是上来就能施展。 不仅需要择位择时,受主还要沐浴斋戒三天,而寿才这三天里只能喝符水,不能吃任何东西。 如此才能施术。 施术过程中不能受任何打扰,一旦被打扰中断,就会前功尽弃,导致要劫的寿数流失。 我先验了佐藤次郎身上劫来的寿数。 与我并不相合。 所以,劫走我寿数的,表面上是陈义福,实则是玄黄仙尊。 我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卢俊才,丁巳年丁未月壬辰日生人,金城定安区人士! 就算讨不回寿数,知道了这个信息,我还可以去看一看我的家是什么样子,我的父母是什么样子。 只是,我不能和他们相认了。 只能活两年,与他们相认,不过是在他们的伤口上撒盐。 相见,不如怀念。 这段时间,东京街面上有些乱。 黑龙会突袭鹫峰会,但理由却没有对外公开。 鹫峰会虽然只是个三流暴力团伙,但也不是善茬儿,被人莫名其妙打到脸上来,自然要打回去。 双方由是全面开战。 东京警视厅放着两大黑帮开战不管,却耗费大量警力,排查在东京的外国人,尤其是华裔,重中之重是和尚。 各大暴力团伙的底层都跑到街面上四处游荡,明显是在找些什么。 我们藏身的仓库附近也不时有暴力团伙和警察路过。 警察没有理会仓库。 倒是有暴力团伙成员摸进来查看。 我没对他们施术,而是带着佐藤次郎藏起来,避开他们。 因为他们身上有人施了术。 一种可以远距离发出警告的小法门。 一旦他们中有人受到法术影响,这个小法门就会立刻启动,通知远方的某些人。 空荡荡的仓库一揽无余。 摸进来的人草草看了几眼,就撤了出去。 之后,便再也没人来打扰。 在仓库里藏到第九天。 安稳太平。 正时已到。 没有外人在,也不需要走那些看似神神秘秘,实则一点用处没有的仪轨。 我直接用黄裱纸做三角符,取了我的头发烧成灰,与指尖、耳垂和舌尖血一起拌了香灰,然后取桃木制寿牌。 阳面写天官赐寿符,胜福积德,延寿增禄,祛病禳灾。 阴面书籍,写王胜才名,生辰八字,属相阴盘,最后奉勅紫微帝君令福。 如此寿牌制作完毕,再采佐藤次郎心头,刺于桃木牌阴面王胜的名籍上。 念三总延寿释厄咒。 咒语念罢,供奉寿牌于香炉前,书天官宝诰,敬告天官延寿事。 至此我便劫走了佐藤次郎剩余寿数。 他本身年纪大一把,就算不劫,他也活不了几年了。 施术结束,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倒是佐藤次郎大汗淋漓,瘫软在地,不能起身,两眼无神地看着我,喃喃道:“你劫了我的寿!” 我说:“没错,我劫了你的寿。” 佐藤次郎道:“我是买了别人的寿才能活这么久,你劫走的寿,是别人的寿,还是我的寿?” 我说:“是你自己的寿,劫来寿不能再倒第二手,只能跟着你一起埋掉了。” 佐藤次郎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劫我这么个老头子的寿,你需要的话,街上的年轻人多得是,随便抓一个过来劫了寿不就得了?” 我说:“我劫你寿,不是为了长命百岁,只是为了了断承负。” 佐藤次郎道:“我是你们地仙府的合作伙伴,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说:“就因为是合作伙伴,所以才劫你的寿,想要活命,就老实听话,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以后每年给你稳固劫来的寿数,不影响你长生享受。可你要是敢有二心,背叛我们地仙府,我只需要抽了你买来的寿数,立刻就能让你死得连渣都剩不下。” 佐藤次郎沉默片刻,方才说:“你不杀我吗?魏解大师说过,劫寿之后的寿材不能留,还不能以人死,这样才能保证劫寿成功。” 我笑道:“只有水平不够才会扯这些有的没的。你现在可以回黑龙会了。好好准备一下,明晚我会去黑龙会本部显身,你要让所有会员都知道,黑龙会以后是归我管了!我才是他们真正的老大,明白了吗?” 佐藤次郎不敢再多问,起身迈着踉跄的步子,逃出仓库。 他一走,我立刻在仓库四角各点三炷香,埋刀于西北角,悬灯于仓库空中。 最后,我清点了一下手头的武器,便离开仓库,藏在附近的民居中,耐心等待。 「看完了记得催更投票哦,我们再努力一把,争取能挤进前二十呐!」 第六百三十五章 寸草不留 对于佐藤次郎来说,低伏做小没问题,向强者无限谄媚是他们的民族天性。 可被劫了寿那是绝对不可能忍。 他背后毕竟还有阴阳寮和外务省,甚至还有美国情报局,足可以同地仙府斗一斗。 我断定,他只要脱离我的控制,就会立刻出卖我。 但这正是我的目的。 劫寿成功,接下来应该以一场华丽的演出来谢幕,以便给对方留下关于地仙府足够深刻的记忆。 佐藤次郎没让我等太久。 五辆涂成黑色的商务车悄然停在距离仓库约两百米外的街角。 全副武装,身穿城市迷彩作战服的蒙面人,快速跳下车,分成不同的战斗小组,紧贴着街边建筑外墙,向仓库方向快速推进。 虽然对士兵作战的模式不太懂,但我见过金三角的军队,简单从动作上做个比较,就可以判断出,眼前这支没有带任何标识的队伍,远比金三角军队要精锐得多,绝对不可能是指定暴力团伙的打手。 军队作战,杀伐煞气盈满,可克一切邪孽妖异。 术士再强,也不能正面硬扛。 我没有发动仓库里的设置。 借着黑暗阴影掩护,悄悄潜到车子附近。 车旁有士兵警戒。 我轻而易举地绕过他们,钻进车底,用手雷做了个简单的绊发。 每辆车都装了一个。 沿街突进的队伍破门冲进仓库,但没用多长时间,就退了出来,迅速返回车上。 车子旋即发动。 轰轰炸响声中,手雷触发,炸穿了油箱,引发更大的爆炸。 车子在爆起的烈焰中翻滚上天。 车内士兵好像破麻袋一样从破烂的车窗里被甩出来摔到地上,好一些的全身着烧,倒霉一些的落地就残缺不全。 小半条街都被烈焰和尸体铺满。 半个人摔到了我潜伏位置的前方,只有上半截,没有下半截,蠕动着发出惨叫。 我伸手扯下他的面罩。 高鼻深目,这是个白人。 拉开领口,脖子上挂着个长条的小金属牌,全是外文字母,我一个都不认识。 “help……” 那人呻吟着向我伸出手。 可惜我没上过学,又没专门学过英语,所以听不懂他在求助。 我扯下金属牌,贴心地帮他把领口掩好,面罩蒙严,安慰地拍了他一把,顺手拿走了他身上挂着的步枪手雷和匕首,然后借着黑暗掩护潜行离开。 刺耳的警笛声响起。 闪着灯的警车急急赶来。 来得这么快,说明他们就在附近待命,等这帮士兵完成任务后,便立刻上来收拾残局。 我没答理这些当地警察,转过一条街,偷了辆停在街边的轿车,直奔黑龙会本部。 佐藤次郎已经把他被地仙府绑架劫寿的消息传出去,那么他也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我开车来到黑龙会本部,将车远远停下。 黑龙会本部灯火通明。 门口聚着大量底层打手,正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 我顺着后墙翻进院内,向佐藤次郎所在方位潜行,每隔千米便点上一炷香,配合之前做的布置,便有白雾夹着淡淡香烟弥漫开来。 路上遇到巡逻的黑龙会会员,便悄悄捉了一个走在最后的,用傀儡术控制了,带着一起来到正厅,把这傀儡放到树丛里潜伏,我则翻上房顶,向下偷窥。 这些天见过的黑龙会的高层尽都聚集屋内。 正厅前的空地上,更是站满了穿着黑西装的骨干会员。 佐藤次郎跪坐在正厅中央的地板上,声嘶力竭地挥拳吼道:“诸君,这是我黑龙会生死存亡之际,我们必须团结一心应对来自鹫峰会和他们背后力量的侵略,外务省国情局已经同意支持我们全力开战,扫平鹫峰会,揪出他们背后的支持者,阴阳寮的神官们将为我们提供庇护和赐福……” 在他背后,站着两个穿白袍戴高帽的阴阳师。 白雾涌来。 两个阴阳师同时抽动了下鼻子,然后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上前一步,护住佐藤次郎,另一个抬手抛出一片树叶。 这树叶巴掌大小,闪着微光,飘飘飞向傀儡趴着的树丛,突然地向下一落,登时把那傀儡压得四分五裂。 我弹出牵丝,缠住两个阴阳师的脖子,轻轻一拉。 两人被吊到半空,抠着脖子,双脚乱蹬。 牵丝细不可见,两人倒好像是被无形力量给凭空吊起一般。 黑龙会一众人等见状大骇,纷纷掏出刀枪,胡乱指着两人。 佐藤次郎更是吓得连滚带爬地逃开,并大叫:“来了,他们来了,打死他们!” 白雾已经充斥正厅里外前后。 淡淡薄薄一层,轻轻飘动,雾听人脸似乎都在不停扭曲。 一个黑龙会员突然指着佐藤次郎尖叫起来,“鬼,鬼,有鬼!” 这一嗓子打开了混乱的开关。 惊叫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露出恐惧神情,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家伙。 不知是谁先扣动了扳击,瞬间枪声大作。 挤成一团的黑龙会员们相互之间疯狂攻击。 声音引来了周边巡逻和门外守着的人,看到眼前的疯狂场面,都被吓住,然后就跟着疯狂起来。 这种混乱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才算停止。 现场已经没有人站着了。 多数人都死了,少数还活着的人在血泊中呻吟哀嚎。 吊起来的那两个阴阳师也在混乱中被打得满身窟窿。 佐藤次郎却还活着。 他整个人都成了血糊糊,在尸堆血河中紧紧抱着头,不停哆嗦着。 其实他没受伤,只是被吓破了胆。 我从房顶跳下去,重重落到佐藤次郎身前。 溅起的鲜血浇了他一头。 他打了个激灵,猛得抬起头。 我咧嘴冲他一笑。 嘴越咧越大,幅度超过了他的脑袋。 这当然只是个障眼法。 要是放在平常,这见多识广的老鬼子未必会害怕。 可现在,他本就吓破了胆,看到我这一张嘴,登时嗷地一声哭嚎,连滚带爬地往外逃。 我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他的动作稍一放缓,就过去吓他一吓,保证他能始终维持速度。 佐藤次郎跑出黑龙会本部,沿街狂奔。 此时还不算太晚,东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繁华的街头依旧行人如织。 佐藤次郎浑身浴血,连哭带嚎,引得无数路人驻足围观。 他就这样一路奔跑着,仿佛不知疲倦,穿过繁华的大街,冷僻的小巷,最终来到一片古香古色的建筑物前。 精致的门牌上,三个大字。 “阴阳寮” 「哎呀,卡在三十一没能前进,或许这就是极限了,可总还是要再努力争取一下啊。 看完了记得催更投票哦。」 第六百三十六章 火烧阴阳寮 阴阳寮在平安时代座落在京都。 明治三年被名义上废止,实则暗中迁往东京,为外务省和军部侵华提供服务。 大军作战,术士起不到太大作用,但在宗教、情报、刺杀等等方面,却都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 日本无条件投降后,类似的大部分机构组织都被五星上将麦天皇强制取缔,只有阴阳寮以民俗习惯的理由保留下来。 五星上将麦天皇甚至还到阴阳寮来参观过,在这里接受了全体阴阳师的施术赐福,据说得到这个赐福,便可以战无不胜,登上至尊之位。 结果几个月之后,麦天皇就在朝鲜半岛折戟沉沙,被打得颜面尽失,解职回国,走之前派兵一把火将阴阳寮烧得干干净净。 如今的阴阳寮是在旧址上复原重建的。 在仓库藏着的那几天,佐藤次郎交待了很多事情,其实就包括阴阳寮这事。 佐藤次郎尖叫着跑进阴阳寮。 我点起三炷香,插在地上,弹出牵丝,切断牌匾,捡了两块长条碎片缠在一处,祭起祝融符点燃,做成简单的临时火把,举在手中。 大群白袍高帽的神官呼啦啦跑出来,在门前摆开阵势。 一个矮瘦的老头自众神官中走出,冲我一鞠躬,道:“鄙人阴阳头安倍正雄,见过地仙府真人。” 我扔了颗烟到嘴里,借着火把点着,深深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烟气,问:“你打算拖延多长时间?” 安倍正雄道:“真人,我们阴阳寮与地仙府没有任何仇怨矛盾,如果算上黑龙会,还有一层合作关系……” 我挥了挥夹着烟的手,道:“没有什么黑龙会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阴阳寮,如果以后你们还想重建的话,我还会再来一次。” 安倍正雄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对你们地仙府没有任何好处,甚至会严重损害地仙府的利益。失去了我们日本国的合作,只靠你们和大佛爷,就算有美国人支持,想杀回大陆也是千难万难。你真的是地仙府真人吗?” 我说:“时间差不多了。” 安倍正雄愕然道:“什么差不多了?” 我笑了笑,说:“你以为佐藤次郎是靠自己的本事逃过来的吗?他是我特意放过来的。他出卖我在先,要是不跑到你们这里来,我怎么有借口灭掉你们?” 剧烈的爆炸声在阴阳寮内炸响,紧跟着就是激烈的枪声。 安倍正雄却头不也回地道:“真人好神通,居然能控制佐藤次郎闹事,不过这没什么用。他只是个垂垂老朽的凡人,就算能靠突袭制造破坏,也很快就会被拿下。” 我微微一笑,道:“是吗?” 突然有痛苦的惊叫声由远而近,快速自牌门后跑出来。 那是一个同样穿白袍戴高帽的神官。 “滚开,滚开!” 