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赋》
第一章 于无声处
入夜以后的白鹿书院,静谧淡雅,纵然时值盛夏,夜色也凉如水。
书库里,烛火微微摇曳,宇文君手捧竹简跪坐在蒲团上,正一丝不苟的阅读当中,柔和的光辉映照宇文君的脸上,显得这张本就清秀的脸庞,多出几分英挺的轮廓感。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从一万三千里之外的玉溪镇来到这里之前,宇文君便对这句话深信不疑,并非是因为听了夫子先生的教导,才对一这句话有所感悟。
《青冥志》里的内容,宇文君看了大概有六七十遍,对里面的内容,早已经倒背如流,可他还是会手捧竹简一字一句的看,这样会有氛围韵味。
书中记载的都是一些往事,和些许神话传说,并不属于白鹿书院的主流书籍,更不属于功法秘籍之列。
纯属杂书。
其中最大的学问义理,就是没有学问义理,大概宇文君的眼光就比较特别一些,他很钟爱这部书。
钟爱的背后,必然会有一个缘由。
这个缘由,宇文君没有说过,别人也没问过。
看完最后一句,宇文君卷起竹简,打算物归原处,抬头一看,左庆堂统领手握长剑,不知何时走到了宇文君身前。
左庆堂是白鹿书院的护院统领,以整顿白鹿书院秩序,处理一些隐秘事宜为主。
平日里很少露面,纵然是露面,也多是在隆重场合护卫大局,鲜少有消息传出。
反正,白鹿学院的弟子,很少在书院的走廊里,过道里,或是湖边遇见过左庆堂。
宇文君随手将竹简放在蒲团边上,依旧跪坐在蒲团上,抬起头有些意外的说道:“我以为那一边的谍子,应该是一位非常普通的杂役,或者丫鬟,结果是左大统领亲自现身了,不但现身了,更是执剑而来。”
腰悬长剑,是白鹿书院的风雅之行,年轻男女也好,上了年纪的人也罢,时常有人腰悬长剑,从别人视线里翩然而过。
在宇文君的记忆里,左庆堂也有腰悬长剑的风雅习惯,今夜长剑出鞘,必有所指。
左庆堂脸色略微偏黄,对于一个五十余岁的人而言,脸色偏白反而有些不正常。
左庆堂说道:“我也没有想到,那个下落不明的老家伙,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你这样的少年执行,这和之前的推测不符。”
“莫非你除却谍子这个身份,还有另外一重身世背景?”
“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是那些老人用来掩人耳目的弃子?”
左庆堂手中三尺青锋锋芒凛然,剑刃之侧,已有紫青色的剑芒透出。
宇文君心如止水,于十五六岁的少年而言,心如止水显得有些装腔作势。
可别人并不知晓,宇文君在一万三千里之外的玉溪镇的那些年,时常一人入深山,一人垂钓,心如止水,已成了习惯。
“你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我来到书院后,对书籍孜孜不倦,也未曾松懈过修行,不敢说为人典范,但也在中规中矩,平静无奇的范畴之中。”
“这样都能被人发现,莫非我伪装的还不够完美。”
宇文君没有解释,左庆堂手提三尺青锋来到他跟前,他就已经知晓,左庆堂已经调查出了众多蛛丝马迹,却未来得及汇总,确认。
若是汇总确认了,大概也不会来到宇文君跟前,而是在夜色里出剑,悄无声息的要了宇文君的性命。
左庆堂道:“一些陈年往事,会在一些老家伙的心里挥之不去,耿耿于怀,你这样的年轻人,调查那些老家伙想要知晓的事宜,终归是有些不合算的。”
左庆堂剑势骤起,剑锋直指宇文君咽喉之地,微微往前半寸,便可取了宇文君性命。
宇文君面不改色道:“有些事情,总有些人想要知道,不过我也很想要知道,你又是如何发现我的呢?”
左庆堂手中长剑微微下垂,剑势将起。
“我观察过白鹿学院里的每一个弟子,他们都有自己的嗜好,或是狗马弋猎女人,或是吟诗作对,或是切磋较量。”
“唯独你,过于平淡无奇,修行,读书,属于年轻人的喜欲,并未在你的身上显露过。”
“你并不像一个年轻人,更像一个隐者,这世上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做一个隐者。”
宇文君没有调查出真相,在白鹿书院里也并未真的好生修行学习过。
却无意识的表现出了一个间谍应有的素质,然后被左庆堂发现。
宇文君道:“如此说来,你只是怀疑我,恰好怀疑的对象只有我一个人,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把我抓起来,严刑拷打,审问出你想要知道的。”
“比如说我背后的人是谁,是否某些人其实还都活着?”
左庆堂道:“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你若是主动说出来,兴许不会有事,尽管这样的说词很老套,但我想对于你这样的年轻人,也还是有用的。”
宇文君在玉溪镇的那些年,问过一个很奇怪的问题,那就是年轻人是否可以古井无波?
这会儿宇文君意识到,他好像还可以做到古井无波。
开口笑道:“那假如你死在了书库里,那又如何?”
左庆堂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但他没有笑出声来,书库里,不得大声喧哗,夜色里,狂浪的笑声也会提醒其他人。
轻语道:“你纵然身上有法宝,在垂光境界修为也还不错,可我终归高出你一个境界,你无翻身可能,说到底,终归是一个年轻人。”
修炼一途,分为真灵,垂光,承圣,黄庭,大黄庭……
一境一步,一步一重天。
垂光对承圣,毫无胜算可能。
“也许我和你同境呢。”
宇文君气息骤变,身前罡气弥漫,震碎左庆堂手中长剑,大袖一挥,单袖青龙以吞天之势暴掠而出。
动作行云流水,仿若天成。
左庆堂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回应,便倒在了地上,五脏六腑碎裂而亡。
宇文君跪坐蒲团,身姿稳如泰山。
“该起来,物归原处了。”
宇文君起身,从蒲团边捡起《青冥志》缓步走向左侧第三行第七个书柜旁,轻柔物归原处。
左庆堂于无声无息中来到书库。
宇文君于无声无息中走出书库……
第二章 要像年轻人一点
破晓过后,护院统领左庆堂横死于书库的事情,便传遍白鹿书院上下,一时人心惶惶,众说纷纭。
法堂统领袁青山亲自抵达命案现场,站在左庆堂尸体三尺之外,凝望宇文君昨夜跪坐过的蒲团,并未发现任何痕迹,地上也没有细致入微的脚印。
身为统领,袁青山自然看得出来,死者与凶手的相遇,是悄无声息的,或许,两人还有过交流。
袁青山面色淡金,身材魁梧雄厚,站在此地,如一座山,不怒自威。
“事情比我想象之中的棘手,或许已经超越咱们的职责范围。”袁青山轻声道。
法堂二号人物胡博,一身老旧的儒生打扮,模样粗犷豪迈还有点丑,反正法堂那样的地方,自然是不会有标准意义上的俊秀之人。
胡博特意观察了一眼碎裂的长剑,他知晓左庆堂这柄剑材质不凡,乃是赤金之铁铸造而成,极其坚韧,看这断裂的纹理,显然是被对方罡气震碎的,可见凶手罡气之强。
“凶手也许是两个人,只是死了一个而已。”胡博这般说道。
因为这里,并未发现左庆堂长剑的剑鞘。
袁青山言道:“封锁现场,书库十日之内,任何人不得来此,彻查这两日进入过书库的人。”
胡博嗯了一声,率领法堂众人离开书库,分出十个小队,立即展开行动。
此间,只剩袁青山一人留在这里,看过来,看过去,也未曾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
但袁青山相信一件事,必是白鹿书院内部的人,杀了左庆堂。
至少半月时间,都无皇都的达官显贵来到白鹿书院观礼。
应当是一场内战,是何缘由引起的内战,才是袁青山最迷糊,最想知道的。
一间小院,内有嶙峋假山,简单回廊,与一座平素的凉亭,周围生长着不算密集也不算稀疏的花草小树。
只差一面湖泊,这一间院落就完美了。
可这只是一间小院,而非一间大院落。
起床之后,宇文君一如既往的在凉亭里泡了一壶茶,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独自一人品茶。
喝早茶这个习惯,是宇文君在玉溪镇养成的,也不会因为来到白鹿书院,而改掉这个习惯。
来到白鹿书院的弟子,若想要居住的好一点,只需多交一些钱财,便可居住一间小院落。
宇文君不认为自己有雅士风骨,但和那些脚臭汗臭的汉子们一同睡在大通铺里,光是想想,都是一种折磨。
事实上,这很明智,杀了人再返回大通铺,难免会引起别人怀疑,还是回到院子,更有个人隐私一些。
昨夜宇文君用了单袖青龙击杀左庆堂,也许左庆堂太弱,还不至于让宇文君用两袖青龙。
从玉溪镇离开的时候,有人对他说过,入了皇都,入了白鹿书院,无论遇见任何事,都不可运用青龙诀。
倘若是一对一,无人知晓又有一击必杀的把握,还是可以用青龙诀的。
这会儿,院门发出清脆声响,法堂女执事何瑾率领三人破门而入,顺着青石走廊径直来到宇文君跟前。
宇文君放下茶杯,起身言道:“发生何事了?竟然让你们法堂的人亲自登门拜访?”
纵然明知故问,也要装作若无其事。
何瑾,身材高挑,喜爱白银甲,腰间佩刀,面容清丽,挺胸抬头的气态,很是英姿飒爽。
法堂里的人,自然都很会观察周围环境与眼前人,否则也不会进入法堂。
何瑾习惯性的四处打量,周围花草园林略有些杂乱,大概有一个月没有修剪过了。
凉亭里的那一壶热茶,茶香刚刚好,显然是刚泡了不久。
眼前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模样清秀俊美,有五分出尘之意,居住在这样的清幽院落,应当是其余女弟子们喜欢崇拜的那种少年。
可这个少年,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何瑾说不出来哪里怪,可能是女人的直觉这会儿开始作祟。
何瑾眸光如利剑,凝望向宇文君,沉声道:“据我所知,昨夜你去了书库?也是昨夜,护院统领左庆堂死了。”
“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年轻的女执事,自然不太懂人情世故,问话直接了断。
宇文君一脸平静道:“这件事我浑然不知,书库那种文雅之地,怎会发生命案?”
何瑾严肃道:“我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
宇文君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从善如流道:“那凶手肯定不会是我。”
何瑾言道:“跟我们走一趟吧,是不是无辜的,到时候就知晓了。”
宇文君哦了一声,没有太多表态。
跟着何瑾走出院落,朝着法堂广场而去,一路上何瑾都在有意无意的观察宇文君,这是职业习惯,昨夜进入过书库的人,无论是杂役,还是弟子,都值得怀疑。
何瑾的脚步很轻快,宇文君不得已之下,只好走的更快一点,平日里,宇文君是一个走路很慢的人,有一个年轻姑娘在自己身边走这么快,着实不习惯。
忽然间想起来,昨夜左庆堂说自己不像是一个年轻人,所以才暴露了,宇文君心想,看来自己以后要稍微出点风头,意气用事,才能打消掉别人的怀疑。
他也不知道,这个白鹿书院,是否还有第二个左庆堂在无声处默默地观察一切?
何瑾忽然说道:“你似乎笃定的认为你自己是清白的,好像有些太刻意了。”
宇文君抬起头正视何瑾清丽的脸庞,如此英气的女子,整个白鹿书院,也只有法堂拿得出手了。
应道:“我当然认为我是清白的,因为我没有那样的实力。”
宇文君的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何瑾的脸庞,谈不上直勾勾的看,只能说是欣赏何瑾的美貌。
被这样盯着看,何瑾脸上不太自然,因为宇文君细看之下着实很俊美,微微撇嘴道:“你为何这么看着我?”
宇文君很认真的说道:“因为你长得很好看啊。”
何瑾脸色一凝,正视前方,很严肃的说道:“正经点,我知晓你没有那样的实力,也知晓你是无辜的,待会儿去法堂广场,也只是走一个过场,只是会耽误你一些时间。”
宇文君想要在何瑾的面前表现出自己是一个正常的年轻人,证明自己是年轻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当面直视年轻姑娘的脸庞,顺带称赞几句。
若用轻浮一些的语气,可能会更像一个正常的年轻人,可宇文君并不是一个轻浮的人,故此表现的很认真。
他也不明白,何瑾为何觉得自己不正经。
不过何瑾的口吻态度,已然告诉宇文君,方才的表现还是挺成功的。
宇文君说道:“可是我还没有吃早饭,这会儿有点饿,应该吃完饭以后,再跟你走。”
何瑾也没有看宇文君,依旧正视前方,她很害怕和宇文君再一次四目相对,自己会脸红心跳,那样就体现不出法堂应有的威严。
严肃道:“先忍着,如果拖延时间过长,法堂会管饭的。”
宇文君没有在说话,老老实实的跟在何瑾后面,像是走马观花的公子哥,也像是个采风不知去处的读书人。
反正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凶手。
不久后,法堂广场到了。
第三章 审问与直觉
这里站了九个人,每人保持三尺左右的间距,以防这些弟子窃窃私语。
宇文君是第九个,站在右侧边缘位置,他旁边是一位模样清纯可人的小姑娘,穿着一袭简单的樱花长裙,身材娇小,头一次来到法堂广场,也被这里的威严气象震慑住了。
尽管幅度很小,可宇文君依然发现,这个清纯可人的小姑娘在发抖。
凶手尚且老神在在,无辜的人却诚惶诚恐,宇文君觉得有些好笑,可他没有笑出来,因为胡博就站在他们面前,且用不善眼神巡视。
何瑾等人,则依序站在两边,维持广场秩序。
纵然只是盘问,却好比等待上刑法。
胡博,面相粗犷,对于年轻弟子而言,来自于威严长辈的震慑力,好比山一般沉重,死掉的人又是左庆堂,如此一来,这些年轻子弟更加诚惶诚恐,生怕法堂的人找不出凶手,随意找一个人开刀,或是关押一段时间。
宇文君长身玉立,静静的候着。
胡博从左侧开始审讯,态势肃穆,并没有问一些很老套的问题,而是瞪着年轻子弟,迟迟不语,让年轻子弟的眼神无所遁形。
依序这般审讯过后,和胡博对视过的人,都惴惴不安的低下了头。
到了这个清纯可人的小姑娘这里,胡博作态依旧生猛,小姑娘因为害怕,急出了泪水,轻声抽泣,不敢看胡博。
“叔叔,我是无辜的。”
情急之下,小姑娘憋出了这么一句好笑而又无奈的话。
胡博脸色微变,叹息了一声,心想自己也是当长辈的人,明知晓这是无辜,竟然还把人家小姑娘吓哭了,一时良心上过意不去。
便脚步微移,来到了宇文君面前。
他凝望而来,眼神厚重如山,死死的盯着宇文君。
恐惧,害怕,宇文君曾经有过,可那也是小时候的往事了,自从修行青龙诀后,他便再也没有害怕恐惧过。
遇到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不害怕自己的人,胡博来了兴致。
“一般的凶手杀人之后,会因为紧张,而喉咙发甜,二流的凶手杀人过后,会找一个地方喝一顿闷酒,睡一觉起来后,便可恢复如初。”
“一流凶手杀人过后,就如你这般稳如泰山。”
“你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周围的人,无论是白鹿书院弟子,还法堂的何瑾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了宇文君。
被问话的八位弟子,还不敢仔细看,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在寻摸,胡博站在那里,给他们压力太大。
宇文君真的很想要装作自己很害怕的样子,随大潮,可他本来就不害怕,也装不出来,强行去装,反而会被胡博看出来。
看着胡博的眼睛,平和应道:“大概是我的胆子比较大吧,在很小的时候,便游猎群山,还是独自一人,也被家中长辈强行安排与尚未成年的蛟蛇搏杀。”
“因此见怪不怪。”
白鹿书院部分弟子,家世显赫,从小就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修炼资源,与幼龙搏杀,与骨架还未长开的雏虎搏杀。
温养筋骨血气,更能锻炼胆魄。
这些,胡博都知道,可他没有想到,宇文君这样的清秀少年,也有过那般血腥的童年,和他的气质不符。
胡博想要知晓更多一些,一个有胆魄的人,自然敢回答他的问题。
“对于护院统领的不幸,不知你如何看待?”
宇文君感受到了周围异样的眼光,他没有想过会是这样,就连身边这位清纯可人的小姑娘,都在偷偷摸摸的打量他。
想了想措辞,温和应道:“我和左统领素无来往,学问义理一事,修行练功一事,左统领也未曾给我指点迷津。”
“我也不知如何看待。”
“但终究是我白鹿书院的先贤长辈遇难,我心里也很难受。”
宇文君没有避重就轻,只是说了实话。
实话令人无法反驳。
胡博忽然笑道:“小伙子,我很欣赏你,不知道你在哪位高人的门下?”
宇文君轻声道:“青梅林,李秀年门下。”
李秀年在白鹿书院虽谈不上位高权重,可门下弟子多刻苦用功,其嫡传弟子柳青华有望进入白鹿阁中修行。
也只是有望,有望的人很多,多数都过不了白鹿阁的入门考核。
其考核又名归海之会。
胡博问道:“你叫什么?”
“宇文君。”
胡博道:“如你这样的胆识,也应当可以和柳青华那冷艳丫头一样得到李秀年的真传。”
“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你?”
宇文君道:“青华师姐天赋可人,有雏凤之姿,得师尊真传,也是情理之中,众望所归。”
“我生性懒散,修行一事,吃不了苦,便成为了青梅林里的闲云野鹤,倒也自在,师尊大概也没有留意过我。”
胡博瞥了一眼宇文君,能把不负责任,说得如此理所应当,也是他在白鹿书院遇到的头一个。
不用功的弟子多数都是纨绔弟子,或是自知无望更进一步的年轻弟子。
如宇文君这般,将随意不负责任和自身气质完美融合在一起的,实属罕见。
胡博轻笑道:“你天赋也许不错,就没有想过进入白鹿阁吗?”
宇文君不解应道:“我本该是嫌疑人,统领怎么问我这些?”
胡博道:“就是随便问问,法堂里的年轻人多数沉默刻板,很少遇到你这样的异类,一时来了兴致。”
“还请见怪不怪。”
宇文君哦了一声道:“我在青梅林尚且不能名列前茅,自然也就无法参加归海之会,更别说入白鹿阁了,统领真是折煞我了。”
胡博说道:“听别人说,你很喜欢入书库阅读古籍,我从书库那里路过很多次,似乎有那么几次,也好像见过你。”
“据我所知,青梅林里的年轻人,都对书籍不感兴趣,只知道埋头苦修。”
“你算是一个异类,既然喜欢学问义理,为何不去康长治的门下修行呢?那里可是一个吟风弄月,舞文挥墨的风水宝地。”
宇文君没有想到无意之间得到了胡博的赏识,有些不太习惯。
他在白鹿书院的表现一直都很平庸,昨夜被左庆堂发现,今日又被胡博如此盘问,莫非自己最近会发生一些预料之外的事情?
或许,波澜将起。
宇文君温和应道:“当初进入白鹿书院,因资质平庸,其余的地方不要,便去了青梅林。”
青梅林收徒的门槛最低,能经过白鹿书院初试的人,均可进入。
也是最苦最寒酸的地方,没有一个像样的楼台摆设,白鹿书院分发资源,只会在最后想起青梅林,最后送去的,自然也是其余门庭挑选过后的。
好在,青梅林还出来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柳青华。
胡博无奈笑道:“原来如此,真是对不住,让你说出这种不如意的往事。”
“李秀年没有留意过你,你也不曾在意过李秀年,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盘问到此结束,打扰了你们的晨修,我代表法堂跟你们说一声抱歉,你们可以回归各自门下了。”
宇文君有些微茫,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前方的法堂仪门,便同众人一致双手作揖,微鞠一躬,转身徐徐退下了。
其余人,心里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那个清纯可人的小姑娘,更是玉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深呼吸了许久,才逐渐释怀。
胡博望向宇文君的背影,对身旁人说道:“其实我感觉到那孩子是凶手,可他没有击杀左庆堂的实力。”
“这只是一种直觉。”
“你们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身旁无一人应答,也不知如何应答,如泥木雕塑。
胡博扫兴道:“罢了罢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第四章 我怕麻烦
离开法堂广场,宇文君也并没有松一口气,左庆堂之死,也不会不了了之。
一如既往,先是去食堂里吃一顿早饭,然后去青梅林里听课,每一日清晨,李秀年都会将门下弟子整顿在一起,传经授业,纵然只是言传,也足以让部分弟子,豁然开朗。
青梅林共有七十二弟子,宇文君是其中最懒散的一个。
而今归海之会将近,柳青华是最有希望代表青梅林在归海之会有所成绩,顺势进入白鹿阁。
李秀年能对其余弟子有所言教,已是不易,至于言传身教四字,恐怕也只能体会在柳青华一人身上。
吃过早饭后,宇文君步行一炷香时间,来到了青梅林。
青梅林如其名,坐落于青梅树林之中,有一座简单院落,对于其余地方书院而言,这一座简单院落已算得上是雕梁画栋,坐落于风水宝地。
可和白鹿书院其余的门庭比较起来,青梅林着实有些寒酸。
好在,这里的修行氛围不错,既没有世家子弟的作威作福,也没有弟子之间的拉帮结派,只有默默苦修,只求有朝一日,可一鸣惊人。
进入院落,宇文君如常跪坐在最后一排,和个子最高的张本初相邻。
宇文君抬头一看,并未发现师姐柳青华坐落于师尊左右,已经半月时间,未曾得见师姐真容,想来,也应当在垂光境界,有所突破。
张本初小声说道:“师弟,你怎么才来啊?那会儿师尊可是亲自点名过了,唯独少了你一人。”
宇文君心想,青梅林的消息果然不够灵通,左庆堂之死,白鹿书院传遍,却没有传至青梅林这里。
小声应道:“师尊应该没有不高兴吧?”
张本初脸色忧愁道:“话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宇文君哦了一声,没有多大反应,心想自己在青梅林的天赋根骨,也只能算作稀松平常,不得重视,也在情理之中,师尊应该不会为了自己这个并无前途的弟子生气。
身为类似于间谍的一个人,宇文君在白鹿书院隐藏的很好,也只是和左庆堂交手,才流露出真实实力。
在青梅林,宇文君修为普通,不上不下,垂光境界内,不能独占鳌头,也不会身处下游,为人懒散,性格随和。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有前途的年轻人。
高台之上的李秀年,身着一袭白衣,身为一个儒雅俊朗的中年男人,李秀年倒也算是白鹿书院中生代中最刻苦,也最有雅士风采的人。
他剑眉星目,锋芒内敛,讲完最后一小段经文,轻微挥了挥手,示意弟子们可起身离开了。
唯独说了一句:“宇文君留下。”
今日,宇文君来迟了,这也不是宇文君第一次来迟了,从一年前进入青梅林开始,宇文君早课共来迟了七次。
并且七次,都是睡过头,来迟的人,要打杂三天,才可抵消罪孽。
不过以往,李秀年也未曾留意过宇文君,更未单独留下过宇文君,今日显得有些不太一样,恰好今日李秀年的脸色也不好看。
从前面走出的弟子们,经过宇文君身边的眼神,有嘲讽,有隐忧,亦有幸灾乐祸,几位年轻的小姑娘,更是紧张兮兮的看了一眼宇文君,仿佛是再说,待会儿要好好认错。
李秀年就跪坐于高台之上,俯视着院落里的一切。
张本初想要给宇文君支招一二,碍于师尊李秀年的威严,最终选择了闭口不提,无可奈何的拍了拍宇文君的肩膀,示意好自为之。
青梅林的修行资源本就不多,若少了宇文君一人,于剩下的人而言,也算是一份浅薄的收获。
待得所有人都离开后,宇文君起身缓步向前,双手作揖道:“师尊留我何事?”
心想,应该不至于把自己逐出青梅林吧。
李秀年随手拿起蒲团旁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看向宇文君,仔细打量了一眼,问道:“今日又是因为睡过头而来迟了?”
宇文君如实解释道:“那倒不是,昨夜护院统领左庆堂死于书库,凶手不知下落,今早法堂将近两日去过书库的人全部叫过去,依序问话。”
“故此耽误了。”
李秀年闻后,古怪应道:“青梅林果然地处偏僻,书院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总是后知后觉。”
宇文君喜欢去书库,在青梅林早已人尽皆知。
也因此,落下了一个酷爱文采不爱武功的名声。
李秀年说道:“还有半月时间,便是归海之会,你师姐近日神采不佳,需要一个年轻人陪伴。”
“我门下弟子,你最为懒散,你也最为稳重而富有文采。”
“给你师姐当一段时间剑侍,如何?”
剑侍,便是奉剑之人。
剑主在前,剑侍在后,出门在外,很是体面,是上流人的象征。
宇文君没有拒绝,想了想言道:“师姐应该选择一位女师姐或是女师妹作为剑侍较为稳妥,我是男子,成了师姐的剑侍,难免会惹来许多风言风语,有扰师姐心境。”
“二八年华的女子,经不起流言蜚语。”
李秀年道:“这话倒也言之有理,不过外人也不会知晓,你师姐正在青烟园里修行,无人打扰,你去了之后,自然也是如此。”
“莫非,你不想要成为青华的剑侍?”
宇文君顿了顿道:“绝无此意,只是男女授受不亲。”
“再者,我对剑道一窍不通,恐不能担此大任。”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师姐近日神采不佳,兴许是压力过大心神紧绷的缘故,散散心应当就好了。”
李秀年头一次认真看向宇文君,微笑道:“看来你对养生之道很了解?”
宇文君腼腆应道:“略懂一二。”
李秀年对宇文君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懒散随意之中,今日也是头一次和宇文君说这么多。
亦是头一次感觉这孩子的与众不同之处。
他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门下其余弟子,刻苦用功,却不懂文采风流。
宇文君可以胜任此事,可言语之间婉拒之意甚浓。
“也许你可以呢,去了之后不就知晓了。”
师尊坚持如此,宇文君无话可说,只好点头答应了。
忽然间问道:“今日迟到了,应当不用打杂三天抵消罪孽了吧?”
李秀年道:“不必,情有可原,我也并非不明事理的人。”
宇文君哦了一声,心里也放下了一件事。
青烟园,位于青梅林东北之侧,园林秀丽精致,小桥流水人家,可聆听百鸟之悲鸣。
随师尊来到青烟园里,宇文君大致看了一眼,觉得这里的风景,和玉溪镇比较起来,少了几分人情味。
柳清华,二八年华,身形窈窕,眉眼如画,一头乌黑长发垂直腰间,眼眸中多有冷冽风华,细看之下,亦能看出稚气未消。
如此清冷纯粹的少女气,倒也难得一见。
李秀年轻微唤道:“青华,即日起,他便是你的剑侍了。”
柳青华莲步微移,走至宇文君跟前,并未将手中佩剑递给宇文君,对其微鞠一躬道:“多谢师弟不辞辛苦。”
宇文君应道:“师姐归海之会在即,我辛苦点,无碍的。”
李秀年没有过多嘱咐,将宇文君带至这里,便走了。
柳青华近日的境界,已很是稳重,唯独心境有所残缺,李秀年也不知如何指点,但愿宇文君的文采风流,可帮助青华走出困境。
待得李秀年走后,柳青华才脸色微变道:“其实我不需要你的陪伴,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即将到来的归海之会,已让这位二八少女心神疲惫不堪。
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可也不能对师尊使出小姑娘脾气,但对宇文君是可以使出小姑娘脾气的。
宇文君如实应道:“其实我也不太想来,可师尊执意让我来,我便来了。”
“我若是就此离开,师尊难免苛责于我。”
“以我之见,我就在这里赋闲,你做你的事情,我做我的事情,互不打扰,可好?”
柳青华淡淡凝望了一眼宇文君,问道:“给我做剑侍,让你觉得很丢人?”
青梅林有许多人愿意成为柳青华的剑侍,却没有机会,追随在柳青华左右,于常理而言,也可在白鹿书院走的更加长远一些。
李秀年将所有心血倾注于柳青华一人,无论归海之会是成是败,日后的前途,总该不会太差。
宇文君眉头微皱道:“这两日我的麻烦事情比较多,护院统领死在了书库,我又时常在书库阅读古籍,成为了嫌疑人之一。”
“回到青梅林,本以为可以闲散下来,又被师尊带到了师姐跟前。”
“我只是怕麻烦。”
柳青华模样甚佳,若是其余的男子,在柳青华左右自然不怕麻烦,只怕麻烦不够多。
“师弟,你很别致。”柳青华忽然道。
宇文君顿了顿,应道:“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普通。”
柳青华笑了笑,言道:“也罢,就如你所说的那样,互不打扰即可。”
宇文君没有回应,径直走向了凉亭,安然跪坐于蒲团上。
本想沏一壶茶,自斟自饮,可这里没有茶叶,师姐也不是喝茶的人。
便闭上眼睛,陷入冥想之中,不动如山。
柳青华便在院子里,手握长剑,一直重复自己的剑招,潜移默化温养剑意,顺心意而舞剑,姿态旖旎,风月无边。
从头到尾,两人也只是吃饭的时候,有所余光交流,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入夜以后,宇文君跪坐冥想结束了,起身,抬起头看向了星空。
观星术,宇文君学艺不精,也略懂一二。
自从来到白鹿书院后,宇文君便一直依靠半生不熟的观星术推演计算,隐匿神华。
今夜观星象,东南一角,有所遗漏。
这一次,宇文君无法保持心如止水,他想起昨夜左庆堂手持长剑而来,却无剑鞘。
那,剑鞘去了哪里?
剑鞘是否还有隐秘的内容,等候被人发现?
左庆堂难不成做了两手准备?
一旁的柳青华倒了一杯温水,眼角的余光察觉到了宇文君脸上不太明显的焦虑。
开口言道:“我听说过你,酷爱文采,不爱武功,你来到这里之后,自然无法如往常一样去书库阅读古籍道藏。”
“你跪坐冥想一整天,总算是按奈不住了?”
柳青华对文采一知半解,知晓对书籍上瘾的人,是无可救药的,故此问了问。
宇文君轻声道:“今夜我若是出去,师尊应不会察觉到,师姐可否保密,天亮之前,我便归来。”
柳青华道:“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宇文君道:“师姐请讲,尽量不要为难我。”
柳青华心想这位师弟真是古怪,无趣。
应道:“我想要与你一起离开青烟园,和你一同前往书库里看看。”
“听闻书中有妙语,可解心忧。”
“恰逢师弟你这样的读书人,也可给我答疑解惑一二。”
宇文君用鼻孔深呼吸了一口气,脸色如常。
以柳青华眼光来看,这便是纯粹的一脸嫌弃,在青梅林中,宇文君是嫌弃她的第一人。
二八少女的小脾气当即就窜上来了,紧咬贝齿问道:“莫非师弟还是觉得,我很麻烦?”
宇文君不知如何作答,他今夜不会去书库,会去左庆堂居住的地方当一回梁上君子,寻找其剑鞘。
女人,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横生枝节。
宇文君对此为之奈何?
沉思道:“护院统领刚死,书库作为案发现场,已被封锁,我是要去其余的地方。”
柳青华恍然大悟,哦了一声,继续问道:“那师弟为何对我一脸嫌弃?”
宇文君不想和柳青华争执这件事,轻语道:“我只是想要出去走走,散散心,师姐花容月貌,你我一同出现,被人瞧见,难免引起流言蜚语。”
“我不想横生枝节,我怕麻烦。”
柳青华一时无语,到头来,自己还是个麻烦。
不知是为了赌一口气,还是其余的原因,柳青华笃定道:“我不怕,师弟又何必怕呢?”
宇文君:“……”
“如此,我们走吧。”
柳青华跟在宇文君身后,憋屈难受,一时看不出,究竟谁是谁的剑侍?
第五章 归鞘
白鹿营,位于书院东南一角之地,是护院将士们居住的地方,左庆堂在白鹿营里有一座单独的院落。
宇文君带着柳青华已是很不方便,还要寻找左庆堂到底居住在哪个院落,那就更不方便了。
还好,柳青华虽然名气大,但白鹿书院见过柳青华的人很少,一路上也并未惹来多少异样的眼神。
等来到白鹿营的时候,宇文君才发现自己来晚了,因为法堂的人已经包围了左庆堂居住的地方,围的水泄不通。
袁青山和胡博这两位法堂大佬,也是亲临现场。
这里火光通明,可以清晰地看见法堂人员凝重的脸色,这会儿,何瑾带着几人走出了院落,双手行礼微鞠一躬,沮丧的对袁青山说道:“抱歉,我们已经将里里外外,找了三遍,都没有找到左统领的剑鞘,也问过他的同僚,也都不曾见过剑鞘的下落。”
袁青山遇见了这么扎手的案子,本就有些惆怅,毫无线索可言,剑鞘也成了无踪无影之物。
苦涩一笑道:“这可真是稀奇了,凶手暂且找不到就不说了,连剑鞘都找不到,难道是我们法堂无能吗?”
何瑾再度低下了头,一语不发。
胡博在一旁怪笑道:“你就别难为何瑾了,连我们尚且都对这桩案子无能为力,更别说这些年轻人了。”
宇文君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既然袁青山他们都已经来了,他来到这里,已毫无意义。
轻声对柳青华说道:“师姐,我们走吧,去别的地方看看。”
柳青华的好奇心也上来了,从宇文君嫌弃自己的时候开始,柳青华就怀疑宇文君有难言之隐,现在来到这里,柳青华更加的确认宇文君有难言之隐了。
很认真的看着宇文君,尽管宇文君的脸色很平静,柳青华依然问道:“大半晚上的,哪里不来,非要来这里,莫非左庆堂统领,真的死于你手,你不但是嫌疑人,更是凶手,我说的对否?”
柳青华想要在问出问题之后,看一下宇文君的脸色会不会起些波澜,可柳青华失望了。
宇文君淡然应道:“是的,我就是凶手,顺带还带着师姐你来到被害人家中,师姐自然也就成为了帮凶。”
柳青华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宇文君。
宇文君不以为然,转身离去,柳青华只好跟在宇文君后面,如此不听话的剑侍,让柳青华心情很不好。
走了没有几步,便迎面遇见了一位散步而来的老人家。
老人身材精壮,穿着一袭乌黑色的宽敞锦衣,步伐沉稳,容貌甚伟,气质沉雄中带着几分狡黠,眸光明亮如辰。
宇文君和柳青华见状,深鞠一躬,异口同声道:“见过三长老。”
三长老顾雍,不同于其余的长老安分守己坐落于自己的闭关地,顾雍甚是喜欢在白鹿书院里溜达散步,更喜欢牵着自己的大黑狗,在白鹿书院四处遛狗,今夜却没有牵着那条大黑狗散步。
多数学子遇见顾雍都极为谄媚客气,白鹿书院三大长老,也只有三长老顾雍没有收一个嫡传弟子,余下的两位长老,各自门下都有一两位嫡传弟子。
故此,顾雍成为了众多年轻学子眼中的香饽饽,心想着,在某个清晨或是夜晚,偶遇到了顾雍,顾雍觉得自己根骨不错,就收其为徒。
拥有此等想法的年轻学子,不计其数。
能成为长老的嫡传弟子,那是很大的荣幸,也是很大的造化,日后最起码可以在皇都重地谋取个一官半职。
至于武道修为,那就更不用说了,跟在三长老的身后,修炼至承圣境界,还是极为稳当的。
顾雍看了一眼宇文君和柳青华,对宇文君倒是有些印象,时常都看见宇文君在书库附近露面,就是叫不出这个年轻人的名字。
也不想知道他的名字,想被顾雍记住名字的年轻人太多了,顾雍索性一个都不记住,倒也省事。
开口笑道:“我刚吃完饭,走走路,消消食儿,你们两个无需多礼。”
宇文君和柳青华这才抬起头,宇文君一如既往的淡定,柳青华略有些紧张,三长老可是白鹿书院泰斗级的人物,不得不让柳青华紧张。
顾雍已经看见了白鹿营那边冲天的火光,开口向宇文君问道:“白鹿营那里什么情况?”
宇文君心思缜密道:“法堂的人疑似去左统领居住的地方寻找证物,貌似一无所获。”
顾雍嗯了一声道:“知晓了,我过去看看,你们这对小情侣,继续溜达吧。”
当即,柳青华俏脸通红,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三长老呵呵一笑道:“少女的脸红,已胜过了所有的甜言蜜语。”
宇文君:“……”
待得顾雍走远了之后,宇文君才对柳青华说道:“其实这便是我所认为的麻烦,被别人误会,于我而言倒是无关轻重,毕竟我是个男子,于师姐而言,总归还是有些不利的。”
“也幸亏是三长老这样认为的。”
柳青华一脸羞红的轻喝道:“你可不要想到别处去了,你是我的剑侍,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宇文君老实应道:“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柳青华轻哼了一声,宇文君走在前面,柳青华继续跟在后面。
这会儿回青烟园还有点早,宇文君也很想知道,法堂今夜是否会有所收获。
宇文君心中已在盘算,自己身份败露了,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从白鹿书院脱困,过来过去,都是麻烦事情,还不算柳青华这个麻烦人。
走了一会儿,宇文君带着柳青华进入了一间凉亭,暂且歇息了下来,今夜本该是月明星稀的,可夜穹之上,出现了几朵厚重的乌云,挡住了部分星光,这几朵乌云,也断绝了宇文君用观星术推演计算的可能。
坐在石椅上,手摸着石桌,凉亭里寂静无声,宇文君心想,这会儿要是有杯茶就好了。
顾雍一路直走来到了白鹿营,袁青山和胡博众人见状,依序半鞠躬行礼。
袁青山恭敬言道:“见过前辈。”
顾雍看了一眼左庆堂居住的地方,也看了一眼袁青山不太好看的脸色,笑呵呵问道:“怎么,连你袁青山都有如此愁眉不展的时候?”
“莫非左庆堂家中,没有任何证物?”
袁青山苦涩笑道:“是啊,我们正在寻找左庆堂遗留下来的剑鞘,可是翻了一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剑鞘。”
“要是您今夜带着那条大黑狗过来的话,兴许还可以帮上忙呢。”
顾雍柔和一笑道:“哪里的话,这等小事也用不着我的犬儿了,我来帮你们。”
胡博立即拍了一个马屁道:“有三长老您亲自出手,我们定然可以找到剑鞘。”
顾雍笑了笑,仔细观望了一番左庆堂的住所,单手探出,掌心中浮现雄浑真元,轰鸣作响,隐约有剑鸣之声。
袁青山和胡博见到顾雍如此雄厚的真元修为,心里羡慕得紧,所有的羡慕都写在了眼睛里,可修为也是羡慕不来的。
顾雍轻喝道:“归鞘!”
院落中央的青石地板砰然一声破开了一道口子,一柄乌黑色的剑鞘瞬息间破土而出,以迅雷之势飞至顾雍的手中。
胡博赶紧又拍了一个马屁,言道:“三长老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
袁青山也跟着拍了一个马屁,说道:“老前辈神勇不减当年,晚辈钦佩万分。”
顾雍将剑鞘拿捏在手中后才发现不对劲,剑鞘内部,有真元刻写下的暗语,顾雍对于破解暗语这种事倒是不在行,不过如此简单的暗语,顾雍还是能觉察到的。
“有君子,博览群书。”
这么简单的暗语,顾雍就当即想到了经常在书库附近转悠的那个年轻人,自己那会儿还和那个年轻人偶遇了,这一刹那顾雍什么都明白了。
要不是这柄剑鞘还在这里,今夜的宇文君,大概也不会来到这白鹿营。
心想,朝堂之上的党派之争,又何至于蔓延至白鹿书院,对于间谍,顾雍是极为不喜欢的,但对那个年轻人还算是有些印象,谈不上讨厌。
也没想到那个小娃娃藏得那么深。
顺手将剑鞘递给了袁青山,会心一笑道:“举手之劳,就劳烦你们拍了老夫这么多的马屁了。”
将剑鞘递给袁青山的刹那,顾雍便神不知鬼不觉的修改了暗语,以他的修为,在袁青山和胡博的眼皮底下托梁换柱,对方都不会察觉的,更别说是修改暗语了。
将其改成:“有人渣,博览群书。”
顾雍道:“你们忙,我要开始往回走了。”
袁青山和胡博再度半鞠躬相送,奉承道:“您慢慢走。”
顾雍转身离去,神色一凝,小眼睛里浮现出金色光辉,此乃武道天眼,一眼便看见宇文君和那个女娃娃正在凉亭里静默无语,难不成还闹别扭了?
然后,顾雍径直朝着凉亭走去……
第六章 给我养狗可好
夜穹里那几朵厚重的乌云飘挪去了别处,星光浮现而出,宇文君刚欲观星,三长老顾雍便来到了这个凉亭里。
宇文君只好和柳青华再度起身,向顾雍行礼。
“见过三长老。”
宇文君尽量让自己心如止水,法堂人还未过来,宇文君便还没有暴露。
顾雍慈爱笑道:“你们两个小年轻,之前已给你们说过了,无需多礼,我又不是那些腐儒。”
宇文君微言道:“您可以不受我们的礼,但我们不能不行礼,作为晚辈后生,不能坏了规矩。”
顾雍坐在了宇文君旁边的椅子上,点头笑道:“这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我对你有些印象,时常见你在书库附近,你很喜欢读书?”
柳青华代替宇文君回道:“是啊,他非常喜欢读书,荒废了功业。”
“是一个让人搞不懂的异类。”
见到了大人物,柳青华也想和顾雍多说说话,留个印象。
顾雍微微点头,示意这对小年轻坐下来说话。
宇文君倒也不生分,率先坐下,柳青华才随后坐下。
“能和您坐在同一个凉亭里,是我们的荣幸,只可惜现在缺一壶好茶,或是好酒。”
其实是宇文君自己现在想要喝茶,处于暴露的边缘,宇文君很想品品茶,想想办法。
顾雍很认真的看了一眼宇文君,模样倒是不错,人情世故方面倒也算是老道,笑眯眯说道:“年轻人都喜欢喝酒,为何你喜欢喝茶?”
宇文君想了想应道:“因为书院里有禁酒令,而我自己也不喜欢喝酒。”
顾雍连连笑道:“我倒是忘了,你们都是学子,是人族未来的栋梁之才,喝酒这种事,恐怕也只能离开书院后,才能放开了喝。”
宇文君有些意外,不知顾雍为何会来到这间凉亭,凑巧,还是一些其余的缘故?
神经已经开始敏感起来的宇文君,这会儿不太相信巧合这种事情。
顾雍看了眼柳青华,问道:“小妮子,你在哪座门庭之下?”
“我散步的时候,没有见过你,今夜是第一次见到你。”
顾雍喜欢晨练,夜间散步,在白鹿书院已是人尽皆知,对于一些经常偶遇到的年轻学子,顾雍还是略有印象的。
柳青华略有拘谨的应道:“青梅林,李秀年门下。”
虽然拘谨,可说出自己是李秀年的门徒,柳青华的脸上还是有几分自信风采的,毕竟柳青华承载了李秀年的心血。
顾雍看了一眼两人,问道:“你们两个,都在李秀年门下?”
宇文君和柳青华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柳青华觉得,这位三长老可能只是习惯性的和人聊天,解解闷。
宇文君却有些摸不着头脑,虽对顾雍不甚了解,但也明白,这样的大人物,不会无缘无故的和人聊天,尤其是和生人聊天。
就算是聊天解闷,也应当是熟人。
顾雍道:“青梅林出了一个柳青华,神神秘秘,不见踪迹,不知你们两位和柳青华可否熟悉。”
宇文君应道:“她就是柳青华,也是我的师姐。”
顾雍迷糊了一瞬,认真的看了眼柳青华,问道:“那他又是谁,能和你一同出行,也应该是李秀年的重点培养对象才是。”
柳青华瞥了一眼宇文君,故作得意的笑道:“他叫宇文君,是我的剑侍,最近我心境有点乱,他得陪着我。”
自己的名声都传到了三长老的耳朵里,柳青华感到有些小骄傲……
顾雍意味深长的点头笑道:“嗯,这可是一个好剑侍啊,和青梅林里的粗糙汉子们比起来,他还算是个不错的苗子。”
“此前我还一直以为你们是对小情侣呢。”
柳青华脸色微红,无奈应道:“可是他喜欢文采,不喜武功,在青梅林里,也是一直虚度年华。”
跟在宇文君身后,吃了很多暗亏,柳青华总得小小的报复一下宇文君,心情顿时敞亮了不少。
顾雍也没有多问宇文君为何不去康长治的门下,因为顾雍已经知晓,宇文君进入白鹿书院只是为了找个偏僻一点的地方,过着普通的日子,做好一个间谍的本分。
真若是去了康长治门下,兴许宇文君也会成为康长治的嫡传弟子,这是宇文君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顾雍好奇向柳青华问道:“所以,宇文君多数时间都在青梅林里赋闲,怠慢修行,过着闲云野鹤的小日子?”
柳青华笃定应道:“是这样的,本身师尊也对他有过一些小小的关注,后来看他实在不是那块材料,就放弃了,人各有志,这也是无可奈何。”
宇文君也没有想到柳青华的报复心这么强,他也不会明白,其实多数女孩子的报复心都很强。
他博览群书,却没有博览女人。
顾雍倒是对宇文君有些兴趣了,能杀了左庆堂,自然境界修为也在承圣,少年承圣高手,在人族之中,数量没有多少。
能有这样的实力,就说明不是一个普通的间谍,甚至是一个身份极为高贵的间谍。
其余的几位长老,都有自己的嫡传弟子,唯独顾雍没有,可能是心血来潮,想要看一下宇文君日后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也有可能,想要给自己找点乐子。
老是一天到晚的散步遛狗,打坐修行,日子长了,难免也觉得乏味,本质上,顾雍还是挺喜欢和年轻人交往的。
宇文君着实顺眼,也很有意思,顾雍想起了往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此刻心中也起了收徒的心思。
至于往后到底多混乱,顾雍完全不在乎……
顾雍想了想,说道:“再有半月时间归海之会就要来了,不知你是作何打算的,难道只是想当一个剑侍?”
宇文君也没有想到顾雍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沉思应道:“近日师姐心境不稳,我只是陪陪师姐,至于归海之会,我天赋一般,实力低微,就不敢往那方面去想了。”
“等这几日结束了之后,我就继续赋闲,虚度光阴,顺其自然。”
宇文君心中也清楚,进入白鹿阁的名额,起码有一半是被豪门贵族提前内定了的,甚至六成以上的名额,都是被内定的,真正公平竞争的名额,并无多少。
这个世界,对于寒门弟子,总是格外的残忍。
顾雍顺着宇文君的话,轻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浪费时间,我倒是有个好主意,能够让你变着花样的浪费时间。”
宇文君好奇道:“不知您有什么好主意?”
顾雍笑道:“我养了一条大黑狗,特别凶的大黑狗,你可以去我那里,帮我养狗,整理一些书籍之类的,反正你喜欢读书,我那里的书籍也不少。”
宇文君愣在了当场,柳青华也是。
一向不喜欢收徒弟的顾雍竟对宇文君流露出了这等善意,去顾雍的道场里养狗,是许多年轻人的梦想。
宇文君沉思道:“您的大黑狗,性情凶猛,我恐不能胜任。”
柳青华再度愣住了,没想到宇文君这一次仍然是婉拒,如同婉拒自己一般。
顾雍嘿嘿笑道:“你书生气太重,我的大黑狗,也许能让你磨砺出几分悍勇的精气神,于你而言,也是个好事,于我而言,也能让我省去一些麻烦。”
“你看可好?”
因为这是三长老,宇文君要是继续拒绝下去的话,就显的不知好歹了。
为难道:“可最近师尊让我当师姐的剑侍。”
顾雍笑道:“这个简单,乱了心境,谁都有这种情况的,尤其是归海之会将近,你师姐在此时乱了心境,也在情理之中,谁让你师姐是青梅林的希望呢。”
“你回去告诉李秀年,我给他的宝贝徒弟送一段抚平心境的经文,而你,明日一早,就去我那里,给我养狗。”
“反正你在青梅林也不得重视,同样是混日子,在我这里混日子,总比在李秀年那里混日子强得多。”
宇文君心想,顾雍都如此表态了,师尊怕是也不敢拒绝。
点头道:“哦,我知道了,我会尽量帮你把狗养好的。”
顾雍呵呵一笑,并指为剑,顺手点在了柳青华洁白的额头上,一段经文便注入了柳青华的神识之中。
姑且不说这段经文效果如何,仅凭出自于顾雍之手,都不会让人怀疑这段经文的价值。
柳青华起身,深鞠一躬,虔诚言道:“多谢三长老的恩赐。”
顾雍潇洒应道:“谈不上什么恩赐,我用这段经文,换取宇文君的自由身,你我两清,各不亏欠了。”
柳青华激动之意,难以言表,话虽如此,可顾雍的确赐教了柳青华,关键时刻,给柳青华指点迷津,这份恩情,细算起来还是挺大的。
顾雍起身,伸了伸懒腰道:“我要回去了,我估计法堂在白鹿营那里,注定是一无所获的。”
“今夜,还算是个不错的夜晚。”
宇文君起身作揖相送,闻得此言,宇文君有些明白顾雍的意思了,心中惊雷炸响。
果然啊,和自己昨日的推测一样,近日,波澜将起。
不过还好,不管偶然还是必然,宇文君从暴露边缘回归正轨了。
“三长老走了,我们也该返回青烟园了。”
柳青华细看了一眼宇文君,柔声道:“很多人都惦记的事情,被你得逞了,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高兴?”
宇文君知晓柳青华的意思,想了想应道:“因为我没有惦记过这件事,所以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高兴。”
柳青华闻后,当即冷哼道:“臭不要脸,得了便宜还卖乖。”
宇文君:“……”
“夜色已深,我们归家吧。”
柳青华道:“不要说我们,要说你我,虽说你明日就要去养狗了,可你此时此刻,仍然是我的剑侍。”
宇文君也懒得辩解了,转身朝着青烟园而去,柳青华虽然不爽,却也只能像个受气的小妹妹般跟在宇文君身后。
“剑侍,给我把剑拿着。”
“不拿,剑是何等尊贵之物,我是养狗人,又怎有资格给师姐持剑。”
“……”
第七章 握住了刀
翌日,清晨。
青烟园的日出并不朝气蓬勃,有些朝气混杂在了雾气之中,也许是这里过于隐僻了。
亭子里,一桌清淡饭食,李秀年细嚼慢咽,眼角的余光已然留意到了柳青华与宇文君不太平复的心绪。
“发生了何事?”
柳青华放下碗筷,抿了抿嘴,轻声言道:“昨夜我们偷溜出去了,在书院其余的地方逛了逛。”
“在这青烟园日子长了,觉得有些枯燥,还请师尊怪责。”
李秀年瞥了一眼宇文君,问道:“你的师姐心思纯净,并未过多染指世俗之事,还是你说吧。”
柳青华心中敬畏师尊,有些话到了嘴边,也不敢说出口。
二八年华的女子,多数都是如此。
宇文君放下碗筷说道:“我们闲逛的时候,遇见了三长老,也不知是三长老临时起意,还是其余的原因,和我们聊了聊,三长老让我去他那里养狗,我一直都有听说那一条大黑狗,却未曾见过。”
李秀年终归把持不住了,凝望向宇文君,又气又笑的问道:“顾雍前辈竟然看上你了?”
宇文君顿了顿,应道:“应该是这样的,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说过我是师姐的剑侍,他给了师姐一段可以抚平心境的经文,让我今早去他那里。”
改换门庭,在白鹿书院是大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多数人跨不过的大义。
李秀年柔和一笑道:“我想顾雍前辈的原话不是这般斯文的,也罢,你在我这里也从未被重视过。”
“这是你的机缘。”
“你去吧。”
宇文君点头道:“嗯,以后我也会常回青梅林看望您和师姐的。”
李秀年言道:“这些话就不必多说了,去吧,顾雍前辈这会儿恐怕有些着急了,那是一个比较孩子气的前辈,你去了,要和顾雍前辈好好相处。”
“不可有太多的书生意气。”
宇文君也没有拖沓,起身对着李秀年深鞠一躬便离开了。
柳青华看向宇文君离去的背影,有些不舍的说道:“只是给我当了一天剑侍,就走了,我是不是很没人气?”
李秀年温和应道:“我一直都担心,纵然到了归海之会你还是无法抚平心境,结果你只是和宇文君偷溜出了一个夜晚,就已经解决了这件事。”
“作为一个剑侍,他已经完成了任务,对你我都有一个满意的交代。”
柳青华说道:“他会不会也出现在归海之会里。”
李秀年说道:“不好说,顾雍前辈行事风格古怪,也许会,也许不会,要看宇文君的造化。”
柳青华低下头开始吃饭,心中若有所思。
顾雍居住在白鹿书院的后山里,一座简单的四方院落,院落后方是一片竹海涟漪,竹海后面是巍峨的白鹿山。
宇文君如约而至,刚推开院门,便恰逢顾雍。
“你来了,李秀年那里可都说清楚了?”顾雍平和说道。
宇文君应道:“师尊那里都说清楚了,师尊让我好生与您相处。”
顾雍撇嘴笑道:“这也是我最不喜欢李秀年的地方,明明不重视你,临别之际还非要说一声场面话,很多人都陷入人情世故里拔不出来。”
“李秀年也是如此,只是可惜了他那清秀的根骨。”
宇文君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沉默。
顾雍从兜里取出一副翡翠手串递给宇文君,轻声说道:“戴上这手串,黑狮子便不会抗拒你。”
宇文君将手串戴在了左手腕上,轻微怀疑道:“这才是我一开门就遇见你的原因?”
顾雍嘿嘿一笑道:“还算你聪明,你若是冒然来了,黑狮子也许会咬死你。”
“手串名曰无疆,亦是空间法器,不过要佩戴一段时间,沾染上你的气息才可正常使用。”
宇文君跟着顾雍进入了院落里,也看见了这一条大黑狗。
浑身毛发乌黑发亮,四肢雄健,威风凛凛,一双金色瞳孔,犹如一对金色的铜铃,额生一对牛角,霸道孤傲之感,扑面而来。
顾雍吹了一声口哨儿,黑狮子便兴致冲冲的来了,绕着宇文君和顾雍转了三圈,一副憨厚可爱的模样。
“黑狮子战力上佳,黄庭境内无敌,你以后牵着它,没人敢找你的麻烦。”
宇文君道:“那会太招摇的。”
顾雍刚想批评一下宇文君,心想宇文君本身就是一个间谍,不喜招摇也在情理之中,便只好作罢。
言道:“我打听过了,你很喜欢青冥志那本书?”
宇文君微微一怔,到底是三长老,连自己喜欢读什么书都知道,轻声应道:“也谈不上喜欢,其余的书过于沉闷,唯独青冥志里的内容较为有意思一些。”
顾雍领着宇文君进入了内堂里,里面的布置肃穆典雅,既没有满堂金玉,也没有花草盆栽。
茶桌上茶香四溢,一壶好茶刚刚沏好。
顾雍跪坐在蒲团上,宇文君站在一旁。
“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你可以和我同桌而坐,一同品茶,随意就好。”
宇文君也没有客气,便这般坐在了顾雍的对面。
顾雍给宇文君倒了一杯茶,宇文君扣响茶桌,礼貌还是很到位的。
“那天夜里,我就知晓你也是经常饮茶的人,我这里的好茶叶还是挺多的。”
“以后你可以慢慢喝,不必请求于我。”
宇文君乖巧的哦了一声,对于顾雍逐渐心生好感,却也未曾放下戒备之心。
顾雍说道:“对于归海之会,你是如何看待的?”
归海之会,分为文试与武试,文试考词赋,武试比真元。
能参与归海之会的,都是各自门庭之下的翘楚,如柳青华那般。
宇文君谦卑道:“我才疏学浅,归海之会就不必了,能够在这样的僻静院落里养狗,已经足以。”
外面的黑狮子吼叫了一声,并非犬吠,乃虎啸之音,令宇文君心神一阵激荡。
顾雍怪笑道:“听到了吧,这么没志气的话,连黑狮子都听不下去了。”
宇文君问道:“为何是我?”
为何选中了我!?
顾雍轻笑道:“看你顺眼,不然你觉得有多复杂?”
宇文君顿了顿,言道:“好有道理,我竟不知如何反驳。”
顾雍温和说道:“越是想要拜入我门下的,我越是置之不理,越是对我爱答不理的,我就越喜欢,这样会不会很贱?”
宇文君言道:“这大概是雅士风骨,只是这话从您嘴里说出来,不太文雅。”
顾雍乐呵一笑道:“白鹿书院别的不多,唯独是非比较多,你来了我这里,很多人都已经知晓了,本质上,你已经处于白鹿书院的风口浪尖,很多人都会好奇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也会有人过来摸底,不管你愿不愿意参加归海之会,都由不了你。”
“文试我倒也不担心你,毕竟已读过诸多道藏。”
“武试你会遇到几个竞争对手。”
“具体是谁,我也就不多说了,没有准备的考核,才最有悬念。”
宇文君也明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波澜已经开始了。
抿了一口茶言道:“可我刚来到这里,不会有人觉得我会是某些人的竞争对手。”
顾雍笑道:“可我会替你操心的,其余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置身事外是老年人的事情,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去做的事情。”
宇文君腼腆的笑了笑,默默喝了一口茶。
顾雍问道:“喜欢刀,还是剑?”
“武试的时候总得要有一样擅长的兵器,从现在开始培养你,还来得及。”
“剑讲究君子蕴意,刀霸道冷血。”
宇文君想起了师姐柳青华,说道:“青华师姐修行剑道,我就选择刀吧,细长精美的仪刀就很不错。”
“既然要选择,就无需雷同。”
顾雍微微招手,兵器库里,一柄整体乌黑如墨的仪刀,便呼啸而至握在了顾雍之手,扣在茶桌上说道:“这柄刀,名曰断念。”
“品质上乘,够你用了。”
“我的书房里,有诸多功法,你可随意选择。”
“以你的悟性,我大概也无需具体指点了。”
宇文君看了一眼断念,很是腼腆的问道:“这样会不会太直接了一些。”
顾雍起身,打算出去遛狗,说道:“纷纷万事,直道而行,你以后会懂的,这几日先好好修行,遛狗的事过几日再去做,没人敢来这里找你麻烦。”
宇文君喔了一声,伸手握住了断念的刀柄。
第八章 初相遇
书房有些昏暗,窗户外边,便是白鹿山的山脊,鲜花野草丰茂,小树在大树的萌荫下难以成长。
宇文君擦拭了一番书柜缝隙,有些细微灰尘与书香味缠绵在一起,反倒是有一种古韵弥漫开来。
书柜里的书籍卷轴多是功法经文,三长老的书房,是许多年轻人做梦都想来的地方。
白鹿书院里修行多数都很枯燥单一,美名其曰磨炼意志品质,实则上流功法都已被权贵子弟亦或是天赋根骨极其出色的人占据,这一类人终归都只是少数,多数人只能默默苦修不知前程在哪。
宇文君翻阅了几本关于刀法的经文,觉得索然无味,招式也没有想象之中的博大精深,大致也是因为修炼过青龙诀,看其余的功法总觉得有些肤浅。
绕着书房走了一圈,宇文君并未挑选出自己心仪的刀决。
吃饭喝茶可以随意,修行从不将就。
宇文君没有勉强自己,离开书房后,宇文君便开始登山,白鹿山并不巍峨壮阔,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山。
清晨的白鹿山雾气很重,从来到白鹿书院的第一天起,宇文君心里就寻思着什么时候登顶白鹿山看看。
山里没有什么宝藏,只是读书人都喜欢登高望远罢了。
以前不登白鹿山,是因为青梅林距离白鹿山有一段距离,其次,白鹿山脚下,居住的都是书院里的重要人物,若是偶遇到了,宇文君也不知作何处理。
断念是一个不错的名字,这柄刀也是一柄不错的刀。
宇文君心想,自己修炼的刀法,一定要配得上断念这个名字,断了念想,便是见血封喉。
他觉得,即便不刻意修行某种刀法,他手中握有断念,寻常人也不是对手。
底子太厚实,可以任性一些。
半山腰有一处平坦地带,大树萌荫,脚下花草不生,除了常年积累的枯叶,醇厚的阴凉,几乎再无其它。
宇文君停了下来,席地打坐,开始修行。
青龙诀是一门乍看之下很简单的功法,可细细修行之后,才会发现博大精深,宇文君已到承圣境界,仍然觉得自己所领悟的青龙诀,只是皮毛而已。
犹如读书一般,温故而知新,每一次看同一本书,总会有不同的感悟。
读书对宇文君而言,也是一种默默苦修,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只是这个秘密,宇文君一直潜藏在心底。
良久后,宇文君睁开眼,轻微呼了一口气,这口气化作刀意,将正前方的橡树枝丫轻微修剪了一份,这棵橡树也轻微多了几分挺拔秀气之感。
只要他愿意,刀意可以随时衍生而出。
山顶还有一段距离,其实距离山顶最遥远的不是山脚,而是半山腰,许多人到了半山腰便无力行走了。
宇文君却在这里遇见了下山的人。
是一位姑娘,约莫十六七岁,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身段玲珑窈窕,眸子如黑宝石般清冷,模样灵动出尘,气质既有小镇姑娘的婉约清澈,也有贵族小姐的漠然疏离。
看年岁的话,应该比青华师姐小一些,可这位姑娘怎怎么看,都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宇文君微微作揖道:“在下宇文君,见过姑娘。”
景佩瑶并未直接回应宇文君,而是先看了一眼那棵被修剪过的橡树,又看向了宇文君手中的断念。
这才轻声说道:“你便是顾雍前辈的弟子?”
宇文君也没有想到消息透露的这么快,顾雍何许人也,散漫惯了的人突然有了徒弟,消息自然是不胫而走。
他微微点了点头。
景佩瑶说道:“你的刀意很不错,也未曾出鞘。”
宇文君哦了一声,临时起意而已,不敢受此评价。
问道:“姑娘叫什么?”
景佩瑶觉得这人有些意思,不借机谈经论道,只是想要知晓她的名字。
“景佩瑶。”
纵然对方的态度温和,可宇文君还是听出了几分傲气,看来不是个很好打交道的姑娘,还是青华师姐亲切可爱一些。
宇文君忽然问道:“山上的风景如何?”
景佩瑶平静道:“并不如何,你也想要上去看看吗?”
宇文君想了想,回道:“本来是想要去看看的,但是你已经从上面下来了,我觉得没有必要了。”
景佩瑶黛眉微蹙,疑惑道:“这是为何?”
宇文君应道:“我以为我会在顾雍前辈的书房里寻得一门不错的功法,但未曾如愿,我以为我会是今早第一个登山的人,可你从山上下来了,我还是未曾如愿。”
“有些扫兴。”
景佩瑶轻吟一笑道:“你倒是有趣,比顾雍前辈还要有趣,难怪会成为他的弟子。”
宇文君未解其意,只是顺心意说出了这话而已。
“我们会一起下山吗?”宇文君问道。
景佩瑶忽然心生不满,要不是看宇文君模样还算顺眼,不然早就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你想要和我一起下山,和我说说话?这么老套的把戏,你竟然能做到不露声色,还美名其曰山顶的风景有些扫兴,很是虚伪。”
不同于柳青华,景佩瑶真的是白鹿书院很多人的梦中情人,人气声望都在柳青华之上,只是景佩瑶不喜欢风花雪月那些事,也很厌烦那些喜欢自己的人靠近自己。
丑陋有丑陋的苦恼,美丽也有美丽的苦恼。
宇文君懵了一下,但也大概知晓景佩瑶的意思了,轻声应道:“之前我给柳青华师姐当剑侍的时候,我要出去溜达,她要跟着我,我说那样不好,会引起流言蜚语,这一次问你,也是一样的。”
“如果你不想一起下山,我可以等会儿下山。”
“姑娘的确根骨清秀,风采过人,但有些过于自矜了,这样不好,容易乱了心境。”
“刻意追求出尘,往往会适得其反。”
景佩瑶没有想到宇文君对自己进行说教,也未曾想到宇文君曾是柳青华的剑侍,柳青华在白鹿书院里小有名气,很多人都知道,景佩瑶也与其有过数面之缘。
她没有理会宇文君,独自下山了。
宇文君站在原地,欣赏了一眼景佩瑶离去的背影,的确是人间绝色。
他再度握住了断念的刀柄,要断了这个念想。
日光逐渐耀眼,山里的雾气徐徐散去,宇文君站在半山腰看见了山顶的风景,有些秀气,比姑娘的脸还要秀气。
但也没姑娘那么傲气!
