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春娇》 第1章 书房纠缠 “别,别在这儿……” 宋妤身子瘫软如水,忍不住低声哀求。 男人有心磨她,从背后贴上来,温热的气息惹得她耳朵一酥。 “不是你先来求我的么。” 身子被蹭的一阵颤栗,宋妤气地咬了咬唇。 可她方才求的也不是这个! 姨娘病重,她想求他帮忙寻个好郎中,谁知道他青天白日就敢把她拉进书房做这种事。 更别提今日还是老夫人的寿宴,外面恐怕处处都是侯府亲眷。 但凡传出一丁点动静,她必死无疑。 眼看着男人动作愈发放肆,她不敢再这么折腾下去。 宋妤抿了抿唇,“听说今日郡主也要来,若是露出端倪,恐怕要惹得她不快……” 男人一顿,情欲尽数退下,瞬间抽身。 她猝不及防被甩下去,后背撞上桌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险些忘了。为你惹得她不快,实在不值。” 这种话宋妤已经听惯了,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她拢了拢凌乱衣衫,牢记着自己这一趟的目的。 “我姨娘这次病得厉害,如今都下不来床了。二爷能否再帮我一回,替她请个郎中看看?” 沈湛轻笑一声,“我为何要帮你?” 她方才扫了他的兴,他这是有意报复了。 宋妤垂眸,轻声道:“求二爷看在往日情分,或是至少看在我多少也服侍过二……” 话未说完,她猛地被人钳制住了下巴。 沈湛冷厉的眉眼在眼前放得很大。 “情分?嫂嫂莫不是在同我说笑吧,你我之间何曾有过什么情分!” 他深邃的眼眸似笑非笑。 “论服侍就更可笑了,嫂嫂不过是拿身子同我做交易。何况,难道快活的只我一个?” 纵使这两年被他言语中伤过不止一次,宋妤也还是被这话刺得心尖发疼。 她面色苍白,“你浑蛋……沈云霁,你浑蛋!” 沈湛手上愈发用力,“嫂嫂,这话谁都说得,唯你没资格!” 宋妤再度被他甩开,男人面色难看地略整了整衣冠就往外走。 听到他离去的动静,宋妤忍不住侧头去看。 男人背影高不可攀,早已褪去青涩顶天立地,终是与三年前大不相同。 想到他方才的话,宋妤心里忍不住发苦。 她嫁给他大哥是真,可这并非她所愿。 除此之外,她再没做过任何对不住他的事情。可他却认定了是她背叛,让她百口莫辩。 “二爷当上首辅,青木也跟着鸡犬升天了!连二爷走了都不知会奴婢一声,害奴婢在后院……” 一进门,春桃被宋妤狼狈的样子吓得将话尽数咽了回去。 “小姐,这、这是怎么了?”春桃急声道,“可是二爷不答应?” 宋妤低着头喃喃道:“春桃,他还是不信我……连姨娘的病,他也不肯帮我了。” “二爷怎么能这么糟践人呢……” 春桃心疼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砸。 “哪怕是死刑犯还有个辩诉的机会吧,他怎么能只凭他自己臆断就把人一棍子打死!” 小丫鬟在身边哭了几声,反倒让宋妤清醒过来了。 当年沈湛还只是侯府庶子,和她情投意合,两人私定终身。 直到三年前他留下一封信说要去江南,从此了无音讯,连侯府的人都说他已经死了。 她被父亲逼着嫁给好色无能的沈潜,新婚当日,沈湛却回来了…… 第2章 侯府寿宴 满京城都知道他和沈潜自幼不和,更遑论她。 当初他去江南的消息只告诉了她,却在路上遭到埋伏,回来她就嫁给了沈潜…… 在他眼里,早已认定了是她背叛,是她用他的命换来侯府世子妃之位。 沈湛对她的误会都两年了,她早就不该再为这事伤心。 眼下最要紧的,是姨娘的病。 宋妤揉了揉眼,“春桃,不哭了,快帮我收拾一下。老夫人寿宴我若是面也不露,又该被人捏住把柄了。” 匆匆整理一番,宋妤带着春桃去了福寿堂。 两年前,也是在她和沈潜的新婚当日,圣上忽然下旨急召老侯爷和沈潜一并去边关御敌。 这一去,沈潜尸骨无存,老侯爷重伤落了个痴傻。 因此,这两年老夫人的寿宴要么不办,要么只侯府自家聚一聚。 今年因沈湛升为首辅,侯府落魄两年终于重新有了依仗,老夫人才有意大办一场。 未进门,便听福寿堂里一片热闹祥和。 宋妤本就不受待见,心里又装着事,一进门便低下头自顾自往宴席最末尾走去。 然而,还是有心之人瞧见了。 人已经挡在了她面前,避是避不过去了,她只得福了福身。 “大姑奶奶也回来贺寿,想来祖母今日定是十分欢喜了。” 沈沁扶了扶头上的簪子,白了她一眼。 “尽说些废话,祖母见了她亲孙女自是欢喜的。倒是你,赖在侯府这么久,不会真当自己是沈家的人了吧?” 沈沁是侯府嫡长女,自小千娇百宠长大,说话向来口无遮拦。 “刚进门就克得侯府家破人亡,我要是你,早就三尺白绫为夫君陪葬了!” 一旁的丫鬟见怪不怪,也跟着面露鄙夷。 春桃气恼至极,宋妤却垂着眸头都没抬一下。 “是比不得大姑奶奶,世人皆知您与大姑爷最是情深义厚,实乃夫妻典范。” 这声夸赞来得猝不及防,沈沁怔了怔。 夫妻典范? 可放眼京城,谁不知她沈沁嫁了个好色之徒,整日在外沾花惹草。 不过她也不是个能忍的,两人三天一吵五日一闹,何时恩爱消停过? 她还未回过味来,宋妤已经带着春桃错身离去。 待人走远后,她才堪堪想通,气得指着宋妤的背影大骂。 “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丧门星也敢来嚼我的舌根?!” “姑奶奶慎言!” 丫鬟再不敢看戏,忙上前将人劝住。 “今日侯府来了许多贵客,可万万不敢让外人看了笑话!” 沈沁气得晕头转向,被丫鬟连哄带劝地拉去接待女眷了。 待落座后,春桃想起方才沈沁难看的脸色就暗自畅快。 可又忍不住担忧,“小姐,大姑奶奶方才受了气,等散了宴她若是为难您可怎么办。” “从前我忍让着,不也没少被她刁难?横竖是要有这一遭的,无妨。” 几乎所有侯府之人都将边关的事迁怒于她,为难她从来不需要理由。 她在宋府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没有父兄做依仗,往日都是能忍则忍。 可今日先是接到母亲病重的消息,又是被沈湛出言中伤。 她身心俱疲,实在有些忍不下去了。 宾客渐渐来齐,宴席上愈发热闹。 别府女眷要么不认得宋妤,要么知道她身份尴尬,总之没有一个人前来同她寒暄。 宋妤反倒乐得清闲。 她来宴席露面,只是配合老夫人做全侯府脸面,不让旁人看笑话罢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忽然热闹起来,紧跟着许多人纷纷往外走。 宋妤打发春桃找个脸生的小丫鬟打听打听。 很快,春桃脸色难看地回来了。 “小姐,他们说是长乐郡主要在后花园为老夫人弹琴贺寿。还要……还要二爷与她合奏助兴。” 第3章 求药 长乐郡主本就极受圣上宠爱,沈湛初登首辅,更是天子近臣。 二人前不久刚被圣上赐婚。 郎才女貌难得一见,难怪轰动。 她自是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去看他二人琴瑟和鸣的。 宋妤寻了个机会,同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说自己身子不适。 嬷嬷都懒得多问她,应下会同老太太说一声,让她自便了。 “大奶奶,不是老夫为难你。实在是,我也做不得这侯府的主啊。” 从福寿堂离开后,她趁无人注意时直奔府医处。 连府医都知道她不受侯府待见,推三阻四不愿帮她为姨娘开两副药。 宋妤默了默,将攥了许久的簪子拿出来。 “我知道郎中也为难,只是医者仁心,求郎中救我母亲一命。宋妤一定会谨记郎中恩情,来日必有所报答。” 这话她自己说着都心虚。 她如今都是侯府寡妇了,既无男人依仗,更不会有自己的子嗣。哪儿还有什么翻身的机会? 府医叹了口气,觉得宋妤也是实在不容易。 “罢了,我就帮大奶奶这一回。不过大奶奶须知,行医讲究望闻问切,如今见不到病人,老夫也不能确保药能起到多大效用。” “郎中妙手回春,定能缓解母亲病痛,多谢郎中。” 宋妤慢吞吞地将簪子拿给春桃。 春桃会意,上前递给了府医。 府医刚将这玉簪拿在手里,还未来得及细看成色,门外便大步闯进来两个人。 府医回头,吓了一跳。 “二、二爷!二爷怎的来了,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沈湛进门后,扫了一眼背身立在一旁的两人,目光便看向府医。 张了张口还未说话,余光便扫到了府医手里的东西。 目光微变,沈湛沉声道:“怎么回事?” 也不知是在问什么。 府医尚未反应过来,吓得忙看向青木求救。 青木看了一眼沈湛的脸色,试探性地指了指府医的手:“那簪子是怎么回事?” 玉簪瞬间变得烫手起来,府医双手捧着,磕巴地解释。 “是、是大奶奶的,大奶奶想让我开两副药,许是没有银钱,便拿这簪子来抵了。” 青木哑然,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劳烦郎中了,这药我不抓了。” 宋妤窘迫到耳根发烫,快步上前要将簪子拿回来。 沈湛却快她一步,已将簪子拿起。 玉簪成色一般,且样式并不新颖,一看便是几年前时兴的东西了。 簪子被沈湛拿在手里把玩,他轻笑一声,自己从前眼光真是差。 “这般不值钱的东西,也能拿来抵我侯府的药?” 府医满头细汗,连连点头,“二爷说的是,是老夫眼花了未细看,若看清了定是不会答应大奶奶的。” 宋妤只觉背上像有一块大石一般,压得她抬不起头。 “既然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请二爷还我吧。” 沈湛似是毫不在意般伸出手,将簪子递到她面前。 宋妤刚要去接,他便忽然松了手。 一声脆响,玉簪掉在地上碎得不成样子。 她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沈湛似笑非笑,“这般不值钱的东西,连药都换不来,还留着做什么。我替你扔了也好,嫂嫂说呢。” 第4章 定情玉簪 看着簪子碎成几段,宋妤心口有如窒息般疼。 这簪子是他当年送她的,对二人来说如同定情信物般珍贵。 若不是走投无路,他又不肯相帮,她又怎会忍痛把簪子拿出来抵钱换药。 宋妤不说话。 两人僵持着,青木和春桃更是不敢出声。 她心里煎熬得厉害,正要先行离开,外面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云霁真是关心则乱,长乐郡主不过是划破个小口罢了!都跟他说了不必着急,王府带来的郎中都已为她包好了……” 原是为了长乐郡主才来的。 明知不该,宋妤心头还是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沈沁大步生风地走进来。 “云霁,不必找府医了,郡主已经……” 她走得急,进了门才后知后觉发现屋里气氛有些不对劲。 沈湛虽面色如常,却怎么看怎么让人不敢靠近。 转了转眼,她才看见一旁的宋妤。 沈沁笑容僵住,双眉紧蹙:“你怎么在这儿?!” 她来得突然,躲是躲不过去了,宋妤只得福了福身。 “身子有些不适,想寻郎中来拿些药。” 府医看了一眼几人的脸色,低下头没多话。 尽管如此,沈沁还是免不了出言讥讽她。 “府医是为侯府主子们看诊的,哪儿有你来拿药的份儿?!” “况且今日祖母过寿,你好好在福寿堂守着就算了,还四处乱走乱闯!今日府上贵客那么多,如若冲撞了谁你可担得起这责?!” 沈沁有意要出早上那口气,不看她吃瘪绝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 如今却还当着沈湛的面,宋妤只觉更加困窘,索性垂眸不语。 见她不说话,沈沁的气又上涌了两分。 “早不病晚不病,偏赶到这大好的日子说自己不适!我倒瞧你面色红润不像是真难受,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沈湛漫不经心接话,“我记得侯府,一向赏罚分明。” 稀罕了,沈湛原先从不过问后院女眷的事,今日竟也出言附和。 沈沁莫名有几分自得,“你不守规矩在先,不孝祖母在后,还不快去祠堂为祖母抄经祈福!” 这屈辱的滋味实在难捱。 宋妤攥紧帕子,“大姑奶奶说我不守规矩、不孝祖母,不过是凭你猜测妄加论断罢了,可拿得出半分证据?” 话虽是问的沈沁,她的目光却始终落在他身上。 沈沁气得一噎,没想到她还敢质问自己。 正要发作,沈湛便拖着尾音,慢悠悠地开口了。 “证据?事实已明摆在面前了,还要什么证据。还是说,嫂嫂不服我侯府的规矩?” “……不敢。” 再争论下去已是自取其辱。 宋妤从碎掉的簪子上迈过去,一言不发地去了祠堂。 身后春桃眼圈早已红得不像样子,临走时看向沈湛的目光比看沈沁还要重上几分。 见她就这么走了,沈沁还觉得不解气,想吩咐丫鬟追上去补一句让她跪着抄。 话未吩咐完,沈湛便睇她一眼,“大姐将后院的事都料理妥了?” 沈沁幼时没少联合沈潜欺辱庶子出身的沈湛,如今整个侯府却都要仰仗这个庶弟。 沈沁在他面前本就心虚胆怯,被他一瞥登时冷汗津津。 “并、并未……” “那便一同去祖母那儿吧。” 沈沁顾不得旁的,忙应声跟在了沈湛后面。 临了还忍不住腹诽一句,沈湛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第5章 二爷找您 祠堂阴冷僻静。 今日又逢老太太寿宴,门外只剩两个看守的婆子,更显清净。 春桃在旁研磨,心却静不下来。 “小姐,二爷他怎么能帮着外人欺负您……” 宋妤的手顿了顿,接着顺畅下笔。 “傻春桃,经此一遭你我都要长个记性。切忌将活路寄托在旁人身上,靠不住的。” “可二爷他不一样……” “有何不同?” 宋妤专注在经书上,头也不抬。 “亲生父亲尚且待我如此,更别提旁人了。何况,他已被圣上赐婚了。” 宋妤语气实在平静,春桃都分辨不出她究竟有没有一点伤心。 转瞬她又想起阮姨娘的事。 “小姐,可是没拿到药,姨娘该怎么办?” 宋妤终于停下笔,看向门外高深的院墙。 “等明日吧。前院有个小厮与大哥的人相识,若是没别的法子,只能托他给大哥捎信了。” “大公子?” 春桃一喜,又垂下嘴角,“可大公子远在阜阳,只怕鞭长莫及。” 大公子宋泽言是正室嫡子,阮姨娘本就是夫人当年的陪嫁,他平日没少帮她们。 只是夫人过世后他和父亲愈发不和,如今更是去了阜阳做官。 这份希望,确实不大。 宋妤垂眸,眼中划过一抹决绝。 实在不济,拼死闯出侯府去击鼓鸣冤也是一条路。 只是那样两败俱伤且繁琐艰辛,是最次的选择。 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让姨娘就这么病死房中。 沈沁故意折磨她,给了厚厚一沓纸。 抄不完不许她出去,也不准人给她送饭送水。 夜里又冷又饿,春桃缩成一团在蒲团上睡着了,她忍着酸痛继续抄经。 “吱呀”一声。 门外迅速闪进一道黑影。 宋妤险些掀翻烛火,刚要喊人,青木就急急出声。 “小姐,别喊,是我。” 宋妤手心满是汗,警惕地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青木心里发苦。 回回二爷和宋小姐之间闹得不快,遭殃的都是他。 “小姐,我们二爷醉了。” “我不会解酒,你找错人了。” 宋妤冷下脸,提笔要接着抄经。 青木急忙凑近了些,“小姐,是二爷让我来的。您别看他白日里那么生气,其实还是想让您过去的。” 见宋妤不为所动,他接着道。 “二爷还说了,只要您肯去,阮姨娘的事儿您尽可放心。” 宋妤并没有青木想象中的欢喜,反倒有些苦涩。 早上沈湛那句话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她不过是以色侍人才和他换来交易,两人之间哪儿来的什么情分。 青木怕她不去,“小姐,您千万别因小失大。就算是跟二爷置气,也得先看好阮姨娘不是?” 这个道理她懂。 宋妤沉默着将纸笔收好,起身后方想起春桃还在一旁睡着。 青木忙道:“小姐放心去,我留在这儿替你守着她些。” 看着宋妤离去,青木长舒一口气。 总算是能给二爷交差了。 看着一旁毫无睡姿可言的春桃,青木忍不住哼笑。 “你这傻丫头倒是心大,陪关祠堂竟还能睡得着。” 青木和衣坐在一旁,闭眼假寐。 热闹一日,夜里侯府才沉静下来。 宋妤提灯去了沈湛的院子,他一向不喜人伺候,身边始终只有一个青木。 一路畅通无阻,倒是方便了她。 宋妤来的路上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一进院便径直推门进屋。 沈湛已经醉倒在榻上,面颊通红。 他一向自持,这还是宋妤第一次见他喝成这样。 她坐到沈湛旁边,没看他一眼就开始脱衣服。 “还用沐浴么?” 第6章 一场交易 沈湛似是还有些不清醒,“什么?” “我既是同二爷做交易,自然还是问清楚的好,二爷需不需要我沐浴?” 沈湛这回听清了。 眼神里少了些迷离,他翻身坐起,一把攥住宋妤的手腕。 宋妤吃痛,“你做什么?!” “你又做什么?” 沈湛冷笑,“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才愿意给你一次机会。