他一边跑,一边胡乱挥舞着双手,仿佛驱赶着看不见的恶鬼,可实际上他的双眼已经变成了两个血窟窿,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突然一个踉跄,他摔倒在地上。 这一摔,整个人就摔扁了。 无数细小的黑点从他身下如同潮水般涌出。 安倍正雄瞳孔微微一涨,果断大喝:“杀了他!” 四下里的阴阳师齐齐结手印念咒语。 我把烟卷扔到嘴里,从袖子中抽出腿骨金刚橛。 身前香烟突地一颤,向左偏去。 我挥着金刚橛打过去。 也不见击中什么,却凭空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人群中一个阴阳师啊的惨叫一声,头破血流,滚倒在地。 他放出来的式神被我一橛子打死,做为式神的主人同时受到重创。 香烟左右飘动。 我挥着金刚橛连续砸过去,便好似砸地鼠般,随着连串的砰砰闷响,一个接一个的阴阳师摔倒。 安倍正雄喝道:“不要放式神,上去杀了他!” 一众阴阳神赶忙停止捏手印,从袖子里掏出短刀,呐喊着向我猛冲上来。 “就这么点本事吗?还真是让人失望!就凭你们这点雕虫小技,也配跟我们地仙府合作?真是不知死活,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式神吧!” 我话音未落,便见冲出来的阴阳师里有一半人纷纷扔了短刀,满身乱抓,抓得皮开肉绽,鲜血长流。 红色的血里,满是黑色的小点。 经过几天的时间,虱蛊已经从歧明身上扩散到整个阴阳寮。 安倍正雄看到这一幕,脸色大变,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回跑。 我长笑一声,迈步便往阴阳寮里闯,路过牌门时,火把一伸,就将那木牌门点燃。 一个阴阳师斜次里扑上来。 我一金刚橛将他敲翻在地,继续踏步前行,紧紧追着安倍正雄不放。 追一路,烧一路,所过之处化为一片火海,但有出来想阻拦的,全都一橛子敲倒。 安倍正雄最后逃进一处四层高的八角木殿里。 每层檐角都挂满法铃。 原本静寂无声,安倍正雄进去把门一关,所有的法铃便无风自动,急促脆响。 我抬手一扔,火把砸在楼门上,烈焰瞬间爆发,如同水流般沿着墙壁门窗向上蔓延。 轰的一声大响。 房门粉碎。 一个足有两米高的身影自木殿内闯出来。 长发麻服,鲜红脸膛,鼻子长长,腰悬武士刀,脚下蹬木屐,手持金刚杵,背上生着一对翅膀。 翻卷的烈焰方一到他身旁,就被旋风卷开。 天狗! 传说中阴阳师能够役使的最强式神,力大无穷,刀枪不入,还能飞能隐身能唤风。 这天狗方一现身,便展翅飞到空中,抡起金刚杵向我砸下来。 我把金刚橛往袖子里一塞,摘下背上的自动步枪,对着天狗就是一梭子。 天狗被子弹冲得倒飞起来,翻滚着摔到地上。 我一口气打光所有的子弹,立刻更换弹匣。 天狗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麻衣已经被打得粉碎,鲜红的体表布满了青黑的弹印。 他晃了晃头,怒吼一声,把破烂麻衣扯掉,举着金刚杵又往上冲。 我迎着他冲上去,不等金刚杵落下,将枪口顶在他的胸膛上开火。 天狗被子弹强大的冲击力打得剧烈颤抖,连连后退。 我步步紧逼,不停射击,待到清空弹匣,天狗已经退到木殿门口。 咔哒一声,子弹打光。 天狗愤怒咆哮,抡起金刚杵。 我掏出颗手雷塞进他张得老大的嘴里,跟着一脚把他踹进木殿。 「再努努力,或许还能再前进几名呢? 求催更,求票票呐。」 第六百三十七章 事了拂衣去 轰然爆响声中,天狗的脑袋被炸得四分五裂,却没有血流出来。 无头的身子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踏步走进熊熊燃烧的木殿,捡起天狗掉到地上的武士刀,走到无头身子旁,挥刀斩下。 那无头身子往地上一躺,骨碌碌便往木殿深处滚去。 我追上去,手起刀落,一刀将无头身子钉在地上。 无头身子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鲜血顺着刀口喷涌而出。 那身子顺着刀口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安倍正雄。 那一刀正刺穿了他的小腹。 他吐着血沫,满脸怨毒地看着我,“斗法争胜,用枪和手雷算什么本事。” 我说:“你这把戏耍得不错,这套天狗外罩也是特别炼制出来的吧,平时一定也用枪弹试过,想来是打不透炸不伤,足够伪装成所谓刀枪不入的天狗吓唬人了。不过我是谁?我是地仙府真人,别说你这假妖魔,就算是真妖魔也一样能斩得!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的枪弹手雷能起作用吧。” 安倍正雄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先放了火。这里当年被一把怒火烧成白地,便成了阳旺凶地,暗蕴火凶,一旦着火,自然而然就形成克制一切阴邪法术令妖鬼畏惧的凶陷。你以为我放佐藤次郎进来只是为了制造混乱吗?不,真正的目的是放火。这把火放起来,我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安倍正雄道:“我们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处心积虑地残害我们?” “怎么能说无怨无仇呢?下辈子,别做日本人了。” 我掏出金刚橛一挥,将安倍正雄的脑袋打得粉碎。 他其实没下辈子了。 白衣和尚这件人骨法器凶煞冲天,打死人的同时,便能将魂魄打散,一次性死透,没机会再来一回。 我转身离开木殿,继续向阴阳寮内走。 木殿在身后轰然垮塌。 我边走边放火,走到尽头,再折返回来,看到哪里有没着的死角,就上去再放一把火。 如此走出烧倒的牌门时,整个阴阳寮已经化为一片火海。 消防车的尖厉鸣叫远远响起。 我就近找家不错的酒店,爬墙进选了个视野不错的空房间,洗去满身的烟火鲜血,又叫前台送了点酒水食物上来,并且给了服务员一叠白纸做小费。 本来神情有些疑惑的服务员立刻抛开了所有的怀疑,客客气气祝我用餐愉快,倒退出门,很仔细地无声带好房门。 我便坐在窗边,看着阴阳寮的大火,慢慢喝着清酒。 大火直到黎明才熄灭。 整个阴阳寮被烧成了一片白地。 我在这酒店里歇了三天。 间中有警察沿街逐户查问有没有看到可疑人物。 还有穿着黑西装的不明人物跟在旁边。 再后来,又有全副武装的美国大兵开着车自街面上呼啸而过。 不仅仅是这一片街区,而是整个东京都陷入了紧张气氛。 这从电视新闻就可以看出来。 黑龙会覆灭,阴阳寮大火,以及某不知名仓库附近爆炸,被归为恐怖主义行动。 这让东京人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去年奥姆真理教发动的地铁沙林毒气袭击事件。 各种新闻、报刊、杂志,都在反复报道、挖掘这三起事件的内幕,持续追踪警方的调查进展。 在这些密集的报道中,却没有一篇提到地仙府。 三天之后,我还是用在香港时借来的日本人身份乘机离开东京返回香港。 在那间捡漏得来的房子里,我给铃木爱理打了个电话,以老板的身份关心了一下她,询问她有没有在东京的恐怖袭击中受伤。 铃木爱理说她离事情发生的地方很远,并没有受到伤害,但其中一起事件正好发生在她租来的仓库附近,警方和一些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对她进行了审问,除此之外,还有些黑帮的人上门,但被她哥哥带着罗汉会的人给打走了。 转过天来,我便去深圳办好进出口手续,然后光明正大地飞往东京,与铃木爱理见面,追加投资后,把东京这边的事务全权委托给她,只等年后就可以开始把日本的小家电往大陆出口。 有日本警察带着黑衣人找到酒店,询问我来东京的目的,还查看了我的相关证件。 他们当然不可能在我这里问出什么来。 事实上,他们查看完证件后,就没机会问其他的事情,只呆坐了一个小时,就起身离开,却以为他们什么都问过了。 安排完铃木爱理,我再次飞回香港,找到刘爱军,对他的行动表示了赞赏。 黑龙会下属天狗组和香砂组的内斗,就是他安排人挑起来的。 本来他还有准备了一系列后手,准备通过不断加剧黑龙会内斗达成最终将其分裂的目的。 只是这些后手还没来得及使,黑龙会就彻底覆灭了。 虽然还有些中低层的会员逃过这一劫,但他们并没有能力恢复和维持黑龙会方方面面的局面,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普通的街头暴力团伙。 刘爱军很局促地表示他没能完成我给布置的任务,让我失望了,愿意接受我的惩罚。 他不可能猜不到黑龙会的覆灭是我的手笔。 现在这样表示,其实是以退为进。 他在担心我自己出手,是因为对他的行动不满意。 对于他这个表态,我没有给任何回应,只是把铃木爱理经营的公司信息交给他,让他安排人把这个公司实打实经营下去。 这个公司其实注定亏本。 因为眼下沿海走私猛烈,抛去已经搞去通天局面的常兴来说,大大小小的走私团伙多如牛毛,他们没有能力像常兴来那样搞大宗民用物资走私,最常走私的货物就是各种产自日本的家用电器。 在这种走私浪潮的冲击下,正规进口稳赔不赚。 但我需要维持这样一个联系日本方面的通道,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光明正大的前往东京。 所以,这就需要有人烧钱来帮助维持公司的存在。 没有谁比刘爱军更适合做这事了。 听到我的安排,刘爱军虽然面上不显,但明显放松下来。 只要还有用,就不会被放弃。 香港的种种事情都处理妥当,时间就已经进入了一九九七年的一月。 春节将至。 我便更改了去泰国的计划,乘机返回金城。 「看完不要忘记催更投票哦。」 第六百三十八章 归乡 回到大河村,天已经擦黑。 并排两个院,六间房,只有其中一间亮着灯。 隔着窗户可以看到,年轻的道士正提笔写字。 虽说没法跟我一模一样,却也有个八分相似。 隔壁陆尘音的小院却是漆黑空寂,显出几分凄冷气息。 脚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低头一看,灰老鼠正从立而起,拱着两个前爪向我行礼。 几个月不见,它越的圆润,皮光毛滑,一看就过得很舒坦。 我冲它笑了笑,拿出一个黄裱纸小包递给它。 这里装的是那只蛤蟆的血肉。 灰老鼠接过去闻了闻,兴奋的打了个鼻响,趴到地上给我磕了三个头。 我摆了摆手,它便欢天喜地抱着纸包钻回包玉芹家去。 包玉芹家的租房生意越发好了,所有房间都亮着灯。 事实上不仅仅是她家,一路走过来可以看到,大河村里所有私建房招租的人家都不错。 在远处瞧的话,这么个城中村灯火通明,颇有些兴盛繁华的意景。 这说明金城的活越来越多,能容纳的外来打工人也越发多起来。 小小大河村,就是大大金城的一个侧影。 我入了院子,推门进屋。 提笔写字的慕建军头也不抬地道:“不告而入谓之恶,恶客上门是想求什么,还是想夺什么?” 我轻笑了一声,道:“不错,处变不惊,你这八风不动功已经小成了,要是写字的手不抖那一下,就更完美了。” 慕建军立刻抬头,看清是我,登时满脸喜色,道:“真人,您回来了。” 我说:“下次再稳一些,不要看到脸就认人,万一是假冒的,你立马就漏馅了。” “是,是,真人教训得是,以后我一定注意。” 慕建军嘿嘿笑着,仔细放好毛笔,绕过书桌,快步上前,接过我手上的提包。 “真人您快坐,我这炉上烧了开水,您先喝点茶歇歇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给我洗杯子沏茶。 沸水一滚,茶香四溢。 我赞道:“好茶,哪弄来的?” 这不是高天观的野茶,也不是黄玄然那包陈茶。 “这是楼观道前几天送来的,说是主持素怀老仙姑的意思,来人说托您的福,如今楼观道生发了,道观全面翻建,人丁兴旺,香火鼎盛,四下各脉有事没事就跑去献殷勤,还推她做了省道协的副会长,她说活了这么大年纪,头一回知道,原来还是有钱好,什么世如铜炉人如炭,都是放屁,肯定是她像这样穷到底掉的牛鼻子总结出来的,就没享受过有钱的好滋味,让她都有点舍不得死了。” 慕建军说着话,手脚麻利地脱掉道袍,摘下发间木剑,将头发扎成马尾状,又拿着毛巾抹擦脸上的妆容。 我端起茶轻轻品了一小口,齿颊留香,回甘无穷,虽然比不上黄玄然那茶,却也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顶级好茶。 “老元君还捎什么话了?” “您明见,来人还说了,老仙姑自己说前面说的都是屁话,最后一句要说的才是最重要的,让您千万记得自己的许诺,到时候千万把这钱收回去,她都舍不得死了,底下那些小杂毛更得看着钱眼绿,指定生出贪占的心思来。 还说您安排去的那个女妖精太吓人,把观里那些小杂毛都收拢得服服贴贴,将来就算把这些小杂毛卖了,都得乐呵得帮她数钱。 老仙姑说她虽然没什么本事,差点把道观给经营黄了,可也不能看着楼观道在她身后让人给吞了,可她年纪大了,既斗不过那女妖精,也惹不起您这个真神仙,只能豁出老脸来求你放楼观道一马,可求人不能白求,她听说高天观喜欢送人茶叶,想来您也喜欢喝,所以就送您些茶叶当礼物。” 我问:“你怎么答的?” 慕建军道:“我只说三个字,知道了。来人就没再多说。