第九章 我很能打的
顾雍遛狗归来,特意去了一趟自己的书房,仔细瞧了一遍,关于刀法的那几本书有翻阅过的痕迹,其余的功法,纹丝未动。
“小伙子好生傲气,真不知你修炼的是何等功法,这些功法能陈列在我的书房里,能入我的法眼,自然都不差,你竟然连一样都没看上。”
黑狮子在院落里来回溜达,不知疲倦。
宇文君进入了院落里,黑狮子亲昵的跑了过来,宇文君摩挲了一番黑狮子头顶上的犄角,心境有所平复。
来到屋子里,三长老刚坐在蒲团上,一只手提着茶壶,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宇文君,轻声说道:“左庆堂的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宇文君心如止水,缓步来到顾雍对面,徐徐坐下,将断念放在一旁,伸出双手摆弄茶具。
言道:“我走到了白鹿山的山腰,并未登顶,在山腰遇见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叫景佩瑶,是谁家弟子?”
顾雍以为宇文君关注的重点是左庆堂事件的下文,结果却扯上了景佩瑶。
“那姑娘并非谁家弟子,但归海之会可名列前茅,会一帆风顺的进入白鹿阁。”
“和院长疑似是亲戚。”
“家中是何背景,暂时无人知晓,很多人都调查过那姑娘的背景,毫无线索可言。”
宇文君沉思道:“景佩瑶并非是谁的弟子,却可以在院长书房出没,自由查阅各种功法卷轴,难怪那么傲气。”
顾雍开始洗茶,茶杯里热气氤氲,洗茶便是将茶叶用沸腾的白水轻微泡一下,再将白水倒出。
随后才正式泡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宇文君。
宇文君扣响茶桌,柔和的看了一眼顾雍,说道:“左庆堂之事,是一个长久的麻烦,暂时不会有结果,有些真相一旦揭露开来,只怕会触目惊心。”
“书院是清静之地,自然不会被那些繁杂政务所扰。”
顾雍双手端起茶杯嘬了一口,放下茶杯后言道:“你和景佩瑶动手了?”
宇文君摇头道:“并没有。”
顾雍不解道:“事情的经过大概是怎样的?”
宇文君详细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一脸郁闷。
顾雍闻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宇文君,竖起大拇指道:“你很不错,能让景佩瑶和你说这么多话,说明那姑娘可能看你顺眼。”
“你们两人的面相也很是般配,都有几分面相通鬼神的仙骨道风。”
宇文君不解道:“莫非她和别人不说话?”
顾雍老神在在的笑道:“和姑娘家倒是经常来往,和男子很少说话,纵然是说话,也都是书院里的事情,并无闲谈。”
“她和你已经算是闲谈了,这姑娘很有意思。”
“单论姿色而言,景佩瑶的确可嫁入王侯将相之家。”
“很多人都喜欢景佩瑶,尤其那萧楚更甚,她是许多男子的梦中情人。”
宇文君好奇道:“那她可以嫁入帝王之家吗?”
顾雍抿嘴笑道:“我一直都觉得你不困于情,怎么遇见景佩瑶后,你有些不像你自己了。”
宇文君欲言又止。
顾雍言道:“她以后会嫁给谁,跟我也没有关系,但她是你在归海之会主要的竞争对手之一。”
“书房里的功法,你一样也没有看上,到时候在归海之会,你打算如何?”
宇文君本不想进入归海之会,左庆堂一事,已无法让宇文君继续做一个隐者,不可做隐者,就做明者,在归海之会一鸣惊人,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恰好,景佩瑶也在那里,领教一下书院少数几位年轻高手的风采,也还不错。
宇文君应道:“断念已经足够锋利,我多少会一些粗陋简单的刀法,应付归海之会,当是足够了。”
“若学了书房里的刀法,到时恐误伤人命。”
顾雍心里想着,看不上就说看不上,理由还怪多的。
“到时候不要让我失望,我本无胜负之心,但也不想看你输了。”
宇文君微微点头。
……
……
半月时间,转眼而逝,这半月里,宇文君清晨傍晚如常牵着黑狮子去白鹿书院各个僻静之地遛一圈,唯独没有去过青梅林。
在很多人心里,宇文君已经混了一个眼熟。
大概是牵着黑狮子的缘故,也无人找宇文君的麻烦,自然也无人私下单独挑战宇文君从而摸底。
今日是白鹿书院的大日子。
归海之会,位于湖心小筑,说是小筑,实则占地十余里,风光独到,韵味绵长。
先是文试,随后便是武试。
没有资质参与归海之会的人,都聚集在了岸边,远远地观望着。
人群中间,隔出了一条小道,平日里许多见不到面的大人物,带着自己的得意弟子,在万众瞩目中通过这一条小道,进入湖心小筑里。
入湖,便是御风而过,某些虚荣心较强的年轻人,还会刻意在许多女学子的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蜻蜓水上漂。
围观的年轻学子们议论纷纷,男子则是对参加归海之会的女子长相进行品头论足,女子则还有深度一些,欣赏一下某些人的音容笑貌,心中再做遐想,便和身边的女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宇文君则和柳青华结伴而行,走在最后面,顾雍与李秀年不喜仪式,故此没来。
这会儿,有许多心里向往柳青华的男子,开始大呼柳青华的名字,给其助长声势。
喧闹之中,柳青华瞥了一眼宇文君,说道:“师弟,文试我有些担心,到时候可否暗中助我?”
宇文君不解道:“你是干什么来了,事前为何不多读词赋道藏呢?”
柳青华黛眉微蹙道:“我看书会头疼,看不下去。”
宇文君微微呼了一口气说道:“到时我看着办。”
柳青华心中暗爽,轻微言道:“文试你帮我,武试到时候我帮你,我现在很能打的。”
宇文君没有回应,师姐能打不能打,宇文君也不想知道,他觉得女孩子还是斯文一些比较好。
不知不觉间,抵达湖边。
宇文君和柳青华轻盈一跃,同时抵达了湖心小筑。
柳青华心里一沉,她感觉到方才御风而行时,宇文君的真元竟然不弱于她,纵然是跟随三长老也不可能短期之内境界修为取得如此进展,这有些不符常理。
宇文君并不知青华师姐心中的惊讶与猜想,一如既往,心如止水。
第十章 和你一样
康长治等人均站在文华屋之外,安静的等候着,参加归海之会的学子,已进入了文华屋。
身为白鹿书院首屈一指的文坛大家,康长治自然是不担心得意门生的文试,倒是有些担忧武试。
双手交叠,平放小腹,心里想着那两兄弟是否能在文试之中独占鳌头,只要可独占鳌头,武试不用参与,也能顺利入主白鹿阁。
康长治没有独占鳌头的自信,如景佩瑶,如许还山这些俊彦,诗词歌赋的造诣同样不俗。
文无第一的道理,康长治深有体会。
文华屋外面鸦雀无声,纵然如何担心,也只能止步于此,默默地等候着,大长老,二长老,亦是如此。
白鹿阁名义上属于白鹿书院,实则是皇室招揽人才之地,历代从白鹿阁中走出的俊彦,在庙堂上混的都不差。
白鹿阁中,也的确走出了一位著名人物,如当朝丞相秋清。
白鹿书院大致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则是芸芸众生随波逐流,第二则是名师嫡传弟子,如柳青华,许还山之流,日后无论是从政还是参军,履历光鲜,仕途之路较为顺遂。
第三则是白鹿阁里走出的人,可直接入皇室法眼,只要自身恪守本心,前途定然无量。
文华屋里,共计六十四位参与文试的学子。
这六十四人,均是白鹿书院的知名人物。
当然,宇文君除外,他是最近才声名鹊起的,在此之前,不为人所知。
主考核老师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名曰关山海,身着白色大氅,面色红润,听闻已活了千年。
其身旁还有两位约莫六七岁的书童,手捧书卷。
学子依序落座之后,关山海也没从蒲团上起身,半睁眼扫视了这六十四人,开口道:“你们每个人的考卷都不一样,不可交头接耳商议,我在这里,可看的清清楚楚。”
说完这话,关山海便闭上了眼睛,说话的声音没有老迈不堪,反倒是有一种月明星稀般的清越之风。
柳青华紧张了,关山海乃是白鹿书院活着的圣人,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听闻昔年康长治哭着喊着,都没能让关山海收其为徒。
她忐忑不安的看了一眼隔壁的宇文君。
两位书童走下台,依序分发试卷,书童稚嫩的脸庞使得压抑的氛围松散了不少。
书童走到柳青华这里,轻柔将书卷放在书桌上,柳青华打眼一看,上面全都是自己不知晓的历史典故,整个人都懵了。
宇文君这里倒还好,接过考卷之后,便开始动笔了。
论博览群书,宇文君自然是比不过康长治门下的宋明玉与宋明辉。
文华屋里,书香气四溢,有文人风骨的学子,还特意凑近考卷,深呼吸了一口书卷气。
柳青华先是看了一眼宇文君,发现宇文君下笔速度极快,行云流水,似乎都没有思考,她羡慕的紧。
虽说文试成绩不好,只要武试成绩过硬,仍然有进入白鹿阁的机会,可若是文试一窍不通,便没有武试的机会了。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匹夫。
柳青华真元内敛,暗中传音道:“师弟,这可怎么办啊,这文试太复杂,我纯粹不知如何作答。”
要不是逼急了,柳青华也不会在关山海眼皮子底下暗中传音。
眼角的余光留意了一眼那位活圣人,发现并无所动,心绪稍微安稳了些。
宇文君已经答完了考题,但他没有交卷,因为他不想做第一个交卷的人。
暗中回道:“不要慌,正襟危坐,装作落笔模样,然后纹丝不动,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惊讶。”
柳青华闻后照做,纤纤玉手,紧握笔杆,然后顷刻之间,她的卷子上写满了文字,这是宇文君的考卷。
她的考卷,已经转移至宇文君的书桌上。
她险些尖叫出声,极力控制紧张刺激的心绪,暗中传音道:“师弟,你什么时候学会移形换影的?”
宇文君开始替柳青华答题,轻微应道:“我替你答好大部分的题,余下的你自己瞎蒙,这会儿你也不要动我的试卷。”
柳青华乖巧点头,认真凝望宇文君的试卷,仿佛自己真的什么都会,看的时间长了,发现师弟的字迹,是真的不错,谈不上工秀精致,却自有一番柔中带刚的韵味。
良久后,这张试卷瞬息之间转移至宇文君书桌上,柳青华的试卷返回了,打眼一看,上面的字迹是簪花小篆,颇为工秀。
柳青华对师弟佩服的不得了,又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字迹是簪花小篆?”
“你怎么又写的这么好?”
字迹对应,怕是关山海都看不出徇私舞弊的痕迹。
宇文君的回应很简单:“你我本就顶风作案,可否不要废话?”
柳青华吃了个闭门羹,委屈的嘟了嘟嘴,然后提笔,开始瞎蒙。
以为第一个交卷的人,会是宋明玉亦或是宋明辉,结果却不是。
第一个交卷的人,是二长老门下的萧楚。
萧楚交卷不久后,才是宋氏兄弟。
接着是许还山,景佩瑶。
宇文君则在景佩瑶之后交了卷。
陆陆续续的,六十四人依序交卷,柳青华也并非是最后一个交卷的人,最后一人,是一位体格精悍的小伙子,交卷的时候,满头冷汗,想来成绩并不如何。
关山海再度半睁眼,说道:“两个时辰后,来这里知晓名次,最后三十二人,按照惯例,没有参与武试的机会。”
这话说出口,部分学子满脸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极其郁闷的走出了文华屋。
来到外面,宋氏兄弟满面春风的走到了康长治跟前报了个平安,萧楚和许还山分别走到大长老、二长老面前轻微一笑,示意安然无恙。
可有一部分人,走到老师跟前,就是一脸沮丧了,白鹿阁近在眼前,却踏不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宇文君和柳青华则结伴而行去了湖边一隅之地,春风杨柳,湖水微澜。
柳青华此时才小声问道:“师弟,你估摸着我的名次在多少左右?”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应该在十五到二十之间。”
柳青华欣喜一笑,最担心的事情迎刃而解,接下来只需安心面对武试即可,美眸看了一眼宇文君手中断念,好奇问道:“那师弟的名次呢?”
宇文君言道:“不知,我只是错了一道题,要看其余的人有没有全对的。”
柳青华满脸崇拜的看着宇文君,言道:“你肚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你的试卷我看了,上面我也一道题都不会。”
宇文君不知如何作答,故此沉默不语。
柳青华撇嘴道:“之前你给我当剑侍的时候,便是一脸嫌弃,现在你还是这么嫌弃我,武试我可以给你帮忙的。”
“我好歹也是你的师姐,你就不能客气一些吗?”
宇文君轻微回道:“我只是不知怎么回答你,而已。”
柳青华:“……”
这会儿,景佩瑶也来到了湖边,一袭白裙,长发乌黑靓丽,气质冷如孤月。
柳青华也不是个热心肠,只是觉得,师尊和顾雍前辈没来,她和师弟显得形单影只,景佩瑶也没有院长陪同,也显得形单影只。
孤单的人,总是容易产生共鸣。
柳青华招呼道:“佩瑶师姐近日可好?”
景佩瑶走到柳青华跟前,轻微一笑道:“还行。”
宇文君在一旁看着,发现景佩瑶笑起来的样子,还怪好看的。
柳青华热切的介绍道:“他叫宇文君,是三长老门下的弟子,运气真好,好多人都以为三长老不收徒弟呢。”
景佩瑶对宇文君微微点头,那一日清晨在山中已经相识过。
宇文君也只是微微点头,并无多余回应。
柳青华好奇问道:“师姐文试成绩估计如何?”
景佩瑶自然是名列前茅,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柳青华还是想要亲口听景佩瑶说出来。
“不知晓,我错了一道题,要看其余的人有没有全对的,估摸着宋氏兄弟,应该是并列第一。”
柳青华惊讶的看了一眼宇文君,又看了看景佩瑶,险些败露了。
“师姐真的好有才华,我错了一些,要在武试里争口气了,希望到时候不要遇见师姐这样的高手。”
景佩瑶觉得方才应该发生了一些事情,但她也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
微笑道:“听闻师妹的清明剑气渐入佳境,到时定可横扫群雄。”
柳青华腼腆一笑道:“师姐言重了,我文试不行,希望全在武试了,师姐才是真正的高手,我一直自愧不如。”
景佩瑶确为高手,境界修为,已然接近承圣。
修为同等之下,就要看所修行的功法如何。
不过柳青华的清明剑气,在同境界之中,着实占据优势,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宇文君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其实他想和景佩瑶说说话的,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上一次山中偶遇,也不是那么愉快。
景佩瑶却主动对宇文君说话了,言道:“顾雍前辈多年不曾开启门庭,如今有了你这么一位嫡传弟子,他怎么不陪着你来到这湖心小筑里?”
李秀年不喜仪式,这是谁都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在青梅林那样的寒酸之地任教。
顾雍不喜仪式,可总该要在乎一下宇文君这个宝贝疙瘩。
宇文君温和应道:“前辈该说的话,早都给我说过了,他不想要看见我输,既然都说过了,他觉得也没有必要来陪着我。”
“我也觉得没有必要,那样太矫情了。”
景佩瑶哦了一声,问道:“你文试错了多少?”
柳青华抿着嘴不说话,害怕露馅。
宇文君轻声道:“和你一样,只错了一道。”
景佩瑶看向了已然平静下来的湖面,应道:“好巧……”
杨柳依依,湖水清澈,人亦是如此。
第十一章 你好欠打啊
小书童倒了一杯清水放在了桌角上,轻声问道:“师祖,那个叫宇文君的作弊了,您为什么视而不见呢?”
关山海正在阅卷,也未曾理会桌角的那一杯清水,对小书童应道:“宇文君的所做作为,确实不妥,可他有能力成为第一,却非要答错一道题。”
“我很欣赏他。”
“他给柳青华帮忙,我也看在眼里,之所以沉默,是因为我想到了一些陈年往事。”
书童挤眉弄眼的看着关山海,好奇问道:“师祖,到底是什么往事,能让你这么古板的人都网开一面?”
关山海瞥了一眼小书童,故作嗔怒道:“一边儿玩去,别在这里烦我。”
两个小书童看师祖发火了,赶紧屁颠屁颠的溜了。
陈年往事,大概就是关山海的年轻的时候,有位年轻的姑娘找她帮忙,他碍于世俗礼法没有帮忙,结果那个姑娘后来嫁给了别人,他悔之晚矣。
宇文君做到了关山海年轻时候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
不久之后,文华屋大门开启,两位小书童手捧书卷走了出来。
等候的人们,依序列在一起,静候佳音。
宇文君,景佩瑶,柳青华三人站在最后面,并不想往前面凑。
“宋明玉,宋明辉,并列第一。”
“景佩瑶,宇文君,并列第二。”
“……”
稚嫩的童声有条不紊的宣告着成绩,有人欢喜有人忧,后面三十二位的人,在各自老师的带领下,黯然离开了湖心小筑。
留下来的人,则面面相觑。
多数眸光望向了宇文君这里,有人怀疑,有人好奇。
至于景佩瑶无需多言,取得这样的名次也是理所应当,而柳青华师从于李秀年,位于十六位,也在情理之中。
被这么多人看着,宇文君有些不太自然,对着众人微微鞠了一躬。
康长治缓步走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宇文君,温和笑道:“我听说过你,你遛狗的时候,我也在远处见过你。”
“顾雍先生性格古怪,收你为徒,自然有缘由在其中,具体是什么缘由我也不清楚,不过据我所知,顾雍先生对于文采词赋,并无研究,一身修为倒是隐约有白鹿书院第一人的倾向。”
“他不可能在短时间里面让你的文采如此出众,你没有名师指点,怎么可能会取得这般好成绩,我以为,你就算可以通过文试,也在二十名以后。”
“不是我好奇,是很多人都好奇。”
宇文君在书院里名不见经传,虽喜欢去书库阅读典籍,可康长治这些人自然知晓,书库里的书,并未记载着真正的学问,真正的学问往往只有少数人掌握。
大长老和二长老倒是未曾怀疑,他们了解顾雍,即便多年来和顾雍的相处不愉快,但他们也绝对不会怀疑顾雍看人的眼光。
康长治是首屈一指的文坛大家,提出这样的疑问,也符合情理。
宋明玉和宋明辉,也对宇文君有些好奇了。
面对康长治的疑问,宇文君从善如流道:“先生有此疑问,我也能理解,顾雍前辈的确不喜欢文采词赋,不过他的书房里也有许多书,能被顾雍前辈看重的书籍,自然有着真正的学问。”
“取得这般成绩,我确实自己都没想到,先生想不到,也很正常。”
康长治轻声一笑道:“后生可畏啊,在我面前这般言语的年轻人,你是第一个。”
“你这态度,颇有些顾雍天不怕地不怕的势头。”
宇文君微微点头,不做理会。
其余的人都知晓顾雍的为人,连康长治都在宇文君这里吃瘪了,他们自然也不敢多问。
顾雍何等骄傲,多年来未曾收徒,主要原因是一个都看不上,如今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心里自然疼爱的紧,调戏一下可以,要是欺负这个宝贝徒弟,今天晚上就会牵着猛犬登门拜访。
柳青华暗暗扯了一下宇文君的衣角,暗中传音道:“师弟,那是康长治师叔,你说话客气些,别把人得罪了。”
宇文君嗯了一声,师姐也是为了自己好,宇文君心里清楚,也没有想到和康长治第一次接触,竟有些不愉快。
在此之前,宇文君对这位文坛大家还是心生好感的,现在只能说没有恶感了。
文试结束之后,就可松散三日了,湖心小筑里有温泉,有武场,亦有白鹿书院手艺最好的厨子给参加的归海之会的学子操持口腹之欲。
武试在三日后,这三日时间,可好好修养放松,尽量在武试的时候抵达巅峰状态。
文试成绩不好的人,就要看武试成绩如何了,白鹿阁的名额只有九个,前面几个定然是有许还山,萧楚,景佩瑶,宋氏兄弟,后面的四个名额,才是真正的竞争名额。
宇文君还是和柳青华、景佩瑶两人走在一起,其余的人都有各自的老师陪着,对比之下,显得他们三人更像是野路子出生,有些可怜无助。
三人进入了一座简单的庭院里,这一座庭院名曰清水居,里面假山嶙峋,小桥流水人家,有一片不算丰茂但足够秀气的小竹林。
一位身着灰色长袍的老者,带着一群丫鬟从里面走出,对着宇文君三人双手作揖道:“老朽曲礼,三位既然进了清水居,便是老朽照顾三位的生活起居了。”
“有什么吩咐,直言就好。”
周围有许多院落,每个院落都安排的有管家仆人,照顾这些天之骄子的生活起居。
宇文君瞥了一眼景佩瑶,轻声问道:“这会儿饿不饿,要是饿了的话,就吃一些东西吧。”
景佩瑶轻微点了点头。
柳青华言道:“多来一些素斋,荤菜少许即可。”
宇文君对曲礼言道:“给我额外加三个荤菜,外加一壶雪域飘香,如果没有雪域飘香,就换成龙泉清水。”
曲礼半鞠躬回道:“公子放心,这里自然有雪域飘香。”
雪域飘香这种茶叶出自于极北之地的雪域,那里生长着少量的雪茶树,极端的地理气候,让这种茶叶带有异香品味独特,长期饮此茶,能有忽略不计的概率引发出顿悟,
但因为这微不足道的概率,以及北方雪域的雪茶树也数量稀少,故此价钱在世面上是格外的昂贵。
一壶雪域飘香,顶的上大户人家一月的收益。
在曲礼的带领下宇文君三人来到了亭子里,亭子后面便是竹林,到也算是亭亭玉立。
柳青华言道:“文华屋外你怼了康长治大师,来到清水居后,你又要了雪域飘香,你这是个什么做派?”
景佩瑶心中无感,她见过世面,自然知晓富家少爷的某些的显赫做派。
曲礼在一旁柔和笑道:“姑娘莫要觉得拘束,雪域飘香的确价值不菲,但在这里你们可以随意品尝,所有支出,都有书院府库担着。”
柳青华撇了撇嘴道:“算了吧,我没那福气,好茶是会上瘾的,这是师尊亲口说的,我害怕上瘾了之后,我又喝不起,反倒是落个心病。”
曲礼半鞠躬徐徐退下,去给宇文君准备雪域飘香去了。
柳青华直勾勾的看着宇文君,一本正经的说道:“师弟啊,我能明白你之前在青梅林里不受重视,心中有所郁闷之气,转入三长老门下后,你是一朝得志,但是也不能奢靡无度,一壶雪域飘香,可以养活许多老百姓的。”
“你这么奢靡,我怕时间长了之后,你会乱了心境。”
景佩瑶见柳青华这般说教宇文君,没来由的想起了那一日在白鹿山上宇文君说教自己的样子,有点怪味在里面。
宇文君这会儿也不想说话,他想要等到雪域飘香呈上来自己喝上一口之后,再开口说话。
以前和师姐鲜有交流,现如今才发现师姐这么有意思,也这么可爱,这么婆婆妈妈。
“顾雍前辈那里有许多雪域飘香,我一直都在喝,其实龙泉清水的价值比雪域飘香还要昂贵,只是我个人喜欢雪域飘香。”
柳青华:“……”
“原来如此,你已经养成了这个奢靡的习惯,但三长老也不会一直供养你的,你这花销太大了。”
宇文君言道:“我在青梅林修行的时候,私底下喝的是万年春茶。”
柳青华将自己的长剑扣在桌子上,嘟着嘴气愤的说道:“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以前怎么不曾见过你这幅姿态。”
宇文君应道:“以前我们很少交集,与师尊也很少交集。”
柳青华有些抓狂的表示道:“师弟,我忽然觉得你好欠打啊。”
景佩瑶还是沉默不语,这是一个话很少的姑娘,但她喜欢聆听别人,充实自己。
这会儿,曲礼手持雪域飘香来了。
银色的茶壶,上面有雪花图案,茶杯亦是银色,亦有雪花图案,很对雪域飘香的调子。
宇文君给景佩瑶倒了一杯,给柳青华倒了一杯,最后才是自己,淡然道:“一两次不会上瘾的,你们放心即可。”
柳青华不服气的说道:“我又不会喝茶,这么好的茶叶,让我喝岂不是浪费。”
景佩瑶倒是举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眉头微蹙,她也不懂茶道,觉得微苦。
宇文君很是无奈的看了一眼柳青华,说道:“师姐可以不喝,可以倒掉,都随你。”
柳青华瞪大了眼睛,娇怒道:“你只给我当了一天的剑侍,我就感觉你看不起我,现在你还是看不起我,你这样子,以后会找不到老婆的。”
宇文君怔了怔,师姐的反应有些大,他尽可能的柔和说道:“我只是提个建议,做人无需勉强自己,给你倒茶,出于礼貌。”
柳青华郁闷的叹息了一声,无奈道:“你似乎总能让人无话可说。”
宇文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总感觉这里的雪域飘香和顾雍前辈那里的雪域飘香有些差距,也许是存放的时间太长了。
景佩瑶心生纳闷,她以为宇文君是机缘到了,才会拜入三长老门下,如今看来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一直都称呼顾雍为前辈,从未称呼顾雍为师尊,这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虽好奇,但也不会询问宇文君。
关系也没到那一步。
这会儿丫鬟们开始上菜了,多是素菜,素菜可以让女子稳定心神,但却会让男子心神摇晃,男子都不喜欢吃素,宇文君也是如此,所以他才特意要了三样荤菜。
第十二章 不知所起
吃过饭后,宇文君又要了一壶雪域飘香,饭前喝茶是为了调解气氛,饭后喝茶是为了养神。
柳青华是真的看不惯宇文君此等做派。
景佩瑶倒是尝到了雪域飘香的味道,异香之中伴随甘冽的清甜,确有安抚心神的良效。
柳青华也不再抨击宇文君,因为抨击不过人家,担忧道:“师弟,你我一同进入湖心小筑时,我能觉察到你的真元不弱于我,虽不知三长老到底传授了你怎样的功法,但你在武试之中,有信心吗?”
文试帮了她,她要把这个人情还回去,也是真的担忧宇文君到时候打不过其余的人。
她很期待和宇文君一同进入白鹿阁,纵然宇文君如今在顾雍门下,可也曾是青梅林里的一份子。
宇文君抿了一口茶,没有回复。
柳青华以为宇文君有难言之隐,温柔说道:“还有三日时间,师弟要是没把握的话,我可以提前展露出清明剑气,你在我清明剑气的洗礼之下,应该会有所增进。”
景佩瑶微微一怔,清明剑气是李秀年的绝学,胜在连绵不绝,对真元运用如羚羊挂角妙到毫巅。
柳青华此话不假,宇文君若是接受清明剑气的洗礼,确实可在朝夕之间变得更强韧一些。
如许还山,萧楚这些人,这会儿都在进行短暂的闭关,他们的师尊将会亲自指点,极有可能有人会在这仓促之间,偶得妙手。
温泉,武场那样的赋闲之地,只是摆设,没有人会去消遣的,害怕恣意过后状态有所不稳。
景佩瑶没有说话,这是他们师姐弟之间的事情,但她也想看看柳青华的清明剑气到底继承了李秀年的几分火候。
宇文君放下茶杯,轻微扣响桌角,平和道:“我大概可以从容应对,谢谢师姐的好意。”
柳青华还是有些担忧,言道:“那这三日你打算如何度过?这三日对于我来说,是度日如年,但对于佩瑶师姐而言,也只是平常的三日。”
景佩瑶的实力就摆在那里,几乎无人可撼动,许还山不能,萧楚也不能。
院长亲自调教出来的高徒,总要比长老调教出的高徒更有风采一些。
宇文君言道:“喝几杯雪域飘香之后,我想去这个湖心小筑里四处走走,散散心,一切如常即可。”
柳青华苦闷一笑道:“我这么有把握的人,都有些心虚,你倒是潇洒,要是你可以答对那一道题,也可以和宋氏兄弟一样,不用参加武试,就可进入白鹿阁。”
“可惜那道题,你还是错了。”
宇文君从善如流道:“顾雍前辈让我在他的书房里选择一部刀法修炼,我看了看,没有我喜欢的,就放弃了,我也掌握部分粗陋的刀法,问题不大。”
柳青华吃惊的看着宇文君,不解道:“能在三长老书房选择一部功法修行,那是好多人都没有的福气,你就因为不喜欢,错过了?”
宇文君回道:“断念已经足够锋利,真若是学会了那刀法,武试的时候恐伤人命,师姐不必担忧我,这几日你好好打坐修行,我也期待着你的清明剑气,我也没有见过你的清明剑气是何等风采。”
景佩瑶心里也不失落,在这湖心小筑,提前见到清明剑气也没有意义,因为早晚都要见到。
柳青华心里明白了,觉得自己自作多情,这也不怪她,她也没见过宇文君的真实实力,归海之会里,她也不会见到宇文君的真实实力。
宇文君看了一眼景佩瑶,算是凝望了一眼,这姑娘着实很美,他轻声邀请道:“你已经算是进入了白鹿阁,接下来也无要紧事宜,一起出去走走吧。”
清水居风情别致,宇文君也不想一直待在这里。
景佩瑶嗯了一声,眼角的余光也留意了一眼宇文君的模样。
柳青华嘟嘴说道:“你们两个出去溜达,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孤单啊。”
宇文君轻笑道:“好好领悟清明剑气。”
柳青华闭口不言,宇文君没有明说,她也大致猜测出来,宇文君的实力已然凌驾在她之上,毕竟是顾雍前辈的得意门生。
走出清水居,宇文君与景佩瑶顺着园林小道而行。
“那一日在山中,对不起,我不了解你,言语狂妄了。”
景佩瑶看着前方,轻声回道:“没事,我也不了解你,我也有些狂妄了。”
能将柳青华这般打击,景佩瑶已然知晓宇文君的为人,至于性子,暂时摸不透,对方似乎更有神秘感一些。
宇文君心里微颤,言道:“其实那道题,我是故意答错的,我也是第一个完成试题的,但我不想做出头鸟,那样会抢了宋氏兄弟的风头。”
“你呢?”
景佩瑶还是没看宇文君,轻微回道:“我也是,倒不是怕抢了谁的风头,而是女子进入白鹿阁里,没有男子占优势,除非极为出类拔萃。”
朝堂之上,女政客没有多少。军方,女将军也寥寥无几。
景佩瑶也没有那么远大的抱负,她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实力。
明知可一路畅通无阻进入白鹿阁,可她也还是想将这一段路走的认真一些。
宇文君心里有些乱,从玉溪镇离开的时候,那位曾对他说过,进入皇都可以狗马弋猎女人,可以做任何事,但唯独不能做两件事。
第一是不能暴露了身份。
第二是不能对女子动情。
情字最杀人,难解是相思。
那位也没对他灌输过红颜祸水的思想,只是让他在任何时候都要恪守本心。
宇文君不知自己是否对景佩瑶动了心,单论模样而言,景佩瑶的长相,也确实是他喜欢的类型。
景佩瑶察觉到了宇文君的异常,轻微问道:“你似乎在担心一些事情,害怕自己无法通过武试?还是其余的?”
宇文君笑着应道:“确实在担心一些事情,不知是对是错的事情,武试我会通过,我只是在想,进入白鹿阁后,又是怎样的日子,离开书院后,我又当何去何从。”
景佩瑶忽然觉得宇文君有些意思,轻声道:“以你的资质,未来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政客,或是一代儒将,你不该有这般苦恼。”
宇文君苦涩一笑,若是真的有景佩瑶说的那么好,那也挺美好,可惜不会是那样。
但和景佩瑶一起散步,他觉得是美好的,这个世界也是美好的。
温和回道:“苦恼每个人都有,各不相同罢了,这世上有难言之隐的人,何止我一个,平常心看待就好,也别无他法。”
景佩瑶心思敏慧,她察觉到,这一刻的宇文君是柔弱的。
她看着宇文君的侧脸,觉得这张脸很干净,轻柔问道:“那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宇文君轻微摇头道:“不知道,也许以后会知道。”
景佩瑶发现宇文君如阴天下湛蓝的海水,有些动人……
第十三章 成心
夜间,湖心小筑灯火通明,花开似锦。
宇文君和景佩瑶缓步返回清水居,散步了一天,两人也不觉得疲累。
倒是这份潇洒心境,让许多局内人羡慕不已,也有心生芥蒂的。
距离清水居还有百米之遥时,两人遇见了另一人。
萧楚,身材长壮,仪表过人,在二长老门下,没有养出书生气,倒是养出了几分冷厉之气。
景佩瑶看见萧楚便停了下来,轻声问道:“你在这里等我?”
萧楚看了一眼她身旁的宇文君,温柔的回道:“除了等你,我还会等谁。”
景佩瑶气质冷淡,平素枢机,若无其事的回道:“其实你不必在这里等我,武试之前,你当好好休养。”
萧楚看向宇文君,挑眉道:“她和你们一起居住在清水居,这样很不妥,你身旁已经有了柳青华,何须再加一位伊人?”
顾雍曾对宇文君说过,景佩瑶在书院里有许多人喜欢,尤其是那萧楚更甚。
宇文君思索道:“我与柳青华师姐是清白的,与佩瑶师姐,也是如此,我们三人都无师尊陪同,居住在一起,也只是为了互相照应。”
萧楚言道:“每个庭院都有专职照顾我们的人,多余的庭院还有两个,不必挤在一个小小的清水居里。”
景佩瑶蹙眉道:“你管的有点宽。”
宇文君附和道:“我也这么认为的。”
萧楚蔑视一笑道:“听闻你在三长老门下学到不少绝学,武试的时候,我会尽量与你遇上。”
“可不要怪我下手无情。”
宇文君轻声道:“哦。”
萧楚冷哼了一声,便离开了。
景佩瑶却忽然笑了,说道:“你方才的回应,显得你不像是参与归海之会的人。”
“萧楚实力卓越,与许还山各有胜负,最近这一段日子,萧楚更为强势一些。”
“他说尽量遇见,便是一定会和你遇见。”
“到时候你要小心。”
宇文君回道:“知道了。”
返回清水居,曲礼已经备下了丰盛的晚饭,九菜三汤。
柳青华看见两人归来,愁眉苦脸道:“你们倒是潇洒,我冥想了一整天,状态非但没有上升,反倒是下降了。”
宇文君瞥了一眼曲礼,轻柔问道:“这里是否还有其余的人来过?”
曲礼微微回道:“未曾有人来过。”
景佩瑶言道:“他没有私闯民宅的习惯。”
柳青华纳闷道:“发生了什么事,感觉你们两个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宇文君道:“没事,吃饭吧。”
柳青华:“……”
宇文君又补了一句:“如果冥想无用,可彻底放松自己,无需冥想,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太松太紧,都是不对的。”
柳青华嗯了一声。
三日时间转眼而过,武试如期开始。
三十二位学子来到了武场里,武场有四个演武台,自然八人一组,四个小组。
武试的考核老师还是关山海,文试他自然可以主考核,武试也没问题,因为他是关山海,白鹿书院里活着的圣人。
书院可以没有院长,但不能没有关山海。
今日关山海换了一身锦绣玄衣,坐在考台之上,两位小书童端茶倒水,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八人一组,共分为四组,小组第一,可如期进入白鹿阁,余下名额,由我综合文试成绩酌情定夺。”
“另外,宋明玉,宋明辉,无论武试成绩如何,都会入主白鹿阁。”
宋明玉和宋明辉无需参与武试,也可进入白鹿阁,但他们仍然需要参与其中,因为不参与武试,是不光鲜的履历。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两位书童小碎步走下考台,将名单分组依序分发到了每个人手中。
宇文君拿起名单一看,萧楚和自己挤在了青龙擂台上。
其余的人也纷纷望向了宇文君和萧楚两人,这样的分组,注定会伤一个人的心。
宇文君一脸平静,嘴角微微上扬,因为他看见柳青华所在的朱雀擂台,并无扎手点子,青华师姐可独占鳌头。
武场之外,康长治,大长老,二长老,其余名宿均留意到了宇文君嘴角的笑容,他们都想起了顾雍年轻的时候。
大长老言道:“老三虽然没来,可老三的徒弟我感觉不一般,昨夜萧楚偷溜出去我也大概知晓了,你为何不制止?”
二长老无奈回道:“他是我的徒弟,也是将种子弟,有些时候我是拗不过他的。”
“景佩瑶虽不是祸水,年少时的喜欢也是人之常情,我也劝告萧楚不要陷得太深,但人就是这样,被迷住了,是不顾代价的。”
康长治言道:“这两人谁胜谁负,我也看不出来。”
青龙擂台有萧楚和宇文君,余下的几位参与者是谁,已不太重要。
景佩瑶,许还山,柳青华,各自镇守一个擂台,这三人不出意外就是小组第一了。
关山海身旁的小书童吆喝道:“时辰已到,按出场顺序,开始!”
武试应该是壮怀激烈的,由这么稚嫩的童声宣告开始,亦别有一番风味。
青龙擂台第一个登场的人便是萧楚,他的对手是黄清,在白鹿书院也小有名气,在小有名气的范畴中,仅次于柳青华。
文采一般,武道修为还算是出众。
黄清在文试的成绩中上,运气够好的话,在武试里遇见偏弱的人,也能进入白鹿阁,可惜他运气不好。
第一场,便遇见了萧楚。
只要输一场,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可能了。
萧楚对着黄清双手作揖道:“师弟别来无恙,我也不想在这里遇见师弟,本想着和师弟一起进入白鹿阁后,再去某个酒楼好好庆祝一番。”
两人私交颇好,常有放纵之举。
萧楚成心要和宇文君挤在一起,便要付出代价,这个代价便是让自己的好友黄清提前出局。
关山海何许人也,怎会让萧楚事事如愿。
黄清苦笑道:“我也愿成人之美,白鹿阁此生无望,颇为遗憾,希望我的遗憾可让师兄往后事事如愿。”
萧楚心怀愧疚,点了一下头,然后便开始了。
第十四章 不曾出鞘
纵是作嫁衣裳,黄清亦是全力以赴,不曾留手,因为这是归海之会,一生只能参与一次。
白鹿书院多数学子喜欢用剑,既是附庸风雅,亦是君子蕴意。
柳青华如此,景佩瑶如此,许还山,萧楚,宋氏兄弟,都是如此。
黄清是一个例外,他喜欢用扇子,微微扇一扇可以感受到凉意,凉意来了,自然也就冷静下来了,颇有道家里的燥胜寒、靓胜炅的韵味。
挥舞手中折扇,划出一道满圆,真元化作银色的清辉,似离弦之箭,如下山之豹,倾泻而去。
萧楚的长剑并未出鞘,他不想要对自己的好友拔剑,微微避让之后,便是刚柔并济的一掌,破开了黄清的攻势。
好友手中折扇裂开了一道缝隙,扇子再难舞出一道满圆。
扇子裂缝,黄清体内真元紊乱,接连后退,险些退出了青龙擂台,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微微擦拭后便双手作揖,自嘲一笑道:“我以为可以在师兄这里多撑一会儿,再不济也会有半柱香时间让我留在擂台上…”
“师兄大才,我自愧不如。”
萧楚微鞠一躬道:“今日人情,我会记在心里,事后,我会给师弟一柄更好的扇子,往后你我皆是同僚。”
黄清负笑离去,心里有多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
萧楚随后下台,神色不善的看了一眼侯战的宇文君,宇文君也未曾回应,因为不久后就会在擂台上相遇。
来到二长老身旁,萧楚脸不红气不喘,拿下黄清真的是轻而易举。
“他手中刀,是断念,是一柄利器,本在书院的兵器库里珍藏,大概是他喜欢刀,顾雍便给了他,遇见之后要小心。”
“不可意气用事。”
“若是输了,也当保持风度。”
听闻师尊此话,萧楚心境稍乱,笃定道:“我不会输。”
片刻后,关山海左侧的书童喊道:“青龙擂台第二场,宇文君对战徐云。”
宇文君对着关山海那里微微点头,随后缓步走上了青龙擂台,没有刻意轻盈一跃,也没有流露出半点真元。
犹如登山一般,来到了青龙擂台。
徐云倒是轻盈一跃来到了青龙擂台,气势上压了宇文君一头。
擂台下面,徐云的师尊满面愁容,心里想着宇文君拜入顾雍门下时间不长,应当没有许还山与萧楚以及景佩瑶那般火候才对,徐云拼一把,兴许还能胜了这个异数。
决定命运的时候,谁都会有侥幸心理的,都希望自己得到命运眷顾更多一些。
宇文君对徐云抱拳道:“见过师兄。”
论资排辈,宇文君是半月之前才拜入顾雍门庭下,理当称呼徐云为一声师兄。
徐云凝望了一眼宇文君,抱拳应道:“很多人都觉得我运气不好,遇见了顾雍长老的高徒,我也觉得自己运气好像是有些不好。”
“但你也不会理所当然的胜利,也许,你还会输。”
宇文君不知怎么回答,他成为顾雍门徒后,自然成为了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果那一夜左庆堂没有找到他,宇文君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宇文君抿嘴回道:“师兄,请赐教。”
徐云无奈一笑道:“沉默寡言的人,往往都是极为高傲的人。”
“拔刀吧。”
宇文君并没有打算拔刀,直接看向徐云,等着徐云先出手。
并非是因为萧楚之前不曾亮剑,而是宇文君压根儿就不想在这里拔刀,断念过于锋利,他也不想伤害自己的同窗,即便有一部分的同窗对他并不友好。
徐云本来是没有火气的,见宇文君这般姿态,火气也是真的上来了。
铮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双脚离地,双手握剑,身形如螺旋突刺,剑气森然凌厉,涌向了宇文君。
垂光境界内,不会有人是宇文君的对手。
宇文君不懂剑道,可他也觉得徐云师兄的剑法很是精妙,此等剑势,令人退无可退。
萧楚,二长老,大长老,康长治等人纷纷看向了青龙擂台,都等着看宇文君如何化解徐云的剑势,亦或是,他们都想知道半月之间,顾雍是否传授了宇文君真本领。
宇文君微微后退,并指为剑,微微弹出,砰然一声,弹在了徐云的剑脊上,一股狂乱的真元汹涌袭去,剑体当即震颤不止,隐约有崩裂之势。
徐云身形不稳,剑势戛然而止。
身形摇晃,接连后退,才勉强的站稳了脚跟,嘴角溢出殷红的血水,难以置信的看着宇文君。
言道:“纵然是许还山师兄,景佩瑶师姐,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的破开我的剑势,你是如何做到的?”
方才,徐云察觉到,当宇文君弹指过后,他浑身上下险些痉挛,剑势乱了不说,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真元,震伤了他的气海。
宇文君低头抱拳道:“师兄剑势本无懈可击,可师兄乱了心境,故此被我抓住了机会,侥幸而已。”
徐云闻后,回了一礼,苦涩一笑道:“我乱了心境不假,可这剑势仍在巅峰,师弟果然武勇,我自配不如。”
宇文君随和回道:“师兄过誉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走下青龙擂台,君子之交淡如水。
康长治,大长老,二长老几人面面相觑,一脸迷糊。
大长老说道:“在我的印象中,老三似乎不懂弹指神通这等古怪法门,这孩子进入白鹿书院之前是有些过硬的底子吗?”
二长老说道:“不好说,也许老三的书房里,也许有些关于弹指神通的法门,这孩子悟性高,仓促之间学会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康长治低头不语,弹了一下手指便结束了,倒也潇洒恣意,只是未曾看到宇文君的真实力,便不好猜测他和萧楚谁更强一线。
萧楚皱起了眉头,我剑不出鞘,你便不拔刀,这是个什么道理?
宇文君下台后,独自站在一隅之地,望向了朱雀擂台那里,青华师姐遇到了第一个对手,她拔剑了,却又不曾流露出清明剑气,只是依靠连绵不绝的剑招压制了对方,姿态倒也花哨。
关山海身旁的书童喊道:“宇文君,萧楚修整一炷香时间后,便决出青龙第一。”
宇文君也没有在意书童的提醒,眼角的余光看向了景佩瑶那里,景佩瑶还未上场,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如一座白色的玉雕熠熠生辉。
景佩瑶忽然转头看向了宇文君,嘴角微微上扬,便又转过了头,不给宇文君看正脸。
宇文君觉得有些莫名,他为何要用余光偷看佩瑶师姐,佩瑶师姐为何又会对自己笑?他想不明白,有些微茫。
须臾,摩挲了一番断念的刀柄,也不知一炷香后,它是否会出鞘?
第十五章 偶得妙手
在等待的时间里,柳青华成功独占鳌头,成为了朱雀魁首,令很多人失望的是,她的竞争对手并无能力让她亮出清明剑气。
柳青华忧心忡忡来到了宇文君身旁,轻语道:“萧楚师兄的剑气灵巧刁钻,也不失霸道刚猛,尽可能避免正面撄锋。”
宇文君看着柳青华,战后的柳青华,一头青丝充斥着凌乱之美,原本就灵气的脸庞,显得更加灵动。
身姿楚楚动人,有这样的师姐嘘寒问暖,这感觉很不错。
柳青华微微避开眼神,低声问道:“为何这么看着我?”
宇文君应道:“因为师姐很好看,头一次见到如此认真的师姐,有些不习惯。”
柳青华脸色微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等闲情雅致,认真一些好不好?”
一炷香时间到了,宇文君一脸平静走上了青龙擂台。
这本来不是一场重头戏,真正的重头戏应当是景佩瑶和许还山之间,可夹杂了私人恩怨之后,一件寻常小事,也可以成为一场戏。
柳青华这会儿有些无奈,她不知宇文君真的是胸有成竹,还是不知死活?
萧楚轻盈一跃,来到了青龙擂台,距离宇文君不足一剑之隔。
康长治,大长老,二长老,已然出局的学子们,均一脸期盼看向了青龙擂台。
二长老心如止水,他知晓即便萧楚输给了宇文君,一样可以进入白鹿阁,旱涝保收心境稳定,他自然也不希望萧楚输了。
或者说,他不想输给了顾雍。
萧楚对着宇文君行完执剑之礼后,沉声说道:“此剑名为离渊,长二尺八,取自于东海万年寒铁冶炼而成。”
“在我手中,已染血若干。”
宇文君手握断念,回了一礼,平静应道:“这柄刀名为断念,近些日子才到我手中,关于它的典故,我也不知晓。”
“师兄见笑了。”
萧楚微微蹙眉,他总感觉宇文君有种特别欠打的气质,却又不好收拾。
铮然一声,离渊出鞘,恍惚之间伴随山风虎啸。
下方的柳青华,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武试之中若出了人命,也分具体情况,若死了贵族子弟就不好收场,故此贵族子弟也不会死。若是死了平民子弟,死了便是死了。
宇文君不是贵族弟子,萧楚离渊出鞘,已有了杀心。
“拔刀吧,面对我,你无托大的机会。”萧楚沉声道。
宇文君拔出断念,握刀的姿态很朴素,像是一个不曾练过刀法的人,他本来也没有练过刀法。
他不想在这里拔刀,可他也不想成为武试第一,可这会儿他也只能拔刀了。
萧楚身形如下山豹,猛然窜来,一剑刺出,强烈的剑压劈头盖脸压制而来,数道剑气,均攻向了宇文君的肺腑,咽喉,心脉等要害之地。
刁钻而又刚猛,煞气极重。
宇文君依旧心如止水,横刀于胸前,森然凌厉的刀意滋生而出,势若奔雷,轻而易举的破开了萧楚的剑压。
周围,形成一方场域,场域之内,刀意横卷千秋,撕碎一切,场域之外,风平浪静。
宇文君握刀的姿态,很像是仪仗队里的士兵。
可威势,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
萧楚一剑不成,又是一剑劈来,剑气动,天地阖,此剑可中击流水。
一剑激荡出绚丽真元,青龙擂台摇晃不稳有崩裂之势,刀域却稳如泰山。
萧楚无法更进一步,宛若面对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
轻微喝道:“你既是三长老高徒,便无需故弄玄虚,有何手段施展出来即可,我接招便是。”
宇文君一直在守,萧楚一直在攻。
场下,柳青华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也有些惊讶,师弟的刀意竟如此圆润如意,不失威势。
二长老的眉头是越皱越深,喃喃自语道:“这是什么刀法,我也不曾见过。”
大长老凝望过去,点评道:“我也没见过,老三也不曾练过此等刀法,看上去更像是宇文君将断念的锋芒流露而出,却不知是通过何等手段做到了这一点。”
康长治平静道:“刀域之内,宇文君无敌。”
“可他似乎不想对萧楚出手,仿佛顾忌着某些事情。”
二长老的脸顿时黑成了锅底,不想搭理康长治,可能往后半月,一月都不想要和康长治说话了。
远处,景佩瑶也解决了宋氏兄弟,成为了白虎魁首,也颇有兴致的来到了柳青华身旁,看向了青龙擂台。
柳青华见状,拘束道:“佩瑶师姐来了,只怕会乱了萧楚师兄心境,也会乱了师弟的心境,师姐不该来。”
景佩瑶也不在意柳青华的快言快语,轻声应道:“我不关心这些事情,我只是在看,我的竞争对手有多厉害。”
“四个魁首终究还是要决出武试第一的。”
柳青华不知怎么回答,只能嗯一声,她觉得佩瑶师姐此等姿态,有些自私,自傲了。
青龙擂台上,宇文君横刀于胸前的姿态始终没变,萧楚屡次试探,都无功而返,这刀域,如细密的海水。
萧楚怒喝道:“你为何迟迟不出手?”
景佩瑶来到这里观战,已经乱了萧楚心境,剑势也有些乱了。
宇文君做出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没有出刀,只是将断念插回了刀鞘,归鞘的刹那,闪过一道白银色的光辉。
萧楚顿觉眼眸刺痛,晃了一瞬。
宇文君收回断念,轻声道:“师兄,承让了。”
萧楚低头一看,地上是自己的断发,他晃眼的瞬间,一道细密的刀意,切割了他的一缕长发。
宇文君可以断其发,自然也可断其头。
萧楚失神,迷惘的看着宇文君,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宇文君言道:“偶得妙手的小手段,师兄不必惊讶。”
萧楚闻得此言怅然若失,苦笑道:“罢了,是我技不如人。”
对宇文君双手作揖微鞠一躬,萧楚便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宇文君回了一礼,这才走下了青龙擂台,他已成青龙魁首。
场下,所有人都不认为宇文君这是偶得妙手,若无绝对把握,岂能如此恣意?康长治,大长老,二长老等人心中也颇为意外,顾雍到底都传授了宇文君一些什么……
看似横刀于胸前,归鞘,招式简单,可对真元控制细致入微,否则也不可能有如此威能。
柳青华和景佩瑶意味深长的看着宇文君,欲言又止。
此间,一片哗然。
第十六章 女人窝里是非多
许还山不出意外成为玄武魁首,很多事,只要某些人出现了,便不会有悬念。
萧楚和宇文君之战,也不算是悬念重重,顾雍门下不会有庸人。
湖心小筑的消息,会传遍白鹿书院上下,宇文君异军突起,入主白鹿阁,已板上钉钉,短时间里,宇文君将会风头无两,成为众多学子倾慕崇拜的对象。
对此,宇文君看的很淡,也许出风头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模样,可他不喜欢。
宇文君,景佩瑶,柳青华三人返回清水居休息,明日才是魁首之争。
曲礼心情很好,对宇文君恭维道:“公子今日想喝龙泉清水,还是雪域飘香?”
木椅上,宇文君坐姿慵懒,眸光看向清水居之外,应道:“还是雪域飘香。”
曲礼乐呵呵的下去准备了,湖心小筑的单个院落里,从未同时入住过三个魁首,在过往的岁月里,最多出现过两个魁首。
等到数年后下一次归海之会,清水居将会成为风水宝地,曲礼的脸上也将挂满光彩。
柳青华剥了个橘子递给宇文君,笑问道:“师弟,这段时间你是如何修行的?竟如此生猛?”
宇文君言道:“顾雍前辈不让我说。”
柳青华无辜哦了一声,她也觉得这个问题,过界了。
景佩瑶倒是无动于衷,那日山中偶遇,便觉得宇文君不弱于她,她也已经推算出宇文君拜入顾雍门下之前,便已有雄厚实力。
但她不知晓宇文君为何藏拙,她忽然间想起了左庆堂之死……
景佩瑶也并未顺着自己的思路想下去,没有必要去想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轻声问道:“明日,我们会遇见吗?”
曲礼端了一壶雪域飘香来了,手脚轻柔给这三位魁首倒了一杯茶,这才微鞠一躬退下,内心深处的喜悦,已从气场里流露出来。
宇文君对此视而不见,景佩瑶也是如此。
倒是柳青华觉得曲礼管家,还怪可爱的。
柳青华成为朱雀魁首后,心中已无负担,接下来是输是赢,她都可进入白鹿阁,都可给自己的师尊一个完美的交代。
她也知晓,自己不是景佩瑶的对手,不是许还山的对手,原本还想在武试之中照顾一下宇文君,貌似也不需要了。
她也不是宇文君的对手,因为她打不过萧楚。
听到景佩瑶的问题,宇文君淡然应道:“会,你的对手会是青华师姐,我的对手会是许还山师兄。”
“重头戏在你和许还山师兄之间,但我已经战胜萧楚,也只能战胜许还山,与师姐决出第一。”
柳青华心里一沉,师弟这话云淡风轻,但他真的有说这话的资格。
景佩瑶又问道:“你我遇见后,你有多大的把握?”
宇文君端起茶杯,今日的雪域飘香味道要比昨日好一些,也许是曲礼管家今日的心情好,泡的茶自然也比平日更好。
“你会成为第一。”
景佩瑶心中略有些怒气,压着声音问道:“为何?因为我是女子?”
柳青华察觉到了师姐的怒气,心里开始紧张了,这两位该不会在这里打起来吧?柔弱无助的看了眼师弟,看了眼佩瑶师姐,虚声道:“这茶怪好喝的。”
可她再次被视若无物了。
宇文君应道:“因为我舍不得。”
景佩瑶心中怒气骤然消散,觉得身心有些疲累,她不知如何应答。
柳青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师弟嘴里,还能说出这么动听的话。
宇文君继续说道:“倒是你们两个,打起来应该会很好看,可也不要过于卖力气了,清明剑气一开始不曾流露,到最后也无需流露。”
“给那些喜欢看热闹的人,留个念想,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柳青华不解问道:“你怎么就确认,接下来一定是你面对许还山,我一定要面对佩瑶师姐?”
景佩瑶心中也有同样疑问。
宇文君回道:“女子对女子,男子对男子,这很公平。”
“青梅林终究是苦寒之地,书院某些人,也不愿意青华师姐成为第二或是第一,第三第四,已是极好。”
“很多事,都是明摆着的。”
柳青华不服气的说道:“武试切磋,讲究公平一战,哪有这么多的门道?”
宇文君言道:“很多人都等着看佩瑶师姐和许还山决出第一,他们提前相遇,不符合多数人心中预期,你我相遇,恐有徇私舞弊之嫌,因为我也曾在青梅林修行。”
柳青华无话可说,这也合乎情理。
“我也不该较真,你们三个,我一个都打不赢。”
“可你为何不让我露出清明剑气?”
这也是景佩瑶想要知道的。
宇文君一本正经道:“我看书的时候,时常看到一句话,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大家已居住在同一院落,已无较真必要,真若是想要知晓对方深浅,可去一无人知晓的隐秘之地,再来一次决斗。”
柳青华:“……”
景佩瑶:“这么严肃的事情,你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
宇文君郁闷道:“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柳青华瞪眼回道:“没有,我只是觉得师弟说的好有道理啊!”
“那你和许还山一战,有多大把握?”
很多人都对宇文君真实实力好奇,柳青华亦是如此。
宇文君平静道:“应该不难,顺其自然即可。”
景佩瑶觉得宇文君很有意思,文试不想成为第一,武试也不想成为第一,他心中所想,究竟为何?
宇文君心中所想,没那么复杂,只是不想出风头,也不想落于人后而已。
柳青华嬉笑道:“师弟倒是看得开,若无实力,恐怕也不会看的这么开,若是事后有时间的话,我想单独在师弟这里,亮出清明剑气,不知师弟可否允准?”
景佩瑶微低头,含蓄的笑了笑。
宇文君放下茶杯,一本正经的问道:“青华师姐这是何故?”
柳青华也一本正经道:“师弟竟然说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那么女人为难男人,应该是可以的吧。”
“我也想知道,师弟到底有多厉害。”
宇文君抿了抿嘴道:“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柳青华继续道:“这么说,师弟是答应了我的单独挑战?反正你和佩瑶师姐会正大光明的遇见,可清水居里有两位女子,你总不能只选硬柿子,也总得捏一下我这个不软不硬的柿子吧。”
宇文君:“……”
第十七章 有心了
翌日,早饭过后。
武场里的雾气已经散去,比起文试第一,人们更在乎武试魁首,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曾经一句戏言“文学的美,在于让人一头雾水。”
还是演武切磋,来的更爽利些。
萧楚昨夜便和二长老离开湖心小筑,他已是白鹿阁成员之一,今日的热闹不看也罢。
早点回去休息,吃饭睡觉,洗一个香汤浴,再去某个无人的酒馆里小酌几杯,才是萧楚最想做的事情。
许还山和景佩瑶都已留意到了萧楚的离场,两人心境各有不同。
大长老说道:“他走了,也许是一件好事,其实你昨夜可以请教一下萧楚,看看宇文君有何破绽,你为何不去?”
“我没让你去,可这话我也没明说出口。”
许还山回道:“他若愿意说,自然会说,昨夜就已离开的人,就不该多做打扰。”
大长老沉声道:“你有几成把握?”
许还山的右手微微摩挲剑柄,轻声道:“不知。”
景佩瑶一如既往,和柳青华并列而站,如一对关系最近才好起来的姐妹花。
关山海仍然在最高的位置,身旁的书童吆喝道:“第一场,景佩瑶对决柳青华。”
两位女子先后上场,在看热闹的人眼中,这两女子风采各有不同,却都是美女,看美女打架,如看戏曲般享受。
宋明辉说道:“我以为她们居住在清水居,会手牵手上台,结果却是这样。”
宋明玉道:“也许她们心里是手牵手上台的,也不知今日能否见到柳青华的清明剑气。”
很多人都期待着李秀年的传承者,究竟有几分成色。
擂台上,景佩瑶和柳青华互相行过执剑之礼,便动手了,并无拖泥带水的寒暄与套话。
柳青华率先出手,身姿马踏飞燕而来,剑势笔直,一剑可刺穿秋水,剑气动,剑鸣铮铮,出手便是正面撄锋。
景佩瑶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是一柄寻常铁剑,价值二两银子,剑虽不好,可之前也不曾拔出。
多数年轻学子极其认真的看着景佩瑶,看美女是习惯,看拔剑的美女是运气,更何况这个美女还是景佩瑶。
铮!
柳青华一剑落在对方剑脊上,铁剑弯曲绷直反弹,崩了声嘹亮的剑吟,也将自己弹退了出去。
聚势反弹,是景佩瑶惯用的剑招,化对方剑势为己所用,可省去不少真元。
柳青华后退十七步,才勉强站稳脚跟,一头青丝紊乱,额头溢出豆大的晶莹汗珠,和自己的皮肤形成了很好的辉映,美女落败,也是这般美丽。
“师姐果然技高一筹。”柳青华心服口服道。
纵然今日不打算流露出清明剑气,单凭景佩瑶这一剑,柳青华就知晓便是露出清明剑气,也难以撼动佩瑶师姐,更别说战而胜之。
她心思流转道:“师姐受了我一剑,我也想受师姐一剑。”
于是乎,柳青华横剑于胸前,生出一道青金色的护体罡气,罡气之中剑鸣铮铮,如成百上千的铁剑组成的壁垒。
观战的人有些忍不住了。
“这算是怎么回事,如此野蛮,有悖于剑道,有悖于切磋本意。”
康长治揉捻胡须道:“也不算违背切磋本意,这般对决,亦算是纯粹,女子之间硬碰硬,甚是难得。”
景佩瑶正色道:“可以。”
她其实还是期待柳青华亮出清明剑气,她想要知道清明剑气到底有多强,事不能如愿,可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这柄价值二两银子的铁剑,生出了雪白色的光辉,景佩瑶整个人亦是如此,顷刻之间,如白色的流星划破苍穹。
铁剑刺穿对方的护体罡气,剑鸣衰弱,如许多剑正在低声哭泣。
剑尖抵在柳青华的眉心,往前一寸,便会开出一朵秀气的血花。
今日自然不会开出这朵血花。
柳青华脸上毫无血色,一身真元如潮水般褪去。
“受教了。”柳青华艰难的做了一揖,眉眼之间尽是钦佩。
景佩瑶单手持剑微微低头道:“承让。”
这一声承让,亦是发自肺腑。
两人下台,倒是手牵手下台了,因为柳青华受了内伤,需要一个人拉着自己才能走下擂台,景佩瑶这一手很有人情味。
关山海身旁书童吆喝道:“景佩瑶胜,一炷香后宇文君对决许还山。”
很多人都失望了,以为会看见清明剑气,可从头到尾都不曾看见。
康长治,大长老这些人自然是明眼人,他们知晓,除非景佩瑶给柳青华机会,否则柳青华无法亮出清明剑气。
可总觉得这两个丫头像是同谋了某些事情…
大长老意味深长道:“这丫头,快要进入承圣了,真是了不得。”
康长治应道:“你家许还山,估计也快了。”
大长老笑而不语,不是自谦,而是无奈,快了和成了是有区别的,许还山现在若是承圣境界,面对宇文君自然是毫无悬念,可他还不是。
这一炷香时间过去的很快,快到很多人来不及在心里设置悬念。
宇文君和许还山依序走上了擂台。
比起萧楚,许还山显得斯文很多,大概他对景佩瑶只是欣赏,并非倾慕,若是他也倾慕景佩瑶,大概也会和萧楚一样霸道野蛮。
“我想了一整夜,也不知如何破开你的刀域。”
宇文君温和道:“师兄过誉了。”
柳青华被师弟惊艳过,可今日还是有些担心,因为对手是许还山,思考了一整夜都没有结果,让柳青华略微安心了些许。
景佩瑶却说道:“许还山思考了一整夜,不会徒劳无功的,他已经找到了破解刀域的方法。”
柳青华顿时着急道:“那师弟应该怎么办,你们两个人可是要会师决战的。”
景佩瑶伸手捋了捋柳青华额头的几缕乱发,轻声道:“知道方法,若是没有能力,也是枉然,静观其变,宇文君不会随意说大话。”
柳青华只能乖巧的哦一声。
在围观者的惊呼中,许还山出剑了,剑气激荡开来,如蛟龙入海般刺向了宇文君的下三路。
宇文君忽然间觉得很有意思,昨日的刀域是心血来潮之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破绽在下三路,竟被许还山给推算出来了。
这位师兄还真的是有心了,可他算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宇文君今日并不打算用刀域……
第十八章 我忍心 它也不会难过
宇文君化作一道黑色的虚线,避开了许还山的磅礴剑势。
康长治笑道:“我虽很少动武,可前面两个女子都那般光明磊落,堂堂正正,这个宇文君这般姿态,显得有些秀气了。”
大长老眉头紧皱,不知宇文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宇文君的身法,类似于移形换影,但也不全是移形换影,顾雍那里倒也有些关于身法的珍藏。
许还山一剑落空后心有余悸的望向了宇文君,对方避开了,许还山也知自己失态了,今日的宇文君,已不是昨日的宇文君。
苦涩一笑道:“我很好奇,你在顾雍前辈门下修炼的时间并不长,可为何掌握了这么多的独门绝技,这移形换影的身法纵然是我也比不上。”
“我以为那刀域,已是你的全部手段。”
许还山擅长计算,短时间里,宇文君只能修炼出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刀域,不会有多余的时间修炼其余的东西。
宇文君平静道:“师兄说笑了,顾雍前辈对我很好,书房里的功法可随意让我阅读,只是临时挑选了几样,照猫画虎罢了。”
许还山不认为宇文君说的是真话,可他也只能相信宇文君这样的说词,因为许还山更不认为宇文君会在青梅林里得到李秀年的真传。
青梅林最大的传承,便是清明剑气,已名花有主落在了柳青华身上,且多年来未曾听闻李秀年除清明剑气还有其余的绝学。
可若只是照猫画虎,宇文君的悟性未免也太高了一些,想到这里许还山心中恼怒,能被顾雍前辈挑中的少年,悟性自然是无话可说。
这么算起来,李秀年真的是看走了眼,错过了宇文君这样的异数。
若是李秀年早一点发现这个异数,或许青梅林里会出现双子星……
许还山言道:“我这一剑落空,自然断了后面的剑势,昨日你对萧楚亮了一刀,我也想知晓,我能否受你一刀。”
宇文君言道:“你应该对我准备了很多,如此直接,对你不利,也无法展示出你的风采。”
许还山苦涩的笑了笑,他已别无选择,宇文君掌握此等身法,他的剑再快,也快不过宇文君的身法。
同等实力下,知根知底或许会是一场持久战,不知对方跟脚,胜负往往也都在片刻之间,谁赌对了,谁就赢了。
许还山的打算,已被宇文君看透,还不如正面对决刀剑争锋。
“来吧。”许还山显得有些不耐烦。
宇文君拔出断念,刀光闪烁之间,真元如青蛇肆虐,刀意弥漫开来,威压如山海。
一刀出,山河乱。
刀势泰山压顶而来,毫不讲理,霸道绝伦。
许还山惊怒交加,祭出最强一剑,剑意排山倒海,呼啸而至。
轰!