你既不要,就滚出去。” 沈湛懒怠再看她,甩开手再次仰倒。 宋妤脸色僵住。 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她缓缓闭眼,凑过去在沈湛脸上轻啄,一手抚上他耳朵。 才刚抚上耳垂,他便压了过来,迅速占据上风。 宋妤没有丝毫抵抗,任他予取。 院中有她最喜欢的桂花香气隐隐飘来,让这段时光稍稍显得不那么难捱。 可沈湛还是很快就不满了。 往日虽说她不够主动,可也不至于这么无趣。 今日就像块木头似的,任他搬弄摆放。 沈湛心中气恼,发狠地咬上她耳垂。 “有脾气?你卖了我的簪子,你倒给我甩起脸子了?!” “二爷不肯帮我,还不许我去求旁人了?” “求人?你既会求人,怎么不知求我。” “求过的,”宋妤语气平静,“只是我人微言轻,二爷不愿听。” 哪怕吃醉了酒,沈湛也险些气笑。 她那也叫求人? 他正在兴头上的时候她提什么赐婚郡主,生怕他不记得他二人这是偷?! “好,好好,”沈湛语气恶劣,“记住你这话。” 他猛地一撞。 院外桂树摇晃,散落一地花黄。 她忍了又忍,还是闷哼出声,在他身上掐出几道指痕。 薄被已快被泪水打湿,他还是半点都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宋妤实在受不住了。 “求你,轻点……” “……” 果然求了也没什么用。 沈湛餍足方休,醉意再度浮上来。 宋妤疲惫不堪,不愿动弹。 身旁的人已沉沉睡去,只剩下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她想起白日的许多事,只觉躺在这儿更是心累,忍痛穿衣离去。 踏出屋门前,宋妤提灯回眸。 深深一眼,不再回头。 沈湛无耻,但一向说话算话。 第二日一早,她还没出祠堂,青木便送来消息。 “二爷让小姐放心,阮姨娘那边他已经着人去了。” 宋妤点点头。 春桃揉了揉酸痛的脖颈,跟着白了青木一眼。 二爷跟二爷身边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青木看出自己不受欢迎,尴尬回去了。 昨天被沈湛耽误了功夫,接近晌午宋妤才堪堪将佛经抄完。 她揉了揉肿胀的膝盖,还没叫人,门外的婆子便先她一步进来了。 婆子瞧见她也是一脸不悦,“算你走运,郡主殿下来了,夫人叫你去康安阁。” 宋妤思索片刻,缓缓起身。 将抄好的佛经递给婆子后,带着春桃去了卫氏的康安阁。 路上,春桃忍不住问,“小姐,郡主来了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夫人为何要叫您过去?” 宋妤摇摇头,“去了就知道了。” 嫁到侯府两年有余,满打满算这才是她第三次踏入婆婆的康安阁。 一进门,便听里面尽是欢声笑语。 宋妤着人通禀,里面笑声不断,就是没人出来理会她。 盯着足足的日头站了小半个时辰,丫鬟才出来叫她。 宋妤进门后,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一道清脆的女声先接话,“大奶奶不必客气,快起来吧。” 第7章 郡主交锋 “音儿回府才得知,昨日云霁和沁姐姐为了我去寻府医时,大奶奶也在那儿,还受罚关了一夜祠堂。” 她语气自责,“若不是因为我,大奶奶也不必有这一遭的。音儿于心难安,这才登门想来看看大奶奶如何了。” 卫氏喜于顾慈音对他们侯府的重视,对宋妤却很是不屑。 “她算哪门子的大奶奶?受罚是她应该的,怎么能怪得到郡主呢。” 宋妤未抬眼皮,“夫人说的是。劳郡主殿下挂念,是妾身的不是。” “夫人怎么能这么说,若是承安哥哥还在的话,想必也是不愿见你们婆媳不睦的。” 不提还好,一提沈潜,卫氏恨不得吃了宋妤。 “我儿?我儿若是还在的话,我第一件事便是要他休了这个丧门星!” 卫氏痛呼出声,“可怜我儿年纪轻轻,就被这贱人克的丧命边关,连个全尸都寻不回来啊!” 顾慈音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安慰卫氏。 康安阁里乱作一团。 “乱成这样,出什么事了?” 沈湛眉头微皱,走了进来。 一见到他,顾慈音像看到救星似的,猛地松了口气。 她上前拉住他胳膊,“云霁哥哥,你快去劝劝夫人,我把夫人惹伤心了。” 沈湛拧眉,扫了一眼挪到角落的宋妤,“怎么回事?” 顾慈音便将方才的事,避长就短讲了一遍。 末了,自责地低下头。 “若不是我说错话,也不会惹得夫人伤心,大奶奶也受罚了。” 沈湛安慰她,“此事怪不得你。” 安慰完她,又看向卫氏。 “母亲也不要太伤心,大哥不见尸首也是好事,寻不到尸首便说明还有生还的可能。” 沈湛一来,卫氏恢复理智,不敢在他面前哭哭啼啼。 拿帕子试了试泪,卫氏连连点头。 “是,湛儿说得对。我如今便只盼着潜儿能侥幸捡回一条命,无论过得如何,活着便好。” 卫氏跟他实在没什么话说,忙指了指里间。 “你既来了,不如去瞧瞧你父亲?” 沈湛应声,“正有这个打算。” “云霁哥哥给老侯爷请过安,便陪我去挑首饰如何?” 顾慈音在一旁甜甜出声。 沈湛眉眼一松,“李氏的首饰我已差人送过来了,你待会儿可直接在家选。” 顾慈音满脸惊喜。 “瞧瞧,云霁对郡主殿下可真是上心,我这做母亲的他都还没费过这种心思呢。” 沈湛头也没抬一下。 屋里因她这话,霎时冷了下来。 一旁的嬷嬷忙碰了碰卫氏胳膊。 好端端的提这种话做什么。 谁不知道卫氏当年最是欺压二爷和他姨娘,说陈姨娘是她逼死的也不为过。 现在又在二爷跟前装什么母子情深,真真是不过脑子! 卫氏也反应过来,尴尬得半天没话说。 在屋里看了一圈,最后指向了角落里的宋妤。 “你还在这儿杵着做什么,还不回祠堂接着抄你的经书?瞧见你就觉得晦气!” 她这一枪躺得实在是冤。 但卫氏的台阶只能从她这儿下,守着沈湛和顾慈音,宋妤不想多事。 “是。” 她应了一声就要走。 沈湛却忽然道。 “母亲平日里最是慈善,何必非跟嫂嫂过不去?” 第8章 以画谋生 沈湛缓缓开口,“何况失去大哥,嫂嫂心里怕是也不好过,母亲就当是看在大哥的份上罢。” “是啊夫人,我听说当年大哥与大奶奶很是情深义重。大哥若是在,定是舍不得她受这些委屈的。” 顾慈音也附和。 一个沈湛,一个郡主,卫氏谁的脸也不能打。 “好,好好,看在你二人的面上我就饶她一回。” 幸而卫氏口不择言惹恼了沈湛,她也侥幸因此得他庇护了一回。 “多谢二爷,多谢郡主。” 宋妤回身行礼。 安稳走出康安阁,春桃倒是欢喜。 “小姐,这位郡主也没有奴婢想得那么坏,她方才还替小姐求情了呢。” “夫人罚不罚我于她又没什么紧要。” 春桃听不明白,“小姐,不是在说郡主么,怎么又和夫人扯上关系了?” 宋妤无奈:“傻春桃。” 回到碧烟阁,宋妤思绪还未彻底收回。 圣上赐婚时日不多,昨儿也才是顾慈音第三次来侯府,此前她们并未见过。 堂堂郡主,怎会为了她一个孀妇特意跑一趟? 说什么于心难安她是不信的。 宋妤只怕她是另有图谋。 所幸往后几日,她过得很是太平。 春桃听府上的人说,二爷和郡主最近浓情蜜意,怕是不久就要成婚了。 “二爷一成婚,小姐往后的日子只怕是更难过了。” 春桃忧心忡忡,时不时就要叹口气。 宋妤起先还不在意。 可想到姨娘病重她却连个郎中也请不起时,她也有些烦心了。 旁人靠不住,她便自己立起来。 …… 将宋妤刚作好的松鹰图装起来,春桃满脸都是笑意。 “小姐两年不画了,功力却一点都没减退,才往外卖了三幅就有大主顾了。“ 宋妤心情也颇好,“仰仗小时候那点底子罢了。” 在宋府时,夫人爱画,见她有天赋便没少教她。 还特意为她请了徐老爷子来指点过。 如今两位都已不在了,若是知道她如今要靠卖画谋生,也不知会不会对她失望。 她收回思绪,“送出去吧,看看那位大人满不满意。” 春桃口中的那个大主顾,一连收了她两幅画,这幅松鹰图便是他点名要的。 “是,小姐。” 春桃喜滋滋地捧着画往外走。 才到门口,看到来人便心里咯噔一下,笑僵在了脸上。 “春桃姑娘这是去哪儿呀?” 春桃迟疑,“你是……玲珑姑娘?” 宋妤秀眉微蹙,朝门口看过去。 门口的丫鬟,她在康安阁那次见过,是郡主身边的人。 她几步来到门前。 “玲珑姑娘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大奶奶,是我们郡主命奴婢来的。” 玲珑亲热笑道,“郡主今日要去京郊游玩,想着大奶奶在侯府待着也无事,便特地让奴婢来请您同去。” 宋妤正怕顾慈音看出端倪,躲还来不及。 “本不该驳郡主心意,只是我如今在府上孀居,实在不适合出去。“ “大奶奶多虑了,”玲珑笑容不减,“我们郡主已经同沈夫人说好了,不妨事的!” “郡主难得和您这么投缘,您就别叫她失望了!” 这是不去都不行了。 “那……多谢郡主美意。” 宋妤推拒不成,索性答应。 与其头上日日悬着一把利剑,倒不如去看看,这位长乐郡主到底想做什么。 第9章 咄咄逼人 侯府门外备了两辆马车。 玲珑上了前面那辆。 “大奶奶,郡主已经在郊外等着了。奴婢先赶过去伺候,便不跟大奶奶同行了。” “玲珑姑娘请便。” 宋妤带着春桃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两年没出过侯府,春桃兴奋地探头探脑,宋妤也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 外头处处都是热闹新鲜的,反倒更显得她格格不入。 马车颠簸许久才停下来。 长乐郡主安排的人,已经在候着她了。 这地方一看便是供皇室贵族游玩的。 地处开阔,一步一景,处处都透着奢华优雅。 快到繁华深处的凉亭时,她才看见亭下坐着说笑的竟还有一人。 看着那个慵懒的背影,宋妤忽然就不想去了。 “妤姐姐!” 然而,顾慈音已经看到她了。 她欢快地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亲热地挽起她的手。 两人分明只是第二次见面,却宛如亲姐妹似的。 “妤姐姐,你来啦。” 宋妤行礼,“郡主叫我宋妤便好,不敢担什么姐姐。” 亭下那人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同平日那副清冷矜贵的样子大不相同。 听到她声音的瞬间,就转过了头。 两人四目相对,宋妤清楚地看到他眉头紧皱。 “你怎么在这儿?” 质问的语气,像是很不愿意见到她。 她还没说话,顾慈音便挡在她面前,冲那人娇嗔。 “云霁哥哥你那么凶做什么!是我叫宋姐姐来的!” “你也知我自小便没有姐姐妹妹,上次在侯府一见妤姐姐便觉得十分投缘,这回是特地叫她来陪我的。” 沈湛眉眼松了松,无奈一笑。 “难得只你我出游,你还叫上个外人来打扰。” 她如今对他而言,只是个外人。 宋妤低头,将眼底情绪藏起。 顾慈音被他哄得羞笑起来,“云霁哥哥!妤姐姐还在,你少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 沈湛把玩着酒盅,余光扫过她身旁的人。 随口道:“那便让她回去吧,今日有我陪着你就够了。” “……你还说!” 顾慈音满脸通红,气呼呼地拉着宋妤的手坐下。 “妤姐姐你别听他的,他整日就知道欺负我。” 宋妤强扯出一抹笑,“二爷定是很喜欢郡主的,他对旁人从不这样。” “真的?” 顾慈音眨了眨眼,话里藏着期待。 宋妤点头:“自然是真的。” “嫂嫂倒是了解我。” 沈湛似笑非笑,举杯一饮而尽。 “那嫂嫂说说,我是怎么对旁人的?” 顾慈音也期待地看着她。 “……” 她随口一诌罢了,谁想到他会不依不饶。 宋妤只得认真回想。 可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出,她前些年随夫人一起来侯府参宴那次。 那时正值冬日,外头寒风萧瑟,她不小心在侯府迷了路。 误打误撞跑去了后花园,却正碰见一个少年被几个小厮压在地上打。 少年清瘦倔强,任打任骂一言不发,甚至眉头都不皱一下,像是习以为常。 她忍不住出声吓退了那几个小厮。 又过去将少年扶起来,把自己的帕子拿给他擦。 她从小厮口中听到他是侯府庶子,同病相怜,忍不住同他说了许多话。 多年过去,她早已记不清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只记得那个小小的少年始终一言不发。 到最后,她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直到她冻得手脚冰凉不得不回去找夫人时,他忽然在背后‘哎’了一声,问她叫什么。 姨娘教过不能随便把名字透露给男子,可她还是鬼使神差说了一句。 “我叫宋妤,你呢?” “沈湛。” 第10章 认清你的身份 “妤姐姐,妤姐姐?” 宋妤猛地回神,便见顾慈音和沈湛都看着她。 她握紧帕子,“郡主恕罪,我方才失礼了。” 顾慈音挽着她的手,“妤姐姐,你在我面前不用这么拘束,我是真心把你当姐姐看待的。” “……多谢郡主。” “我让人做的桂花糕怎么还没呈上来?真是愈发懒散了,这可是我特意为云霁哥哥准备的!” 顾慈音眨着眼,“云霁哥哥,我去后面看看。你帮我劝劝妤姐姐,让她安心留在这儿陪我玩,好不好? 沈湛眸色宠溺,“去吧。” 桂花糕。 她做得最好的便是这一道。 自从方才走过神后,宋妤便频频失神,有些心不在焉。 “不想来就别来,来了又这幅样子给谁看。” 沈湛冷哼一声,懒洋洋地将杯中又满上。 宋妤道:“若早知道你在这儿,我不会来的。” “那你是为了慈音来的不成?” 沈湛握着杯盏的手紧了紧。 “算计了我不够,现在又想来算计我未过门的妻?” “宋妤,我劝你认清自己的身份!” 身份? 沈湛眼中蒙上一层冷意,看得宋妤面色苍白。 顿了顿,她忽然扯出浅浅一笑。 “自然认得清,我是你嫂嫂。” “宋妤!” 杯盏‘砰’一声砸在桌子上。 看着沈湛同她一样难看的脸色,宋妤忽然觉得莫名痛快,全然不顾他眼底的怒火。 “云霁哥哥!底下人真是愈发没规矩了,竟险些毁了我的桂花糕!” 顾慈音轻快的声音打破僵局。 她亲自端着一碟桂花糕,先放到了沈湛面前,又着人拿小碟分给了她一块。 “云霁哥哥,妤姐姐,你们尝尝我的桂花糕做得如何?” 沈湛道:“今日有些腻,下次吧。” 方才对着她差点将杯子都砸了,这会儿眼底翻涌的情绪却被他悉数压了下去。 面对顾慈音,他总是温和有耐心。 宋妤垂下头,脸上布满嘲弄的笑。 桌上放了桂花糕,她机械般拿起来,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 没有丝毫甜意。 顾慈音后知后觉感到气氛的微妙,戳了戳沈湛胳膊。 “云霁哥哥,妤姐姐怎么了,你是不是趁我不在欺负她了?” “怎么会。” “怎么不会,”顾慈音撇撇嘴,“你们侯府惯会欺负人的,上次沈夫人还要罚妤姐姐跪祠堂。” 沈湛笑容浅了些,“你想多了,方才嫂嫂是在祝我们百年好合。” 笑容顿时绽开,顾慈音娇羞地往他怀里躲了躲。 片刻,又忽然担忧地仰起头看他。 “还是怪你,明知承安哥哥没了还要在妤姐姐面前说这些,她定是想到大哥伤心了!” 沈湛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顾慈音一扫而过,娇嗔着捶了沈湛一下,去了宋妤身边。 见宋妤报复似的往嘴里塞着桂花糕,她心疼地拦住,又递了杯水。 “小心噎到,妤姐姐。” “云霁哥哥不会说话,你千万莫同他一般见识。” 见宋妤笑得勉强,顾慈音愈发苦恼。 扫了一圈,眸子忽然亮了亮。 “前面有打马球的地方,我们去打马球好不好?妤姐姐,打马球最是畅快了!” “我马球打得不好,怕是会出丑扫了郡主的兴。” 宋妤咽下一口水,婉拒了她的好意。 顾慈音小脸一垮,显然很是失望。 沈湛扫了一眼,“图个乐子罢了,有什么好不好的,还是嫂嫂觉得这样就不扫兴了?” 第11章 横刀夺爱 原来他也会这般护着人。 顾慈音果然开心多了,“我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妤姐姐不愿玩就算了,不妨事……” “郡主喜欢,我便试试吧,只是怕要叫郡主失望了。” “妤姐姐愿陪我玩,我便很是开心了!” 沈湛落在二人后面。 到了马球场上,顾慈音又犯了难。 三个人,怎么算都成不了两队。 沈湛抱着胳膊懒散地站在一旁,宋妤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显然是没一个愿管的。 顾慈音又使唤丫鬟,去随行的仆从里问了一圈。 今日来的人少且以丫鬟居多,再加上又是跟郡主和首辅几人一起,会打的也不敢打。 正在犯难之际,顾慈音眼帘忽然闯入了一道风度翩翩的身影。 她一喜,笑着上前喊人。 “倒是巧了,今日皇叔也来这儿玩?” “谁似你这般清闲,我是来办些事的。” 顾时宴笑着回头,宋妤恰好看过去。 脑中蓦地出现一句,君子如玉,温润而泽。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君子气质,还能被长乐郡主称为皇叔的,应该只有那人了。 