也不知道我这么说对不对,心里一直挺没底的。” 我笑道:“这么答倒是中规中矩,没什么毛病,不过老元君大概又得偷偷骂我没人味了。明天早上你过来一趟,我有件年礼,你拿去送给素怀元君。” 慕建军开心地应了一声,又问:“您晚饭吃了吗?包老婶家在前面街上开了家饭店,这点正是上人的时候,我叫几个菜去。” 我摆手说:“不用了,包老婶怎么想起开饭馆了?” 慕建军道:“这是她那儿媳妇戴金凤的主意。戴金凤跟她说,现在街面上工地越来越多,做活得人也越来越多,开饭馆准能挣钱。还说何强兵虽然有些呆楞,但做菜的手艺没丢,整天这么当小孩子养着,时间长就养废了,还会让外人笑话,不如开个饭馆,让何强兵掌厨,一来给他找些事干,二来也让外人知道他不是只能靠媳妇老娘吃饭的傻子,等将来清醒了,也能抬头做人。包老婶拿不定主意,就跑来讲了,又问这么做行不行。” 我问:“你怎么回的她?” 慕建军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道:“我说知道了。包老婶就高高兴兴走了,转头便找老陶支书帮忙走关系,把饭馆开了起来。戴金观是个泼实的,能说会道,场面上也不怯,何强兵做菜又确实好吃,饭馆生意相当不错。包老婶挺高兴,可心里又没底,跑来同我讲,又怕戴金凤心思野了看不上何强兵跑掉,还怕何强兵将来清醒了看不上戴金观,到时候瞎闹腾对不住儿媳妇。我想他们两个是您给证的婚,又有潘贵祥的关系,戴金凤不会跑,何强兵也不敢不要她,就告诉包老婶,他们两口子是天作之合,让她把心放肚子里就是。” 这就显出这小老千的老道之处了。 他要是再用“知道了”这个万金油答复包玉芹,不免让包玉芹再加疑神疑鬼,而且还有伤惠念恩这个高人的形象,包玉芹是个嘴碎的,一旦传出去,怕是要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所以他果断通过戴金观的来历做出决定,直接给了包玉芹准话答得,既安抚了老太太的心思,又维护了高人形象,实在是做得极妙。 我赞道:“不错,坐下说话,这段时间,还有什么人来上门吗?” 「看起来我能得到的追更之力只能排在三十一啦,都三天没动地方了。 要不要再努努力争取一下呢? 看完了别忘记点催更和投票哦。」 第六百三十九章 人如炭 慕建军便在对面沙发上斜签着身子坐了半拉屁股。 “除了那香港来的萧在藩隔三十三天就来搞一次仪轨外,间中还来了三伙人,都是川中的有钱人派来的,打听买寿延命的事,我按您的吩咐,只说是无稽之谈,都给打发走了。 有两个找了潘贵祥的关系来问,我要了他们的生辰八字,推说机缘没到,让他们先等着。潘贵祥在12月底的时候也来过一趟,想要汇报投资基金的事情,我推说最近修行有所心得,暂时不理这些俗事,让他先等一等。 省305办公室的姜春晓打来电话,说她会在一月下旬回京,过完年才会定回不回来,还说感谢您的帮助,又说宁启明跟她说了,这个人情她记下了。我告诉她知道了。她骂您不是东西,还说骗她钱买的西瓜一点也不好吃。我说以后有机会再给她买。 邵卫江来过一趟,说是受小陆元君的托付,取走了墙上挂的剑,要送给您师兄周先生。我当时回答知道了,他去拿剑的时候,那剑一下缩回剑柄里去,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碰坏了,我告诉他不要紧,这是剑不认他。 您在鹭岛斩海妖之后,惠妙儿打来电话,问有没有需要她做的,我告诉她做好她自己的事情就可以。 本地有两个富商来拜访您。一个叫吴学会,是跑运输的,说是您师兄周先生之前给他孙子施展了个法术,当时叮嘱他建一个专门搞慈善的建筑给孙子祈福,他已经选好地址,做好设计,想请您去帮给把把关。 另一个叫章明康,说是之前在您师兄周先生那里治了些小病,这阵子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听人说得定期来复诊,想来请您给看看。 这两个我都以机缘未到的理由打发走了。 道上几个江湖大哥来探风口,说是要过年了,大家伙都想给您来拜年,不知道合不合适,我告诉他们没这个必要……” 我插嘴问:“为什么你觉得不见那帮江湖大哥比较好?” 慕建国道:“您是什么身份呐,在世仙人,他们这些道上混的,能拿钱供奉您,就是天大的福分了,哪来的脸面还想登堂入室,那不是埋汰您嘛。” 我点了点头,明白过来。 这个年轻人就是丛连柱给韩尘乐准备的门下。 这次推来扮演我的替身,是对他的考验,也是让我看一看。 “很好,你做的不错。这些天辛苦了,回去好好歇一晚,明天和你师傅一起过来。” “我这天天在屋里吃喝玩乐,那是纯享受,可是一点也不辛苦。那您休息,我不打扰您了。” 慕建军冲我鞠了一躬,一身轻松的走了。 我取出斩心剑,重新挂在墙上,奉香三炷,然后取了陆尘音的军刀,细细磨了一回,待到午夜,也不上床,就躺在沙发上睡了。 入睡不久,便听到沙沙细响。 睁开眼睛,感觉微寒,扭头往窗外望去,却见花开繁盛的木芙蓉树正在院中,树冠上方一轮明月触手可及。 我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冲着木芙蓉树挥了挥手。 木芙蓉树无风自动,一时花落如雨。 早晨四点准时起床,推门走出来,香气扑面,院中地上洒落了薄薄一层花瓣。 灰老鼠正开心无比地在花瓣中来回跑动,叼上满嘴后,便急急往包玉芹家里跑,没大会儿功夫,又跑来接着叼。 看到我推门出来,它吓了一跳,嘴里的花瓣都掉了,赶忙冲我打拱作揖。 我微笑挥手道:“拿吧,要过年了,算我送你的新年礼物。” 灰老鼠有些茫然,看了看我,又扭头看向以前木芙蓉树在陆尘音小院中的位置,再看看地上的花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辛勤地往回搬运花瓣。 包玉芹准点送来早饭,清粥小菜,虽然清淡,但却做得用心精致。 她等我吃完,收拾碗筷的时候,才说:“道长,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之前小陆仙姑院子里那颗大树回来了,花开的老盛了,还闻到了花香味,可真亮了。你说这是不是啥好兆头?” 我说:“是以后好日子的好兆头。” 包玉芹欢喜起来,道:“我都这个岁数了,还能活几天,好日子给强兵和金凤两口子过就行啦,道长,你过年回家,还在这边过?要不要跟我们家一起过?” 我说:“我会去京城,跟陆师姐一起过。” 包玉芹便道:“那我给小陆仙姑做个年礼,我们这种乡下人家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也不知道准备什么合适。” 我笑道:“陆师姐最喜欢吃金城这边的鳊鱼,你先可以琢磨几条,等我去京城的时候带给她,送礼得讲究个恰到好处,你送这个她一定开心。” 包玉芹道:“这从金城去京城得坐好几天车呢,就算天冷,那也不鲜了。鳊鱼得鲜着吃才好吃。” 我说:“放心,我一定把你这份心意新鲜地带过去。” 包玉芹便一拍大腿,“哎哟,瞧我这嘴,道长你要带去,那一定是新鲜的,我这就去找江老五,让他给我留意着。” 她欢欢喜喜脚下生风地走了。 我微微笑了笑。 老太太虽然不容易,但日子却过得虎虎生风,实实在在。 比起我,比起陆尘音,比起我接触过的所有正道大脉、外道术士、江湖中人,都像一个人。 一个平凡的活生生的人。 世如铜炉人如炭,这炭其实就是她这样的人。 早饭过后没大会儿,丛连柱就带着慕建军过来了,进门先郑重无比的磕头行礼,磕完头才恭恭敬敬地站了说话。 我先取了两样东西出来,让慕建军代我分头送出去做年礼。 一把破损的天篷尺,送给楼观道的素杯。 一个香港买的大布偶娃娃,送给韩尘乐。 又叮嘱慕建军问问韩尘乐有没有别的什么想要的。 慕建军拎着东西走了。 丛连柱看出我的用意,乐呵呵挺高兴。 打发走慕建军,我便告诉丛连柱去把九阳山真武庙的产权弄到手。 这是当初地仙会施术劫寿的地方,等转过年来,我就能用上了。 安排完丛连柱,我便给张宝山打了个电话。 “张队长,帮我查个人。他叫卢俊才,生日是1977年8月3日,家在金城定安区,85年的左右被人拐走失踪。” 「看完记得催更投票哦。」 第六百四十章 尘尽 如果可能,我想去京城之前,先去家里看看。 看看家在哪里。 看看父母是什么样子。 看看家门口那株糖李子树。 张宝山的动作很快。 转过天,他就打来电话。 “惠道长,我请同事查了一下八三到八五这三年里定安区及周边的失踪人口记录,没有找到卢俊才这个名字,连姓卢的都没有!” “这样啊,那能再帮我查一个人吗?叫王胜利,1977年9月23日生人,江北区的,应该也是八五年左右失踪的。” “好。” 张宝山依旧没有多问,干脆地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我心思繁乱,感觉有些焦躁,坐不住,也没心思想什么事情,索性便拿出那军刀来磨。 初时心浮气躁,几次都磨歪打滑,还差点割到自己,但坚持磨了十几回,便慢慢静下心来,眼里看的,脑中想的,只有手中这把锈迹怎么也磨不净的军刀和那如血般滴滴淌下的锈水。 就这样不知磨了多久,眼前突有一线光亮闪过。 刀锋一线的锈迹磨尽了。 我停下手,将刀举起来,眯起眼睛,仔细看着刀锋。 虽然只有一线,浓浓杀意却是扑面而来。 这刀,便如邵老头的刺刀,历经百战,杀敌无数,不用炼制,不用奉祭,便是一件破邪逐阴的法器。 这样一柄军刀,它的主人应该如同爱惜性命一样珍爱才对。 就好像邵老头的刺刀,入鞘收锋几十年,却依旧保养如新。 可这军刀却完全没人理会,任凭锈迹封锁了它的锋芒杀意。 这是谁的刀? 我将刀举起来正想细看,却觉出阳光不对,扭头往窗外一瞧,居然已经是黎明时分。 这是磨了大半天加一夜吗? 不对! 我屈指一算,恍然惊觉。 不知觉间,我竟然磨了三天三夜! 先前的浮躁繁乱已经一扫而空。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仔细把军刀归鞘,重给斩心剑奉香三炷,便起身收拾屋地积涸的锈水。 包玉芹依旧准时来送早饭,看到我收拾屋子,一时又惊又喜,“惠道长,你可算是起来了,哎哟,这几天,我一来送饭,就看你在磨刀,也不敢喊你,只能把饭放下,可等再来的时候,也不见你动。” 我道:“这刀是陆师姐交待我磨的,眼看要进京去跟她过新年,一直没磨好,便有些心急,多磨了阵子。” 包玉芹道:“你这三天水米没打牙,不要紧吧。” 我说:“不要紧,我修行已经有所成就,可以轻辟谷,寻常七日不食也不伤身体。” 包玉芹如释重负,道:“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了。快来吃饭,我收拾吧。” 我说:“这得我自己收拾才行,你把饭放下吧。” 包玉芹无奈,只好放下早饭,袖手站在一旁。 我收拾妥当,又洗了手,这才坐到桌旁吃早饭。 依旧是清粥馒头小菜。 我慢慢把所有粥菜都吃光,便对包玉芹道:“下次减半就足够了。” 包玉芹说:“这也没多少了,惠道长你这岁数正经是得好好吃饭的时候,再减半会不会太少了。” 我说:“近来心有所得,可以再少吃点。” 包玉芹道:“我看小陆仙姑那么高的修行,不光不少吃东西,还比谁吃得都多。” 我笑道:“陆师姐不一样,吃饭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修行。我跟她的道不同,走不了她这路子,听我的就是了。” 包玉芹这才不再多说,收拾碗筷离开。 她前脚刚走,后脚就见灰老鼠在门口探头探脑,紧跟着就见三花猫迈着小方步,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跳到茶几上,大模大样的一坐,歪对打量我。 灰老鼠小跑着来到茶几下面,眨着小豆眼盯着我看。 我摊开双手,让它们两个随便看。 三花猫看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跳下茶几,抬爪子打了灰老鼠一下。 灰老鼠被打得在地上滚了两圈,才重新起来,带着些谄媚地向三花猫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我便说:“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这话一出,三花猫警惕无比地看向我,灰老鼠却激动了,赶紧向我叩头。 我无视三花猫的目光,歪头看向那柄入鞘的军刀,思忖片刻,道:“洗却尘心归真境,道法自然尽逍遥,你以后就叫高尘尽吧。” 三花猫咧嘴“喵”地叫了一声,怒气冲冲地瞪了我一眼。 灰老鼠却是开心的原地追着自己的尾巴转了两圈,然后又连连向我磕头。 我摆手说:“这是你应得的。” 它一只老鼠,因为担心我,穿过小半个金城,去找三花猫来看我,这份心意当得起个名字。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我接起来,便听到张宝山的声音。 “这几天不在家吗?给你打电话一直没人接。” “修行有所得,闭了个小关,没听到铃声。” “那天你说的王胜利……” “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了,张队长,麻烦你了。” “倒是不麻烦,你真不想知道了?” “不想了。