擂台上激荡出万千刀光剑影,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
大雨过后,宇文君长身玉立,将断念插回刀鞘。
许还山身姿笔直,长剑归鞘,微鞠一躬道:“这一次,我输得心服口服。”
争锋过后,看似平分秋色,可只有许还山自己清楚,刀意碾压了剑势,且刀意还有留手,若非如此,他已睡在擂台上,预计三天以后才能勉强睁开眸子。
宇文君说道:“也许是断念过于锋利了。”
许还山直言笑道:“你也很锋利!”
顾雍若是看见这一幕,他应该很高兴,可他不喜欢看热闹,错过了许多值得高兴的事情。
两人一同走下了擂台。
宇文君对大长老微微点头致意,便来到了柳青华和景佩瑶这里。
胜负已分,毫无悬念。
康长治也没有多做点评,谁都知道,魁首之位,不是宇文君便是景佩瑶,多说无益,说的多了,可能还会伤了某些人的心。
顾雍,真的是白鹿书院的传奇人物。
许还山没有沮丧,反而格外通明,回到大长老身边,轻声说道:“我约莫,是进了承圣。”
大长老心情阴郁,年轻的时候他和老二不是老三的对手,到了这把年纪,他们依旧不是老三的对手。
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吐出那口扬眉之气,
“来的晚了些,不过终归还是来了。”大长老道。
宇文君靠读书借他山之石攻玉,许还山靠刀意攻玉,殊途同归,可这样的小调调,也只有少数人可以体会,不然还能给文人墨客,说书先生一些下笔描述的素材呢。
所有人都对宇文君投来了异样的眼神,羡慕、嫉妒、火热、佩服均有。
异军突起,很适合用在宇文君身上。
默默调息了些许时间,柳青华气色恢复了不少,眨巴着灵气十足的眸子欣喜说道:“师弟,你成为了焦点人物,开心吗?”
宇文君思索道:“还好。”柳青华:“你真的挺能装……”
景佩瑶反倒是心情复杂,今日发生的一切,和昨夜宇文君推算的一切是符合的,可她也想知晓宇文君的真实实力。
高台上的关山海此刻开口道:“一个时辰后,决出今年的白鹿魁首。”
众人依序散场,宇文君也没有打算返回清水居再喝一杯雪域飘香,而是朝着湖边走去。
景佩瑶跟在宇文君后面,柳青华则在武场附近的某个凉亭里歇息下来,她知道这会儿最好不要去打扰师姐和师弟,两个人都需要静一静。
湖边,杨柳依依,湖水泛起了波澜,远处一头长着犄角的黑狮子腾云驾雾而来,摇头摆尾的来到了宇文君面前。
黑狮子来了,亲昵的蹭了蹭宇文君的膝盖。
宇文君蹲下来,摸了摸这一对英武不凡的犄角,说道:“顾雍前辈应该知晓了,但我不知是黑狮子自己来的,还是出自于前辈的意思,派黑狮子过来压阵,可能是前辈的意思,可能不是。”
黑狮子眼神不善的望向了景佩瑶,做出咧嘴之状凶威赫赫。
宇文君安抚道:“这是自己人,不得无礼。”
黑狮子便又对景佩瑶笑了笑,晃了晃尾巴。
景佩瑶言道:“你若是输了,这黑狮子会很难过。”
“你忍心吗?毕竟人家大老远的过来给你助威来了。”
宇文君回道:“顾雍前辈只是希望我通过归海之会,进入白鹿阁,我已经完成了嘱托,所以我忍心,小黑也不会难过。”
黑狮子更是欢快的点了点头。
只要是自己人,黑狮子便不会发脾气。
景佩瑶一阵无语,乱了心绪。
第十九章 不太正经
一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对于宇文君而言,这一个时辰,是稀松平常的一个时辰,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和自己无关。
于景佩瑶而言,这一个时辰有些煎熬,比起宇文君,景佩瑶已然乱了心境。
黑狮子来了,诸多年轻学子让开了道路,不敢与凶悍的黑狮子对视,宋氏兄弟更是站在了康长治的身后。
读书人怕狗咬仿佛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对于学生这等做派,康长治只能笑而不语,他也是读书人,还是书院首屈一指的文坛大家。
大长老瞥了一眼黑狮子,黑狮子选择了视而不见,这些年来,三位长老之间的关系微妙,老大老二经常来往,谈经论道的事情常有发生,唯独顾雍,成为了白鹿书院的闲云野鹤,某些时候连院长也要看一下顾雍的脸色。
黑狮子停在了柳青华身边,归海之会前,宇文君遛狗时也和柳青华偶遇过几次,黑狮子和柳青华之间的交情,便在那几次偶遇中建立起来了。
柳青华却也不敢抚摸黑狮子的犄角,但黑狮子对柳青华亦是很亲昵,柳青华无形之中成为了一个多人瞩目的小焦点。
本人不来,派了一条恶犬过来,还真把湖心小筑当做了后花园,许多老一辈的人心中对顾雍此等做派很是不满。
事实上,是黑狮子自己来的,这件事和顾雍还真的没有关系。
争夺白鹿魁首之位,关山海一改常态,从蒲团上站起来,扫视下方擂台,呵呵笑道:“今年的归海之会比起往年的归海之会显得有趣很多,许多事并不顺理成章,却又在情理之中。”
“我知晓诸位心中情绪各有不同,但接下来看一场好戏就够了,谁若暗中插手,我便按规矩律法办事。”
往年关山海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说这些话,可他没有办法,顾雍得罪的人太多了,在场的很多人,都吃过顾雍的瘪。
最近才收的徒弟,抢走了许多人的风头,便是一口气得罪了很多人。
大长老面如冷霜,一语不发,若是老二在这里,兴许还会发个脾气,可老二和萧楚一起离开了。
康长治装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负手而立,静待好戏开场。
关山海沉声道:“终局之战,宇文君对阵景佩瑶,现在开始。”
此间落针可闻,许多人都刻意的看着呼吸,男子自然是喜欢景佩瑶获胜,不过女子却有一部分倾向于宇文君。
同性相斥,景佩瑶在这样的位置上,自然成为了许多女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但景佩瑶也从未在意过别人对自己的情绪与偏见。
柳青华一脸乖巧,黑狮子也憨憨的看着宇文君。
景佩瑶一反常态一步瞬移,来到了擂台上,之前的景佩瑶都是慢慢走上擂台的从未做过这些表面功夫。
许多人都以为景佩瑶做足了准备要给宇文君一个好看,可只有景佩瑶自己知道,她乱了心境,否则也不会一步到位。
宇文君倒是一如既往,缓步走上了擂台,哪怕是打算输给佩瑶师姐,断念仍在腰间,该做的表面功夫一样都不能少。
两人相隔一丈,这也是归海之会开始后两人相隔最远的一次,平日都近乎形影不离。
景佩瑶拔出铁剑,徐徐说道:“之前你都是等别人出手,你后发制人,这一次可否率先出手。”
宇文君观察过景佩瑶之间的剑势,很快,清新脱俗的快,总能轻而易举占据先手优势,师姐这是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宇文君虽不懂女孩子心意,可以武会友,他还是可窥探出对方心中想法。
缓缓拔出断念,这柄刀很锋利,绝非景佩瑶手中二两银子的铁剑可撄锋,许多男子心中对宇文君极其不屑。
萧楚输了,许还山输了,他们不希望景佩瑶输了,这些人没有萧楚那般直接,可景佩瑶仍然是这些人心中的月光女神。
有人觉得,宇文君若是一个男人,就应该换成一柄二两银子的铁刀,而非神器断念,对比之下,宇文君有些欺负人,欺负的还是他们心中的情人。
宇文君单手握刀,刀锋衍生出三尺寒芒,刀意肆虐开来,如沙漠里的狂风卷起细密的沙子。
这声音很刺耳,如鹰啸长空,苍狼啸月。
继而一刀劈向了景佩瑶,一如既往,劈头盖脸泰山压顶,宇文君并未修炼过刀法,他知晓剑走轻灵,刀取刚猛,从头到尾他的刀都很刚猛,符合用刀的形意,也能掩盖住他不会刀法的事实。
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刀威势如山岳,许多学子均不认为景佩瑶能顶住宇文君这一刀,况且此刀还是断念。
康长治揉了揉胡须,郁闷道:“难道是他到了关键时刻乱了心境,如此浅薄的战术,对景佩瑶这样的奇女子而言,怕是不起作用。”
白鹿书院内的学子,没有谁能够面对景佩瑶有速战速决的把握,便是顾雍的徒弟,那也不行。
大长老和许还山亦是一阵郁闷。
按道理来说,顾雍选中的人,不该在关键时刻如此僵硬愚蠢才对。
明眼人均能看出宇文君这一刀看似力拔千钧,实则是自掘坟墓。
看不出来的,自然是看不出来,柳青华若非事先知晓结果,怕也会认为宇文君真打算对佩瑶师姐下黑手。
许多看不出门道的男子,已然在心中默默地给景佩瑶祈福,希望师姐可以避开这厮蛮不讲理的刀势。
他们的祈福还是有些用处的。
景佩瑶手握铁剑,化作一道白光,剑气攻向刀势偏门,四两拨千斤,引发一声轰鸣,当即刀势紊乱,这一刀蓄力太重,宇文君来不及回手。
景佩瑶在这个瞬息里,已占据绝对主权,虽然只是瞬息,但对景佩瑶而言,足以分出胜负。
莲步轻移,一剑刺出,不偏不倚的顶在了宇文君咽喉处,接触到了皮肤,却不曾刺破,她想要看看,宇文君距离死亡如此接近,是否还有喝雪域飘香那样的心境。
宇文君神情自若,刀意徐徐散去,如山野里慢慢停止的阵风。
“恭喜。”宇文君温和笑道。
景佩瑶未曾看到宇文君对死亡的恐惧,心里失落,却也不意外,这依然是那个在清水居里喝雪域飘香的少年。
“承让。”景佩瑶声音很小的说道。
声音小到了宇文君差点没有听见这一声承让。
高台上的关山海眯了眯眼睛,他也不懂这是为什么,是为了偷心吗?可文试的时候,宇文君已对柳青华做过类似的事情,这孩子看着正经,没有想到心里如此花哨。
关山海忽然后悔让宇文君通过文试了,这小子以后肯定是个不正经的男人!
第二十章 还是有人欢迎我的
归海之会结束了,入主白鹿阁的人依序走出湖心小筑,各自门庭做出各种迎接仪式,如康长治门下的学子,更是竖起了一张写着“我辈楷模”的横幅,用以赞美宋氏兄弟。
一如既往,宇文君,景佩瑶,柳青华三人走在一起,宇文君走在中间,颇有些齐人之福的意味。
半山坡上,宇文君看见有诸多男子手捧鲜花,大声喊着:“佩瑶师姐英姿飒爽,国色天香。”
远处的林荫小道的路口,换了一副牌匾,牌匾上写着:“清明剑气长,青梅有青华。”
柳青华也是四大魁首之一,成功入了白鹿阁,未曾流露出清明剑气,给人留下遗憾,更多的是人们对于柳青华清明剑气的幻想。
凡是入主白鹿阁的人,都有各自的拥趸,摆出各种各样的阵仗迎接他们走出湖心小筑。
景佩瑶今年摘得头名,拥趸者数量最多,可从头到尾,也不曾见景佩瑶对自己的拥趸者流露出善意的微笑,不说善意的微笑,哪怕是假笑景佩瑶都没有做做样子,一直一副清冷姿态。
宇文君打趣道:“或许在那些人的眼里,你一直都是清冷模样,对他们来说,这样的你已深入骨髓。”
另外一边的许还山,则对自己的拥趸者深深的鞠了一躬,纵然那些人的起点低于他,可许还山清楚,那些不曾耀眼夺目的人,才是人族真正的基石。
树根总在黑暗深处。
景佩瑶没有回复宇文君,她这会儿不想说话,心境仍然是乱的。
柳青华倒是说道:“师弟啊,你这一次也算是一鸣惊人,可你的人缘咋就这么差,没有人欢迎你呢。”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黑狮子跟在我身后,便够了。”
黑狮子也一直都在宇文君的身后,给他保驾护航,他让萧楚煞了威风,让许还山没有还山,得罪的人已经很多了。
其余入主白鹿阁的人,在此之前都在书院里拥有自己的名气与支持者,唯有宇文君是半路杀出来的异类。
对于新冒出来的人,人们接受他还需要一段时间。
起码许多人都听说过景佩瑶的传说,许还山的传说,萧楚的传说,宋氏兄弟的传说,以及柳青华的传说,可却没有人听过宇文君的传说。
渐渐远离喧哗的人群,接下来便是各回各家总结归海之会的得与失,然后斋浴三天,入主白鹿阁。
景佩瑶这会儿忽然说道:“入主白鹿阁之前,你打算做些什么?”
宇文君应道:“一切如常,回去听听顾雍前辈是否还有其余的指教。”
景佩瑶不解道:“难道你自己就没有任何安排吗?”
宇文君在白鹿书院里一直都有自己的安排,可惜他不能说出来。
“我没有安排,你呢?”
景佩瑶心境乱了,她需要整理几天,回道:“我也没有。”
宇文君:“……”
他不知道景佩瑶到底想问什么,一头雾水。
分别之际,景佩瑶去了院长所在的方向,柳青华则要返回青梅林向自己的师尊报一声喜。
宇文君则慢慢悠悠,领着黑狮子,前往了山脚下的四方院落,也不知这会儿的顾雍前辈,到底是在睡觉,还是在煮茶。
半路上,宇文君遇见了一个老熟人,这个老熟人站在一棵大树下,双手举起横幅,横幅上面写着“宇文公子举世无双!”
这个熟人是宇文君在青梅林里的旧相识张本初。
张本初是从遥远的南郡乡下来到了白鹿书院,在南郡之地,张本初是货真价实的一郡翘楚,有些武道天分,可来到白鹿书院之后,便被这里的深水给淹了。
宇文君听他说过,他走的时候十里八乡的人给他凑的盘缠,有个发小因为没有银子,就偷了家里的一箩筐鸡蛋送给了张本初,他的发小都舍不得吃那鸡蛋,却让张本初在赶路的时候吃,增加些气力,免的在路上乏累。
他真的是全村的希望,可来到白鹿书院,进入青梅林,一时间他也不知前路在何方?
他的字没有认全,他也不好意思向其余的同窗请教,宇文君无意之间发现了张本初字没认全的尴尬窘境,便偷偷地给张本初当过一段时间的教书先生,从头到尾都是无偿。
此事也只有他们两人心知肚明。
宇文君看到张本初这副模样,他想笑,也真的会心一笑道:“那会儿青华师姐还说我人缘不好,没有人欢迎我,她说错了,还是有人欢迎我的。”
“只是,你为什么在这里等我,不去湖心小筑那里等我?”
张本初笑呵呵的举着横幅来到了宇文君身边,笑的有些傻,憨憨的说道:“去那里的人,多数都是权贵子弟,他们锦衣玉带气度不凡。”
“女孩子们也是花枝招展,风情靓丽。”
“我出身寒门,身上也没有像样的衣裳,我怕去了,给你丢人,就只好在这里等你了。”
宇文君心里一沉,他对张本初的认识,就是一个字“穷”他只有三身换洗的衣裳,有一件衣裳已经洗破了,但他还在穿。
皇都周围,寸土寸金,物价也绝非南郡乡下可以与之比较,张本初来的时候带了些钱财,可在白鹿书院里,他的那点钱财可以忽略不计,还不够喝一壶好酒。
宇文君替张本初整理了一下衣领,温和笑道:“我已经来了,也不必举着横幅了。”
张本初这才将横幅抱在怀里,也不打算让这横幅沾一下地气。
“你真厉害,临时去参与归海之会,就成为了文试第二,武试第二,成绩比青华师姐还好呢。”
宇文君也不避嫌,自然将手搭在张本初的肩膀上,带着张本初一起往前走,说道:“不说这些了,你在这里等着,些许也有些累了。”
“随我一起去顾雍前辈那里吃一顿饭,喝一杯茶。”
张本初顿时面如金纸,诚惶诚恐道:“三长老的院落是何等庄严之地,我去了不合身份,那就真的给你们丢人了。”
宇文君微笑道:“不打紧的,只是吃一顿饭,喝一杯茶而已,晚些时候我送你回青梅林。”
张本初倔强的表示道:“我虽然懂得没有你多,可我知晓,做人还是要有分寸的,我在外面等你和顾雍前辈说完话之后,然后我们再一起回青梅林,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驳我。”
宇文君一时哭笑不得,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点点头了。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聊着,张本初的话就像是山里的涓涓细流,娓娓道来,说的都是以前的事情,以及他在家乡的那些事情。
他很努力,但他也很压抑。
因为比他努力的人在青梅林里还有很多。
师尊李秀年将青华师姐成功送去了白鹿阁,接下来可能还会再挑选出下一个柳青华,张本初算过一笔账,他的希望不大,有几个师兄师姐比他悟性更好,机会自然也就更大一些。
张本初一直都有自信,但在白鹿书院,他的自信也在日渐消磨殆尽。
不知不觉间,两人便到了顾雍庭院外面,至此,张本初寸步未进,倔强等候。
第二十一章 磨人的小妖怪
回来后,黑狮子便在院落一角之地安静盘卧了下来。
大堂里,顾雍披头散发,跪坐在蒲团上,刚泡了一壶龙泉清水,宇文君跪坐下来,顾雍便递给了宇文君一杯茶。
“外面的那个小伙子是你的朋友?”顾雍好奇问道。
宇文君回道:“是,我让他进来吃顿饭,喝杯茶,但他死活不肯进来,我也没有办法。”
顾雍乐呵一笑,也不打算邀请张本初进来,讲规矩的下里巴人顾雍还是颇有好感的,他只是意外,宇文君这样的人还有这样的朋友,这非常不符合宇文君的间谍身份。
“为什么文试第二,武试也是第二?”
顾雍年轻的时候极其争强好胜,就要争一个一枝独秀,现在还是如此。
他觉得宇文君文试第二不合理,就应该是第一,至于武试第二,遇到了景佩瑶那个小丫头,一时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顾雍还是可以理解的。
宇文君举起茶杯,抿了一口,在清水居一直都在喝雪域飘香,忽然换成了龙泉清水,有些不太习惯。
“我不想当第一,就这么简单。”宇文君这般应道。
顾雍想发一句脾气,可他真的没有脾气发,宇文君给他养狗养的很好,他也没有怎么指点过宇文君,这脾气也真的无从发起。
这孩子,有点折磨人啊!
顾雍忽然问道:“你很喜欢景佩瑶?”
宇文君愣了愣,反问道:“为何问这样的问题?”
顾雍板着脸说道:“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
宇文君沉思道:“我只能回答没有这样的事情。”
顾雍话锋一转道:“也罢,现在也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先说说白鹿阁吧。”
“白鹿阁就在后山,进入里面的人,会有自己单独生活的院落,会有仆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也会有单独的修炼道场,无人打扰你的修行。”
“书院里的许多密不外传的道藏典籍,也都在那里存放,更有关山海整理的文卷供你们阅目。”
“接下来,就要看皇室那边对你们作何安排了,不过从时间上来算,归海之会结束后,皇都会举行一场八顾之宴,届时南山五绝,北方七律,均会来到皇都里参与八顾之宴,人族顶尖的青年才俊汇聚在一起,分出一个高低胜负。”
“这些事,总是这么老套,但我对八顾之宴,还是有些好感的。”
“白鹿书院能有资格参加八顾之宴的,只有四大魁首,这一次是你,景佩瑶,柳青华,许还山四人。”
“咱们白鹿书院本就在人皇脚下,参加名额不能太多,四个名额已经很多了,因为南方和北方要比皇城大的多,他们总共也才占据了十二个名额。”
八顾之宴,选出八个顶尖的人族少年才俊,无关立场权力,纯属人族风雅之事,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都知晓八顾之宴。
成为八顾之一,是无数少年少女的梦想,日后无论是从政,从军,还是做自己,都拥有一个绝高的起点。
不同于南北方以宗派为本,白鹿书院是彻底属于皇室的,就连那大公无私的人皇心里也默默希望八顾的名额尽可能多一点落在白鹿阁成员的头顶上。
可北方七律,南山五绝,一直都是强有力的竞争者,算起来,上一次的八顾之宴白鹿阁四大魁首连一个名额都没有捞到,皇室也对院长甩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脸色。
宇文君真心问道:“你很希望我成为八顾之一?”
顾雍翻了一个白眼说道:“我一直都觉得你不说废话,看来是我看错你了。”
宇文君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但我不喜欢出风头。”
顾雍这才想起宇文君是一个有难言之隐的人,阴阳怪气的说道:“你只有走得更高,才能看的更远,才能知晓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白鹿书院确为皇室爪牙,但也只是爪牙,而非首脑。”
宇文君听出了话里面的意思,那件事顾雍一直都看破不说破,宇文君也是心领神会,可是这和自己在玉溪镇得到的指示有所不同。
不过转念一想,玉溪镇有多大?方圆二百里而已。
可这个世界呢,有人族文昌武盛,有神族威严赫赫,有魔族虎视眈眈,有妖族不羁放纵,有灵族韬光养晦。
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更有百鬼夜行,黑暗之中的污秽之物,更是梳理不清。
顾雍这是在暗示宇文君,宇文君也不笨,他虽不知顾雍为何如此帮扶自己,可直觉告诉他,这一位古怪的前辈不会害自己。
宇文君怔了怔说道:“我有一个条件。”
顾雍也是无语了,自己都这样了,这个小家伙还有条件?
洗耳恭听道:“说吧,你可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不对,是小妖怪,妖精是女的,妖怪才是男的。”
宇文君正色道:“我想要在你的书房里挑选出一两部功法。”
顾雍这才想起,庭院外面,还有一位下里巴小伙子在等宇文君出去。
说道:“你想要帮扶一把你的那位朋友?”
宇文君点头道:“我从湖心小筑出来,只有他一个人迎接我,他在半路上等我,双手举了张横幅,他衣衫不华美,害怕在人多的地方给我丢人,所以才在半路上等我。”
顾雍笑道:“真是好久了,都没经历过这么酸涩可爱的小故事了,可你这样做,难道就不害怕砸了李秀年的场子,说起来,他终归在李秀年的门下。”
“我砸了李秀年的场子,你又砸一次他的场子,显得我们有些欺负人,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书院有书院的规矩,单个门庭之下的人不能修行其余门庭的功法。
但繁文缛节,律法森严,对顾雍是一点约束力度都没有。
宇文君端起茶壶,给顾雍倒了一杯,给自己添了一杯,神情自若的说道:“如前辈这样的人,何曾考虑过风评?”
“若是前辈舍不得,那便算了。”
顾雍瞥了一眼宇文君,冷笑道:“这诛心之言很不错,我若不给,就是我不够大度,我若给,则是成人之美。”
“你之前未曾看上一样功法,莫非就是为了埋今日这个包袱?”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前辈若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毕竟情理上还是通畅的。”
顾雍哈哈笑道:“话已至此,便随你吧。”
“他来到我这里,我未曾见客,也是我的不周之处,如此就两清了。”
宇文君竖起大拇指说道:“前辈的雅士风骨,令人钦佩。”
顾雍没好气的说道:“少来这套,去拿吧,别让人家在外面等的太久了。”
宇文君喝了一口茶,便快步去往了书房,琳琅满目的功法虽然一样都不适合自己,但总有适合张本初的,其实宇文君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是不正直的。
他也是真的想帮一把张本初,可他总不能将《青龙诀》传授给张本初,便只能从顾雍前辈的珍藏中打主意了。
这件事,宇文君知道自己欠下了顾雍前辈的人情,也多亏顾雍前辈是一个不羁放纵不拘小节的人。
顾雍做梦都不会想到,真的让宇文君觉得有所亏欠于他的,不是替宇文君掩盖暴露的真相,也不是赠给宇文君断念,而是借他之手,帮了一位下里巴朋友……
第二十二章 偷偷的酸酸的
张本初一直在这里等着,心里也不着急,总觉得沾了某种光彩。
须臾,院门开了,宇文君徐徐走出,胳膊夹着两本书,走到张本初跟前笑道:“久等了。”
张本初憨厚道:“不碍事,你和三长老总有些重要事情要说,我多等一会儿,不打紧的。”
宇文君看着张本初怀里的横幅,哭笑不得道:“你还抱着这横幅?”
张本初嘿嘿笑道:“那是当然,毕竟是欢迎你的。”
宇文君说道:“既然是给我准备的,那就交给我吧。”
张本初哦了一声,便双手奉上了。
宇文君接过横幅,大袖一挥,便扔进了顾雍的院落里,横幅落在了黑狮子的狗舍上面,自然垂落下来,成为了一张不错的门帘。
顾雍在内堂里看见这道横幅后,刚喝入喉咙里的龙泉清水顿时喷涌了出来,哈哈笑道:“不错不错,以你和黑狮子的感情,给它送一张门帘也是不错的。”
外面,宇文君和张本初慢慢悠悠走向了青梅林。
宇文君将夹在胳膊里的两本书拿了出来,说道:“你是唯一欢迎我的人,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就从顾雍前辈的书房里,给你挑选了两本书。”
“一本是《南疆炮锤》还有一本是《云龙步》应该适合你,我观察过你,你不适合修行剑道。”
张本初顿觉双腿软了一下,惊慌失措道:“你可千万别这样刺激我,私下转交功法,在书院里是大忌,一旦被法堂的人知晓,我们会被赶出书院的,我倒是无所谓,可你才刚进入白鹿阁,会误你前途。”
在宇文君的印象中,张本初一直都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在青梅林里也鲜有活泼热闹之举。
拍了拍张本初渗出冷汗的肩膀,淡然一笑道:“其实事情也没有那么夸张,嫡传弟子之间是可以互相交流功法典籍的。”
“你我这般关系倒是有些不合规矩,但这也是经过顾雍前辈同意的,他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并不像传闻中那么古怪难搞。”
“不过这两本功法,你最好是全部背下来记在心里,然后烧掉,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的修行就好了。”
“你放心,不会出什么意外的,真有事情的话,顾雍前辈会帮我们顶着的。”
整个白鹿书院觉得顾雍好说话的人,大概也只有宇文君一个。
张本初还是双腿发软,可一想到有三长老背后撑腰,心里的胆子便壮了不少,略有心虚道:“这么偷偷摸摸的搞事情,恐怕不好吧。”
宇文君打趣道:“其实许多事情,都是偷偷摸摸搞起来的,倒也不是见不得人,而是不方便见人。”
“你也不要害怕,当你学会南疆炮锤和云龙步之后,李秀年师尊那里会不会重视你,也无足轻重了。”
“来白鹿书院的学子,其实都是想要修行上等功法,为自己日后前途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
“你要慢慢习惯这些事情,但该恪守本心的时候,也一定要守住底线。”
张本初谦虚点头,小心翼翼的接过了这两本功法,就像是一个江洋大盗得手了十万黄金,又害怕背后有追兵一般,兴奋和紧张并存一体。
宇文君再度提醒道:“不要跟别人说,自己记在心里之后,就烧掉。”
张本初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青梅林。
宇文君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个苦寒之地了,所见所闻,一如既往。
趁着其余的师兄弟们还没有发现自己,宇文君便和张本初默契的分道扬镳了,兹事体大,最好不要让别人看见他们两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青梅林里其余的人都觉得宇文君发达了,就不认识他们了,为了避免是非,宇文君也不想和青梅林里的其余人有过多接触。
间谍最忌讳的就是生出太多是非。
可既然来了,宇文君自然就要去青烟园里看看。
园林之中,李秀年和柳青华相隔对坐,茶桌上是花茶,专门给柳青华准备的,平日里李秀年自己喝茶,柳青华则是喝清水。
对于柳青华这一次在归海之会的表现,李秀年相当满意,能进入白鹿阁就不错了,这位宝贝徒弟还给自己夺回了一个小魁首之名,从头到尾还不曾流露出清明剑气,当师傅的人,心中自然是骄傲的紧。
可李秀年不会想到,柳青华在清水居里沾宇文君的光喝过了雪域飘香,再喝这品质中等的花茶,已然觉得索然无味。
但柳青华会憋在心里,不会说出来的,真如师弟所言,喝多了雪域飘香是会上瘾的,她已经有一些上瘾了,可惜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支撑她一直喝雪域飘香。
李秀年抬头看向了篱笆边的小路,宇文君竟然来了。
柳青华更是欢快的招呼道:“师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这会儿三长老应该给你语重心长的交代许多事情才对啊。”
话语间,宇文君就来到了亭子里,李秀年亲自给宇文君扯来了一张蒲团,三人同坐一桌气氛融洽。
宇文君平和道:“语重心长倒也谈不上,但是该说的,的确都说过了。”
李秀年直接言道:“我猜,顾雍前辈一定是想要让你捞一个八顾的名头,你出息了,他脸上自然也就有了光彩。”
宇文君轻声回道:“就是这样的,和师尊猜测的一致。”
李秀年并没有怎么教导过宇文君,但宇文君在李秀年这里一直都称呼李秀年为师尊,这是顾雍都没有的待遇。
柳青华嘟着嘴说道:“也不知晓这一代的南山五绝,北方七律到底有多厉害,我也想要捞一个八顾的名头,让自己高兴,也让师尊高兴,让整个白鹿学院高兴。”
李秀年温和鼓励道:“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支持你的。”
其实李秀年知道,白鹿书院里能竞争八顾的人只有四大魁首,而柳青华这个朱雀魁首,是有水分的,尽管他自己不愿意承认这点。
宇文君,景佩瑶,许还山三人倒是可以拼一把,至于最后的结果,也不太好说。
对于柳青华,李秀年觉得自己这个宝贝徒弟有目标有理想,也不是个坏事情。
李秀年只希望宇文君可以在白鹿阁中多照顾一些柳青华,可这话他没有办法说出口,宇文君也没有欠下李秀年的人情。
但看这二人的关系,宇文君应该会照顾柳青华的,且归海之会里已经照顾过了。
李秀年便保持沉默,对此顺其自然。
柳青华倒也没有想这么多,乐呵道:“听师尊说,白鹿阁里会有专人伺候我们,我们也算是半自由之躯,可自由出入书院,也可以四处游玩,等过一段日子,我们叫上佩瑶师姐,去皇都周围四处逛逛如何?”
宇文君觉得这建议不错,因为有景佩瑶在里面。
第二十三章 答疑解惑
蒲维清不喜欢居住在精致典雅的庭院深处,便在白鹿山脚下,修建了一座庄园,院子里有菜圃,有三分庄稼地。
葡萄架上的叶子已经可以萌荫,浅紫色的葡萄还有些硬,约莫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品尝一下滋味如何。
身为白鹿书院的院长,蒲维清这样的住所着实显得有些低调,就连不喜奢华的顾雍的庭院,也要比这个庄园精致的多。
他留意到景佩瑶回来之后,一直闷闷不乐。
但仍然会给他煮饭吃,会给他清洗衣服,打扫屋里屋外的杂物。
下午饭三菜一汤,搭配白面馒头,对于景佩瑶和蒲维清而言,有些朴素,不合他们的身份,可他们都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景佩瑶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安静的吃饭,安静的做事情。
蒲维清也是这样,可这会儿他有些狐疑的说道:“听说黑狮子去给宇文君加油助威了,且吓唬了不少人,那些人都敢怒不敢言。”
如康长治,大长老,二长老这样的高手,也不是打不过黑狮子,可打狗欺主,真若是打了黑狮子,顾雍会和他们没完没了的。
景佩瑶轻声应道:“的确是给宇文君加油助威了,但也没有吓唬人,从头到尾很安静,宇文君和我交手时,黑狮子一直都在柳青华身旁看着。”
蒲维清这才想起柳青华,原来是他多虑了,他以为这个小丫头因为自己没有去给她压阵,心里生气,所以回来之后才闷闷不乐的。
说起来,李秀年也没有给柳青华压阵。
蒲维清不解问道:“你有心事,我记得你上一次闷闷不乐的时候,是真元错乱,又不好意思给我说,这一次是为什么?”
既然和自己无关,那就和别人有关。
景佩瑶放下筷子,很认真地说道:“其实这一次白鹿魁首应该是宇文君,不是我。”
蒲维清微微一怔,反问道:“为何?”
景佩瑶详细说道:“文试的时候,我故意得了第二,宇文君也是故意得了第二,但我想要在武试中证明自己,可宇文君也不打算在武试的时候证明他自己,所有人都觉得他乱了心境,才败给了我,可只有我和他知道,他只是不想要第一的名头。”
“我也不知他的极限在何处。”
“这个人很深沉。”
蒲维清当时若在场,自然也可以看出里面的猫腻。
“所以你觉得你自己胜之不武,有所亏欠宇文君?”蒲维清这般问道。
景佩瑶轻微点头,这个姑娘认真的时候,瞳孔显得很黑,比一般人要黑很多,真的是如同黑宝石般的眸子。
蒲维清温和一笑道:“不必想这件事了,据我所知,顾雍是一个性情古怪的人,无论好事还是坏事,都喜欢当第一。”
“宇文君喜欢当第二,也算是和顾雍斗法了,这师徒两人也许会出现一物降一物的尴尬情景。”
“他从一开始就打算成为第二,就说明他绝不愿意成为第一,如此,他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你也是一样。”
“说起来,互不亏欠,都不曾违背初衷。”
景佩瑶闻得此言,若有所思,可她还是不明白的问道:“他为什么这样?”
“他完全可以文试第一,武试第一的。”
蒲维清忽然间言道:“我想起了一件怪事,护院统领左庆堂死在了书库里,那个夜晚,宇文君也在书库里。”
“根据法堂传来的消息,只有宇文君一个人是审不动的,却也没有证据证明宇文君杀了左庆堂,恰好不久之后,他就成为了顾雍的徒弟,顾雍也在白鹿营中找到了左庆堂消失的剑鞘。”
“或许,宇文君一开始,便是承圣境界,一直都在陪你们走过场罢了。”
景佩瑶恍然大悟,之前便觉得宇文君有许多古怪的地方,现在师尊这么一说,景佩瑶还真的倾向于这个说法。
“这样的人,为何要来白鹿书院?”
“左庆堂死了,于书院而言终究是一件大事情,最近这件事好像也不曾听人提起了,法堂那里也始终没有查出真相。”
景佩瑶不关心朝政,她只是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蒲维清平和一笑道:“左庆堂之死,于书院而言的确是一件大事情。”
“他若是死于仇杀,死在其余人的手里,有一个明确的因果关系摆在那里,我们自然要彻查此事。”
“可是书院也并没有让左庆堂手握长剑前往书库解决某些私人恩怨,亦或是办某些见不得人的事。”
“名不正言不顺,属于他个人行为,我们也无需彻查此事。”
“假设宇文君真的是杀害左庆堂的凶手,那这件事就和朝堂之上的某些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属于宇文君背后之人,与左庆堂背后之人的角力,此事已超越了白鹿书院的范畴,可这件事终归都是在书院里发生的,法堂那里仍然需要仔细调查,哪怕调查到最后毫无线索,也要调查到让所有人都满意为止。”
“这个麻烦,也是书院被动承受的。”
景佩瑶明白了,但仍然有一件事让她心中疑惑,轻声问道:“师尊以前从不和我说这些事,怎么今日说了这么多。”
蒲维清知晓景佩瑶是属于少年早慧的奇女子,平日指点景佩瑶的时候,亦是刻意培养了一番属于景佩瑶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朝气灵动。
不想要她活的这么累。
可景佩瑶成为了白鹿魁首,便不一样了。
蒲维清解释道:“进入白鹿阁之后,你便是大人了,不出意外,会是平王殿下将你们引入宫廷重地,你会参与八顾之宴,会和南山五绝,北方七律分出个高低胜负,或许到了最后,你的竞争对手仍然还是宇文君。”
“届时,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你都会变相的参与朝野之争,或是居庙堂之高,或是入宗派之深。”
“可能你会有些迷惘,但人就是这样,到一定的年纪,便会承受不属于那个年纪的压力。”
“更何况你也是人族顶尖俊彦之一。”
“至于你的路会走多远,我不曾想过,因为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景佩瑶倒也没有觉得头疼,她很早就知道,入了白鹿阁之后,许多事情便会蜂拥而来。
“多谢师尊指点迷津。”景佩瑶心怀感激道。
蒲维清笑而不语,也不会刻意对景佩瑶交代许多事情,如景佩瑶这样的女子,自然是所有事情都心里有数的,只是她低调,她不爱说而已。
第二十四章 入阁须知
后山。
庭院坐落有序,这里便是白鹿阁,白鹿阁里共有九座庭院。
阳光明媚的时,这些庭院便恰到好处的融于山水之中,细雨纷飞时,便融于烟雨之中,大雨磅礴时,便在庭院深处安静的聆听落雨之声,雪花盖顶的日子,这些庭院便融于雪白山川之中,偶尔露出乌黑的屋檐,成为点睛之笔。
不同的日子里,这里有不同的美。
来这里之前,宇文君便已听顾雍说过,活圣人关山海就在后山的小书院里,带着两个书童整日谈经论道,整理文卷。
不过却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入了白鹿阁的人可以随时请教关山海圣人答疑解惑,至于关山海愿不愿意搭理,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过往的岁月里,关山海并未对白鹿阁某些成员有过指点,可顾雍也说过,可能关山海偷着指点过某些人,只是没有公开而已。
得到关山海的指点迷津,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比如康长治曾在年轻的时候也哭着喊着请求关山海指点迷津,但关山海从头到尾未曾回应。
后来成为了文坛大家的康长治,仍然对此事是念念不忘,也不知来到白鹿阁之后,宋氏兄弟会不会完成老师年轻时候的志愿。
要说宇文君最欣赏白鹿书院的地方,大概也就是关山海了。
院长也好,长老也罢,亦或是康长治这样的名宿,他们都有自己的职责在身上,或是给白鹿书院谋划更好的发展,或是一门心思的培养后人。
只有关山海,在一门心思的研究学问,一直都在默默地修行,心无杂念,道心通明,有这样的人,才是白鹿书院真正的底气。
越是纯粹的人,便越是古怪,没有人摸得清楚关山海的脾性。
青龙庭院,便是宇文君在白鹿阁里的住所与修行之地,有些巧合的地方在于,青龙庭院的管家,仍然是清水居里的曲礼。
归海之会结束后,湖心小筑也就闲置了下来,里面的人就尽数返回了白鹿阁。
但是丫鬟的数量没有清水居里那么多,只有两个丫鬟。
曲礼上前说道:“公子心中是否有些疑问?”
宇文君是有些疑问,但现在没有了,说道:“若是一开始就知晓主持归海之会的人就是白鹿阁里的老人,那便有了许多徇私舞弊的空间,若一开始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
“可是前一代的白鹿阁成员,为何没有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
说完这句话后,宇文君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能进入白鹿阁的人都是品质过硬的人,这一点操守自然还是有的。
“见笑了。”宇文君惭愧道。
曲礼温和回道:“公子言重了,初来乍到有此疑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两个丫鬟一个叫碧瑶,一个叫碧珠。”
宇文君打量了一眼这两位丫鬟,模样近乎一致,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花,身材曼妙,模样清丽,都有一双狭长的凤眼。
见到宇文君后,碧珠与碧瑶有些拘谨的低下了头,不可以和主子对视,也是丫鬟必须遵守的规矩之一。
有人伺候自己是好事,就害怕没有人伺候自己。
生活中的琐碎事宜,一直都是宇文君头大不已的事情,这一点景佩瑶就要比宇文君优秀多了,任何大小事宜,景佩瑶都可以打扫的井然有序,且从不心烦浮躁。
宇文君好奇问道:“之前的那些丫鬟们,后来都去了哪里?”
曲礼应道:“这些丫鬟多数都出自于平王府,参与归海之会后,若是有机缘的,便可以留在书院里修行,继而摆脱奴籍,获得平王府的支持。”
“没有机缘的,则返回平王府,等到嫁娶之年的时候,便会离开平王府,各奔前程。”
宇文君问道:“平王是一个怎样的人?”
曲礼简短回道:“和书院走得近的皇室成员,多数都是平易近人的王爷。”
宇文君笑了笑,便走向了庭院深处,这里有假山湖泊竹林,有小桥流水人家,是一个很精致却也不会让人觉得压抑的庭院。
哪有什么平易近人的王爷,只是因为白鹿阁成员的价值摆在那里,他们需要招揽人心,扩大门庭,便也只能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朝政距离宇文君还很远,他也不太关心门庭党羽之争,做好当下的事情才最能得到实惠。
先是来到书房这里看了看,推门而入后,便可看见五张大书柜一字排列,书柜上面,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
打眼一看,宇文君就看见了署名为康长治的文卷,还有关山海的手稿,仔细看了一眼后,宇文君发现《青冥志》这本杂书也在书柜里。
曲礼介绍道:“这里的书都是白鹿书院真正的学问,在此之前我听闻公子博览群书,不过来了这里后,公子会发现一个不同的世界,书库里的书,都是给那些没有进入白鹿阁的人看的。”
“这里的书,都是为你们精心准备的。”
真正的学问,只有少数人掌握,若是让多数人掌握,就会出现无人愿意屈居人下,从而导致互相杀伐,都认为自己才是对的。
这些大人才懂的道理,宇文君还在玉溪镇的时候便已经了然于心。
不过多数人悟性堪忧,真正学问摆在眼前,也未必能够看懂,更别说化为己用。
设置障碍,也只是为了选择出品质最好的一批苗子,来接触这些真正的学问,从一开始便可以自然而然的排除掉许多无法无天狼子野心之徒。
宇文君言道:“看来接下来我们这一代的白鹿阁成员,会先在这里好好读书。”
“去修炼道场看看吧。”
曲礼和两位丫鬟在前面带路,宇文君对这里的书籍,兴趣也不是很大,他以为会有一两本禁书,结果一本都没有,这些书,宇文君在玉溪镇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甚至看的书,要比书柜上的书还要多。
不久后,修炼道场到了,四方大堂里设有青龙雕塑,蒲团周围,点燃了龙涎香,可提神醒脑开阔神思,大堂西北处,设立的有兵器架,上面的兵器虽不能和宇文君腰间的断念相比,搁在外界,也是千金难买的利器。
作为一个修炼道场,这里很不错。
再不错也只是一个摆设,宇文君不喜欢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修行,青龙诀可不能暴露了。
宇文君好奇问道:“若是我在这里喝雪域飘香,亦或是龙泉清水,这笔账是由书院承担,还是由平王府承担,还是我自己?”
曲礼身后的两位丫鬟甚至微微下倾,俏丽脸庞对准了地面。
“这有什么分别吗?”曲礼这般问道。
宇文君笑道:“当然是有区别,若是书院承担,我可以放心喝,若是平王府承担,那便是我欠下了人情,欠人家的早晚都要还,但我估计我还不起。”
挑拨皇室和书院的关系,可以治宇文君一个大不敬。
曲礼只是这里的管家仆人,主子问什么,他便要回答什么,回道:“书院的任何开支,都是出自于国库。”
宇文苦笑道:“如此,便这样吧。”……
第二十五章 笼中飞鸟
看过修炼道场后,宇文君便在湖泊边的凉亭里歇息了下来,曲礼泡了一壶雪域飘香端上来。
碧珠和碧瑶站在宇文君身后,小心侍奉着。
不知道柳青华会不会习惯有人伺候自己?
宇文君问道:“后厨那里,不在白鹿阁的体系之中吗?”
曲礼言道:“后厨都是民间招募的厨子,手艺自然是过硬的,但若是出现了更好的厨子,便会取而代之,在这里当过厨子后,接下来可以在皇都任何一家酒楼客栈里掌勺。”
“双方都不会吃亏。”
曲礼有些好奇,这一位宇文公子怎么会询问自己这么多关于生活琐事的问题,这很不像是一个年轻人。
莫非这一位是爷爷带大的孩子?
宇文君继续问道:“平王大概会在什么时候过来?”
曲礼思索道:“约莫是一个月之后,总得等到你们适应白鹿阁的氛围之后,才会过来,按照惯例,会邀请你们去王府做客,或是品茶论道,或是狩猎南山。”
宇文君嗯了一声,便没有多问了,算起来,自己只有一个月较为自由松散的日子,似乎有些短暂啊。
曲礼小声问道:“不知公子吃饭的口味偏淡一些,还是偏重一些,后厨那里我好交代一声。”
在清水居宇文君,景佩瑶,柳青华三人同住一起,曲礼并未单独确认过宇文君吃饭的口味,故而在这里特意问了问。
宇文君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我不挑食,让他变着花样的做菜就可以了,他潜心研究厨艺,我只负责吃。”
曲礼温和应道:“这对厨子来说,的确是最好的结果。”
宇文君无话可说,在白鹿阁里的每一件事,都是权衡利弊过的,令人心里不舒服……
这会儿,黑狮子摇头摆尾的进入了庭院里面,看见宇文君后当即飞扑而来,宇文君微微侧身避开了黑狮子,他很喜欢黑狮子,但也不想被黑狮子抱一个满怀。
“告诉后厨,除我之外,还有黑狮子的口粮,让他一并解决了。”
曲礼微微点头,便去了后厨。
两位丫鬟还在这里,等候宇文君的吩咐。
宇文君倒也不是不喜欢被人伺候,可他是一个间谍,这两位丫鬟,还有曲礼可能都是皇室那边的人。
他的一举一动,会被仔仔细细的记录下来,然后上报那一位平王殿下,看似养尊处优,实则已经没有了自由。
“你们两位将我的卧房打扫一番,便随意吧,我出去逛逛。”
碧珠和碧瑶微鞠一躬便退下收拾房间去了。
宇文君微微叹息了一声,欲言又止,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听顾雍的鬼话参与归海之会,现在倒好,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走出青龙庭院,宇文君便顺着路径向南而去,黑狮子走在前面,步伐很是欢腾,疑似大王巡山,不多久后,便来到了朱雀庭院外面。
门是开着的,宇文君不请自来。
这里也和青龙庭院一样,一位管家,两个丫鬟,女管家约莫三十余岁左右,身材臃肿,一脸旺夫相。
看见宇文君来了,这一位女管家缓步走来,低下头说道:“公子稍等片刻,我去禀报柳姑娘。”
话音落下,柳青华便从前面的屋子里愁眉苦脸的走出来了,一脸的沮丧。
“小姨先退下吧,我和师弟说说话。”
女管家徐徐退下后,柳青华这才不顾形象的伸了一个懒腰,没好气的说道:“我以为白鹿阁的日子很轻松,可看见书房里的书,我整个人都不好了,看书让人头疼。”
“师尊也没和我说过,那些书是必须要看的。”
“现在我只想出去玩。”
宇文君沉思道:“过两日后我们便再出去玩,刚来到这里,总要做出一副求学上进的样子才行。”
柳青华眼珠子打转,狡黠笑道:“原来师弟也是老手了,不过我们这样做,三长老和师尊那里,会不会对我们很失望?”
李秀年的感受,柳青华一直都是很在意的。
宇文君言道:“我们能走多远,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可我觉得你的确需要多看一些书。”
柳青华白了一眼宇文君,小脾气差一点没压住。
“我们要不要去佩瑶师姐那里看看?”柳青华提议道。
宇文君想起了萧楚,虽然在白鹿阁还没有和萧楚碰面,可他明白萧楚一直都对景佩瑶贼心不死。
这会儿若是去寻景佩瑶,万一被萧楚给撞见,难免少不了一番争执或是争斗。
少年人的意气之争,宇文君也会有,但宇文君知晓景佩瑶不喜欢这样的事发生,因为这太过于俗气。
“暂时不必,过两日后你去找佩瑶师姐,若是可以的话,我们三人就去皇都周围好好地逛逛。”
“若是佩瑶师姐潜心钻研学问的话,便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去逛逛,就当做散散心。”
柳青华想想也是,如那宋氏兄弟,许还山来到白鹿阁后,便直接钻进书房不出来了,剩下的几人,也是一门心思的修道。
真的把这里当做了逆天改命的福地,或许他们都对八顾之宴有期待,有想法。
柳青华看着宇文君问道:“我听管家说,书房里的书都是给我们准备的,这些书里有着真正的学问,是真的还是假的?”
比起自己的女管家,柳青华更愿意相信自己这一位曾经的剑侍。
宇文君应道:“是真的,但里面也有假的,你自己慢慢品悟后就知道了。”
柳青华瞪大了眼睛,问道:“难不成你以前看过?”
宇文君小有得意的笑道:“以前的确看过,且比书房里的书还要多,但这是个秘密,你可不许说出去。”
柳青华乖乖点头道:“明白,师弟果然满腹经纶,师姐我佩服不已。”
“我们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宇文君言道:“大概就是四处逛逛。”
柳青华瞬息之间抵达了门口,回头对宇文君笑道:“师弟,走啊。”
宇文君心想,自己若是柳青华这般的天真,或许也很滋润吧。
两人漫无目的,到处溜达。
“也许你对八顾之宴没有想法,但一月之后平王会邀请我们做客,估计也是一月之后,南山五绝和北方七律就到了皇都,你好生修行,以防万一。”
“虽然他们不见得会欺负一个女孩子,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谁让你进入了白鹿阁呢。”
柳青华嘟着嘴笑道:“知道啦,但他们的注意力肯定是在你和佩瑶师姐身上的。”
宇文君:“师姐言之有理……”
第二十六章 出来玩是有风险的
两日后。
清晨,雾气朦胧,不久后盛夏将会结束,继而树叶泛黄,引来秋季。
从昨天夜里开始下起了朦胧细雨,雨水从屋檐滴在地上,滴答声微弱,但也足够在宇文君的心里造成回响。
屋檐下,宇文君看着远山的雾气与朦胧的细雨,思索着出去玩这件事。
柳青华想要出去玩,那是柳青华真的想要出去玩。
可宇文君不一样,他在白鹿书院杀了左庆堂,便一直都在白鹿书院安然无恙的生活,他很想知道出去之后,是否还有第二个左庆堂一剑袭来?
左庆堂的死是白鹿书院的大事情,若说之前因为归海之会的缘故吸引了所有目光,那么归海之会结束后,也该旧事重提了。
人虽然在白鹿阁里,可宇文君知晓,这件事不会如此潦草的结束。
碧珠脚步轻柔走来,微鞠一躬道:“公子,早饭好了。”
宇文君心想,哪怕事情再多,早饭还是要吃的。
精致典雅的屋子里,曲礼泡了一壶龙泉清水,茶香四溢,后厨那里蒸的包子,熬的小米粥。
在清水居的时候,曲礼觉得宇文君是一个难伺候的人,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只是有一件事曲礼想不明白,来到白鹿阁后,宇文君偶尔在书房看书,却从未去过道场修行,他以为顾雍的弟子修行是格外刻苦的,却未曾想到如此散漫。
若是旁人见了,恐怕会觉得宇文君糟蹋了白鹿阁的名额。
曲礼只是管家,主子的事他无法过问也无法指点。
吃过饭后,宇文君便说道:“今日我会出去一下,或是明日回来,或是过几天回来。”
曲礼轻声问道:“需要碧珠和碧瑶陪着你吗?”
宇文君摇了摇头。
有些人来到白鹿阁后是很张扬的,就喜欢让自己的丫鬟侍女给自己当剑侍,摆出一副春风得意的旖旎姿态。
走出庭院大门,宇文君便朝着右边而去,那里是景佩瑶的方向。
那日闲逛白鹿阁结束后,柳青华便说会提前去约一下景佩瑶,可这都两日了,也没有看见青华师姐,更没有她的消息。
道路两旁,是精心修剪过后的花草摆设,配合着后山的朦胧雾气和细雨,显得这些花草并不孤单。
半路上,景佩瑶从对面缓步走来。
今日的景佩瑶换了一身紫黑色的长裙,将曼妙的身材包裹的很好。
“听青华说我们要去游玩?”景佩瑶轻声问道。
宇文君心里莫名的有些高兴,景佩瑶也是吃过早饭就来了。
“可这会儿不知道青华师姐人在哪里,兴许是忘了吧。”宇文君应道。
景佩瑶走到宇文君跟前,顺着宇文君的视野看向了远山里的雾气细雨,说道:“可能是闭关了吧,白鹿阁的氛围很好,青华闭关也在情理之中。”
“之前她未曾流露出清明剑气,兴许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在里面,她那般活泼开朗,是不会错过任何出风头的机会。”
宇文仔细一想,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古怪道:“只是我们两个人出去玩?”
景佩瑶嗯了一声,平静问道:“你有所顾虑?”
宇文君摇头道:“顾虑倒是没有,只是我对皇都不是很熟。”
景佩瑶道:“没关系,我也不熟。”
宇文君笑了笑,景佩瑶便走在了宇文君前面。
两人都没有打伞,这朦胧细雨也不会在短时间里淋湿衣裳,或许走着走着,雨还就停了。
半个时辰后,两人走出了白鹿书院。
皇都的街道就算是下雨天,亦是熙熙攘攘,路边小商贩的声音也没有因为下雨天而降低,酒楼,赌场里的生意反而要比没有下雨的时候更好。
宇文君和景佩瑶自然不会如那些大人一样进入酒楼赌场,而是来到了凤凰湖这里。
作为皇都有名的景点之一,凤凰湖占地百余亩,湖水清澈,锦鲤随处可见。
湖边有凉亭,两人来到了凉亭里避雨。
可来到凉亭之后,朦胧细雨便停了,天空厚重的云层也开始徐徐散去,露出一抹清晰的鱼肚白。
景佩瑶说道:“其实有一件事应该告诉你的。”
宇文君疑惑道:“什么事?”
景佩瑶言道:“许还山和你一战突破了瓶颈,进入了承圣境界,已具备冲击八顾之宴的实力,而我和你一战过后,也进入了承圣境界。”
“你呢,打算什么时候进入承圣?”
宇文君微微一怔,自从进入白鹿书院后,宇文君便没有认真的修行过,对于修行大有敷衍了事的倾向。
他在承圣后期,青龙诀的修行虽不至于遇到瓶颈,但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他需要和一个实力不弱于自己的人来一次生死搏杀,才会有所突破。
可因为种种原因,他也只能保持沉默。
宇文君回道:“大概还需要七八日的时间。”
景佩瑶莫名的笑了笑,这个回答听上去有些拘谨,同时也听出了更多的事情,景佩瑶的直觉很准,已经认定左庆堂就是宇文君杀的,顾雍有可能还是帮凶。
可这会儿也不是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
景佩瑶说道:“说是出来玩,我们总不能只是在凤凰湖周围转悠,总要去其余的一些地方,皇都之美,不在风景名胜之中,而在街道巷陌之中。”
“我们都对这里不熟,应该四处走走,熟悉一下地理。”
“我听说过有一家饺子馆,味道很不错,中午的时候去尝尝?”
宇文君好奇道:“我一直都以为你这样的女子不会有这般闲情雅致,今天才算是认识了你。”
景佩瑶微笑道:“反正是出来玩,书院的生活有些沉闷,偶尔放纵一下也是不错的。”
宇文君忽然觉得景佩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或许她本来就是这样的,只是宇文君还没有习惯。
景佩瑶神色一凝,看向了宇文君身后,凉亭外面,一位年轻男子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和宇文君一样,腰悬长刀。
看打扮的话,应当是从北方过来的,北方的刀客多,南方的剑客多,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宇文君转过身,这一位年轻男子一步瞬移,来到了台阶之下,眼眸含煞望向了宇文君。
“我们认识吗?”宇文君率先问道。
年轻男子双手环抱腰间,扬起下巴歪嘴笑道:“认不认识并不重要,你的佩刀很不错,我很喜欢,也很想得到。”
宇文君就知晓离开书院后,会有人给自己找麻烦,果决道:“可我不会卖给你的。”
年轻男子拔出腰间长刀,狞笑道:“但我可以抢过来。”……
第二十七章 漂亮的姑娘很危险
景佩瑶不打算出手,她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位年轻男子的修为在垂光巅峰,以宇文君的实力完全有能力解决,也不需要她出手。
年轻男子的刀速极快,出鞘之后刀刃便抵在了宇文君的咽喉要地,轻微往前些许,宇文君就得见血。
森然刀刃却无法往前推进,年轻男子的额头渗出冷汗,断念的刀柄抵在了他的眉心,在他出刀的刹那,宇文君就已然顶住了他的眉心。
他甚至没有看清楚宇文君是如何出手的。
双方高下立判。
年轻男子苦笑道:“果然啊,好马配好鞍,如你这样的人,有一柄好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是我高估我自己了。”
宇文君放下架起断念的左臂,轻声说道:“你的刀速很快,垂光境内是我见过最快的,你是最近才改了框架,从剑道转入刀法,想来之前你的剑道修为还算不错,为何要学刀?”
年轻男子不以为然的说道:“也许你觉得很荒唐,可我就是改了,剑道繁文缛节太多,还是刀更加爽利些。”
“在我们北方,依旧是剑客多于刀客,只是比较起来的话,有出息的刀客要比有出息的剑客多一半出来。”
一个刚学刀的人,迫不及待需要一柄好刀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宇文君却也有不明白的地方,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我在这里的?”
年轻男子洒脱笑道:“我叫关卓,来自于北方,八顾之宴是人族天南地北的大事情,我来看热闹来了。”
“顾雍在我们北方也是很有名气的,听说他不曾收徒弟,可最近收了一个徒弟,还赠送给了他断念。”
“我很好奇,便来到了皇都里。”
“你是宇文君,你已经很有名气了,谁都知道你是顾雍的徒弟。”
“如我一样的年轻人,在这皇都还有很多,自从你和这位姑娘走出白鹿书院起,就已经牵动了太多人的心。”
关卓的回答,和宇文君想象之中的不太一样。
最近的皇都很热闹,不管是北方的还是南方的,不管是有名气的还是没有名气的,各路高手,各路闲云野鹤都来了。
宇文君问道:“也就是说,接下来给我找麻烦的人还有很多?”
光卓笑道:“是这样的,因为你是顾雍的徒弟,因为断念在你的手里。”
宇文君继续问道:“到底是出自于顾雍,还是出自于断念?”
关卓玩味一笑道:“可能都有吧,顾雍在北方得罪了很多人,在南方也得罪了很多人,也许这和你无关,但你和顾雍有关系,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会有很多人向你挑衅,你若是输掉一场,就坏了名声,你若是坏了名声,八顾的名额便没有你的份儿了。”
“不过我的出发点是很简单的,就是为了断念。”
“我以为你是顾雍的徒弟,你会知晓这些因果关系,结果你却不知,我有些怀疑顾雍的眼光。”
北方人性情开阔潇洒,想到什么,便会说什么。
宇文君知晓这般缘由后,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应道:“大概是顾雍前辈做的亏心事有点多,他没好意思跟我说这些事。”
关卓笑了笑双手作揖微鞠一躬便离开了,他有些遗憾,未曾见到断念出鞘后的锋芒。
凤凰湖恢复了平静,湖中央,隐约泛起了涟漪。
景佩瑶这会儿认真说道:“其实你应该清楚,当你成为顾雍的徒弟之后,你便在无形之中背负了许多不属于你的责任与事情。”
“这个姑且不谈,你我出来游玩,你竟然携带断念这等神兵利器,如此一来谁都能知晓你就是宇文君,这岂止是招摇过市。”
对于刀客来说,断念亦是信仰的分支。
宇文君也有想过这个事情,可他这一次游玩,是想看一下左庆堂身后的那些人是否会有新的动作,如果到了生死搏杀的地步,起码手中还有一柄杀人刀。
他慢慢问道:“我很好奇,顾雍前辈到底得罪了多少人,我想知道我背的黑锅到底有多大?”
景佩瑶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宇文君,狐疑道:“你竟不知?”
“这些事情,白鹿书院里稍有见闻的人都知晓,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关门造车之辈。”
宇文君如实回道:“因为我不太关心别人的事情,与我无关的人和事我会刻意避开。”
“可顾雍前辈现在与我有关了,我却还未来得及调查,若你知道些什么,还请给我解惑。”
景佩瑶有些好奇宇文君的启蒙老师是谁,到底是怎样的人给宇文君打下了如此坚厚的修炼基础。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因为年代着实有些久远,恰逢近些年三长老一直都在书院平静生活,一些陈年旧事也只有上年纪的人才能能说清原委。”
“据我所知早些年三长老在北方地界杀了很多人,都是名动一时的人物,最著名的就是那个号称金刚不败的赫连铁树,若是那个人没有死的话,北方地界大概会出现一尊连人皇都需要以礼相待的庞然大物。”
“至于南方的事情,我只知晓三长老一怒之下,灭了光阴宗满门,具体缘由谁也不清楚。”
“三长老也从未对这个世界解释过。”
换一个角度来看,若是没有顾雍,或许人族会出现许多很硬气的大人物。
景佩瑶继续说道:“有人开了这个头之后,你面对的挑战会越来越多,你输不起,可若继续下去,你也会脏了你自己的手,若是现在就退回白鹿书院,上面的大人物,比如平王殿下,便会对你缩减许多印象分,还是会影响你在八顾之宴里的份量。”
“走出书院大门起,你便已经入局。”
宇文君头一次认真的看着景佩瑶的眸子,问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青华师姐才忽然之间没有了消息。”
“这个游玩,出自于谁的谋划?”
景佩瑶脸色如常,平静如水道:“青华随口一提,我便顺水推舟。”
“就这么简单。”
宇文君有些郁闷,他不明白这个女子的好胜心为何如此之强,明知如此,还是和自己一起出来了,摆明了也是在等人挑战她。
郁闷道:“我是宇文君不假,可你是景佩瑶应该也会有人知晓,接下来是否会有很多人挑战你,你应该如何应对?”
“你的名气不弱于我,一直打下去,你也会脏了你自己的手。”
景佩瑶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就像是初恋情人,哪怕是歪嘴邪笑,也令人如沐春风。
“我倒不会,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好看,他们也不会为难我一位女子,可你背负的要比我背负的多出很多,毕竟冤有头债有主嘛。”
宇文君感觉这样有些怪,说道:“你什么都不图,为何如此?”