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弟弟——端王。 她才看了两眼,沈湛便已经上前同端王寒暄,恰好将她的视线遮了个严实。 随后顾慈音说了些什么,顾时宴无奈又宠溺地摇摇头,却还是跟着一起过来了。 离得近了,宋妤便没再放肆打量,福身行礼。 顾时宴随和地一抬手,“不必拘礼,承安为朝廷殒命,留下沈夫人一人只怕日子难免苦了些。” 宋妤不敢说她非但不苦还因此庆幸,只点头致意。 顾慈音拍手笑道,“正好我跟云霁哥哥一队,皇叔你同妤姐姐一队。” “妤姐姐方才说她打的不好,皇叔你要多照顾妤姐姐些!” 沈湛眸色一闪,“既是侯府的人,怎好麻烦王爷照顾……” 他话未说完,便被顾慈音缠上衣袖。 “云霁哥哥!方才皇叔说若我赢了,他就将新得的白玉如意结送我,你帮我赢来好不好?” 沈湛顿了顿,似在犹豫。 顾时宴已经笑着开口:“那便以这白玉如意结为赌注。” “若你们赢了我便送你。若我们赢了,便赠予沈夫人,也算是不让她白玩一场。如何?” “好!妤姐姐,你千万要使尽全力,咱们玩个尽兴!” “是,谢郡主。” 紧接着顾时宴便示意几人过去选马,宋妤跟在了他身后。 “沈夫人不必紧张,今日不过是哄着小长乐当一回绿叶罢了,输赢不重要。” 宋妤握着球杆的手用了些力。 恍惚间竟脱口而出,“若我也想赢呢。” 顾时宴有些意外,不禁怔了怔。 宋妤察觉到自己失言,刚要道歉,忽闻他轻笑一声。 “若你想赢,我也愿舍命陪君子。” 他语气轻松,宋妤沉闷了许久的心难得松快了些,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她一直垂着头,此刻顾时宴才看清,她眉眼温柔娴静,眼神里偏又带着竹柏般的坚韧。 不禁暗叹一声。 沈潜是个有福气的,只可惜命薄了些。 因她一句想赢,顾时宴难得认真,连球杆都多选了一会儿。 两人骑着马到场上时,沈湛面色已经很不好看。 宋妤懒怠看他。 她今日本不愿多事,若不是他一再往她心上刺,她是断不会应下打马球这种她不擅长的事。 有白玉如意结做彩头,顾慈音斗志十足,沈湛又极擅马球。 宋妤许久不玩很是生疏,防备不当间,对方已经连得两筹。 “皇叔,只怕长乐要横刀夺爱了!” 顾慈音在马上笑得肆意张扬。 沈湛把玩着缰绳,姿态散漫地到了宋妤身边。 “你也喜欢那如意结?若不是,何必自讨苦吃。” “莫非是以为有端王在便可大获全胜了?” 他语气凉薄,笑她不自量力。 第12章 出意外了 宋妤猛地夹紧马腹,将沈湛甩在身后。 她不是为了争什么抢什么。 她只是厌恶那种,沈湛轻而易举就能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的感觉。 她只是为了一口气。 到了下半场,宋妤更加竭尽全力。 为了进球,甚至几次险些误伤自己。 顾时宴伺机到她身边,“你那么拼命做什么,想赢也不是这么个赢法。” “输惯了,”宋妤扯出一抹笑,“想尝尝赢是什么滋味。” 顾时宴微愣,深深看她一眼,不再相劝。 再上场时,他却比宋妤还要凶猛。 惹得顾慈音都忍不住说话了。 “皇叔,以前从没见你这般认真过,该不会是舍不得宝贝了吧?” “怎会,”顾时宴轻笑,“无论谁赢,我这白玉如意结都送定了。” 模棱两可,顾慈音低头撇了撇嘴。 凑过去跟沈湛嘟囔:“也不知皇叔今日抽哪门子的风,难不成是因为妤姐姐也想要,他才这般卖力的?” 沈湛没说话,脸色更冷了。 顾时宴本就和沈湛旗鼓相当,前面只是打的随意了些。 如今认真起来,竟也夺回两筹。 球再次进洞,宋妤通体舒畅,忍不住欢呼一声。 怪不得长乐郡主说打马球最是畅快,她今日才算有体会。 场外春桃见宋妤他们扳回一城,也忍不住跟着拍手欢呼。 青木看了春桃一眼,叹口气欲言又止。 你家主子倒是高兴了。 可二爷的脸都快赶上煤炭黑了。 打的酣畅淋漓,宋妤根本没去关注沈湛和顾慈音,她骑着马踱到顾时宴身边。 “王爷果然深藏不露,我今日跟你一队当真是有福了。” 顾时宴被她这话逗得眉眼舒展。 “沈夫人不必自谦,若没你配合,我一人也难翻盘。” 二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 顾慈音在后面连声喊:“云霁哥哥你等等我呀!” 很快便到了定胜负的最后一球。 宋妤早将什么意气抛在了脑后,全神贯注在球上,只想赢下这一局。 她和顾时宴也磨合出了默契,两人联手让顾慈音根本招架不住。 两人长驱直入,眼看着就要拿下这一球。 沈湛却猛地提起气势,从宋妤和顾时宴的包围中冲出去,颇有几分势不可当的架势。 见他将球夺了回去,宋妤着急起来,也学他加快马速。 顾时宴不敢放她独自去抢,提速跟了上来。 三人狭路相逢,互不相让。 关键时刻,顾时宴的马却忽然受惊般发起癫。 不受控地冲撞起来,反倒让宋妤和沈湛的马也受了惊。 场上顿时乱作一团,马蹄声、嘶鸣声不绝于耳。 沈湛和顾时宴迅速镇定下来,极力稳住马驹。 唯独宋妤缺少经验,她的马性子又烈。 四蹄乱踏、腾空而起,猝不及防将宋妤从马背上甩了下去! 宋妤摔下马背,痛得险些昏厥。 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人环住腰迅速捞上了马背。 一股熟悉的味道钻入鼻腔。 宋妤意识散乱,下意识抓紧他的衣服,竟莫名多了几分安全感。 场上大乱,底下小厮和马夫惨白着脸冲上来。 受惊的马被迅速制住。 顾慈音吓得脸色煞白,下了马被丫鬟搀扶着走过来。 “妤姐姐如何了,可有伤到要害?快,快传太医!” 宋妤已经痛得说不出话。 顾时宴在一旁眉头紧皱。 “如风,快去府上请高老爷子来看!不,直接将沈夫人带去王府!” 如风愣住了。 端王府还从未去过什么女眷,更何况这还是位丧夫的。 见他不动,顾时宴呵斥:“还不快去!若不是本王的马先受惊,沈夫人怎会受这无妄之灾!” 如风一悚,忙要回府去将高老爷子请来。 “不必了。” 沈湛忽然冷淡开口。 “侯府也养着郎中,就不必惊动太医了。” 第13章 有二爷在我才担心 “可是……” 顾慈音还想说些什么。 沈湛语气却不容拒绝:“我这就带她回府医治,劳烦王爷替我看顾些郡主。” 毕竟是侯府的人,顾时宴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催他快去,“我定将长乐平安送回去,你也快些带沈夫人回侯府,千万别耽误了救治!” 沈湛揽着宋妤的腰,一手从她膝下穿过,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走起来大步生风,面色却一片铁青。 看着两人的背影,顾慈音忽然开口。 “皇叔,你瞧云霁哥哥抱妤姐姐的时候,竟毫不犹豫呢。” 顾时宴并未多想,“情况紧急,自然顾不上别的。” 说完他想起什么,板起脸警告四周的人。 “别怪本王没提醒你们,今日的事若传出去半个字,舌头就不必留了!” “是。” 跪了一地的人。 纵使马场上是平地,摔下来那一下也很是要命。 还没上马车,宋妤就在沈湛怀里疼昏过去了。 春桃跟在后面,急得眼眶通红。 她就知道,碰上二爷定没什么好事! 见宋妤被沈湛抱上了马车,春桃想也不想就跟过去,想往马车里钻。 青木一把将人拉了回来。 隔着帘子瞥见二爷的脸色,后背冷汗直流。 春桃不解地推开他,“你拉我做什么,我得去照看着我家小姐!” 青木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后面那辆马车走。 “有二爷在你还用得着担心你家小姐?安安分分地坐后面那辆去。” “就是有二爷我才担心!” 青木噎住,满是无语地白了春桃一眼,硬是把她塞进了马车。 这点脸色都不会看,比起宋小姐,她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一路上,怀里晕过去的人眉头紧皱,沈湛脸色也难看得厉害。 马车大摇大摆停在了侯府门前。 沈湛面色冷硬地抱着人下来,怀里的人被他用衣角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满京城都知道圣上已为首辅和长乐郡主赐婚,下人只当他怀里抱的是顾慈音。 个个如鹌鹑般头也不敢抬,恨不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沈湛步履不停,下意识带着人往自己的院子去。 走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又转去了碧烟阁。 青木在后头跟着,“二爷,要传府医吗?” “那老东西能顶什么用,去请太医!” “……” 青木不敢质疑,忙让人把他自作聪明去叫的府医拦回去,亲自带着沈湛的令牌去了宫里。 到了碧烟阁,沈湛轻车熟路把人放到床上,又把她衣服掀开。 看到一片片瘆人的青紫,春桃吓得哭出了声。 “出去。” 沈湛嫌她太吵。 春桃哪儿舍得离开,捂着嘴站到了一旁。 青木一路快马加鞭,很快便将太医带了回来。 太医扶正冠帽,瞥见沈湛脸色时手都在抖。 “不、不知沈大人何处不舒服?” 这劲头瞧着实在不像是抱恙。 不用沈湛开口,春桃已经哭着指向宋妤。 “是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从马上摔下来,已经昏过去了,您快给我家小姐看看!” “好好好,姑娘别急。” 太医忙上前,放下药箱要为宋妤检查。 沈湛却正坐在床前,将人挡了大半。 太医检查起来束手束脚,几次要开口,瞥见沈湛脸色又生生咽了回去。 第14章 自作多情 好在一番检查后,太医初步判定并无内伤。 “只是外伤太重,这位夫人怕是疼昏过去的,不必太过担心。” “多久能醒?” “多则一日,少则几个时辰。” 太医检查完,开了几服内服和外用的药,便由青木和春桃一起道谢送了出去。 宋妤这一觉睡得很不舒坦。 身上犹如车轮碾过一般,每一处都疼痛难忍。 加上平日忧思过度,积攒的病痛便都冒了出来。 再醒来时,已经是夜里了。 一醒她便觉得自己身上发沉,连转个头都酝酿了半天。 费了半天劲转过去,才见她的书桌旁坐了一个人,手里拿了什么东西在看。 宋妤定睛看去,心里一慌。 是她那副松鹰图。 本来约好了,今日就要给王掌柜送去的。 沈湛盯着画出神,许久才发觉她已经醒了。 宋妤嗓音沙哑,“是你将我带回来的?” 沈湛哂笑,“你还指望端王不成?” 又夹枪带棒的。 宋妤身子疲累,不想和他争执,偏过头将眼睛闭上了。 他却放下画,几步来到她床前。 宋妤压迫感顿生,睁眼就见沈湛居高临下看着她。 “为了和她抢一个白玉如意结将自己弄成这样,宋妤,你真是愈发厉害了。” 宋妤心里一堵。 她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白玉如意结,更不是为了同顾慈音抢。 沈湛不懂,她也不想解释了。 “既然想要,这些都给你,只要你日后别再同她抢。” 沈湛不知何时拿来了一个红木盒子。 他掀开盒子,摆在宋妤床头。 她余光一瞥,盒子里东西不多,却是一套极奢华的首饰。 他说话一向伤人,宋妤下意识不去听,却看着那套首饰呼吸一滞。 上个月,他才在床笫之间许诺要送她一套首饰。 这究竟是他为护郡主才一掷千金,还是其实他也记得,曾给她的承诺? 宋妤心底的雀跃才露了个头,转眼就忽然瞥见盒子一侧刻着的‘李氏’二字。 那日在康安阁,顾慈音的话骤然在她耳边炸开。 这哪儿是什么送她的。 分明是那日郡主挑拣完,剩下不想要的东西。 她真是愈发自作多情了! 宋妤手脚发凉,这冷意比疼痛更难挨。 她偏过头,声音轻颤:“我与二爷早已两清,东西我不敢要,只怕日后还不起。” 两清? 沈湛面色一僵。 “我给出去的东西,你不要也得要。” 他一如既往的强势。 偏偏她此时,却连将东西推回去的力气都没有。 沈湛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哼笑,她怎么听都觉得是嘲讽。 他转身要走,又忽然折到书桌旁,将那副松鹰图卷起来捎上。 “不可!那个不行!” 宋妤急急出声。 “你还我!” 沈湛背影一顿,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你真当我稀罕?不过是看你没别的能还了。” 宋妤只恨自己不能爬起来,将东西抢回来。 那副松鹰图本就误了今日该交的时辰,现在又被他抢了去。 若是那个大主顾因此心生怨怼,不愿再收她的画了,宋妤不知要花多久才能找到下一个赏识她的人。 她无力地捶了捶床,身心俱痛,泪水夺眶而出。 见沈湛走了,春桃忙跑了进来。 “小姐,您总算是醒了!吓死奴婢了!” “二爷为您请了太医,奴婢已经将药熬好了,就等着小姐醒了喝呢!还有一堆外用的药,是二……” “别说了春桃,我想歇一会儿。” 宋妤听见这个名字就心烦。 春桃愣了愣,看出宋妤心情不好,默默把话咽下走了出去。 她本来还想为二爷美言两句,毕竟他这回做的事总算有几分从前的模样了。 第15章 松鹰图 宋妤受伤的第二日,顾慈音就来侯府了。 沈湛在书房见到人时,才知顾时宴竟也来了。 在他面前,两人一个比一个自责内疚。 “若不是我央着妤姐姐要打什么马球,她也不会受伤了,此事说到底还是怪我。” 顾慈音说话时眼里都含着泪,顾时宴忙打断她的话。 “若不是我没看好马,也不会惊扰了沈夫人。” 沈湛捻着指腹,听两人争相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倏地一笑。 这笑实在出乎意料,二人都怔住了。 “她没事,不必忧心。何况,既然是意外,怎就非要怪在人身上?” 沈湛语气随意,“哪怕是人的错,只要不是有心的,也就算不得什么。” 听他说宋妤没事,顾时宴才松了一口气,跟着笑笑。 他对这位沈夫人很有些另眼相看,对方因他受伤,他心里实在过不去。 顾慈音却低着头,听了沈湛的话后,半晌没有反应。 沈湛看过去,“郡主在想什么。” 顾慈音指尖一缩,扯出一个有些浅的笑容。 “没什么,惦记妤姐姐的伤势罢了。” “云霁哥哥,那我就不给你和皇叔添乱了,我去看看妤姐姐。” “好。” 沈湛送她出门,让青木叫了个人给她引路。 屋子里只剩下他和顾时宴两人。 他话本就不多,顾时宴又不参政,两人也没什么可谈的。 坐了一会儿,顾时宴都想走了,却忽然被角落里挂着的一幅画吸引了目光。 沈湛书房极简,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物,只这幅画挂得有些突兀。 又因为是在角落里落,并不显眼。 之所以会吸引了他的目光,是因为那画的风格实在有些眼熟。 他细细看去,才发觉这竟是一幅松鹰图! 他心里诧异,情不自禁地走近,细细观赏。 离近了隐约能闻到些墨汁的味道,可见是近日才作的新画。 顾时宴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转头去问紧紧盯着他的沈湛。 “不知沈大人这幅画是从何处所得?” “回王爷,是我们大奶奶做的!” 沈湛还没说话,青木先炫耀似的脱口而出。 昨日沈湛将画拿回来时,还是他亲手挂上去的。 直至挨了沈湛一记冷眼,他才缩了缩脖子,猛地冒出一身冷汗。 都怪这几日同春桃那笨丫头相处多了,连他脑子都跟着不灵光了。 顾时宴眼睛一亮,“沈夫人竟还有这等才华?” 沈湛走近,不由分说将画取下来,快速卷了卷收入柜中。 “什么才华,不过是照葫芦画瓢罢了。” “我看未必。” 顾时宴笑意不减,直到走出侯府,嘴角还是上扬的。 如风摸不着头脑,“王爷,您可是难得这么高兴,是在侯府遇见什么喜事了?” “沈夫人重伤未愈,能有什么喜事。” 话虽如此,语气却还是上扬的。 如风更不解了,“那您笑什么……” “你不懂。” 上马车前,顾时宴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一道清瘦倔强的身影。 怜惜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你亲自去给王掌柜带个话,就说那幅松鹰图不急要,何时画好何时送来便是。” 第16章 首饰 “云霁哥哥,我皇叔呢?” 顾时宴走了好一会儿后,顾慈音才回到书房。 沈湛正出神地凝视着一处,闻言收回目光。 “走了有一阵了。” 顾慈音撅了噘嘴,倒也不怎么在意。 沈湛随口问:“去看过她了?” “那分明是你嫂嫂,你怎的连人都不叫。” 顾慈音嗔他一眼,“看过了,妤姐姐伤得不轻,看着真叫人心疼。” 她自顾自地捧起茶盏就喝,也不顾忌是不是沈湛用过的。 “不过我去得不巧,妤姐姐正睡着呢。我想着来都来了,便又去了沈夫人的院子,同她说了会儿话。” 沈湛不经意地在茶盏上一扫而过,淡淡应了一声。 顾慈音也不在意,反倒新鲜地在他书房里转了一圈。 “云霁哥哥,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你书房呢。对了,怎么不见你打的那套首饰?” 沈湛手上一顿,“你怎么知道我打了首饰?” 顾慈音撇撇嘴,“李氏掌柜的上次同我说的,难道你不是打来送我的么?你迟迟也不送,倒是我都巴巴地忍不住问了。” “是,是送你的。” 