过几天我会去京城,年不能在金城过,提前给你拜个早年,再送你一句话做年礼吧。” “哈哈,惠道长你本事比周先生大,但这出手可比周先生小气,大过年都舍不得送东西,光送句话,行啊,是什么衷告,我洗耳恭听。” “姜春晓要调你进京的话,不要去。如果是赵开来,一定要去。” “惠道长,你这想多了吧,他们两个都是京城的大人物,回到京城,不知多少人可用,哪值得大老远调我这么个基层的大老粗进京?得,你这句话我记下了,真要承你吉言,赵主任调我进京,我请你去全聚德吃烤鸭子。” “好,那我就等着吃你请的烤鸭了。” “哈哈,好说。” 我挂了电话,思忖片刻,便收拾东西,携了斩心剑和军刀,前往木磨山高天观。 几月不见,高天观破败得越发厉害,观门都歪了,摇摇欲附。 木芙蓉树也没有回到观门处。 我径来到三清殿。 两个蒲团仍在,便与三清法像一般,落满了灰尘。 我寻了扫帚,将三清殿里外打扫干净,把斩心剑和军刀放到黄玄然坐的那个蒲团上,找到她烧水沏茶的小炉子,点火烧水,把素怀送的茶沏了两杯,一杯奉到蒲团前,一杯自己捧了慢慢饮尽。 斩心剑发出一声清鸣。 军刀沉寂无声,宛如死物。 我便把那杯茶也喝了,携剑背刀,离观下山,却没有回大河村,而是去江边取了包玉芹准备的鳊鱼,就此直接离开金城,直赴京城。 「看看明天能不能再前进点,要是能的话,那就再努力努力哈。 看完不要忘记催更投票哦。」 第六百四十一章 卓记饺子馆 入京城时,正值傍晚。 北风呼啸,尘沙漫天,视线所及,尽是一片灰黄浮雾霭。 恍恍憧憧,仿若魔境。 顶着风尘走到卓记饺子馆门口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成了灰黄色,哪怕紧闭着嘴,齿缝鼻孔里也尽都是尘土。 几个月不见,饺子馆的生意明显变好了。 站在门口,就能听到里面的喧闹人声。 我掸了掸身上灰土,推门走进去。 “欢迎光临,您几位?” 穿着小花袄的服务员热情上来招呼。 我搭眼往店里看了一圈。 几乎满座。 只有一张空桌。 前两次来时,与陆尘音坐过的那一桌。 桌上干净整齐,蒜酱米醋辣椒油一应齐全,没有一点油渍灰尘。 旁边有的桌子上挤了六七个人,却也没人往这一桌坐。 我说:“一个人。” 服务员便道:“您楼上请吧,楼上有空包。” 我笑道:“一个人吃饭,还要什么包房,楼下对付一口得了,这不是有个空桌嘛。” 服务员为难地道:“那桌不是空的……” “不是空的?可没人坐啊,难道有鬼我看不到?” 我哈哈一笑,迈步走到桌旁,稳稳坐了,将手中拎包放到地上,便去拉包带。 店中的喧闹突然就消失了。 所有人都齐刷刷扭头看向我,有人慢慢站了起来,有人把手抄进袖子。 服务员小跑着跟上来,劝道:“先生,楼上座吧,这桌真有人。” 我从拎包里掏出个塑料袋递给服务员。 袋里三条肥大鳊鱼正活泼地转来转去。 “找个大盆接点水,把鱼养上。” 服务员愕然,道:“先生,我们这是饭馆,没有这个服务。” 我笑道:“这是带给小陆元君的年礼。” 这下所有人都呼啦一下站了起来。 服务员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小陆元君是谁?” 我说:“你们卓老板呢?” 服务员回道:“客人太多了,老板娘在后厨帮忙。” 我笑了笑,道:“把鱼拎给她,再让她一样馅准备半斤,一会儿我带走。我叫惠念恩,是你们老板娘的熟人。” 轰的一声大响,所有站着的人突然就齐刷刷整齐坐了回去,好像没事人一样纷纷挟饺子开吃。 只是没人说话,也没人抬头。 服务员这才应道:“好,好,我跟老板娘讲。” 她拎着塑料袋就往后厨跑。 慌张间,塑料袋撞到桌角,磕出个小口子。 袋中水哗哗往外淌。 她手忙脚乱地想去堵。 我伸出指头往破口上一按,再抬起来,水便不流了。 “小心点,别死了,我大老远从金城带来的,这鳊鱼就得吃新鲜的,一死味就不好了。” “呦,谁啊这是,牛逼吹得挺响,还能从金城带来活鱼,等会儿,别拎走,给咱爷们瞧瞧。” 略有些油腻的声音在楼梯上响起。 沉重的脚步声由上而下。 一个胖子慢慢走下来。 他也就二十出头,留了个锃亮的光头,肚子大得仿佛怀胎九月,嘴里叼着牙签,下了楼梯,径直走到服务员身旁,抢过塑料袋,拎起来瞧了瞧,啧了一声,转身一屁股坐到旁边桌的空座上。 那空座上本来有人,他一弯腰,那人灵活无比地站起来,一闪身远远窜开了。 几乎就在同时,桌上其他五个人也呼啦一下全都起身散开。 光头胖子眯眼看着我,道:“还真弄了三条活鱼啊。小子,混哪里的,想来京城显圣扬名,弄几条破鱼充神仙,可不够。” 我看着他,说:“我叫惠念恩。” 光头胖子哈哈一笑,道:“哎哟,跟我报号呐?是不是觉得自己挺有名气啊。这四九城什么地方啊,什么能人异士没有啊?你个外省来的,还想装把大的是怎么样?我告诉你,来了这四九城,想开张得先拜码头,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我一伸手,把塑料袋从他手里拿过来,递给不知所措的服务员,道:“拿去吧。” 服务员接过塑料袋,转身就往后厨跑。 光头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向我,目露凶光,“小子,挺嚣张啊,在这儿跟你裘爷装高手呢?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把你送昌平去挖沙子?” 我点了点头,看向楼梯方向,道:“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哪能容人嚣张,去昌平挖沙子确实合适。” 有两个人,就躲在楼梯拐角。 这胖子不过是被推出来送死的。 光头胖子狞笑一声,猛一抬手,煽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一下打得极重,把他自己煽得脸肿起老高,几颗牙齿顺嘴飞出来。 “跟你裘爷装是吧,今儿裘爷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马王爷有三只眼!” 他哈哈大笑,抡起巴掌,左右开张,对着自己的脸便抽起来。 一边抽,一边叫骂。 “你特么倒是装啊,装啊,怎么不装了!哈哈哈……” 四下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邻近两桌的人纷纷离座,却又舍不得走,便都挤到墙边观望情况。 急促的脚步声响。 卓玉晴匆匆跑出来。 她素面朝天,穿着花袄,系着围裙,头上包着帕子,一身的烟火气,原本那个烟视媚行的花园子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仿佛没有看到不停自己煽自己的胖子,卓玉晴快步来到桌旁,道:“惠道长,您来啦。” 我点头说:“来过年,你这生意不错啊。” 卓玉晴道:“都是托您和小陆元君的福。” 我问:“她常来你这吃饺子吗?” 卓玉晴摇头说:“打周先生走了之后,她就再没来过,倒是经常有白云观的道士来买饺子带走,也不知是不是她要的。” 我说:“肯定不是,她要吃的话,只会自己来买,绝不会让别人捎过去。” 这正说着话呢,便听忽通哗啦咣当连串大响。 却是那胖子把自己给煽昏了过去,摔下椅子,压塌了桌子,桌子上的碗筷摔了一地。 卓玉晴仿佛没看到一样,说:“那您先歇会儿,我去给您煮饺子,那鱼用不用做了?我新招了个东北师傅,做红烧鱼是一绝。” 我摆手说:“不用,得活着带去才显得我有诚意,免得她嫌弃我糊弄他。” 卓玉晴应了一声,转身又往后厨去。 我扫了一眼满屋子的人,道:“各位既然都不吃了,那就结账吧,这小店容不下太多的神仙。” 有人脸现不忿,张口便想说话。 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身旁的同伴给捂住了。 众人便纷纷离座出门。 路过前台的时候,便把一张张大红票扔到台上,连零都不用找。 眨眼功夫,所有桌面清空,整个一楼只剩下两个胆战心惊的服务员和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胖子。 我便说:“我跟人斗了半年,这眼瞅过春节了,只想安安稳稳的,有话当面说吧。” 楼梯声响,便走下两个人来。 「哎呀,本来都有点泄劲了,结果又艰难地前进一步,变三十了,看样还可以再努力努力呐。 读完记得催更投票哦。」 第六百四十二章 所有人都在等待 一女,一男的。 女的在前,男的在后。 女人二十出头,长得小巧玲珑,最多也就一米五的个头,打扮得素净,头上裹着方格子的头巾,只露出一缕染成暗红色的刘海,搭在一对弯弯笑眼上,显出几分俏皮。 男人三十出头,肩宽背阔,一米八的大高个,裹着件已经有些破旧的绿棉军大衣。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来,宛如一只小浣熊身后站着只巨大的熊罴。 可这只巨大的熊罴走在小浣熊身后,却不自觉地弯了腰,带着明显的小意。 女人个不高,气场却足,一米五的个头,走出一米八的气势,下了楼梯便甩开大步,来到桌旁,一屁股坐到我对面,道:“我叫穆鸷,穆念慈的穆,阴鸷的鸷。” 一口粤普。 我问:“你是天天来,还是今天碰巧来?” 穆鸷道:“我半个月前进京,想见一个人,听说来这里一定能见到他,就天天来守着,一天三顿都在这吃。” 我问:“没吃腻?” 穆鸷道:“快吃吐了,可有什么办法,要见到的那人没见到,只能继续吃,吃到他肯露面为止。” 我问:“你听说过我?” 穆鸷道:“在世仙人惠真人嘛,飞剑引雷,分身显圣,整个南方传的神乎其神,我这不怎么在乎这方面的都如雷贯耳。不过世面上的神仙太多太杂,我是不太相信的,既然碰上了,当然要找人探探底,看看是不是有真本事?” 我说:“现在信不信?” 穆鸷道:“这种手段我见过,不过是外道下九流,不算神仙手段,除非你能露一手飞剑或者招雷什么的,不然不信。” 我点了点头,说:“你胆子很大,不怕死?” 穆鸷微微昂起下巴,道:“谁敢杀我!” 我慢慢笑了起来,说:“如果你要等的人等不到,大概就会有很多人敢杀你了。” 穆鸷道:“等不到,也没人敢。” 我说:“真那样的话,你也不会巴巴在这里等那个人来了。” 穆鸷道:“我要见那个人,你开个价吧。出来显圣做神仙,归根到底是图财,只要你敢开口,我就能给你。” 我道:“你要见的那个人都不敢做这种许诺,你倒是大方。不过,我要的,你给不起。” 穆鸷道:“你可以要个试试。” 我摸出一枚大钱,冲她示意一下,把字面朝下扣在桌上,慢慢推过去,道:“能抛出字来,我就出价。” 穆鸷“哼”了一声,道:“还是这套江湖术士的把戏,看起来你这神仙水分也挺大的。可巧了,这种障眼法的把戏,三岁的时候就有人给我表演着玩。” 她说从袖子里伸出戴着皮手套的手指去拈那枚大钱。 大钱在桌面纹丝不动。 穆鸷挑了下眉头,摘掉手套,露出纤细白嫩的指头,接着去扣。 可任凭她如何使力,那大钱都纹丝不动,仿佛粘在了桌面上。 她有些急了,把另一只手套也摘掉,两手齐上。 卓玉晴端着饺子出来,看到这情景,便有些不敢往上来。 我说:“跟要带走的一起装了吧,不在这里吃了。” 卓玉晴应了一声,转身又进了后厨。 穆鸷气得一拍桌子,喝道:“你什么意思?” 我说:“能掷出字来不是本事,能拿起来才是本事。” 穆鸷瞪着我,突然喝道:“老许!” 熊罴般的中年男人上前一步,半蹲下身子,伸掌打在桌面下方。 桌面破裂,手掌穿出来,正托在大钱上。 穆鸷得意地笑道:“这种小把戏,有什么值……”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就滞住了。 老许托着大钱的手快速向下坠落。 他脸色大变,沉腰坐马,吐气开声,发出一声怒喝。 便听布帛撕裂声响。 胳膊上贲起的肌肉把棉大衣的袖子撑裂。 可是手掌却依旧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他立刻把另一只手托下去,全身发力。 然后,好像一截木头一样倒头栽下,把桌子砸得稀烂,一脑袋撞到地上。 两只手掌,被大钱牢牢压在地面,任他怎么怒吼发力,都动弹不得。 “慢慢来,不要急,我会在京城过完年再走,想要抛,随时可以来找我。” 我撮唇一吹,大钱如同迎风树叶般飘起,落回手中,旋即拎起行礼包,起身自穆鸷身边走过。 穆鸷脸孔涨得通红,道:“你别后悔。” 卓玉晴拎着装好的饺子走出来。 我接过饺子,说:“鱼好好养着,我回头来取。” 卓玉晴应了一声,道:“外面风沙大,我给您拿个棉口罩带吧。” 我摆手说:“不用,小风小沙,不算什么。” 走出饺子馆,就见门前街上站了好些人。 刚刚被赶出来的那些人只占了其中一部分。 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就在众人注视下,昂然穿过街路,来到白云观前,翻墙而入。 刚一落地,就见前面站了老道士。 满脸皱纹,又高又瘦,原本花白的头发却是全白了。 我招呼道:“照月道长,你也在这里等着呢?” 照月道长叹气道:“所有人都在等,不差我一个。” 我说:“那我能进不?” 照月道长说:“你其实敲门就可以进,没必要翻墙,正大光明的走门不好吗?” 我说:“这正道的门不好走呐,还是翻墙方便。” 照月道长就又叹气,说:“小陆元君天天翻墙钻窗就是不肯走门,是跟你学的吧。” 我笑道:“那你可是高看我了,我哪教得了她这个。” 