景佩瑶一本正经道:“你对我劈出的那一刀过于潦草,我想知晓你隐藏了多少实力,既然我无法试探出,那就只能假手于人了。”
第二十八章 磨合
宇文君无话可说,他也不怪景佩瑶,因为她太漂亮,宇文君不忍心责怪。
再者,宇文君出来玩的计划和景佩瑶心中所想是两码事。
抬起头看了看天色,雨过天晴,日光有些刺眼,便就低下了头。
景佩瑶一直观察宇文君的表情,还是和上一次一样,未曾看见任何的异样,淡然稳重,似乎天塌下来,宇文君都无所畏惧。
她笑道:“在白鹿书院里,有许多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轻学子,可你没有任何愁绪,你不像是一个年轻人。”
宇文君回答道:“很多人都是这样认为的,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四处走走吧,雨已经停了。”
这一次是宇文君走在了前面,景佩瑶跟在后面,雨停了之后,凤凰湖周围来了不少游客,多数都是从外地赶来的。
临近八顾之宴,皇都里自然是比平日更加的热闹,许多位置较为偏僻的酒楼客栈,也迎来了生意最好的时节。
宇文君忽然笑道:“我估计我们中午是吃不着饺子了。”
景佩瑶回道:“我知道。”
宇文君好奇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之前还建议去吃一顿饺子?”
景佩瑶言道:“随口一说,你也不要当真。”
连景佩瑶都觉得那里的饺子很好吃,其余的人自然也知道,哪怕不到中午,那个名气不小的饺子馆里也已经坐满了人。
宇文君越来越觉得景佩瑶有意思了,笑道:“那我们中午应该吃些什么比较好,皇都的人很多,北方和南方的人该来的几乎都已经来了,许多酒楼客栈,一饭难求。”
“再者,我也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吃饭。”
景佩瑶也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吃饭,她长得太漂亮,在人多的地方总会引来一些异样的眼光。
再者,她也不想让世人知晓她和宇文君之间的关系还不错。
无论哪个年龄段的女人,想法在某些时候总有些复杂。
景佩瑶说道:“皇都很大,我们一两日走不出皇都,而且我们走出皇都后,可能会迎来更多的麻烦。”
“凤凰湖南面,有一片梧桐树林,树林里有野味,我们可就地取材。”
和景佩瑶露营,是白鹿书院无数男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听小道消息,景佩瑶是一个会做饭的姑娘,可惜没有外人检验过这个小道消息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宇文君应道:“那就全指望你了,我不会做饭,出来的时候应该带一些茶叶的,不喝点茶,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可能就是欠而已。”
两人慢慢悠悠的朝着梧桐林走去,估计走到的时候,也就到了午饭时间。
景佩瑶当即心生不悦,却并未挂在脸上,她给自己的师尊蒲维清煮饭吃,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给宇文君煮饭吃,算哪门子的道理?
可若是只管自己的口粮,便会显得景佩瑶这个姑娘小家子气。
略有不爽的问道:“接下来你会面对许多挑战,你打算如何应对?”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那实在是太被动了,听闻正北街道的尽头,有一擂台,整日都有人在那里切磋较量,赚点热闹钱。”
“都已经这样了,我不介意赚点热闹钱。”
“然后带你去吃一顿饺子。”
大张旗鼓,招摇过市,炫耀才能,这都是白鹿书院的禁忌,也是白鹿阁成员的禁忌。
以学为谦,才是白鹿书院每一位学子恪守的主旨。
不过宇文君这打算,倒还真有顾雍年轻时候的影子。
景佩瑶是有一些惦记饺子的,但这会儿她关心另外一件事,问道:“所以,你将会在热闹的地方,拔出断念,给所有人看一下你那搞不清楚门道的刀法?”
归海之会中,许多人都在想宇文君的刀法是怎么一回事,甚至还有人时候调阅卷宗彻查到底,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宇文君不会刀法,可这个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估摸着,顾雍都不相信宇文君不会刀法。
挥舞断念的基础就是,起码要掌握一两门还算是看得过去的刀法。
宇文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景佩瑶,这也是头一次如此认真的凝望景佩瑶。
被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景佩瑶的眸光下意识向上,尽量不和宇文君对视,一身傲气似乎都快被宇文君这目光消磨光了。
“有话快说,别这么看着我。”景佩瑶倔强道。
宇文君直言不讳道:“你和青华师姐有些不同,但也有类似的地方。”
景佩瑶板着脸,不做回复,因为她知道宇文君接下来没什么好话。
“你没有青华师姐那么啰嗦,那么柔和,你是尖锐的,就像是裹着一层布的尖刀,哪怕裹着一层布,那也是一柄尖刀。”
“甚至我能隐约感觉到你的幸灾乐祸。”
“但你和青华师姐有类似的地方,那就是好奇心,或许女人的好奇心,都是很重的。”
景佩瑶轻微瞪了一眼宇文君,不悦道:“你若是继续抨击我,午饭可就没着落了,别忘了,你不会煮饭。”
宇文君看向了景佩瑶腰间长剑,这不过是一柄二两银子的铁剑。
“我打算用你的剑,挣点热闹钱,事后,你我平分利润,当然请你吃饺子还是算数的。”
景佩瑶抿着嘴,很克制的言道:“挑战你的,或许会有承圣高手,你用铁剑不用断念,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你输了不要紧,但这会影响顾雍长老的颜面,乃至于整个书院的颜面。”
“我这虽然只是一柄铁剑,却也不想要让它有败绩。”
宇文君无法解释下去,继续说下去,只能越描越黑。
他也不会想到,佩瑶师姐已经猜出左庆堂死于他之手,也知晓他就在承圣境界,就差不知道他修炼了青龙诀。
两人都有所保留,并未就这个话题继续谈论下去。
梧桐林里梧桐花开,一眼望去,花絮似锦,可惜这里也没有凤凰栖息,但这里的景色很好,有缥缈云罗之风。
听闻在这里,常有年轻男女互诉衷肠。
不过景佩瑶和宇文君自然不知道这些事,他们来了,便就地找了两块大石头坐下来。
“你去找猎物,我生火煮饭。”景佩瑶冷淡道。
宇文君探出手,远处在树根下面觅食的两只锦鸡便被抓取了过来,虽然没有凤凰,但这里有锦鸡。
羽毛金红相间,尾翼颇有凤凰神韵,听闻专门散养在这里,作为风景的一部分,禁止猎杀,违者牢狱之灾三年。
两人心里都清楚这是违背律法的,却都出奇的保持了沉默,装作不知。
不久后,这里炊烟渺渺升起,烤鸡的香味弥漫开来,景佩瑶从头到尾心情都不是很好,她竟然亲手给宇文君烤锦鸡吃,虽然她自己也在吃……
第二十九章 会晤
皇都正北街道的尽头,有一擂台,名曰龙乾擂台,至少在此矗立二十年岁月,每一日都有人在这里打擂台,赚点热闹钱。
也有一部分人在这里打擂,想要打出名气,日后好在皇都里找个好下家,或是给高门大户看家护院,或是争取机会进入军伍之中混个一官半职。
打出来的名气,还是值钱的。
最近这一段日子的龙乾擂台可就非常热闹了,临近八顾之宴,南北不少高手都入了皇都,时常发生南北大战。
刀客与剑客的对决常有发生,甚至还有南北的读书人撸起袖子在龙乾擂台上干仗,场面好不热闹。
擂台周围,人山人海,中午时分,也正是决斗的好时辰。
今日,仍旧是以南北大战为主,却不是刀客与剑客的对决,而是腿法和拳法的对决,人们也乐忠于见到南拳北腿的对决。
擂台侧方有一个小茶坊,一位锦衣在身的中年男人正在喽啰的陪同下喝茶,这人叫齐厚,是龙乾擂台的主人。
经营擂台是一辛苦活儿,淡季的时候若是无人打擂,便没有收成,这么大的一块地皮上税钱也是少不了的。
有些时候,齐厚不得不找几个能打的人,去擂台上打个热闹场面赚点声响。
齐厚说道:“要是擂台生意一直都是这样,那该多好。”
一旁的小喽啰附和道:“八顾之宴结束之前,我们的生意一直都是这样,若是这中间有一两位名气不小的青年俊彦在此争锋,那生意定然会更好,完全可开张吃半年。”
齐厚无可奈何的说道:“话说这最近的南北之争,已经让不少人心生疲惫了,同样的对决进行太多次,便会索然无味。”
“我猜想,再有三五天的日子,我们的生意就会走下坡路。”
“至于你所说的有名气的青年俊彦,那都是要参加八顾之宴的人,岂会来我们这里。”
“当然了,要是南山五绝和北方七律在此对决,我可能吞不下这么大的一块肥肉,七律五绝之中的人,能来一两位,我们就发财了。”
齐厚何尝不知道这位小兄弟是在说场面话,可他也希望这场面话真的可以实现。
这会儿茶坊看门人老黄进来了,虽然叫老黄,但还是一个年轻小伙子,身材高大,皮肤也不黄,也没有一口老黄牙。
禀告道:“老大,外面有一男一女说是要找你商量事情,我问了一下是什么事情,他们却不肯说,非要找你商量。”
老大还没说话,一旁的小喽啰便不耐烦的说道:“谁啊,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吗?老大岂是他说见就能见的。”
隔着平时,齐厚还是会摆一下架子的,毕竟在这附近的几条街道里,齐厚也是有几分脸面的人。
可他放下茶杯,沉思道:“让他们进来说,最近这段日子,稍有不慎就会遇上大主户,若确认是籍籍无名之辈,再打发走也不迟。”
喽啰立刻挤出笑容溜须拍马道:“还是老大考虑的周到。”
茶坊门外,宇文君和景佩瑶安静的候着。
从梧桐林到这里,宇文君和景佩瑶都敏锐的察觉到有不少人一路尾随,就差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了。
不过并无承圣境内的高手,多数都在垂光境内。
可他们也明白,大鱼是不会轻易浮出水面的。
老黄出来了,客气笑道:“二位,里面请。”
宇文君对老黄微微点头致意,便带着景佩瑶进入了茶坊,景佩瑶此刻的心情其实也还不错,典型的看热闹不怕事儿大。
齐厚看见这两人来了,并未站起来说话,而是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问道:“不知二位找我有什么事情商量?”
宇文君徐徐说道:“自然是为了打擂台的事情,最近挑战我的人很多,我也不可能一直被动接受各种挑战,打算在这里,一次打个通关,也算是落实了一件事情。”
齐厚听到这话,忍不住的笑道:“小兄弟,看你的样子书卷气很足,应该没那么多仇家吧?”
身旁的喽啰们也憋着笑,看宇文君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雏儿。
宇文君老实回道:“我的确没有仇家。”
齐厚大声笑道:“既然没有仇家,那就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可我从未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宇文君柔和道:“在下宇文君,出自于白鹿书院,顾雍门下。”
齐厚蹭的一下站起来,围着宇文君走了一圈,两眼放光仔细打量。
还是有些不相信的说道:“顾雍高徒的确叫宇文君,我也听说了,可据我所知,宇文君现如今应该在白鹿阁里,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宇文君?”
一旁的小喽啰此刻的心里也紧张了起来,若真是宇文君,龙乾擂台这里怕就要十里长街人山人海了。
宇文君微微拔出断念,茶坊里刀芒四起。
齐厚顿觉脊背一阵发凉,心里已经确认自己遇见了一尊真神。
“我无法证明我是宇文君,但这断念的锋芒,是做不了假的。”宇文君这般说道。
齐厚二话不说,赶紧给宇文君搬来了一张椅子,热切说道:“恕我眼拙,不知宇文公子大驾光临,还请公子赎罪。”
宇文君坐在了椅子上,齐厚亲自斟茶倒水放在宇文君桌前,心情激动到了极致,若是宇文君在擂台上解决掉部分私人恩怨,接下来的流水可就是个大数目了。
谁都知道白鹿阁的人往后注定是青云直上的,结交一番也是荣幸之至。
宇文君举起茶杯,有些古怪的说道:“还请叔叔给这位姑娘也准备一张椅子,泡一杯花茶,她叫景佩瑶。”
齐厚听到这话双腿顿时软了一下,搬椅子的手都在颤抖,用袖口扫了扫椅子,毕恭毕敬的说道:“请姑娘入座。”
瞪了一眼旁边的喽啰,怒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泡花茶啊。”
喽啰顿时下去准备花茶,生怕让景佩瑶等久了。
这种氛围宇文君倒是无所谓,景佩瑶并不喜欢,但也不排斥。
齐厚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宇文公子打算如何做?我齐某人一定配合到底。”
宇文君想了想,言道:“等到外面的那一场打完了之后,我便上场,想必这会儿我的对手,也都集中在擂台附近了。”
齐厚拍了拍胸脯言道:“没问题,小事一桩,包在叔叔身上,不过我问一下,景姑娘会不会上场?”
宇文君应道:“只是我个人私事,和她无关。”
景佩瑶说道:“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齐厚连连恭维笑道:“姑娘真是折煞我了,就随口一问,姑娘也别放在心上。”
这会儿,喽啰端着花茶来了,齐厚亲自接过茶杯,将其双手奉上。“茶叶不算很好,还请姑娘见谅。”
景佩瑶从容道:“客气了,谢谢。”
第三十章 人心之争
南拳与北腿的较量结束了,擂台周围的观众掷出密密麻麻的铜板,在地上磕绊出清脆的声响,更有某些大主户,掷出了白花花的银子,以及拳头大小的金元宝。
这一场是南拳获胜了,掷出银子与黄金的大主户,也自然是南人居多一些。
龙乾擂台里的小弟扛着铁扫把清扫地面,将打赏钱聚在一起,事后才会仔细清点。
群众正在等候下一场的对决,估摸着还是南北之争,可龙乾擂台的主人齐厚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了擂台。
喧哗的场面顿时平静了下来,就连原本要去别处的游客,也都停了下来,若无重量级的对决,齐厚这样的人是不会亲自出场宣告的。
看着平静下来的场面,齐厚笑呵呵的对着众人高声说道:“各位看官,稍安勿躁,原本今日的决斗次序早就是安排好的,但事出突然,不得不临时更改一下次序。”
“但我齐某人保证,接下来绝对是重头戏。”
“因为这一代白鹿阁成员宇文君将要在我龙乾擂台上以武会友,欲打一个通关!”
白鹿阁!宇文君!
此话一出,场面瞬间热闹了起来,场下更是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叫好声不绝于耳。
无论是白鹿阁成员,亦或是南山五绝,北方七律,平日里都是难得一见的佳公子,美姑娘。
而今,白鹿阁成员宇文君出现在了闹市之中,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八顾之宴还未来到,常理衡量所有白鹿阁成员应该都在潜心修行才是,这个宇文君倒是卓尔不同。
很多人都听说过宇文君,却从未见过宇文君。
宇文君自己也不想要有这么大的名气,可他没有办法,谁让顾雍是名满人族的大人物呢。
茶坊门口,景佩瑶将自己的铁剑递给了宇文君,脸色古怪道:“这柄剑,在我手里未曾有过败绩,在你手里亦是如此。”
“若是你输了,你我从此以后,天各一方。”
景佩瑶是很认真的在说这些话,宇文君忽然间觉得景佩瑶有些可爱,顺手将断念递给了景佩瑶,说道:“知晓了,师姐静候佳音。”
齐厚在擂台上大声宣告道:“让我们有请宇文公子上场!”
宇文君缓步走向了擂台,沿途所致,有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宇文君身上,好奇,羡慕,崇拜,嫉妒,以及部分年轻姑娘的花痴眸光。
场面再度安静了下来。
宇文君来了,齐厚便自然要下去,场面话也应该是这一位宇文公子来说。
面向围观的群众,宇文君先是微鞠一躬,这才徐徐说道:“我知道,我走出白鹿书院后,便有许多人想要挑战我,之前在凤凰湖里遇见了一个北方的刀客,接下来还会遇到很多人。”
“我怕麻烦,故此就来到这里,谁若是想要挑战我,尽管出手,我接招便是。”
“但今日过后,我再也不会接受别人的挑战。”
“谁先来?”
话音落下之后,人群中便有一位青年一步纵跃到了擂台上,此人约莫二十余岁,面相粗犷,背负一柄重剑。
以宇文君的眼光来看,这柄剑膂力不行的人是握不住的,起码也有五百斤往上的份量。
这青年双手抱拳道:“在下徐卫,来自北方,请赐教。”
没有废话,眸子里的煞气是掩盖不住的,或许徐卫背后的门庭也和顾雍之间有着化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宇文君拔出铁剑,终究只是一柄二两银子的铁剑,质感与断念可谓是判若云泥,但这是景佩瑶的佩剑,宇文君觉得这铁剑也不是一般的铁剑。
“主随客便,你先请。”
徐卫狞笑道:“既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拔出重剑,双手握住剑柄,快步冲杀而来,剑法大开大合,重剑无锋,随意一剑势若千钧。
青锋剑芒激荡出磅礴剑势,欲碾压一切。
修行剑道的人,均已看出这一位徐卫走的是霸道剑的路子。
宇文君也能看出来,他并未怎么修行过剑道,但青梅林里的基础剑法青梅剑法他还是一本正经修行过的。
面对这般威势压人的剑势剑罡,宇文君只是对准对方的眸子一剑刺出,便破开了对方的剑势。
无论多么完美的剑法,总有一个缺口,就像是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一般。
破开剑势,便是一招顺理成章的青梅花开,铁剑悬在了对方肩膀之上,此刻的铁剑,一点都不轻柔,于徐卫而言,这柄不值钱的铁剑忽然间变得很重。
“承让。”宇文君道。
徐卫没脾气,惭愧万分转身离去,连一句客气话也没有。
宇文君心如止水,并未有所不适。
齐厚就站在景佩瑶跟前,寒暄道:“公子的剑道造诣竟也如此之高,莫非走的是刀剑双修的路数?”
刀剑双修,听上去很是气派威武,实则是不入流的旁门左道,违背了术业有专攻的主旨。
景佩瑶没有回复齐厚,她从齐厚的呼吸声中就已经判断出齐厚也修炼过剑道,但也只是中不溜的水准,看不出来门道也很正常。
青梅剑法属于青梅林入门级剑法,招式朴拙简单,强强对抗之中此等剑法是上不了台面的。
宇文君用青梅剑法击败了徐卫不假,可景佩瑶知晓,能用如此简单的剑法击败对手,必然掌握了一门博大精深的功法。
景佩瑶此刻已经推测出宇文君没有修行过刀法,也没有怎么修行过剑法,只是以自己的本命功法变了些许花样而已。
可她还是没有看出宇文君的本命功法究竟是什么。
距离龙乾擂台不远处,有一家酒楼,一位约莫六十余岁的老人家打开了窗户,看向了擂台这里。
景佩瑶也留意到了这个细节,她有些后悔出来玩,但仔细一想,这一次是宇文君出风头,又不是她,反正她看热闹不怕事儿大。
徐卫颓败之后,便来了一位南方剑客。
依旧是不到一个回合,宇文君轻而易举击败对方。
接下来,陆续有人挑战宇文君,均不是宇文君一招之敌,说是打通关,场面却是一边倒……
围观的看客们对宇文君流露出了敬畏不已的眼神,许多年轻姑娘们,仿佛觉得宇文君是天神下凡,所向无敌。
天色渐晚,宇文君的手下败将多达二十余位,可他有些意外,无一位承圣高手上来挑战,这一切都是算计好了的吗?
第三十一章 先吃饭
因为宇文君在这里,纵然是结束了,热闹还没有散去,很多人都想要近距离目睹一番宇文君的风采,可能有许多人是想跟在宇文君身后近距离欣赏一下那位姑娘的风采。
眼尖的人,都已看出景佩瑶手里的佩刀是断念。
这姑娘很美,和宇文君一同出入,想来也是白鹿阁成员之一。
齐厚无可奈何,这些人都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他也无法赶人家走。
人潮拥挤,宇文君的心也不在那么平静,许多事情都和自己预想之中的有所不同,但都符合情理。
一辆马车缓缓而来,马车两旁是浑身覆甲的精锐骑军,驾车的人是一位约莫六十余岁的老者。
“散开,散开!”
在骑军头领的大声吆喝中,人们才依依不舍的离去,能在皇都之中驾驶马车的人,多数都是皇室成员。
人群散去,这一位身着浅黑色布衣的老人家才走下马车。
齐厚连忙上前,双手作揖深鞠一躬,恭维道:“见过唐管家。”
唐庸柔和一笑道:“不必多礼,我来接这两位回去。”
这个老人家之前就在酒楼二楼打开窗户,关注擂台甚久时间。
景佩瑶和宇文君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都已知晓,这是平王府里的管家,平王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宇文君上前说道:“老人家,我和齐厚前辈还有几句话要说。”
唐庸看宇文君的眼神格外慈祥,声音很轻柔的说道:“那行,我在这里等公子把话说完。”
宇文君带着景佩瑶进入了擂台侧面的茶坊,齐厚手底下的喽啰纷纷半鞠躬,不敢动弹。
进入茶坊后,齐厚立马取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金票,给宇文君双手奉上。
“我算了一下,今日的大概收成,已经越过黄金千两,五百两是一个整数,希望公子笑纳。”
宇文君微笑道:“客气了。”
拿完金票后,宇文君和景佩瑶便转身走出,齐厚也跟着走出拜别,毕竟都是大人物,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
唐庸不知晓他们有什么话说,好奇问道:“公子这么快就说完了?”
宇文君不知如何回复,只能嗯一声。
唐庸柔和的笑了笑,做出邀请手势,言道:“公子还有这位姑娘请上车。”
宇文君愣了一下,反问道:“这恐怕不合规矩,您亲自驾车,应该是王爷坐在里面才对,我们这是越权行事,很是不妥。”
唐庸依旧慈祥笑道:“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这位老管家面相柔善,让人觉得很舒服。
宇文君和景佩瑶便也没管那些规矩,就直接上了这辆只有王爷才可以乘坐的马车。
车内的布置自然是精致典雅的,茶桌上有泡好的龙泉清水,还有些许水果点心,老管家亲自驾车,折道返回平王府。
宇文君将铁剑还给景佩瑶,有些小得意的说道:“这柄铁剑在我手里的战绩还是很光彩的。”
景佩瑶顺手将断念还给宇文君,若有所思道:“你应该明白了一些事情吧?”
宇文君言道:“你都明白,我怎么不会明白。”
景佩瑶顿时不看宇文君,目光下垂,不说话,好像是在生气,好像又没什么。
车内沉默片刻后,宇文君才说道:“平王殿下叫我们过去,应该也是为了这件事。”
“但我觉得没有必要,这些都在我们的能力范围里。”
景佩瑶想了想说道:“是其余的人或许没有必要,但是你不一样,你是三长老的徒弟,便显得这件事不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宇文君哦了一声,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大局,他觉得自己也不亏,明日开始便不会有人挑战,会过一段安生日子。
至于左庆堂的同谋,在现在的风头下,恐怕也不敢做出引人瞩目的事情,宇文君已到风口浪尖。
不久后,平王府到了。
唐庸拉开门帘,真的将宇文君当做了王爷,将景佩瑶当做了王爷的……朋友。
平王府里面没有想象中的灯火通明金碧辉煌,显得有些朴素。
后堂里,已经准备好了宴席,一位身着蟒袍玉带的中年男人坐在主座上,还未动筷子,也没有看宇文君和景佩瑶一眼。
很随意的说道:“打了整整一天,应该累了,饿了,坐下来说。”
这口吻,就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宇文君和景佩瑶乖巧的做下来了,貌美的侍女立即俯身给两人摆放好碗筷。
近距离的看了一下平王,这是英俊儒雅的中年男人,身上的书生气还是很明显的,皇都的风水将这位王爷滋润的极好。
平王自来熟般给宇文君倒了一杯酒,也给景佩瑶倒了一杯酒。
这才说道:“老实说,我对你的第一印象还是可以的,你像是一个性格平静的读书人,可你不声不响的上了擂台,这倒是让我没有想到。”
“不愧是顾雍的徒弟,有几分他年轻时候的风采。”
宇文君点头道:“殿下过誉了。”
平王看着景佩瑶,有些想不通的说道:“蒲院长是一个仁厚的人,应该教不出你这么叛逆的姑娘。”
“你为什么也来凑热闹?”
“尽管今日这些人不知道你是谁,可明日过后,谁都知道景佩瑶和宇文君在这皇都里的放肆之举。”
景佩瑶闻后,内心毫无波澜,简短应道:“无所谓。”
平王呵呵直笑,赞赏道:“不错,我很喜欢你们两个。”
宇文君问道:“不知王爷叫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今日没有一位承圣高手上前挑战,我就已经知晓了他们的用意,王爷莫非另有指点?”
平王不好意思的笑道:“你也没必要把话说的这么明白。”
白鹿阁成员于闹市之中博人眼球,引发喧哗景象,给予无数人谈资,这都是不合白鹿书院规矩的事情,可这两个人还真的就浪荡了一把。
平王说道:“今日没来承圣高手,只是想要在八顾之宴里为难你,顾雍前辈得罪的人太多,杀的人更多,唯有你是最难成为八顾之一。”
“无论南北,都会对你各种口诛笔伐,今日你在龙乾擂台的所作所为,便是给了所有人一个把柄,一个不知道以学为谦的把柄。”
“在那些人眼中,你这是冲动放纵,意气用事,日后恐难当大任。”
宇文君问道:“所以王爷的指点是?”
平王:“……”
“其实我们可以先吃饭……”
第三十二章 了不起的女人
平王府的饭食不错,但和平王坐在一起吃饭,可能只是个仪式。
见到宇文君和景佩瑶都已放下了筷子,平王也跟着放下了筷子,笑问道:“莫非是这里的饭菜不合你们的口味?”
“据我所知,白鹿阁里的厨子都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年轻人比较挑剔,是因为还没有经历过岁月风霜的洗礼,并未真的去过那些苦寒之地生活过。
可年轻总是好事,起码是恣意的。
宇文君回道:“这里的饭菜很好,和白鹿阁里的伙食比较起来只是风味不同,但并不弱于白鹿阁,只是我想知道,饭吃完了,王爷的指点究竟是什么。”
心里有事,吃饭自然是没有胃口的。
景佩瑶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平王一边笑着,一边给这两个年轻人倒了杯茶。
温和说道:“倒也谈不上什么指点,你们一个是顾雍的高徒,一个是蒲维清的嫡传,我的指点显得有些多余。”
“其实你们心里什么都明白,比如接下来的路该如何去走,面对麻烦又应该如何去解决。”
宇文君听出了话里的意思,问道:“所以说,是有单独的一件事,而且这件事与不久之后的八顾之宴没有任何关系。”
平王点了点头,表情有些无奈,眉头微微皱起。
徐徐说道:“皇都最近来了一位了不起的女人,不管是南方的还是北方的,都想要和那位了不起的女人接触上。”
“如我这个辈分的人去接触她,会显得吃相难看,功利心太重,但你们这个年纪的人去接触,或许会发现不一样的风情。”
“听说她很美,只是我从未见过。”
能够被平王称之为了不起的女人,这世上没有多少。
这个女人来了皇都,惊动各方风雨,稍微一想,宇文君和景佩瑶就已经知晓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了。
宇文君说道:“扶摇来了?”
扶摇,人族最强者之一,听闻不弱于人皇,自称女帝。
景佩瑶不理解的问道:“我听闻扶摇女帝不过问人间事,这一次为何会来到皇都,难道这也和八顾之宴有关系?”
平王苦笑道:“小姑娘,你是真的把我问住了。”
“我若是知晓她为何来到这里,我早就知道该如何去做了,她终归是一个危险的人物,就像是一面旗帜,旗帜被风吹起来后,便意味着许多事情即将发生。”
强大的人都有些古怪,扶摇昔年做下的事情和顾雍比较起来也是有过之无不及。
顾雍是张扬的,而扶摇是任性的。
宇文君勉为其难的说道:“我们去接触那位女帝,会不会发生不详的事情。”
平王打趣道:“应该不会,她和顾雍没有见过面,但彼此之间的印象应该是很好的,你是他的徒弟,整个人族都已经知晓你是顾雍的徒弟。”
“你们两位去接触,最为合适。”
“至于见到那一位之后,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我便无法指点了,只能看你们自己的机缘造化。”
“不过据我所知,南方五绝和北方七律的某些人已经提前来到了皇都,也是为了和那一位接触上,哪怕是混个交情,他们也会觉得收获很大。”
景佩瑶抿了一口茶,直言道:“如果我们不愿意去呢?”
宇文君附和道:“是啊,若是我们不愿意去呢?”
平王并未恼怒,他觉得这是正常的,白鹿阁的成员不应该背负超出自己能力之外的责任与使命,他们还在成长阶段,此等做派属于拔苗助长。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这件事和你们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可白鹿书院在皇都,扶摇来到了皇都,于情于理也应该是出自于白鹿阁的俊彦去接触扶摇。”
“她很强,她向哪边倾斜,哪边的份量就要更重一些。”
“你们已算是半个政客,这些道理应该懂的。”
“这一次,不是为了人皇陛下,只是为了你们自己,因为扶摇也是一个只为自己而存在的人。”
“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也着实找不到更好的人去做这件事,或许这件事到了最后亦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但事情来了,总要有人站出来表达出自己的态度。”
“算是我欠下你们的一个人情。”
和大人物接触,是许多年轻人迫切想要去做的事情。
宇文君和景佩瑶觉得,没有那样的必要,真正的大人物眼里风景是截然不同的,所见所闻,均是艰涩难懂的道理。
“那个了不起的女人,现如今在哪里?”宇文君问道。
平王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轻声说道:“郊外,望月亭。”
“那里风景很好,满月即将到来。”
宇文君说道:“深夜去望月亭不是最好的选择,明日一早我们便过去。”
平王欣慰笑道:“房间已经给你们整理好了,晚上不适合喝茶,但若是红茶,当是不要紧的。”
宇文君问道:“是烈焰风情,还是红颜有泪?”
平王应道:“你想要喝什么,便是什么,你对茶道了解颇深?”
宇文君应道:“略懂。”
顾雍也是一个喝茶的人,更多的是在乎茶叶的品质,对于茶道之流,顾雍不会有那样的耐心。
李秀年倒是略懂茶道,可平王殿下知晓,宇文君在青梅林里一直都在藏拙,并未和李秀年品茶论道过。
那他的茶道究竟是和何人所学?
平王只是好奇这些事,却并不在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或许有些秘密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
离开王府客堂,平王亲自带着两位年轻人来到了一间院落里,灯火通明,侍女们正在恭候着宇文君与景佩瑶的使唤。
“今夜或许有些漫长,但漫长的夜晚或许才刚刚开始。”平王留下这句话便走了。
年纪越大,夜晚便会越来越漫长,因为心事也会越来越多。
两人就近坐在了凉亭里,侍女呈上来了两壶红茶,一壶是烈焰风情,一壶是红颜有泪。
宇文君道:“我不想去,可我知道,你想要去,那是你们女人的偶像与信仰。”
景佩瑶看了看月色,满月的确会在近两日到来,言道:“我也未必想要成为她那样的人,可既然有这么一个人,我就要去见见。”
宇文君道:“我会陪着你。”
景佩瑶道:“你果然心细如发,知晓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
宇文君:“……”
第三十三章 让大人来找我
清晨,望月亭周围雾气重重,亭子里就算是站着个人,在远处也看不清楚。
宇文君和景佩瑶并没有在平王府吃早饭,而是在街边随便吃了点油条豆浆,便出城来到了这秋意初生的郊外。
在距离望月亭还有一里路的时候,两人停了下来。
景佩瑶微微皱眉道:“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显得痕迹有些重?”
宇文君轻声应道:“这本来就是一件痕迹很重的事情,哪怕没有平王殿下推波助澜,只要我们是白鹿阁的成员,即便是凑巧来到了这里,也是一件痕迹很重的事情。”
“既来之,则安之。”
景佩瑶想想也是,大人物又如何,依旧还是人。
当传说接近现实的时候,人心总归会出现波澜,更别说年轻人了。
两人不久之后便来到了望月亭。
雾气很重,一片朦胧,宇文君微微挥手,试图驱散这些雾气,却无济于事。
接着,宇文君拔出断念,还未出刀,亭子里的雾气便散去了。
“不愧是顾雍的徒弟,敢对我拔刀,我很欣赏你。”
亭子里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约莫三十余岁,一头靓丽的长发垂直腰间,模样的确很美,瓜子脸,桃花眼,柳叶眉,气质胜雪。
一身黑金色的长裙,将其曼妙的曲线勾勒的很好。
她就是扶摇女帝,站在这里,如一座矗立万古的孤峰。
宇文君与景佩瑶微鞠一躬,异口同声道:“见过前辈。”
扶摇看了眼宇文君,又看了看对方腰间的断念,打趣说道:“我不太关心你的事情,但你应该出自于玉溪镇,你的老师也不是顾雍。”
有些事可以瞒得住许多人,却唯独瞒不住少数人。
宇文君没有否认,轻声应道:“让前辈见笑了。”
扶摇反问道:“那你觉得,顾雍能看出来吗?”
宇文君微微一怔,这个问题,他倒是从未想过,仔细回忆了一番和顾雍前辈的点点滴滴,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应该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明说。”
扶摇微笑道:“年纪轻轻就学会了打哑谜,这可不是个好事情。”
宇文君不知如何应答这句话,只能不语。
景佩瑶偷瞄了眼宇文君,许多猜测通过扶摇的话语得到了证实,这个人还真的是有趣啊。
扶摇言道:“你们来到这里找我,出自于谁的主意?”
景佩瑶直言道:“出自于平王殿下的主意,恰好我也想要见识一番前辈的风采,故此便来了。”
扶摇笑道:“你倒是耿直,这么快就出卖了背后的主子。”
景佩瑶脸色微黑道:“我的主子是我自己。”
扶摇不在意景佩瑶的小脾气,小姑娘有些小脾气,就说明这个小姑娘还不错,若是连自己的小脾气都没有,那活着多没意思。
“你们来找我,目的何在?”
景佩瑶回道:“这个平王殿下倒是没有明说,不过据我推测,也是想要知晓您这样的人为何要来到皇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临近八顾之宴的时候来了。”
“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但这个巧合太敏感了。”
扶摇这才认真的看了眼景佩瑶,言道:“你对这些事情很感兴趣,这么小就想要成为一个成熟懂事的政客?”
景佩瑶想了想回道:“事实上,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但我也想要具备那样的能力。”
扶摇说道:“你的手看上去洁白细嫩,但骨节处有过损伤,你小时候应该做过不少苦活儿。”
“你这柄不到二两银子的铁剑,并不是从兵器蒲里买来的,或许是你村子里的铁匠给你手把手打造的。”
“你是个念旧的人,也是个要强的人。”
“别人都觉得你是天之骄女,可只有你自己清楚你出身寒门,但后天的机缘造化不错,遇到了蒲维清那样的老实忠厚之人。”
“可我觉得蒲维清不适合做你的老师,如果你觉得蒲维清那里不好,你可以来到我的门下。”
“你意下如何?”
景佩瑶有些迷糊了,女子成为扶摇的弟子是世上最大的荣幸,没有之一。
不管怎么想,景佩瑶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扶摇笑道:“谁若是想要知晓我为何来到皇都,就让他自己过来找我问个明白,小家伙们出面做大人做的事情,真的很不体面。”
话已至此,宇文君和景佩瑶便只能微鞠一躬退下。
走远了之后,宇文君才说道:“不知道今日,我们能不能吃到那家饺子馆里的饺子。”
景佩瑶停下脚步,望了一眼皇都之外连绵挺拔的雄山大川,问道:“院长说过,左庆堂可能是死在你的手里,但没有证据。”
“三长老是一个帮凶。”
“是不是这样的?”
宇文君没有想到景佩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一直都觉得景佩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女子。
“是,又怎样?”
事情一目了然,景佩瑶也不会和宇文君过不去,两人都有很大的可能成为八顾之一,未来岁月里,或许会一直互相扶持。
景佩瑶言道:“也不会怎么样,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原来你一直都在藏拙,其实你一直都在承圣境界。”
“归海之会输给我,只是为了走个过场,你只是不想节外生枝。”
“但你不会想到,成为了顾雍的徒弟,本身就是一个没完没了的麻烦。”
宇文君反问道:“你就是为了这些事,才让青华师姐留在了白鹿阁,带着我来到皇都,见证许多风雨?”
景佩瑶认真道:“我的出发点不是这样,我也只是顺势而为,这样会显得符合情理,反正符合情理,要比真相重要的多。”
宇文君皱眉道:“青华师姐是真的遇到了瓶颈,正在闭关?”
景佩瑶玩味笑道:“等我们回到白鹿阁,你不就知道了,何必多此一问呢。”
“倒是平王那里,我们应该如何交代?”
宇文君淡然道:“实话实说,这也符合扶摇女帝的本性。”
两人一笑泯恩仇,这场游玩,终究都是动了许多心思的,可总比没有动心思有趣的多。
“北方七律和南山五绝的某些人也已经来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在八顾之宴中正式见面,才显得庄重。”
不是惧怕,而是宇文君怕麻烦,他一直都怕麻烦。
第三十四章 多事
平王府,大堂。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我们无能为力。”
平王巧笑道:“也是,那个层次的女人,岂会给我们一个说法。”
扶摇为了什么而来,无人知晓,除非她自己愿意说出来。
该说的,宇文君和景佩瑶都已经说过了,不该说的,自然也没说。
扶摇对景佩瑶颇有好感,她能说出那样的话,便会负一定的责任。
平王忽然间问道:“望月亭里的雾气太浓,你拔刀了?”
宇文君道:“直接一些总是好事,那样的人也不喜欢绕弯子,尤其不喜欢年轻人绕弯子,女人是爱美的,不喜欢暮气沉沉。”
平王爽朗大笑,击节赞赏道:“说得好,好一个暮气沉沉,这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令我醍醐灌顶,顾雍前辈,果然遇到了一个好徒弟。”
宇文君笑而不语,景佩瑶安静的站在宇文君的身旁,她不是宇文君的跟班,她只是不喜欢说话。
平王问道:“望月亭周围,你们不曾遇见北方七律和南山五绝的人?”
宇文君回道:“不曾。”
平王得意一笑道:“无所谓了,就算是南山五绝和北方七律出现在那个雾气很浓的望月亭外,也不会有拔刀的勇气。”
“事后,这件事会有很多人知晓,你在龙乾擂台耀武扬威的事情,便会因为这一次拔刀而被掩盖下去,八顾之宴,你已占据了先手的优势,佩瑶姑娘也是与有荣焉。”
宇文君微微蹙眉道:“这些我倒是没有想过。”
作为一个有风骨的人,宇文君和景佩瑶自然是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做文章,可他们无法拒绝。
平王不会答应他们两个,就算答应了,其余的人也不会答应。
白鹿阁里,很久都没有出现八顾了。
平王问道:“接下来你们打算做些什么,继续游玩,还是打算返回白鹿阁?”
景佩瑶说道:“有家饺子馆味道不错,我们想要去吃饺子,吃了之后,便回书院。”
那家饺子馆,就叫“有家饺子馆。”
皇都许多达官显贵都喜欢去吃那里的饺子,那里也成为了一个野外小庙堂。
平王柔和一笑道:“好说,做我的车撵去吃饺子吧,你们会有一座单独的包厢,吃完了之后,便让管家护送你们至书院外。”
宇文君说道:“吃饺子的费用我来承担,我答应过她,请她吃一顿饺子。”
景佩瑶脸色有些古怪,说不出的古怪……
平王见状,含蓄笑道:“我都懂的,不必详细说明。”
景佩瑶还是没有说话,不管她说什么都是无用之功,只会越描越黑。
良久后,唐庸再度驾着马车载着宇文君和景佩瑶上路了。
车内,宇文君愁眉紧锁闷闷不乐,轻声说道:“我没有想过会是这样,顾雍前辈应该不喜欢这样的事情。”
“我也不喜欢。”
“我一直都觉得八顾之宴,是德才智的较量,而不是玩弄权术。”
“平王殿下此举,违背了选纳贤才的本旨。”
景佩瑶靠在窗边,玉手微微托腮,似笑非笑道:“这便是书院之外的风景,我们要慢慢习惯,但尽量在这样的基础上,选择去做一个好人。”
宇文君问道:“那你觉得扶摇是好人吗?”
景佩瑶沉思良久后回道:“那样的人已经走到了人间的极致,已经没有好坏之分了,起码暂时看起来是这样。”
两人一阵沉默,不久后便来到了饺子馆。
从后门进入了包厢里,唐庸做事面面俱到,宇文君和景佩瑶只需等着饺子端上来就好。
宇文君选了韭菜大肉馅料,景佩瑶选择猪肉大葱馅料。
“我以为你喜欢吃素的,或者说我觉得所有女人都喜欢吃素的。”宇文君忽然说道。
景佩瑶轻声应道:“平日里吃饭我的确喜欢吃素的,可吃饺子我喜欢吃肉馅的。”
饺子由唐庸亲自呈上来,两个年轻人已经在这个包厢里走到了距离权力巅峰只有一步之遥的程度,只可惜他们不在意,也唯独这件事,不会被大做文章。
食无言寝无语,两人安安静静的吃饺子。
就像是书生和懂事的小娘子般斯文乖巧。
吃完后宇文君问道:“多少银子?”
唐庸回道:“单是饺子,二两银子,这包厢是平王殿下的专属,与二位无关。”
宇文君取出二两银子递给了唐庸,欠下平王殿下这个人情,宇文君心里也没有任何负担。
离开饺子馆,唐庸便驾车护送两位年轻人至白鹿书院一里之外,随后打道回府。
这一次游玩还是有趣的,就算是不出来游玩,他们心里也清楚,往后还是会遇到大把类似的事情。
进入书院后,景佩瑶和宇文君便默契的分开了。
一人朝着蒲维清那里而去,一人来到了顾雍的庭院里。
这么大的事情,总要说与人听才行。
宇文君进入白鹿阁后,顾雍就一直赋闲,其实他一直都在赋闲,多年来始终如一。
茶桌旁,黑狮子蹲坐在宇文君身侧,装模作样的闻了一口茶香。
宇文君言道:“我没有想过,你年轻时候的丰功伟绩那么多。”
顾雍披头散发,甚是懒散,不屑一顾道:“也谈不上是什么丰功伟绩,只是看许多事情不顺眼,便出手了。”
“这世上很多人,其实都不顺自己的心意,有些事也只敢耍耍嘴皮子上的功夫,却又不敢真刀实枪的干起来。”
“我就成为了那样的人,我也不觉得这是多大的出息,就算是出息,那也是属于年轻的出息,许多事回过头来看,也不过是寻常。”
宇文君无奈了,顾雍倒是寻常了,可宇文君却继承了大量的黑锅。
“扶摇来了,就在郊外的望月亭里,是平王让我们去的。”宇文君如实说道。
顾雍愣了一下,好奇问道:“你们?你和谁?”
宇文君迟疑道:“与景佩瑶。”
顾雍哈哈笑道:“我就知晓,你们两个人早晚都会有一腿的。”
宇文君满脑黑线,他以为顾雍会关注一下扶摇,结果却是关注了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
顾雍见宇文君脸色有些难看,这才坐正身子,故作一本正经的说道:“扶摇来了,扶摇没来,和我们没有关系。”
“平王是一个不错的王爷,就是性子太平了,这一辈子也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无功无过而已。”
“关于扶摇,那些敏感而又好奇的人可以自己去探索。”
宇文君为难道:“我对扶摇拔刀了,只是为了驱散望月亭的雾气,并无他意。”
顾雍咧嘴一笑道:“拔的好,拔的妙,拔的青蛙呱呱叫。”
宇文君也不觉得难受,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凌乱。
第三十五章 你想成为怎样的人
一个年轻人处于风口浪尖,既是好事情,也不是好事情。
顾雍笑呵呵道:“除非你在外面遇见了天大的事情,否则我不会慷慨出手。”
“你以为我会对扶摇有兴趣,事实上那个女人一点意思都没有,号称女帝不假,实力强大不假,可这些年来也没有和男人传出点消息。”
“一直守身如玉,活成了一尊雕像,一个符号,纵然受到万人敬仰,可是自己心里有多么孤单,只有她自己清楚。”
“这种女人,最是难搞,就算搞到手了,也不会有趣的。”
宇文君本来并不佩服顾雍,但现在佩服了。
这位古怪的三长老,看待女人未免看的太透彻了。
宇文君好奇问道:“我也没有听说过你和哪位女子有过牵扯?难不成你也是一尊雕像,只不过这个雕像比较活泼一些。”
顾雍顿时就不乐意了,瞪大了眼睛说道:“小家伙,我和谁发生点事情,还要告知于你,你是我爹?还是我娘?”
宇文君心虚道:“就聊天嘛,随便聊聊。”
顾雍没好气的说道:“告诉你一件事,你的好朋友张本初违背白鹿书院的规矩,已经被逐出书院了。”
“李秀年来找过我,我应承下来了,因为你进入了白鹿阁,将代表书院角逐八顾,你算是抽出身了。”
进入白鹿书院的年轻人又被逐出,这是很大的打击。
宇文君一阵沉默,他知晓顾雍可以保住张本初,可顾雍和张本初没有什么交情可言,与顾雍而言,没有那样的必要。
细算起来,这也只是宇文君的私事。
“他去了哪里?”宇文君问道。
顾雍回道:“皇都南面的车水巷子里做苦工。”
宇文君刚要起身离去,顾雍便直言不讳道:“这个时间段有些敏感,最好不要去找你的朋友,你身上背的黑锅,也有可能会给他传递一部分。”
宇文君连连苦笑道:“也是,前辈好算计。”
顾雍得意笑道:“也是为了他好,他那样的材料,不适合在书院里生存,斗不过高门大户的子弟,在街道巷陌之中也不见得就此明珠蒙尘。”
“南疆炮锤与云龙步修行有些火候之后,他就可以加入一个帮派,或者自己建立一个帮派,已经有了自己的立身之本,便没有必要去追逐那庙堂之高。”
“做人还是潇洒一点好,年轻的时候不潇洒,上了年纪后就没那样的机会了。”
宇文君细细品味后,便觉得前辈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张本初活的太压抑了,也许于他而言是一件好事。
只是短时间里面无法和还在南郡乡下的乡亲父老们交代而已。
青梅林不大,可人们的心眼儿不少,否则张本初也不会就此离开书院。
宇文君道:“平王殿下将会运作我对扶摇女帝拔刀的事情,扶摇知晓了,会不会很不高兴?”
顾雍得意洋洋的摇头道:“不会,那样的人从来都不会在乎这些事情,女人孤独到了极致,心眼儿就不会太小,助你成名,也算是雅士风骨。”
“她若计较了这件事,就不是她了。”
宇文君沉思道:“为了养望?”
顾雍抬起头看着宇文君,险些端起茶杯泼宇文君一脸茶水,不爽道:“小崽子你一直都是很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糊涂了。”
“扶摇和我一样,不会在乎别人的评价,更不会在意别人的仇恨。”
“她的名气已经很大了,无需养望,而你顺其自然即可。”
“你还小,不要暮气沉沉的,你也不是一个可以治国理政的材料。”
宇文君恍然大悟,知晓自己输在了格局上。
起身微鞠一躬道:“我先回白鹿阁了。”
顾雍没好气的说道:“八顾之宴,不要让我失望。”
“过段时间北方七律和南山五绝的人将会依序来到皇都,会在八顾之宴前面有一场小聚会,届时会有部分大人物出现,你依旧做你自己就好,有人惹你,便锋芒毕露。”
宇文君一边走着,一边对着天空摆了摆手。
顾雍看着宇文君的背影,乐呵一笑道:“小崽子,日后的风雨不管你愿不愿意面对,你都得面对。”
白鹿阁。
雨过天晴,秋色初生,树叶稠绿即将泛黄。
回到青龙庭院里,宇文君便懒散的靠在了凉亭的柱子上,碧珠和碧瑶两位丫鬟颇有眼色的端来了些许水果点心。
碧瑶说道:“公子外出归来,神色有些疲惫,要么去给公子熬煮一些养神的汤药?”
宇文君摇头笑道:“我还年轻,用不着补身子,给我剥点葡萄就好。”
两个丫鬟巧然一笑,便着手剥葡萄了。
宇文君心想,自己这样的小日子,应该是张本初梦寐以求的吧。
这个人就这么走了,宇文君心里自然是意难平,可他也无可奈何,违背规矩这种事不是谁都可以的。
葡萄稍微带了些酒气,吃起来刚刚好,宇文君不喜欢吃酸甜口味的葡萄,就喜欢这种带些酒气的葡萄。
柳青华从外面蹦蹦跳跳的来了。
看见宇文君这幅纨绔做派,谈不上喜欢,也不反感。
皱眉道:“你吃葡萄,为何不招呼我一声?”
宇文君示意道:“坐下说,少不了你的葡萄。”
柳青华坐在宇文君旁边,说道:“我知道你和佩瑶师姐出去过了,好玩吗?”
宇文君听出了柳青华的怨气,便已知晓所有的事情都是巧合,景佩瑶一直都在顺水推舟。
“清明剑气如何了?”宇文君问道。
柳青华皱眉道:“虽说突破了瓶颈,但总觉得不顺心意,缺少了某种重要的特质。”
宇文君云淡风轻的说道:“要么杀人破境,要么是你领悟的还不够到位。”
“师尊的清明剑气是何等风采,你应该是见过的,你又得到了哪些启发?”
柳青华瘪着嘴说道:“我来找你是想聊些轻松的话题,不是聊这么沉重话题的。”
宇文君吃了颗葡萄,心绪烦乱道:“过几日事情会很多,平王将会邀请我们做客游玩,这次游玩,只是对我们白鹿阁成员流露出诚意好感,和八顾之宴无关,但我们仍需恪守本心。”
“师尊的确没指望你可以成为八顾之一,但也希望你有不一样的光彩,尽管那光彩还不够夺目,但起码要有。”
柳青华委屈巴巴的说道:“连你也这么训我。”
宇文君说道:“我们已别无选择,许还山,萧楚他们肯定会不遗余力的争取某些好处,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前途,而你呢,捞一个好名声就够了。”
柳青华再度乱了心境,她还真的未曾想过,自己究竟要成为怎样的人……
第三十六章 不情之请
柳青华意识到自己无忧无虑的岁月即将过去。
她起初看宇文君玩世不恭的样子很不顺眼,这会儿才明白,原来人家心里一直都是清醒的。
好奇问道:“师弟以后想要成为怎样的人呢?”
宇文君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也不知道,现在全靠浪,风浪起来后,我身不由己,似乎也没有所谓的选择权。”
柳青华叹息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出某些至理名言真知灼见呢。”
宇文君言道:“我约莫是进入承圣了,佩瑶师姐也是如此。”
柳青华心里一沉,苦涩一笑道:“也是,有顾雍前辈的指点,你修行一日千里,亦是在情理之中。”
碧珠与碧瑶两位丫鬟心里也不平静,这位公子只是出去浪荡了一两日,便已经突破了境界修为,这对于竞争八顾自然有着莫大的好处。
在市井之中的人觉得玩世不恭的人不过都是在自暴自弃罢了,白鹿阁里玩世不恭的人,原来都有着自己的真本事。
宇文君很好奇,蒲维清会给景佩瑶怎样的指点,扶摇的好意是景佩瑶没有理由拒绝的。
八顾之宴后,或许自己要和佩瑶师姐渐行渐远了。
曲礼从走廊里过来,来到近前微鞠一躬道:“公子,门外许还山公子求见。”
宇文君依旧懒散的靠在柱子上,瞥了一眼曲礼,问道:“我和佩瑶师姐在外面的所作所为,你都知道了?”
曲礼低头应道:“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许还山大概也知道了。”
白鹿阁看似独立于皇都之中,实则和皇都大大小小的地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让他进来吧,我倒是很好奇,他来找我所为何事。”宇文君道。
曲礼徐徐退下。
柳青华郁闷问道:“你和佩瑶师姐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事情,许还山师兄那样的人从来都不会与人闲聊的。”这姑娘最近闭关,故此消息不太灵通。
宇文君笑道:“只是一些出风头的事情罢了。”
柳青华嘟着嘴说道:“看来都是我喜欢的事情,结果都被你们两个给做了。”
宇文君笑而不语,若是青华师姐,她或许没有那样的气魄。
良久后,曲礼带着许还山来了,两位丫鬟也起身返回小厨房准备更多的点心水果,这串带着酒气的葡萄也快要吃完了。
宇文君并未起身相迎,望了眼许还山,随和道:“坐下说。”
许还山坐在了宇文君对面,这随意的姿态和三长老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都知道了,龙乾擂台的事情我可以理解,但我不能理解,你为何有勇气对扶摇女帝拔刀。”
柳青华心里泛起了惊涛骇浪,自己的这个师弟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扶摇来了,触动了太多敏感的神经。
宇文君回道:“顺心意罢了,也没有想太多。”
“你可否知晓七律五绝之中的人,都有哪些提前来了?”
许还山摇了摇头,这个他是真的不知道。
“你来找我,所为何事?”宇文君直白问道。
不喜欢闲聊的人,寒暄一两句也就无话可说了,宇文君身为青龙庭院的主人,只能主随客便。
许还山说道:“关山海前辈邀请我们进入藏书楼一叙,会亲自讲经论道,在最紧张的时候拔苗助长。”
宇文君摇头道:“这不是拔苗助长,而是临阵磨枪又快又光。”
“可你还是没说,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还山一脸难为情,苦涩道:“以你的姿态,已经不用去了,你已算是成名了,可否将这个机会让给其余人,当做是我欠下你的一个人情。”
碧珠与碧瑶端着点心水果再度来了,这一次宇文君微微挥手,两位丫鬟放下点心水果后便离开了。
宇文君以前对许还山并不了解,但想来也是一个心思纯粹一心向道的人。
可现如今身上也冒出了政客独有的暮气。
宇文君不喜欢这样,怪异笑道:“你若是再优秀一些,平王殿下大概会非常欣赏你,甚至在你往后的仕途中不遗余力的支持你。”
“可你还是有些不够优秀。”
许还山一脸惭愧的说道:“只有四大魁首有机会得到山海前辈的指点,我门下有一人,亦有鲤鱼跃龙门的可能。”
“而你已经越过了那道龙门。”
“我愿意用其余的东西作为交换。”
柳青华从头到尾没说话,涉及到了这个层次,她不方便多说什么,可她心里也开始看不起自己的许还山师兄了。
宇文君说道:“我可以放弃,对于我而言着实没有那样的必要,人情先记在这里,我需要的时候,你再来还。”
“如果你到时候你不认账,我也会对你拔刀。”
对扶摇拔刀过的人,对许还山拔刀自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许还山起身,深鞠一躬道:“多谢。”
他就此离开了青龙庭院,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他便无法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柳青华这会儿疑惑道:“师弟,你为何要答应这么无理的要求?”
宇文君无所谓的说道:“他说过了,我越过了那道龙门,有无山海圣人的指点,已无关轻重。”
“之前的归海之会人们的吃相还算是好看,只是凭借个人本事罢了,可到了八顾之宴人们的吃相就很难看了,肉只有八块而已。”
“吃不着的人心里难免不平衡。”
“书院是求学问道的地方,可当我们来到白鹿阁后,这里的氛围便不再纯粹,平王殿下说的不错,我们已算是半个政客。”
“你要学着点,以后的水,只会越来越深。”
“如果你不喜欢,就早一点想好自己的后路。”
柳青华黛眉紧蹙,无形的压力更折磨人。
“那你觉得许师兄会不会成为八顾之一?”柳青华认真问道。
不知何时起,柳青华觉得师弟的看法和意见显得份量很重。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不会,内部相残的人,或许能成气候,但无法成为八顾。”
白鹿阁里进入承圣的年轻人有三个,南山五绝和北方七律里的承圣高手有几个,亦是未知之数,但加起来的数量定然凌驾于白鹿阁之上。
柳青华无奈道:“这样一来,你岂不是不合群了。”
宇文君玩味笑道:“不合群的人,绝对不止我一个,还有你的佩瑶师姐……”
第三十七章 单独指点
柳青华惊疑不定道:“你怎么知道佩瑶师姐也不会去?”
宇文君说道:“这件事背后有许多人在运作,李秀年师尊可能也在背后出了不少力,山海圣人终究不是一般人,能得到他的指点,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佩瑶师姐心境澄明,不喜欢这样,所以她不会去的。”
“不过据我估计,山海圣人到时候的讲经论道也只是忽悠一下人而已。”
“不会动真格的。”
柳青华迷糊道:“为何这么说,山海圣人乃是书院的门面,怎么可能忽悠书院的人呢?”
宇文君懒散道:“谁是成才的材料,山海圣人大概从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在白鹿阁里,大家是同门,也是竞争对手,有明面上的,自然也有背地里的。”
“你要习惯这些事情。”
柳青华恼怒道:“这未免也太阴暗了吧。”
宇文君一脸平静道:“不是历史惊人的相似,是人性惊人的相似。”
“朝堂之上的政客,的确手上没有沾血,但软刀子杀人何曾见过血。”
白鹿阁的成员日后在野在朝,这似乎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若能进入庙堂,则旱涝保收。
若是在野,则各安天命,比较之下,还是旱涝保收更靠谱一些,起码日后谈婚论嫁不会太吃亏。
柳青华叹息道:“那我也不去了,既然是忽悠人,何必去呢。”
宇文君神色一凝道:“你还是要去的,为了保住你的名额,李秀年师尊在背后应该做了不少事情,不可辜负师尊的一番心意。”
“再者,忽悠人,也要看怎么个忽悠法,或许你会受益良多。”
柳青华勉为其难的应道:“好吧,从未想过白鹿阁的生活是如此的无趣。”
或许生活本来就是无趣的,只是年纪太小,不曾感觉到而已。
多数人都被日复一日的平凡,替代了伟大。
“回去好生准备,记得去了脸色不要太难看,要认真一些,你的文学造诣,始终是个弱项。”
柳青华起身,头一次认真的对宇文君微鞠一躬道:“多谢师弟指点。”
宇文君微笑道:“不客气。”
柳青华有些茫然的离开了这座青龙庭院,宇文君看着柳青华的背影,没来由的自语道:“年轻真好,有选择真好。”
两位丫鬟也在这时过来了,碧珠轻声问道:“公子想要吃些什么?”
宇文君道:“一切从简。”
碧珠便去了厨房给厨子打招呼。
不久之后,便呈上来了许多素菜,这很符合宇文君现在的心情,若是大鱼大肉的话,宇文君还真的吃不下去。
简单的吃了些,宇文君便又离开了青龙庭院,在白鹿山周围漫无目的游荡,秋色初生,肃杀之意会日渐浓郁。
今年的秋季,真的是一个多事之秋。
山野里的植被郁郁葱葱,山里的溪水在秋日阳光的照耀下,镀上了一层淡金光辉,宛若神浆。
宇文君停在了小溪旁,随意坐在了一旁的山石上。
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没能按照宇文君心里的预期发展,不说是一个年轻人,纵然是一个历经风雨的老人,心里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他开始怀念玉溪镇的风情,也在山野之间,只有自己和师傅以及做饭的厨娘,山中不知岁月悠长,他从襁褓里的婴儿,成长为一个才华横溢的少年。
过去的事情仿佛就在眼前,仿佛又很远。
忽然之间,山海圣人出现在了宇文君身后,望着宇文君的背影古怪笑道:“年轻人,你是有心事吗?”
宇文君猛的回过头,下意识双手作揖道:“见过前辈。”
他以为自己会度过一个平静的午后,结果山海圣人来了。
关山海仔细看了一眼宇文君,不解道:“你答应了许还山的要求,是觉得我没有真才实学,还是其余的原因。”
宇文君很想问一下山海圣人又是如何知晓这些,可转念一想,白鹿阁一草一木的动静,都瞒不过山海圣人的眼睛。
只能从容道:“只是想要个清净,绝无怀疑前辈才能的意思。”
山海圣人怪笑道:“这个理由很不错,像极了那些有些本事的中年男人,我有些欣赏你。”
得到顾雍的欣赏,又得到山海圣人的欣赏,是白鹿书院学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就算没有具体的得到某些利益,也能捞取一个孺子可教的好名声。
宇文君没在意这些,他的心思也不在这些事情上。
“多谢前辈欣赏,我不知如何回应前辈的好意。”宇文君应道。
山海圣人似笑非笑道:“白鹿阁的成员,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冒出来了你和景佩瑶这两个好苗子,可惜你们两个对我不感兴趣。”
“我觉得很遗憾。”
宇文君略有些虚伪的回道:“许还山和萧楚师兄都很不错,柳青华师姐也很不错。”
“前辈仍然有着选择的余地。”
山海圣人不屑一笑道:“可惜那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你选择错过,景佩瑶也选择错过,我们互相错过彼此,有些遗憾呢。”
“可你们并不遗憾,遗憾的只是我一个人。”
宇文君没想到山海圣人的嘴里也会说出如此酸涩的话语,试探性的说道:“若无遗憾,怎会有趣。”
山海圣人笑了笑,言道:“年纪轻轻,便暮气沉沉,这样不好,你要改过来,做一些你这个年纪应该做的事情。”
“春风明月盛夏晚夜,才属于你。”
“至于名族大义,国仇家恨,应该远离。”
“哪怕是身不由己,也要尽可能的去做一个自在人,给自己留一些后路。”
宇文君心里一沉,问道:“这便是对我单独的指点吗?”
山海圣人点头笑道:“算是吧。”
宇文君继续问道:“那佩瑶师姐那里呢,是否也会有这样的单独指点。”
山海圣人为难道:“不会,扶摇女帝已经对景佩瑶心生好感,我若是指点了,日后扶摇女帝指点起来就会有许多不顺心意的地方,我不能砸了扶摇女帝的场子,被那个女人记住,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
宇文君没有多问,山海圣人知晓这些,就说明扶摇女帝暗中来过书院……
可他怎么就确定佩瑶师姐早晚都会拜入扶摇女帝的麾下?宇文君往深处一想,也觉得正常,了解女人的终归是女人,了解男人的终归是男人。
第三十八章 惯例
秋风微卷,些许落叶落在了白鹿书院门前,落在了平王殿下的车马前。
书院门口周围聚满了人,各式各样的眼光望向了平王殿下的车马,望向了装备森严的府军。
紧接着,以景佩瑶为首的白鹿阁成员依序从中间大道走来。
平王殿下也在这个时候下了马车。
满怀笑意,一个本就蟒袍玉带而又英俊的王爷,流露出温润的笑容,此等风采,不知感染了多少白鹿书院的少年少女。
每个人都想要成为白鹿阁的成员,想要近距离感受一番皇都深处的繁华,但这样的机会太少。
景佩瑶也好,宇文君也罢,但凡是白鹿阁成员,在这个时候都是光彩照人万众瞩目的,来自于皇室的盛情,是外人无法抗拒的甜美果实。
按照惯例,八顾之宴前,平王殿下将会带着白鹿阁成员游玩一番,顺带再指点一些关于大人的人情世故,以及一些平日里不方便说出来的为官之道。
这些事,无论是年轻人,还是上了年纪的人,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蒲维清院长也在这时来了,走到平王近前,微鞠一躬道:“许久不曾见过殿下,殿下的风采更加照人了。”
平王上前热切的握住蒲维清的双手,和颜悦色道:“你说的话我还是相信的,你从来不说假话,即便这话听上去像是一句假话。”
蒲维清从容道:“这一代的白鹿阁成员里兴许会有一两个变数,还望王爷多多操劳,注意分寸。”
平王给宇文君助长声势的事情,白鹿书院早已知晓,就连整个皇都的人都已知晓,于情于理,平王此举,有些拔苗助长,不合皇室身份。
蒲维清对此是有些看法的。
平王心知肚明的说道:“本王定当把握好尺寸,也绝不会辜负书院的期望。”
蒲维清笑道:“那我便不远送了。”
平王回了一礼,便转身上了马车。
唐庸率领府军在前方开道,每一个白鹿阁成员都有一座单独的马车,这一次宇文君无法和景佩瑶同乘一车。
皇都南郊,有一山岭,名曰南环山,乃是皇家猎场,山中有诸多圈养的妖兽,其中不乏一些血脉之力强大的大妖。
除却这一次平王率领白鹿阁成员狩猎南环山外,皇室成员也会在每年冬季进入南环山狩猎游玩。
车内,宇文君盘膝而坐,桌子上摆放着水果点心,也有带着酒气的葡萄,宇文君只是吃了一颗葡萄。
从黑暗到光明,宇文君心里有落差。
纵然已经名满皇都,宇文君心里没有任何成就感,反倒是愈发的有危机感了。
左庆堂死了,再无后续,这显得有些不正常。
扶摇女帝莫名其妙的来到了皇都,也显得不正常。
他成为了顾雍的徒弟,似乎更加的不正常了。
眼下的局势,宇文君看不明白,观星推演计算,也无一个明确的结果。
除了随波逐流,他似乎再无其余的选择。
南环山到了,山下有一座皇室修建的山庄,建筑简洁朴素,花草园林一切从简,犹如一个大户人家的庄园,丝毫没有皇室的威严。
进入山庄后,白鹿阁的成员便好奇的看了看周围的建筑布局。
平王打了一个响指,皇室的护卫军便送来了大量的兵器,以弓弩居多,长兵器与短兵器偏少。
“狩猎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归海之会结束后好好放松一下。”
“谁若是捕杀的妖兽最多,本王将重重有赏。”
萧楚便迫切的问道:“不知道殿下的赏赐究竟是什么?”