沈湛面色缓和,“只是不巧,那套被我弄丢了。” “弄丢了?那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就丢了呢,亏我还期待了那么久。” 顾慈音缠上来,“云霁哥哥,你一定要好好找找,我还没见过呢!” 沈湛笑着点点头,哄着她又去看了些别的。 待了大半个时辰,才将人送走。 人走后,青木上前收拾东西。 “二爷,这……” 拿着被顾慈音用过的茶盏,青木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处置。 沈湛靠在椅子上瞥了一眼,随口道:“扔了吧。” 青木便将东西扔了出去。 正收拾东西时,闭目养神的沈湛却忽然开口。 “你给张阁老家的夫人去个信,请她叫上康安阁那个一起去归元寺礼佛,要快。” 这消息太突然,青木一点头脑都摸不到。 “二爷,归元寺可是不近。这一去一回至少两三日,您……” 他目光一凛,“现在就去,就说我来日必有重谢。” 青木不敢再说什么,忙放下手上的活儿,快步出府。 …… 从马上摔下来那一下,虽没伤到骨头,可外伤也很是严重。 宋妤足足养了三日,才能到院外走动走动。 “还好是请了太医来看,用了那么多药,小姐才能好得这么快。” “这还叫快?”宋妤被春桃扶着,“我在床上躺得都快闷死了。” “呸呸呸!小姐说什么呢!” 春桃恨不得去捂她的嘴,“那日都快把奴婢吓死了,您还敢说什么死不死的!” 宋妤忍不住笑起来。 “还好王掌柜又宽限了我几日,不然松鹰图这桩买卖,定是要黄了的。” “可不是,王掌柜是个好人!” 二人正在院子里说笑,门外忽然闯进来几个人。 春桃脸色顿时变了,“你们来做什么?!” 没人理她。 为首的丫鬟下巴扬得高高的,“夫人有令,叫你去康安阁问话!” 春桃害怕地拉了拉宋妤衣袖。 打她们进了侯府,总共没去过几次康安阁,每次去都没什么好事! 宋妤心也沉了些。 卫氏忽然命人来叫她,恐怕没什么好事。 她身上还有伤,走得就慢了些。 前头那个大丫鬟,几次回头不耐地瞪她。 偏宋妤就跟看不见似的,小步小步挪动。 实在忍不住了,她出言催促。 “别以为走那么慢就能逃过去了!夫人传你问话,你怎敢叫夫人等你!” “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规矩,家里爹娘都是摆设不成!我看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宋妤本就是忍着疼痛在挪步,闻言只觉心头窝了一口火。 她停下来盯着那个丫鬟。 丫鬟冷笑,“看我做什么,我还错怪你了不成?” 宋妤没说话,让春桃扶着她在一旁石墩上坐了下来。 丫鬟见状险些气炸,“你还敢歇?!你给我起来!” 春桃早就忍了一路了,现下挺身护在宋妤面前。 “喊什么喊!你一个丫鬟,拿什么敢在大奶奶面前耍威风!” “大奶奶?我呸!谁不知道她就是个丧门星,还真有脸说自己是大奶奶。” 丫鬟不耐烦要把她拉起来,“你到底走不走?你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是不想走,实在是身上有伤,走不动了。” 宋妤看着她,浅笑,“总不好叫你们抬着我走吧?” 丫鬟气得冷笑,“青天白日的做什么美梦!还抬着你走,你真当夫人是叫你去吃茶的不成!” 宋妤拍拍衣裙,“那就没法子了,我疼得厉害,且先歇一歇吧。” 丫鬟气的一阵咬牙。 “你们几个都给我过来!今儿就是绑,也得把她给我绑到夫人面前去!” 几个丫鬟也没人把宋妤当回事,闻言纷纷上前要动手。 春桃老母鸡似的挡在前面,“我看你们谁敢!反了天了,你们敢对主子动手!” “让她们绑吧。” 宋妤淡淡出声,“左右郡主和端王都惦记着我这伤,若是绑起来有什么磕磕碰碰的让伤势加重了,他们二位问起来实话实说就是。” 丫鬟被她口中,轻飘飘说出来的郡主和端王唬了一跳。 “你胡说什么!郡主和端王那样的贵人,哪儿有心思管你是死是活!” 春桃急道:“我家小姐就是和郡主还有王爷打马球才伤到的,前两日郡主还亲自来看过她,你爱信不信!” 话虽这么说,几个丫鬟却互相看看,谁也不敢再上前了。 最先出声的那个丫鬟气得咬牙切齿。 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小丫鬟拉住。 “海棠姐姐。” 第17章 勾引二爷 “海棠姐姐,咱们还是且忍一忍吧,万一真惹得郡主和王爷不快就不好了。反正去了康安阁,也定会有夫人收拾她。” 这倒是实话。 “好、好好!”海棠强压下气,“那你就好好歇着,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去!” 一行人干巴巴地立在一旁等她。 有了海棠的教训,谁也没敢再出声催促。 往日宋妤好脾气,哪怕她们有意刁难也极少说什么。 今日一发作起来才知她伶牙俐齿,吓人的紧。 歇了歇脚,宋妤就在春桃的搀扶下站起来了。 她只是气不过这丫鬟拿爹娘说事,并不是想躲着不去。 她姨娘和正室夫人都是极好的人,没道理被这小丫鬟随口指摘。 海棠几人好不容易将她带到了康安阁。 一进门便看见靠山似的去寻卫氏,只等着看她被责难。 宋妤慢慢走进去,这才看见沈沁也在。 她刚要行礼,卫氏便柳眉倒竖,怒斥一声: “不知廉耻的贱妇,还不跪下!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沈沁也在一旁满是嫌恶,“像你这般不知羞耻的东西,真是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宋妤被劈头盖脸的训斥骂得一愣。 “不知我犯了什么错,要遭夫人和大姑奶奶这般羞辱?” “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你还敢装傻!” 卫氏气得胸口起伏,“若不是我被旁的事绊住脚,怎会容你这小娼妇逍遥到今天!” “我问你,前几日你和郡主出游摔下了马,是谁把你送回来的?!” 宋妤心头一跳,猛然沉了下去。 她当时虽昏了过去,醒来后却从春桃口中听说了那日的情形。 得知沈湛毫不顾忌将她抱回碧烟阁时,她也吓了一跳。 提心吊胆了三日没见有什么动静,以为是他将事情压下去了,她还暗自庆幸。 如今才知,原来是时候未到…… 想来也是。 将她带回来还请太医医治,已经是他大发慈悲,哪儿还能指望他替她考虑到这些。 见她这反应,卫氏气得闭上了眼。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你这贱妇克死了我儿不算,现在还想勾搭二爷害他丢了同郡主的亲事!我们侯府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祸害!?” 沈沁气得狠狠磨了磨牙,“我看她就是见不得我们侯府过好日子!” “母亲,不如将她休弃发卖出去算了!左右承安已经被她克死,难道还要留着她将我们侯府都害死不成?!” 她如今能在夫家扬眉吐气,可全是依仗沈湛! 现在沈湛的前程要是被这小贱人毁了,那跟毁了她有什么区别! 海棠立在一旁,心中一动,凑到卫氏身边道。 “夫人,方才来的路上,大奶奶还端着一副侯府主子的架子呢。依奴婢看,她早就不愿为大爷守寡了,就等着勾搭上二爷呢……” 卫氏最听不得的就是沈潜,眼眶登时就红了。 “你、你这忘恩负义的贱骨头!” “要不是我儿,你哪儿有进我们侯府攀高枝的机会!现在我儿被你克死,你竟然连寡都不愿为他守!?” 卫氏胸口剧烈起伏着,“打死她,给我打死她!” 宋妤眼角一跳。 如果没有海棠拱火,卫氏未必会这么生气,事情也还能解释转圜。 可她想不通,海棠对她这份敌视厌恶是从何而来。 难道就因为方才路上那几句话? 宋妤抬眸,对上海棠眼里的嫉恨时忽然想通了什么。 是因为沈湛。 海棠自己可以不得沈湛青眼,可她接受不了沈湛会对她这样一个孀妇另眼相待。 宋妤眼底布满嘲讽。 她唯恐避之不及,他们却个个都以为是她缠着他不放。 “夫人,此事实在是冤枉!” 她稳住心神,看向卫氏。 “我与二爷清清白白,从未有过什么苟且之事,我也从不敢肖想与二爷有什么。” “你还敢狡辩!你敢说那日不是湛儿亲自将你抱回侯府?!” “是二爷将我救回府中的。” 宋妤思路清晰,“那日我重伤昏迷,二爷救人心切,这才顾不上避嫌将我带回侯府救治。” “夫人明鉴!若我那时清醒,定是不敢同二爷拉拉扯扯,更不敢劳累二爷帮我!” 卫氏半个字都不信。 “难道你二人出门,身边就连一个丫鬟小厮也没有?除了他这个小叔子,就没人能帮你了不成?!” “宋妤啊宋妤,我往日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可没想到你竟做下如此蠢事!” 沈沁眼里眉间都是厌恶,“你以为你使的那些勾引男人的手段,就没人能看得出来吗!” 宋妤怔了怔,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卫氏和沈沁,为何一口咬定是她勾引沈湛…… “夫人明鉴,大姑奶奶明鉴,宋妤绝无半点攀附二爷的心思!” “不知是谁在夫人面前嚼舌根,不妨把他叫出来与我当面对峙!” 卫氏偏过头,沈沁也转过身,谁都不看她。 这便是不肯了。 宋妤狠下心,提裙猛地一跪,膝盖传来一阵刺痛。 “勾引二爷这个罪名太大太重,宋妤不敢认。若夫人非要以此来定我的罪,不妨将二爷也叫来……” 第18章 绝无半分情意 “你想都别想!” 沈沁怒喝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二爷可是当朝首辅,你哪儿来的脸要他为你的破事费心!” “何况你勾搭二爷本就是事实!就算是把太后请来都没用!” 一字一句,骂得实在难听。 连一个申诉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莫非大姑奶奶是不敢了?” 宋妤漆黑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讥讽。 “夫人咬定我攀附二爷,结果却连半点证据都拿不出,当堂对峙更是不敢。” “而大姑奶奶以一个出嫁女的身份,随意插手侯府后宅之事,还要将我发卖、打死。天子脚下,这便是堂堂侯府的规矩吗?” “你、你!” 卫氏气的一个倒仰。 沈沁吓得忙扶住她。 看向宋妤的时候,眼中厌恨更甚,她怒斥几个丫鬟婆子。 “你们都是死人吗?!” “还不快把她给我摁下去狠狠打上几板子!今儿就是把人打死了,也不记你们的过!” 海棠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立即耀武扬威地使唤着几个婆子,先把春桃摁在一边,再把宋妤摁在了院子里的长条凳上。 “大奶奶,你也听见方才姑奶奶的话了。奴婢手上没个轻重,要是打疼了你可别记恨奴婢。” 海棠眼里的笑快要溢出来,话里满是得意。 宋妤浑身是伤,使了几次力都挣脱不开。 上头卫氏哭天抢地地喊:“给我狠狠地打——我看她还敢不敢动勾搭二爷的念头!” 宋妤指甲嵌进肉里,“夫人这是要屈打成招?没做过的事,纵使将我打死也是没有。” 沈沁道:“死到临头了还不承认?给我打!” 海棠攥紧板子,五官都跟着用力,狠狠挥了下去。 ‘啪’的一声响彻院内。 “小姐——呜呜呜,小姐!!” 这一板子比从马上摔下来还狠,整个身子都痛得发麻,宋妤咬破了唇才没叫出声。 “春桃,别怕……这侯府,我早就待够了……” 口中鲜血直流,她痛得快说不出话,却依然竭尽全力仰起头,去看沈沁和卫氏。 “我从未肖想过二爷……哪怕你们今日打死我,我对他……也绝无半分私情!” 门外匆匆赶来的人脚步一滞,急切的心陡然凉了下去。 三年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她心里,从没有过他。 “你没吃饭吗?给我狠狠地打,打到她认错为止!!” 刚刚那一板子下去,海棠两手已经被震得发麻。 现下拼命咬牙忍住,将板子高高抬起,重重落了下去。 “呃……噗——” 纵使宋妤已经咬紧牙关,也还是忍不住闷哼出声,喷出了一口血。 门外僵住的脚步陡然加快。 沈湛死死攥着手,几乎是小跑着进来。 “住手!” 听见这道声音,宋妤紧咬的牙才从唇上挪开。 明知不该,可她还是在沈湛来的一瞬间,满腹的委屈都涌了上来。 哪怕一次次被他言语中伤,可他仍是这侯府里唯一能救她的人。 卫氏和沈沁看到来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湛儿……你怎么过来了?” 沈湛身上还穿着官服,显见是一下朝就赶了过来。 进门后,他视线在几近昏厥的宋妤身上一扫而过,大步走向卫氏。 “一回府便听见母亲这儿热闹得很,我过来瞧瞧是出什么事了。” 他向来喜怒不定,卫氏摸不透他的想法,强笑了笑。 “还不是为的这个小贱人,才闹得我们侯府家宅不宁。” “潜儿死了,我好心留她在侯府养着她,她不说好好为潜儿守寡,竟然还变着法子地要勾搭你!” 沈沁也帮腔,“当初她就是一副狐媚子样,把承安迷得非她不娶!现在要是再因为她影响和郡主的亲事,打死她都是轻的!” 沈湛目光一沉,久久没有接话。 视线落在长凳上的人身上,怔了许久。 这长久的沉默让卫氏和沈沁都有些没底,不停偷瞥沈湛的脸色。 “原是为了这事儿。” 他倏地笑了,目光也随之移开。 “那日确实是我见嫂嫂受伤才将她送回来的。虽说不合情理,却也是事出有因,并未觉得她使了什么手段要攀附我。” “不知母亲这消息是从何处听来的?” 沈湛忽地看向卫氏。 “我、我也是听底下人说的。” 卫氏忽然磕巴起来,“这院里人多嘴杂的,我也记不清是谁了。” 沈湛摩挲着手指,“敢随口编排主子的事儿,若查出来是谁了,还是趁早赶出去的好。” “自然、那是自然。” 满院的下人瑟瑟发抖,个个都如鹌鹑般死死低下头。 想起些什么,卫氏还是有些不甘心。 “可即便她不是有心勾搭你,一个孀妇和男人这般拉拉扯扯传出去也实在不成体统!何况你还是有婚约在身的人,这事儿怎么说都该给她些教训!” “大姐不是已经教训过了么。” 沈湛饮了一口茶,“况且大姐出嫁多年,在家里这么耀武扬威地把人打成这样,传出去也不大好听吧。” 沈湛一向冷淡,今儿怎么却偏偏向着那个贱人说话。 沈沁很不服气地抬头,正对上他沁了寒意的眸子。 心里咯噔一下,话尽数堵在了嘴里。 “大姐还有话说?” “没、没有。” 可看了看母亲的脸色,她又鼓足了勇气开口。 “我不是想托大教训你……只是站在女子的角度,如果我是郡主的话,见到你对别的女子的事这么上心,定是少不了伤心难受的。” “当日慈音也在场,何况她最是通情达理,定不会为这种事烦恼。” 沈湛语气浑不在意。 “她知道我一向心软,别说那日受伤的是长嫂,哪怕是只猫儿狗儿的,我也一样会救。” 他语气太过随意,随意到旁人分不清这话究竟是真是假。 宋妤脊背一僵,用尽力气将头微微抬起,想看一眼沈湛的表情。 对上他冰凉眸子的一瞬间,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 从头到脚都是凉意,甚至连刚才的痛觉都麻木了一般。 她手指发抖,落魄又难堪地垂下头。 卫氏和沈沁被他怼的说不出话,也悻悻地低下了头。 沈湛却再度轻飘飘地开口。 “不过我方才过来的时候,似乎听见嫂嫂还在与母亲顶嘴。” 他‘啧’了一声,“不敬父母,实在不孝。依我看,就让她挪出碧烟阁,放在祖母院里好好学学规矩吧。” 老太太确实一向严厉,从不偏颇小辈。 这话乍一听没问题,可卫氏总是隐隐觉得不对劲。 她还没应声,宋妤先嘶哑地喊了一声:“不——我不去……” 碧烟阁在沈潜院内,沈潜死后几近荒废,十分冷清安静。 他明知这份安宁是她在侯府最后的慰藉,现在却要亲手剥夺。 沈湛眼中寒芒一闪而过。 “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去。” 宋妤已经转不动头,声音十分虚弱: “二爷也觉得我有错?” 沈湛张了张口,还未说话,她倔强的声音已经再度响起。 “可那日,要将我抱回来的……是二爷你。若我清醒,哪怕是爬回来……也绝不会劳烦二爷!” 沈湛手指猛地收紧,茶盏险些在他掌中裂开。 “那还是我的错不成?!” 沈湛的话愈发刺人:“你要是不同郡主出游,不逞强去打什么马球,哪儿来如今这些烂事?!自己不自量力受了伤就罢了,到头来还要连累别人!” “你又是哪儿来的脸在我面前说你没错!” 随着沈湛语气越来越冷怒,宋妤的头一点点垂了下去。 连最后一点挣扎的念头都放弃了。 在他眼里,错的永远是她。 第19章 另眼相待 沈湛这几句话,比方才的板子还要重。 宋妤痛苦地闭了闭眼,却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打马球本就是郡主提出来的,他又句句激她,那是她想拒绝就能拒绝的么? 她也知道,方才沈湛话里绝不是眼下这一件事。 可当年的事她就不委屈了吗? 她明明是被逼着嫁给了沈湛,她明明从来没做过背叛他的事情,他却从来不信! 对自己,他从来没有过信任,哪怕只是一点点…… 宋妤的心彻底凉了下去,面对沈湛的质问,她一言不发。 