照月道长接着叹气,道:“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本就无法无天的性子,以前没人敢在她面前这样做,她自然学不到,碰上你这么个百无禁忌的,可不是就学坏了?” 我同情地问:“这个学生不好教吧。” 照月道长摸了摸满头白发,道:“自打她来了,我没有一晚能够安睡,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三年后她毕业。” 我说:“挺大个白云观,又不只是你这么一个道士,不如多找几个人分担一下?” 照月道长愁眉苦脸地道:“你看只要你们出现在的地方,他们连个面都不露,就知道这事有多难了。唉,我解放前犯了点错误,五零年被揪出来差点枪毙,是黄元君把我保下来,便答应以后给她照看三年徒弟。她的大徒弟我是见过的,多好个姑娘啊,我还以为是照看她呢,当时还觉得是个不错的机缘,哪知道她会折在……咳咳,哪知道她这二徒弟完全掉了个个啊!” 「看完了不要忘记催更投票哦。」 第六百四十三章 不爱喝茶 黄玄然的大徒弟。 陆尘音以前提过一次。 然后她就产生了经典都是放屁、老天不佑良善人这些想法。 “黄元君的大徒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啊,虽然不是修行种子,但却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照月道长神情惘然,稍稍停了片刻,再次强调,“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我原以为她以后就算不能继承黄元君的衣钵,也能万事顺意,平安一世。只能说,这天意高难测,命随波转不由己啊。咳,你不是要找小陆元君吗?她不住宿舍,往后走,后面有个单独的小院,挂着高天观的牌子,她住那里。” 对于照月道长强行转移话题的做法,我只当没注意,道:“她是来学习的,怎么不住全宿舍,搞起特殊化来了?黄元君让我照看她学习的事情,等会儿我替你说说她,让她回宿舍去住。” 照月道长连忙道:“不用,不用,休息好才能学习好,只是自己住个院子,算不上什么特殊化,白云观地方够大,这样的空院子多着呢。” 我说:“不行,必须得住宿舍,做学生就得有做学生的样子。” 照月道长无奈地说:“她是想住宿舍,只是被我好说歹说,劝去住了小院。她要在宿舍挂上高天观的牌子,还说她住哪儿,哪儿就是高天观。其实这也无所谓的,可问题是京城里有帮子纨绔衙内,跑到观里来找小陆元君,看到高天观的牌子,就把宿舍给砸了,还打伤了好几个学员,幸好小陆元君当时不在,要不然这事就大发了。惠道友,小陆元君既然进了白云观,学习上的事情我自然会照看好,就不用你操这份心了,三年后我保证教出个通习经典,道法玄通的高道。” 我笑着行了一礼,道:“那陆师姐在白云观里就拜托道长了。” “好说,好说……”照月道长应付了两句,突然醒悟过来,瞪着我说,“黄元君一世光正明大,怎么会收你这样动不动就搞阴谋诡计坑人害人的门下?” “道长,所以说黄元君是在世仙人,你不是啊。” 我冲着吹胡子瞪眼的照月道长拱了拱手,便往观内深处走,也不需刻意找路,便随着心意沿路而行,穿过重重殿舍,绕过一处极茂盛的树丛,便见前方有个独立门户的小院。 篱笆围着一幢青砖小房。 房侧一株木芙蓉树,花开繁盛,冠如华盖,将整个房顶尽都遮蔽,远远望去,倒好似房子上开了花一般。 院门上挂着高天观的牌子。 简单的一块木牌,墨笔写就,只是这字怎么看都像是我写的。 我长长吐了口气,推门进院,走到木芙蓉树下,摸了摸树干。 “它也是刚到,一路吃苦不小,北方天气对它也是个极大的考验,实在是伤了元气,你就不要再打它的主意了。” 我霍然转身。 黄玄然正背着双手站在房门前,微笑注视着我。 我说:“元君,我有件事情想不明白。” 黄玄然道:“进来说吧,我这里有好茶,新到的,正好尝一尝。” 小房内外两间。 里间是卧室,外间则是香堂,供了三清的小坐像,香炉蜡台供碟齐全,却全都是空的。 显然,陆尘音就没给三清像上过香供过果。 三清像前的地上有两个蒲团,红泥小炉火正旺,炉上水恰好沸起,正冒着小泡,发出咕嘟嘟的轻响。 小炉前摆了一排精致的小茶罐。 “一些老朋友,知道尘音进京学习,便让自家孩子送了这些茶叶过来,想托尘音带给我。我生平别无所好,只爱喝茶,人人都知道,只是自我离开京城后,就不见任何外人,到死之前,间中只离开过一次高天观,便是那次捡了尘音回来。 既然见不到我,再好的东西也送不到我手里来,这次总算得着机会,便都一股脑地送了过来。尘音却不想见他们,特意避开,却给学院招来一场无妄之灾。都是些娇惯得不成样子的,见不到尘音,照月这些人又不敢说尘音在哪里,他们送不出东西,怕家里老头老太不高兴,一怒之下就乱砸一通,又硬把茶叶塞给照月,强迫他必须把东西交给尘音。 尘音不愿意牵连照月和白云观,就收下茶叶,搬到这后院来住,告诉照月再有人找她,尽管都送到这边来。可她这么说,照月却更不敢让人来找她了。” 黄玄然随便拿一个小罐,挑些茶叶出来,提壶沏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给我。 “确实是好东西,平常难得喝到。只是我这沏茶的方法不对,用老总的话讲,叫牛嚼牡丹,暴殄天物。不过茶嘛,就是沏着喝了解渴却病的,怎么沏不是喝,搞好么多讲究,最后喝到嘴里也不是正经滋味。那些年走南闯北,我喝得最畅快的一次,却是在川中山城,当时追着个仇家追了十天十夜,又累又渴,正好看到一群棒棒在喝大碗茶,便求了一碗来,一饮而尽,当时只觉如饮甘霖,直是天底下最美味不过的茶水。” 她举起自己面前那杯,冲我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闭上眼睛,慢慢回味了片刻,才缓缓睁开,放下茶杯,道:“你明白了吗?” 我看着自己面前那杯茶,说:“其实你不爱喝茶。” 黄玄然微笑道:“对,其实我不爱喝茶,可除了尘音,没人看出来。五色迷人眼,五欲乱人心,没了眼与心,便什么都看不透,什么都看不明,看到的只是自己想看的罢了。他们虽然以为我爱喝茶,可送给我茶的意思,也不是单纯的想给我喝,而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探探我的意思。” 我心头悚然一惊,问:“探什么意思?” 黄玄然道:“赵开来守了三年,替有些人探了一把当年的意思。现如今,时移事异,又到了个时令上,便轮到他们想要提前探上一把了。” 我沉默片刻,问:“我需要在京城呆多久?” 黄玄然道:“你心头有事,多了也呆不住,下雨便走吧。” 「呦,不要忘记了催更投票哦。」 第六百四十四章 何谓劫寿 京城地处北方,不比金城,正常情况下,最早也得3月中下旬才会开始下雨。 这意味着我可能要在京城呆两个月甚至更多。 时多则事端生。 黄玄然有事想要我做! 我拿起水壶,就着杯中残茶续水,道:“五色迷人眼,五欲乱人心,但人活一世,哪可能无欲无求,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所见所感是为真实,而不是自己想要看到感到的?” 黄玄然道:“人生虽有百年期,夭寿穷通莫预知。昨日街头犹走马,今朝棺内已眠尸。妻财抛下非君有,罪业将行能自欺。大药不求争得遇,知之不炼是愚痴。别说人,就算是神仙,也要有所求,草树石木化了精怪,也一样有所求。 无所求,便没了这一口心气,人不成人,妖不成妖。关键不在于所求,而在于看透。看透了,自然就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与所见所感的差别。道讲顺其自然,不是随波逐流,而是要顺势而为,守时以待,以求事半功倍。” 我捧着茶杯,思忖片刻,问:“生死呢?关心则乱,怎么能看透?” 黄玄然道:“我已经死了,要是用道家生死齐一、方死方生的说法来答对你,有点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怕是你心里也不舒服。既然关系你的生死,那就不讲悬在空中的大道理,只讲些实在的。 无论外道正道,别管是求财还是传法,都要显圣,因为世人就吃这一套。显圣就要亮技惑人,传法就得以术证法,这都是花哨东西,外道正道都会用,那怎么驱分外道正道呢? 有人说用正邪来驱分,做好事就是正道,做坏事就外道,这是从世用说法来解释,可实际上,正外道在学法的时候就已经分定了。你学了外道术,哪怕是做好事,可依旧外道,没有哪个正道大脉会认你是正道弟子。反过来说,正道大脉的法术里,也有诸多尸身魂魄生死法门,真要使起来,比外道术还要邪门残酷,可他们依旧是正道大脉。 这区别就在于外道只有技和术,而正道大脉在技和术之上还有道。技惑人眼,术蔽天机,而道则顺天应时,归真如一,能破一切邪孽迷障。所以,术可破技,道可破术。 说到你身上,劫寿是外道术。按外道术的说法,人被劫了寿,就活不久了,必须把寿数讨回来才行。可既然不讨还寿数就活不久,又为什么一定要把被劫寿的人杀掉呢?另一边,买了寿的人就能超过寿数吗?也不能,只不过能在寿数之内无病无痛,让人感觉着好像是能长命百岁,可实际上到了寿数限制,还是得死。所以为了防止这自己的把戏漏馅,就得在受主到寿数限制前,想办法把受主弄个意外死掉。 而且这套把戏拿不到台面上,在真正与世势洪流合如为一的大人物身上使不出来,不说现在,古时也是如此,喊着能让人长生的术士,招法在土财主身上好使,在皇帝身上没有一个好使的。 为什么这样?因为术只是劫蔽天机,不是真能替人延寿。所谓劫寿,不过是用劫蔽天机的法子把寿材壮年时健康的状态所谓寿数的形式转移到受主身上,皇帝那样的人物牵扯天机世势太大,靠着小术劫蔽不了,自然就不好使了。而所谓讨还寿数,则是把劫蔽的天机转回来罢了。 打个比方说。我曾经遇到过一件事情。有个罪大恶极的特务,要是抓到就会公审枪毙,可他却害死了一个我们的同志,然后伪装成他的身份,混进了我们的队伍里,不仅保住了命,还因为工作勤恳认真一度得到提拔。可是真的假不了,他虽然演了二十多年,可倒底还是漏了馅,被抓出来公审枪毙,被害死的同志也得到恢复名誉。那同志要是没被害死的话,特务也就不可能演二十多年才被识破,没准几天就漏馅了。 这就跟所谓的劫寿术是一回事。寿材不死,被劫蔽的天机随时可能漏馅,所以要杀掉寿材。可真的假不了,最终还得杀掉受主,来保证这戏法不被人识破。讨寿必须得有受主,是因为他们只有小术,只能怎么来再怎么去,不懂因为什么来因为什么去。可你要懂了这其中的道理,知道因为什么来去,没有受主,也一样能把被劫蔽的天机扭转回来。 你跟尘音说,讨还自己寿数的同时,还想杀尽那些劫寿买寿的人,我说这个好,有了这个想法,你就已经走在属于自己的道上了。什么是道,老子都说不清楚,后人解释了一堆,还是那句话,道可道,非常道。大道万千,没有适配所有人的统一模式。 就好像我们搞革命,外国的理论也不能拿来就用,还得经过漫长摸索,经过无数流血牺牲,才能找出适合我们自己的道路。国家如此,人也如此,看着张老三卖早点挣钱,便不管不顾去卖早点,看着李老四天天喝茶身强体健,便一天灌上几大杯茶,结果早点做得不好吃要赔钱,水喝多也会中毒。修道也一样,只想拿着经典往上一套,就能成仙成圣,那遍地都是神仙,就没有人了。 失了寿,既是劫数,也是机缘,想破这一劫,就要先去探劫,去杀那些劫寿买寿的人也不要随便就杀了,好好探究一下,总结规纳其中的一致性和规律,结合自身所学,研究下去,打破被劫蔽的天机,该你活的,还是你活,到时候就可以再讲生死齐一,方死方生了。” 听到这里,我放下茶杯,摸出一枚大钱,屈指弹到空中,却不去接。 大钱翻滚落地。 花。 妙姐让我掷钱定心,说我什么时候能掷出花,就是稳心定性,然后便能开始明性证道。 在去清虚观的路上,我第一次掷出了花。 也就是在那次,我不是直接心生杀意,而是先有取舍探究之意,然后才决定伐山破庙,以此为线索深入探查采生折割这个圈子,以此入手追究劫寿卖命这事! 「哎哟,二十八啦,进前三十啦,我突然觉得自己又行了,这个月还有十三天,似乎可以再努努力往前二十奔一奔。 看完记得催更投票哦。」 第六百四十五章 另有暗流 “元君,有个人从来不骗我,甚至为了我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可她却在一件关键的事情上始终不肯对我讲实话,我该怎么看透?” “人这一辈子,生前身后大事不过四件,生死,成败,是非,荣辱,她瞒你的关系哪一件,你就从哪一件去看。可这四件事,无论哪一件想看透,都非得从你自己这个本我跳出去不可。跳出本我,生死看淡,成败不计,是非分明,荣辱无谓,如此便是道法自然。” “我达不到这个境界,跳不出去。” “那就不要强求,一步步来,先堪破生死这一关,然后再琢磨跳出本我,顺其自然,自是水到渠成。” 我伸出指头,轻轻拨弄着地上的大钱,良久,方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元君,你能做到吗?” 黄玄然大笑,摇头道:“要是能做到,就会该死便死,不留恋这红尘世俗,更不会食言,再次进京。尘音不过是个无心世俗的,只进京来学习,便引得这么多人心思浮动。也亏得我死了,要是还活着,却忍不住的话,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风波。