小时候,萧楚时常去平王家里玩,叔侄两人的感情还不错,在这里能自如与平王搭上话的也只有萧楚。
这便是将种子弟的优势,这个优势走出书院后会被扩大开来。
平王取出一只暗金色的手镯,柔和笑道:“这是一个高品质的空间法器,谁若是在这一次的狩猎中表现最好,便赏赐给他。”
明眼人均已看出这手镯乃是用极品乌金祭炼而成,既可以当做空间法器,关键时刻也能作为兵器使用。
宋氏兄弟目不转睛的盯着这手镯,然后微微叹息了一声,他们肯定不会是狩猎最多的人,在南环山里还是勇武好斗的人更具有优势。
萧楚哈哈笑道:“殿下好大的手笔,看来我得加把劲才行。”
平王乐呵一笑道:“赶紧挑选兵器,狩猎即将开始了,至于午饭,你们可以在南环山里自行解决。”
众人开始郑重其事的挑选兵器,柳青华选择了一张星辰古木造就的长弓,便乐呵呵的来到了宇文君与景佩瑶面前。
“这把弓不错,时机成熟偷袭承圣境界的妖兽,完全可一箭穿心。”
宇文君言道:“也许你看见承圣境界的妖兽跑的比谁都快。”
柳青华没好气的说道:“就你能啊,你和佩瑶师姐怎么不去选择兵器呢?”
宇文君望了眼景佩瑶,轻声道:“我有断念在手,已无需挑选兵器,可你这柄二两银子的铁剑,面对妖兽也许不太好使。”
远处,萧楚的余光一直都停留在景佩瑶的身上,心上人在别的男子面前,他心里不好受,可他不是宇文君的对手,他也知晓宇文君现如今的风头,不宜正面撄锋,但他也不认为景佩瑶会喜欢上宇文君。
动了心又得不到的人,自然是煎熬痛苦的。
景佩瑶对宇文君说道:“我们三人,用一把弓就够了。”
平王慢悠悠的走到宇文君面前,玩笑道:“三人组队,成功率不小,可你们到时候分赃不好分。”
“不利于突出个人能力。”
宇文君应道:“我们也没打算要你的手镯。”
平王:“……”
“哈哈哈,言之有理,心无所求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这话在其余的人听来,便显得狂妄了,对平王不敬,对皇室不敬,依照律法是可以治罪的。
萧楚和许还山不当这个出头鸟,其余人也不敢,继而想到宇文君对扶摇女帝都敢拔刀,对平王不敬似乎也不算是一件过分的事情。
平王见众人都挑选好了兵器,便高声喊道:“如此,便入山吧,我在这里等候你们的好消息。”
萧楚是个不合群的人,率先上山了,其余人随后跟上。
宇文君,景佩瑶,柳青华三人最后出发,平王也转身入了书房……
第三十九章 这个小姐姐有点冷
南环山有三十二条可抵达深处岔路,深处的环境更是错综复杂,类似于鬼打墙的险恶之地不在少数。
宇文君与景佩瑶、柳青华进入了第九个路口,一路顺山而上。
柳青华小声嘀咕道:“佩瑶师姐,萧楚师兄入山之前,将你凝望了一眼,他势必会狩猎成功,得到平王殿下的赏赐,然后获得你的青睐,应该就是这么个套路,在心仪的姑娘面前表现一下自己。”
景佩瑶素来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对萧楚不感兴趣,她怪异的问道:“我以为你不是一个喜欢杂谈的人。”
柳青华皱了皱眉嘟了嘟嘴,有些小失落的回道:“因为我很羡慕佩瑶师姐,总有男子为了得到你的注意而刻意的表现自己,可我这里总是冷冷清清的。”
“青梅林是一个苦寒之地,里面的姑娘或许在其余人看来,不值得博之一笑。”
景佩瑶嗯了一声,不知如何回复。
因为她和柳青华一样,暂时都没有一个可以让她们为之倾倒的男子,也不知那是怎样的感觉。
女儿家的对话,宇文君是不会插嘴的,因为他也不懂那是怎样的心理波动。
他一直观察着周围环境,风向流动,草木布局等。
越往深处走,便越觉得有些古怪,因为周围没有妖兽活动过的痕迹。
四面环山,此间天地安静的有些阴森。
宇文君停了下来,景佩瑶与柳青华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柳青华好奇问道:“为何不走了?”
宇文君看着前面的草丛说道:“妖兽会布置陷阱埋伏人族吗?”
柳青华未解其意,却看见佩瑶师姐的脸色愈发凝重,纤纤玉手搭在了剑柄上。
仔细观察过后,柳青华才发现前面的草丛虽然茂盛,可和来时路上的草丛比较起来,似乎矮了些许,草尖略有些萎靡。
原来是一个陷阱。
宇文君说道:“是谁,出来说话吧。”
话音落下后,前面的草丛里便射来了十三道暴烈的箭矢,箭矢附着真元,露出火色。
垂光境界的射手多达十三位。
景佩瑶眼疾手快,一剑飘出,清亮的剑光横扫四野,射来的箭矢尽数爆碎于半空中,一股罡气激荡开来,那一片草丛连根拔起,飘扬在半空中。
一个深坑出现在三人眼前,深坑里有安置的倒插铁矛,一不小心跌落其中,浑身上下至少会被刺出七八个血窟窿。
十三个射手身着统一的黑衣,脸上均有不同程度的刺青,眼眸含煞悍不畏死。
宇文君心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我知晓这对于你们来说是一个机会,可你们不是我们的对手。”宇文君无奈道。
最中央的那一位箭手沉声道:“可既然有了机会,总要拼一把。”
话音落下后,十三位射手再度张弓搭箭。
柳青华还未来得及拔剑,景佩瑶便轻盈一跃冲了过去,这柄二两银子的铁剑仿佛一柄在岩浆之中淬炼过的神兵利器。
一剑横扫而过,剑气激荡肃杀。
十三位射手的箭矢还未射出箭矢,便被这强势的剑气拦腰斩断,血洒当场。
柳青华惊叫连连,吓得花容失色,捂住了秀气的脸颊,不知所措的蹲下了身子。
“太可怕了。”
“这真的太可怕了。”
宇文君脸上古井无波,看着景佩瑶,轻声言道:“这些应该是死牢里的犯人,殿下为了锻炼我们心志,便安排他们来刺杀我们,若他们不得手是一死,得手了,或许也是一死。”
景佩瑶冷冰冰的说道:“他们横竖都是一死,你不必伤春悲秋。”
杀人,让景佩瑶的心里毫无波澜,难怪扶摇女帝会喜欢景佩瑶。
宇文君看着蹲下身子的柳青华,觉得青华师姐有些可怜,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你心里暂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可以后我们都会杀人。”
“这便是长大的代价。”
柳青华抬起头,没有流泪,眼睛却有些肿,脸色依旧苍白如雪。
楚楚可怜的说道:“早知道狩猎是这般,我就不来了。”
宇文君鼓励道:“既已入局,安心享受即可。”
“我和佩瑶师姐会护着你,你无需亲自动手。”
柳青华委屈巴巴的说道:“可是我腿软,我起不来。”
宇文君微微沉思道:“我们在这里见了血,不久后会有其余人闻讯而来,起码我们要离开案发现场,才能让自身的处境更安全一些。”
“若是不走,被其余的杀手找上门来,一旦形成合围之势,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激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便是说清楚形势。
柳青华腿软是本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亦是本能。
她站起来了,腿还是有些软,不敢去看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也不敢看板着一张脸的佩瑶师姐,她头一次觉得佩瑶师姐是如此陌生。
二两银子的铁剑,杀人也是极其爽利的。
景佩瑶轻声道:“走吧。”
她走在最前面,柳青华在中间,宇文君在最后面,于情于理也是宇文君走在最前面,但他遇到了一个好队友,有景佩瑶的铁剑在手,这一次的狩猎会很轻松的。
山里的雾气渐浓,伴随着淡淡的腥味,呼吸吐纳之间胸腔咽喉倍感不适。
柳青华用手帕捂住了口鼻,宇文君身上流露出淡淡的护体罡气,与此间雾气完美隔离。
景佩瑶浑身上下都是剑意,进入承圣境界,在南环山这里可以无视大环境的侵扰。
前方是一个岔路口,两边青山环绕,在这里才听见了山野深处妖兽的怒吼之声。
路口中央有一中年男人坐在了石头,将长剑插在地上,眼眉之间尽是冷厉之气,直勾勾的望向了宇文君。
景佩瑶心细如发,下意识退后一步道:“这是来找你的。”
宇文君上前一步,平静的看着这人,问道:“左庆堂是你的什么人?”
柳青华心里再度咯噔了一下,景佩瑶握住了柳青华的手,轻声说道:“私人恩怨,宇文君是杀害左庆堂的嫌疑人之一。”
“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将今日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柳青华慌了,只顾连连点头,来不及思索更深处的事情。
这位中年男人站了起来,将长剑从地上拔出,剑指宇文君,沉声道:“为了来到南环山,我费了很多心思,也伤了一些人脉,我要调查一个究竟出来。”
宇文君问道:“你又是如何知晓,我们会出现在这里?”
究竟是平王,还是唐庸,亦或是其余人泄露了宇文君三人的行踪?
这人冷声道:“这不重要,你们三个不是我的对手,只能将一切和盘托出。”
宇文君已看出此人在承圣后期,距离黄庭仅有一步之遥,他确实有说这话的本钱。
“看来也得打赢你之后才能好好聊聊。”
腰间断念徐徐拔出,刀芒肆意铺卷开来,天地森然寂静。
第四十章 强杀
中年男人不会给宇文君出刀的机会,他深知断念的可怕,来此之前,他推算过多次,唯一的变数就是这柄神兵利器。
趁宇文君刀势未稳之前,他率先出剑,身形一闪,随着手中长剑一同化作紫金色的流光强势刺来。
景佩瑶眯着眼睛,认真观摩这一剑,对方人剑合一,将精纯剑意与身法完美融合,为的就是在顷刻之间制服宇文君,他很是忌惮断念。
比起这些,景佩瑶更想知道宇文君的真实实力,这样的对手不会给宇文君藏拙的空间。
人剑合一是很可怕的突刺杀招,中年男人心中有九成把握可以一个照面给予宇文君重创。
变故却发生了,他恍惚之间听见了一声龙吟。
紧接着,宇文君周围浮现出了青白色的光辉,这既不是护体罡气,也不是刀域。
更像是墙壁,中年男人的剑意接触到墙壁时,高亢的剑意顿时萎靡下来,人剑合一被打破,他手中长剑怦然崩裂,剑的碎片爆射向四野,在半空中铮铮作响。
中年男人气息依旧平稳,胸口却浮现出大片血红之色。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宇文君,即便对方是白鹿阁成员,也不该有如此雄厚实力。
很快他又释然了,他来找宇文君,就是为了确认一些事情,如今不用询问,他便已经知晓答案。
左庆堂就是死在了这个少年手中。
咧嘴一笑道:“不错,我很想知道那一夜你是以何种手段杀了左庆堂。”
景佩瑶没看清楚宇文君是如何出手,柳青华就更看不清楚了。
柳青华瞪大了眼睛,回想起当初宇文君还是自己剑侍的时候做出的古怪之举,心里也已经得知了答案。
那个夜晚碰到顾雍是偶然,调查左庆堂的住址才是宇文君的真实目的。
知道如此隐秘事情,柳青华也没有兴奋起来,更多的是压力,一股属于大人的压力。
宇文君开口道:“他已经死了,至于是怎么杀的,已经无关轻重。”
“因为你也会死在这里。”
中年男人苦涩说道:“你难道就不想知晓其余的事情吗?比如我们接下来会做些什么?比如我们这一边的态度,又是如何。”
宇文君平静道:“我并不关心这些事情,扶摇女帝来了皇都,八顾之宴不久后开始,或许还有其余各路神仙都会来凑热闹。”
“现如今,我的身份是白鹿阁成员,我是宇文君。”
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这一条鱼太小,宇文君也懒的吃。
中年男人闭上了眼睛,宇文君手起刀落,断念的刀芒扑卷而去,刹那之间这人便被刀意绞杀成了虚无,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留下。
上一次没有对左庆堂毁尸灭迹已经让宇文君肠子都悔青了,这一次自然要做的彻底一些。
宇文君单手探向天宇,之前碎裂的长剑从远处呼啸而至,聚拢在半空中,拼凑成了一柄裂痕满满的长剑。
嘭!
这柄裂痕满满的长剑,轰然一声化作了虚无。
这里的动静很大,宇文君观察过山势,夹在两山之间,声音并不会传递至附近的山岭,只是这山谷里的回音会持续一小段时间罢了。
宇文君望向柳青华,这位师姐今日受到了太多刺激,脸色依然惨白。
“你都知道了。”宇文君言道。
柳青华微微点头,举手发誓道:“放心,我绝对不会将师弟的事情说出去的,我发誓!”
“若违背誓言,我这辈子就嫁不出去。”
宇文君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说道:“就烂在肚子里吧,这样你能安全一些。”
景佩瑶在一旁附和道:“若是你说出去了,死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有些秘密还是死人更可靠一些。”
柳青华接连点头,吓的呼吸都不匀称了。
景佩瑶理智说道:“人已经杀过了,山里的妖兽虽未碰见,可圈养的妖兽并不值得你我搏杀,以我之见,就此返回吧。”
“青华师妹需要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平息一会儿。”
宇文君觉得言之有理,他本来也不打算要那个手镯。
三人原路返回,路上无人阻挡,山里的杀手也并未追上来,景佩瑶和宇文君同时出现在一起,杀手再多也是枉然。
最后一个入山,第一个下山,庄园里的人也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唐庸从柳青华的脸色中就已猜测到发生了预料之中的事情。
三人进入凉亭,唐庸走了过来,玩笑道:“这么早就回来,似乎有些不合群,也不符合三位的战力。”
同是白鹿阁成员,既有普通成员,也有魁首成员,这三位都是在归海之会中博得魁首美名的存在。
宇文君看了眼唐庸,这眼神像是睥睨又像是寻常,说道:“如喝茶一般,第一口茶叶,第二口便是水了。”
唐庸仔细琢磨了一下这话,觉得有些道理,和蔼笑道:“公子所言极是,是我境界低了。”
宇文君笑道:“你的境界不低,只是你以为我们境界低而已,我们三个大概会在这里蹭一顿午饭。”
“在此之前,可否端上一壶雪域飘香,如果可以,我想和平王殿下聊聊。”
唐庸早已经习惯话里有话,温和道:“容我去禀告一声殿下。”
“茶水马上就来。”
这位历经风雨的管家离开凉亭后,景佩瑶就说道:“你若是现在要个说法,或许是自投罗网。”
宇文君看着柳青华笑道:“师姐吓得花容失色,其余人定会觉得是我们为了照顾师姐情绪而提前返回。”
“这皇都本身就是一张罗网。”
景佩瑶不在劝阻,她头一次感觉到了宇文君身上的狠厉之气。
不久后,侍女端着雪域飘香来了。
先喝点茶思考一下情理措辞再说。
书房里,平王也没有看书,而是在擦拭自己的佩剑。
唐庸进来后开门见山道:“殿下,宇文公子想和你聊聊。”
平王放下擦布,疑惑道:“他这么快就回来了,他还说什么了?”
唐庸皱眉道:“他还说要在咱们这里蹭一顿午饭。”
平王冷哼一声道:“蹭饭也是如此理直气壮,怎么好意思。”
唐庸回道:“除此之外,他似乎对殿下也有些不满…”
第四十一章 各不亏欠
平王抿嘴一笑道:“对我不满,也是应该的,那孩子看似有顾雍身上的匪气,却也是个清高的孩子,既然要找我聊聊,便让他来吧。”
唐庸微鞠一躬后徐徐退下。
不久后宇文君单独来到了平王殿下的书房里。
平王柔和笑道:“坐下说。”
宇文君双手作揖道:“这里是南山猎场,我若坐下不合规矩,还是站着说吧。”
平王凝望了一眼宇文君,随和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本王让你坐,你就坐。”
宇文君一脸从容,却还是没有坐下。
平王却只得坐在椅子上,郁闷道:“你想说些什么,是不是觉得让你们当一次刽子手,有违人道?”
宇文君说道:“不是这些事情,王爷的府军之中,是否都底细干净?有多久没有排查过了?”
平王微微一怔,继而恼怒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质疑本王?我念你是个人才,对你百般宽仁,你可不要觉得这是本事!”
宇文君继续说道:“白鹿阁成员是皇室爪牙,这些我都知道,只是爪牙内部,出现了一些问题。”
“山里进入了不该进入的人。”
“那人花费了许多功夫,也伤了一些人脉,才混入了山中,也成功地对我守株待兔了。”
平王的脸色逐渐开始难看,他知晓顾雍的徒弟背负了许多黑锅,但没成想自己的府军亲卫之中也出现了问题。
“那人现在何处?”平王沉声问道。
宇文君应道:“死了,已被我毁尸灭迹。”
平王闻后,先是皱眉,然后怪异笑道:“看来你也是一个有许多秘密的人,难怪顾雍会喜欢你,会将断念传给你。”
“据我所知,白鹿书院的左庆堂死了,法堂那里也没查出凶手是谁,此事至今都是一个无头公案,恰好,白鹿阁的成员中只有你接受过法堂的调查。”
“事情合情合理。”
当白鹿阁成员确定下来后,当天夜里平王就已通过秘密情报得知每个成员在书院里所经历的大小琐事,兴趣喜好。
宇文君觉得景佩瑶说的不错,这一次是真的自投罗网了,却也能知晓平王到底站在哪一边,只是这赌注有些大。
但宇文君仍有价值,就连平王都觉得宇文君将会成为八顾之一。
面子往往要比里子重要的多,好看的多。
宇文君如实说道:“局势越来越乱了,我也看不清了,但我不介意更乱一些。”
有些陈年往事,既不是君王夺权,也不是天大冤案,但始终都是一个禁忌,关于那个禁忌,平王亦是知之甚少。
头一次,平王觉得宇文这个姓氏是如此敏感。
平王老成言道:“你又是如何得知,我不会参与那些陈年往事之中。”
宇文君想起了之前顾雍对眼前这位王爷的评价,脱口而出道:“因为你是平王。”
平王闻后,先是郁闷,随后自己都不好意思的笑了,自嘲道:“原来如此,看来你的身后着实有一些我惹不起的人,顾雍便是头一个我惹不起的人。”
宇文君想了想,这话听上去有些古怪,但很有道理。
回道:“我给顾雍前辈背负了很多黑锅,他给我背点黑锅,也算是礼尚往来。”
平王呵呵笑道:“你很不错,合情合理在某些时刻对于那些大人物而言,才是不合理的地方。”
“我会彻查我的府军亲卫,以及丫鬟仆人。”
“这便是我给你的交待,你觉得如何?”
宇文君应道:“殿下客气了。”
“是给我殿下添麻烦了。”
平王笑道:“你先在庄园里好好休息,午饭会很丰盛。”
宇文君转身退下,平王再度拿起了自己的佩剑,喃喃自语道:“着实是你给我添麻烦了,若无你,我身旁也不会有他人眼线,可若无你,我怎知我身旁竟有他人眼线。”
“算起来,各不亏欠。”
“这柄剑,怕是有十余年不曾见血了。”
凉亭。
柳青华喝了杯雪域飘香后,紧绷的神经松缓了不少,脸色逐渐好转。
见到宇文君回来,景佩瑶没有多问,而是给他添茶,不该问的,景佩瑶从不会多问。
“午饭的事可否落实下来?”景佩瑶问了一个与自己有关的问题。
宇文君坐下说道:“落实了,殿下说午饭会很丰盛,拭目以待吧。”
景佩瑶想了想说道:“其余人回来之后,定然期待平王殿下的指教,关于庙堂,关于朝野上下。”
“某些人会想方设法和平王殿下攀上关系。”
“基于此,我们是否也表现一下自己?”
景佩瑶听师尊蒲维清说过,男女视觉不同,涉及到了格局与政务,男人的敏感性总是高于女人,她很想要听取一下宇文君的意见。
一起经历的事情虽然不多,但景佩瑶察觉到,在某些事情上宇文君着实比自己强上一丝丝。
也就只是那一丝丝而已。
宇文君这才举起茶杯说道:“晚上会很热闹,我们若是提前离开这里会显得不合群,在外人看来这是白鹿阁成员不团结的表现。”
“到时候沉默是金即可。”
“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无需强求。”
本来这个庄园里是不会有外人的,但现在有了,景佩瑶与柳青华亦是心知肚明。
做表面文章,也是长大成人必不可少的一环。
景佩瑶心领神会,玩味笑道:“其实来这里本来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事实上很无趣。”
柳青华小声嘀咕道:“无趣倒不至于,就是有些太刺激了。”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当你以后经历了大刺激之后,你就会觉得今时今日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寻常。”
柳青华叹息道:“我有些羡慕你们两个,都很强大专注,心智坚毅,脑子也很好用,似乎所有事情都难不住你们,你们总有解决的办法。”
从这话当中,宇文君和景佩瑶都已听出柳青华的青春很美好,家境也不错,李秀年对她也格外疼惜,这才是少女该有的模样与迷惘。
想到这里,宇文君和景佩瑶竟不约而同的有些羡慕柳青华了,年轻真好,不懂事真好。
景佩瑶偷瞄了一眼宇文君,他依旧神情自若,可景佩瑶猜测到宇文君心里是有愁绪的,想必今日过后,他也会劳心劳力一段时间,不知会不会影响八顾之宴……
第四十二章 获奖者的心酸
午饭确实很丰盛,均是山野小菜野味居多,平王在这件事上很对得起宇文君三人。
饭后,宇文君、景佩瑶、柳青华三人便入睡了,事情再多,该养精蓄锐的时候也不得耽误。
一觉醒来,便是傍晚。
夜穹皓月当空,入山的白鹿阁成员依序归来,每个人的脸色各不相同。
尤其是宋氏兄弟,在众人中显得格外惹眼,脸色发白呼吸急促,更是浑身浴血。
许还山倒还好,一切如常,看似波澜不惊。
平王看着这一代的白鹿阁成员,爽朗笑道:“不错,你们都没有受伤,我感到很欣慰,所谓学以致用,其实就是这么个用法。”
萧楚得意笑道:“我想要殿下的手镯,因为我觉得我用的不错。”
这位将种子弟随手丢出一个布袋,落在地上的声音是闷沉沉的。
平王身旁的护卫上前将这布袋里的东西倒出来,刹那之间宋氏兄弟现场吐了出来。
倒出来的东西是耳朵,大小不一,均是血淋淋的左耳。
看数量的话,起码有五六十个左耳。
平王击节赞赏道:“不愧是威远将军的儿子,你没有让我失望。”
萧楚一脸得意,归海之会的表现不尽如人意,但在这里的表现,萧楚应该是拔得头筹了。
平王环顾众人问道:“你们谁若是有自信在耳朵的数量上超过萧楚,便站出来吧。”
杀人就已经让这些在书院里享福的孩子们感觉到恶心残忍,更别说单独割掉那些死囚的左耳了。
宋氏兄弟感到快要窒息了,兄弟两人互相搀扶着彼此,很坚强的站在这里,其实小腿肚子已经发软了。
许还山微微皱眉,他觉得自己的战绩还算不错,却还是比不过萧楚。
沉声道:“这里没有人能比得过萧楚师弟,殿下的手镯赏赐给师弟,亦是实至名归。”
平王却说道:“你是承圣高手,我以为你这一次会很出彩。”
许还山想了想说道:“有些事看似和境界修为有关,实则没有多大的关系。”
许还山并不是一个好勇斗狠的人,也绝不会残忍的割掉对方的左耳,哪怕他的战绩比萧楚更好,他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起码暂时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平王从怀中取出手镯扔给了萧楚,会心一笑道:“你的父亲知晓后,应该也会很高兴。”
获得赏赐的萧楚心情大好,略有些张狂的问道:“不知道宇文君他们三位的战绩如何?”
宇文君三人此刻就站在平王的身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平王如实说道:“他们中午就回来了,根本无心恋战,宇文君也从一开始就说过并不想要本王的手镯。”
众人闻后,心情微妙。
宋氏兄弟若是早知如此,定然也会在中午回来,可他们这些读书人在某些时候并无宇文君那样的气魄。
平王三击掌,仆人们便从柴房里抱来了柴火,从厨房里取来了牛羊肉。
“今夜注定无眠,大家人多,举行一场篝火晚会吃肉喝酒,这样也热闹,也能促进大家的感情。”
萧楚第一个高声应道:“如此甚好。”
围坐篝火旁,萧楚更是特意坐在了平王殿下的身边,第一名自然有资格坐在平王殿下的身边。
宇文君与景佩瑶以及柳青华三人依旧在一起,坐在偏角落的位置,并不打算凑今晚的热闹。
和许多人期待的一样,平王喝了两口酒之后,便开始讲述自己在朝堂之上的经验,大谈时政,以及所谓的为官之道,为人之道。
和这些孩子们比起来,平王自然是老一辈的人了。
到了这个年纪,所积累的底蕴也绝非是这些年轻人可以比拟的。
不管是萧楚,还是许还山亦或是宋氏兄弟,都听的津津有味很是入迷,就连牛羊肉熟透之后的香味也闻不到。
柳青华这会儿小声嘀咕道:“原来朝堂之上的事情这么复杂啊。”
宇文君轻声应道:“可能比殿下所说的还要复杂。”
柳青华心里一沉,在青梅林苦修时她心里就想过以后自己会成为一个女官,会又不一样的风采。
如今看来,有些事也只是能想想了。
宇文君安慰道:“修道之人,修的是自身,无需想那么多。”
柳青华觉得也是,自己万一以后成为了扶摇女帝那样的强者,所谓规矩自然也无法对自己有所束缚。
但那似乎比当官还要艰难…
寻常百姓家有许多难以启齿的事情,王侯将相家也是如此,至于朝堂之上的腌臜事,更是数不胜数,知晓的太多,也难免会怀疑这个世界其实没有那么美好。
有寒窗苦读的学子一朝发迹之后便成为了贪官污吏,更有许多曾经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少年经过岁月的洗礼之后,也都活成了自己年少时最讨厌的那种人。
这一场篝火晚会持续到了后半夜才散场,今夜过后,某些自认为自己还年轻的人,从明早开始便会学着大人一样讲话办事。
但有些人,依旧是不会改变自己的。
有人进入了梦乡,但也有人今夜睡不着。
萧楚从月色中抵达景佩瑶的房门之外,还未言语,里面便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你想做甚?”
光是听见景佩瑶说话的声音,萧楚都觉得心里很舒服,即便对方的态度并不友好。
萧楚轻声回道:“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我也知晓这样不礼貌,但我忍不住。”
景佩瑶在屋子里应道:“我劝你最好忍住。”
萧楚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的说道:“也许我不会成为八顾之一,可我以后会成为一名将军,我家世代簪缨,我以后的前途也不会太差。”
“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我。”
躺在床上的景佩瑶也没有睁开眼望向屋外,而是闭着眼睛冷漠说道:“难道你觉得我以后的前途会差?”
屋檐下的萧楚连忙解释道:“我绝无此意,佩瑶你别误会。”
景佩瑶漠然道:“注意措辞。”
萧楚莫名的有些心酸,憋着一口气问道:“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宇文君了吧?”
“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他才认识你多久?”
忽然间,萧楚感觉浑身上下有些冷,屋子里传来了承圣境界的威压。
“我喜欢谁,与你无关。”
“但我不喜欢你,还是与你有关的,还请你自重。”
月色偏冷,萧楚得到手镯的喜悦之情,从此刻开始颓散。
第四十三章 精神师徒
翌日。
按照以往的惯例,狩猎过后,便要去平王府中做客,欣赏一番歌舞升平,以及府中门客谈经论道的景象。
今年是不行了,平王近日也要排查府中不干净的人,他也不知自己的王府里究竟有多少他人门客。
早饭过后,平王便率领府军护送白鹿阁成员返回白鹿书院。
八顾之宴前,除却四大魁首外,余下的人都可以纵情玩乐,至此,白鹿阁成员将会短暂的分为两个派别。
四大魁首一派,其余人一派。
之所以短暂,那是因为万一竞争八顾失败后,仍需和其余白鹿阁成员打好交道,同舟并济,当然,若是成为八顾后,那就要和其余白鹿阁成员迎来不同的人生。
抵达白鹿书院后,平王挥手对着白鹿阁成员温和笑道:“本想要护送你们至白鹿阁,但那样太过招摇,等不久后的八顾之宴结束后,我都会带着你们狩猎南山,纵情一番。”
这一次是真心话。
萧楚哈哈笑道:“如此甚好,我也想要看看殿下的箭术究竟有没有传说中那么神气。”
萧楚本可成为魁首之一,却因为意气之争放弃了,他也因此丧失了八顾之宴的资格,平王隐约觉得这件事背后藏着某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但都无所谓了,八顾之宴平王只能扮演管家招待的角色,并无决策权,届时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和平王无关。
平王笑而不语,将种子弟喜欢好勇斗狠,是一件值得骄傲的好事。
在书院门前拜别后,这些年轻人便各自去了各自师尊门下。
柳青华也很久没有去看望李秀年了。
景佩瑶也去了蒲维清那里,也有好久没给自己的师尊煮饭吃了。
宇文君慢慢悠悠的来到了顾雍的庭院里,写着“宇文公子举世无双!”的横幅依旧挂在狗舍上面。
黑狮子纵跃而来,欲扑倒宇文君,宇文君轻微侧身,避开了黑狮子的盛情。
“别闹,待会儿我带你出去玩。”
听到这话的黑狮子顿时围绕着宇文君不停地摇尾巴,像极了哈巴狗。
顾雍正在打坐,闭着眼说道:“这会儿你们应该在平王的府邸中享乐,怎么提前回来了?”
宇文君回道:“这也是我来找您的原因。”
顾雍睁开眼,面前便是一个蒲团,示意宇文君过来跪坐在蒲团上。
剑宇文君跪坐下来后,顾雍才问道:“出什么事了,平王虽然不是一个太有实权的王爷,但也不会轻易打破惯例。”
宇文君说道:“他的府邸之中出现了些不干净的人,那些人属于左庆堂那个阵营,或许还有其余阵营的。昨日南山狩猎,有一位承圣后期高手在特定的地方等到了我。”
“殿下看似平淡,却也是一个骄傲的人,清理门户是必然的。”
顾雍简短问道:“你和那个人交手了?”
宇文君点头道:“我已毁尸灭迹,对方查无可查。”
顾雍应道:“很好,接下来你打算做些什么?”
宇文君早就想过这件事,如实说道:“我怀疑法堂那里有内鬼,有人出卖了我的消息。”
“当我成为白鹿阁成员之后,平王殿下才得知了每一个白鹿阁成员的过往,但如此紧密的事情,也只有平王个人知晓,王府之中的其余人包括唐庸在内自然不知此事。”
“那人在特定的地方等到了我,平王总不可能是出卖我的那个人。”
关于左庆堂的事,顾雍和宇文君心知肚明,便无需将有些事明说出来。
顾雍想法亦很简单,宇文君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不说。
因为他是顾雍,人间独一无二的顾雍。
“你也不必调查了,当你回来之后,书院里的某些人心里就虚了。”
“传递消息这种事,在白鹿书院是没有秘密可言的,稍加调查,就能将每一个人最近的出入记录查的清清楚楚。”
“信鸽往来,在白鹿书院内部可以,但在书院之外就不行了。”
“那些细作心里也清楚这些事,预计近几日,他们便会想办法离开书院。”
“或许这会儿就已经开始准备。”
“可能,也不会是法堂的人,当初和你一同接受法堂调查的人,还有不少呢。”
宇文君沉思道:“如此,我就可以在书院之外守株待兔了。”
顾雍言道:“扶摇来过书院,并且与我见过面,她也说出了你与玉溪镇那位的关系。”
宇文君在顾雍这里从一开始就没有秘密可言,他也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
好奇问道:“您为何帮我?”
顾雍怪笑道:“也不是帮你,只是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这人唯恐天下不乱。”
宇文君:“……”
“谢谢。”
顾雍继续说道:“你需要一个帮手,车水巷子里的张本初还未成气候,不能给你打下手,以后有什么事,吩咐黑狮子就行了,他听得懂人话,也能做到人做不到的事情,也会诸多神通。”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看来不带它出去玩都不行了。”
“只是这样一来,我欠您的就很多了,事实上我自己心里一直都是不好意思的。”
顾雍乐呵一笑道:“无所谓的,相遇即是缘分,况且你也给我背了很多黑锅,我的黑锅总要有一个继承者才行。”
“我收你做徒弟,也只是想要你给我背黑锅,日后让你做一个让很多大人物都觉得不舒服的人,我便心满意足了。”
“这个世界有许多恶心的事情,也有许多恶心的人,我上了年纪,诸多事情也不想亲力亲为,便交给你去做。”
“恰好你现在所做之事,和我当初的所做之事性质都是一样的,只是形式不一样。”
“我们是师徒啊。”
师徒不仅仅要传功授业,可能某些时候更是一种意志精神的传承,比较之下后者才是真正难能可贵的。
宇文君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顾雍不爽问道:“我都这么说了,你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宇文君言道:“我没想过杀人解决问题,更没想过杀很多人。”
顾雍不屑一笑道:“杀人是可以解决任何问题的,护院统领怀疑你,你便杀了护院统领,细作刺探你,你便杀了细作。”
“朝中大臣怀疑你,你也可以杀了朝中大臣。”
“只要你有杀人的能力,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宇文君古怪应道:“前辈一直都是这么野蛮吗?”
顾雍潇洒笑道:“那不然呢。”
宇文君再一次无话可说,顾雍此言更像是一个年轻人说出来的话,和顾雍的年纪一点都不符合。
但他心里是感恩顾雍的,遇到这么一个人真的不容易。
因为他日后也会取很多人性命。
第四十四章 点梦韶华
顾雍的分析让宇文君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从蒲团上起身,走到茶桌前拿起茶壶添水煮茶,一副不着急的轻松模样。
顾雍见状笑道:“方才你的心气还挺高,怎么突然消停了?”
宇文君从容应道:“从您的分析来看,只需查阅近两日白鹿书院的出入记录,就大概知晓是谁通风报信。”
“我若是去追杀,杀的只是喽啰。”
“细算起来,其实也毫无价值。”
顾雍玩味笑道:“所以你不打算带着黑狮子出去玩玩?”
黑狮子正可怜巴巴的看着宇文君,犹如一个刚断奶的狗娃子。
宇文君斟酌再三道:“我会带着黑狮子进入白鹿阁中游玩,近日我也会松懈修为,好生修身养性,会有大把闲散时间。”
黑狮子闻后,心里宽慰甚多,不停地对着宇文君摇尾巴。
顾雍乐呵一笑道:“你我性格不同,我若是你,报信的人有死无伤。”
宇文君不知如何回复,他虽不知以后会是如何,可他心里清楚十年之内,他绝不会有顾雍那般潇洒。
顾雍忽然间问道:“你和景佩瑶最近如何了?”
宇文君微微一怔,郁闷道:“我以为前辈不喜欢杂谈。”
顾雍笑道:“随便问问,但我知晓你动心了,就是不知晓那个小姑娘会不会动心。”
宇文君心里一片茫然,对于私事他的意志一直都很模糊。
顾雍又说道:“扶摇看上了那个小姑娘,据我推测,八顾之宴后无论结果如何,景佩瑶都会跟着扶摇离开皇都,前往北海。”
“扶摇是一个刚强的女人,教导出来的弟子大概也会很刚强,或许也会一生都心无挂念,只一心问道。”
“在此之前,你最好给景佩瑶多留一些深刻的印象。”
“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宇文君不解问道:“您何出此言呢?人有七情六欲,人之常情,作为一个人怎会断绝这些东西呢。”
顾雍的眸子忽然暗沉了下来,整张脸写满了沧桑忧愁,丝毫没有原本的古怪乖张。
叹息道:“你不明白。”
“一个人拥有强大的力量之后,就会轻而易举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正因为轻而易举便显得一切都很廉价,包括曾经的感情。”
“所谓男女之情,更多只是心理需求,可一个人的成就感不停地扩张,就会越来越膨胀,说得好听一些是脱胎换骨,说的难听一些便是断情绝义。”
“女人很容易走霸道之路的。”
宇文君顺着顾雍的思路去想,得出了一个结论。
“芸芸众生是一回事,大道绝巅又是一回事,是这样吗?”
顾雍点了点头,很平静的看着宇文君,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懂。”
宇文君应道:“我就是这么一说,您听个大概意思就好。”
顾雍没好气的说道:“就你能,你还年轻,能把握的尽量把握住,免得以后追悔莫及。”
“许多中年男人,亦或是我这个年纪的男人,都后悔了。”
“初恋对于男人而言永远都是一道绕不过的坎。”
宇文君明白了。
顾雍没走出初恋的阴影,落下了个不大不小的心病。
他自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徒弟落个这样的心病。
有些美好,转瞬即逝。
宇文君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像是在喝酒。
顾雍笑道:“那个姑娘还是让你乱了心境。”
宇文君苦涩道:“是啊,可我只能克制,扶摇女帝青睐于她,她自然会有一个前途无量的未来。”
“而我,可能会葬身火海。”
“我也很希望我是贵族之后,无忧无虑,一心问道,然后和她比翼双飞。”
顾雍闻后,极为不屑的冷哼道:“我本以为你天赋异禀,却没想到愚不可言。”
“若你未来的老婆不能分担你的责任,不能一同和你承受悲伤,只会自私自利混吃等死,要那样的老婆又有何用。”
“你要明白,两个人在一起是共性的吸引,是一同成长,而不是一方单独的护佑着另一方。”
“那姑娘心气高,大概也不愿意被人庇佑。”
宇文君闻得此言心中顿时豁亮了不少,仔细一想,顾雍说的很有道理。
“我会努力争取,可我也不想痕迹太重。”
顾雍说道:“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我很担心你,日后走到绝巅,却不知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活。”
宇文君心里有些怀疑,自己日后是否可以走到绝巅?
庄园里,秋色渐浓,在日光的渲染下,这个庄园镀上了一层淡金色。
蒲维清在石桌上剥蒜,景佩瑶在这位院长的对面摘理菜叶,与其说是一对师徒,更像是一对父女。
“扶摇已经找我面谈过了,你接下来的态度决定你的人生走向,你又是如何想的?”蒲维清轻声问道。
调教出了一个好徒弟,最后却被别人看上了,蒲维清应该很生气才是,可他并不生气,反倒是觉得有意思,甚至有些自豪。
归海之会冒出了宇文君这个异类,八顾之宴前夕,扶摇又看上景佩瑶,白鹿书院的气运风水,是不是在今年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景佩瑶若有所思道:“有些时候,一个选择,真的可以决定漫长的一生吗?”
蒲维清的蒜还没有剥完,蒜味却有些刺鼻。
“我不知如何回答你这个问题,我只能告诉你,人的一生并不漫长,三十岁之前你会经历许多事情,三十岁过了之后,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只是在重复过往。”
“无论是成家立业,还是成为一代强者,都将不可避免的重复过往。”
“不过偶尔也有意外发生,若你有一个一生之敌,此生自然不会孤单。”
景佩瑶再怎么成熟冷静,终究还是个黄花闺女,自然听不出蒲维清话中深意。
“她的态度很强势吗?”小姑娘这般问道。
蒲维清无奈道:“也许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对我说话很客气,那个女人是极其霸道的。”
“你以后可不要学她这一点。”
景佩瑶本来还想多问问的,可她听明白了师尊的意思,追随扶摇是正确的人生选择。
蒲维清的蒜剥好了,景佩瑶的菜叶也摘理好了。
“我去煮饭。”景佩瑶带着菜叶和蒜去了厨房,小姑娘转身险些泪流。
蒲维清看着小姑娘的背影欣慰道:“这是你的造化,我都替你高兴。”
第四十五章 算计的不错
黑狮子一道同宇文君返回青龙庭院,它很喜欢宇文君,趴在宇文君的书桌下面,憨憨的守着,宇文君则拿起了《青冥志》细细阅读。
闲着也是闲着,静等八顾之宴到来,静等时间流逝。
自从左庆堂死了之后,宇文君便没有过一天安生日子,有些怀念之前默默无闻的时光。
笃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宇文君招呼了一声,曲礼便来到书房,先是微鞠一躬,随后双手奉上一封书简。
黑狮子上下打量曲礼,神色有些不善。
“这是殿下传给公子的书信。”曲礼沉稳道。
宇文君也并未着急拆开书信,而是看着曲礼问道:“你觉得是平王府好一点,还是这青龙庭院更好?”
每一个人都是值得怀疑的,曲礼也是如此,以及那两个丫鬟,后厨里的厨子,宇文君都有些信不过。
可他没有证据,就如同多数人都知晓左庆堂死在宇文君之手却没有证据指认宇文君一般。
只要宇文君不亲口承认这件事,左庆堂之死始终都是一个无头公案。
曲礼老成应道:“我过了追求功名利禄的年纪,已无前途可言,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平王府中有操不完的心,在这青龙庭院,我只操一个人的心,还是青龙庭院好一些。”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也是,你且下去。”
曲礼徐徐退下,心里谈不上舒服,也谈不上不舒服,他已经习惯了被各种试探安排。
宇文君打开信件,大致看了一眼便随手放在了烛台上烧掉。
“是怕脏了自己的手吗?”宇文君自语道。
看了眼黑狮子,说道:“走吧,带你四处逛逛。”
黑狮子兴奋的跟在宇文君身后,走出青龙庭院后,宇文君便朝着景佩瑶那里而去。
他想起顾雍之前说过的话,要给景佩瑶留下一些深刻的印象,这件事他也需要一个不错的帮手。
其实有黑狮子,他有无帮手都无所谓,但他就想和景佩瑶一起去做一些事情。
不久后,便来到景佩瑶的庭院里。
景佩瑶一个人在凉亭里看书,并未看见管家和丫鬟。
宇文君径直来到凉亭里,才看清楚景佩瑶看的是什么书。
《清心咒》的确可以抚平心境,但对于最近的景佩瑶而言,也不会有太好的效果,只能用作消遣。
景佩瑶放下书本,倒了一杯茶说道:“你带着黑狮子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率领恶犬登门拜访,形势上确实有些不友好。
宇文君坐在景佩瑶对面,也没心情喝茶,开门见山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扶摇女帝来过白鹿书院。”
“顾雍前辈也推测出你会在八顾之宴后追随扶摇女帝前往北海。”
“想起要和你分别,心里竟有些不舍。”
景佩瑶意外的望了眼宇文君,蹙眉道:“纵然是如此,那也是过些日子的事情,这会儿来说道别的话,会有些突兀,直接说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吧。”
宇文君直接说道:“可否给我帮忙一二,也许最近我一直都需要你的帮助。”
景佩瑶略有不悦道:“我看《清心咒》就是想要自己安生下来,你却来麻烦我,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够让你这样的人主动找帮手。”
宇文君道:“杀人。”
景佩瑶闻后,歪嘴一笑,笑起来很是魅惑。
“那会有怎样的后果?”景佩瑶问道。
并非不愿意,若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范围,景佩瑶拒绝亦是理所应当。
宇文君叙述道:“平王给我送来了地址与名单,让我自己去处理,想必王府中的细作,已经被平王秘密处理了。”
“平王这么做,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也不想直接给我帮忙,算是各扫门前雪,日后局势若是对平王不利,外人也查不出平王插手了我这件事,他只是清理门户而已,这是一个极其正当的理由。”
“我们去了之后,或许日后会露出马脚,但那也是八顾之宴结束之后了,那会儿你已经和扶摇女帝前往北海。”
“就算你也是凶手之一,他们也将你无可奈何,就连人皇陛下也不会真的和扶摇女帝较真。”
景佩瑶似笑非笑道:“这笔账算的不错,可这样一来,我就欠下了扶摇女帝的恩情,你就欠下了我的人情。”
宇文君回道:“我以后会还的,至于扶摇女帝自然不会在乎这些事,你越是任性,她越喜欢你。”
景佩瑶怪笑道:“算计我,你算计的很不错。”
“就答应你好了。”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谢谢。”
“现在就走吧。”
景佩瑶没有多问,宇文君说走那便走,哪怕大白天干杀人的勾当不太好。
平王给宇文君的地址是在城中金马巷子尽头的那一座院落,里面的人都该杀。
黑狮子对皇都地形了若指掌,先行一步探路,宇文君和景佩瑶则驾驶一辆马车慢慢悠悠的前往金马巷子。
景佩瑶在车内问道:“你说会不会有我们打不过的人?”
宇文君沉思道:“平王殿下能如此明白的告诉我地址与名单,就说明里面的人我们可以应付,如果不能应付,他就不会给我传递消息。”
景佩瑶坐在车里,玉手托腮看了眼车窗外,说道:“你真的很聪明。”
宇文君:“……”
“谢谢夸奖。”
近日以来,南北方来了不少人,皇都人流量巨大,各路神仙来了,护城将领光是维持秩序就已经心力交瘁了,哪有什么功夫留意少数人的暗流涌动。
金马巷子距离皇宫不远,是皇都最值钱的地段之一,能在金马巷子有地契的人非富即贵,多数都是朝中要员,亦或是功勋之后。
故此这里也显得和其余的地方不太一样,并无三教九流在金马巷子周围晃荡,算是皇都难有的净土。
宇文君驾驶马车进入金马巷子,巷子里很安静,连一只野猫都没有,这辆马车一路畅行无阻的抵达巷子尽头。
“平王虽未直接插手,可今日我们来到这里如此顺溜,想必平王私下也做了一些安排,调动了不少人员。”
车停了,景佩瑶手握铁剑轻盈一跃便进入庭院之中拔剑四顾,真是个俊姑娘!
第四十六章 利落
当宇文君进入院子里,景佩瑶已经杀了三个人。
平王给他的名单上有十二个人,算上倒在地上的三人,这里共有十一人,还剩下一个人没有露面。
“小姑娘的剑法果然凌厉,只可惜剑不行。”一位约莫三十岁的壮年男子评价道。
这位男子一袭黑衣,面目狰狞手握战刀,就是他一刀逼退景佩瑶,否则倒在地上的不仅仅是三人。
也只有这位男子在承圣巅峰境界。
除却他以外,他还看见了个熟悉的陌生人,一位模样清纯可爱的小姑娘站在那男子身旁。
宇文君记得当初接受法堂盘问的时候,也就是这个小姑娘站在自己隔壁,当时可把这个小姑娘给吓坏了。
景佩瑶的玉手轻微抽筋,二两银子的铁剑弯曲了些许。
“我一个人或许真的不是对手。”景佩瑶言道。
宇文君走到景佩瑶前面,也没有打算拔出断念。
手握战刀的男子说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宇文君说道:“看你的刀法,应该出自于北方,你并不是皇都的人,只是做了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情。”
生活在金马巷子里,这位男子并不觉得自己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反倒是比以前更加谨小慎微。
他厌恨这样的生活,所有的麻烦都源自于宇文君,只要杀了他,麻烦也就结束了。
手握战刀奔雷踏来,欲一刀解决掉宇文君。
宇文君的周围再度浮现出青白色的光辉,形成一面坚不可摧的墙壁。
嘭!
战刀落在这一道墙壁上,刀身顿时崩裂成了碎片。
宇文君单手探出,一道龙爪瞬息之间遏制住了这位壮汉的咽喉。
噗嗤!
该男子咽喉要地被捏碎,化作肉泥。
最强的战力解决掉之后,余下的人慌了。
纵然是假模假样的形成合围之势,却又被一旁的景佩瑶逐个击破,这个姑娘的剑法相当凌厉,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一剑便可枭首一颗人头。
剑气并未激荡,在快要激荡的时候化作虚无。
最后,只剩下了这位模样清纯可爱的小姑娘。
小姑娘脸色苍白,和当初在法堂广场时的模样一致。
宇文君说道:“就是你通风报信的?”
小姑娘瘪着嘴,直摇头,不敢正视宇文君沉重的目光,在这青白色的墙壁面前,这个小姑娘显得太过脆弱。
景佩瑶再度一剑袭来,小姑娘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催动真元,便被一剑贯穿咽喉要地。
宇文君低语道:“看来找你这个帮手是正确的。”
景佩瑶不悦道:“我这柄剑头一次受到损伤,完事之后你自己看着办。”
宇文君说道:“顾雍前辈那里有一处打铁的地方,我会给你修复好。”
里面的门开了,走出一位身着道袍的中年男子,他并未手拿拂尘,而是手拿一把铁扇,笑呵呵的说道:“宇文公子好手段,铁雄战刀在承圣境界无往不利,遇见你却是如此不堪一击。”
宇文君平淡应道:“你若是早点出来,他们也不用死了。”
景佩瑶脸色凝重,紧握铁剑,将全身真元催动极致,随时都可祭出最强的一剑,可在这一位黄庭高手的面前,哪怕是最强的一剑,也不见得能如何。
她也不认为宇文君可以战胜这位铁扇道人,不过两人合力全身而退的可能倒是不小。
铁扇道人笑道:“其实这些事我一个人做也可以,可上面的大人不放心我,特意安排了几个眼线,他们的死活无关轻重。”
“说实话,我很久之前便听说过青龙诀的威力,今日却是头一次见到。”
“不如你将青龙诀的修行法门传授给我,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然后离开皇都,从此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你看可好?”
道人微微挥扇,整个院落的风声便凝滞了,黄庭境界的威压极其渗人。
境界修为,一步一重天绝非说说而已。
宇文君莞尔一笑道:“我觉得不好。”
铁扇道人觉得有些无趣,言道:“也是,你这样的年轻俊彦,有点骨气很正常,若没有骨气,反倒是不正常了。”
忽然之间,铁扇道人觉得后背发冷,脊梁渗出了冷汗。
转过身一看,一尊黑狮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杀而来,面对黑狮子的血盆大口,铁山道人只剩下惊恐慌乱,茫然无助。
“这是顾雍养的黑麒麟!”
并拢铁扇,化作一柄短剑,一剑竖劈向黑狮子的眉心要地。
当!
铁扇道人的兵器接触到黑狮子的额头瞬间崩裂,好歹也是一尊神兽,岂是寻常兵刃可伤。
紧接着,黑狮子一口咬住铁扇道人的脖颈,用力撕扯一番,血花绽放,更是生猛的吃掉了这颗头颅。
景佩瑶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倒是忘了,还有黑狮子给我们压阵。”
“这么算起来,你有没有我帮忙,都无关轻重,为何还要劳烦我?”
黑狮子张开血盆大口,喷涌出犀利的冰雾,地上的尸体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成冰块,随后冰块融化,化作了秋水。
预计一个时辰后这一地的秋水便会风干。
宇文君脸色尴尬,他只是想在景佩瑶前往北海之前,多给她留一些深刻印象。
“可能是因为男女搭档,干活不累吧。”宇文君苍白的解释道。
景佩瑶铁剑归鞘,一脸不爽道:“真是个蹩脚的借口。”
话锋一转,俊姑娘又说道:“也不算是一无所获,起码我知晓你修炼的是青龙诀,难怪归海之会你那般从容自信,也难怪狩猎南山时你无所畏惧。”
“真是一门神奇的功法。”
宇文君不理解的说道:“我一直都不曾见过你施展出长生三剑,难不成院长大人并未传授给你?”
景佩瑶反驳道:“三长老不也没有将他的绝学传授给你吗?”
宇文君感觉这里面有内情,但他也不会多问,反正景佩瑶去了北海之后会继承扶摇女帝的衣钵,以后自然会成为一代强者。
“你光杀人,不询问一下缘由吗?”景佩瑶疑惑道。
“没必要,这本就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宇文君随和道。
第四十七章 到了
宇文君本想带着景佩瑶四处转转,可见景佩瑶心事重重,扶摇女帝拜访过蒲维清,想来也对景佩瑶的内心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仔细一想,便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反正在不久之后的八顾之宴里还有的是机会和景佩瑶联手作战。
返回各自庭院,宇文君仔细想了一下顾雍的建议,苦涩的笑了笑,景佩瑶杀人不眨眼,想要给这样的姑娘留下深刻的印象,估计是不太容易了。
回到书房,宇文君开始翻阅《青冥志》白鹿阁里的藏书,和书库里的藏书,书名一样,内容却有些不太一样,咋一看大同小异。
文字是复杂的,一字之差,往往天差地别。
大概是心里有了一个姑娘居住,宇文君看书便很难静下心来仔细感悟,翻阅了几页后又合上了书本。
第二日,皇城正门大开,迎来了熙熙攘攘的是使团人员,大量车撵与旗帜在宽阔的驿道上连成了一条五颜六色的长线。
南山五绝与北方七律,正式抵达人皇脚下。
负责迎接他们的是自然还是平王殿下,这位王爷亲自在城门口迎接,并无多余的皇室做派,反倒像是一位欢迎远方朋友的富家翁,一举一动,颇有人情味。
南山的使团首脑名曰谢一鸣,不同于多数南方男子的消瘦矮小,这位首脑大人是一位高大胖,眯着一双小眼睛,手里把玩着两颗山核桃,和和气气的走到了平王身边。
“记得上一次来皇城,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的平王意气风发,多年后,殿下依然意气风发。”谢一鸣这般说道。
平王无奈一笑道:“我本以为你后半句是明显的挖苦我,没想到是隐性的挖苦我。”
两人是旧相识,平王知晓谢一鸣的根脚,好奇问道:“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不会给几个小孩子保驾护航。”
谢一鸣的确不想给几个小孩子保驾护航,可南边那一位老人家这一次点名让谢一鸣担任南山使团的首脑。
在谢一鸣的记忆中,那一位老人家在很多年前都快要断气了,可多年后,那位老人家还是和多年前一样,一时间谁也不好猜测那位老人家到底什么时候断气。
“受人之托而已,你可不要想着和我是老相识,就让我把这一代南山五绝的根脚透露给你,咱们交情归交情,一码归一码。”谢一鸣故作正经道。
平王无奈的摸了摸额头。
北方使团首脑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身材高大壮硕,面目俊朗,一席紫黑色的锦衣玉带穿在这人身上,还真有些北方那座孤峰的味道。
隋霆缓步走到平王跟前,微鞠一躬道:“隋霆见过殿下。”
平王仔细打量了一番隋霆,他在自己的王府都听说过隋霆的名字,虽说是这些年才崭露头角,也谈不上锋芒毕露,可皇城许多门阀大户都一致认为,隋霆是北方中生代里的执牛耳者。
此人在北方有着足够份量的大隐势。
他能成为北方使团的首脑,也让他在平王殿下心里的份量更重了一些,兴许这会儿已然简在帝心了。
若说谢一鸣这样的成名甚久的高手担任南方使团的首脑谁都不会有异议,可隋霆成为北方使团的首脑,一时半会儿恐难以服众。
哪怕许多南方的名宿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这样发生了,北方近些年的确冒出了许多拔尖的人才。
南北之争,近乎时时刻刻都在发生。
平王柔和笑道:“不必客气,我年长你几岁,你若不嫌弃的话,称呼我一声王兄即可,四海之内皆是兄弟。”
和北方人打交道还是大开大合一些比较好,平王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痕迹太重,但对于隋霆这样的后起之秀,应该还是有用的。
隋霆倒也不客气,立马应道:“见过王兄。”
平王爽朗一笑道:“这样就好,说话方便多了。”
隋霆转身又对着谢一鸣微微点头道:“你我一路上好像也没有过多交集,如果不介意的话,等安顿好了车内的小崽子后,咱们找个地方喝上几杯。”
面对这位如日中天的年轻人的邀请,谢一鸣似乎还真找不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对方,不过他本身也不打算拒绝。
谢一鸣笑道:“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到时候酒钱我掏,你可不许和我抢哦。”
两人相视一笑,虽说两人本质上不属于同一个时代的人,但一路上也确有些惺惺相惜的苗头。
平王带着众人入城,皇城内的老百姓街道欢迎,许多姑娘们手捧鲜花,想要目睹一番南山五绝与北方七律的真容。
只可惜那些人都在马车里面,越是看不着,幻想便越是美好。
人皇脚下的子民其实都心高气傲,无论是对南方还是北方,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豪气,可若是顶尖的人族翘楚来了,他们也愿意放下身段。
不过街道欢迎的人当中,其实许多人都不是正儿八经的老百姓,那些对五绝七律名头犯花痴的姑娘们暂且不谈。
重点在于许多门阀世家子弟,也很好奇,他们哪怕在人皇脚下,自身也拥有着不俗的资源,可份量和五绝七律比起来还是轻了一些。
较为有意思的是,白鹿书院会将每一代白鹿阁四大魁首正大光明的公之于众,但南北方对于各自的顶尖翘楚则一直保持着金屋藏娇的优良作风。
这里面就存在着一些不公平的地方,那就是白鹿阁四大魁首的具体信息,无论五绝还是七律其实早就掌握了个大概,从家乡上路的时候,便一开始思考对策,如何给白鹿阁成员上套路。
相反,白鹿阁四大魁首却始终不知晓所谓的五绝和七律,到底都有些谁。
比如,五绝和七律的车撵队伍里,其实有那么一两个车帘里根本就没有人乘坐,因为有几个人这会儿就在皇城里四处溜达,更有无聊的人假装皇城的老百姓,在街道两旁望着属于自己的那座车撵,正在虔诚的欢迎自己。
更有意思的地方在于,白鹿阁四大魁首的选择范围就在白鹿书院里,而五绝和七律的选择范围则分别是整个南方与整个北方。
世家大族精心培养的俊彦,未必能比得过在深山大泽里的穷苦少年,因为那种少年往往都有一些匪夷所思的奇遇,比如受到了某些绝顶高手的指点迷津,又比如获得了某种造化,在朝夕之间拥有了将翘楚踩在脚下的实力。
对比之下,白鹿阁的魁首的确吃了情报的亏。
但这一次的八顾之宴和往年比较起来,好像又有些不太一样。
因为顾雍收了徒弟,宇文君在归海之会中异军突起,顺风顺水进入白鹿阁,又在龙乾擂台上锋芒毕露,这一系列事件均在意料之外。
至于景佩瑶,许还山,哪怕是柳青华这种运气之女,也都在预料之中。
八顾之宴因为宇文君的缘故,使得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顾雍收徒弟牵动了太多敏感的神经,宇文君的风生水起也多了些别样韵味。
第四十八章 还是别了吧
驿站。
后方小院里,平王,谢一鸣,隋霆三人围桌而坐。
桌子上是一壶龙泉清水,茶香并未弥漫整个院落,如平王并未目睹南山五绝北方七律的真容。
今年和往年有许多不太一样的地方,搁着往年的行情,平王可以提前知晓南山五绝和北方七律的真实情况。
以平王的道德品质,也不会拉偏架,况且人皇陛下之所以敢让白鹿阁成员的信息公之于众,一来是为了彰显出自己博大的胸襟,二来也有帝王心性在作祟。
便是平王知晓了某些情报,也绝对不会对白鹿书院流露出半个字。
这亦是过往白鹿阁成员鲜有人成为八顾的原因之一。
除却顾雍收徒,扶摇女帝也在这个敏感时期来了皇城,无论南北方的人对此都很惆怅。
顾雍早年间大杀四方,起码还有一个官方理由,扶摇女帝倒也没有如顾雍那般大杀四方过,可此人做事不按常理出牌,时常会出现一些神仙手,打乱某些大人物的精心布局。
皇城脚下,风声鹤泣。
谢一鸣和隋唐也是因为这些原因,对平王失去了以前的信任。
喝了口茶后,平王缓缓问道:“往年都会春庭园小聚一场,今年是按照惯例,还是说略去这个过程,到时直接参与八顾之宴。”
“不是我问这个问题,是陛下问这个问题,主随客便,二位远道而来,听二位的意思。”
有些事南北方的老家伙们都不太好意思开口,人皇陛下便率先开口询问,给彼此一个台阶。
谢一鸣也好,隋霆也罢,他们在来皇城之前,早就有人交代过了种种细节。
春庭园的聚会,只是一场简单的品茶论道,对于心思敏锐着,通过只言片语一叶知秋也并非难事。
谢一鸣手里始终把玩着自己的山核桃,狡黠一笑道:“我倒是想要春庭园聚会一场,年轻人在正式考核之前认识一下也是极好的,起码显得大家关系很融洽。”
“可我背后的老家伙们不愿意,顾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不清楚,以我对顾雍的了解,他不会在皇城干出离经叛道的事情。”
“扶摇女帝说不准,很多人都在猜测那个娘们到底想干什么,眼下参与八顾之宴的小家伙们万众瞩目,兴许扶摇就会对某些个小家伙们出手呢。”
“我代表南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反倒是隋霆老弟在北方,距离北海也不是太远,七律之中兴许就有那么一两个人得罪了扶摇。”
“或者说,是你们北方某些大佬得罪了扶摇,扶摇就要在万众瞩目中让你们北方的人下不来台。”
“说起来她也是北方人啊,该不至于互相残杀吧。”
平王给谢一鸣倒了一杯茶,古怪问道:“南方的那个老家伙给你下了什么药,能让你这种人变得这么安分老实。”
谢一鸣揉着山核桃,脸上挂着谜一般的笑容,就是不回答平王。
能不参与春庭园的聚会自然是最好,万一白鹿阁成员有个别人眼光极为毒辣,看穿了某些人的心性修为,可就不好收场了。
藏着掖着,并不代表南山五绝和北方七律真的就不如白鹿阁成员,而是能保存多少隐性优势,就是多少。
八顾的名头太值钱了,足以让许多人放下矜持与脸面。
隋霆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郁闷说道:“我从北方出发的时候,那些个老家伙们也没有跟我说过关于扶摇的事情。”
“但并不否认一鸣兄长的猜测是对的,不过这和我没有多少关系。”
“春庭园的小聚会,参不参与都是可以的,我的态度是无所谓,可一鸣兄不想参与,那我也不好驳了一鸣兄的面子。”
平王手里端着茶杯,眨巴着眼睛,对隋霆投去了谜一般的目光。
谢一鸣含蓄的表示道:“这话听上去既有北方的潇洒不羁,也有南方的细腻精巧,是我对隋霆贤弟的认识不足啊。”
隋霆粲然笑道:“一鸣兄过誉了。”
平王手指扣响茶桌,徐徐说道:“二位的意思我明白了,接下来就在驿站里好好休息,二位若想在皇城做些秘不示人的事情,放手去做即可。”
“反正我也拦不住二位。”
“告辞。”
平王起身离去,谢一鸣和隋霆起身相送,待得平王走远了之后,两人相视一笑。
谢一鸣说道:“晚上喝点小酒?”
隋霆应道:“我也有此意,不过咱们这般小家子气,会不会让那位陛下看不起咱们?”
谢一鸣坏笑道:“这不太重要了,咱们是防着扶摇女帝,又不是防着陛下,兴许就连陛下都防着扶摇女帝。”
“咱们无非锦上添花了一把,顺带捞了点小实惠,这点胸襟陛下会有的。”
……
白鹿山脚下,院落大堂里。
宇文君瘫坐在蒲团上,身子微微后仰,对顾雍说道:“平王告诉我们,今年不会有春庭园的小聚会,无法提前一睹南山五绝与北方七律的真容。”
“反倒是人家对我们格外了解。”
“八顾的考核内容,也暂未公布。”
“皇城风雨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我却不想撕开。”
顾雍和宇文君一样,姿态随意,披头散发。
“依我看来,扶摇这一次来皇城,收了景佩瑶是顺手而为,却也是最实惠的一件事,她的本来目的可能是想要针对一下某些北方大佬。”
“这女人气度还是有的,但某些事情上眼里是不容一粒沙子的。”
“符合情理的猜测就是这些了,她意欲何为我也不太上心。”
“你小子只要给我捞上一个八顾的名头就行了。”
宇文君微微皱眉道:“到时候庙堂之上会对我投来许多沉重的眸光,我将正式从幕后走到台前。”
“可能真要走你的老路。”
顾雍玩味一笑道:“你是我的徒弟,不走我的老路,还要走谁的老路?莫非你是在担心玉溪镇的那一位知晓后会不高兴?”