见她不说话,海棠壮着胆子用板子在她身上戳了戳。 “二爷跟你说话呢,你哑巴了不成?” 板子正戳在她伤口上,忍不住‘嘶’的一声,宋妤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身体。 屋里的人神色各异,沈湛的手指也随之蜷了蜷。 片刻后,堪堪移开眼,看向那个丫鬟。 “你是母亲身边伺候的那个……” 沈湛果然注意到她了,海棠雀跃地接话,“海棠!二爷,奴婢叫海棠。” 话落,她含羞带怯地低下了头,眼神得意地在宋妤身上瞥过。 自作聪明让二爷抱她回来又如何,还不是没被二爷看上,连一句话都没替她说。 “你倒是个机灵的。” 顿了顿,沈湛似是低笑一声。 “我院里空荡荡的也不像样子,不如母亲割爱让这丫头到我院里做事吧?” 宋妤心尖猛地被刺了一下,闭上眼一句话都不愿再听。 除了青木,他院里从没有过伺候的人,他是真觉得那个叫海棠的不错? 可他明明看得出,海棠是故意针对她。 卫氏也愣了愣,转念又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往沈湛院子里安插眼线的好机会,也就应下了。 海棠欢天喜地,“谢二爷,奴婢以后一定尽心尽力为二爷做事,好好伺候二爷!” “只要认清自己身份,别做不该做的事,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话自然不只是说给海棠听的。 撑到现在,宋妤只觉浑身的力气都散了,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 “小姐!小姐——” …… “二爷,您那日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青木偷瞥了沈湛脸色不下十次,终于犹犹豫豫地开口。 从康安阁回来之后,沈湛的脸色就很不好看,在书房干坐着走神都快有一个时辰了。 沈湛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怎么回事?” “您那日吩咐过之后,我让人暗中查了马场里所有的马。王爷骑的那一匹,应该是被人下过发情散,所以才会忽然发癫。” 沈湛眸光一冷,“查到人了?” “没有……”青木声音小了些,“那人做得十分干净,一点痕迹都没有。” 想到那日的情形,沈湛攥紧拳,手上青筋暴起。 半晌,才松开手。 “把外边那个叫进来。” 青木虽诧异,却不敢有疑,立即出去把海棠叫了进来。 作为二爷院子里第一个伺候的丫鬟,海棠现在走路都发飘。 在二爷身边伺候,这是多大的荣宠! 况且现在郡主还没过门,要是运气好的话被二爷看上收进房里,以后再抬她为妾,那可就彻底翻身当上侯府的半个主子了! “给二爷请安。” 一进沈湛书房,海棠声音里都透着娇媚。 沈湛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叫……” “海棠,奴婢叫海棠。” 海棠迫切地抬起头,柔情似水的眸子紧紧盯着沈湛。 沈湛轻笑一声,“海棠……” 海棠骨子一酥,只觉自己的名字从没被人叫得这么好听过。 “你应该知道我叫你来是做什么的吧?” “奴婢……奴婢全听二爷吩咐,二爷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海棠语气娇羞,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沈湛扯了扯嘴角,不发一言,屈指在桌面上轻敲。 沉默的时间一长,海棠刚进来时的期待渐渐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未知的惶恐。 一下一下的敲击声听得她越发战战兢兢,后背上已经有冷汗落了下来。 “三日前郡主去康安阁,都同夫人说什么了?” 沈湛毫无征兆地开口,海棠一怔。 “三日前……奴婢,奴婢不知啊。” “海棠,”沈湛嗓音渐冷,“你应该明白这侯府是谁做主吧?” 海棠仓皇的跪下去,“奴婢、奴婢不敢欺瞒二爷!” “那日郡主来时就不欢喜,夫人将屋里的人都遣了下去,奴婢真的没有听到夫人和郡主在说什么!” 沈湛不说话,敲击桌面的力度重了些。 海棠再没了刚来时的期待,‘砰砰’磕起了头。 “二爷饶命!奴婢真的不敢偷听主子们说话!” “奴婢只记得,那日郡主一走夫人就气得砸了两套茶盏,好像还提到了碧烟阁……别的奴婢就真的不知道了!求二爷饶命啊!” 敲击声忽然停了。 半晌没有声音。 海棠诚惶诚恐地微微抬起头,就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面前。 “慌什么,我不过是随口问问。” 沈湛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你既然来了我院里做事,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只要你没有二心,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海棠晕乎乎地被扶起来,突如其来的巨大荣宠险些将她砸晕。 看着沈湛的笑,她心里又怕又喜,连连表忠心地点头。 “奴婢明白!奴婢以后唯二爷马首是瞻,只听二爷的差遣!” 海棠捂着心口退了出来,脸上满是幸福的笑,青木不解地看着她的背影,走进书房。 一进门,就见沈湛正一根一根仔细擦拭自己的手。 他脸色不好,青木识趣地没有开口。 直到对方嫌恶地将帕子丢掉,眼神又下意识地落在角落里堆放了几张画卷的地方。 他才装作一副喃喃自语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宋小姐近日是犯了什么冲,身上的摔伤还没好全乎,这两板子下去,人昏到现在还没醒。” 沈湛手指动了动,却忽然想到些什么,冷笑一声。 “你倒是心善,这就开始为她说话了。” “当年你我被她害得身受重伤逃进山林,险些连命都丢了!你这么快就全忘了?!” 青木察觉到沈湛话语里的怒意,紧紧闭上了嘴。 但凡提到当年的事情,沈湛都会怒不可遏,这个时候他是万万不敢开口触霉头的。 书房安静了许久。 就在他以为这一茬已经过去,想退下的时候,上头忽然丢下来一个东西。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才发现是一瓶药。 青木惊讶道:“二爷,这不是皇上赐给您的金疮药么?” “她还欠我那么多债没还清,别想就这么轻易死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被沈湛说得咬牙切齿。 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要给宋妤。 他心里一松,“小的这就把药给小姐送过去。” “告诉她,别想拖着,养好伤就立刻搬去福寿堂!” 虚掩上门,青木退了出来。 却见海棠正在外面满脸自得地跟几个小丫鬟说话。 端的一副即将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模样。 青木摇摇头,想不通沈湛是怎么想的。 二爷从来是不近女色的,除了宋小姐和定下婚约的郡主之外,还从没对谁另眼相待过。 难不成……这是真瞧上这丫鬟了? 第20章 亲手上药 “小姐,您就把药收下吧!” 青木站在屏风外,苦口婆心地劝着。 “二爷嘴上不说,可他心里还是在意您的。不然也不会一听说夫人叫您过去,紧赶着就回来了!” 宋妤心里冷冷一笑。 是怕来晚了就看不到她的笑话了吧。 不高兴的时候甩手就给她一巴掌,高兴了又随便给点糖来哄一哄? 就算是猫儿狗儿的,也总有个自己的脾气吧。 “你回去吧,他的东西我不要。” “宋小姐,您这是何必呢。” 青木在外面愁眉苦脸,“您跟二爷赌气也就算了,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呢,用了药您也好得快一些不是?” 听见二爷两个字,她心里就一阵窝火。 “这跟你没关系,你回去吧。” 她看了春桃一眼,示意她把人赶出去。 春桃拿了扫把就出去赶人。 “我说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要不是二爷非逞英雄,把人抱回来又不知道善后,哪儿有现在这些事?我家小姐这顿打还不都是他害的!” “不是……当时就善后了,我亲自去的……” 春桃哪儿还肯听他再说什么,挥舞着扫把就把人往外赶。 青木怕伤了她就没敢回手,只能趁机把药放在了她脚下。 谁知道春桃比她主子还急,捡起来就扔回他身上。 “你赶紧拿走!要了你们的东西,指不定二爷又怎么欺负我家小姐呢!” 青木硬是被她挥着扫把撵出了门外,连药都没能留下。 赶走青木,春桃气呼呼地回到屋里。 “小姐您放心,以后他来一次奴婢打一次!” 看她小脸皱的跟包子一样,宋妤忍不住想笑。 刚扯起嘴角,就被身上的伤痛得收了回去。 “小姐您快别乱动了!本来身上的伤就没好全,这又挨了两板子……奴婢看着都心疼,恨不得替小姐去受这份罪!” 见她眼眶红了,宋妤安慰道: “别哭,疼几日就好了,死不了人的。” “您说什么呢!” 春桃拦住不让她再说。 “都怪康安阁那群仗势欺人的东西!还有二爷,明知道那个海棠是故意的,竟然还把她收进院子里,奴婢真看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宋妤笑容寡淡了些。 “以后别提这个人了。” “……是。” 上次沈湛请来的太医给她开了治外伤的药,那药十分管用,只是所剩不多了。 宋妤让春桃把药找出来,又让她从匣子里拿了卖画的银钱。 “你去前院找庆福,让他明日去找王掌柜,看看他能不能弄到这种药。” 王掌柜是个本事不小的奇人,生意范畴十分广泛。 宋妤如今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他了。 春桃应声,急匆匆地拿了东西就去了外院。 春桃走后她一个人趴在床上,微微出神。 忽而又想到方才春桃赶人的时候,青木辩解的那句话。 他说沈湛善后了。 可若是以沈湛的名义训诫过那些下人,这消息又怎么可能还会传到卫氏耳中? 今日沈湛似乎也问了卫氏是如何得知的,但她的态度很是含糊。 那还会有谁去告密…… 屁股上的伤一阵阵抽痛。 宋妤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索性不去想了。 不管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沈湛今日的态度总是真的。 宋妤心里又开始发闷,像胸口压了一块大石。 她费力地抬起头,想瞧瞧春桃什么时候回来。 冷不丁一抬头,却被窗外的身影吓得差点摔下去。 她竟一点都没发觉,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沈湛顿了顿,大步走进来。 “怎么不用我的药。” 是他把她害成这样,现在又假惺惺充好人来送药。 竟还好意思来质问她。 “二爷的东西向来明码标价,只怕我用不起。” 宋妤极力平稳心跳,转过头不去看他。 沈湛却在她床边坐下,从怀里把那瓶青木没能留下的药拿了出来。 宋妤背后猛地一凉。 后知后觉意识到,是沈湛掀开了她的衣服。 “你干什么!我不用你管!” 她拼命挣扎起来,沈湛也不动,任由她折腾。 她身子实在虚弱,又处处是伤,三两下就挣扎不动了。 “你要是就这么死了,谁来给我赔罪。” 沈湛趁她没力气了,把她两只手压住,一手继续去掀她衣服。 她气得咬牙切齿,“无耻!沈云霁你卑鄙无耻!” 身后的人一言不发,只看着她背上的伤微微出神。 后背上多是落马时的摔伤,养了三日竟还留下许多青紫。 而今日挨的两板子,打在屁股上。 沈湛呼吸紧了紧,伸手把她衣裤往下拨。 “我说了不用你管!” 宋妤羞耻得脸颊发烫,用力想将手抽出来。 沈湛却稳稳攥着她两只手,语气渐冷:“还闹?” 宋妤用力挣了挣,知道自己不可能成功,索性认命了。 见她放弃挣扎,他才把她的手轻轻放下。 一手去取药,一手控制着避免衣服落下来蹭到伤口。 他动作很轻,也不知给她用的是什么药。 涂上去时没什么感觉,可很快就会觉得,伤口上那股灼烧的痛感减轻了许多。 察觉到上完药,宋妤脸上一片耻红,伸手就要把衣裤拉上来。 “别动。” 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刚上完药,一动就全蹭掉了,忍一会儿。” 他语气难得这么和缓,听上去竟有些像是在哄她。 宋妤手一顿,眼睛忽然有些酸涩。 她还在宋家的时候,有一年烫伤了脚。 当时夫人已经病逝,郑姨娘很得父亲宠爱,处处欺压她们,连药也不给她买。 那时也是沈湛从侯府偷了上好的药膏,夜里爬墙翻进了宋家,亲手给她上药。 当时,他就是这么哄她的。 距今……快有六年了吧? 时间太久了,宋妤都快分不清那到底是回忆,还是她的梦境了。 话一出口,沈湛似是也想到了什么,手指有些僵硬。 两人气氛难得温存。 脸埋在枕头里,她声音沉闷。 “你既然觉得都是我的错,还来做什么。” 沈湛握着瓷瓶的手紧了紧。 “你……” “小姐!” 春桃带着哭腔的喊声越来越近。 沈湛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宋妤一把从床上推下去。 她迅速扯下床帐,将自己散乱的衣衫遮住。 “小姐,呜呜……奴婢遇见海棠了,她不准奴婢去前院,还抢了奴婢的银钱。” 第21章 这是你欠我的 春桃一进门,才发觉屋里竟然还站了一个人。 而且这人,白天刚向着海棠一起欺负过她们。 她抹了一把泪,迅速跑去宋妤身边。 一脸警惕地盯着沈湛。 她这一靠近,反倒把自己暴露在了烛火下。 宋妤脸色一变,“脸上是怎么回事?” 春桃微滞,忙背过身用手捂住了脸。 “没、没事,小姐,是奴婢不小心自己磕碰的,真没事。” 宋妤却已经猜到了,“是海棠打的?” 春桃低着头,没否认。 宋妤窝了一天的火一下窜上来了,烧的她心口直发疼。 她不是娇贵出身,吃点苦受点罪都能忍,可没道理身边人也跟着她一起受委屈。 听到宋妤呼吸声加重,春桃忙开口劝她。 “小姐,奴婢没事,奴婢一点都不疼,真的!” 白日二爷才把人要到自己院里,可见是很重视海棠的。 小姐已经伤心过一次了,她实在不愿两人再为了她吵架。 宋妤趴在床上,心口压抑得厉害,红通通的眼睛直直望向沈湛。 她要一个说法。 沈湛看了一眼春桃。 脸上巴掌印清晰可见,显然对方是下了重手的。 他顿了顿,“她抢了你多少银子,这些够不够?” 他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了春桃。 春桃犹豫了一下,欢喜地接了过来。 有了这份钱,定能治好小姐的伤! 宋妤心里被狠狠刺了一下。 他又站在了别人那边。 这算什么。 真拿她们当猫儿狗儿似的打发么?! 宋妤眼睛憋得通红,从床上挣扎着起来,抢过荷包狠狠砸了回去。 一包银子砸在胸口,沈湛呼吸都滞了滞。 “你干什么!” 微滞两息,他忍着气想把她重新摁回去,这么一挣扎药都蹭掉了大半。 却被宋妤一把推开。 “二爷身为首辅,旁人都说你为人公正一心为民,是个好官。” 她笑容凄冷,“可为什么对我,你却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公平!” “你明明知道康安阁,是因为你才故意刁难,却任由我被人欺辱。还有海棠,她明明……”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要公平!” 沈湛额头青筋暴起,眼尾透着猩红。 “当年你勾结沈潜险些将我害死,这是你欠我的。宋妤,这是你欠我的!” “不是我……我说了我没有!” 沈湛满眼失望,“你甚至连承认自己的过错都不敢,你有什么脸面跟我要公平。” 巨大的无力感涌上来。 宋妤有口难辩,心里一阵阵窒痛。 瓷瓶和荷包被沈湛狠狠甩出窗外。 “欠我的,你这辈子都还不清。” 话落,他大步走了出去,连背影都沁着冷意。 宋妤用力将被子攥出层层褶皱,两行泪倏地滑落下来。 春桃被吓住了。 缓过神后,蹲在宋妤床前掉着泪哄她。 “小姐,奴婢没事的,奴婢一点也不痛!”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就不该提起海棠的事,不然二爷也不会冲小姐发这么大的脾气……” 宋妤擦了擦眼角,“傻春桃,不是你的错。” “别哭了,他不给你的公道,我替你讨。” 这次的伤,她足足养了七日。 这七日,夜夜都是只能趴着睡觉的。 七日过去,终于能下地走动了。 便不好再拖着不去福寿堂了。 临搬去的前两天,宋妤在春桃的搀扶下,走出碧烟阁散步。 那日沈湛是在众人面前,吩咐将她撵去福寿堂学规矩的。 如今侯府都传遍了,人人都等着看笑话。 往日那些鼻孔朝天的丫鬟,如今纷纷要来幸灾乐祸地问她一句。 “不知大奶奶何时搬去福寿堂呀?” 宋妤却仿佛听不出她们话里的奚落。 每每有人问起,总是笑眯眯地回一句。 “养好伤即刻就搬。” 她这语气不仅不慌,竟还让人觉得她是期待的。 追问之下,春桃才不情愿地透露给她们几句实情。 “这碧烟阁冷冷清清的,我们小姐早就呆烦了,还不如搬去福寿堂呢。好歹是在老夫人跟前,哪怕是二爷,都不好越过老夫人再去责罚人了吧?” 众人一听没热闹瞧了,自然有些失望。 也有不少人,说她们是病急乱投医。 老夫人跟前还会有好日子过? 她们却仿佛心急如焚。 两日后宋妤身子一好,两人立即开始收拾东西。 春桃搬了两趟后,提着最后一点行李,扶着宋妤一起往福寿堂去。 却在半路上,就被人拦住了。 沈湛院子里本来只有一个青木。 那日沈湛不知抽什么风,要了个海棠过来,还一股脑把大小杂事都交在了她手上。 很有几分要重用的意思。 侯府上下便都看出些门道,海棠如今是二爷身边得脸的人。 她日子过得,不知比在康安阁时好了多少倍。 唯一一件让她耿耿于怀,便是碧烟阁那边了。 她进二爷的院子已经好几日了,二爷虽看重她,却一点多余接触的机会都没给她。 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嫉恨宋妤。 一个给大爷守寡的女人,竟真被她使手段在二爷面前露了脸。 青木有意无意提醒过她几次,要她别去招惹宋妤。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忿。 她现在可是二爷身边伺候的人,那寡妇算是个什么东西! 这日她好不容易闲下来,一得了宋妤要搬过去的消息,即刻就带着人找了过来。 宋妤和春桃在福寿堂不远处被拦住。 “大奶奶那日在我面前耍威风的时候,可想过自己还会有今日?” 海棠打扮得花枝招展,摆明了是来瞧她笑话的。 宋妤扶着春桃的胳膊。 “那日你撺掇夫人打我在先,欺负春桃在后。我不同你计较就算了,你如今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海棠眼中流露出不屑,“侯府留着你就是让你给大爷守寡的。你可倒好,不守妇道还到处沾花惹草,夫人打死你都是你活该!” 宋妤看着她粉嫩的衣裙和满头的簪钗,忽然笑了笑。 海棠一恼,“你笑什么?不准笑!我告诉你,你以后最好死了二爷这条心!” “二爷那样神仙般的人物,岂是你能肖想的!” 宋妤轻笑着摇摇头,同春桃低语了一句。 “这还没攀上二爷高枝呢,便拿自己当他房里人了,真是稀罕。” 说是低语,声音却也恰好能传到海棠耳朵里。 海棠脸色顿变,“你胡说什么!我是去二爷院里做事的,谁要攀高枝了!” 宋妤柔柔一笑。 “我乱说的,姑娘不必当真。前面就是福寿堂了,我还赶着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你们自便。” “你给我站住!站住!” 当众揭了她的短,海棠哪儿肯就这么放她走。 “你把话说清!什么攀不攀高枝的,你少污蔑人!” 宋妤脚下却加快速度,听不见她的话似的,几步就到了福寿堂门外。 几个小丫鬟拉了拉海棠,“眼看着就要到福寿堂了,咱们还是先走吧。” “福寿堂又怎么了?我是二爷的人,自有二爷护着,老夫人还能罚我不成?!” 海棠甩开几个丫鬟的手,狠狠追了上去。 “你别走!你给我说清楚!我告诉你……” 第22章 嫉恨 “啊——” 她手一伸,还没碰到宋妤,对方却忽然往前一摔,像是被人推了一把似的。 海棠吓得猛地顿住步子,“我、我没碰你!不是我推的!” “好疼……” 宋妤这一摔,恰好摔在了福寿堂门口。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春桃惊呼起来,扔了东西就来扶她。 扶着宋妤,春桃气恼又委屈地瞪着海棠。 “海棠姑娘,纵使你是二爷院里的人,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我家小姐身上新伤叠旧伤,你怎么能这么推她,更何况她还是个主子!” 眼看福寿堂里已经有丫鬟往外探头,海棠惊得一连后退几步。 她又气又怕,恨得咬牙切齿:“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 “分明就是她自己往地上摔的,关我什么事?我根本就没碰她!” “我家小姐是傻了不成,自己满身的伤还要往地上摔?!” 海棠掉起泪来,“海棠姑娘你说话也得讲讲道理!往日欺负我们也就罢了,我们都到老夫人院里了,你竟还不依不饶?” “这是有了二爷撑腰,侯府的其他主子你就都不放在眼里了?!” “小贱蹄子你胡说什么!” 海棠恨不得撕了她的嘴,气冲冲地扑过来要教训她。 手刚抬起来,春桃便杀猪般的叫了起来。 “海棠姑娘,你别打我了!我知错了,你上次扇的我那几巴掌,我已经长记性了!” 海棠气得头晕目眩。 她什么时候打了她好几巴掌了?! “你胡说!小贱人,青天白日你就敢诬陷我,我非得撕烂你的嘴!” 几个小丫鬟忙上前拉住海棠,宋妤也忙护着春桃。 院外吵吵嚷嚷,顿时乱成一团。 福寿堂里终于有了动静。 “都给我住手!” 一位嬷嬷沉着脸走出来,一开口便是训斥。 “福寿堂岂是你们撒野的地方?搅了老夫人清净,我看你们谁能有好果子吃!” 这位陈嬷嬷一向铁面无情,海棠心里登时慌了神。 ‘噗通’往地上一跪。 “陈嬷嬷明鉴!这全是她们仗势欺人!她们瞧着我如今在二爷院里当差便心生嫉恨,故意栽赃抹黑我!” 宋妤被春桃扶起,规规矩矩地垂首立在一旁,闻言也不同海棠争辩什么。 陈嬷嬷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 忽地冷笑,“嫉恨你在二爷院里当差?这二位一个是大奶奶,是侯府的主子,一个是大奶奶的陪嫁,谁犯得上嫉恨你?!” 海棠一噎。 宋妤也微诧,她没想到陈嬷嬷会说这番话。 她虽然名义上是主子,可事实确如海棠所说,侯府从没人真把她当主子看待过。 平日小吵小闹的没人管,可大是大非面前,陈嬷嬷拎得极清。 她接着道:“反倒是你,既然是在二爷身边做事的,又跑到福寿堂来做什么?!” 宋妤心里安定下来。 果然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说话做事滴水不漏。 海棠支支吾吾,“奴婢、奴婢就是闲来无事……” “这么说,你日子倒是清闲?” “不、不是……是奴婢听说大奶奶要搬来福寿堂,想着来帮把手的!” 海棠眼珠一转,“可大奶奶非但不领情,还出言讥讽辱骂奴婢,奴婢一时气不过才同她争论起来的!” 陈嬷嬷闻言,在海棠身上打量了一番。 接着去问福寿堂门口的几个丫鬟,“你们可看清是怎么回事了?” 几个丫鬟十分规矩,低着头道:“方才离得远,只听见几人说话声,听不清说了什么。” 海棠心中猛地松了一口气。 丫鬟却接着道:“不过方才大奶奶摔出来的时候,奴婢倒是瞧见是海棠姑娘离她最近。” 春桃暗自咂舌,难怪小姐拉着不许她抢着辩解。 原是老夫人身边不养闲人,说话做事一个比一个周全。 事情便清晰了。 陈嬷嬷再次看向海棠及她身后两人。 “你们几个本该在二爷院里当值,却撇下差事跑到福寿堂闹事,以下犯上意图谋害主子!” “我以上所说可有一句冤枉你们了?!” 海棠不敢认,拼命摇头:“不!不是这样的!陈嬷嬷,您别听她们的,她们定是跟那个贱妇串通好的!” “你还敢出言不逊!” 陈嬷嬷彻底恼了,“来人,给我掌嘴!” 后面两个小丫鬟已经吓破了胆,纷纷跪在地上求饶,将海棠领着她们来为难宋妤的事情交代了个干净。 陈嬷嬷听完,叫出福寿堂的几个丫鬟。 任凭海棠如何含冤,硬是押着她狠狠抽了十多个巴掌。 直到将一张脸打的高高肿起,陈嬷嬷才叫停。 “这次你以下犯上带头闹事,先罚你半年的月钱。再有下次,侯府可用不起你这样心高的丫鬟!” 海棠被打得半死不活,被人一放开,就哆嗦着捂起了脸。 她才调到二爷院里没几日,本来这几日二爷就不耐理她。 今日当着众人的面闹了这么一出,只怕她的好日子…… 算是到头了! 海棠浑身发颤,越想越怕,脸上也疼得厉害。 忽的身子一歪,竟然晕过去了。 陈嬷嬷嫌恶地扫了一眼。 对着后面两个丫鬟道:“把人抬回去。” 两个丫鬟颤巍巍地上前,费力地架起海棠,拖着她就走。 直到三人的背影远了,宋妤上前道谢。 “多谢嬷嬷主持公道,宋妤感激不尽。” “老奴不敢当。” 虽说不敢当,陈嬷嬷脸上却并无敬色。 “夫人和二爷让大奶奶搬来福寿堂,原是为了跟在老太太身边再好好学学规矩的。可大奶奶搬来头一天,门还没进,便先招来这么一出闹剧。” “可……” 春桃在一旁张了张口,被宋妤拉住。 “嬷嬷教训的是。” 陈嬷嬷扫了春桃一眼,“老奴不是托大教训大奶奶,而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今日之事难道大奶奶就没有丝毫过错?” 海棠会来闹这么一出本就是她算计的,摔的那一下也是她故意跌出去的,她岂会没有过错。 虽不知陈嬷嬷看出多少,可对方绝不是毫无察觉。 宋妤垂着头,乖顺地没反驳。 陈嬷嬷语气缓和几分:“老太太一向公正,总不好只罚一头落了二爷的脸面。老太太的意思是,便请大奶奶去院里的小佛堂反思一阵吧。” 行李被几个小丫鬟接了过去。 一到福寿堂,连老夫人的面都没见到,就先进了小佛堂。 第23章 自作聪明 小佛堂就在福寿堂院内,是老夫人平日烧香念佛的地方。 说是反省,倒并没有罚跪。 只是关在这儿不让出去,也不给送吃喝。 春桃有些委屈,“明明是海棠挑的事,怎么还把咱们也罚到这儿了。” 宋妤跪坐在蒲团上作那副松鹰图,闻着屋里淡淡的檀香,心竟异常平静。 闻言她笑了笑,“她可是被足足抽了十多个巴掌,又罚了半年的月钱。咱们只不过是关一关小佛堂,你还不满足?” 春桃痴笑,“小姐若是这么说,见海棠挨打的时候我心里确实痛快!” “那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比起她,我们这算什么罚。” “可这是我们搬来福寿堂第一日,您就被老夫人关了小佛堂,以后底下那些人谁还会敬重您。” 宋妤笑着摇摇头,“你说什么傻话呢。” “在侯府呆了近三年,谁敬重过我?你可别因为陈嬷嬷客气了一句我是主子,就指望着这处境在福寿堂能有什么改变。” “奴婢觉得老夫人院里的都是很有规矩的,万一这回咱们因祸得福,日子真能比在碧烟阁时好过些呢。” 宋妤摇摇头,“老夫人处事公正,只要不会像夫人那样故意苛待,我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小姐说得是。” 春桃刚燃起的希望又灭下,片刻后眉眼一舒。 “反正收拾了海棠,奴婢就高兴!”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老夫人教训,想必海棠日后也威风不起来了! 天色渐黑。 青木在书房外徘徊许久,不敢进去。 那日从碧烟阁回来之后,二爷的脸色难看了好几天,他实在不愿这时候去触霉头。 犹豫许久,正要走的时候,屋里传来一道声音。 “有事就说。” 青木硬着头皮进门。 “二爷,海棠姑娘在屋里哭着闹着要寻死呢。您看这……” “为何?” “听说是今日被老夫人身边的陈嬷嬷,压着打了十几巴掌,现下脸都肿起来了。她说自己给二爷丢了人,自己也没脸活着了。” 沈湛放下手里的书,“无缘无故的,陈嬷嬷怎么会打她?” “听说、听说跟碧烟阁那边的事有关……” 青木支支吾吾的。 “我估摸着是海棠一直对宋小姐怀恨在心,又仗着有您的偏宠,今日特去宋小姐面前耀武扬威。不巧被陈嬷嬷撞见了她寻衅滋事,这才打了她。” “偏宠?” 沈湛拧眉,“我何时偏宠她了。” “咱们院里从没有过伺候的丫鬟,海棠是您亲自从康安阁要过来的第一个。又让她做了院里管事的,这还不是偏宠……?” 沈湛眉头拧得愈发紧了。 他那日只是觉得卫氏不对劲。 海棠是卫氏心腹,把她要过来不仅能砍了卫氏一条左臂右膀,还能从她口中知道些康安阁的消息。 而且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以后有些账也方便清算…… 这怎么就成了偏宠了。 沈湛眉宇间凝着一缕烦躁。 “她怎么闹的。” “这……小的也不清楚,许是在宋小姐面前胡言乱语了几句吧。好像,还推了宋小姐一把?” 沈湛眸子倏地一冷,“吞吞吐吐,你也想挨罚?” “不敢!” 青木不敢再试探,迅速把自己探听到的消息,一口气说了出来。 “……总之是两头都罚了,宋小姐现在应该还在小佛堂呢,听说吃喝都不让送。” “自作聪明!” 沈湛摔了书,“她就不怕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青木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屋内静了半晌。 院外隐约传来吵闹声,夹杂着女子的哭喊。 青木小心翼翼抬头,“二爷,外头那个要管吗?” “你倒是愈发心善了。” 沈湛声音还染着几分怒意。 “不想活了就随她去死,再敢哭闹我亲手了结她。” 这便是不管了。 青木不敢再说话,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他就知道,二爷怎么可能瞧得上海棠这样的。 到了下人房,青木将沈湛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 海棠捂着高高肿起的脸,哭的梨花带雨。 “你是不是听错了?二爷怎么可能不管我……” “我是二爷院里的大丫鬟,老夫人房里的人把我打成这样,跟打二爷的脸有什么区别?二爷怎么能不管我!” 青木冷着脸,“海棠姑娘还是自重的好。” “我早就告诫过你,大奶奶是主子,不是咱们能随便招惹的。你今天要是不去福寿堂挑她的事,哪儿会白挨这顿打。” 海棠怔住了,“二爷……二爷是为了她,才不管我的?” 她不敢相信。 “她就是个寡妇,还是大爷的寡妇,二爷怎么可能……啊——” 话未说完,青木抄起一块石子,重重砸在了她手上。 海棠吃痛尖叫一声,抬起头就见青木正冷冷地盯着她。 “有些话说得,有些话却说不得。海棠姑娘心里要是没数,还是一辈子别说话的好。” 海棠瞬间脸色惨白。 “你要是好好为二爷做事,自然能在这院里过得安安稳稳。可你要是打些不该打的主意,就别怪自己命薄没福气。” 这是二爷真会弄死她的意思么。 海棠蜷着身子往里缩了缩,吓得不敢说话。 待青木冷着脸走了出去,她眼中恨意才渐渐显露出来。 若不是碧烟阁的故意算计她,她怎么可能会挨这一顿打,还惹得二爷不悦! 等她攀上二爷,绝不会放过这个贱妇! 夜色渐深。 青木守在书房外,都打起了哈欠,里面却冷不丁抛出一句话。 “进来。” 他一个激灵,快步走了进去。 沈湛指了指桌子上的盒子。 “上次圣上给的人参还有一些,你给福寿堂送过去吧。” 福寿堂现在住的可不止一位。 青木一时摸不着头脑,直愣愣地问: “是给老夫人送,还是……” 对上沈湛能吃人的目光,青木缩了缩脖子,一把捧起盒子。 “小的这就给老夫人送过去。” 却忽然被沈湛叫住。 “中午的糕点……还有剩的么?” 意料之外的,语气竟然很平和。 青木忙点头,“有、有有,还剩下不少呢。二爷想吃?” 顿了顿,沈湛睨他一眼,“太晚了,不吃了。” 那冷不丁地问这个做什么。 青木不解地抱着盒子往外走。 临出门时,脑子忽然一激灵,反应过来了。 他抱着盒子回头冲沈湛笑。 “小的懂了,这就给宋小姐送过去!” 青木走出院子后,沈湛才冷着脸低喃一句,“自作聪明。” 第24章 百口莫辩 二爷和福寿堂的关系一向尚可。 青木一来,便将东西交给了陈嬷嬷,说是二爷的一点孝心。 送完东西没进屋,他就溜去了小佛堂,又寻了个借口把门口的婆子支开了。 房门紧闭,青木没敢贸然从门口进,绕到背面把窗户撬开了。 窗户一开,冷不丁冒出来一张脸,吓了屋里两人一跳。 一看是青木,春桃黑着脸就要关窗。 “哎哎哎,别关别关!” 青木急忙把东西递出去,“春桃姑娘,我是来送东西的!” “听说老夫人一天没给吃喝,饿坏了吧?这儿是中午二爷带回来的糕点,剩了一大半都让我带过来了,你们快吃点垫垫肚子吧?” “二爷的东西我们可不敢要,你赶紧拿走!” 刚放完狠话,春桃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青木一咧嘴,“都饿一天了还嘴硬什么,快吃吧,就当是我给的还不行吗?” 春桃窘着脸,气恼地转过身。 宋妤道:“吃吧,春桃。” “小姐,那你呢?” 宋妤也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只是她实在不愿要那人的东西。 她对着春桃宽慰一笑,“我还没那么饿,能忍忍。” 春桃犹豫半天,终是黑着脸把糕点接了过来,拿到宋妤面前。 “小姐,您也吃点吧。都一天没吃东西了,饿坏了怎么办。” “我还没那么饿,不用管我。” “您不吃,那奴婢也不吃!” 她赌气地把东西放到了一边。 宋妤失笑,拿起一块塞进了她嘴里。 “别犯傻,快吃吧,不用管我。” 春桃被塞了一嘴,急得不行。 可看了看宋妤脸色,她也没敢吐出来。