这世道终究是要一天比一天太平,顺势而为,守时以待,才是正道啊。今晚就到这里吧,以后每晚你都过来,我早年间争斗江湖,杀伐四方,有些小心得,尘乐用不上,尘音不屑用,就这么丢了不传却是可惜,正好同尘音教你的剑意能配得上,便跟你讲讲吧。” 我说:“我有师傅,不能拜你为师。” 黄玄然道:“这话你说过了,我记得。” 我便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起身离开白云观。 没走前门,翻了后墙出去,也不做停留,直奔火神庙。 赶到地头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高尘静的屋里依旧亮着灯。 我过去推窗跳进去,见他正在擦剑,便道:“知道我要来?” 高尘静说:“你既然光明正大的进京,就不能去别的地方住,想来想去只有来这里了。房间已经给你准备好,歇下吧。赵开来约你明天老时间去羊蝎子馆见面。” 赵开来要照看陆尘音,肯定会在白云观四周安排人。 我公开到饺子馆露面,就是告诉他我进京这事。 我问:“赵开来最近常联系你吗?” 高尘静摇头道:“除了定时开工资,这还是第一次联系我。” 我心下了然,便没再多问。 赵开来的事情推进得不顺利,要是顺利的话,就会展开工作,哪能让高尘静这么闲着。 虽然有了黄玄然的名义,但他还需要一个契机来展现能力,让所有人都信服。 这个契机只能等。 好在,赵开来有足够的耐心。 这从他在金城足足守了三年就能看出来。 我在火神庙歇了一晚,便去羊蝎子馆去见赵开来。 几个月不见,赵开来又胖了些,显得更和气了,满身锐身皆无,笑呵呵地坐到我对面,道:“惠道长,你这搞得名堂够响亮,几天里,分别在金城、鹭岛和台湾现身,知道的都说你是在世神仙,好些人都张罗着想找你进京。” 我说:“这是江湖上骗人的把戏,金城是我一个门下老千扮的,鹭岛的是高尘静,只有台湾真是我。” “巧了,如今在上面,也是这么说的。原话是,什么在世神仙,江湖把戏障眼法。”赵开来做了个扶眼镜的手势,“他对这些事情向来不信,所以那些张罗得欢的人至少面上都消停了。不过私下里想找你的,应该还会有。” 我说:“我不给人演把戏看,谁找我也是这句话。” 赵开来问:“怎么突然去台湾了?” 我说:“去了结一桩旧恩怨,倒是碰巧听说了点事,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赵开来道:“既然你惠道长说了,那我肯定是要感兴趣的。” 我便把地仙府、大佛爷和黑龙会结盟以及七块论这些事情讲了。 赵开来道:“苏联解体之后,我们就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弄出这些事情也不奇怪。这是搞垮苏联的手法之一,既然验证了有效果,那肯定要再用在我们身上。你说的这些人,都是当年被迫逃出大陆,对我们恨之入骨,只要能支持他们同我们作对,让他们做什么都愿意。这事我写个报告递上去,给上面提个醒。不过现在要解决的事情太多,未必能多重视。尤其是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见到慕鸷了,知道她是什么出身吧。” 我说:“是南面那个穆家吗?让她这么个小女生进京来见你干什么?” 穆鸷一提想通过我见一个人,我就猜到是赵开来了。 像她这样的人物,想见而不得的,只能比她出身更好,地位更高,有资格有底气拒绝穆家。 而我认识的人里,又能牵上线的,只有赵开来。 赵开来指了指他自己的鼻子,笑道:“有人想介绍她给我做对象。我这岁数了,想往上走,不能一直单着,从打进京之后,我这么个让老婆给踹了的京城笑柄,就成了香饽饽,隔三岔五就有领导长辈给我介绍对象,全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把我都给挑花眼了。” 像他这样的人物,有人给介绍对象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穆鸷不远万里,从南方跑来京城。 太急切了。 真要论起来,穆家可一点也不比赵家差。 从来好女百家求,巴巴跑来相亲,而且在赵开来明摆着不想见的情况下,也要千方百计的见一面,实在太有失穆家的颜面了。 穆家必然想通过这场联姻有更大的所求,才会不在乎这点面子。 对于这些高层的事情,我不了解,就算觉得不正常,也想不通,便直接说:“太上赶着了,所图不小。” 赵开来拿着筷子点了点我,说:“你跟周先生一样,见事极明,怪不得黄元君会选中你们支撑高天观的门楣。这年前年后,还有很多像她这样的人跟着长辈进京。这京城表面上风平浪静,底下却是暗流汹涌。以你的本事,真要卷进去,怕也不容易脱身,这段时间在京城里,还是低调些吧。” 「看完了记得摧更投票哦,让我们再努努力,看能不能再多前进几名呐。」 第六百四十六章 树欲静,先吹风 这句话,大约就是赵开来约我吃饭的真正用意。 这不仅是说给我听的。 能让赵开来这么专门提醒,肯定不会是家长里短的小事,而是涉及庙堂的大事。 我便应道:“我来陪陆师姐过年,过完年不多呆就走,别的事情一概不参与。” 赵开来道:“倒也不用真当缩头乌龟,这种时候,不光他们这种人会蜂拥进京,各路的神仙大师也一样会乌乌泱泱地跑来寻找出头机会。以你的本事,要是愿意亮亮身后,把这帮家伙吓走,倒也省得这年前年后乌烟瘴气。” 我推迟道:“京城这种地方,高人遍地,哪轮得到我这外来的小角色显威风,这进京的各路神仙,还是留给京城本地神仙解决吧。” 赵开来哈哈一笑,道:“我就那么一说,该怎么做你自己把握,别影响了小陆元君过年的兴致就好。” 我说:“放心,一定不会影响陆师姐的心情。” 他这话其实是反着说的。 其实是在提醒我,最好别把陆尘音惹出来。 陆尘音本事有多大是另一回事,关键在于她身份特殊,真要出观搅和,怕是不知道多少人要因此浮想联翩,平白生出许多事情来。 赵开来见我一点就透,便不再多说,只张罗着吃喝,又说些京城本地的趣事,绝口不再提正事。 就算是真神仙,我也不想参与京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回到火神庙,我就对高尘静说:“赵开来告诉我最近在京城低调点。” 高尘静道:“就这半个月里,我知道的,有七个人进京,都是在本地名气极大的气功大师,发功治病都是最基本的手段。另外,松慈观的静心道长带着各正道大脉的医学大家组成的医疗组已经在京城快一个月了。我还听说,有人私下里重金悬赏可以延寿续命的神仙方。” 我不由笑道:“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嘛。” 说到这里,我就是一怔。 突然想起黄玄然说的话。 立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我便说:“明天我出去找地方住,就不留你这里了。” 高尘静道:“没什么打紧的。真要有心,我们的关系一打听就知道,就算你不在这里,也少不得来找我。” 我说:“我会光明正大找地方落脚,想找我都能找到。” 高尘静道:“不是说让你低调一些吗?” 我说:“不主动惹事就是了,可真要事找上门,难道还能当缩头乌龟不成?我要是当了缩头乌龟,怕陆尘音就要出头,到时候事情更大。” 高尘静道:“有事叫我,既然承了高天观的门楣,就要一起来扛。” 我说:“打架的话,我一定找你帮忙。” 高尘静皱眉道:“你又要搞阴谋诡计?” 我笑道:“高道友真是我的知己。” 高尘静叹气道:“我自幼在老君观修行,从小到大讲得都是堂堂正正,哪怕当初老君观被破,跟师傅们一起下山还俗做农活,也没想过要搞什么阴谋诡计,无论到哪里都敢挺直胸膛说一声自己是正道大脉老君观弟子。可如今被你带的,都没勇气报高天观的名号了。” 我说:“别紧张,阴谋诡计来我做,你继续正大光明就好。” 高尘静道:“贼船好上不好下,我都在鹭岛帮你欺世盗名了,再想说自己堂堂正正,也那个脸面,搞阴谋诡计需要的话,也尽管叫我吧。” 我不由哈哈大笑,说:“高天观能有高道友这样的门下弟子,未来一定能兴旺发达。” 高尘静却没什么底气,道:“我看小陆元君不像是愿意撑起高天观名头,光靠我们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有钱有势,人家也不会认我们是高天观正传啊。” 我便道:“放心,黄元君有数着呢,除了陆尘音外,还有一个弟子如今在金城,将来她才是高天观的脸面,等以后我带你去见她,见过之后保你安心。” 当天晚上,我虽然名义上住在火神庙,可晚上却没在房间里睡觉。 明天就要光明正大的找地方落脚,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加劲把阴谋诡计办完。 就算以我的本事,也着实有些紧张。 天一擦黑,我便翻墙离开火神庙,先去京城车站。 窦七一伙虽然已经灭了,可车站这种流水过财的宝地,永远也不会缺少坑蒙拐骗偷的下九流。 我在车站转了一圈,就看到三伙老荣,各据一端,泾渭分明。 大约是还没有人填补窦七这个空缺,以至于都不能独霸车站。 除了这三伙老荣外,另有两拨明显是捞流水局的老千,十几伙坐地拉客的花园子,还有三伙吃横开武差事的。 下九流的饭口,从来不会因为上面变动而受到影响,反倒是越乱越兴盛。 我借了身破旧的军绿棉大衣,袖着手在车站里乱转,花了一个多小时,才算把挨个在这些伙子中间走了一遍。 这一遍走下来,他们之后的闲聊就会多一个关于京城江湖坐地老爷之一陶明亮买寿延命的传闻。 剩下的时间,我全都用在了翻窗入室上。 一夜之间绕着京城车站周边,连盗百家。 盗的都是公家干部家庭,有些级别,却不高,影响力恰到好处。 每家也不多拿,有能让家里人肉疼的小东西就拿东西,没有这样的东西就拿走家里一部分现金,既不至于伤筋动骨,又能让他们家里感到疼,可以去报警,却又没必要追着屁股后面死盯要结果。 动手的时候,刻意做得粗糙一些,留下许多痕迹,要的就是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进贼了。 被偷的人家都会去报警。 一夜之间连盗百户,搁在哪里都是大案。 警方一定会抽调精兵强将来调查这个案件。 而查这种盗窃案,对于有丰富经验的警察来说,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先把附近街面的大小老荣团伙全都搂出来排查,以此来弄清楚近期有没有外来飞贼到京城开张扬名。 这种夜盗百户的疯狂手法,肯定不会是本地荣门做的。 而只要警方把火车站周边的下九流搂起来,陶明亮买寿续命这事自然而然就会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 「看完了不要忘记催更投票哦。」 第六百四十七章 起局 一直忙活到天蒙蒙亮,我才收手走人,换了曹奇样貌,带着这一晚上的成果,直奔灵吉寺。 至山下,天光已然大亮。 镇上人渐多起来。 我在街面上转了两圈,拐脚便进了一家修表开锁的小门面。 高高的柜台后面,坐着个戴老花镜的干瘦老头,手上正摆弄着块手表。 我敲了敲柜台,五短四长,然后倒了两根烟到右手,两指夹在前,三指拈在后,道:“老相客辛苦。” 老头从眼镜框上方瞄过来,咂巴了下嘴,道:“毛得很,飘帆子过水的?” 我说:“走水淌脚面,凑个轮子钱,叉摸子出码就顺趟,您老跑个买卖?” 老头便接过两指夹在前头的那根烟,道:“最近雷雨天,风紧雨急动静大,出码容易查扣子。” 我说:“不求翻跟头,别没水头,落底就行。” 老头往外瞧了瞧,挑开柜台旁边的搭板,招手道:“帘上说话。” 我袖着手猫着腰,钻到柜台后面。 老头一转身,在身后推开道门。 门后便是条狭窄潮湿的小路。 顺着小路往前一走,进到一处小院。 院子里乱七八糟的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废品,散发着骚潮臭味。 四个脸脏兮兮头发乱糟糟的半大小子正站在院子当中,对着一盆沸水练夹活。 投进水里的肥皂只有一毛硬币大小,几乎是入水就化。 能把这块肥皂夹上来,他们就可以出徒上街做夹子活,要是好运气混上三五年不被人打死打残,就可以在一两条街上称一声叔,在手底下养新的小地出溜了。 看到这一幕,我便对老头道:“兄弟眼拙,不知老相客是坐地佛爷,失礼,失礼。” 老头咧嘴一笑,道:“老合客气,当年露了风,折了家伙底,做不得正活,只能当个槽头混混啃。这几个小子是别窝子的,拿我这里养眼。都收吧,来相相老合的过水买卖。” 四个小地出溜便抬眼皮瞄我。 我哈哈一笑,上前一挥手,便把盆里化得只剩下米粒大小的肥皂夹了起来。 四个小地出溜立时瞪大了眼睛。 老头的脸色端起来,冲我一拱手,“老相客好戏法,倒是兄弟我有眼不识真神仙,失礼了。” 夹活也讲究个三六九等。 最次一等,囫囵个的肥皂能从水底捡出来就算本事,最高一等就是我露的这一手夹粒。 肥皂粒子在沸水里一滚即化,既要有眼力,还要有指力,更要会算计,早了粒太大,晚了化成汤,能恰到好处夹出个米粒大小的,号称神仙手,有这手本事,没有夹不来的买卖。 我搓指把肥皂粒捻碎,左手一亮,指缝里夹着四把刮胡刀片。 四个小地出溜登时脸色大变,慌忙往身上摸。 这刀片是他们身上带的,平时遇上不好直接下夹的,便用这玩意破包割兜,俗称小刀客。 