宇文君心里一沉,没有否认。
早就想把这些话说与顾雍听,如今说出来了,心里也坦荡了不少。
顾雍瞥了一眼宇文君,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言道:“我也不想给你答疑解惑,希望你自己可以悟出来,可我名义上是你的师父,还是给你说句痛快话吧。”
“那样的老人家,不会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你这个年轻人身上的,哪怕你很优秀,终究只是一个羽翼未丰的年轻人。”
“做你自己就好。”
宇文君叹息了一声,顾雍懒得理会。
少年彻底瘫睡在地,不顾丝毫体面。
第四十九章 有心人之间
郊外,远山秋叶泛黄,近处秋水生寒凉。
河边有一简陋摊点,就是一张大帐篷,帐篷外面摆放几副桌椅,也有逐水草而居的韵味,帐篷里面亦是飘来了牛羊肉汤的鲜味。
蒲维清很少走出白鹿书院,今日见一个老友,觉得城内的客栈酒楼几乎都人满为患了,再者,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清净。
郊外的野摊子里的味道其实还不错,因为够野。
景佩瑶站在蒲维清身后,院长的对面是一位富家翁打扮的中年男人,和大多数中年男人一样,他也挺着个大肚腩。
这人叫端木直,当朝副丞相,亦是有名的大学士,学问和康长治比起来各有千秋,有些地方不如康长治,谁让他在朝为官,身上或多或少沾染了些官气。
在研究学问这件事上,端木直在许多细微之处的心思不是那么纯粹,可和其余的官员比较起来,他谈得上是一股清流。
这一次八顾之宴的主考官,便是这位肚子发福的中年男人担任。
帐篷里的伙计端来了两碗羊汤,端木直深呼吸了一口,乐呵笑道:“记得最穷苦的时候,别说是一碗羊汤了,就是发霉的馒头,都是一种奢求,多数读书人的清贵之气都在穷苦生活中被消磨殆尽了。”
蒲维清喝了一口,味道没怎么变化,轻声说道:“请你吃饭倒也没有贿赂你的意思,你可别多意啊。”
端木直是一个直臣,并不代表这人是个直肠子缺心眼儿。
他笑道:“考核内容自然是不会泄露,不过这一次八顾之宴的考核大致是很公平的,运气成分会有,但占据的比例也不大。”
“过程会有些繁琐,也有些消磨性子,我能透露的便是这么多了。”
对蒲维清透露这么多,其实已经足够了。
蒲维清怪笑道:“果然刚正不阿,不过请你吃饭是因为别的事情,谢一鸣和隋霆来了皇城后,应该不会太安分守己。”
“景佩瑶和宇文君的目标太大,宇文君倒是无所谓,因为有顾雍那么不讲道理的人撑腰,只是我这个徒弟,我害怕在八顾之宴中遭遇某些意外变故,希望你多照拂一下。”
端木直放下筷子,凝望而来,沉声道:“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你这小妮子模样是挺让人心疼的,可也绝不至于让白鹿书院的院长徇私舞弊。”
蒲维清苦涩道:“八顾之宴结束后,她就要去北海,扶摇已经和我打过招呼,我也默认了这件事。”
“心想好歹也是一院之长,总得给自己的徒弟谋取些私利才像话。”
秋色萧瑟,如蒲维清现在的心情。
喝了两大口羊汤,蒲维清又说道:“其实如今就可以撂挑子给扶摇的,可那样吃相太难看,这小丫头近些年来也时常煮饭给我吃,我是得多操点心。”
“也不介意得罪一些人。”
端木直沉思道:“此事你找平王商议或许会更好,我顶多只能在八顾之宴的范畴中庇护这个丫头。”
蒲维清应道:“我一直都不太喜欢平王,哪怕他没做错任何事,我还是不太喜欢,有你的点头答应,便足够了,剩下的事交给我就好。”
端木直会心一笑道:“这羊汤很有味道,毕竟是你请客的。”
两个男人的友情,真如碗里的羊汤一般肉烂汤浓。
皇城某个小酒馆。
谢一鸣和隋霆点了一桌子丰盛菜肴,两个人肯定是吃不完这一桌子菜的,但若是慢慢吃上个一两个时辰,兴许能做到所剩不多。
隋霆说道:“不知是谁起的手,咱们两个都被置身事外了,说起来和你南方没有关系,可我若是没记错的话,顾雍曾灭了光阴宗满门。”
“还有几个门阀世家,也被顾雍顺带灭了。”
“兄长难道就不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吗?”
谢一鸣身材是个高大壮,实则这人喜欢吃素食,偶尔吃肉食,桌子上的素菜都是他一个人点的,属性典型的喝凉水都要长肉的体质。
“多事之秋,我能有什么办法,说起来是针对年轻人的八顾之宴,可事实上是所有人都参与了这场博弈。”
“我们看似置身事外,可也不见得能从头到尾都保持干净。”
“扶摇得罪的人没有顾雍那么多,可人皇陛下肯定是不喜欢这位自称为女帝的娘们,北海之地也算是气运壮硕,却被这个娘们给一家独大了,偏偏人皇还把人家没办法。”
“顾雍倒是挺让人皇喜欢的,亲手灭了曾在南北方盛极一时的地头蛇,这份功劳抵得上开国之功,陛下也是个念旧的人,对于此事陛下心里多少都记了一笔账。”
“不过顾雍似乎也并不领情。”
“早前宇文君和景佩瑶在皇城内招摇过市,两个心气极高的年轻人就这么走在了同一条街道上。”
“宇文君更是对扶摇拔刀相向,极大程度壮哉声势,可偏偏不久之后扶摇就看上了景佩瑶。”
“据我所知,宇文君和景佩瑶的关系,目前还真有点不清不楚,而顾雍和扶摇这两人,又都是无法按照常理衡量的主儿。”
“咱们就静观其变吧,南方的事儿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北方的事儿,你也没有多少话语权。”
隋霆举起酒杯豪饮入喉,听到这么句不负责任的畅快话,心里滋润了不少,有人要斗法,随他们去就是了。
今年众人期待的春庭宫聚会并未如期举行,这让许多猎奇心颇重的人受伤不已,仿佛错过了一个可以发大财的机会。
青龙庭院的宇文君两耳不闻窗外事,哪怕心里清楚窗外发生了许多事,他一直都在推演计算,也成功算计出了八顾之宴外的盘外招。
书房里,碧珠端来了一壶万年春茶,宇文君深闻了一口茶香,秋季天干物燥,常感秋乏上身,对比之下万年春茶提神醒脑的功效远胜于龙泉清水与雪域飘香。
“辛苦了,麻烦去趟佩瑶师姐那里,邀请她过来喝茶。”宇文君道。
碧珠微鞠一躬徐徐退下,宇文君自顾自倒了一杯茶,莫名笑道:“这比当初击杀左庆堂还要来的惊心动魄。”
等了一会儿,景佩瑶还没来,柳青华倒是来了。
闻着书房里的茶香,柳青华故作皱眉道:“师弟,你的生活未免太过奢靡了一些,有辱白鹿文风。”
宇文君笑着给柳青华倒了一杯茶,亲手递给柳青华,微笑道:“这茶对秋乏还是挺有杀伤力的。”
柳青华抿了一口,然后坐在椅子上说道:“师弟,我想了很久,我打算拼一次,尽可能成为八顾。”
“人还是务实一些比较好,你觉得呢?”
宇文君微微一怔,柳青华表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郑重道:“那就拼一次吧。”
第五十章 入局
很快柳青华就泄气了,嘟着嘴委屈道:“可是这很难啊,南山五绝北方七律姑且不说,你和佩瑶师姐,许还山师兄已步入承圣领域,光是你们三个就像是三座大山压在我这柔软的心上。”
宇文君曾有过彷徨无助的时刻,他理解柳青华现在的心情,安慰道:“最能打的那一个人自然是能成为八顾之一,余下的七个名额不一定要靠修为决出。”
“你还是有机会的。”
柳青华微微低头,沮丧道:“可我头脑也没你们那么好使。”
宇文君一时无语,发自内心的认为,这一次的八顾之宴,也许会出现傻人有傻福的异数。
碧珠带着景佩瑶来了,闻了一口屋子里的茶香,对柳青华温婉道:“垂光巅峰,师妹近几日还是有所收获的。”
得到佩瑶师姐的赞扬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柳青华起身走到景佩瑶跟前,拉着景佩瑶的纤纤玉手嬉笑道:“谢谢师姐夸奖。”
“可和你们承圣高手比较起来,终究是弱了很多。”
景佩瑶不擅长安慰人,直言道:“各有运数,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好。”
柳青华连连点头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女人和男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对优秀的同性会发自内心的尊重,不过也仅限于秉性纯良的人。
这世上多数人,都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宇文君端了一杯茶放在景佩瑶跟前,这位天生冷脸的姑娘心里向来敏锐,开口道:“你不会无缘无故的让我来喝茶,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柳青华想起之前狩猎南山的血腥事情,脸色微恙识趣道:“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宇文君温和笑道:“不必,你就在这里慢慢喝茶,我和佩瑶师姐回避一下就是了。”
柳青华愣了愣,不知所以。
景佩瑶象征性抿了一口万年春茶便和宇文君走出书房,走出青龙庭院,往后山而去。
后山有一湖泊,不大不小,风色寻常,因在山野之间的缘故,总会让人觉得这湖泊里蛰伏了一条蛟龙。
宇文君平静道:“我在书房了推演计算了很多,比如,计算出院长大人应该带着你见过某位大人物,给你一些方便。”
“可惜我的师父是顾雍,他给我的方便就是断念与黑狮子。”
“有长辈的萌荫自然是好事,可我们自己也需要主动争取些某些先手。”
景佩瑶站在湖边,眉头皱起,眸子里有杀气流转。
她沉声道:“多事之秋,是有些烦人,作为一个间谍,你应当掌握了不少情报,你想要怎么做?”
宇文君从地上捡起一块石片掷向湖泊中,打出了一连串的水漂,石片更是打到了对岸。
“你是扶摇女帝看重的人,以扶摇的心性,不会藏着掖着的,估摸着很多人都知晓你被扶摇女帝选中了。”
“我身后则是顾雍前辈,这两个长辈本事很大,但并不讨人喜欢,你我都背上了他们的黑锅。”
“此次八顾之宴,我们会被重点针对,在我的推演计算中,白鹿阁成员都有可能被收买了一两位,只是我自己不太确定。”
“我们得做一些事情,此事和八顾之宴没有直接关联,但却会打断幕后那些人的某些布局。”
景佩瑶想了又想,转头对宇文君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言道:“这会不会太拉仇恨了?”
宇文君一脸无辜的表示道:“他们只会把账记在扶摇女帝和顾雍身上,咱们是晚辈,在外人看来,我们的机关算计也还没到这种境界。”
景佩瑶会心一笑道:“你可真够无耻的!”
“具体怎么做?”
宇文君轻声说道:“皇城最近来了很多人,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人皇陛下对此事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
“皇城东面的金福巷子里居住着一位少爷,那位少爷大概是出于历练的缘故,才来到了这皇城中。”
“是北方季家的人,季家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隐秘的事情,暂不清楚,不过我觉得应当是季家得罪了扶摇女帝,才会让扶摇女帝这样的人亲临皇城。”
“基于这一点判断,此次北方七律中,或有季家的嫡系子弟。”
“至于扶摇女帝的具体动机无人知晓,女人的心思最难猜。”
“我们捉住那位少爷,仔细审问一番,兴许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景佩瑶狐疑问道:“那南方该怎么办,南方人自然是针对你的。”
宇文君应道:“谢一鸣来了,这个人从不会横生枝节,对于南方某些老家伙的做派一向看不太顺眼,许多小算计,谢一鸣会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替我解决掉。”
“除非有棋子不在谢一鸣的掌握中。”
“这一点,我很被动。”
作为一个年轻人,在算计人心这种事上能有这些火候,倒也够用了,可宇文君自己觉得,远远不够,他不喜欢这样,可也如顾雍所说,许多事由不得他。
景佩瑶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并非景佩瑶没有主见,此事是宇文君一手策划,她询问宇文君,只是分清楚主次,到了哪座山就唱哪座山的歌。
宇文君言道:“这一次和以往不同,未曾有平王殿下的暗许,书院也不会支持我们做这些事,所以还是晚上动手吧,就和做贼一样。”
景佩瑶仔细品味了一番,语重心长的说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这话说的不讲究。”
“你没有明说,可我也清楚,八顾之宴结束前,你我都要一直并肩作战。”
“这其中,是否有你的某些小算计在里面?”
景佩瑶凝望而来,这双宛若黑宝石的眸子,是真的光韵清澈。
秋风徐来,湖面泛起涟漪,如宇文君的心境,他隐藏的再好,景佩瑶还是察觉到了一星半点,女子的直觉是真有些可怕。
要是这会儿有漫天的落叶飞舞就好了,可以转移视线,转移这姑娘的注意力。
思虑再三,他还是回答道:“八顾之宴结束后,你就要去北海,我也不知我将去向何方,恰好你是一个不错的同伙,便想着一起多做一些事情,同窗一场,往后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景佩瑶无声而笑,婉约道:“柳青华呢,该当如何?”
宇文君耐心解释道:“她心思单纯,不适合谋虑,此次八顾之宴她尽情发挥即可,我能帮衬多少,就是多少。”
景佩瑶转身,伸了一个懒腰拦腰,腰肢纤细,不足盈盈一握,宇文君险些看入迷了。
“我回去准备一身夜行衣,黄昏时分,你我白鹿阁门口相见。”
“下次找我商量事情,没必要来到这无人烟的后山里……”
第五十一章 突如其来的大雪
黄昏,白鹿阁门口。
景佩瑶依旧还是那柄二两银子的铁剑,宇文君手握断念,这一次不会有黑狮子担任压胜将军的角色。
两人都换了一身夜行衣,黄昏褪去,夜色从四面八方涌来,狩猎开始。
金福巷子和其余的巷子有所不同的地方在于,这里并未居住朝堂人士,在这里落脚的人多数都是商贾巨富。
从巷子的名字便能看出来一二,朝堂上也有不少言官清贵对金福巷子有所弹劾,这巷子的屋舍府邸建造过于豪华,觉得商家之流在皇城里抢了读书人的风头,是一件不值得默许的事情,有违规矩。
涉及到了规矩二字,当朝丞相秋清肯定会说几句颇有份量的话,但唯独对于金福巷子没有异议,也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
规矩是必须要有的,水至清无鱼也是不可免俗的。
金福巷子犯了某种忌讳不假,甚至在规矩二字面前极为刺眼,可在人皇陛下心里,居住在这里的人,就和猪圈里的猪差不多,时机成熟后,肯定是要杀了吃肉的。
某间庭院里,季家的二公子季潼正在闲庭散步,公子一身锦衣玉带,身边还有两位貌美的侍女轻脚跟随。
这一位公子本来打算来到皇城之后,去最好的青楼里和花魁吟风弄月,喝几杯花酒,然后再去小湖泛舟,过一把当公子的瘾。
北方的生活太苦,除了日复一日的修行,还得着手处理家族的大小公务,当一个年轻人开始做些事情的时候,说得好听一些是成熟懂事了,直白一些便是培养价值不大了。
可真来了皇城后,季潼没有去青楼,也没有小湖泛舟,最多就是在街道巷陌里转悠了一番。
因为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不喜欢人太多的风雅之地。
夜风袭来,季潼心口猛地一顿,身后两位貌美的侍女无声倒地。
突然起来的变故让这位二公子不在淡然自若,回过头一看,两位黑衣人就已经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面部戴着黑色面具,季潼见状打趣道:“看你们年岁也不大,怎么就学会男女搭档干活不累了。”
景佩瑶听到这话,立即拔出长剑悬在季潼的脖颈上,二公子的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感受到了宛若实质化的杀气。
宇文君并未亮出断念,微微挥袖,封住季潼一身真元。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可以尽量配合。”宇文君言道。
季潼玩味笑道:“我是忽略了一些事情,比如我应该带着一位修为尚可的护卫,那样的话,也不至于遭受此辱,可我转念一想,我若真带着一位修为尚可的护卫,在皇城这么多双眼睛面前,等同于不打自招。”
“玩灯下黑是有风险的,希望二位以后不要犯我今夜的错误。”
宇文君问道:“扶摇女帝为何会来皇城?”
季潼闻后,无辜的表示道:“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只是个年轻人,太重要的事情,家里的大人也不会让我经手处理。”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我看过你写的《纵横之策》文笔是生疏了一些,但内容值得推敲,否则你也不会居住在这金福巷子里。”
“你在我心里,还是很有份量的。”
季潼眉头皱起,自己的《纵横之策》只在北方小范围里有所流传,这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你到底是谁?”季潼沉声问道。
宇文君应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纵横家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可口碑嘛就有些差强人意了,对于一个在北方不得志的季家二公子来说,能写出《纵横之策》就说明必然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反心流露的不太明显,兴许家中长辈已经看出了些端倪,考虑到这位二公子也还有点麒麟之才,对于他的反心持观望态度。
不排除这位二公子日后从幕后走到台前的可能性。
季潼怪笑道:“我保持缄默,就不相信你们真敢杀了我。”
紧张归紧张,生死面前谁都紧张,该有的风骨也不能腐朽。
景佩瑶懒得废话,今夜来就是杀人来了,她对这位季潼公子真的不太顺眼,刚欲动手,夜空里忽然间落下了飘雪。
先是小雪花,然后渐渐演变成鹅毛大雪。
如今还未到深秋,树叶还未被秋风横扫,是哪里出现了天大的冤情,才有了今夜的鹅毛大雪?
一片份量很重的雪花落在景佩瑶的剑脊上,大致估计了一下,这一片雪花比景佩瑶手中的铁剑更重一些。
压散景佩瑶的剑势不说,更将季潼压倒在了地上。
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落在宇文君与景佩瑶的肩上,仿佛像是一道引线,让他们去向某处。
两人对视了一眼,景佩瑶微茫道:“你的计划,难道被某些局外人知晓了?”
突然出现的无理手让宇文君措手不及,沉思道:“顺着这道气息过去看看。”
“对方能恰到好处的阻止我们,也能恰到好处的灭了我们。”
景佩瑶长剑归鞘,和宇文君顺着这道气息而去。
整个皇城都落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大多数人除了觉得气候有些诡异外并未觉得有何不同,只有极少数人察觉到落在身上的雪花份量很重。
走出酒馆的谢一鸣和隋霆对夜空里的落雪投去狐疑目光,片刻后谢一鸣沉声道:“不知道今夜会不会死人,气候突然变化,就会增加许多出白事。”
隋霆不太确定道:“兴许只是一个警告。”
两人很快就不再去猜测这件事的本质,反正和他们没有关系,不过赶回驿站的脚步也比平时快了很多。
宇文君和景佩瑶走出金福巷子,避开大街上拥挤的人潮,一路御风而行,顺着这道气息,来到了皇城外的江边。
江边修建一座水榭,漫天的雪花落在江面,落向四野的群山,方圆千里,银装素裹,这一场雪下的比想象之中的要大很多。
水榭楼台精致,覆上一层银光后,生出圣洁韵味。
有人在江边观雪景,却穿了一身乌黑色的丝绸长裙,并未身着白色长裙和此间雪色融为一体,这个女人本来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扶摇女帝转过身,对两位年轻人邀请道:“进来吧,在我这里可摘下脸上的面具,若是你们喜欢戴面具,我也不拦着。”
两人摘下面前,走至扶摇女帝近前。
身旁的桌子上摆放一副剑架,剑架上陈列着一柄三尺长剑,剑鞘乌黑如墨,刻写着奇异铭文。
以宇文君的眼光看去,这剑鞘乃是巨龙的龙脊所制,真正意义上的价值连城!
第五十二章 若回风之流雪
扶摇女帝轻声说道:“我不喜欢试探,可涉及到了收徒这件事,我还是打算试探一下。”
“这柄剑叫流雪,取自于回风之流雪,是个有些俗气的名字,对于不懂事的人来说倒也算是一个雅致的名字。”
“归你了。”
景佩瑶望向长剑流雪,在白鹿书院再怎么超然在上,不食人间烟火,亲眼目睹这等神兵利器,还是会心神荡漾。
真的要比自己手上这柄二两银子的铁剑强太多了。
不过心情还是有一些沉闷,这件事的主导是宇文君,她只是一个打手,并未算计人心,顶多就是杀人的时候比一般人要利索很多而已。
却换来了这样的礼物,她觉得受之有愧。
开口道:“我觉得我暂时不配这样的礼物。”
扶摇女帝负手而立,目光平静投来,其风采君临天下。
罕有耐心的解释道:“我知晓此事是宇文君出的主意,你是觉得不错才参与其中,蒲维清这个人就是这样,太过于正人君子,教出来的徒弟身上有些木气,也不足为怪。”
“谋略上你的确木气了一些,可你握剑的手并不木气。”
“本打算初次见面就给你这样一份厚礼,可当时还有些犹豫,所以就久违的试探了一下人心。”
“八顾之宴,你会被针对,有这柄剑在手,你会安心不少,也能帮你略去许多麻烦。”
“当长辈的人,自然是要爱护晚辈,爱护二字当然得有所表示才能体现出诚意。”
女帝嘴里的麻烦,大概就是躲在背后那些老家伙们的阴柔算计了。
今夜的这场雪,真如隋霆之前所说的那样,是一个颇具份量的警告。
景佩瑶还在犹豫不决中,动心归动心,德不配位又是另外一回事。
扶摇抿嘴笑道:“我给你个台阶下,你也最好配合一点。”
景佩瑶思虑在三,还是笃定的摇了摇头。
宇文君从头到尾装聋作哑,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面对这份诱惑,拒绝之心如此坚毅,不愧是扶摇女帝看重的姑娘。
忽然间,剑架之上的流雪透出一声清澈的剑鸣,如山谷里的天籁之音,仿佛大海深处的暗涌之声,更像是婴儿出生的第一声啼叫。
长剑自主出鞘,雪白如玉的剑体熠熠生辉,剑脊上泛着晶莹璀璨的雪花铭文,透出一道恢弘灵澈的剑意,仿佛要涤清天地之间所有不平。
流雪的剑柄就这么贴在了景佩瑶的葱白玉手上。
扶摇女帝久违的欣慰笑道:“恭喜你,过了我的试探,若是你从一开始就利欲熏心接受流雪,今夜我也就当从未见过你。”
既是试探人心,亦是大道之争,一步错,步步错,换做常人,此刻怕早已淹没在了大雪之中。
景佩瑶并没有所谓的心有余悸,她只是仍旧觉得,如今的自己配不上流雪。
扶摇女帝的眸光这才落在宇文君身上,赞许道:“玉溪镇的那位将你教导的很不错,我以为无人提点,你就不会主动做些什么。”
宇文君从容应道:“前辈过誉了。”
扶摇女帝转身望向江面上的飘雪,徐徐说道:“我不太喜欢季潼这个人,不过我也没有深远的布局,只是不想对年轻人下手,那样于我而言有失风度。”
“他可以死在你的刀下,不能死在景佩瑶的剑下。”
“因为我还并未亲口向这个世界宣告景佩瑶是我的传人。”
“明白了吗?”
宇文君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层面他确实考虑的不太周全。
景佩瑶已名花有主,这个主人还是扶摇女帝,他就不能再以自己的意志去左右景佩瑶,这件事他越界了。
这么看来,季潼暂时还真是命不该绝,错过第一次杀他的机会,几乎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想必这会儿,季潼的庭院里已经多出了一个修为尚可的护卫。
扶摇女帝话锋一转又说道:“我不想和顾雍有联手的嫌疑,你与景佩瑶是同窗,你们爱做什么事情都随你们,别越界即可。”
“八顾之宴,你们可以短暂的联手。”
宇文君觉得有些拘束,也许是和顾雍那种闲云野鹤相处久了,突然间遇到了扶摇女帝这么一个讲究人,便觉得太拘束了。
可以联手,尺度有所限制。
好比可以问大人要钱,但给的钱其实根本就不够花。
有点难受,有点郁闷。
不可否认,扶摇女帝打断了宇文君这一次谋划。
宇文君有脾气也没地方发,因为他面前的是扶摇女帝。
宇文君无奈回道:“知晓了,多谢前辈提点。”
扶摇女帝言道:“今夜不会太平静,你们暂时返回白鹿阁吧。”
宇文君和景佩瑶微鞠一躬转身离去,雪夜中,这一座江边的楼台水榭隐匿于大雾里,约莫到了日出时分,这一座楼台水榭便会和扶摇女帝一起消失不见。
不可否认的是,只要这个女人还在皇城附近,景佩瑶就处于绝对安全中。
返回皇城,因为下雪的缘故,城内的人们莫名的变得兴奋了起来,热闹更胜从前,下雪天要吃饺子,皇城内的饺子馆人满为患,便是许多不做饺子的酒楼客栈,也让第一时间让后厨开始包饺子。
今夜的饺子生意,大概会非常火爆。
宇文君和景佩瑶也不是多听话的人,他们没有按照扶摇女帝的嘱咐返回白鹿阁,而是走至护城河附近,溜达了起来。
“得到了流雪,你这柄二两银子的铁剑,打算做何处理?”宇文君好奇问道。
这是一个问题,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二两银子的铁剑虽然不好,可景佩瑶是一个念旧的人,对这柄铁剑也是有感情的。
景佩瑶仔细思考道:“找个地方藏起来,也只能这样了,扔掉的话,心里还真的舍不得。”
宇文君轻笑道:“其实你的剑鞘,就是一个不错的空间法器,可以将你的铁剑归纳其中的。”
景佩瑶顿时瞪眼,脸色微黑道:“你是在显摆你自己见多识广吗?”
说完这句话后,景佩瑶又笑了,开启剑鞘内的异空间,将自己这柄二两银子的铁剑归纳其中。
宇文君也是将手中断念归纳至空间法器,即手腕上的翡翠手串。
“在你的推演计算中,除却季潼可杀之外,还有谁可杀?”景佩瑶忽然问道。
这姑娘摆明了是换了一柄神兵利器就忍不住要开杀戒。
宇文君回道:“人选倒是有,得考虑一下,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死在流雪剑下,我不明白,你为何会有这么充满杀气的想法。”
景佩瑶随心回道:“因为这一次的八顾之宴,太过乌烟瘴气了,玷污了皇城的好风光,怎么看都不顺眼。”
宇文君忽然觉得,这姑娘很可爱,也没看上去那么冷嘛。
第五十三章 上了年纪也很可爱
护城河的雪景和城外江边的雪景比较起来少了几分大气,不过也有着恢弘城墙作为背景,平添几分肃穆之感。
并不只有宇文君和景佩瑶觉得这里的风景不错,还来了一位身材高大的胖子。
这位胖子自然也在远处听见了两个年轻人的谈话内容,觉得这位姑娘家是有扶摇女帝的风采,就是脾气不太好。
可能是蒲维清对姑娘家狠不下心教导,或者本身蒲维清的脾气就太好,才让景佩瑶小小年纪滋生出了不少戾气。
往深处研究,一个人有戾气,和一个人的成长背景也脱离不了关系。
无论这个姑娘家到底有着怎样的心酸过往,谢一鸣都不会让这个姑娘继续任性下去。
“我觉得你们两个小家伙,今晚上还是消停一些比较好。”
谢一鸣踏着厚雪缓步走来,一脸严肃望向这两个小年轻。
景佩瑶黛眉微蹙,紧握住流雪的剑鞘。
谢一鸣对此不以为然,而是直勾勾的看向了宇文君。
宇文君双手作揖,柔和说道:“见过谢前辈,我以为前辈这会儿应该在驿站里,没有想到也有外出欣赏静雪的心情。”
谢一鸣微微一怔,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宇文君简短回复道:“一半是猜测,一半是从体型上判断出的,修行中人都知晓前辈心宽体胖。”
谢一鸣抿着嘴解释道:“其实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一百二十斤的精神小伙。”
景佩瑶握住剑柄的手松了,既然是这个久负盛名的胖子来了,便没有拔剑的必要,对于南方地界的事情,景佩瑶不太了解,可对于谢一鸣这个人,还是有所了解的。
体型看上去有些笨重,这个人还是很飘逸的,听闻和南方几位名宿观念不和,在更老一辈的人心里,这个胖子是一个刺头儿。
不可否认的是,谢一鸣的境界修为才华名望,在南方隐约有了挑大梁的迹象,再怎么潇洒的人,牵扯到了家乡的面子里子,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站出来。
比如说这一次给南山五绝保驾护航。
谢一鸣对着景佩瑶礼貌一笑,便又黑着脸对这位少年说道:“金福巷子里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
“景佩瑶不是一个擅长谋划布局的人,若她是一个擅长谋划布局的人,蒲维清也不会喜欢她,扶摇女帝也不会看中她的道心。”
“都是你出的主意,对吧。”
宇文君不置可否道:“前辈雪夜而来,肯定是有所赐教,我接招就是了。”
谢一鸣在老一辈人心里的风评或许有些差劲,可在年轻一辈中的口碑还不错,若是换一个时间地点认识,宇文君肯定会以礼相待,表现出一个乖巧晚辈的模样。
可他没办法,顾雍在南方口碑不好,谢一鸣偏偏又代表着南方,这种微妙立场,让宇文君心里有些难受,便是见了君子,也很难以礼相待。
谢一鸣呵呵笑道:“说话的口吻有些直接,可你和顾雍仍旧是两种人,你身上有君子风华,并不像顾雍那般粗鲁。”
“这一点让我很欣慰。”
“说明你以后不会对南方做出不利的事情。”
宇文君闻后,会心一笑道:“谢谢前辈的赞许,我受宠若惊。”
谢一鸣话锋一转说道:“八顾之宴正式开始之前,我希望你和身边的这位小丫头都安分守己,尽管你可能推演计算出一部分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节外生枝。”
“顾雍和南北方的关系很敏感,正式竞争中,输赢胜负各凭手段,背地里玩计谋策略,只会更加激化矛盾,这个道理你应该会懂。”
“总而言之,我想看见的就是你可以替代顾雍修复南北方的关系,而不是火上浇油。”
“今夜的这场大雪,应该会让你冷静很多。”
这便是谢一鸣的格局,亦是南方名宿不喜欢的谢一鸣的缘由,能够放下门户之见的人,终究是太少。
万事以和为贵,哪怕暂时做不到那些光辉灿烂的事情,也可以在少年的心里种下一粒和平的种子。
站在功利角度而言,这种事其实也毫无意义,可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才行,谢一鸣是有些疲惫,可他还没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
宇文君心中泛起了波澜,就像是初次练成两袖青龙一样,觉得仿佛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这个年岁的人,不应该如此可爱才对啊。
宇文君郑重其事的半鞠躬道:“明白了,可我不明白前辈为何会如此看重我?”
谢一鸣哈哈笑道:“敢对扶摇女帝拔刀的少年,这世上你是独一份,兴许你不知道,在南方许多青年的心里,你已经算是一个传奇人物了,在北方或许也是如此。”
“你以后的出息不会太小的。”
“况且,本就是名师出高徒。”
宇文君在玉溪镇的那一位师尊的确是名师,在白鹿书院的顾雍更是明面上的名师,这样算起来,好像是有几分天之骄子的意味。
谢一鸣继续说道:“作为回报,我会尽可能阻挡南方那边可能会对你不利的人,也会尽量在这一段时间帮你看护好你在车水巷子里的那一位朋友。”
宇文君心生警惕,张本初竟也进入了某些人的视线?
死了一个左庆堂是远远不够的,白鹿书院究竟还有多少内奸,亦是宇文君无法想象的事情。
不过有谢一鸣的照拂,张本初在大概率上是不会出事的,除非是出现了连谢一鸣掰手腕都费劲的硬点子。
宇文君诚然说道:“要不是今夜这场雪有些突然,我真的很想邀请叔叔去茶馆里,或者小酒馆里坐坐,就当交一个朋友。”
谢一鸣之前和隋霆喝酒喝的还算是不错,虽还没有到推心置腹的地步,可起码也是性情相投。
但对宇文君这种赤子之心尚存的人,谢一鸣还是可以推心置腹的。
纵然今夜只是初次会面,谢一鸣对这个晚辈后生的印象很不错,朋友无关老少,玩笑无关大小。
依稀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不过这个年轻人显然要比谢一鸣年轻时更加精致一些。
谢一鸣温和应道:“心意领了,等八顾之宴结束后,我们去皇城最气派的酒楼里好好喝上一顿,再到城墙上题诗两首,让世人知晓,我们是朋友。”
这诚意很大了,大到宇文君有些承受不起。
并非是谢一鸣的身价摆在那里,而是谢一鸣所承受的风险摆在那里,宇文君是当下南方许多年轻人的偶像,却也是许多南方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顾雍给他的黑锅是真的有点黑,不是一般的黑。
谢一鸣不出意外便是南方未来的领袖,却偏要和宇文君交这个朋友,还把话说的如此透彻,少年再度被这位中年大叔的格局震撼到了。
宇文君微笑道:“这算是忘年交还是君子之交?”
谢一鸣轻松应道:“都是!”
旋即,又对刚拥有流雪的景佩瑶提醒道:“姑娘,北方人或许会针对你,但更多的是针对扶摇女帝,你顺其自然即可,年轻人不该背负那么多压力与算计。”
景佩瑶点头致意道:“谢谢前辈的提醒,更谢谢前辈在背后的默默付出。”
谢一鸣无奈笑道:“谁让我姓谢呢。”
这位高大的胖叔叔顺着护城河走廊漫无目的而去,也许现在才真有了欣赏夜景的性质。
宇文君和景佩瑶面面相觑,一脸微茫。
宇文君故意问道:“还想杀人吗?”
景佩瑶瞪了一眼宇文君,没好气道:“回白鹿阁吧,好生修养,备战八顾之宴。”
……
第五十四章 皆宜
初六,诸事皆宜,无忌讳。
三驾车马迎着微风细雨,进入人皇家门,来到晋华宫。
晋华宫不同于其余殿宇的地方在于,这里雕梁画栋,精致典雅,却并没有庄严肃穆之感。
本就是接纳年轻人的地方,太肃穆反而不合风水。
两棵高耸入云的银杏树矗立于宫门两侧,入秋后,树叶金黄发亮,纵然伴随着微风细雨,也未曾让这两棵银杏树少了半分风华。
康长治倒是来过这里很多次了,并没有如谢一鸣,隋霆那般四处张望。
北方七律和南山五绝也都在里露出了真容。
大眼望去,真的是一个个朝气蓬勃才华横溢的年轻人,这种新鲜感,康长治并未从白鹿书院里的年轻人身上体会过。
景佩瑶,宇文君,许还山,柳青华,依序站在康长治身后。
谢一鸣身后是五位书生气并不那么浓重的年轻人。
隋霆身后的七位年轻人倒是有着不轻的书生气,仿佛让人觉得,南北的风水倒换了过来。
十六位年轻人并没有多余的互相打量,都恪守着礼貌本分。
众人并没有等到端木直过来分发考卷,殿内走出了一位童颜鹤发头戴紫金冠的老道士,用着醇厚的声音朗声说道:“陛下有请。”
这位道士名曰李洪山,亦是当朝国师,他来了,陛下自然也来了。
康长治,谢一鸣,隋霆三人纷纷心神荡漾,以往的八顾之宴就是主考官分发试卷,随后进行一顿简单的会晤,考核便正式开始了。
人皇陛下从未直接参与过八顾之宴,这一次亲临现场,着实让人意外。
众人陆续进入殿内,端木直和一众文官并列一起,在他们面前放了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箱。
皇座上,一位容光焕发龙眉凤目的中年男人笑呵呵的望向众人。
康长治,谢一鸣,隋霆三人率众对人皇陛下微鞠一躬,齐呼道:“拜见陛下。”
白鹿阁成员,南山五绝,北方七律这样的年轻人无需向人皇陛下行叩拜大礼,哪怕有些人注定无法成为八顾,以他们的潜质未来还是可以做出许多有利于人族的事情。
陛下今日并未盛装出席,穿了一身黑色的便服,眸子里也没有君威难测的深远意味,更像是一个长辈看晚辈的眼神。
眸光也并没有在某个年轻人身上过多停留,身为人皇,理当一视同仁。
人皇徐徐说道:“按照惯例,我的确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过今日闲来无事,便过来看看。”
“御膳房那里正在准备宴席,待会儿你们这些年轻人可以落座其中,互相认识,豪饮一番。”
“现在,你们去木箱里抓阄吧,每一个人的考核内容都不太一样,是有运气成分的。”
谢一鸣和隋霆先是相视一笑,然后简单石头布决定谁家子弟先去抓阄,隋霆石头砸了剪刀,为北方七律赢得了抓阄的先手优势。
五男二女,各个器宇轩昂眸光深沉,依序从木箱里抓出来一只手袋。
南山五绝是四男一女,形态上并无北方七律那般锋芒毕露,更多的是锋芒内敛,抓阄的时候一个小姑娘流露出嘻嘻神情,取出一个袋子,还用手微微摩挲了一番,希望自己抽到的考试内容不错。
最后,才是白鹿阁成员上前抓阄,南北方的客人都远道而来,作为皇城内的白鹿书院,也代表着东道主,自然要主随客便,每一次八顾之宴都是白鹿阁成员最后抓阄。
景佩瑶第一,宇文君第二,抓阄顺序按照归海之会的成绩来决定。
关于八顾之宴的名额,则是根据南北方的贡献来决定。
南方之所以是五个名额,是因为南方出来的文人居多,武将就算有,也都是儒将,再加上南方地势并没有北方辽阔,户数也与北方有所差距。
这也是北方多出来两个名额的原因,世人一直以为北方出武将,南方出文人,实则北方文武均衡,地势辽阔,再加上多数名垂青史的北方武将,都死在了昔年对外族的战役中,是有历史人情照顾成分的。
至于白鹿阁的四个名额,便是归海之会的四大魁首。
这里面的讲究便是取自于四灵,也有四极之意,也有人皇横贯东南西北的意志。
再者,白鹿书院位于皇城,本就在人皇脚下,参加八顾之宴的名额若是太多,也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众口。
各自都手拿布袋之后,端木直上前一步徐徐说道:“先是文试,是一次别开生面的文试,众所周知,八顾之宴的考核运气成分也占据颇多,有些人运气兴许不会太好。”
“希望各自平常心看待,如果非要责怪些什么,那就怪自己的手气不好。”
“文试考核时间设定在大年三十之前结束。”
“至于武试,则在来年开春后进行。”
“我作为主考官,会在你们考核时间内随时随地观察你们的进展,具体考核成绩,由我和一众同僚协商决定。”
便是人皇陛下,也没办法对八顾之宴的考核进行指手画脚。
这位心血来潮的陛下开口笑道:“话语是官方了一些,毕竟也是一件官方的事情,各位前往偏殿里互相认识吧,我在这里,你们也总觉得拘束。”
康长治,谢一鸣,隋霆三人对着陛下微鞠一躬后,便带着年轻人离开正殿,前往偏殿。
人皇陛下颇有兴致的说道:“端木直,我听说不久之前,你和一位老朋友去过郊外的野摊子喝了一碗羊汤。”
端木直闻后,立即笑嘻嘻的说道:“时间长了没见到那位故友,便想着聚一聚,权当做打发心情了。”
人皇起身说道:“随缘即可,谢一鸣还是有些大才的,别让人家把痕迹看出来了。”
端木直脸色一沉,郑重回道:“多谢陛下指点。”
人皇笑道:“接下来若有任何事宜,找国师商量即可,除非牵扯到了天大的事情,否则不要惊动朕。”
“爱卿做事,朕一直都很放心。”
端木直只好苦笑着点头,这位陛下今日来,无非就是想看看被扶摇女帝看重的姑娘长什么模样,心里本想着将景佩瑶赏赐给未来的太子,可看到景佩瑶手中的流雪长剑后,这位陛下就彻底放弃了。
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喜欢和扶摇那样的娘们一般计较,吃个闷亏就吃了吧。
也有顺带观察宇文君的意思,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敢对扶摇拔刀的年轻人,陛下心里是有好感的,可亲自见了之后,观感平常,并未觉得有何突出之处,对扶摇拔刀,大概率也是无知者无畏吧。
有些人成名,其实不是靠本事,就是靠运气。
人皇和国师并未在晋华宫久留,交待了几句便走了。
端木直待得陛下走后,才有气无力的坐在了地上,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无奈说道:“就是因为我直接,才让我做如此扎手的事情吗?”
八顾文试的某些考核内容,真的是触目惊心,真不知会被哪个年轻人给摊上。
可不管被谁摊上了,最后收拾烂摊子,进行缝缝补补的,都是这位主考官大人。
第五十五章 相识
御厨的手艺自然是值得肯定的,不过对于见过世面的人而言,御厨的手艺也并没有老百姓说的那么神乎其神。
一桌子的佳肴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可景佩瑶觉得,还不及郊外的那一座野摊子里的羊汤好喝。
康长治,谢一鸣,隋霆三人一桌。
余下的十六个年轻人围在一张大桌子。
谢一鸣看了一眼康长治说道:“我在南方老家闲来无事的时候,经常会阅读先生的著作,受益良多,初次相逢,便是在这样的场合,我觉得很荣幸。”
作为皇城脚下的一支硬笔杆子,康长治的口碑风评在南北方还是不错的,其才华受到了多数人的肯定。
康长治温和笑道:“我以为你不会说出这样的客套话,这不像是传闻的你。”
谢一鸣哑然失笑道:“其实每一个人都和传闻不太一样。”
康长治点头道:“也是,众口铄金,谁能说的清楚呢,还是眼见为实比较好。”
谢一鸣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刚才说的不是客套话。”
康长治会心一笑道:“和桌子上的年轻人比起来,我们算是老家伙了,回头可否去白鹿书院做客,院长大人应该会很欢迎你们二位。”
谢一鸣点头道:“一定。”
隋霆应道:“多谢盛情相邀,到时候若是先生不嫌弃的话,可否赐教一些学问。”
另外一张大桌子上的年轻人颇为好奇的看着三方的主事人,大人说话都是这么含蓄又暮气的吗?
康长治微笑道:“可以啊,我也想向你讨教一些关于北方的山水游记,今日就让这些小家伙们先认识一下吧。”
“我们的事,可以之后再说。”
谢一鸣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康长治会多出一些耐心,至于这个隋霆,是近些年来冒出来的,暂无太大的动静,康长治的耐心自然也不会太多,其实文人就是这样,眼睛里的台阶是很清晰的。
打哈哈装腔作势,故作一副一视同仁的模样,康长治干不出来这种事。
身为文坛大家,怎能没有些真性情。
谢一鸣开口笑道:“你们五个站起来,依序做个介绍。”
大圆桌上,南山五绝同时起立,对着众人鞠躬抱拳,这架势,就像是训练已久的士兵受到了将军的指令一般。
宇文君几人头一次对南山五绝流露出了郑重眼神。
庄钦,
徐源,
朱虹,
陈典,
楚欣儿。
五人便是这一代的南山五绝,这里面除却陈典享有盛名外,余下的四人今日才正式公开了自己的身份,八顾之宴的牵扯面很广,别说是皇城里的白鹿书院不知晓五绝七律都有些谁,便是连南北方的百姓在八顾之宴正式开始前,也不会知晓五绝七律究竟都有谁。
而陈典属于正统南方世家的嫡系子弟,自幼乐善好学,在书法上有极高造诣,更是南方年轻人中当下的第一剑客。
陈氏家族出了一个陈典,可至少再兴旺一百年。
依序介绍完后,楚欣儿好奇的看了一眼宇文君,说道:“你当真对扶摇女帝拔过刀?”
宇文君从未想过自己的随意而为,被很多人当做了个正经典故,可既然是五绝之一的楚欣儿问了,他就要给出个正经回答。
“当时的雾气有些大,便恣意了一把。”
楚欣儿身材窈窕,不同于多数南方女子的玲珑,这个姑娘的身材很高挑,比景佩瑶都略高一点,一双月牙眼看上去很灵气,能作为五绝之一,这姑娘的容貌也是无话可说,姿色可和柳青华比肩。
庄钦微微咳嗽了一声,楚欣儿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多嘴,笑嘻嘻的对着宇文君点头致意。
白鹿阁四大魁首见状,心中反应各不相同,意外也不意外,陈典声名在外,成为五绝魁首符合情理,并非五绝魁首则符合谋略之道。
庄钦,长身玉立,俊朗非凡,眉宇之间还真透漏出几分明星朗月般的风采,白鹿阁四大魁首不约而同的加深了对庄钦的印象。
之一与魁首之间,哪怕差距细微,也还是有差距的,往往细微差距,便是一道常人无法逾越的天堑。
余下的三位不知跟脚的五绝之一,宇文君几人并不是太在意。
陈典有大显势,庄钦有大隐势,这两人才是五绝中最扎手的硬点子。
隋霆此刻言道:“方式是有些老套,你们就自己就按照这个老套的方式自我介绍一下吧。”
北方七律应声而起,躬身作揖,礼数颇为严谨,仿佛带着北方山岳的厚重。
伏城,
李怀义,
黄醇,
高志,
郭盛和,
梁宁,
井寒清。
七律的情报倒是要比五绝的情报明朗一些,李怀义是北方太鸿宗的少主,一路顺风顺水进入承圣,在黑河之畔斩杀承圣巅峰大妖,一战成名,此人成为七律之一毫不意外。
黄醇则是名门之后,并无李怀义那样壮怀激烈的成名之战,只是背负长辈的光辉行走于北方大地,能成为七律之一,足以证明黄醇的实力,或许不弱于李怀义,只是没遇到属于自己的成名之战罢了。
老黄家在北方的综合实力比较起老牌赫连家族是逊色了一些,无论是格局还是文采风流,都略有不足。
可黄家大院里,还有三个老成精的家伙担当面子里子,其风头也无人愿意去正面撄锋。
家底儿厚,后辈出个如黄醇这般的人才,亦是祖庭萌荫情理之中。
郭盛和出自于医者之家,郭老爷子的医术当世无人能及,就是价格有点高,寻常人承受不起。
这个有些微胖的年轻小伙子,医术自然可以和皇宫里的御医一较高下,可这人也擅长做学问,擅长钓鱼,很难界定到底是个医者,文人,亦或是谋士,隐约透出全才之器格。
剩下的四人,纯粹属于黑人黑户,跟脚来历也只能从往后的相处竞争中得知了。
和南山五绝有些类似的是,伏城居于中央,亦是一个有大隐势的魁首。
宇文君开口微笑道:“我们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反正你们都提前知晓了。”
第五十六章 各不相同
桌子上的年轻人们哈哈一笑,宇文君这话说的倒是很有人情味,像是用软刀子的刀面在这些人脸上微微拍打了一下,不痛不痒,就是有点挂不住脸面。
景佩瑶抿嘴而笑,柳青华倒是无所谓的跟着嘻嘻笑了几声,就连许还山也没崩住,却也没说一句打圆场的话。
谁都能看出来,宇文君抢了康长治的话语权,他这话并非代表他自己,而是代表整个白鹿书院的态度。
这话从康长治嘴里说出来是名正言顺的,宇文君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违背了某种规矩,心中却也没那么后悔,反正话已经说出去了。
众人心中倒也没觉得宇文君过分了,谁让他是顾雍的弟子,顾雍本就是一个极其过分的人,无论是对南方还是对北方,他都非常过分。
康长治清了清嗓子,对谢一鸣和隋霆徐徐言道:“如此,便省事了,你一句我一句的官方介绍,反倒是让人少了几分吃饭的胃口。”
谢一鸣对宇文君流露出异样眼神,隋霆对此付之一笑,今年的八顾之宴,本来就出现了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宇文君这句话倒是个不错却有些尖锐的小插曲。
宴席结束后,端木直告诉众人考核明日正式开始,今日暂且返回住处,明日一早就按照各自的考核内容,抵达考核地点。
端木直看着这些个年轻人离开晋华宫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年轻真好,哪哪都好……”
返回白鹿书院的马车里,四大魁首同乘一车,没什么伤春悲秋的感慨,各自打开布袋查看考核内容。
布袋里是一张折叠四次的泛黄宣纸,以及一枚印章,每人的布袋里都是这两样东西,宣纸上是考核内容,印章则是八顾之宴特有的考核信物。
柳青华脸色紧张至极,多少有些侥幸心理,希望自己的考核内容不是太难,打开一看后,连忙捂着自己的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老气横秋的欣慰道:“青天老爷待我不薄啊。”
许还山紧张的没有柳青华那么明显,打开布袋之后的表情略有些凝重,似乎一言难尽。
景佩瑶看过考核内容后,倒是神色如常,未见波澜。
宇文君只是大致的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柳青华看着宇文君皱眉的表情,紧张兮兮的问道:“难道很难?”
宇文君将内容平摊在桌子上,无奈说道:“说难不难,说很难也的确很难。”
许还山看见宇文君的考核内容后,稍有得意的笑道:“看见你的考核内容,我心里平衡了很多。”
“这种事儿,便是顾雍长老也无能为力。”
景佩瑶笑着说道:“你我的考核地点相邻,到时可彼此照顾一下。”
柳青华说道:“我距离你们的考核地点不太远,有时间可以互相走动一下。”
许还山言道:“我距离你们有点远,恐怕没机会走街串户了。”
宇文君故作轻松的说道:“考核地点都在皇城周围,我们和五绝七律中的成员注定会成为邻居,兴许他们的考核内容更加一言难尽呢。”
话虽如此,五绝比四大魁首多出一个人,七律比四大魁首多出三个人,人数上他们还真不占优势,注定会出现不少的糟心事。
返回书院后,柳青华便兴高采烈的前往青烟园找自己的师尊报喜去了,许还山则赶紧返回大长老那里商量对策。
幽静小路上,宇文君和景佩瑶结伴而行,两人表情各异。
景佩瑶憋笑说道:“你这个确实有些难办,到时候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开口就是了。”
宇文君苦涩应道:“一定,一定。”
不久后,两人分道扬镳,一人去了蒲维清那里,一人去了顾雍那里。
顾雍早就备好了龙泉清水,宇文君一进门,顾雍就将热茶递给了宇文君,关怀道:“手气如何?”
宇文君将内容递给了顾雍,自己则自顾自的豪饮了一口茶水,怪笑道:“你自己看吧,这次我若是没能成为八顾,你可别怪我。”
顾雍拿起来一看,只是看了大概一眼,当场就炸毛了,嘴里碎碎念道:“这也能成为八顾的考核内容?”
“我对端木直的印象一直都很不错,头一次觉得这个人是如此的欠打。”
“不行,我现在就去一次皇宫,让他跪下来好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人皇可能也是吃错补药了,我也顺带去帮人皇梳理下身子里的杂乱之气。”
顾雍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够平常心看待某些事情的人,无论对谁都有出手的底气,敢把端木直暴打一顿的人皇城其实还有几个人。
可敢给人皇找麻烦的人,如今的皇城估摸只有顾雍和扶摇女帝有这样的魄力与能力。
这位纵情任性了半辈子的大人物,是真的发火了。
宇文君躺做在蒲团上,一只手举着茶杯,口吻怪异说道:“没必要,就算你给我强行更换了考核内容,我顺利成为八顾之一,天下人也不会承认我是个正儿八经的八顾。”
“我尽量看着办吧。”
顾雍闻后,逐渐冷静下来,望着宇文君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诚然建议道:“不妨将黑狮子也带过去,带着灵宠坐骑参加八顾,也不算违背规则。”
宇文君摆手笑道:“更不行,黑狮子杀心太重,这是文试,又不是武试。”
“如今已经到了深秋,不久之后将会立冬,文试会在年关之前结束,时间真的不多,我只能尽力而为,走到哪算哪。”
“若不顺利,在武试之中,我尽量夺得魁首之位,反正最能打的那一个也能成为八顾之一。”
话虽如此,宇文君心里也清楚,真若是和北方七律中的伏城,亦或是南山五绝中的庄钦竞争,在不用青龙诀的前提下,他未必能夺得魁首之位。
顾雍这次真没办法了,这样的考核内容,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柳青华返回青烟园后,将自己的考核内容交由李秀年查看,李秀年心情大喜,身子微微靠在房梁上,这位坚毅风流的中年男人欣慰笑道:“你的运气很不错,但也不要得意忘形,越简单的,往往越考验心性。”
李秀年心里是有担忧的,因为柳青华的考核内容太简单了,这会儿却也不能过多的打击柳青华,所谓的警醒,也只能点到为止。
柳青华却神色一变,极其冷静的说道:“我会恪守本心,即便我知道可能有鬼,也会一往无前。”
李秀年怔了怔,忽然间觉得,这姑娘长大了,看来的白鹿阁的风水的确要比这青烟园的风水更养人一些。
景佩瑶回去将考核内容交给蒲维清看了看,这位稳重正直的院长大人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景佩瑶手中的流雪长剑,便知晓这姑娘将会在文试中一帆风顺。
那场大雪,原来是给这姑娘涤清长路的。
第五十七章 入场
宏图山脉如一条盘龙,将整个皇城包裹其中,单从风水而言,整个偌大的皇城乃是藏风聚水的格局。
人族皇城,自然是最好的风水格局。
除却皇城之外,宏图山脉大小山峰上百座,每一座山里或是有一个村子,或是有一个小镇,在山里生活的人只要走出大山,最多前进八百里,便可直入皇城。
话虽如此,其实许多生活在山里的人,穷极一生都没有去过山外的皇城,生老病死终究都在自己生活的村庄、镇子里。
铁马山,位于宏图山脉中部,这一座大山并没有高耸入云的宏伟气势,也没有厚重磅礴的气运,只是一座很寻常的山脉。
一条悠长的道路通往大山深处,山中有一村落,名曰清水村。
村口,一位身穿便服年事已高的读书人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在其身旁,还有一位秃头的中年汉子,身穿颜色并不匀称的布衣,位置稍微靠后,对上了年纪的读书人,一副维诺模样。
读书人叫王忠,早年间是一位穷酸秀才,走出山脉后便直接去了皇城求取功名,并未直接参与科举,起初是选择成为端木直的门客。
后来端木直平步青云,成了副丞相,王忠却并没有跟着一并发迹,只是捞取了一个县令当。
太平县,位于皇城郊外,管辖范围却很辽阔,宏图山脉三十多个大小村镇都在太平县治下。
其实这位上了年纪的读书人早年间还是很想进入庙堂之上大展宏图的,距离人皇面见人皇陛下也仅剩下一步之遥,这一步他没能跨过去。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肚子里的这点墨水,也只能混个县令当了,皇都有才华有背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本以为他会在县衙里沉寂到死,未曾想今年的八顾之宴竟也能让他找一点存在感。
宇文君,景佩瑶,柳青华三人的考核范围,都在他的治下。
届时无论三人文试结果如何,他都可以在官场上更上一层楼,上了年纪不假,可他还有儿子,发挥绵薄之力,萌荫后代亦是这个年纪的人最想做的事之一。
秃头的中年汉子名叫汪岩,是清水村的村长,突然之间有一位年轻的读书人来到村子里代为村长,让汪岩这一条地头蛇心中有些芥蒂,可这会儿县太爷都陪着自己等候那位年轻的读书人,虽还未见面,那位年轻人的份量在汪岩心中重了很多。
却又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是皇城里的贵公子需要担任地方官在履历上多添写一笔,却也没必要屈尊降贵来到这清水村。
汪岩算是读过几天书的人,字没有认全,肚子里也没有多少墨水,可毕竟也是读过书的人,肚子里的心眼儿自然是不少,正因如此,他才能混上清水村的村长之位。
不久后,宇文君骑着一匹乙等战马来了,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乙等战马已算得上是一匹精神昂扬的高头大马。
见到王忠和汪岩后,宇文君翻身下马,上前微微抱拳,柔和说道:“见过县令大人,以及村长。”
王忠本来想要双手作揖行大礼,可考虑到不明情况的汪岩还在一旁站着,逢场作戏点头道:“无需多礼,公子远道而来,想来也很疲惫了,咱们入村一叙。”
王忠亲自带路,宇文君紧随其后,至于汪岩,只好和两人保持一段距离,半吊子读书人和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比较起来,简直是判若云泥,他自己也自惭形秽。
清水村户数二百四十八户,作为一座山村,这个村子只能说是不大不小。
入村后,汪岩这一位村长便站在街道中央,大声招呼村民过来集合。
不多久,村民们便陆续而来,零零散散的站在街道上,像是看热闹一般望向了一老一少两个陌生人。
人群中不乏一些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混子与长舌妇。
秃头的中年男人本想拉着宇文君的手上高台,可见到宇文君一身锦衣玉带,便放弃了这个自来熟的想法。
双手作揖将宇文君请上了台面,他自己站在台下,对村民们喊道:“这位宇文公子,是从皇都来到咱们清水村的,即日起,他将成为清水村的代村长,任期在大年三十之前,在此期间,你们有任何事,去找宇文公子就是。”
村子里的人一听是从皇都里来的大人物,心情沉凝了一瞬,很快却又释然了,山中不知岁月悠长,皇都他们也没有去过,根本就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光景。
在这个村子里,他们只认汪岩,现在汪岩交权了,便说明这个年轻公子哥是真有背景的大人物,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只是代村长,反正任期时间不长。
至于那位身穿便服老人家,村民们觉得可能是这位年轻公子的随从管家之类的,更没有放在心上。
村长,便是一座村子里的天王老子,尤其是对于山村而言。
年纪是最好的衣裳,上了年纪就会让人觉得沉稳厚重,村民们对新来的公子哥观感其实不算很好,只是觉得那一身锦衣玉带还有细皮嫩肉的小模样是真挺俊俏。
台子上的宇文君有些不太自然,山水风情他当初在玉溪镇早就体验过了,可这一座清水村给宇文君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脚下说是一座高台,实则是一座戏台子,外镇的戏子们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来到清水村里唱戏,平时就成了汪岩处理政务的地方。
村子里有许多既不需要书面公文,同时也不算小的事情,汪岩都会站在这个戏台子顺带拉上几个村子里有名望的老人进行正式处理。
宇文君很认真的对清水村的村民鞠了一躬,这才徐徐说道:“你们好,我是宇文君,也是清水村的代村长,在此见过大家。”
礼数还是要周到的,哪怕面对的是一群泥腿子,宇文君眼中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即便他清楚,有时候越是对泥腿子礼数周到,泥腿子便越会得寸进尺刁难人,正所谓麒麟子斗不过化骨龙。
从拿到文试的考核内容后,宇文君就大概知晓这是一座怎样的村子,也清楚自己的文试成绩兴许不会太好,甚至是很差。
村民们见状,许多人都是付之一笑,某些人甚至哈哈大笑。
有一青壮男子毫无顾忌的哈哈笑道:“这人真是有意思,明明自己那么油光水滑,还对我们这些泥腿子鞠躬,他真是代村长吗?”
还有个上了年纪的夫人碎嘴说道:“我听人家说读书多了,就成呆子了,搞不好真是个书呆子。”
此番言论一出后,又再度引起了阵阵哄笑。
而更多的人则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匹乙等战马,许多人心里想着,老子要是有这么一匹好马,骑着去别的村子、镇子耍耍威风那该有多气派。
某些少年青年则心想,他们要是可以骑着这样的高头大马,以后娶媳妇的时候,丈母娘光是把这马一看,肯定恨不得跪下来求着他娶了她家闺女。
各有想法,然而都已势利虚荣为主。
宇文君并未动怒,更无丝毫火气,下台之前又对着众人鞠了一躬,不出意外再度引出阵阵哄笑声,若非汪岩在此时流露出了凶恶眼神镇住场面,恐怕这笑声还会更加放肆。
宇文君此次文试内容,便是在这清水村矫正家风,以正国风!然而这似乎很难……
第五十八章 一些缘由
距离戏台子不远处,有一座简陋驿站,本是接待戏子或是外来商贩的,说是驿站,实则就是一座大致还能看的过去的木屋。
三个舍间,一个小院坝,若是再有一道围墙就成了一座小院落,可惜清水村财政一直吃紧,能有这么一座木屋招待外来者,就很不错了。
屋子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却也有些过于简陋,在来这里之前,汪岩就已经派人好生打扫过了,便是如此,桌子腿都短了一寸,地面坑洼不平。
一些隐蔽的角落里仍有灰尘残留,这里便是宇文君在清水村处理政务的临时住所。
宇文君,王忠,汪岩三人围桌而坐,茶香倒也有,都是些不值钱的茶叶,喝不出来读书人想要的那种精气神。
一杯浊酒可以慰问风尘,可一杯粗茶喝了之后就不想要再继续喝了。
总之在这里,宇文君就别想着还能喝上龙泉清水、雪域飘香这样的好茶叶了。
汪岩在下座说道:“这住处是简陋了一些,和公子在皇都的住处自然是无法比较,至于吃饭,村子里有个厨艺很好的嫂子将专门给公子做饭,做好了之后带到公子这里来,都是些粗人,我害怕打扰了公子清净,故此没有安排下人。”
宇文君温和应道:“这就够了,有劳叔叔了。”
王忠给了个暗示眼神,汪岩识趣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其实在村口见到王忠后,宇文君就有些意外,这会儿就剩下两人,他当然要问问,哪怕只是一件不太重要的小事。
“佩瑶师姐才是白鹿阁魁首,前辈是太平县县令,我们三人都在前辈的管辖内,于情于礼,县令大人应该去接待白鹿阁魁首才对,怎么会特意接待我呢。”
白鹿阁四大魁首看上去都差不多,可显然景佩瑶的魁首之尊更货真价实一些,履历也要比其余三人更加光鲜。
接待宇文君的不应该是县令,应该是县丞或者县尉才对。
王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粗茶他已经习惯了,早年间还是穷酸秀才的时候,他就一直喝的粗茶,哪怕如今是县太爷,他家府邸的茶叶还是粗茶,做人不能忘本,他也始终记得年少时期的种种不堪。
想起当年的事情,王忠会心一笑道:“当初我刚进入皇都的时候,盘缠所剩无几,皇都寸土寸金,我的日常支出成为了天大的难题。”
“可能我命中还真有些气数,恰逢顾雍圣人在皇都大开杀戒,杀了一位份量很重的官员,直接打开他家府库,大袖一挥,小半个皇都洒下了漫天的真金白银,而我刚好就在那小半个范围里。”
“运气还不错,捡到了几个比拳头还大的金元宝。”
“然后就在皇都扎根了,不久之后我就遇到了当今的副丞相端木直。”
“说起来,顾雍圣人才是我命中真正的贵人,若无他的话,兴许我早就饿死在皇都的街头。”
“他那样的大人物,肯定不知道我是谁,别说我是区区县令,哪怕我是丞相,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位上了年纪的县令没有什么沮丧失望,更多的是欣慰与庆幸还有一点点的小骄傲。
宇文君微笑道:“原来如此。”
王忠继续说道:“你是顾雍的嫡传弟子,我当然要见见你,八顾之宴我能插手的地方很少,如果你有所需要的话,吩咐一声就是了。”
“明日一早我就要离开这里返回县衙,公务繁忙,我会安排几个得力下属,暗中协助公子此次的八顾之宴。”
宇文君闻后婉拒道:“大可不必,任何事情都逃不脱端木直的法眼,我所猜测不假的话,其实清水村周围已经有端木直的眼线驻扎,一切如常即可。”
“也多谢前辈的好意。”
王忠苦涩一笑,无奈叹道:“也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会有我指手画脚的地方。”
经过此事,宇文君发现,虽说厌恶顾雍,恨不得将顾雍大卸八块的人不计其数,可心里记得顾雍好的人,可能也不计其数,只不过觉得顾雍好的人,多数都和王忠一样,在这个世道上并没有足够份量的话语权。
甚至,好多人还不如王忠,王忠好歹也是一个县令。
王忠起身说道:“如此说来,我也不能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太长,外面的那些眼线肯定也留意到了我,先走一步,没能给公子帮上忙,希望公子别介意。”
宇文君起身相送道:“心意到了,我也领了。”
这位县太爷当即笑的合不拢嘴,摆了摆手,大步离去。
其实王忠想要通过给宇文君帮忙一二,想去见见那位顾雍圣人长得什么模样,在王忠的心里,顾雍还真就是个圣人,也让王忠相信了苍天有眼这句话。
可若说这是亲自招呼宇文君的全部理由,那也不太对,在王忠的心里,景佩瑶终究只是一个娘们,目光格局太过狭窄,心想肯定是宇文公子不愿意和姑娘家一般计较,才让景佩瑶成为了白鹿魁首。
顾雍本就是一个开阔潇洒的人,他教导出来的弟子,自然也是一个开阔潇洒的人。
宇文君自然不会知道王忠心中所想,就算是知道了,也无伤大体,有些人就是这样,兴许浑身带刺,但对某些人也足够好。
初来清水村,宇文君并不打算直接挨家挨户的了解情况,先在这里休息一夜,明日再去了解情况。
顺带自己也想一下怎么面对这一次的文试考核。
哪怕在白鹿阁,在顾雍的院落里想过很多次,可真来了这里,宇文君还是感到了一股足以让读书人明理人窒息的氛围。
入夜,汪岩口中的那位嫂子提着饭菜来了,是一位中年妇女,一身粗布麻衣,初见宇文君还有些拘束的低下了头。
将饭盒放在桌子上,这才别扭的双手作揖深鞠一躬道:“民妇见过公子。”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一身锦衣玉带的贵公子,这样的人物她也只从说书人的嘴里听说过。
宇文君这样的人,对于下里巴人而言,已经算得上是天上神仙一般的人物。
温和笑道:“婶婶客气了,日后见我无需行礼,说起来也应该是我感谢婶婶才对。”
“若非婶婶,我可能真不知道要吃些什么了。”
宇文君不会做饭,来到清水村这样的地方,若是无专人给他煮饭,会给他添很多麻烦,距离最近的镇子也有二百里路,骑上乙等战马专门去镇子里下馆子,着实不好。
可若是花银子在农户家中吃饭的话,难免又会引起许多闲言碎语。
恰好这位婶婶又是汪岩口中煮饭最好吃的嫂子,宇文君是真感谢这位婶婶。
“婶婶贵姓?”宇文君平和问道。
妇人依旧拘束的低头应道:“叫我张氏就好了。”
许多贫苦之地,女子并无正式姓名。
宇文君微笑道:“有劳了,要么喝杯水再走?”