再加上确实饿的受不住了,默默地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见她开始吃了,宋妤才放心。 把刚作好的画收起来,她坐在烛火下开始抄经书。想以此转移注意力,让自己顾不上觉得饿。 那天和他吵成那样,今天又要吃他的东西,宋妤实在拉不下那个脸。 何况她胃口小,饿一天而已,确实死不了人。 青木趴在窗口,眼睁睁看着宋妤怎么都不肯吃,重重叹了口气。 “二爷知道老夫人不给你们吃喝的担心坏了,这可是他特意让我送来的。我这还冒着被陈嬷嬷发现的风险呢,宋小姐你就吃一口吧。” 宋妤冷嘲了一句,“他的人因为我才挨打,不给我下毒就不错了,我哪儿还敢吃他的东西。” 春桃含了一半的糕点,吓得一噎,差点把嘴里的全吐出来。 宋妤忙给她拍了拍背。 她也就是那么一说,沈湛看她不顺眼不是一日两日了,还不至于用这种法子。 “二爷心疼您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下什么毒。” 宋妤冷笑一声,半个字都不信。 青木愁的狠狠挠了挠头,再次叹了一口气。 “宋小姐,您也别怪二爷现在这样对您,他实在是被当年的事情伤透了心。” 宋妤手上顿了顿。 沈湛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说这些。 每每提起当年的事,他都会勃然大怒,连她的解释都不肯听一句。 见她没说话,青木自顾自回忆起当时的景象。 “当年我们才出了京城就被人追杀,打到一半二爷凭借其中一个脸上的伤疤认出,那些人是沈潜的手下。” “足足二十多个人围杀我们两个,那些人是奔着要我们命来的。我功夫不如二爷,打了没多久,腿上就中了一箭,二爷身上也受了许多伤。” “要不是他拼死带着我逃进山林,恐怕现在我二人的尸骨,都早被野狼吃干净了。现在二爷背上,还有这么长一条疤呢。” 青木比划着,夸张道。 宋妤长睫颤动。 她见过的,他背上那道疤很深,看上去触目惊心。 她嗓音轻颤,“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青木表情难以言状。 “当年知道二爷要去江南查水患的,除了二爷和我,就只有小姐你和柳伯了。” 宋妤震惊地看过去。 她知道柳伯。 那是沈湛幼时的贴身老仆,三年前染了疫病,连尸骨都烧成灰了。 也就是说,唯一可能泄密的人,只有她。 “二爷带着我九死一生逃回来,就得知江南水患的事情被沈潜抢先报了上去,您又和他……” 青木说不下去了。 宋妤扯出一个无力的凄笑。 可能泄密的只有她,偏偏她还恰在那个时候,被逼着嫁给了沈潜。 若不是知道自己没做过,连她都要怀疑是自己背叛了沈湛。 眼前的经书开始模糊。 屋里忽然闷得厉害,她起身站到了另一扇窗前,眼睫轻颤。 “小姐,您、别怪二爷。他当年满心都是您,可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要不是二爷争气得了圣上赏识,现在还不知道会沦落到什么地步呢。他心里,一点也不比您好过。” “我也不愿意相信是您做的,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您给二爷好好认个错,我瞧着他心里还有您,这事儿说不定还能过去呢……” 是她的错她一定认,可根本没做过的事情,要她怎么认?! 宋妤脸色愈发苍白,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把她推向深渊,她却连往上爬的力气都没有。 一阵冷风吹进来。 几滴冰凉落在她脸上。 宋妤抬手摸了摸,是雨水混着泪水一起打在了脸上。 怕被陈嬷嬷发现,青木不好久留。 又低声劝了宋妤几句,就原路溜了回去。 青木走后,宋妤仍然一动不动站在窗前。冷风一阵阵往屋里灌,冷得她忍不住瑟缩。 怕她着凉,春桃关上窗,把她扶了回去。 宋妤蜷着腿坐在软垫上,身上有些微微发颤,心口也闷得呼吸不过来。 她忽然理解沈湛了。 如果当年换做是她经受这些,恐怕早就和他誓不两立了。 以前她以为,沈湛之所以这么恨她,是因为她嫁给了沈潜。 可如今才知,自己身上究竟背着多大一口黑锅。 她想澄清的心,比以往还要迫切。 他们可以回不到从前,可她绝不要被他这样误会着。 她唯一爱过的人就是沈湛,她怎么会舍得这样伤害他。 宋妤脸色实在难看得厉害,春桃担心地扶住她肩膀。 “小姐,你怎么了?” 宋妤抓住她的手,“春桃,我……” 小佛堂的门忽然被打开。 “大奶奶,老夫人叫您过去。” 第25章 敲打 青木把东西送来之后,陈嬷嬷拿进去,捧着给老太太看。 “二爷倒是有心了,底下人犯了错,东西就立马送过来赔罪了,真是不枉您从前护过他几回。老夫人您瞧,正好拿来给您熬参汤呢。” 沈老夫人瞥了一眼盒子里上好的人参,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东西倒是好的,就是不知道这罪,是替谁赔的。” 陈嬷嬷愣了愣,琢磨不透老太太话里的意思。 “这、这自然是替海棠那丫头赔的了,不然还会有谁?” 话说到这儿,她又感慨起来。 “要说这丫头也是个有福的,也不知怎么入了二爷的眼,竟能让二爷为她这么上心。” 外面忽然刮起一阵风,门窗被吹得阵阵作响。 沈老夫人看着木盒里的人参,微微出神。 半晌,忽然道:“起风了,外面天怪凉的,把小佛堂那个叫过来吧。” 陈嬷嬷诧异地看了老太太一眼。 明明白天罚的时候,还说先把人关个两日,磨磨性子再说。 这才过去不到一日,怎么就改主意了? 老夫人心思深的像海,她没敢多问,转身去了小佛堂叫人。 宋妤原以为自己至少今晚是要在这儿过夜的,陈嬷嬷来时她也吃了一惊。 不过能从这儿出去总归是好事。 让春桃先留下把东西收拾一下,她先跟着陈嬷嬷去了老夫人房里。 老夫人正坐在榻上捻佛珠,宋妤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年岁大了不喜热闹,又一向在福寿堂深居简出。 宋妤进门后,几乎没跟这位祖母打过几次照面。 沈老夫人嘴角挂着笑,“快坐下吧,在小佛堂受了一天的苦,你也累了。” “不苦,”宋妤柔声道,“祖母的小佛堂很是清净,在里面呆着很能让人静心。” 老夫人欣慰笑笑,“既是静心,你可反思了些什么?” “夫人让我来福寿堂是为了反省学规矩的,宋妤不该搬来第一日就和人起冲突,扰了祖母清净。” “今日是海棠挑头故意找你的茬,怪不得你。但我却将你一并罚了,你可觉得我处事不公?” “虽是海棠先挑的事,但我也有错,错在没有在第一时间息事宁人,祖母罚我是应该的。” 她一言一行都太规矩了,让人挑不出错处。 老夫人捻着佛珠,没接话。 半晌,却提起了另一茬。 “那日大夫人因湛儿的事打你,你心里可有不平?” 宋妤垂着头,听到这个名字时,手指无意识攥紧了些。 “不敢。” “不敢……那就是有了?” 宋妤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卫氏和沈沁本就看她不顺眼,那日的事多少有些公报私仇。 挨了一顿打,还要她心服口服,她做不到。 老夫人示意陈嬷嬷将药箱拿过来。 她亲自拿出一罐精致的小瓷瓶,让陈嬷嬷递到宋妤手里。 陈嬷嬷慈祥道:“大奶奶,这是治外伤上好的药,您拿回去用了,也能好得快些。” 宋妤低声道谢,“多谢祖母,多谢陈嬷嬷。” 接了东西,她心里却拿不准老太太的用意。 若真是关心她的伤,或是想给她些什么补偿,也该在七日前她刚挨打时送过去才是。 现在她伤都快好全了,又忽然送这么一瓶药,是什么意思? “你母亲往日因潜儿的事处处迁怒于你,我都看在眼里,这确实是她不对。” 宋妤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老夫人便话锋一转。 “但那日湛儿的事,即便她没有打你,我也是要出面罚你的。” 在宋妤的注视下,老夫人缓缓道。 “三年前那一次,侯爷重伤,潜儿也没了。圣上表面上对我们侯府赞赏有加,可实际上,如今侯府全凭的是湛儿一人撑着。” “他年纪轻轻,就坐在了这么高的位置上,底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偏偏侯府如今势单力薄,对他起不到丝毫助力。” “他表面上身为首辅风光无限,实际上在朝堂上也是举步维艰。” 她握着瓷瓶的手颤了颤。 沈老夫人语气沉重,“长乐郡主受皇上宠爱,在宫里还有个当贵妃的表姐。湛儿和她的婚事若是黄了,不止侯府,对沈湛也不会有半点好处!” 这是挑明了跟她说,沈湛和郡主这门亲事必须成。 她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毁了这桩亲事,谁都不行。 宋妤低垂眼眸,“祖母放心,我那日在母亲和大姑奶奶面前说的都是真话。” 她嫁给沈潜已成事实,被逼也好主动也好,总之从她嫁进侯府那一刻起,就再没肖想过沈湛了。 更没想过,要毁了他的婚事。 哪怕不是顾慈音,他以后也会娶别人。 总之,不会也不能跟她这个寡妇,扯上一丁点关系。 见她目光暗淡,沈老夫人嘴角微扬。 “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两个人要是没缘分,再怎么折腾也走不到一块儿。人要是总往后看,烂在过去那些事里,这日子还怎么过,你说是不是?” 宋妤脊背猛地一僵。 她惊诧地微抬起头,就见沈老夫人正对她意味不明地笑着。 她后背猛地渗出冷汗,脑子里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沈老夫人今日大费周章跟她说这些…… 难道是因为她知道些什么? 可当初她和沈湛都是秘密往来,连卫氏都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宋妤心神不宁,连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都不知道。 她和春桃被安置在西厢房。 虽说没有碧烟阁自在,但福寿堂地方大,这边也算清净。 她浑浑噩噩回到屋里时,春桃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见她回来,忙把自己从小厨房讨来的吃食端过去。 “小姐,这是奴婢去小厨房要的,您饿了一天了,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我不饿,你先下去休息吧。” 宋妤推开她的手,面色发白地躺到了床上。 沈老夫人那番话对她的冲击太大了。 她不知道老夫人了解多少,更不知道还有没有别人知道她和沈湛从前的事。 这些事一旦传出去,不但她别想好过,沈湛也一定会被人抓住把柄狠狠挑错。 青木的话和沈老夫人的话,交替着在她脑海中闪过。 宋妤一会儿恨不得现在就去跟沈湛解释清楚。 一会儿又觉得事已至此,沈湛前途一片光明,她不该再拿从前这些事去烦他。 宋妤脑子胀得厉害,睡着了又梦到她和沈湛从前那些画面。 这一夜睡得实在不安稳。 第二日天还没亮,她就醒了。 沈老夫人喜欢清静,陈嬷嬷一早就说了让她不必日日请安。 但她昨天听了老夫人那些话,一夜没睡好,第二日一早还是过来了。 至少守在老夫人跟前,看看能不能伺机打探出些什么。 但她万万没想到,沈湛竟会一大早的过来。 第26章 紧密相贴 宋妤一出门,正巧碰见沈湛进来。 看见他的一瞬间,昨天青木说的那些话,全都在脑海里涌了上来。 他现在这样对她,是因为他也受了许多伤害,他以为是她背叛还想害他去死。 她心疼他受过的那些苦,可也替自己委屈,明明没做过,却要承受这样的冤屈。 她想说些什么,沈湛却像是没看见她一样,径直往福寿堂里面走。 “沈湛!” 见他步履不停,她下意识急声叫住了他。 沈湛步子一顿,有些惊讶地偏了下头。 年幼时她一直是这么叫他的,但自从进了侯府,她再也没叫过他沈湛。 宋妤鼓起勇气,朝他走过去,“我……” “云霁哥哥!” 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外面传来。 顾慈音提着裙子快步走进来,低声埋怨他:“你走得那么快,也不知等等我!” 宋妤喉咙一下扼住了。 她生生克制住自己的步伐,像是一场梦被人惊醒。 他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沈湛了。 他如今是当朝首辅,是侯府的掌权人,日后和郡主成亲更是青云直上。 而她,现在是他的嫂嫂,是侯府的寡妇。 他们已然是云泥之别,她怎么能再把他往泥潭里拉。 顾慈音进了门才看见宋妤,立马抛下沈湛,欢喜地朝她奔过来。 “妤姐姐,可是巧了,你怎么也在这儿?你身上的伤可好全了?” 她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连宋妤都很难生出讨厌。 她强笑了笑,“多谢郡主关心,那点伤不妨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你没事就好,我担心了好几日呢。要不是云霁哥哥拦着不让我去打扰,我早就去看你了。” 宋妤心头苦涩。 是不让打扰她,还是怕她会胡闹搅黄了他的婚事。 沈湛面色冷淡,“好了,你不是说想来看祖母么?” 顾慈音这才想起自己今日的目的。 她亲热地挽着宋妤的手,“妤姐姐,正好你也在这儿,不如你陪我一起去看沈老夫人吧?” 宋妤来不及拒绝,已经被她拉着进屋了。 沈老夫人见沈湛和顾慈音一起来看她,自然是十分欢喜,硬是要让两人留下来一起用饭。 宋妤本想先行离开,沈老夫人和顾慈音却一齐开口要她留下。 纵使不愿,她也不能走。 沈老夫人口味清淡,今日因为有沈湛二人在,小厨房特意做了些新鲜吃食。 本应该是上好的美味,宋妤却味如嚼蜡。 顾慈音挨着沈老夫人坐,整顿饭两人都如同祖孙般亲热地闲聊,没少调侃日后她过门的事。 宋妤坐在另一边,正好和沈湛面对面。 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却只能一直低着头,小口小口吃菜。 偶尔抬头不小心和沈湛对视一眼,也都是很快低下头,躲避他的视线。 顾慈音嘴甜,又很会哄人开心。 哪怕她和沈湛都没怎么开口,饭桌上也热热闹闹。 沈老夫人一向不苟言笑,都被哄着笑得见牙不见眼,就差把对郡主的满意写在脸上了。 宋妤极力降低存在感,却不想,话题还是扯到了她身上。 “潜儿走得早,也没留下子嗣,就剩下妤儿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侯府守寡。你们二人,以后可要多多照顾着嫂嫂些才是。” 顾慈音面露心疼,“老夫人您放心,音儿都明白,而且我与妤姐姐十分投缘。” 她语气羞涩,“等我来了侯府,定会常常跟她作伴,好好相处的。” 沈老夫人笑得开心,“你二人投缘是最好不过了。傻丫头,你还叫什么姐姐,随着湛儿一起叫嫂嫂就是了。” 顾慈音娇羞道:“这、这怕是不好吧?” “你二人是圣上赐婚,满京城谁不知道?如今就只差挑个好日子,让湛儿风风光光迎你进门了,叫声嫂嫂也无伤大雅。” 她被说得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 “好,那音儿听老夫人的,以后就跟云霁哥哥一起,管妤姐姐叫大嫂嫂。” 宋妤攥紧筷子,笑得勉强:“好,郡主喜欢叫什么都行。” “祖母,小厨房好像还炖着汤,我去瞧瞧好了没有。” 她实在没办法坐在这儿,云淡风轻地听她们谈沈湛和别人的未来。 尤其是在她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本不该是这样。 她几乎是逃出这间屋子的。 一到厨房,身子立即软了下来,两手撑着桌子勉强站稳。 缓了一会儿,她强迫自己把那些情绪压下去。 自从昨天,她怀疑沈老夫人知道些什么之后,在她面前就总有些心虚。 尤其是今日沈老夫人拉着顾慈音说的那番话,好似一大半都是说给她听的,让她别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宋妤撑着桌子,好半天才平复好心情。 她不能在外面呆太久,不然又该被人看出异样了。 宋妤站起身,准备回屋里。 却没防备,刚转过身就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 宋妤额头撞的发痛,后退两步,一抬头才发现,竟然是沈湛。 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都离她那么近了,她竟一点都没发觉。 沈湛凝视着她,眸色深沉,“这么出神,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二爷怎么过来了。” 他扯了扯嘴角,逼近一步,“你在门口时,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宋妤腰抵在桌案上,退无可退。 