我把刀片扔到沸水里,道:“想吃这夹子饭,就不能三心二意,身上带着这玩意,总有个依靠,哪还有心思练真本事?这年头肯真下苦功练夹活的越来越少,夹片的越来越多,再过几年,大概连夹片都不惜练了,直接开武差事,省心省力还不吃苦。荣门这一脉,大抵要绝根了。” 老头对着四个小地出溜呵斥道:“还不谢老相客赏恩!” 四个小地出溜有气无力地道:“谢老相客赏恩。” 我点了点水盆,道:“既然叫我撞见了,那就是这缘份,想吃荣门这碗饭,就得下苦功夫,今天能把刀片夹起来,我赏你们吃这碗饭,夹不起来,换个道吧,荣门一脉不收懒馋滑的废物。” 四个小地出溜的脸色登时就变了,看着我的眼神变得狠戾起来。 老头脸色更加严肃,道:“还没请教老相客是哪路的亮帆子。” 我说:“兄弟地下湿,拜过黄老爷,八四年大场夺过筹,门里抬爱取了个笑号飞仙。” 老头一听,便哎呀叫了一声,道:“原来是飞仙曹爷,失敬,失敬,兄弟海沙子,拜的横道马老爷。马老爷当年也参加过关东大场,亲眼见过曹爷本事,没少跟我们提。” 海沙子,是阎。 我皱眉道:“哪个马?黄老爷散伙的时候,不记得有这么个伙计,可是现如今在这边坐地佛?要是同帆子老兄弟,倒要活个面儿。” 阎老头叹气道:“马老爷八九年的时候就漏风挂脸面,让公家给搂了送二点二。” 我说:“黄老爷当年多大的威风,不也一样,做我们这行的,不在船上打风,就在船下没水。我看阎兄弟也是坐地起色,想来场面不错,既然撞见了,不如我作东,找个窖口请小场兄弟抿火山?” 阎老头道:“哪能让曹爷破费,这东我来作,请曹爷一定赏面。” 转过来对那四个小地出溜道:“去把大家伙都叫回来,就说家里来了贵客,大家伙都回来坐个陪。” 四个小地出溜赶忙就出去找人。 我跟着阎老头进屋,把昨晚到手的小件东西一遭卖给他,阎老头照着行价涨了三成。 东西处理完,他这起伙子的人就都回来了。 二十多号人,搁在哪儿都是得算个大伙子。 三叔两姑,十七个小地出溜,这么个小镇子可养不下,想来在外面有场子。 但这些不能问,犯忌讳。 当下老头张罗了两大桌酒菜,热热闹闹地喝起来。 吃饱喝得,有讲自己闹活故事的,有现场显技博彩头的,还有吆五喝六拼量的,我也高兴,散了一圈烟,又讲了讲飞仙曹做下的几桩大案,听得一众小贼个个心神向往,恨不得做这案子是自己。 酒酣耳热的当口,我便问阎老头,“兄弟,我来了京城,就听说这边灵吉寺和尚吃人,传得怪邪乎的,这事是真是假?” 阎老头咂巴着嘴道:“真的,之前这片地界就老有人丢,挺大个活人莫名其妙就没了影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原本都以为是走后面老山沟里走丢了。谁知道是被秃驴给吃了?当时我亲眼瞅着的,来了五车板儿绿,围了寺,一个秃驴都没跑,听说那主持广慧和他那大徒弟广秀,都是披着人皮的妖怪,一天不吃人就得现原形。虽然当场被拉走了,可过后却都莫名其妙的就不见了,估计是使妖法跑了。” 我便又说:“我还听人说这灵吉寺闹鬼,会不会是这两个秃驴跑回来躲着了?” 阎老头茫然道:“倒没听说闹鬼这事,寺里的秃驴被抓了之后,就没人再去了,已经荒了好几个月,本地人都老远绕着走,谁没事往寺里去啊。” 我笑着点了点头,抽了口烟,慢慢吐出,道:“可不是嘛,我这么多年经的事多了,可从来没见过鬼是啥样。” 说到这里,我左右瞟了瞟,压低声声音,对阎老头说:“兄弟,有个好买卖,也是别人托了我,那灵吉寺大雄宝殿的如来像脑袋里,装着广慧和广秀积攒的财宝,要不要一起生发?” 烟雾缭绕,声音若虚若实,阎老头的眼神就有些迷离。 「今天早上没起来,只能晚上下班回来开码,晚了点哈。 看完别忘记催更投票哦,又有二十八卡住了,也不知道明儿能不能再往前拱一拱。」 第六百四十八章 灵吉寺的闹鬼传说 “这好买卖,曹爷舍得便宜我们,不是有啥黑漏吧。” 阎老头还挺警醒。 我嘿嘿一笑,道:“不瞒阎兄弟你说,我去那里只为了取一样东西,这一样东西人家许我一巴掌,不比那脑袋里的财宝差。可是这寺太邪性,又是吃人又是闹鬼的,我心里不托底,所以才找你这本地佛爷壮个胆。都是荣门老兄弟,行不行,一句话,你要不愿意干,我去市里找别的伙子起底。” 阎老头问:“怎么个生发?” 我说:“三七。” 阎老头道:“既然是壮胆,那得拱人气,我这一伙子二十多人,才拿三成,没意思。六四,我六你四。” 我撮了撮牙花子,道:“兄弟,没我这一嘴,你们也没机会生发这个,我六你四。” 阎老头道:“曹爷,没我们兄弟拱人气,你也不敢去啊。这场子是我的阎爪子的,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你找别的伙子起底,那是坏规矩,也没人会来,就别拿这话套我了,五五开吧,行就干,不行你另想办法。” 我咬了咬牙,道:“成,五五就五五,今晚就上山开张,东西你准备,多备点驱邪护身的,要是本地有神仙老爷肯出面,我这里再分一成单给他。” 阎老头道:“前街有个吃神仙饭的,看事叫魂驱邪都懂,我把他叫上一起,不用一成,穷老杆子一个,我打发他五百块,乐不死他。” 我说:“可得口风紧,别过后透出去,坏了事。” 阎老头道:“你要不放心,等完事,我把他扔老山沟喂黑把子。” 商量妥了,我便借着酒劲往后屋一躺,便听到阎老头张罗着安排人手,准备东西,忙得飞起。 待到天擦黑,阎老头已经准备齐全。 除了那二十多个自家伙子外,还多了个瞎了只眼睛的老头,姓金,五十多岁,佝偻着背,瘦得皮包骨头。 按他的要求,阎老头一伙备了黑狗血、童子尿、骑马布、牛眼泪,又折了好些柳条带在身上。 一看他这准备的东西,我就知道这是个假仙儿,只懂架子不懂术。 我不动声色,也不揭穿他,客气地见过他之后,便催阎老头赶紧上路,以免夜长梦多。 这一行人当即打着手电摸黑上山。 一路到了灵吉寺前,金老头便让众人关了手电,打起火把,又叮嘱无论看到什么,都千万别大声喊,也不要乱跑乱动,一定小声把话传给他。 让他这么一说,气氛倒变得有些紧张,尤其是那些没什么历练的小地出溜,不安地左顾右盼,生怕黑暗里窜出什么东西来。 火把点起,便即入寺。 灵吉寺的山门和前院,都被吴高诚用三昧真火给点了,虽然都及时扑灭,但不免残缺乌黑,夜风一吹,便格外有几分阴森。 好在一路走过来,都是平安无事,顺顺利利地来到大雄宝殿前。 众人推门而入,看着大殿正中的如来佛像,都是兴奋不已,便有小地出溜迫不及待地想爬上去砸佛像脑袋。 我叫住他们,先点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这才让他们上去动手。 三个小地出溜便往上爬。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我悄悄退出人群,转到殿外黑暗处,换了广慧的面孔,套上僧袍,拿着木鱼,往殿门口一站,笃笃敲着,问:“什么人敢损我佛法像,不怕坠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吗?” 这一嗓子,加上木鱼声,把殿里众人吓得都是一激灵。 他们记得金老头的叮嘱,不敢大叫,也不敢乱动,慢慢扭头往这边看。 等看清我的样子,一个个都是脸色发青,又慢慢扭头看向金老头。 金老头脸色也没比他们强到哪里去,压着嗓子说:“拿黑狗血泼他!” 我冲他们一咧嘴,把嘴咧得比脑袋都大,含糊不清地说:“我好饿啊……” 殿里众人拿起黑狗血就泼。 我一敲木鱼,悄悄弹出牵丝,嗖一下平地升起,打了个转,躲过黑狗血,就那么悬在空中,冲他们道:“今晚可以吃个大餐,该从哪个吃起呢?老的筋道,小的嫩,中间的肥…嘿嘿嘿……” 金老头掏出骑马步朝我扔。 我再往空中一升,直接上了殿顶,然后从殿后翻下去,顺着后门进殿。 殿里众人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 “哪去了,哪去了!” “看到没有?” “哎,曹爷不见了!” “怎么办啊!” “要不先撤吧,白天再来。” “白天过来,让人看见怎么办。” “来都来了,赶紧把佛像脑袋打开,拿上东西再走。” “没错,曹爷肯定是让那玩意给拖走了,吃他也得会功夫,我们赶紧办事。” 一帮子贼便乱哄哄地往佛像上跑。 我悄悄转到阎老头身后,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道:“不错,不错,有筋道……” 阎老头一哆嗦,猛一扭头,看到我咧着大嘴,登时尖叫一声,两眼一翻,昏过去了。 我嘿嘿一笑,又去摸其他人。 众人轰一家伙,炸了营,尖叫着四散奔逃。 其实我直接用迷神法子,也能让他们心生恐惧,但不能保证他们看到的恐惧场景都是广慧出场,但现在有这么一出铺垫,他们在迷香的作用下,看到的恐惧场面,就肯定和广慧有关系了。 我也不追了,就站在原地看他们连喊带叫四下乱窜,有瘫地上的,有跑出大雄宝殿的,还有直接吓傻了的。 金老头倒是没遭罪,跟阎老头一样,倒头就晕过去了。 大部分人成功逃出了灵吉寺,只是神智却无法恢复,变得疯疯癫癫。 他们这么往山下一跑,转过天来,灵吉寺里闹鬼的消息就传开了。 我在灵吉寺里多呆了一天。 白天有镇民壮着胆子来寺里抬走了晕倒在这里的几个人。 我暗地里弄出点声响,吓得他们抬着人都跑得飞快。 到了第三天,我下山跑到镇子里,半夜四处闲逛,见人就咧个大嘴,还特意去看了看阎老头。 他在镇卫生所住着吊水呢。 我趴窗户上跟他打了个招呼。 老头眼睛一翻,直接过去,再没醒过来。 「看完记得催更投票呦。」 第六百四十九章 亮名 值班的护士把医生叫过来,一通折腾,总算是把阎老头救了回来。 阎老头缓了口气,下意识就往窗户上看。 我在上边倒挂着旁观呢,见他扭头过来,生怕他看不见我失望,赶紧降下来点,把脸贴到玻璃上,冲他一咧嘴。 阎老头嗷的一声,又过去了。 我便不再趴窗户了,毕竟不能真把他吓死。 离了医院,我又去拜访了其他逃下山的贼偷。 挨个吓了一遍后,整个镇子都因此变得躁动不安。 我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便离开镇子,返回火神庙。 到了火神庙,天刚好蒙蒙亮,我收拾好东西,便拎包出门。 高尘静正在院子里打拳。 看到我出来,他便停下来,问:“这是找到住的地方了?” 我说:“很不错的地方,适合我。吴高诚在庙里吗?” 高尘静便道:“他一早就出去了,我送送你吧。” 我说:“等回头让他去找我,我有事要他做。” 高法静道了声“好”,接过我手里的拎包,一直把我送到庙门口。 刚一出门,就见吴高诚跨着个自行车,风风火火地骑过来。 他看到高尘静和我出来,便叫道:“高道长,你和人要出去吗?” 高尘静道:“不出去。吴道长,这位是高天观的惠念恩道长。” 吴高诚一听,把车往路边一扔,小跑着上来,稽首行礼,道:“无量天尊,贫道火神庙吴高诚,见过惠真人。” 我回了一礼,道:“吴道长来得巧了,听说你去过灵吉寺?” 吴高诚一挺胸膛,颇为自豪地道:“自然去过,灵吉寺和尚吃人这事,就是我揭发出来的。他们的山门,也是我放火烧的。” 我说:“好,我正要去灵吉寺,你给我带个路吧。” 吴高诚问:“真人去灵吉寺干什么?那里现在破改得不像样子,和尚全都关着呢,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说:“我进京的时候,听人说灵吉寺闹鬼,过去看看,真要有阴邪作祟,便收拾了。” 吴高诚愕然道:“灵吉寺闹鬼,我怎么没听说?” 我说:“去了就知道了,要是真闹鬼,还得劳烦你出手捉鬼。” 吴高诚为难地道:“隔行限如隔山,捉鬼我不会啊。” 我说:“不要紧。你不是会三昧真火嘛,至刚至阳,可克一切阴邪,真要有鬼你放火烧就是了。” 吴高诚说:“我看不到鬼,怎么放火?要是鬼入梦迷人,我在梦里也放不出三昧真火啊。真人,要不然你找个专业捉鬼的人陪你去吧。” 我说:“我能看到,让你烧哪,你就烧哪,走吧!” 吴高诚道:“真人,我还有别的事情,真不能去。” 我说:“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吴高诚苦着脸看向高尘静。 高尘静道:“既然惠真人用得着你,你就跟着去一趟吧,事情办好了,我找赵主任问问,看能不能也给你落个编制” 吴高诚大喜,道:“那我就跟惠真人走一趟。不过有个事情,我得先说了才能走。我听到个消息站前那一片出了飞贼,一晚上连偷了上百家,整幢楼整幢楼的挨排偷过去,偷的都是不值钱的小物件,或者是些零钱。警方认为这是公然挑衅,现在四处抓地面上的小偷,想弄清楚是谁干的。我看这事有蹊跷,光靠警方怕是破不了案,不如我们去伸把手,要是能帮着破案的话,怎么也能弄块警民共建的牌子,还能在京城警方那边混个脸熟,以后办什么事都方便。” 高法静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 我笑了一声,抬手在吴高诚眼前一晃,手上捏着布包。 这是吴高诚的钱包,贴身揣在内兜里。 吴高诚就是一呆,瞬间反应过来,脸色当时便有些发白,道:“惠真人,我就随便说说,你可别当真啊。” 我说:“你们已经借着高道长的光,跟赵开来接上关系,就不要再想那些没用的,只维护好与赵开来的关系,以后绝差不了。” 吴高诚讷讷地应了,不敢再多说话。 我便与高尘静告别,由吴高诚带路,再次来到灵吉寺山脚下的镇子。 这回一进镇,就能明显感到紧张的气息。 家家户户都在大门口贴了大大的符咒。 还有怕光靠符顶不住的,在自家大门上挂了面小镜子。 街面上开的铺子倒是不少,只是客人稀少。 