妇人起初是有些紧张,以为宇文君白日只是在戏台子上逢场作戏,没想到真的是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贵公子,当下心情舒展很多。
不太自然亦很诚心的笑着回道:“谢谢公子好意,我家里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了。”
宇文君笑着将这位婶婶送出了门,回到屋子里打开饭盒一看,简单的三菜一汤,论厨艺自然是和白鹿阁的厨子无法比较,可宇文君闻到了一股很重的人情味,这感觉很不错……
第五十九章 情势
翌日,早饭过后,宇文君在汪岩的带领下,开始挨家挨户的了解情况。
清水村不大,人口倒是不少,年龄层分布均匀,核心劳动力并未出现青黄不接的窘势。
整体的框架结构还是不错的,起码不是一个全都是老弱病残的村子。
汪岩将村子的情况大致给宇文君叙说了一遍,宇文君闻后,心中略作思量,言道:“先去那些没有名望的人家吧。”
“村子里有头有脸的人,暂时搁置一边。”
汪岩有些纳闷,不知道宇文君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任何地方官就任的时候,自然是先和乡绅土豪搞好关系,然后在图谋其余的事情。
这位年轻的公子哥不知是不走寻常路,还是说因为年轻,不知晓里面的利害关系?
汪岩莫名的笑了笑,清水村就是一个贫苦的村子,哪里有什么所谓的乡绅土豪,或许在这位公子哥的眼中,就算是真正的乡绅土豪,也不过是寻常百姓而已。
王家,在清水村的地位不上不下,很是平庸,家主叫王振,是一个身材精壮的中年男人,清水村的男人常年都在山中干活,或许有些人身材矮小,但几乎所有人都拥有一身不错的肌肉。
进入王家大堂,一张木桌,几张椅子,木桌上摆放着茶壶,王振身穿青色的布衣,颇为殷勤的端茶倒水,眉眼之间对汪岩充满了敬畏,对宇文君更多的是一种陌生感。
嘴里念叨着:“两位都是贵客,寒舍简陋,希望别笑话。”
汪岩站在宇文君身后并未开口,今日是宇文君的主场,他只能打下手,不可过多言语,作为村长,他很明白任何时候都不能抢了上位的风头。
宇文君坐在木椅上,柔和问道:“叔叔家里几口人?”
王振对宇文君并没有多少敬畏,身处穷山恶水之中,多少还有些轻视宇文君这样的年轻人。
但对宇文君身上的锦衣玉带是充满了敬畏的,尤其是宇文君左手上的翡翠手串,心想这应该挺值钱的吧。
笑呵呵说道:“总共三口人,我和贱内,还有个儿子,家中父母在前几年去世了。”
王振的妻子这会儿在厨房里忙活,可惜没见到王振的儿子。
宇文君好奇问道:“儿子都在干什么?”
提起儿子,王振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惆怅的说道:“公子有所不知,我这个儿子没出息啊,吃不了苦,山里的事情又看不上。”
“白瞎了一个大个子,力气比我这个当老子的人都大,却好吃懒做,一直嚷嚷着要去外面的繁华大城,可最多也就是在百里之外的镇子里混过生活,说是在镇子里,其实也就是在某家客栈里给人家劈柴烧水。”
“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银子。”
“前几天听别人说,我那个儿子在镇子里和人私斗,打伤了人,要给人家赔一大笔钱,估计挣了一年钱,都要赔给人家,他从未给家里置办过物件,每次看到儿子,我心里都是很失望难过的。”
“估摸着,过几天就得回来,惹了祸,在外面混不下去,也只能回来。”
王振的言语之间,满是失望。
宇文君端起茶杯,欲言又止,从王振的形容中,宇文君大致判断出来王振的儿子是一个有志气的人,不愿意一辈子都老死在山里,可多数人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样的山中。
违背了山里的人情世故与生存法则,可本质上,王振的儿子并没有做错什么。
宇文君继续问道:“你儿子应该没有嫌弃你这个父亲没有出息吧?”
王振听后,不屑一笑道:“他自己就是那货色了,怎么好意思嫌弃我这个老子没有出息?”
宇文君心里有数了,儿子从未怨恨过自己的父亲没有出息,可父亲却觉得儿子没有出息,还觉得儿子有点丢人,上不了台面。
一直生活在山里的人,不知晓外面世道险恶、人心复杂在情理之中,可若不能理解亲儿子心里的苦闷与难处,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宇文君也没有开口指点迷津,起身说道:“打扰了,我得去别家了。”
王振连忙起身挽留道:“公子莫走,贱内正在厨房里忙活,既然来了,吃两口小菜再走也不迟。”
宇文君摇头笑道:“今日要拜访的人还多,以后有机会的话,稍微喝几杯也是可以的。”
王振识趣应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挽留了。”
送宇文君走出家门后,王振返回屋子,想起自己的儿子,无奈失望的摇了摇头。
随后,汪岩带着宇文君来到了李家,家主李秋已经上了年岁,儿子李寒倒是正当年,家里的力气活儿,儿子一个人全包了,还有一个闺女,在去年嫁到了别的村子。
家里还有个睡在床上的老人,已经睡了好几年,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李秋对自己的亲娘也是日渐失望,话虽没有明说,心里却也是巴不得自己的亲娘早一点入土为安。
李寒倒是很热心的照顾自己的奶奶,从来不厌倦,李寒的母亲本身也和婆婆的关系不太好,可看儿子和奶奶的关系很好,因此在照顾老人家这件事上,李寒的母亲也出了不少力。
之后又来到了给宇文君做饭的张氏家中,这家是两个闺女,都已经嫁到了外面,逢年过节偶尔回来,只有张氏和自己的丈夫张红年相依为命。
张红年无可奈何的说道:“山里许多事情我年事已高,有点干不动了,真羡慕有儿子的家庭,老子不行了,儿子还可以搭把手,我这可以靠谁啊。”
“也不怪别人,只怪我自己娶了个生不出儿子的婆娘。”
在一旁忙活杂务的张氏听到这话后沉默不语,也不想多说什么,其实就连张氏自己心里都觉得自己没出息,没能给老张家生个儿子出来。
宇文君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这个年纪的人某些观念根深蒂固,早就脱离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范畴。
之后,宇文君在汪岩的带领下,又拜访了几户人家,有妯娌之间闹矛盾的,有婆媳关系不和睦的,有些妻子嫌弃自己的男人没出息、窝囊,怎么看都不顺眼。
某些丈夫怀疑自己的妻子可能在外面偷人了,却又没有证据。
再要么就是谁家买了一头驴子,谁家闺女嫁了个好人家,在背后嚼舌根,指指点点,见不得别人好。
总之,众生皆苦,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大致了解后,宇文君就返回了自己的住处,汪岩颇有眼色的给宇文君倒了一杯茶,顺带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公子为何不去拜访村子里有名望的人呢?”
宇文君也不不厌其烦的解释道:“有名望的人,日子过的好,对其余人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傲气,纵然平日里为人处世大体看得过去,可心里还是把台阶分的很清楚。”
“再要么,就是互相看彼此不太顺眼。”
“偶有小矛盾,都私下解决,大矛盾彼此都闷在心里不说,害怕真的斗起来后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汪岩对宇文君这位公子改观了不少,发自肺腑的赞许道:“公子明察秋毫。”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这些事到哪里都是一样,官场上也是如此,无关套路,只是人性而已。”
汪岩心中有所触动,对宇文君最初的不太信服,逐渐开始信服。
了解情况后的宇文君,变得更加惆怅,在这样的村落里矫正家风,以正国风的难度极大。
因为没有一个合适的对比,清水村的人对外面的世界也没有一个具体的认知,一切只能从零开始。
宇文君陷入了沉思,他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本质上,和这些人讲究之乎者也,村民们更愿意去相信真金白银,实实在在的好处,况且,这里的人本身都都没有读过书,道理也是无从讲起。
而他们所认为的朴素道理,也只是适合用于在清水村的范畴中。
光是想想,宇文君都觉得很是头大。
第六十章 希望在孩子身上
思量甚久,宇文君还是不知从何处下手,便又走出屋子,来到外面的院坝。
四五个孩童正在街道上踢皮球,吵吵闹闹,嘻嘻哈哈,为这个暮气沉沉的村子平添了许多朝气与喜气。
宇文君随手拿起一根竹棍,出于抒发心情的初衷,在地面上划了一行字。
“我知青山,青山不知我。”
单论书法造诣而言,宇文君的书法在白鹿阁四大魁首中应该是最好的一个,不过和同样身为白鹿阁成员的宋明辉、宋明玉兄弟两人比较起来,应该要弱一点。
这也是宇文君大致的感觉,从未正面与那宋氏兄弟比较过书法造诣高低,兴许还是平分秋色,甚至宇文君更强一些呢。
汪岩读过几天书,恰好宇文君这一行字他都认识,了解其意后,汪岩略有歉意的表示道:“公子这样的人来到我们村子就任,真的是屈才了。”
宇文君刚要回复,街道里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一脚将皮球踢向了宇文君这里,几个孩童见状,当场就吓住了。
汪岩也是流露出不悦神色,刚欲发火,宇文君便随和笑道:“无妨,孩童而已,无所谓的。”
话说完,宇文君轻柔一脚将皮球踢了回去。
然后吹了一声口哨儿,那一匹乙等战马便识趣的跑过来,宇文君翻身上马,对汪岩说道:“叔叔先忙,我骑着马四处看看,光是在村子里看了看,还没有去山中看看。”
汪岩略有担心道:“要么我找几个人陪着公子,山里有野猪,还有黑熊之类的畜生,性情凶残,万一伤到了公子,我们可担待不起。”
名刀断念就在宇文君的翡翠手串里,宇文君轻笑道:“不打紧的,这是一匹战马,野猪和狗熊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这匹战马。”
“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汪岩这才放下心来,战马的脚程汪岩没有个具体概念,也只是从说书人嘴里听说过可以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在汪岩的眼中,这一匹乙等战马真的是高大威猛,他也有些羡慕。
宇文君驾马离开,顺着山中道路漫无目的四处溜达,山路崎岖狭窄,宇文君的速度并不快。
深秋已到,山中树叶凋零,某些高处的苍松劲柏依旧衣冠楚楚,山里有不少的野鸡,野兔。
单从地势而言,铁马山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铁骑凿阵不可能在这样的地方实现,但若只是驾驭一匹战马四处溜达,场地是足够大的。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没有策马奔腾,也没有登高作赋,更没有看见所谓的野猪黑熊,随意溜达了一个时辰后,宇文君便驾马归来。
回到住处,刚准备回屋子喝一杯热茶,意外发现,自己用竹棍写的那行字后面,又多出了几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临摹的字迹较浅薄,出自于孩童之笔,虽说写出来的字迹是四不像,却写的很认真。
宇文君停留认真凝望,他看到的不是字迹,而是这一次文试过关的希望!
开悟之后的宇文君立即将汪岩叫过来,准备合计一下这件大事情。
“村子里的孩童寻常都在做些什么?”宇文君试探问道。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能在街道踢皮球玩的孩童肯定都出自于村子里的名望之家,大多数孩童只要稍微能走的动路,就得跟着父母去庄稼地里忙活。
汪岩未解其意,仍是耐心回复道:“八岁以下的都在玩闹,八岁往上的都跟着父母忙活庄稼地里的事情,有些十二三岁,气力大一些的,也得跟着大人上山砍柴。”
宇文君说道:“我打算教导这些孩童们读书写字,村里的事情你比我熟悉,大小事宜还是你来处置。”
汪岩愣在了当场,狐疑道:“可村子里没有学堂,更没有笔墨,没有书本,这些该如何安顿?”
宇文君应道:“那会儿我驾马游的时候,发现河岸两边有河沙,村口北面,有一块地势平坦的草地,将野草除了,把河沙倒在上面当做纸张,再用树枝作笔,是简陋了一些,但也能凑活。”
汪岩总觉得有些儿戏,可转念一想,孩子们读书是一件大事情,身为清水村的村长,他也的确想要把清水村发展的更好一些。
“明白了,我等会儿就带些青壮小伙子们去安顿这些事情。”
“至于用树枝作笔,我知晓有一种木头木质坚硬,很适合做笔,然后再将公子所说的那个平坦地方盖成一座大草房,这样就无需担忧刮风下雨,孩子们无法正常读书写字。”
宇文君心满意足道:“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汪岩忧心道:“可这样的话,公子就要辛苦很多了,公子毕竟出自于皇都,这份劳累日后传扬出去,也有损公子的身份。”
宇文君正色道:“无妨,我既然来到了这里,总要做些贡献。”
汪岩起身,郑重其事的对宇文君鞠了一躬,诚心诚意道:“清水村多谢公子赐教。”
没有书本无所谓,宇文君博览群书,肚子里的墨水用来教导孩童是绰绰有余了。
宇文君补充了一句:“建设好场地之后,就不要兴师动众的让各家各户的孩子来这里读书了,谁有兴趣来,谁就来,若无兴趣的,可以不来。”
“有些人家中缺乏劳动力,气力大的孩子若是来读书写字的话,可能大人就会很辛苦,有些事根本忙活不过来。”
“愿意来的,自然家里人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一次汪岩倒是一点就通,哈哈笑道:“这个道理我懂,只要有一个孩子来,就会吸引到更多的孩子跟着先生读书,真若是学到了一星半点的学问,孩子们也肯定会向家里人显摆的。”
“咱们村子里的人虽说都没有读过书,可也听说过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话。”
“而某些觉得读书没用的大人,一看其余家的孩子都在读书,也会放下成见让自己孩子过来读书的。”
“公子不动声色的引导人心,我很佩服。”
宇文君听到这话后,心里就更加踏实了,有汪岩这样的下手,他在清水村的文试应该会轻松很多的。
笑道:“既然知晓,就别说出去,说出去就不灵了。”
“如果有些闲来无事的大人也想跟着孩子读书的话,让他们就是了,我是对整个清水村开学的。”
汪岩心里乐开了花,他觉得能和公子这样的读书人想事情想到一块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起码证明了自己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泥腿子。
“我去安排了,公子静候佳音。”
宇文君笑而不语,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觉得粗茶也不错。
以汪岩在村子里的号召力,不到半柱香时间就召集了三十多个青壮小伙子,去建设读书场地,村里人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肯定明白村子即将发生新鲜事了。
入夜后,宇文君屋子里烛火明亮,躺在床上,一本正经的思虑教学内容……
第六十一章 开课
汪岩带着村子里的青壮小伙,仅用了三日时间,便建设好了草地学堂,速度不可谓不快。
其中亦有汪岩小小的私心在里面,年轻时候汪岩跟过一位寒酸秀才学过一段时间文字,学的虽然不多,可有些事大致也了解。
衣冠士子最看不起的就是寒门士子,最为主要的原因就是寒门士子所掌握的学问体系并不完整。
所谓的看不起也是高屋建瓴般的看不起,汪岩和大多数寒门子弟心中想法都是一样的,要不是世家大族垄断了学问体系,不给寒门子弟太多机会,否则的话寒门和世家还真可以并肩而行。
这种看不起,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式的看不起。
宇文君要在这里开学,汪岩心热的不是一星半点,他觉得宇文君出自于皇都,肯定掌握的是最正统的学问,这对于清水村的孩童们而言,无疑是一桩大造化。
或许不见得会让清水村的孩童们有大出息,可起码也会留下几个读书种子,种子终究都会生根发芽的。
草地学堂占地接近一亩,地面上的河沙颗粒细微,很适合书写文字,还有一座讲台,说是一座讲台,其实就是一张品相还不算的桌子,在搭配一张椅子,这两样家具都是汪岩从自己家里带出来的。
学堂外,已经有五六个孩童在这里等着开课,汪岩身边还站着一位体型黑壮的孩子,生得浓眉大眼,面向枣红,宇文君打眼一看就判断出这孩子的力气在同龄孩童中属于出类拔萃的那种。
汪岩介绍道:“这是我的儿子,叫汪深,取自于树大根深之意。”
汪深见到宇文君后,提前按照父亲交代好的那样,双手作揖深鞠躬,稚气未消道:“学生见过先生。”
宇文君笑而不语,汪岩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介绍道:“这个孩子叫韩星,这个叫王平。”
每个孩子手里都抱着一个小板凳,手里还拿着一根木笔,都是手艺活儿,木笔形状接近毛笔,足以在沙子上留下清晰痕迹。
宇文君笑道:“让孩子们先进入学堂依序落座,座位前后根据身高排序,矮的坐前面,高的坐后面,如果后面还有别家孩子来了,也是这个规矩。”
汪岩知晓宇文君话中真意,在这个草地学堂里,绝不允许门户之见,尊卑之别。
这几个孩童都出自于村子里的名望之家,难免会欺负其余家境不太好的孩子。
汪岩瞥了一眼,这些个孩子就规规矩矩的进入了草地学堂。
宇文君再度提示道:“再强调一遍,这学堂不收学费,谁来都可以,无关年纪性别,女孩儿也可以。”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世上没读过书的女子几乎家家都有。
汪岩腼腆笑道:“公子无需过多提醒,我也是当村长的人,有些事不需要明说,我心里都有数,村子里的门户之见的确是有,但对于公子而言,村子的所有人,都是寻常百姓而已,我会按照公子的意志进行安排。”
宇文君拍了拍汪岩的肩膀,便进入了草地学堂。
被这个公子当做自己人般的拍了拍肩膀,汪岩心里极为自豪,都说衣冠士子势利眼,其实没架子的读书人,才是真正的好人。
来到讲台上,宇文君便开始讲解礼法,如何鞠躬,如何作揖,耐心言传身教,先是让孩童们对彼此进行以礼相待,再对他这个先生行礼,一板一眼,规规矩矩。
这才开始正式教学。
思虑了好几天,宇文君也提炼出了些教学内容。
因为要在年关之前结束文试,他的时间只有三个月左右,不可能将经史子集一律教导。
只能从《礼》《小学》《诗》《春秋》《孝经》中提取部分精炼内容进行教学。
顺带还有自己闲来无事领悟出来的小学问,以及道家某些学问,既然是自己教书育人,那这些孩子身上总归都得要有一些宇文君身上的学问影子才是。
想到这里,宇文君有些小得意,所谓的成圣做祖大概就是这般形式了,不过他也是借助别人的学问借花献佛罢了。
先是口述了一个时辰,令宇文君意外的是这些孩童们并无打瞌睡的迹象,这让他心里很高兴。
有一个丰神如玉,且真有学问的先生教导,学生们学习自然也会用功,形象的妙用便能直接体现出来。
再加上这一身锦衣玉带,这些孩子们并不知道宇文君身上的行头能值多少钱,但都觉得这位年轻先生是一个大人物,大人物嘴里说出来的道理,肯定都是对的。
然后,宇文君开始教这几个孩子学写自己的名字,用木笔在河沙上一板一眼的写好他们的名字,再让他们临摹自己的笔迹。
孩子捉笔姿态各有不同,宇文君耐心指导,不厌其烦,尤其是汪深,这个黑壮小孩儿力气大是真的,可手脚笨也是真的,书写自己名字时,还真有种壮汉穿针引线的尴尬。
从笔迹中宇文君能看出汪岩教过汪深,但手脚太笨了,汪岩自己可能都放弃了,其实汪岩的书法,也仅仅是会写自己的名字而已。
韩星,王平几个孩童倒渐入佳境,慢慢学会了捉笔,认真临摹自己的姓名。
折腾了一个时辰后,宇文君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教孩子很累人的,比和承圣高手捉对厮杀还要累人。
回到讲台上刚坐下,草堂外就来了三个孩童,各自怀中抱着一个小板凳,两个女孩大概四五岁,还有个男孩大概有十岁多。三个小孩怯生生的,有点不敢见人的害羞与紧张。
宇文君见状温和招呼道:“进来就是了。”
三人进来后,宇文君并未着急亲自上手,而是让汪深将自己学会的东西交给这三个同窗,若是哪里教的不对,宇文君再从一旁指点迷津。
韩星和王平几个也跟着指指点点,向新来的显摆自己学到了东西。
又折腾了一个时辰后,三个新来的孩童也学会了如何行礼,如何捉笔,如何书写自己的名字。
夜色来临,一群孩子有些疲惫的走出学堂,开始讨论谁的笔法不对,谁鞠躬的姿态小有问题。
宇文君伸了一个懒腰,望着清水村的星空,略有得意的笑了笑。
回到住处不久,张氏就提着饭盒来了。
得知这位公子在草地学堂里开学后,张氏小心问道:“公子在这教学,牵动了很多人心,我有个亲戚家里有个小孩子天生愚钝,不知公子嫌弃否,家里人对他也不太放心,害怕给公子添麻烦。”
宇文君打开饭盒,是三个肉包子,一碗鸡肉,一碗白米饭,还有一碟时令小菜,村里人对教书先生还是有好感的,这伙食都好了不少,都舍得给宇文君吃肉了,其实他们自己都舍不得吃肉。
温和应道:“无妨,来就是了,有教无类,因材施教。”
张氏迷糊的问道:“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就是不嫌弃的意思,我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这位婶婶迷惘的笑了笑,心里也有了些莫名盼头。
第六十二章 朗朗读书声
一夜无事,早饭过后,宇文君如期来到草地学堂,汪深,韩星,王平这些个孩童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除却昨天来的孩子,今天早上又有四五个七八岁的孩子,抱着小板凳来了。
宇文君很欣慰的笑道:“早上好,开始上课吧。”
孩子们齐刷刷的对宇文君行礼,新来的不太会行礼,也跟着前面的汪深几人照猫画虎般给宇文君鞠了一躬。
先是给新来的几个发放木笔,木笔是汪岩特意准备的,从山中砍伐了几根颇为粗壮的硬木,再让村子里的几个木匠夜以继日雕刻而成。
虽说不是真笔,这里也没有纸张,汪岩却是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里做到了最好。
依旧如昨日一般,宇文君让汪深给新来的教导昨天的内容,之后再将他们的名字写好,让他们临摹。
宇文君心里算了一笔账,开始几天就让孩子们学会行礼,学会书写自己的名字,也就是这几天时间,大概就能把村子里的孩童尽数集中在一起,之后再教导之乎者也。
人传人是很快的,就像是山谷里的风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扫荡整座山。
吴家,家主吴忠军,三十出头,儿子今年七岁,和其余的壮实孩子比较起来,吴忠军的儿子肯定是力气不够用的,但和瘦弱的孩子比较起来,这孩子还算是有把力气的。
早饭吃完后,吴忠军就得要去山里忙活了,可这会儿夫妻两人在关于儿子吴宇的事情产生了争执。
妻子是一个性情平和的人,平日里大小事宜也没有主见,所有事情都听自家男人的。
偏偏今天难得的在丈夫面前硬气了一回,气鼓鼓的说道:“你连你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还不让咱们儿子去跟着那位年轻先生读书,你自己没出息,还想要你儿子以后也没出息吗?”
吴宇就站在一旁,看见爹娘陷入争吵,脸色微红紧张极了。
家中老人走得早,这些年吴忠军日子过的很辛苦,他心里自然是希望儿子快点长大,这样就能给家里分担一部分。
吴宇对于读书的概念是很模糊的,只是觉得他的好朋友都去了草地学堂那里,他也想要跟着一起去。
要是爷爷奶奶还活着的话,肯定会让乖孙子去读书的。
吴忠军也是气的脸红脖子粗,气势汹汹的说道:“那位年轻公子不会在咱们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待太长时间的。”
“就这么一段时间,一个孩子读书,能读多少书?”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把儿子叫上,跟我去山里干活儿呢。”
妻子听到这话后,亦是发狠的拿起桌子上的剪刀抵在喉咙上,声嘶力竭的喝道:“你要是不让我儿子去读书,我今天就死给你看,我倒要看看你干完活儿之后,回来谁给你煮饭吃!”
剪刀在妻子的脖子上略微抵出血迹,这一下吴忠军心里慌了。
妻子一直都很温顺,从来不说重话,吴忠军也是赶紧服软道:“得了得了,听你的。”
吴宇一直都在一旁站着,心里憋屈极了,现在他对读书有些概念了,是一件娘亲愿意放下性命为自己争取的事情。
妻子瞪了丈夫一眼,从屋子里拿出了一个小板凳,拉着吴宇的手,抹了把眼泪柔和说道:“乖儿子,娘这就带着你去跟先生读书。”
吴宇也跟着抹了一把眼泪,拉着娘亲的手走出家门前往草地学堂。
各家都有各家的不容易,有些力气大的孩子的确可以给家里分担家务,谁都知道宇文君不会在清水村待太长时间,仍有许多人对读书这件事持怀疑态度。
不过有一部分人心里的想法就有意思了,宇文君说过不收学费,这些人觉得这件事不花钱,还能认识几个字,也是一件占便宜的事情,也赶紧给家里孩子准备好了小板凳,将孩子赶去了草地学堂。
两日过去后,村子里的孩童一大半都去了草地学堂。
当多数孩子集中在一个地方的时候,剩下来的孩子就耐不住了,跟家里人吵闹,满地打滚的要去读书。
如此折腾之下,某些父母耐不住性子,也就只能让孩子去草地学堂消磨时间。
村子里的人没有读过书,可也从外来戏子那里听说过一句话“十年寒窗苦读”而宇文君在年关之前就要离开清水村,故此许多父母心里所想无非就是让孩子们玩一段时间,能学点东西最好,学不到东西也无所谓,反正那位锦衣玉带的公子哥不收学费。
又过了几天后,不打算让孩子去读书的父母,也忍不住了,感觉自己的孩子不去读书,好像就是一件不合群的事情,在村里过生活,最忌讳的就是不合群。
谁要是不合群,谁家红白喜事都没人去的,渐渐的也就没了人气。
便出现了随大流的情势,不但十岁以下的孩子都来到了草地学堂,就连好些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家里人也都不让干活,撵去了草地学堂,能学多少东西,就是多少。
而十五岁往上的,就是村子里的大人了,也是一个家庭中主要劳动力,自然是没机会去读书。
草地学堂几乎被沾满了,每个孩子们手中都有一根木笔,都坐着小板凳,都在认真临摹宇文君的笔迹。
若是写的不对,就把河沙抹平,重来就是了。
看见整个村子的孩子少年都集中在这里,宇文君心里是有自豪感的,这种感觉和自己刚练成两袖青龙时是不一样的。
又过了两日,每个人都会书写自己的名字,每次见面都会互相行礼,整个草地学堂简陋归简陋,也渐渐滋生出了许多斯文。
讲台上的宇文君清了清嗓子,整个草地学堂的孩子抬起头,认真凝望向这位年轻先生。
宇文君严肃道:“你们终于会书写自己的名字,也会对人以礼相待,我感到很欣慰。”
“今天,便要教你们学问义理了。”
随后,宇文君亲自手拿木笔,将《小学》的内容写在了地上,这自然不是全部的小学篇章,是经过宇文君提炼后的小学篇章,篇幅较短。
随后,他跟着朗读,每朗读一句,草地学堂里的学子也跟着朗读一遍,如此周而复始,整个草地学堂里响起了朗朗读书声。
宇文君没做过先生,年关之前他就得离开清水村,在有限的时间中,他没办法将全部内容交给这些孩子,只能依靠自己整理的内容教学。
所教导的内容,可能不符合太小的孩子,可这里的孩子年纪各有不同,更不清楚他们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真的走上读书这条路。
宇文君心里想着,尽量给他们教点有用的东西,适合做人做事的学问。
朗朗读书声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记性好的孩子们,几乎都已经记下了这残缺不全的《小学》内容。
宇文君将这些孩子们集中在一起,在草地学堂最中央,重新书写了一遍《小学》对着孩子们说道:“都围在这里看着,心里也跟着默默地背诵,然后用你们手中的笔,继续临摹我的字体。”
这教学办法的确有些死板,因为宇文君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第六十三章 佳境
孩子们开始认真临摹《小学》内容,宇文君则在学堂里不停的转悠,谁若是写的不对,第一时间进行指导。
巧妙一些的孩子,大致临摹了几遍之后,就已经写的有模有样,笨拙一点的,始终都在地上鬼画符。
宇文君并未失去耐心,这和他经常独自一人喝茶有着很大的关系,也和在玉溪镇生活的那段岁月有关系。
像个老人一样古井无波,他的心性品质也许是八顾之宴中最好的一个。
如此反复,循循教导,整整十日时间,草地学堂的孩子们总算是可以将这残血不全的《小学》内容书写而出,且认识了很多字。
清早,宇文君简单吃过早饭后,孩子们就已经在草地学堂高声背诵学到的《小学》内容,站在远处看,这些孩子们尽管身上穿的衣裳并不体面,尽管有些孩童的手脚很脏,甚至有些小姑娘穿的鞋子都有破洞。
可这里的朝气,这里的文气,竟有了蓬勃发展的迹象。
宇文君站在草地学堂外,默默地看着这些孩子们,这会儿,汪岩带着村子里的许多人也来到了草地学堂外面,有些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如此认真的背诵书文,偷偷的抹了抹眼泪,心里的感觉可想而知。
吴宇的娘亲没敢多看自己的儿子,背过身,取出手帕擦了擦眼睛。
就算是学的不多,也有点正经读书人的样子,这比啥都强。
许多大人看待宇文君的眼神也从最开始的无所谓,变成了敬畏。
汪岩站在宇文君身旁,轻声问道:“我家的小崽子学的咋样?可让公子为难过?”
宇文君回道:“我是等所有人都认识《小学》里面的字,并且能书写出小学里面的字之后,才准备开启下一段篇章。”
“十天过去了,他们都能将《小学》背诵出来,也能默写出来。”
汪岩笑的合不拢嘴,赞许道:“公子教导有方。”
宇文君看着汪岩,淡然问道:“我觉得有一件事很奇怪,这些孩子们也不闹腾,并不顽劣,很认真的跟我读书,你是不是做了些什么?”
“比如跟这些孩子们说,只要好好读书,以后也能和我一样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锦衣玉带?”
“是否有过这些功利言论?”
汪岩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尴尬说道:“确实给这些孩子们说过一些话,意思大致也差不多。”
宇文君轻声道:“这样是不对的,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想要图点什么,路子只会越走越窄,功利心太重的人,反而让人讨厌。”
汪岩悻悻点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宇文君莞尔笑道:“也不怪你,我会在年关之前离开这里,他们能如此听话,倒也是一件好事。”
汪岩诚然道:“错了就是错了,是我考虑不周,不过咱们村子里的孩子多数都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别看年岁小,其实心里都知道能在这里读书不容易,在他们看来,有读书的时间完全可以帮大人多搭把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大人却让他们来读书,他们心里对读书的份量是有数的。”
“孩子把读书也当做了一件大事情。”
“而公子对每一个孩子都一视同仁,无尊卑贵贱之分,孩子们心里也能感觉到。”
“再加上公子的风流气度摆在这里,他们也心有向往。”
宇文君闻后,认真看了一眼这些清水村的孩子们,心里阵阵悸痛。
读书声停了,宇文君在大人们的凝望中进入草地学堂。
头一次觉得这个讲台是如此的巍峨磅礴,宇文君对孩子们说道:“你们有些五六岁,有些十四五岁,都已经记住了《小学》的内容,也能默写出来,进步很大。”
“但也不可松懈,接下来要学新的东西了。”
话语落下后,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怯生生的站起来,紧张兮兮的问道:“可是先生,我们还不懂《小学》里面的意思,不知道具体都讲了什么道理,先生能说说吗?”
这个小女娘叫姜红,脸蛋红彤彤,模样还算是标致,长大之后能勉强算是一个美女。
问出这个问题后,又有几个孩子也表达出了同样的疑问。
宇文君神色如常,若时间足够的话,他不介意现在就给这些孩子们答疑解惑,可时间终究是太短了。
温和回道:“读书就像是你们长身体一样,不可能今天吃了饭,明天就长成了大人,里面的道理和学问,你们长大后就自然明白了。”
“但不吃饭,肯定是不会长身体的。”
姜红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乖巧的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仿佛若有所思。
宇文君继续说道:“今天开始教导你们《孝经》和之前一样,我写出来之后,我教你们读,随后你们继续临摹我的笔迹。”
草地学堂的孩子们很懂事的给宇文君腾开地方,宇文君来到中央处,将自己提炼过后的《孝经》书写在地上,这一次的篇幅略比《小学》长一些。
写完后,当即就有许多孩子们表示自己认识里面的许多字,有些孩子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
学堂外面的父母见状,各个笑的合不拢嘴,说明这段时间,孩子们多少都懂了点学问,起码认识了很多字。
宇文君重复了一遍教导《小学》时的形式,有了《小学》打下的基础,这一次顺利了很多。
但仍然是让这些孩子们整整背诵了两个时辰,直到完全背下之后,才让他们开始临摹自己的笔迹。
从最初的笔法不堪,再到如今的小有模样,一切都水到渠成。
宇文君估摸着,最多只需要五天时间,孩子们就能够记下《孝经》更能默写出孝经。
要说愧疚,多少都有,他们学到的《小学》《孝经》并不完整,宇文君也无可奈何,不久后就要立冬了,再有两个月,他就得离开,他也只能挑最实惠的学问教给这些孩子们。
日复一日,宇文君始终如一,潜移默化的影响整个村子的风气。
许多孩童归家之后,会用手指头蘸水,在有灰尘的桌子上写几个字,给自己的父母显摆一下自己学到了东西,甚至有些悟性较好的孩子,更是在爹娘面前显摆几句之乎者也,摆出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给自己的父母进行讲解,当爹娘的人嘴上虽然在骂自己的孩子,可心里是真的高兴。
教学一事,渐入佳境。
学完《孝经》后便是《诗》,紧接着是《礼》内容虽然都是宇文君提炼过后的,但大概真意并未缺少一丝一毫。
草地学堂的氛围越来越好,孩子们的笔迹越来越正统,也渐渐的懂了一些浅薄的学问义理。
落叶归根,小雪到来,紧接着下起了鹅毛大雪,纵然天气寒冷,草地学堂的读书声始终清越高昂。
入夜,宇文君看着窗外飘雪,打算明天开始传授自己领悟出来的那些学问……
第六十四章 最后一段学问
大雪纷飞,草地学堂四面通风,哪怕是天寒地冻,这草地学堂却一点都不冷,许多父母们在草地学堂周围架起了熊熊大火,强行改变了草地学堂周围的温度。
有些费干柴倒是真的,但仍然愿意多辛苦一点,也要给自家孩子们创造一个更好的读书环境出来。
村子里的人们更是将宇文君敬若圣贤,教学时间不长,可如今各家各户的孩子们都能写出很多字,说出很多大人们听不懂的大道理,之乎者也张口就来。
甚至有一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女,更是可以写上几首造诣不高的诗词出来。
而小一点的孩子,有些地方不太懂,却能够倒背如流的将具体内容默写出来。
某些时候,宇文君还会随意写上一段不知道跟脚的词赋,不用他多做指导,孩子们几乎可以做到触类旁通。
至于真正的学问,这些孩子们并没有掌握多少,但绝对不能说这些孩子们不认识字。
诸多生僻字,他们的确不认识,可常用字也不过五千而已,孩子们都能认识,甚至还掌握了一部分的生僻字。
只是识字,却不能解字,便是这些孩童少年们的真实学问水平。
这已经让清水村的村民觉得简直不可思议,这么短的时间,能够将自己清水村的孩子教导成半个读书人,实在是匪夷所思。
某些老一辈的人,甚至怀疑宇文君是不是转世的圣人。
草地学堂外,站着许多村民,大雪纷飞也是清水村较为忙碌的时候,这一段时间适合砍柴,适合打猎,可很多人也都愿意放下手里的事情,来到学堂之外旁听,某些悟性好的大人,还真就偷偷学了些文字,凑活能说上几句之乎者也。
讲台上,宇文君望向众人,放下手中笔,很认真的说道:“教你们读书识字,不是为了让你们以后能有多大的出息,能做多大的事情。”
“而是让你们明白,你们可以有机会成为更好的人,能明白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可以分辨是非,可以辨别正邪,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可以让你们心里有个数。”
“非礼勿言,非礼勿视,这个浅显的道理你们应该都明白了。”
“但这些只是基础,每个人心性不同,走的路也不同,可我希望,你们长大之后无论干什么,都可以去做一个正直而善良的人。”
“也许这世道浑浊不堪,但天上的星空明月总是清澈可人的。”
“或许有朝一日,你们长大了,觉得这世道是一个杀人放火金腰带的世道,是一个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的世道,等你们有能力决定一些事情的时候,再好好扪心自问什么是对与错,什么是善与恶。”
“至于你们能沾染多少文采风流,就要靠你们自己日后的造化。”
“纷纷万事,直道而行。”
说完这些后,大小不一的孩子少年们向宇文君递来凝望眼神,他们突然觉得,这一位锦衣玉带的年轻先生,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年轻,像是一个宛若山岳般伟岸磅礴的大人。
宇文君手握木笔,一如既往来到了草地学堂中央,写下了一段他自己提炼总结过后的经文。
“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道法自然。”
“立功,立德,立言。”
“己是何人,所遇便是何人。”
“遇山开路,遇水搭桥,方能欣欣向荣。”
不用宇文君自己带头朗读,孩子们就自己默默读了起来,这些便是宇文君自己总结出来的一些实用小学问,也极为适合清水村的孩子们。
宇文君走出草地学堂,孩子们自觉朗读,自觉书写,无需刻意指导,便能步入正轨。
村长汪岩见到这一幕,心里是震撼的,他早年间读过几天书,也当了很多年的村长,经过岁月的洗礼后,他自然清楚宇文君留下的这一段不算是学问的学问,意思是层层递进的,值得反复思考。
清水村的村民们心有灵犀般对走出学堂的宇文君双手作揖,深鞠一躬,这一礼,宇文君能受得起。
无需多言,这是宇文君留给清水村的最后一段学问。
汪岩走到宇文君近前,轻声说道:“这一段时间,有劳公子了。”
“孩子们学了许多道理,回到家里就开始在大人面前显摆,就连我家的小崽子都跟我说,背后说别人闲话是不对的,见不得别人好是心胸狭窄的,这样的人是不会成气候的。”
“听得我自己都有点想笑,可仔细一想,那小崽子说的话的确是对的。”
“其余各家各户的情况也都差不多,邻居之间的关系和善了许多,知道了些礼法,知道了些道理。”
“清水村的风气是有所改变的。”
“可老一辈人那些根深蒂固的观念仍旧是没有任何改变,但这些其实都无所谓,孩子们终究会长大,老一辈的人终究会离开。”
“公子在这里留下的学问道理真的是很多了。”
风气确实有所矫正,也不可能彻底矫正,能做到这一步,宇文君已经很满足了,大人可以不顾廉耻,为了点小便宜硬生生的活成了死狗烂肉,可始终都对自己的孩子保留最大的善意。
宇文君温和笑道:“绵薄之力而已,有些大一点的孩子,应该可以帮助别人代写家书,可以考虑去外面的镇子讨生活,识字的人讨生活总比不识字的人容易很多。”
“若是情况允许的话,也可以让他们去太平县,乃至去太平县之外的州郡闯荡一番,尽量别去皇都,皇都不适合百姓生存。”
“这些学问虽然浅薄,真用起来的话,也能值不少银子,具体能值多少,看个人的机缘造化。”
“兴许过些年,你们清水村将换一个风貌,但要记得,日子过好了,也不能忘了最初的本心。”
“道理很简单,就是很难做到。”
人心复杂,欲海难安,就在清水村,仍然存在着某些不良事情,比如有些老人手脚不干净,有些媳妇和别的汉子半夜偷偷出去,有人赌博一时上头,输掉了一年的收成。
这些事情,归根结底,是人性使然,宇文君根本无能为力。
汪岩心里对清水村的盼头是很大的,对汪深也抱了更多一些期望,真心感谢道:“多谢公子提醒,我一定谨记在心。”
猛然间,汪岩想起了一件事,说道:“王振的儿子回来了,见儿子没带着钱回来,就直接把儿子打骂了一顿,骂的狗血淋头,王博野倒也没和自己亲爹动手,只是这几天心情沉闷,王振那里也没松口的迹象,始终对儿子冷眼以待,王博野他娘在家里也没话语权,只能背后偷偷护着儿子。”
“我有点担心父子两人翻脸成为仇人。”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对于王家的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王博野过了年就是二十岁的人了,找媳妇也没下家,在外奔波也没个出息,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王振也是话说的很难听,我想当个和事佬,也不知从何下手。”
宇文君闻后回道:“那我们就去看看,我作为代理村长,总得处理些事情才行。”
汪岩难为情应道:“公子教书就已经耗费心力了,还得处理这些俗事,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俗事也是事,不处理总归是不行的,不必介怀于心,这也是我职责所在。”
汪岩闻后,顿觉心中五味杂陈,也对贵公子三字有了新的理解认知……
第六十五章 别样处理
王家。
王振愁眉苦脸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家门不幸啊,出了这么一个孽障,让公子看笑话了。”
王博野和母亲站在一旁,脸色复杂,哪有当着外人的面这么说自己儿子的父亲?
宇文君和王振同桌而坐,桌子上两杯粗茶热气腾腾,汪岩则站在宇文君身后,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交给宇文君去处理。
王博野身材高大,模样标致,虽说自幼生活在这清水村,身上却有一种不太符合村民身份的英气。
宇文君耐心说道:“出门闯荡的种种心酸只有经历者才会懂,你这么说你儿子是不对的。”
王振愣了一下,王博野和母亲也愣了一下。
汪岩也没想到宇文君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仔细一品,似乎还有一点道理。
王振气呼呼的回道:“别人家的孩子和他这么大的时候,不但找到了媳妇,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我再过几年也干不动了,他这么大个人了,总是没能力给家里人分担。”
“我还要怎样去宽容理解。”
听闻这话,宇文君已经知晓症结之所在,王振是想要自己的儿子和村子里的大多数男人一样,到了年纪就成婚,就成为核心劳动力,遵循守旧过往的生活方式。
王博野恰好是一个有志气的人,他不想一辈子生老病死都在这个清水村里,他想要去外面闯荡出一番大事业,不想一辈子都和老一辈的人一样碌碌无为。
可真到了外面之后,没有根基,没有背景,也没有一技之长,无论干什么事情都是寸步难行,也只能去做下人做的事情,是有硬局限性的。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你们父子两人,早已经不再同心同德,事已至此,你无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不如选择相信一次你的儿子,他在外面不顺利,可能受了很多白眼,可能被骂了很多次泥腿子,甚至还有更难听的一些话。”
“有时候,他看见别人的父亲有能力给自己的儿子遮风挡雨,铺平道路,他心里是很羡慕的,可这些,他从未给你说过。”
“无论是你儿子,亦或是你自己,你们这样的人,到了外面,终究都只是贱命一条,死活也无人在意。”
“而你在山里生活,自然是感受不到来自于阶层的压迫和歧视,也不会有那种身处沼泽之中无能为力的感觉。”
“你儿子在外面已经伤痕累累,他回来之后,身为父亲的你,就不要给他火上浇油,指责他的千般不是。”
“他想要闯出一番成就,他不想要自己以后生的孩子依旧是一个贱骨头。”
“有些事其实是对的,只是暂时看不到效果,甚至永远都看不到效果,但也不能否认它是对的。”
王振的心里泛起了惊涛骇浪,受到不小震撼,便是汪岩这一位村长,此时此刻心中都有锥心之痛。
“泥腿子”“贱骨头”“奴才”这些字眼从寻常百姓嘴里说出来,兴许只是一句骂人的话而已。
可宇文君来自于皇都,是皇都里的贵公子,这种话从宇文君嘴里说出来,是有着沉甸甸的份量。
王振也没有多看自己的儿子,愁眉苦脸的叹息了一声。
对于王博野,宇文君私下有所了解,在外面如何辛苦不容易,也始终没给家里人说过,哪怕这一次回来没有带着钱回来,可还是给自己的娘亲买了一身新衣裳,给自己的父亲买了一包还算是不错的茶叶。
该有的心意,一样没少,该承受的刺激,也是一样没少。
宇文君心里是对王博野有好感的。
瞥了一眼这个身上有英气的小伙子,说道:“你出来与我走几步吧。”
王博野看了眼娘亲,这才点头嗯了一声。
宇文君示意汪岩留在屋子里,给王振再好好疏导疏导。
街道上除却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再无他人,因为整个村子的人要么去山里忙活砍柴,要么就在草地学堂那里围观。
雪幕中,宇文君轻声说道:“你一定很辛苦吧。”
王博野牵强的笑道:“说辛苦其实也不辛苦,只是郁郁不得志,有些事近在眼前,却没能力把握住。”
宇文君是真觉得王博野是一个不错的苗子,他所说的,宇文君大致也能理解。
思来想去,宇文君决定给王博野指引一条明路。
从袖口里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银子递给王博野,小伙子当场就愣住了,不明所以的问道:“公子这是何意,我虽然没出息,但我也知道不该自己得到的就是不该。”
宇文君言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王博野想了想,这位公子在清水村开课教书,得到了村子的认同,应该是一个好人,他接过了银子,等待宇文君的下文。
宇文君问道:“听你说话的口吻,是不是在外面的镇子里读过书?”
王博野微微一怔,倒也不意外,这位公子自然是一位学富五车的公子,能察觉出来他读过书也不奇怪。
如实回道:“给一位说书先生打过下手,大多数字都认识,也能凑活帮别人代写家书。”
宇文君正色道:“不错,把这块银子给你的父亲,然后你今夜就离开清水村,你们父子两人都需要各自冷静一段时间,若继续朝夕相处,兴许还真的会爆发矛盾,老一辈人的观念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他今天有些难过,不代表他明白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
“离开清水村,走出宏图山脉,然后一路往北方而去,北方有一座正雄山,进入那座山里,兴许会有你的造化。”
“路途遥远,你没有盘缠,一路上不管是有人资助你,还是要饭乞讨,都取决于你的意志力。”
王博野呆住了,有些迷惘。
宇文君补充了一句:“千军万马扣心关,九死一生撞天门,便是你要走的路,你本无根基,若走寻常路,此生大概率还是碌碌无为。”
王博野为之一振,若有所思,仿佛开悟了不少。
对宇文君深鞠一躬道:“多谢公子指点。”
宇文君又带着王博野返回屋子,临时起意的一招无理手,他不好说王博野进入正雄山会是怎样的机缘造化,可他觉得顺眼的人,想必正雄山里的某些人也会觉得顺眼。
见儿子回来后,王振没说多余的话,因为汪岩顺着宇文君的思路已经给王振说了很多。
宇文君带着汪岩就此离开,对于此事的处理宇文君还算是较为满意。
天空中鹅毛大雪,想起了那一夜的风光。
“一直都在村子里教书,未有过纵情之举,我驾马远游一两日,不必担忧我。”宇文君道。
……
第六十六章 中庭有茶香
铁马山以北,冲牛山。
同样是山中村落,与清水村有所不同的是在于这一座村落建筑格局颇有大家风范,家家户户都有四方院落,或大或小,个别人家的院落更是雕梁画栋,屋檐飞翘。
这一座村落名曰将军村。
村子正北面的山脚下,修建了一座颇为气派的府邸,屋檐飞翘,栋梁以上刻有睚眦图腾,府邸内更有假山湖泊,湖泊里虽没有养着锦鲤,但寻常鲤鱼还是有不少。
中庭里,景佩瑶跪坐蒲团上,茶桌上是上好的雪域飘香,长剑流雪亦是架在长方茶桌上,庭外大雪纷飞,庭内有美人独饮。
与其说景佩瑶是来参加八顾之宴的文试,还不如说景佩瑶来到这里修身养性,过一过深山之中怡然自得的小日子。
蓦然中,景佩瑶抬起头,一位锦衣玉带的少年郎便站在了庭外大雪中。
来此之前,宇文君觉得景佩瑶所在的地方肯定是要比清水村强的,却从未想过这一座村落和清水村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判若云泥。
微微闻了一口茶香,宇文君诚然笑道:“很久了,都没有喝过雪域飘香,今日应时应景。”
景佩瑶嫣然一笑,给宇文君倒了一杯茶。
缓步走进中庭,一身风雪徐徐消失不见,宇文君坐在姑娘对面,举起茶杯深深的闻了一口。
“妙哉,妙哉,头一次觉得雪域飘香的茶韵是如此的高邈深远。”
景佩瑶古怪笑道:“其实我偷偷去过你所在的那个村落,那时候你在草地学堂里教那里的孩子们读书写字,说起来那草地学堂的建设,还真的是一切从简别有心意,亏你能想得出来那种办法。”
宇文君并未惊动将军村的任何人,因为大雪纷飞,每家每户的人都在抄写经文,抄的颇为认真。
这里有笔墨,有宣纸,其条件远胜于清水村。
和宇文君的矫正家风,以正国风的考核内容不一样,景佩瑶是让这里的村民们认真读书,沉醉于文采风流中,消磨掉身上的匪气与戾气。
将军村,顾名思义肯定是出过将军的。
这个村子里的祖辈是在沙场上建立过功勋的,事隔经年,子孙后代的境遇也有所不同,开枝散叶后,有些人留在了皇都,且在庙堂中拥有一官半职。
还有些人,则去了别的州郡,或是担任地方将军,或是彻底步入了修行一途。
而留在将军村的人,按照辈分掰扯起来,多数都是旁支,即二娘生养下来的后代。
别看是一座村落,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货真价实的将种子弟。
而这里气势不凡的建筑,其实也是最初那一代将军留下的遗产。
景佩瑶问道:“你那里如何了?”
宇文君诚然说道:“还算是顺利,预计文试成绩不会太好,好在留下了一些读书种子,以后如何,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仔细一想,若非他们觉得我出自于皇都,恐怕也不会让孩子们跟着我读书写字,外来的戏子会唱歌,我大概就属于这种性质。”
“从头到尾,我亲力亲为,问心无愧。”
在清水村如何心如止水,如何事必躬亲,如何圣人风采,可宇文君终究还是一个年轻人,时间长了后难免会心神疲惫。
本来是可以忍住的,可见到景佩瑶的小日子如此滋润,闻到雪域飘香的味道后,他是真的感到了深深的疲倦。
将军村里的人,几乎人人都是练家子,有些人甚至还有着垂光巅峰的修为,人人争先,人人好勇斗狠,民风极为彪悍。
这也成了景佩瑶的机会,当这位姑娘来到这里后,只是将手中流雪长剑微微拔出一寸,给整个村落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飘雪,这里的民风再如何彪悍,也随着天空中落下的雪花一并冷清了下来。
练过的人是有眼力劲的,打眼一看景佩瑶的佩剑就知晓此乃神兵利器,至于出鞘一寸下一场雪,在村民们看来,简直就是圣人现世。
景佩瑶的文试非常顺利,虽然是用酷烈手段让这里的将种子弟收敛匪气戾气,起初这里的人觉得内心非常压抑,可抄写经书时间长了后,竟然觉得抄写经书也是一种另类的发泄通道。
机缘巧合之下,还真被有些人抄写到了某些学问的精髓,身上也渐渐养出了一股不伦不类的书生气。
运气对于某次重要的大考而言,是最重要的,没有之一。
景佩瑶又给宇文君添了一杯茶,轻声言道:“我要是你的话,肯定会偷偷带着许多好茶叶储存在空间法器里,然后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喝。”
“是你自己太笨了,所以就苦了自己的心怀。”
宇文君也不是没有这般想过,只是觉得清水村终究是贫苦之地,他若生活奢华,难免不接地气。
细细回想一番,宇文君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起码汪岩等人看到了自己在清水村的朴素生活。
放下身段,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
倘若宇文君的考核地点,考核内容与景佩瑶一样的话,其实他也会带着好茶叶过来,也会来到这里后就让断念出鞘。
景佩瑶柔声说道:“青华师妹那里说起来内容简单,却格外的磨性子。”
“这两个月,青华师妹大致觉得自己在白鹿书院所学的东西是彻底荒废了,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清明之气,也逐渐变的浑浊。”
宇文君心神摇曳一瞬,担忧问道:“发生了何事?”
对柳青华,宇文君始终都是不放心的心态,他也真的害怕柳青华这般单纯善良的姑娘道心崩碎。
景佩瑶神色不悦道:“也不知是谁定下的考核内容,真有些欠打,青华师妹在那个村子里给人家代写家书。”
“说是家书,实则内容不堪入目,那个村子集中的都是一些郁郁不得志的流氓,所书写的内容均是一些艳俗小说。”
“某些内容更是不堪入目,偏偏那里的流氓全靠这种方式来赚取银子,家书寄到了太平县的某座书坊,然后再私自印刷成书本,投向街头坊间,形成了一桩上不了台面的生意。”
“偏偏此类事情,还不算是违背律法,顶多就是风气不正,娱乐而已。”
这么一说,宇文君就明白柳青华到底都经历了一些什么,若是不代写家书,那个村子里的人可能就得饿肚子,两三岁的孩童可能会因为营养不良而夭折。
纵然是男子,将那方面的内容了解多了之后,也会更改心性,有较大的可能误入歧途。
更别说经手此事的人是一个姑娘家了。
宇文君叹息道:“顾雍前辈之前打算将端木直揍一顿,回想起来,我真不该拦着人家。”
柳青华若是心境有所动摇,便直接在文试中出局,可换做任何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也几乎不可能做到不动摇,这不是一般的强人所难。
至于柳青华承受了多少异样眼神,背地里受到了多少非议,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第六十七章 别开生面
宇文君喝过雪域飘香后,便驾马离开将军村,前往柳青华所在的梧桐村。
梧桐山与将军村均在冲牛山内,将军村在山上,梧桐村在山下。
村落地势平坦,大眼望去,建筑格局也在清水村之上,村落的房屋建设并不集中,东面一座房子,西面一座房子,零零散散,一盘散沙。
宇文君并未现身,远距离观望,村里罕有人烟,大学飘飞,估摸着各家各户都在家中烧火取暖,喝酒聊天。
忽然间,宇文君察觉到了一股剑势,顺着北风一同共鸣,顺着大雪落在人间。
下意识驾马前往寻找那一道剑势,战马越过村庄,越过山涧,后山悬崖上,有一位女子横剑于胸前,娇躯玉立,纹丝不动,整个人融入漫天飞雪中。
见到此情此景,宇文君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他没有过去打扰,静静的看着柳青华入道。
人未动,剑势已动,清澈明亮的剑意由内而外散发出,弥漫整个山崖,剑意柔和清澈,如深秋之水,可洗涤世间所有的杂质。
剑气涌动,柳青华十丈之内的飘雪戛然而止,仿佛一副静止的画面,剑气像是雪山之巅的清风,清风所过之处,吹尽所有尘埃,并未损坏雪中一丝一毫的精致。
柳青华的气息没有攀升,她的剑意也无任何杀力,画面动了,大雪徐徐落下,她往前踏出一步,继而剑指青天。
一道冰清剑意直冲天宇,剑意一往无前,难以揣测尽头,这一剑过后,柳青华周围的雪落下的速度变得极为缓慢。
也是这一剑过后,柳青华入了承圣境界。
宇文君化作一道青龙,瞬息之间抵达悬崖之上,柳青华回头望去,满眼惊讶,原本冰清玉洁的神圣风采,见到宇文君后便又沾染了烟火气息,嘟着嘴憋屈道:“你是不是偷看了?”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整个过程我确实有看到,很养眼,比当初皇都那一夜的大雪还要养眼。”
柳青华噗嗤一笑道:“真的假的?”
宇文君点头,正经道:“真的,不骗你。”
柳青华踩着小碎步走到宇文君跟前,绕着宇文君转了一圈,笑嘻嘻的说道:“我以为你不会过来看我。”
宇文君温和道:“怎么会呢,你是我的师姐啊。”
柳青华无奈道:“可我打不过你这个师弟啊。”
宇文君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听佩瑶师姐说过了,你的考核内容并不乐观。”
柳青华惊讶道:“佩瑶师姐也过来看望过我?我怎么不知道?”
很快,这个单纯美丽的姑娘又嬉笑道:“她一定是在偷偷观察。”
“说实话,你能来看我,我很感动,在最初的那些天,我希望你们可以过来看望我,给我多一些鼓励,可转念一想,你们也有自己的事情忙碌。”
“我就一个人苦苦支撑了下来,那些粗言秽语起初的确让我抓狂,我恨不得拔剑四顾。”
“可我还是忍住了,因为我不想让师尊失望,我封闭五感,那些人给我叙说内容时,我就写成了其余的内容,将艳俗小说变成了演义小说。”
“大概的故事结构,就是一个少女逐渐成长为开国将军的传奇故事。”
“我文采是弱了一些,可我会吹牛啊,顺着心中所想直抒胸臆,稀里糊涂的,还真让我瞎猫遇见了死耗子,太平县的那座书坊的掌柜给我写过一封信,告诉我成绩还不错,足以养活整个梧桐村的人。”
“同时那个书坊掌柜也告诉我,我文笔太差,错字太多,让我稍微注意点。”
姑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宇文君也没觉得烦,觉得自己的师姐很了不起,竖起大拇指道:“你真棒!”
被表扬后,柳青华笑的更加开心了。
灿烂笑道:“村子里的那些个流氓,其实本质不坏,我左思右想后,决定让他们走正道,去上山砍柴,下河挑水,等明年开春之后,自己去种植庄稼,自食其力,不在依靠下流方式获取钱财。”
“反正书坊那里寄回梧桐村的报酬,足够支撑整个村子运转半年之多,时间也允许他们走正途。”
“估摸着年后还会寄回一笔丰厚的报酬,有了本钱之后,他们可以让自己的孩子去学塾里念书,也可以去做生意。”
“若是能出一两个能人的话,兴许可以带领大家走出村庄,在外面的世界拥有自己的一扇窗户。”
“其实外面的世界也不会太远,就在太平县境内。”
说完这些后,柳青华自己都笑了。
若是李秀年知晓他的这一位宝贝徒弟,在经历过各种污秽言语后,可以直视内心,吐出一口畅怀之气,更是一步入承圣,想必李秀年肯定会高兴地三天两夜都睡不着的。
宇文君冷不丁意识到了一件事,狐疑问道:“师姐是如何规劝他们走正道的?”
柳青华难为情的说道:“吓唬他们的,我就说官府开始彻查此事,会挨个挨个抓起来兴师问罪。”
“从头到尾,他们都不知道我写了一部女将军类型的小说。”
宇文君开导言道:“这些都无妨,我就害怕你通过武力镇压实现目标,这有违文试的初衷。”
柳青华笑道:“再有七八天时间,就可以离开这里,也不知南山五绝和北方七律的人都遭遇了些什么。”
“我总感觉皇都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情,甚至某些事情更是惊动朝野上下,就是一种直觉。”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很邪门的。
宇文君言道:“这一次的文试考核内容各有不同,可考验的重点,无非就是本心,执政能力,以及学问高低。”
“不排除有人借助这一次的八顾之宴解决掉某些官员。”
柳青华附和道:“我觉得这种可能很大,八顾之宴的文试不会这么简单的。”
宇文君有些意外,入了承圣境界后,青华师姐的脑子也好使了很多。
“暂时不关心这些事,等回去后自然就知道皇都发生了什么。”
柳青华嗯了一声道:“也是,师弟打算如何度过接下来的七八天呢。”
宇文君望着漫天飞雪回道:“回村子待着,若是能发现一些不足之处,也能及时补救。”
柳青华深以为然道:“这是正确的,这时候可不能掉以轻心,稍有不慎一切努力均付之东流了。”
宇文君伸了一个懒腰,看着柳青华说道:“你刚入承圣,根基不算太稳,以我之见,你就在这里静修三五日,兴许会有额外收获。”
对宇文君的修为柳青华不会怀疑,更不会怀疑宇文君的眼光,应道:“多谢师弟指点。”
锦衣少年再度化作一道青龙从悬崖纵跃而下,消失于漫天风雪中。
悬崖上,柳青华望向那一道消失青龙,莫名嘟嘴笑道:“师弟,你化青龙时的风采真的很帅,很迷人呢。”
第六十八章 战意昂扬
雪中驾马游,两袖有青龙。
自玉溪镇来到皇都,入白鹿书院,再入白鹿阁,再顶着顾雍传人的名头参与八顾之宴,他都觉得不如此时此刻这般酣畅淋漓。
即将从冲牛山入铁马山时,大雪停了,两岸山野银装素裹。
一位身着黑衣,高大魁梧的汉子出现在冲牛山与铁马山的边界处,汉子皮肤粗糙黝黑,光头独眼,在雪中如一座黑碑。
宇文君胯下的乙等战马长嘶不止,心生恐惧情绪,连连后退三丈有余,才勉强站稳脚跟,在这位黑衣汉子面前,它再无战马本色。
锦衣少年从容下马,正面迎敌。
这黑衣汉子开门见山,流露出黄庭修为,气息如烈焰风雷,一身霸道横练,弓腰驼背,双壁自然下垂,刹那间雪中起惊雷,若轰天箭般射向宇文君。
宇文君两袖青龙呼啸而出,震落山中无数积雪,两道青龙螺旋交叉厮杀而去,接触到这黑衣汉子时,竟怦然玉碎,黑衣汉子速度骤然更快,一拳递到宇文君额头。
嘭!
一身青龙罡气若破冰般掉落在地,宇文君额头渗出大片细密血珠,锦衣少年再无平时斯文模样,眉眼如刀战意昂扬,同样是一拳落在黑衣汉子额头之上。
黑衣汉子不动如山,丝毫无损,猛地抽身后退,继而曲臂撑腰,摆出一古朴拳架,独眼凝望而去,沙哑道:“断念就在你的手串里,为何不用?”