沈湛挡在她面前,背对着厨房门口,宋妤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这可是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 她伸手想把人推开,“二爷自重。” 沈湛不依不饶。 “你在门口时叫我,是想说什么。” 他语气深沉,漆黑的眸子像是能望进人心里去。 宋妤不肯说,“我什么都没想说,是二爷听错了。” 顿了顿,沈湛冷笑一声。 “还以为你是害了我的人心中有愧,想跟我道歉。罢了,想想也知道,你这种人怎么会知道愧疚是什么。” 宋妤被他说得心里一酸。 “二爷莫不是糊涂了,分明是她先来招惹我的,怎么就成了我害她?” 滞了滞,她声音艰涩:“况且二爷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实在不该,对一个下人那么用心。” 沈湛似是被她的话惹恼了,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郡主还没说什么,你倒先管起我的事了。你这究竟是替她鸣不平,还是自己见不得我对别人好?!” 沈湛握得她手腕发疼,两人身子已经快贴在了一起。 宋妤用力挣脱,“二爷想多了!” “我有没有想多,你自己清楚。” 两道身影越贴越近,近到宋妤已经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 院外忽然有人喊,“大奶奶,大奶奶?” 第27章 一番善心 陈嬷嬷找了过来。是 她在院里便道,“大奶奶,老夫人说这汤要是还没好就算了,她不吃也是一样的,让您快些回去陪着郡主说说话呢。” 一进去才发现,沈湛竟然也在。 屋里两人背对而立,看着气氛似是不太融洽。 她讶然,“二爷,您不是去找东西了么,怎么……也来厨房了?” 沈湛道:“方才听厨房有动静,还以为是嫂嫂打翻了什么东西,过来瞧瞧的。” 陈嬷嬷恍然,“原是这样。” 宋妤也应声,“正好,汤已经好了,劳烦陈嬷嬷帮我端过去给祖母尝尝吧。” 陈嬷嬷的注意力顺利回到汤上,笑眯眯地接了过来。 “大奶奶做的定是极好的,那老奴先过去了。” “我和嬷嬷一起。” 宋妤跟在陈嬷嬷身后,飞快地离开了厨房。 进屋后,老太太看着她的眼神果然多了几分探究。 笑着问道:“怎的去了那么久?” 宋妤面不改色地盛汤,“这汤若是到不了火候便不好喝,祖母现下尝尝如何?” 汤已经递到了面前,沈老夫人笑着舀了一勺,尝了尝。 “果然不错。郡主也尝尝?” 宋妤已经又盛了一碗汤,递到了顾慈音面前。 顾慈音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当下便对宋妤大加夸赞。 屋里正其乐融融夸赞她的汤时,沈湛从外面回来了。 他面上淡淡,同出去时没什么两样,沈老夫人和顾慈音都没瞧出什么不对劲。 这顿饭快结束时,顾慈音忽然道。 “我忽然记起,定国公府前两日才给我递了帖子,邀我去他家赴宴。我本想着没人作伴便不想去的,现下倒不如让妤姐……让大嫂嫂陪我一起?” 沈老夫人脸上挂着笑,正要应声时,沈湛一口否决。 “不可。” 桌上几人纷纷诧然地看过去。 沈湛轻咳一声,“嫂嫂毕竟是孀妇,且没出过什么门,怕是不好去参加什么宴席。” 沈老夫人放下勺子,擦了擦嘴。 “孀不孀妇的也近三年了,没什么大碍。自从侯府出事,咱们同京城其他官眷人家几乎都断了来往,有妤儿去走动走动也好。” “若是要走动,也该母亲去才合适,嫂嫂去了恐怕也起不到多大效用。” “你母亲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她一贯是个说话做事不过脑子的,你让她去,她又能起到什么效用?!” 宋妤垂着头,听着两人打太极,始终一言不发。 沈湛不想让她去,许是觉得她这样的身份,会给侯府丢人。 所幸她也并不想去,巴不得他能替她推了此事。 “妤儿跟着去见识见识,一来是给郡主当个伴儿,二来也能替我们侯府结交关系,两全其美。” 沈老夫人一锤定音,“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这事儿就算是说定了。 连沈湛都没能让老夫人改主意,宋妤自然不会不自量力。 回来后,春桃一听说她要去参加什么宴席,比她还要紧张。 “小姐,奴婢第一次去这样的场合,到时万一说错话做错事,给您惹了麻烦可怎么办。” 宋妤安慰她,“我上次参加这样的宴席,还是年幼时夫人带我去的。我同你不过是半斤八两,别害怕。” “……” 春桃听完更紧张了。 宴席头两天,就已经在翻箱倒柜,准备宋妤那日该穿什么了。 宋妤却只顾着埋头作画。 那副松鹰图延期这么久,总算是在前两日送了出去。 王掌柜托人传来消息,说是对方很满意,这次还多给了三倍的价钱。 有了这几次卖画的积攒,来日就算是有点什么意外,她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春桃从箱子里找出几件衣服,在她身上比比划划。 “小姐,您瞧这件月白色的如何?” “不错。” “您从前在家里时衣服就不多,来了侯府更是几年都没做过两件衣服了,也就这件月白色的看着还时新些。” 春桃正喋喋不休地说着,忽然瞥见窗外,陈嬷嬷端着什么走了过来。 “大奶奶可得空?” 宋妤忙把桌上的画收拾了一下,“陈嬷嬷请进来吧。” 陈嬷嬷笑眯眯地进屋,两人这才看清,她手上捧的是一件桃红色的衣裙。 “这不是后日就要去定国公府参加宴席了么,郡主怕咱们大奶奶没合适的衣服穿,特地让人送来了一套新衣裙。” 宋妤笑着让春桃接过,“郡主待我如亲姊妹一般好,倒让我都不知该如何回报了。” 陈嬷嬷对她的态度十分满意,“往后都是一家人,哪儿用得着说什么回报。那大奶奶先忙着,我这就回去了。” “春桃,送送陈嬷嬷。” 将陈嬷嬷送走,回来春桃就捧着衣裙细细打量起来。 “小姐,这衣裙倒是极好的,好像是如今京城里最时兴的样式了。小姐,您不试试合不合身吗?” 宋妤瞥了一眼,“先放哪儿吧。” 春桃将衣裙仔细收好,又去收拾别的东西了。 到了去定国公府的那一日,春桃早早便把这套衣服放在了床边。 早上起来伺候宋妤梳洗完,要换衣服时宋妤竟说不穿这套。 春桃愣愣的,“小姐,这不是郡主特意给您送来的么?而且不穿这套,咱们哪儿还有别的呀?” 宋妤笑道:“上次你拿的月白色的就挺好,就穿那套吧。” 春桃不明白,却从来不会质疑宋妤的决定,当即伺候她换上了那套月白色的衣裙。 沈老夫人这两日身子不爽利,宋妤便没进去叨扰,只跟陈嬷嬷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到了定国公府门口,长乐郡主的马车也刚好到了。 顾慈音欢喜地下马车来找她,却在看见宋妤时有些讶然。 “妤姐姐,怎么没穿我给你备的那套衣裙,莫不是底下人没送到你手上?” 宋妤柔柔一笑,“送到了,正要谢过郡主呢。” “那套衣裙我很是喜欢,只是穿上去小了些,没来得及改,便没穿过来。” “原是这样……” 顾慈音牵强地笑了笑,很快不再说此事。 “妤姐姐生得好看,穿什么都是好看的。那我们进去吧?” “郡主先请。” 宋妤跟在顾慈音后面,一路垂着头,拉着春桃也不让她东张西望。 到了女眷的宴席上,顾慈音自然而然成了焦点,许多人上赶着来找她说话。 宋妤起先还是跟在她身边的,后来围过来的人太多,她便自觉退到了一边。 “宋妤?你怎么会在这儿?!” 不想,在这儿竟还能看见熟人。 第28章 示弱 宋妤福了福身,“大姑奶奶安好。” 沈沁抬眼瞧见人群里的顾慈音,便猜到了是郡主带她来的。 一时又气得咬牙切齿。 她一个正经当大姑姐的,还没同郡主攀上什么关系,宋妤倒是马屁拍得快! “这是世家女眷的宴会,你算个什么东西?别以为郡主给你脸面,你就真能混进来攀关系了!” 宋妤温温一笑,脸上不见恼意。 “既然是世家女眷的宴会,那大姑奶奶是以周家大奶奶的身份来的,还是以侯府大小姐的身份来的?” 沈沁毫不迟疑,“自然是以周家...... 《厌春娇》第28章 示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章 绝路 沈湛竟也来了。 宋妤压下心底的波动,“无妨,一场误会而已。” “那就好。” 顾慈音长出一口气,“底下人说那些人在背后编排你,我一时气恼,这才乱了方寸,妤姐姐不会怪我吧?” “自然不会。郡主都是为了我好,我明白的。” 宋妤一副很是感动的模样。 顾慈音一来,人群的焦点又回到了她身上。 许多人围过来攀谈,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顾慈音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不一会儿就有些烦了。 寻了个借口将人遣散,拉着宋妤的手,要她陪着出去走...... 《厌春娇》第29章 绝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章 处处阻拦 国公府的园子太大了,而且到处是分岔路口。 春桃怎么都找不到出去的路,足足兜了好几个圈,急得满头大汗。 跑了这么久,她双腿酸软得直发抖,全凭着一口气支撑。 好不容易听到一点外面院子的动静,顺着声音,才一路找了出来。 等看到园子门口的时候,春桃喜极而泣。 她脸色苍白,脑子里牢牢记着宋妤的话,要去找国公府的人求救。 可是一出园子,她便愣住了。 被玲珑叫走的顾慈音,正站在门口跟沈沁说笑。 玲珑就站在一旁伺候,几人看上去一...... 《厌春娇》第30章 处处阻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章 被人撞破 肩上衣服被撕毁的那一刻,宋妤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一旦被人玷污了清白,侯府就再也容不下她,宋家也绝不会要她一个弃妇。 到时,她除了自尽就再没有别的路可走! 走投无路的绝望感,牢牢笼罩住宋妤,她忍不住开始战栗。 拼命挣扎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来之前老夫人嫌她太寒酸,赏了她一对耳环和簪子。 此刻,那只簪子,就在她发间孤零零地插着。 滞了滞,她不再挣扎。 “小娘子,你早就该这样……” 男人的手在她肩上游走,在她白嫩...... 《厌春娇》第31章 被人撞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2章 你躲我? 宋妤一滞,难以置信地缓缓转过头。 那张在她濒死之际,反复浮现在脑海中的脸,此刻就站在不远处,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宋妤心头微窒,眼眶有些酸涩。 她轻轻唤了一声:“二爷……” “过来。” 沈湛声音却带着几分凉意。 “嫂嫂还不过来,是想在王爷怀里靠多久。” 宋妤一愣。 心中那一丝温热,随着沈湛冰凉的话,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明明看得到,她现在狼狈不堪。 苏昱谨就躺在一边,他难道猜不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可他甚至没问一句,她有没有...... 《厌春娇》第32章 你躲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3章 捧在心尖上的人 顾慈音虽说是在劝她。 可是三句话里,两句都在说什么清白不清白。 这字眼就像冬日里的寒风一样,直往人心尖上刺。 “郡主并未亲眼见到当时情景,不知为何一口咬定我被人辱了清白?” 顾慈音愣了愣,“我、我是见妤姐姐你身上凌乱,又披着皇叔的外袍遮挡,才以为你是被苏昱谨那个混蛋……” 说罢,她也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忽然破涕为笑。 “对对对,我竟忘了这一茬。” “上次马球之后,皇叔便对妤姐姐赞赏有加,他既然在这儿,定是护了...... 《厌春娇》第33章 捧在心尖上的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4章 演戏 宋妤怔了怔,似是还不太清醒。 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出了很多汗,几缕碎发贴在脸上,有些凌乱,却显得楚楚可怜。 沈湛喉咙干涩,伸出手想替她拨开。 宋妤却受惊般往后退了退,躲开了他的手。 沈湛一滞。 不顾宋妤的抗拒,他倾身过去,强硬地把她额间碎发拨开。 这双往日无波无澜的眸子,此刻却因惊魂未定而含了几分水光,像个受伤的小兔子。 沈湛恍惚了一瞬。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见她眼中有波动是什么时候了。 视线下移,目光忽然一沉。 《厌春娇》第34章 演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章 放妻书 宋妤皮肤娇嫩,极易留下痕迹,且久久难消,看着是有些唬人。 苏夫人也有些尴尬。 “孩子,我是昱谨的母亲。今日来侯府,就是想同你商议一番,这事情你想如何解决?” “告官。” 宋妤还没开口,沈湛已经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 苏夫人脸色霎时白了。 端王在国公府逼得紧,口口声声说要苏昱谨吃个教训。 眼见他是要亲自盯着此事解决了。 她本想先来侯府,和沈家商议着将事情私下解决。 谁承想,沈湛这个当小叔子的,竟也坐镇来管。 她是听说过...... 《厌春娇》第35章 放妻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章 打了一巴掌 沈湛的话像一把刀子,直直地朝她心窝子里刺。 从国公府就开始积累的委屈,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 宋妤最后一道防线被击破,她眼眶通红,狠狠扬起手。 卫氏和苏夫人离得远,听不清二人说了什么,只见到宋妤忽然抬手要打人。 两人吓了一跳。 还没顾得上拦,便听见清脆的一声响。 ‘啪’的一声。 卫氏吓得捂住嘴,呆坐在椅子上。 沈湛半边脸都泛起红。 这一巴掌,宋妤用了全力,手都被震得发麻。 听到这一声响,她彻底愣住。 抬手只是恼怒之下的反...... 《厌春娇》第36章 打了一巴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章 心疼 沈湛一摆手,似是并不在意她说的这些。 卫氏登时闭上嘴,紧张又胆怯地看着沈湛。 “既然是靠着大奶奶,才从苏家捞来了这些好处,也不好这么快就反过来苛责人家,母亲觉得呢。” 卫氏愣了愣,“湛儿的意思是,不追究了?” 方才宋妤才打了他一巴掌,他现在却说不好去苛责她? 卫氏都摸不透,他究竟是真的在替宋妤说话,还是在攒着火一起发。 沈湛淡淡地看向她,脸上的红印还没有完全消退。 眼中的警告之意明显。 他愿意维持表面上的和平,给...... 《厌春娇》第37章 心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章 主动亲热 出乎宋妤意料的是。 一连两天,她竟过得风平浪静。 无论卫氏还是老夫人那边,都没有丝毫动静,沈湛也没露过面。 侯府里也没人议论此事,大家好像都不知道,那日正厅发生的事情一样。 反倒因为从国公府得了不少好处,侯府上下都十分高兴。 就连昨日,她和卫氏在福寿堂碰见。 对方也只顾着高兴,只字不提沈湛的事情。 她早些年的时候,和苏夫人有过一些小过节,两人没少暗中较量。 可无论是身世背景,还是嫁的夫婿,苏夫人都稳稳地压了她一头...... 《厌春娇》第38章 主动亲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章 早日成婚 顾慈音猛地低头。 看到宋妤身上的桃红衣裙时,脸色骤变。 她瞳孔一缩,“妤姐姐,你、你……” 宋妤起身,笑盈盈地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 “那日郡主给我送来这衣服时,我便十分喜欢。只是当时吃的胖了些,今日方才堪堪穿上。” 桃红色很挑人,可这套衣裙,却把宋妤衬得愈发娇艳动人。 她不似往常那般面上冷淡,扬唇一笑便勾得人挪不开眼。 从前宋妤总是低头垂眸,她竟从未发觉,对方笑起来这般摄人心魄。 顾慈音坐在榻上,震惊得久久没回过...... 《厌春娇》第39章 早日成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