吴高诚便去打听,回来之后,神情古怪地对我说:“灵吉寺还真闹鬼了,一伙人大晚上的不知发的什么疯去灵吉寺,结果撞见灵吉寺的主持广慧和尚,就是那个吃人的和尚。等他们逃回来,这广慧和尚也跟着来了,到了晚上就在街上乱逛,好些人都撞见了。对了,他不光在街上逛,还跑到好些人家里去,很多人都隔着窗户看到了他。最开始去灵吉寺那伙人里,有好几个在镇上卫生院里,看到好几次那家伙,被吓得死去活来的。我们要去捉鬼吗?咳,真人,广慧活着的时候本事就挺大的,也不知道这变成鬼了,本事还剩多少。” “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捉鬼吗?走,先去卫生院看看!” 我领着吴高诚来到卫生院,找到阎老头的病房。 “他来了,他来了! 不要,不要吃我啊! 我知道错了! 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求求你放过我吧!” 阎老头被绑在床上,一边挣扎,一边胡言乱语地喊叫不停。 床边站着一个医生一个护士,都是一脸无奈地看着阎老头。 这已经超出一个乡镇卫生院的能力范围。 “要不联系精神病院吧,总在我们这绑着再出了事。这老头是在道上混的,身边一堆徒子徒孙,要是死在我们这里,可就说不清楚了。” 护士如此向医生建议。 医生犹豫着说:“那就联系精神病院吧,正好把另外几个也一起送走,让他们也做个伴。” 我推门走进病房,道:“别急,让贫道看看。” 医生愕然道:“你们干什么的?这是里医院,不准搞乱七八糟的影响病人。” 我一稽首,道:“贫道,高天观,惠念恩,也精通些医术,我看他是被痰迷了窍,才导致神智不清,要是不抓紧救治,怕以后假疯要变真疯了。” 「看完了,记得催更投票哦。」 第六百五十章 装神弄鬼 医生看着我,眼神比较怀疑。 吴高诚便上前呵斥道:“想什么呢,惠真人是天底下有数得着的高人,多少有钱人想请都请不去,如今路过这里,听说有鬼邪作祟,发了慈悲心,才特意来看一看,这是他们天大的福分,你还在这推三阻四的,再耽误一会儿,病人出了什么事,可全是你的责任啊!” 医生一下被吴高诚唬住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我上前一步,按了按阎老头心口,捉住他的手掌,先担手指再看手心,便道:“不妨事,只消一针就可以醒过来。” 说完,我便摸出一枚灸针刺进阎老头心口,正捻三圈,倒捻三圈,撮指成火,往针尾上一点,那一溜火便顺着针钻进皮肤。 这一套看得医生护士都一楞一楞,顿时不敢再说话,老实站在一边。 阎老头不叫不喊了,呆呆看着我。 我拔起针,问道:“感觉怎么样?” 阎老头答道:“有点冷。” 我又问:“你怕什么?” 阎老头道:“有个和尚,总趴窗户上看我,嘴比脑袋还大,想要吃我。” 我说:“你看看,现在还有吗?” 阎老头眼神闪烁,低下头,道:“我害怕,不敢看。” 我说:“有我在,不用怕,真要有鬼,我身边这位是火神庙的吴道长,专擅捉鬼驱邪,现场就超渡了这恶鬼。” 阎老头小心翼翼地扭头往窗户看过去,立时瞪大了眼睛,坐直身子,仔细看了又看,喜道:“不见了,他不见了,谢谢道长,谢谢道长。” 我说:“你身上阴气缠绕,被鬼邪之物盯上不假,可要不是你先生邪念,也不会招惹到这东西。你是怎么被缠上的?老实告诉我,不然的话,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被他追上害死!” 阎老头打了个激灵,低头道:“我听人说灵吉寺大雄宝殿如来佛像的脑袋里有和尚藏的宝贝,就找了些伙计,想去看看是不是真有。” 我问:“谁告诉你佛像脑袋里有宝贝的?” 阎老头道:“一个老朋友……” 我追问道:“你这个老朋友现在哪里?” 阎老头茫然四下看了看,道:“那晚出事,他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死在了灵吉寺。” 我要了杯凉水,拿出张黄裱纸,并剑指虚虚在纸上写符,喃喃念了几句含糊不清但听着就很神秘的咒语,跟着往阎老头身后一扔。 黄裱纸在阎老头脑后勺的位置凭空停了能有三秒钟,旋即剧烈抖动,方才飘然落下。 我喝了一口凉水,对着黄裱纸喷出去,旋即抓住纸角一抖。 刷的一声响,黄裱纸上缓缓浮现出一张人的面孔来。 正是曹奇的样貌。 只是纸上的曹奇面目扭曲狰狞,尤其是双眼满满怨毒,令人一望就不寒而栗。 阎老头不禁大叫道:“是他,就是他,他这是怎么了?” 我说:“他就在你身后站着。” 阎老头吓得一哆嗦,啊呀一声大叫,就想往床上跳。 可他被绑着呢,这一跳带得床跟着咣一声大响,又结结实实坠了回去,后脑勺结结实实磕在床头,登时痛得涕眼齐流。 他却顾不上惨叫,眼泪汪汪地看着我,道:“道长,救命啊。” 我说:“不知道这人的跟脚来由,不好救你啊。” 阎老头忙道:“这人叫曹奇,是个独行飞贼,三天前的晚上来找我出点东西,我请他吃饭,吃饭的时候,他说灵吉寺佛像脑袋里有宝贝,别人请他去取里面的一样东西,但听人说灵吉寺里有鬼,他心里没底,需要帮手壮胆气,事成之后,他只取那一样东西,其他的都给帮忙的人。我这一时起了贪心,才带人跟他上山,哪知道灵吉寺里真有鬼,他也没能逃出来。” 我说:“他不是跟你去灵吉寺才死的,而是早就死了。这东西叫伥鬼,专门替害死他的阴邪凶物勾引生人。这灵吉寺里的东西不是一般的邪物,生前应该是个修士,他虽然肉身死了,可魂魄还在,这是想靠着吞吃生人魂魄来修行,最终修成鬼仙!你被他盯上,逃不掉,想活命,除非杀了他!你可以考虑一下这个解决办法。” 阎老头大惊失色,道:“我不会啊,道长,你救救我。” 我瞟了吴高诚一眼。 吴高诚心领神会,道:“惠真人可是天底下有名的高人,想请他救命的人多了,你凭什么请惠真人救你?” 阎老头道:“真人要多少孝敬,我都可以给,只求救我一命。” 我摆手说:“钱财身外物,贫道向来不看重这些,只看有没有这个机缘。” 阎老头道:“我有钱,求道长救我。” 吴高诚上前一步,一抖袖子,向阎老头伸出手。 阎老头心领神会,赶忙把手伸进袖子。 这叫袖里吞金,老派拉手讲价的法子。 两人在袖子里鼓捣了一会儿,吴高诚脸上露出微笑,退到我身后,道:“十金八秤道下数砖,机缘足足的。” 我便道:“想除这恶鬼,得做足准备,不动手则已,动手就定不能让他逃脱,否则后患无穷。我需要三天时间,这三天里你躲好了,不要死掉。” 阎老头愁眉苦脸地道:“我躲哪里能躲得开这恶鬼?真人,你不是说姓曹的就跟在我身后吗?” 我微笑不语。 吴高诚“哼”了一声,抖了抖袖子。 阎老头立即醒悟,道:“快放开我,我要出院,去取钱给真人。” 一直站边上当小透明的医生小心翼翼地说:“你还没好,不能就这么出院。” 阎老头一瞪眼,道:“我病已经好了,你硬要把我留这里,是不是想黑我钱?你们这些白袍子没个好东西,要是现在不放我走,以后我可就不走了!” 医生不敢拦他,给护士使眼色,松开了阎老头。 阎老头一得解脱,跳下床,道了声“真人等我”,一溜烟便跑了出去。 我便大模大样地往病床边一坐,闭目养神。 吴高诚站在旁边,摆出一副忠心守护的架势。 没大会儿功夫,阎老头便回来了,手里提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进门就恭恭敬敬奉上。 吴高诚接过来打开一瞧,里面是一叠叠捆好的老人头,整好十叠。 我微微点头,对医生道:“报警,说这里有个老贼,让警察赶紧来抓他。” 「我努努力,尽早恢复正常更新时间哈。 今天又前进了一名,虽然很艰难,但还是有进步的希望,还能再使使劲。 看完了,别忘催更投票哦。」 第六百五十一章 我是来京城显圣扬名的 阎老头大惊失色,下意识掉头就想跑。 可他刚一迈步,就腿一软倒在地上,说什么也动弹不得。 我说:“别想跑了,乖乖等着警察来吧。小大夫,赶紧去啊。” 医生本来被这转折给弄得目瞪口呆,听我这么一催,便不假思索往外跑。 护士不敢在这里呆着,也跟着跑了出去。 我这才对阎老头道:“但凡阴邪妖孽,最惧皇气刑煞之气,去看守所躲三天,必可保你平安。你一把年纪了,小偷小摸也就是进去的拘几天,不妨事。” 阎老头哭丧着脸说:“可我案底,就怕进去容易,却不好出来。” 我说:“不要紧,到时候我自会使神通捞你出来,你安心去避难就是。要是觉得我这主意不好,那钱你拿回去,另请高明,自求多福吧。” 阎老头便不敢再说什么了。 过了二十多分钟的样子,医生领着两个警察进来了。 当先那个警察身材高大,络腮胡子,一脸凶相,进门看到阎老头,便咧嘴一乐,道:“阎老头,你这是有什么想不开的,搁我这儿玩自首?” 医生提醒道:“冯所,是我报的警,他不是自守。” 冯所道:“小申,你不知道,这老头是积年老贼,滑不留手,他不想让人抓住,你根本没机会报警。说吧,阎老头,几个意思,没事在这儿消遣我玩是吧,是不是皮子痒了,想松一松?” 阎老头看了我一眼,垂头丧气地道:“我前天在大集上闲逛的时候,没忍住,偷了人家两个钱包,你抓我回去吧。” 冯所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我和吴高诚两眼,这才对跟着警察说:“把他带回去先拘起来再说。” 那警察应了一声,上前拽起阎老头就走。 阎老头本来不好使的两条腿立马就好使了。 他惊诧地看了看我,道:“剩下的事情,就有劳道长了。” 我说:“好说,三天之后,我就去灵吉寺斩除那恶鬼,保你不会他残害。” 阎老头跟着警察走了。 冯所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这位道长是哪个道观的,有道士证吗?” “贫道惠念恩,来自金城。” 我一抖袖子,把周成那本顾问证亮出来晃了晃,又快速收了回去。 冯所皱了皱眉头,转头把医生打发走,这才问:“兄弟你这是怎么个情况?” 我说:“我只是顾问,不是警察,这次来京城另有事情要做,正好碰上了这档子事。那姓阎的是个老贼,同他一起在灵吉寺撞鬼的,应该都是他的同伙。” 冯所道:“没凭没证的,拉回去也关几天揍两顿也就放了,没什么意思。现在正经事忙不过来呢,哪有功夫管这些小毛贼。” 我说:“这老贼刚说有个朋友叫曹奇的,来他这里出点东西。曹奇这人,我正好知道,是有名的飞贼,当年跟关东黄瘸子一路的,黄瘸子被公审枪毙之后,他做了独行大盗,这人有夜盗百户的能耐,到京城来不可能不作案。他只要作案,就不会是小案子,来老贼这里销的脏,应该就是他之前作案到手的东西。” 听到这里,冯所眼睛就是一亮,道:“卧槽,京城站前出了个案子,有人一夜里连盗了上百户,整幢楼挨家偷过去,还不偷大件也不拿太多钱,不会就是这姓曹的干的吧。” 我说:“这种做法,在他们这些贼圈里,叫做拉风子扯皮,多半是显手段跟人斗胜,当年黄瘸子在冰城组织全国荣门大会,就有这样的比拼斗胜,曹奇就是在那场大会上打响名号,得了个飞仙的名头。” 冯所大喜,道:“卧槽,不是又有哪个老贼在京城搞小偷大聚会吧,这我得赶紧回去好好问问。谢啦,兄弟,在这边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真要办出大案子,我请你喝酒。” 我说:“我会在灵吉寺住一阵子,还请冯所多多照顾。” 冯所道:“那地方之前起了把火,和尚还吃人,又破又邪性,住不了人,你要没地方落脚,我给你找个地儿,不用你花钱。” 我微微一笑,道:“要不是邪性的地方,我还不会去住呢。我这次来京城,要办的事,得先扬名立万,闯个全国的知名度出来,这灵吉寺越邪性越好,正适合我开张扬名。” 冯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那你悠着点,有事尽管开口,别不好意思。” 抛下这句话,他就兴冲冲走了。 我便对吴高诚道:“我这里有张单子,你照单子去买东西,三天后我们还在这里碰头,去灵吉寺捉鬼。” 吴高诚道:“真人,我这火神庙里还一大摊子事儿呢,要不我叫几个弟子来给你帮衬?” 我说:“不让你白干,这十万给你了。” 吴高诚道:“这不是钱的事……” 我拿出黄裱纸,折了只纸鹤,用绳串起来吊着,又拿扎了阎老头的那根炙针就着针尖血给纸鹤点睛。 “按着鹤头指引的方向找过去,是阎老贼藏钱的地方,不义之财取之无碍,你都拿了吧,估计百十万应该能有。” 手底下有二十几号人的坐地佛爷,手上积攒百十万,那是往少了说。 吴高诚立刻接过纸鹤,道:“真人,用不用我再找几个弟子过来,给你撑撑场面?” 我微笑道:“也好,扬名显圣,总得有几个门下才像样子。” 吴高诚应了一声,拎起纸鹤便走。 我也不在这里多留,起身依旧奔了白云路卓记饺子馆。 这次没走前门,而是从后面翻窗上了三楼。 三楼没有包厢,是卓玉晴自住的地方。 那三条鳊鱼便放在客厅当中,用大盆盛了,游来游去,活泼得很。 我把行礼放到窗下,取了这三条鳊鱼,依旧跳窗出去,前往白云观。 这次没走正门大街,而顺着后院墙翻进去。 不是我爱翻墙,是从这里去陆尘音的小院比较近。 小院里没人。 想是陆尘音还在上课。 我见房中锅灶齐全,便动手将这三条鳊鱼做了。 鱼刚做好,便听陆尘音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你这来一回就好几天不露面,我还以为你是让师傅给吓跑了,再也不来了呢。” 「看完不要忘记催更投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