宇文君沉腰,摆出虎扑之态,咧嘴笑道:“自来到皇都,我从未与人捉对厮杀,我在承圣后期积郁已久,此战过后,大概就是巅峰了。”
黑衣汉子迅猛扑杀而来,近身单手撑地身躯下沉,右腿骤然弯曲,猛然绷直,激发出万千力道弹向宇文君咽喉要地。
锦衣少年身躯后仰,与这一记弹腿擦肩而过,趁势起左腿横扫而去,黑衣汉子抱起拳架,硬吃宇文君一腿横扫,顺手抓住宇文君左腿脚踝,如手提鸡崽般重重摔向地面。
宇文君身形若游龙,形成螺旋之势抽腿而出,如羚羊挂角妙到毫巅卸掉黑衣汉子传来的巨力,俯身趴在雪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身形弹射高空,瞬间又急坠而下,一拳轰向黑衣汉子的独眼。
黑衣汉子咧嘴狞笑,一记崩拳迎击天宇。
双拳相击,轰然一声巨响,黑衣汉子脚下方圆十丈土地瞬息凹陷六尺有余,一股霸道罡风横推边界积雪。
两人一招一式,一拳一腿,均有雷霆万钧之力。
宇文君凌空而立,右拳骨节处一片扭曲,整条右臂溢出丝丝血水,落了下风战意更加昂扬,飞身直下,凌空一记劈腿踏向黑衣汉子头顶。
黑衣汉子气贯周身,任由宇文君一脚落在头顶,一脚过后,黑衣汉子脚下土地再度凹陷三尺。
一旦近身,这黑衣汉子的攻势便犹如出山猛虎,右掌若黑熊掌,悍然抓住宇文君小腿胫骨,十指蓄力又崩力,欲卸掉宇文君一条腿。
暗劲若蛟龙蹈海,黑衣汉子刚欲奋力拉扯,却猛地发现自己的崩劲如泥牛入海不见踪迹,抬头一看,宇文君化作三丈青龙俯冲而下,瞬息之间完成了对黑衣汉子蟒蛇缠身的壮举。
青龙之力层层递进,宇文君欲强行绞杀黑衣汉子。
黑衣汉子的身躯被缠了个严实,从双脚至咽喉,仅露出一颗人头,一只独眼。
龙躯缠绕蠕动,每一丝蠕动,便可让黑衣汉子承受分筋错骨之剧痛。
眼看青龙之躯将压碎黑衣汉子咽喉要地时,黑衣汉子猛地爆发出撼山之力,强行挣脱束缚,三丈青龙青光消散,宇文君轻飘飘站在雪地上,脸色惨白浑身浴血。
黑衣汉子的身形更是小了一圈,脚下近乎血流成河。
北风至,宇文君以北风提气,此刻若是拔出断念,或可分出胜负,宇文君并未动刀,仍旧是赤手空拳瞬息而至。
一拳轰向黑衣汉子面门,拳罡之上,青龙密布!
缩了一圈的黑衣汉子气息却是更加盛烈,沉腰低头,一拳平直递出,恰到妙处避开锦衣少年攻势,一拳寂静无声撞在锦衣少年胸口。
噗!
宇文君喷涌出大口逆血,胸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身形倒飞而出,胸口溢出大量血水,彻底染红锦衣之上的绣花。
黑衣汉子独眼溢血,惨烈笑道:“这一拳,便是我此刻所有精气神,你觉得如何?”
抵出一拳后,黑衣汉子半月之内再也使不出一招一式。
胸骨凹陷一寸有余,毋庸置疑宇文君的心脉已受到重创,这会儿便是医家圣人来了,怕也是无力回天。
两人生死已分。
宇文君双眸通红,若一尊地狱修罗。
北风呼啸,漫山遍野雪涛轻吟。
锦衣少年强行提了一口气聚在胸前,若猛兽最后的挣扎。
气在,人就不败!
宇文君浑身上下腾起三十六道暖流,暖流在体内相互辉映,胸口凹陷处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鼓荡。
黑衣汉子独眼恨欲狂,大喝道:“莫非你不是血肉之躯!”
这一口气提至咽喉,直通百会玉枕,直入承圣巅峰!
宇文君眸子里溢出野性光辉,瞬息抵达黑衣汉子近前,一记手刀横扫而过,血花绽放,人头飘扬而起。
“我自然是血肉之躯,却非你所以为的血肉之躯。”
大袖一挥,青龙狂掠而出,当场毁尸灭迹,黑衣汉子遗体一瞬间融入了漫天飞雪中。
受惊的乙等战马仍旧在风雪中瑟瑟发抖,庞大的躯体仿佛要散架了一般。
宇文君缓步走到战马跟前,伸出血手抚摸马头,轻声说道:“你胆子太小,这辈子都无法成为甲等战马。”
马儿低下了头,身躯内暖流横生,不再害怕,逐渐恢复了正常。
宇文君翻身上马,往清水村而去。
不再有雪中驾马游的豪迈,宇文君捂住自己的胸口,胸腔之内砰然作响,心脉之地更如同黄钟大吕激荡苍穹,奏响一曲绝世战歌!
一路缓慢前行,宇文君望着满山雪色,心中快速推演计算,他无论如何都没预料到八顾之宴的文试会有人在这里等他。
近日以来,出入皇都的高手都被记录在案,各方势力都在国师李洪山执掌的谍子机构“星罗”密切关注中,承圣之上的高手别说是暗中杀人,便是去何处吃饭,又在何处过夜,床边又睡了谁,都能一清二楚
可竟然还有一位黄庭境界的纯粹武夫抵达八顾之宴文试的场地,更是神出鬼没潜伏于铁马山与冲牛山的边界处对宇文君守株待兔。
难不成整个宏图山脉里的星罗谍子眼睛都瞎了?
细细思量一番,宇文君大致得出了一个结论,皇都之中肯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宏图山脉境内的谍子多数返回皇都支援。
也只能是如此,宇文君身为间谍暗中调查的事情与人皇无关,与李洪山无关,只和一段历史有关。
可他终究还未调查出敌对面的那位大佬究竟是谁……
第六十九章 大概是不会重逢了
半夜,清水村安详静谧,雪地银光熠熠。
驾马归来的宇文君返回住处第一件事便是给自己泡了一壶热茶,归来的路上,宇文君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的衣裳,之前身上沾满血污的锦衣,直接以真元磨碎为齑粉,随着雪花纷飞而去,痕迹最好还是清理干净保险。
粗茶自然是无法和雪域飘香比较,早知道如此就应该问景佩瑶要一点雪域飘香带回来,只是喝一小顿倒也不会影响什么。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宇文君轻声应道:“进来吧。”
汪岩提着饭盒来了,见宇文君脸色苍白神色憔悴,下意识担忧问道:“公子难道感染了风寒?”
宇文君应道:“那倒不是,在山中狭窄地带遇见了一头黑熊,正面厮杀了一场,被熊掌拍击了一下,休养几天就好了。”
汪岩诧异的看着宇文君,很快汪岩又释然了,宇文君这样的贵公子,自幼文武双修,虽看上去细皮嫩肉,真打起架来,一般人还真不是对手。
殷勤打开饭盒,里面有鸡汤还有饺子,笑呵呵说道:“听到马蹄声后,我就让夫人准备了点吃食,这鸡汤还是新鲜的,今天刚杀的老母鸡炖的。”
宇文君心情大好,不得不说这鸡汤送来的很是时候,与黑衣汉子一战虽说因为进入承圣巅峰而免去了性命之忧,可终究还是让宇文君伤了元气。
鸡汤的补性对宇文君并不大,甚至微乎其乎,可汪岩的这份心意还是让宇文君体会到了雪中送炭的感觉,心情一好,元气自然也就能恢复的更快一些。
一边喝着鸡汤,一边问道:“我不在的这两天,孩子们学习的如何?”
汪岩乐呵呵的回道:“比公子想象中的要好,孩子们已经将公子留下的最后一段学问记在心里,在草地学堂也默写了很多遍,晚上回家后,也会和自己的父母进行探讨。”
“这一段学问既朴素又很大,不适合用在清水村里,却正因如此,也让老一辈的人看到了下一代昌盛的希望。”
“尤其是那一句“己是何人,所遇便是何人”颇为打动人心。”
“就连许多长舌妇,这两天都不怎么说闲话了。”
“掌握了公子留下的学问,不说孩子们,就连大人们都意识到咱们的清水村终归还是太小了,天地间有许多的可能性还等着被发掘,有些人其实已经开悟了。”
“当然这一切还是因为公子的指点很到位。”
猝不及防的马屁险些让宇文君噎着了。
汪岩话锋一转说道:“王博野给家里留了一块银子后就离开了村子,王振倒是无所谓,可把王博野的母亲给急坏了。”
“莫非这也是公子的安排。”
妇道人家担忧儿子是正常的,只是王博野在快要过年的时候突然离开了,母亲担忧儿子气不过,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我了断。
汪岩来询问此事,无非是想在宇文君这里求一个心安,顺带给王家一个合理的交代。
宇文君说道:“私底下告诉王博野的母亲,就说我给她儿子指点了一条明路,可能会吃苦,三五年之内,王博野不一定能回来看望她。”
“但不会有性命之忧,勿要担心。”
汪岩心里一沉,三五年不能看见自己的儿子,这对于一个爱儿子的母亲而言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宇文君补充了一句说道:“就无需给王振说明了,王振心性已定,观念是不会改变的,本质上,王振其实也不喜欢自己的儿子。”
汪岩狐疑问道:“这都能看出来?”
宇文君怪异笑道:“有些人一辈子都活在自己的虚荣心自己的面子里,走不出来的。”
“除非是遇到了生死难关,亦或是大风大浪,才有一定的可能幡然醒悟。”
“王振这辈子不会遇到生死难关,也没有能力与机会去经历大风大浪。”
汪岩心里有数了,他没有多问宇文君到底给王博野指点了怎样的一条明路,更不会在这里主动开口让宇文君给自己的儿子也指点一条明路。
心里有这样的侥幸心理是真的,可自己的儿子才多大,就算是指引了一条明路,以汪深目前的年纪也把握不住。
“知晓了,公子早些休息。”汪岩微鞠一躬徐徐退下。
……
……
接下来数日时间,宇文君始终都在草地学堂,孩子们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尽情提问,便是偷学的大人有何不懂之处,也一并跟着提问。
答疑解惑,传道授业,任由大雪纷飞,草地学堂周围的大火始终都没熄灭过。
宇文君这几日过的很充实,顺带也将进入承圣巅峰的喜悦冲淡了不少,宇文君不是一个好勇斗狠的人,可若涉及到了自己的境界修为,若有机会超越当下的自己,宇文君其实比谁都狠,更多的是对自己狠。
腊月二十七,太平县的县令王忠带着一辆马车和几位随从迎接宇文君返回皇都。
这一日,清水村的老老少少都走出家门,走出村口,发自肺腑的给宇文君作揖拜别,临走之际,还有几个小姑娘哭的稀里哗啦的,许多大一点的孩子们也都陷入了沉默中。
这一走,大概此生不会再和这位皇都来的贵公子重逢……
没有精心的送别仪式,也没有土特产送给宇文君,不过汪岩和村子里的多数人都商量过了,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就去山里砍伐一根上好的大料,再让村子里的木匠打造一副宇文君的雕像,将宇文君的雕像矗立在村子最中心的地方。
马车里安置的有铜炉,一张简单桌子,以及些许水果点心。
这一辆马车自然无法和平王殿下的马车比较,可乘坐平王马车的时候,平王也并没有亲自作陪宇文君。
王忠的这份心意还是很实在的。
“清水村的情况我大致已经了解,等到明年开春之后,我会物色一位教书先生来到清水村继续开课,至于笔墨纸砚书箱衣物等任何开销,都从太平县的府库里拨调。”王忠笑呵呵言道。
宇文君本来想吃颗葡萄的,可果盘里没有葡萄,王忠只是个县令,吃不起上好的水果,喝不起上好的好酒好茶。
微微皱眉道:“这对清水村有些拔苗助长,其余的村镇知晓后,心中也难免不平衡,这一碗水一旦端不平,可能会引发小范围的民变。”
“我留下了一段学问,他们顺着我的思路去走就是了。”
“其余的教书先生也不一定可以对那些孩子轻松上手,万一教书先生是一个功利心很重的人,反倒是打乱了我的布局。”
“还是别了吧。”
王忠仔细一想也是,宇文君乃白鹿阁四大魁首之一,肚子里的学问墨水,岂是一般的教书先生可以比较的。
别说是一般的教书先生,怕是他这位县令肚子里的学问,也比不上身旁的这一位贵公子。
第七十章 盖章
王忠难为情的说道:“公子在清水村停留过,我无法雪中送炭,可我还是想锦上添花一把。”
“打算给清水村送去一些书籍,值钱的孤本我这里倒是没有,但有许多手抄本,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可具体都要送一些什么书籍,还望公子明示。”
“万一我送去的书籍不符合公子在清水村留下的学问精要,反倒是误事了。”
一个老人执意要做一些事情,是根本拦不住的。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儒家的入门书籍,道家的入门书籍,以及法家的入门书籍,光是入门就够了,他们也不适合走读书人的路子,自己掌握些粗浅学问,日后讨生活也容易,有些事不是一代人可以完成的。”
循序渐进才是最重要的。
宇文君已经给王博野指了一条明路,等同于点了一员大将,就不可再做多余的事情,凡事升米恩斗米仇,宇文君需要拿捏好这个分寸,以免祸害了曾经教书育人时的美好。
王忠心里有数了,除却书本之外,王忠还是会以太平县的名义赠送给清水村笔墨纸砚等,让那里的孩子体会一下用毛笔写在宣纸上的感觉。
马车徐徐前进,不快不慢,一来可欣赏沿途的风景,二来王忠也想和宇文君多待一会儿,这份心情和清水村村民的心情是一样的,短暂相聚之后,日后恐再无重逢可能。
宇文君好奇问道:“太平县距离皇都也不算是特别远,你可知晓皇都近日都发生了些什么?”
那黑衣汉子能在星罗谍子眼皮底下伏杀宇文君,就足以证明皇都发生了很多事。
王忠脸色微沉,说道:“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北方七律之首伏城干了一件大事,在某处军营里杀了一位将种子弟,偏偏那位将种子弟还是当朝大将军岳擘的亲侄儿岳恒。”
“此事到底是怎样的曲折历程我倒是不清楚,明面上的说法是岳恒某夜借着醉酒,糟蹋了一位黄花闺女,事后那黄花闺女吵吵闹闹,岳恒觉得有些烦人,就直接杀了那闺女。”
“然后伏城就本着以血还血的原则,杀了岳恒。”
“具体内幕,暂时无从得知。”
“我个人觉得,这件事做得很解气,百姓家的儿女难道就活该被人鱼肉吗?”
宇文君又问道:“除却北方七律,南山五绝那里可曾发生过什么大事情?”
王忠摇头说道:“不清楚,可同为白鹿阁四大魁首之一的许还山也干出了一件大事情。”
“也是杀人,杀了一位赵家的嫡系子弟,听闻还是赵龄最喜欢的孙子赵冰。”
赵家,南方七大世家之一。
赵龄也是南方大地最有话语权的老人之一。
赵冰在南方大地的地位,犹如皇子在皇都的地位。
不管是伏城,还是许还山,所杀之人都是极具份量的,事后想要把双手洗干净怕是不容易了。
王忠接着说道:“伏城杀了岳恒,好歹也有一个说法,许还山杀了赵冰,是连一个说法都没有。”
“所猜测不假的话,赵家近日就会派人来到皇都给赵冰收尸,可能赵家的那一位老爷子都会亲自过来闹事情。”
“往年皇都过年是很热闹的,今年皇都过年会更加热闹,只是喜庆味道要减少很多。”
以宇文君对许还山的了解,这位师兄不像是那么有种的人。
就算是萧楚这样的将种子弟和赵冰这样的南方贵公子发生正面冲突,顶多就是放几句狠话,不会真的痛下杀手。
宇文君开始对许还山上心了。
伏城杀了岳恒,还不至于让星罗的谍子大量撤回皇都,因为岳擘就在皇都,就在人皇的眼皮子底下。
许还山杀了赵冰,且目前还没一个官方说法,就足够让星罗的谍子撤回皇都,刚好就能腾出一个空隙,让那位黑衣汉子在冲牛山和铁马山的交界处伏杀宇文君。
没有证据的事情宇文君也不予置评,暂且先观察局势。
不知不觉间,王忠带着宇文君来到了太平县驿站。
驿站里,景佩瑶和柳青华两位女子在县丞县尉的陪伴下等候多时了。
两位姑娘看见宇文君下车后,心里同时泛起了涟漪,纵然宇文君掩饰的再好,两个姑娘还是能看出宇文君受了元气之伤。
王忠对三位白鹿阁的年轻魁首说道:“本想着在这里对三位热情招待一番,可考虑到要避嫌,就只好将三位当做外来的旅客,不敢画蛇添足,招待不周,还希望见谅。”
勾搭参与八顾之宴的年轻人,说是把柄也不算是把柄,可吃相就难看了,在某些上位者那里足够做出许多文章出来。
于情于理,王忠的县令身份也不适合与这三位年轻人把酒言欢尽地主之谊。
景佩瑶柔和应道:“心意到了就好,我们自便就是。”
王忠行了一礼,便带着众人返回县衙。
进入驿站里,宇文君的头一句话就是:“可有雪域飘香喝?”
景佩瑶无奈应道:“没了,我带的量也不是很多。”
进入屋子坐下来后,柳青华才担忧问道:“师弟,发生了什么事情?”
宇文君直言不讳道:“和人捉对厮杀了一场,险些丧命,如今已无大碍。”
柳青华咬牙切齿道:“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宇文君无所谓的说道:“这些都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皇都发生了大事情,死了两个位置很高的年轻人,可能背后有许多老一辈的人参与其中。”
“究竟是敲山震虎还是另有深意,暂且都不知。”
“青华师姐回去后,就在青烟园里好好地待着,尽量别外出。”
宇文君身后是顾雍,景佩瑶身后是扶摇,这两人都是能扛事的主儿,故此不用怕,可李秀年为人正统,不适合参与太多的算计当中。
柳青华没好气的说道:“这些事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我就不信我在皇都街道上溜达,谁还敢把我给怎么样了?”
宇文君耐心言道:“不好说,赵冰和岳恒都死了,误杀一两个参与八顾之宴的年轻人,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但愿和咱们没关系吧。”
景佩瑶面无表情道:“管这些事情干什么,咱们先把章盖了再说。”
三人取出布袋里的印章,自己盖在了自己的文试试卷上,返回皇都后便可交差。
关于印章,他们三人倒是很少使用,倘若文试地点在官场上,所经手的卷宗一律都得盖上八顾之宴的章字,用处颇多。
“先返回皇都,去有家饺子馆吃一顿饺子,时间长了没吃,甚是想念。”景佩瑶说道。
性情来了就是这样,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也抵挡不了想要去吃饺子的心情。
宇文君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在柳青华面前尽量别谈沉重的话题,景佩瑶此举,算是在刻意维护柳青华。
第七十一章 雪有点冷
皇都。
城门口,一位老管家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到唐庸后,宇文君刚准备行礼,唐庸便慈爱笑道:“人多眼杂,一切从简,公子三人上车就是了。”
宇文君微微点头致意,带着景佩瑶与柳青华上车。
骑兵开道,唐庸驾车,这一幕在皇都大大小小的地方并不罕见,平王的功绩或许没那么光辉灿烂,可终究还是一位实权王爷。
唐庸驾车问道:“山野之间的粗糙气息是很能磨炼人的,年轻人刚去兴许还有一些新鲜感,可若长时间和村野匹夫长舌妇人打交道,时间长了之后都会感到心累。”
“大小事宜都得按照山里的规矩来,那种氛围是很压抑的。”
“三位这段日子受苦了。”
年轻人都喜欢去繁华大城,对于山野之间的风气是较为排斥的,不过也要看是怎样的山野,若有名门大宗镇守的山野则是另外一回事,所谓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当然这三位年轻人所去的山野之间,就是上不了台面的那种山野。
车内有葡萄,有上好的龙泉清水,宇文君总算是解馋了,平王这一步安排真的很到位。
柳青华和景佩瑶也拿起点心吃了起来,这种恣意确实很长时间不曾拥有过了。
宇文君抿了一口茶回复道:“老人家所言极是,可我们也在那里留下了自己的痕迹,自己的学问,这就足够了。”
“眼里有台阶更能分清楚是非利弊,可若眼里没有台阶,反倒是可以大象无形有助于修行。”
每个人眼中的风景不同而已,唐庸也是打心眼里心疼这三个年轻人。
老管家的修为不是很高,他这样的心性走修炼一途注定不会有太大的成就。
唐庸慈爱笑道:“公子所言极是,也许是我将贫苦的乡下想的过于可怕,打算吃些什么?”
“殿下特意交代过了要给三位好好的接风洗尘。”
平王自然还是倾向于白鹿阁四大魁首的,文试归来后,无论这三人有什么要求,平王都会答应,前提是别太过分了,若只是花银子的事宜,平王不介意让自己大出血一次。
宇文君说道:“就去那家饺子馆吧,回来的路上我心里还在想着,这年关将近,那家饺子馆生意肯定要比平日更加的火爆,就害怕排不上队。”
“现在倒好,可以去殿下专属的房间里。”
唐庸怪异的笑了笑,说道:“就这么一点要求,殿下说过,今夜三位想干什么都可以,公子若是想去青楼里喝花酒,殿下可以让皇都最美的花魁给公子陪酒,也可一夜春风。”
“想去赌场里放纵一次也可以,殿下已经给公子准备好了一笔巨款,到时无论输赢,银子全都是公子的。”
“殿下还说过,只有年轻人的放纵才能体会出那种特有的味道质感,上了年纪的人去放纵,总归是不伦不类的。”
宇文君脸色微妙,景佩瑶怪异的看着宇文君,小声说道:“你难道不心动,皇都最美的花魁,兴许真的美若天仙呢。”
柳青华捂着嘴险些笑出声来。
宇文君狐疑的反问道:“许还山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待遇?”
唐庸倒也没有遮遮掩掩,如实说道:“殿下不喜欢那个年轻人,身上暮气太深得失心太重,兴许日后有机会成为权臣,但就是不喜欢。”
“不过殿下该给他的安排的也都安排了。”
话说到这里,便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如许还山这般实在的人,自然是对酒色有兴趣的,在白鹿书院里,也没听说过许还山对哪位姑娘有那么点意思。
心里装着功业,自然也就放下了儿女情长,却不代表这样的人不近女色,只是对女人没感情罢了。
宇文君抱着侥幸心理试探问道:“那殿下为何这么喜欢我,甚至还刻意避开了我的两位师姐?”
唐庸今夜能来迎接宇文君,自然也能够将一切和盘托出。
景佩瑶是扶摇女帝的人,平王殿下再如何招揽人心意义已经不大,柳青华只是运气好了一些,李秀年的名头虽说份量不轻,可柳青华暂时也没干出让人眼前一亮的事情。
当然宇文君这话里面还有别的意思。
唐庸也没遮掩,说道:“去杀你的人名叫青鬼,具体跟脚殿下也没查出来,目前不好确定究竟是南方的还是北方的。”
“但幕后指使者应该就在皇都。”
“有能力豢养黄庭高手的人不多,殿下正在排查当中。”
“承圣杀黄庭,平王殿下近乎看到了公子成为八顾之一的光景。”
只要宇文君能成为八顾之一,那太平县的县令王忠肯定会有所晋升,平王这里也能把握住更多一些的实权。
虽说是面子上的事情,谁让白鹿书院已经很多次没出过八顾了。
宇文君大致明白了,当初从玉溪镇出发的时候,宇文君的任务就是调查出某位幕后大佬,至于那一位大佬究竟是谁,便是玉溪镇的那一位老人都不好猜测。
有了平王这股意外的势力搅入其中,倒是能给宇文君省掉不少事情。
不久后,饺子馆到了。
特属于平王的包厢坐了三个年轻人吃饺子。
无论有无节日,皇都一直都是不夜天,这家饺子馆从未在任何时候歇业。
柳青华乖巧的吃饺子,她在这里宇文君也不好说一些其余的话题,这位师姐只是单方面的参与八顾之宴,宇文君也不忍心玷污了她的纯正出发点。
故此这一顿饺子吃的还算是很有味道。
吃过饺子之后,唐庸便驾着马车将这三位年轻人送往白鹿书院,本来想去平王府中坐坐的,可平王思来想去还是没触这个霉头,顾雍和扶摇女帝都是那位殿下得罪不起的人。
抵达书院之后,柳青华就迫不及待的去了青烟园找自己的师尊李秀年,不管这一次文试成绩是否合格,她都要好好在李秀年跟前吹嘘一下自己写了一本演义小说。
宇文君和景佩瑶缓步走在白鹿书院的青石长路上,雪依然在下,寒了某些人的心。
“我总觉得,许还山师兄这一次可能会死。”景佩瑶忽然说道。
赵冰这个人倒是没有听说过,可南方赵家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无论许还山出于何种目的杀了赵冰,到最后他都是背黑锅的那个人。
宇文君徐徐说道:“是必死无疑,不过那也是在八顾之宴结束之后,这段时间许还山会风光一段时间的,至于赵冰到底因何而死,端木直兴许会给出一个合理说法的。”
“合理不等于真相。”
走着走着,景佩瑶略有伤感的言道:“我和许师兄虽没有多少来往,但其实这个人不坏,就是太想出人头地了。”
“心里有些难受。”
宇文君轻声安慰道:“我也有点难受,毕竟同窗一场。”
哪怕还无具体情报,宇文君已经意识到,今年的八顾之宴其实是一个很大的局。
第七十二章 长辈的实在关怀
走着走着,便到了岔路口。
景佩瑶驻足认真说道:“武试的内容应该会简单一些,你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知会一声就好。”
顾雍年轻时候足够疯狂,可这些年大体还在安分守己的范围里,许多人对顾雍的敬畏其实已经没有当年那般强烈。
扶摇女帝杀的人虽然没顾雍那么多,却也杀了很多不可一世的强者,多年前那位女帝就明确对人皇表态,别来惹老娘,否则后果自负。
如此放肆的言论,许多人都在猜测人皇或将亲自出手拿下那个不知礼数的娘们,结果人皇没有出手,只是说了一句好男不跟女斗之类的话。
场面上倒是应付了过去,可世人也不傻,从那以后人们心里几乎清楚,扶摇女帝和人皇真的打起来,就算是人皇赢了,也得落下一个元气大伤的下场。
故此,此刻还在皇都的人更害怕扶摇女帝,武试之中,景佩瑶拔出流雪的震慑力,也远在宇文君拔出断念之上。
即便明知道这是在吓唬人,却也能真的把人给吓唬住。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欠你那么多,以后我该怎么还呢?”
景佩瑶略带鄙夷的说道:“那就要看你的心意了。”
两人于岔路口分别,宇文君往顾雍那里而去,走了没几步路,黑狮子就从前方以排山倒海之势冲过来,宇文君微微侧身,避免被黑狮子扑倒在地。
黑狮子绕着宇文君兴奋的摇头摆尾,丝毫没有一尊黑麒麟该有的威严。
宇文君伸出手摩挲了一番黑狮子的头顶,温柔说道:“好久不见,其实我在那边也挺想你的,就如同你想我一样。”
闻得此言,黑狮子更加兴奋,直接在雪地翻了几个滚儿,又摇头摆尾的跑到宇文君跟前闹腾。
其实宇文君在清水村里根本就没有想念过黑狮子,并非是心里没有黑狮子的位置,而是实在太忙了,没有多余的时间伤春悲秋。
白鹿山脚下,顾雍的庭院里灯火通明。
顾雍身穿一袭黑色的大氅,站在雪地里,如一座伟岸端凝的磅礴山岳。
“还算是不错,入了承圣巅峰。”顾雍赞许道。
宇文君应道:“其实过程比较危险,我也差点没命。”
顾雍抬起眉头,略带挑衅的问道:“在生死搏杀当中,你是惶恐害怕,还是心如止水?”
宇文君认真回忆了一下与青鬼捉对厮杀时的场景,郑重回道:“是兴奋,是视死如归的豪情。”
顾雍哈哈大笑道:“我倒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骨子里也是一个好勇斗狠的主儿,平时倒装的挺人模狗样的。”
宇文君笑而不语,一老一少进入正屋,茶桌上的茶香有些别致。
顾雍一边斟茶一边说道:“这茶叶叫千秋白水,是白茶,清火清肺,喝了也不上头,不会影响夜间睡眠。”
千秋白水乃白茶之中的魁首,可恢复元气,可淬炼经脉,可白骨生肉,某些特定的情况下还可让人起死回生。
这茶叶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价格有点贵。
宇文君好奇问道:“从哪来的?”
以他对顾雍的了解,顾雍不喜欢白茶,更喜欢绿茶与红茶。
顾雍说道:“我和灵族的某位长老交情还算是不错,产于灵源之海的千秋白水才最是品高味正。”
人族,神族,魔族,妖族,灵族五族之间近些年来鲜有来往,没有想到顾雍背后还有这一层关系。
宇文君古怪说道:“私通外族,可是杀头的罪过。”
顾雍没好气的在宇文君头上拍了一巴掌,气鼓鼓的说道:“小崽子没一点良心,要不是为了给你恢复元气,我也不会欠人家的人情,虽说我自己也想喝点千秋白水。”
“再说了,谁敢治我的罪?”
宇文君开怀笑道:“多谢,但我无论怎么口头感谢,都显得很没诚意。”
喝了一口千秋白水,宇文君顿觉四肢百骸轻松舒缓,一道温润如玉的气息正在弥补自己的元气之伤,其效果立竿见影。
顾雍轻声说道:“我若是挟恩相迫,这天下需要对我感恩戴德的人就太多了。”
宇文君又喝了一口千秋白水,想起了太平县的县令,说道:“太平县的县令王忠就受过你的恩惠,早年间你在皇都大开杀戒,打开那位贪官的府库,漫天落下了真金白银,恰好王忠还在街头流浪,捡到了三个比拳头还大的金元宝,成了王忠在皇都的立身之本。”
“也因此,我在太平县他对我很友好,若非八顾之宴他无法过多插手,兴许真的会帮扶我不少。”
“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人发自内心的喜欢你崇拜你的。”
顾雍笑了笑,大概心里也是高兴的,虽说是一件小事,可冷不丁的一件小事是足以影响心情好坏的。
“想必你也知晓了伏城与许还山的壮举,心中作何思量?”顾雍话锋一转问道。
宇文君如实应道:“伏城的事情大概和我没有关系,许还山的事可能与我有关系,只是目前还没推算出是怎样的套路体系。”
“早前我就怀疑过白鹿书院有内奸。”
“恰逢许还山无显赫背景,有些人就喜欢有能力,有抱负,有志气偏偏又家世不好的人,这样的人用完了也能随手丢弃。”
“上位者都好这一口。”
顾雍其实不喜欢这些阴谋算计,他和宇文君闲聊这些,只是想观察宇文君的心性,别一时激动干出偏激之事。
同时,他也觉得只是闲聊也有意思,反正付出实践行动的人是宇文君又不是他。
宇文君没向顾雍询问大长老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心里很清楚大长老永远都是白鹿书院的大长老,任何事宜都不会越过那一条底线。
不过宇文君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南方赵家,你应该没得罪过吧?”
顾雍皱着眉头沉思道:“忘了,当年在南方杀的人有点多有点杂,或许间接得罪,或许没有。”
宇文君喝了一大口千秋白水,也懒得多问了。
文试期间,姑且当做许还山杀了赵冰,创造出青鬼伏击宇文君的机会。
年后的武试,才是真正考验宇文君的时候,估摸着会有许多刀子插向宇文君。
顾雍说道:“后屋的浴池里,我已经给你备下了香汤浴,没有貌美的侍女伺候你,你看着自便。”
“若是你想要景佩瑶过来伺候你,我大半夜的出去转悠一下也行。”
宇文君闻后,颇为含蓄的表示道:“其实我一直都以崇高的道德标准约束我自己。”
顾雍裨益道:“不敢就是不敢,别拿道德说事儿。”
宇文君:“……”
第七十三章 闲不住
顾雍给宇文君备下的香汤浴颇有诚意,将蛟龙的头盖骨,鹏鸟的羽骨,以及千年火灵芝等其余辅助材料磨成粉融入浴池中,芳香四溢,灵气逼人。
宇文君入水之后,可清晰感受到自己的骨骼血脉被洗精伐髓,气海澎湃磅礴,仿佛有一轮朝阳即将如日中天。
修行一途除却必备的根骨天赋,机缘造化,修炼资源也是重中之重,哪怕一个人的修炼天赋非常普通,只要修炼资源到位,也能硬生生的堆砌出一个强者。
宇文君虽不至于对顾雍这番大手笔感恩戴德,可心里着实惊了一下,自己的这个便宜师父干出来的事情还真的是一点都不便宜。
以后还真不知道如何报答顾雍……
浸泡了一夜,浴池里的灵性宇文君尽数吸收,彻底恢复元气,更是稳固了承圣巅峰的根基,只差一步就是黄庭境界。
这一步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对于破境一事不同人有不同的讲究。
循序渐进,水到渠成的破境,是多数人认可的金科玉律,不易落下大道之伤,更能让往后的修行细水长流,不至于遇到生死瓶颈。
不求根基稳固,只求快速破境,也是一部分人认可的金科玉律,破境二字本就诱惑巨大,许多人停留在某个巅峰始终无法更进一步。
哪怕是根基不稳,可只要破开那一层瓶颈,就能立马获得实在的好处,至于所谓的根基,等到破境之后慢慢修补就是,只要破境机会来了,必须要把握住。
这两种破境之法并无对错之分,破境如同阶层跃迁一般,各人有各人的际遇与出发点,任何方式都无可指责。
还有一种极端的破境,便是叩生死关,如宇文君与那青鬼之间的捉对厮杀,赢了就是一片坦途,输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也无可指责,堪破生死关后的破境根基同样磅礴稳固,且战力近乎同代无敌。
犹如赌博,本钱多就可玩的大一些,本钱不多不少就稳扎稳打,本钱少就得慎之又慎。
清晨的白鹿书院一片静谧,鹅毛大雪变成了细雪纷纷。
宇文君沐浴更衣后,打算去书院外面的馆子买点吃食回来,结果顾雍已经提着两笼包子两碗肉汤回来了。
“昨夜感觉如何?”顾雍柔和问道。
宇文君回复道:“好的不能再好了。”
师徒两人围桌而坐,开始吃早饭,宇文君瞥了一眼院落,问道:“黑狮子呢?”
顾雍淡然应道:“应该去大长老那里转悠去了,顺带看看许还山在哪里,想必会在大长老那里吃一顿不错的早餐。”
宇文君刚吃了一个包子,愣在了当场,难为情的说道:“这会不会太直接了一些?”
顾雍无所谓的表示道:“就算许还山回来了,黑狮子也不会直接要了许还山的命,先帮你踩点而已。”
“白鹿书院可不能随便见血。”
宇文君刚想说话,顾雍做出了一个嘘声手势。
须臾,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顾雍招呼道。
院门开启,康长治身着高冠博带,颇为正式的来到这间庭院。
“见过三长老。”康长治对顾雍作揖道。
顾雍敷衍的嗯了一声,康长治脸色微妙,也没有发火,这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了顾雍的狂傲不羁,也懒得多做计较,主要是也不敢多做计较。
宇文君放下筷子,一个瞬身来到康长治近前,双手交出试卷和印章。
康长治呵呵笑道:“试卷给我就是了,印章你暂且留着。”
宇文君哦了一声,康长治又对着顾雍行了一礼,这才徐徐退下,哪怕那一尊黑狮子此时不在庭院里,康长治来到这里都感觉浑身不自在。
返回桌子旁,宇文君古怪问道:“康长治前辈似乎不太喜欢我,也不太喜欢你。”
顾雍怪笑道:“读书人都爱讲究个规矩,当我将断念赠送给你的时候,就已经让许多人心生不爽了。”
“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断念这柄刀,是院长打算在八顾之宴结束之后赠送给成为八顾之一的白鹿阁成员,若是白鹿阁成员一个都没有成为八顾,那这柄刀还会在兵器库放着的。”
“我这个人脾气其实还好,就是做人嚣张了一些,偏偏那些看我不顺眼的人,还把我没办法。”
宇文君喝了一口肉汤,喝的很实在。
顾雍随口提了一句:“断念和景佩瑶手中的流雪比较起来可能逊色了一些,不过断念如今并未真正开锋,在你手中只是一柄招摇过市的神兵利器。”
“此刀染血越多,越是神威不可撼动。”
“或许有朝一日,此刀可力压流雪,可成为天下第一刀,就要看你小子日后的战绩如何了。”
作为顾雍的徒弟,怎么可以手上不沾血呢。
宇文君心如止水,断念成为天下第一刀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暂时不去想很久之后的事情。
吃过饭后,宇文君就孤身折返回白鹿阁青龙庭院。
如今的白鹿阁成员彼此之间的关系很是微妙,四大魁首是一个阵营,其余成员又是一个阵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萧楚宋氏兄弟等人如今也不在白鹿阁中,积极与庙堂之上的人接触,平王殿下亲自搭桥,这些人已经开始了自己的仕途之旅。
宇文君归来后,管家曲礼第一时间准备好了万年春茶和水果点心。
细雪纷纷,书房里的铜炉散发出阵阵暖流,曲礼将一封信双手递给宇文君。
“今早平王殿下送来的,说是让公子亲启。”
宇文君心生不祥预感,下意识问道:“殿下可还交代其余事情?”
曲礼柔声回道:“并无。”
宇文君微微点头,曲礼离开书房后,宇文君打开信件一看,眉头皱的越来越深,到最后轻柔一掌落在文案上,险些将文案拍了个粉碎。
“真是够无耻的啊。”
张本初被人神秘劫走,去向不明,生死不明。
本想着返回青龙庭院后赋闲一两日,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布局如何落子,这倒好,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新泡好的万年春茶宇文君是一口都没喝,直接出门御风而去。
皇都驿站后方,有一片梅林,而今正值梅花盛开,诸多青年男女来此游玩。
梅林入口处侧面的松树下,宇文君如约等来了一位身材高胖的中年男人。
谢一鸣的脸上有些愧疚,头一句话便是:“对不起,有负所托。”
宇文君并未发火,温和说道:“我并无责怪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我不方便多说,你一直都在皇都,应该知晓张本初的大概去向。”
“可否提供一些情报?”
第七十四章 三方之争
从赵冰死在许还山手上那一刻起,谢一鸣便没有功夫照顾还在车水巷子里做苦工的张本初。
赵家的人正在赶来皇都的路上。
谢一鸣脸色为难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带走了张本初。”
“这件事我还在调查。”
“你不妨想一下你最近都得罪了些什么人,能带走张本初的,肯定都是和你有仇的人。”
宇文君一时还真想不起到底是谁会带走张本初,他的敌对面一直都在暗处,他一直都在默默调查,也没个明确结果。
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许还山杀了赵冰,这件事牵引到了多少势力?”
谢一鸣此刻也没有把玩山核桃的闲情雅致,徐徐说道:“赵冰在我们南方的口碑风评不错,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佳公子,虽不至于成为五绝,却也写了一些好文章出来,时常乐善好施。”
“这样的公子死在了皇都,死在许还山剑下,赵家自然是勃然大怒,其实和你一样,我也在怀疑许还山背后是不是有高人指点。”
“赵冰在皇都并未与人结怨,死的有些蹊跷。”
“赵冰就算是一颗棋子,可这颗棋子极为烫手,能用这颗棋子的人,在皇都屈指可数。”
除却人皇之外,便只剩下了国师李洪山和当朝丞相秋清。
线索已经给的很明确,只是没有多少人敢深入调查而已。
宇文君想起了一桩往年的旧事,柔声说道:“我听闻早年间南方世家想要修建一座浩然书院,但因种种原因终归是搁浅了。”
这种种原因既有顾雍当年在南方的大开杀戒,也有许多朝堂之上的人员掣肘。
顾雍当年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一个无理手,彻底打乱了南方大佬的布局,给朝堂之上的某些人解决掉了很多大麻烦。
若只是一座寻常书院,随意修建就是,读书人之间品茶论道也是一桩美事。
可偏偏浩然书院的规模起码都是要和白鹿书院并驾齐驱的,甚至高出白鹿书院甚多,大型书院的建设都经过朝廷上的层层审核才行,否则一律按照违律论处。
此事牵动了太多敏感的神经,一旦浩然书院建成,其声望必然远超白鹿书院,天下的读书人都会上赶子前往浩然书院求学。
因为南方世家的藏书最多,许多难得一见的绝世孤本,大多数都在南方某些阴暗的书库里存放。
如此一来,皇都的白鹿书院就无法吸引大量的人才,人才都聚集到了南方,届时人皇陛下提任官员,处处都要顾及南方人的脸色。
久而久之,就成为了与读书人共天下的结局。
再接着,南北方势力就会失去平衡,北方将沦为蛮夷之地,南方则是书香世家,而皇都再也无能力将一碗水端平。
文治武功,最讲究的就是平衡,失去平衡将会带来数之不尽的灾难。
这些大家心中都有数,可求学一事本无对错之分,读书人也乐见这样的盛事,可人皇陛下和朝廷官员并不愿意看见南方世家彻底的垄断学问知识。
白鹿书院可在人族独占鳌头,其实都源自于皇室不遗余力的支持。
即便是这样,多届八顾之宴结束后,能成为八顾之一的白鹿阁成员仍然是寥寥无几。
论学问,论藏书,南方还真的是独占鳌头。
垄断是绝对不允许的。
顾雍能成为白鹿书院三长老,哪怕是任何事都不用做,其地位仍旧超然在上,连蒲维清都无法过多言语。
这背后都是人皇的布局。
人皇再厉害,也无法彻底安排顾雍这个人,顾雍能成为白鹿书院三长老,何尝不是也有和南方世家斗气的缘由。
顾雍当年的无理手,正中人皇下怀,人皇是打心眼里感激顾雍的,却不能流露出来这种感激情绪。
有些道理,谁都懂,谁都不敢说出来。
谢一鸣虽然是南方人,却对修建浩然书院保持不赞成也不反对的态度,彻底置身事外。
话说到这里,谢一鸣回过味了。
谢一鸣沉声道:“你的意思是因为你今年顶着顾雍高徒的名号参与八顾之宴,彻底激化了顾雍与南方的矛盾。”
“他们不介意死掉一个赵冰,换取更实在的一些好处。”
宇文君说道:“一个赵冰的份量是远远不够的,接下来的武试中才是开始死人的时候。”
还有一层原因,便是就连南北方的大佬都觉得宇文君和景佩瑶势必成为八顾之一,一旦白鹿阁成员冒出两个八顾之一,再有皇都这样的地理优势加持,白鹿书院将会立马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一书院。
如此对比之下,南方世家在文治上便不在占据绝对优势,估摸着就连许多南北方的翘楚都会上赶子前往白鹿书院求学修行。
同时也不影响北方文武均衡的局势,因为北方地皮大,人才多,对此事是无所谓的。
可南方本就靠文才立足,一旦文才失去了部分支撑力,南方大地的气运将会愈发消薄。
这可不是南方大佬们愿意看到的局面。
谢一鸣心中汗毛竖起,他确为以后南方的顶梁柱,可他现在还不是顶梁柱,若他依旧保持无为而治的态度,南方大地不介意换一个顶梁柱。
一开始宇文君着急张本初到底被掳走到了何处,可细细想来,这一次的八顾之宴有南北之争,有君臣之争,之后才是宇文君和那位幕后大佬的历史之争。
三个争斗由头摆在这里,那位幕后大佬想必也不会看重张本初这个人的份量,年轻人之间的兄弟义气在千秋历史面前终究还是浅薄了。
对方能掳走张本初,自然是想要在宇文君身上图谋一些实在益处,可那人到底想图什么暂且还是未知之数。
局势云波诡谲,宇文君感到有些烦躁。
他就不应该走出青龙庭院,可张本初的突然消失,还是让他关心则乱了。
掳走张本初的人,自然迟早都会找到宇文君头上,宇文君又何必着急这一时半会儿呢。
谢一鸣说道:“此刻我已经知晓那些老家伙的动机,也大致明白武试之中会发生些什么。”
“到时遇见我南方子弟还望手下留情。”
谢一鸣对宇文君深鞠了一躬,宇文君并未刻意隐藏自己承圣巅峰的修为,这般实力,虐杀南山五绝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惜谢一鸣也并不知晓宇文君没工夫和南山五绝结梁子,他自己也在水深火热之中。
宇文君温和笑道:“我不会让矛盾更加激化,或者说,我不会成为一石激起千层浪的那颗石头。”
“赵冰本就是一颗棋子,这颗棋子也并不烫手,老一辈的人心肠是足够恶毒的。”
谢一鸣微微叹息道:“或许一向如此。”
宇文君说道:“张本初在南面的车水巷子里做苦工,估摸对方也是从那里带走张本初的,车水巷子里应该还有一些线索,我不方便主动去调查,有劳叔叔了。”
“作为交易,我不会对南山五绝下死手。”
谢一鸣隐约察觉到宇文君有些难言之隐,也并未多问,微微点头道:“我会发动在皇都的人脉,彻查此事。”
宇文君转身离去,拉谢一鸣下水有些不太地道,可这人也有着扛大事的能力,宇文君觉得偶尔不地道一次,也无伤大雅。
第七十五章 高深莫测的敌意
山间庭院里,白鹿书院的大长老在院落里来回踱步,黑狮子也在院落里不停地转悠,仿佛在四处寻摸着什么。
自从黑狮子来到这里,大长老就没有安宁过,哪怕心里一千个不情愿,还是将许多珍贵吃食交待给了黑狮子,比如千年的王八肉,比如蛟蛇肉,这些都是大长老给许还山留着的。
不至于交代出全部的珍藏,可黑狮子来了,他就得贡献些有价值的吃食,令这位老人家心中非常的不爽。
黑狮子带着怒气而来,大长老暂且不知发生了何事,怀疑是顾雍在背后指点,可大长老仔细回忆了一下,也就是在背地里说过顾雍几句坏话而已。
这些年来他在背地里说过很多次顾雍的坏话,顾雍从未计较过,难不成是攒够了之后,才跟他算一个总账?
大长老心情一言难尽,无奈的看着黑狮子说道:“你都吃了那么多好吃的,怎么还不走?”
黑狮子摇头晃脑就是不走。
大长老若非忌惮顾雍发火,恨不得现在就一掌拍碎这头畜生。
一阵北风袭来,院门开启,宇文君缓步而来。
黑狮子见状迅速跑到了宇文君身边,同时不忘回头对白鹿书院的大长老干吼几声。
大长老见人来了,立即沉着脸说道:“这是何意啊?”
宇文君双手作揖道:“许还山在何处,我有些事需要找他商量。”
大长老一脸不爽,倨傲道:“我也不知他在何处,要么你晚些时间再来。”
宇文君本想询问更多的事情,可转念一想,大长老终究都是书院的人,应该不会越过某些底线。
思量一番后,又行了一礼便带着黑狮子离去。
见到宇文君和黑狮子走远了之后,大长老才阴沉着脸不忿道:“狂妄的人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大长老猛然间心慌气短,这人来找许还山意欲何为?
若只是人过来,大长老会觉得是同窗之间的帮扶与商议,却让黑狮子先过来给他一个下马威,这滋味有点不对?
赵冰死在许还山手中,许还山成了白鹿书院最耀眼的那个人。
那位南方的贵公子因何而死,许还山早就给大长老报备过。
细细思量过后,大长老也觉得不对劲,许还山韧性十足,从不会有意气之争,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孩子莫非刻意隐瞒了一些内情?
大长老越想越不对,便去了院长蒲维清那里。
而宇文君这一次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骑着黑狮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白鹿书院,在大街上招摇过市,最后来到了平王殿下的府邸前。
虽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可宇文君头一次觉得平王殿下的府邸有些陌生。
门房通报过后,唐庸亲自开门迎接宇文君。
老管家脸色古怪的笑道:“公子想来这里喝杯茶聊聊天,人过来就是了,何必如此大张旗鼓?”
老人家有些惧怕黑狮子,这是一头上古异种,黄庭境界无敌,便是面对大黄庭高手,也有一战之力。
最关键的是,黑麒麟一旦起了杀心,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摧毁了平王府的精致典雅可就不好了。
宇文君婉约应道:“这家伙稚气未消,总喜欢跟着我出来玩。”
唐庸尴尬一笑,做出邀请手势说道:“公子里面请。”
宇文君就这么骑着黑狮子进入了平王殿下的府邸,没有丝毫规矩,坐骑应该安顿在其余地方,不可直入府邸。
仅是这一条,就可以治宇文君一个大不敬。
府邸中庭,一方茶桌,平王在这里,许还山果不其然也在这里。
平王见状,流露出春风般的笑容说道:“我以为你会去调查张本初的下落,结果你还是来到这里了。”
宇文君这才翻身下马,对着平王微鞠一躬道:“若是殿下不将那封书信交给我,兴许我也不会离开青龙庭院。”
“就算我从别人那里知晓张本初已经被人掳走,我也绝对不会想到许还山会在这里。”
平王无奈笑道:“说起来还是那封信的痕迹重了一些。”
宇文君并无喝茶的闲情雅致,开门见山道:“赵冰因何而死?”
“他若是不死,南方想要建立浩然书院的想法还得往后搁置许多年。”
“这笔买卖不划算。”
平王邀请宇文君入座,亲自给宇文君倒茶,还给了宇文君一颗品相上佳的葡萄。
许还山在一旁默默饮茶,仿佛置身事外。
平王徐徐说道:“和你交手的那位黑衣汉子,是江南赵家豢养的死士,而赵冰本人则是去伏击许还山。”
“说是伏击,不过是一心求死而已。”
“许还山也是杀了赵冰之后,才知晓赵冰的真正身份。”
宇文君怪异笑道:“赵冰是在赌青鬼可以杀了我,面对许还山则是一心求死,说明我的份量还挺重的。”
平王淡然道:“赵冰若是死在你的手中,会被天下人耻笑,当年顾雍横行霸道,如今顾雍的徒弟仍旧可以虐杀南方子弟,传出去风评也不好。”
“这一步棋妙就妙在,赵冰横竖都是一死,他不想让许还山垫背,而是打算让你垫背,论人头的份量,你确实比许还山更重一些,值得为赵冰陪葬。”
“大概初五初六,赵家就会来到皇都面见人皇,然后在大殿之上撒泼打滚。”
“谁会相信赵冰要袭杀许还山呢,这个理由天下人是不会相信的。”
“陛下为了安抚南方人心,也不得不做出一些退步,至于退多大一步那就不得而知了。”
关于赵冰之死的明面说法,估计得等到赵家来到皇都之后才会昭告天下,到底是个什么说法,也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控制舆论方向。
宇文君不解问道:“为何从一开始就不把话说明?”
平王咳嗽了一声,言道:“因为陛下更心仪的八顾成员是许还山,而不是你。”
“顾雍的徒弟注定是一个没规矩的人,比如你骑着黑狮子来到我的府邸前,就是一件很没规矩的事情。”
上位者都喜欢有能力有志气同时又没靠山的人,这似乎还真是个金科玉律。
平王继续说道:“你没死在青鬼手下,我很高兴,我很喜欢这种意外发生。”
“以你的才略,大致也能猜测出来,赵冰死后才给了青鬼作案时机,而星罗谍子撤回皇都的那个时间段,我们足以给你通风报信,很多人都希望你死在青鬼手下。”
“所以多数人也都保持了沉默,我也不能干出不合群的事情。”
“我对你观感很好,也不忍心你死在乡野之间,所以你活着回来后,我对你颇为慷慨大方,可惜你也不是一个喜欢铺张浪费的人。”
第七十六章 不礼貌
宇文君并没有觉得心情如何沉重,因为这些想法都很合理。
他不是那种一根筋的读书人,非得追求一个公平公正公开。
见宇文君反应不大,也无拔刀的迹象,平王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
若是其余的人在这里拔刀,平王无非就是一杀了之,宇文君在这里拔刀他还真不能把宇文君给就地正法,顾雍一旦发飙后果是很严重的。
宇文君继续问道:“张本初如今在何处?”
平王无奈应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那孩子是昨晚被人掳走的,等我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具体是哪一方势力,我不好猜测。”
宇文君也没觉得失落,起码搞明白了人皇对自己的态度,这个世界对自己的态度,想起在清水村教书育人的日子,他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略有担忧的问道:“太平县的王忠,应该不会继续坐冷板凳吧。”
平王哑然失笑,这话就像是狠狠一巴掌抽在了他脸上。
他尽量沉心静气道:“这点雅量我还是有的,就算是秋清看王忠那个老县令不顺眼,我也会为王忠据理力争。”
宇文君微鞠一躬道:“告辞。”
平王略有担忧道:“你难道就不会据理力争,给自己争一个公道?争一口气?”
宇文君说道:“与这世道为敌,那也是我成为八顾之后的事情了。”
平王击节赞赏道:“纵是立场不同,但我此刻真的被你的人格魅力折服了。”
带着黑狮子走出平王府,王府周围的星罗谍子也依序离开,宇文君对此漠不关心,只要在皇都境内,一举一动都会被有心人知晓。
天空不在落雪,新年的氛围笼罩整个皇都,有些大型店铺已经提前燃放烟花爆竹,气氛喜庆热闹。
宇文君总觉得暮气沉沉,像极了一口浑浊的老井。
心中快速推演计算,伏杀自己的人出自于南方,便和左庆堂幕后之人毫无关系,那位从未现身的大佬也不会在这个多事之秋横生枝节,那段历史不方便被第三人知晓。
细细想来,宇文君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关于张本初还有另外一条线索,这一条线索就是张本初被逐出白鹿书院,《南疆炮锤》和《云龙步》出自于顾雍之手,也因顾雍的原因,张本初免去了偷师的牢狱之灾。
这件事当初处理的很草率,留下了诸多痕迹,被白鹿书院的其余人抓住辫子也很正常。
谢一鸣有一句话提醒了宇文君,谁和自己有仇呢?
从目前的局势判断那位幕后大佬还并未出手。
白鹿书院和自己有仇的人,似乎就剩下了那个将种子弟。
这会儿宇文君才意识到这是一个连环套。
威远将军萧南位高权重,在军方论品秩仅次于大将军岳擘,这样的人提前知晓一些八顾之宴的内情,也不是难事。
人皇和许多朝中大臣都不喜欢宇文君这个人,那萧楚也不介意趁火打劫一次,让宇文君心头难受一回。
对于此事,平王或许知情,或许不知情。
仍旧是没有任何顾忌骑着黑狮子在大街上大摇大摆,街道两旁的人见状纷纷让开了道路,黑狮子的容貌还是挺吓唬人的,生怕一不小心被这尊猛兽一口吞掉了头颅。
皇都驿站,大门口。
宇文君来到这里后,就注定会引发波澜。
星罗的谍子在周围仔细观察,各方势力的谍子亦是如此。
周围的老百姓们刚形成看热闹的架势,黑狮子便一声怒吼响彻天宇,人群四散而去,当即周围一片寂静。
谢一鸣和隋霆一同走出驿站大门,隋霆怪异笑道:“这架势让我很不爽,你是想要怎样?”
顾雍当年在北方也很嚣张,比今日的宇文君还要嚣张。
这般作态,很不礼貌,宇文君觉得那些人的吃相都如此难看了,自己不礼貌一次,仿佛也无所谓。
泥人还有三分木性呢。
他的不礼貌就是给所有人看的,就是如此的明目张胆。
宇文君轻声应道:“见笑了,我和谢叔叔说几句话,并无来这里找茬的意思。”
隋霆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驿站里的那些个年轻人们也都在二楼的窗户口看热闹,五绝之一的楚欣儿更是一脸向往的看着宇文君,那少年真的颇有锋芒与风采。
宇文君骑着黑狮子转身,谢一鸣跟在一旁,仿佛少年郎带了一个打手。
谢一鸣一头雾水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不像是一个遇事压不住火的人,这样恐怕不太好,快过年了,见血也不太吉利。”
“话说我步行,你骑着坐骑,这似乎不太礼貌,我也是有身份的人呢。”
谢一鸣这么跟在宇文君旁边,无疑是丢尽了南人的脸。
宇文君耐心解释道:“我为主,到时候承担主要责任的人也是我,你打个下手而已,责任能少一些,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是被我胁迫的。”
“最主要的是,我觉得骑着黑狮子行走皇都,是一件很体面的事情,想来日后的风评也还不错,我应该会成为更多年轻人心目中的偶像。”
谢一鸣翻了一个白眼,直言道:“何事?”
宇文君回道:“张本初是被威远将军的儿子带走的,他儿子叫萧楚,是我的同窗,和我有仇,只是些意气之争而已。”
“其中曲折我就不多说了,说来也是笑话。”
“我不一定能打得过威远将军,所以需要你出手。”
“其实也不会打起来,只要你出现在我身后,他们也就该放人了。”
“作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你赵冰是袭杀许还山不成被反杀而死,他一心求死,就是给你们南人一个得寸进尺的理由。”
“人皇可能会退一步,但也不见得会让你们南人大张旗鼓的修建浩然书院。”
“至于武试之中会发生些什么,我就不知晓了,总之我尽量照顾你们的五绝。”
“顺带告诉南方的那些老家伙,我很喜欢南方,那里风景秀丽,那里的姑娘也很迷人。”
谢一鸣眉头紧皱,自打来到皇都之后,就没消停过一天,心累啊。
“你这话我是不会传递给那些老家伙的,因为你这话连我都觉得很欠打。”谢一鸣发自肺腑的言道。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我会想办法,让人皇退的更多一些,可不管人皇怎么退,你们都修不成浩然书院。”
谢一鸣来劲了,期待道:“你有何妙计?”
宇文君说道:“我还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但我会朝着这个地方努力的。”
谢一鸣:“……”
“想好了记得告诉我。”
不知不觉间,两人到了威远将军的府邸前。
两尊青金色的石狮子很气派,是真有几分气吞山河的势头。
可和宇文君座下的黑狮子比起来仍旧是逊色了不少。
第七十七章 我真的可以
北风呼啸,雪花如刀。
萧南与萧楚父子两人亲自出来招呼两位“贵客。”
宇文君这才从黑狮子身上下来,瞥了一眼这位英气十足的中年将军,也并未行礼,其态度令将军府众人一阵不忿。
萧南一只手负在身后,也没直接和谢一鸣打招呼,他也没有想到宇文君会和谢一鸣一起来到这里找麻烦。
望向宇文君,皱眉说道:“公子文试归来,想要来我府上做客提前知会一声,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今日公子突然到访,令我们无所适从。”
宇文君从容应道:“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突然,刚回皇都,一位重要的朋友就莫名消失了,时间差把握的很不错,符合兵法中的奇兵突袭与疑兵之计。”
“张本初在何处,若是在这里,还希望将军给个面子。”
萧南闻后不为所动,玩味笑道:“公子到底在说些什么?我竟然有些听不懂,还望公子明示。”
“难不成文试归来后,身上的书生气更重,总能在不经意间说出些高深莫测的话语,我是一个武将,对学问确实不太懂,希望公子莫要嫌弃咱是个粗人。”
萧楚也跟着附和道:“宇文师弟该不会是对我们有所误会吧,起初我还觉得是师弟想要来拜访师兄我,叙一下在白鹿书院的同窗之情。”
“年后就是八顾之宴的武试,师弟来不及回老家过年,我们这些在皇都的同窗得抽空好好聚聚,放心,一切开销都算在我头上。”
“豪气否?”
萧南这才对谢一鸣打了一声招呼:“没想到贤兄初来皇都,就和宇文君公子这样的少年英才成了朋友,令我很是意外。”
“贤兄若是不嫌弃的话,可否改日一起喝喝酒,聊聊人生?”
这一声贤兄叫的是情真意切,纵然谢一鸣此刻站在宇文君身后,也不妨碍萧南对谢一鸣的敬仰之情。
无论南北还是在这皇都,都不可否认谢一鸣的口碑着实很好。
谢一鸣摸了摸鼻子语气迟缓道:“还是先把宇文公子的事解决了再说,你我之间无非就是喝一顿酒,任何时候都方便着呢。”
萧南并未有不悦神情,只是轻声问道:“贤兄可想好了?”
谢一鸣斩钉截铁道:“想好了。”
宇文君无声而笑,探出一只手,一道无形巨力便在落在萧楚的肩膀上,萧楚顿觉仿佛被虎爪钳制,身形不受控制腾空而起,随着宇文君大袖一挥,萧楚轰然一声从上而下砸在了地面上,当场砸出一个人形大坑。
噗!
萧楚从坑里抬起头,喷涌大口血水,脸色惨白至极,气急败坏道:“宇文君,你不想活了吗?”
宇文君并未理会萧楚,直勾勾望向这位怒气勃发的威远将军,淡漠言道:“魁首面前,应当心怀敬畏!”
萧南当即聚敛真元,却只见谢一鸣无声无息来到宇文君身前,随和说道:“有话好好说,对晚辈动手可就不对了,他们两人便是有所不和气,那也是年轻人之间的意气之争。”
无非就是萧楚争不过宇文君罢了。
萧南散去一身真元,狰狞言道:“贤兄真的要蹚这趟浑水?”
谢一鸣无可奈何道:“我与宇文君公子性情相投,愿意结交他这个朋友。”
萧南一身怒气无处发泄,在自家门口目睹儿子被他人暴打,当父亲的人却无法报仇,更重要的是,他真打不过谢一鸣。
今日这番耻辱,怕是一辈子都难以洗干净了,无论日后有多少军功,世人都不会忘记今日在自家门口所发生的一切。
萧楚艰难站起身来,刚欲聚集真元和宇文君放手厮杀一场,却猛的发现气海四面漏风,已受到元气之伤,恐怕要到明年二三月才能恢复。
他心中惊怒交加,这才多长时间未见,他和宇文君之间的差距已到了这种程度。
咬牙说道:“张本初在白鹿书院偷师,犯了大忌,有了这般先例,若是不严惩,日后白鹿书院学子各个效仿张本初,岂不是乱了规矩,坏了礼法?”
“白鹿书院乃天下圣地,风评口碑有所瑕疵,这般罪孽岂是你能担当得起的!”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既然承认了就好,也省的我旁敲侧击了。”
“张本初是否犯了忌讳,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就算是要治张本初的罪,那也应该交给书院法堂。”
“反倒是你滥用私刑,这才是真的坏了规矩,乱了礼法。”
萧南怒喝道:“毛头小子,你真以为你可代表整个白鹿书院?”
宇文君仔细想了想,从手串里取出名刀断念,紧握在手,轻声说道:“我想,我真的可以代表书院。”
萧南当即语塞,憋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此事得和法堂统领袁青山商议。”
宇文君冷笑一声道:“你若是不想今日丧子,就赶紧放人。”
“我杀了萧楚,无非是同窗交手,偶尔误杀一二。”
“可给你十个胆子,你敢对我下死手?还是有把握胜了我身边这位朋友?”
萧南是一位将军,将军有将军的气节,他不害怕战死沙场,可若是儿子死在自己眼前,他还真受不了这种刺激。
宇文君并非狂言,谢一鸣可压胜萧南,他虐杀萧楚则轻而易举。
萧楚再如何盛怒难消,自然也能意识到当下的局势,这般距离下,宇文君和谢一鸣联手是真有能力先斩后奏。
萧南的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你可知今日过后你会是何等下场,你的那位朋友又是何等下场。”
宇文君并未回复萧南,断念已出鞘半寸有余。
黑狮子也以做好虎扑之势,目标直指萧楚。
萧南见势不对,强行压下万丈怒火,沉声喊道:“放人!”
宇文君并未收刀归鞘,直到萧南的府兵将张本初押送出来,他还是没有归鞘。
因为他看见张本初肤色苍白,神情憔悴,虽无明显伤痕,也定然是在刑房里受到了许多折磨。
张本初看见宇文君后,连忙摇头说道:“兄弟你不必为了我和威远将军交恶,不值得。”
“都怪我自己贪心不足。”
宇文君赫然拔刀,刀光一闪,萧楚的胸口顿时多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这位萧公子直挺挺的倒在了血泊中。
萧南刚欲动手,却猛地发现萧楚的脖子上仍旧残留一道刀意。
怒喝道:“年轻人,不要欺人太甚!”
张本初彻底傻眼了,宇文君对这位兄弟温和笑道:“你的命不比他们下贱,他们的命也不比你金贵,因为你是我兄弟,这不仅值得,更是理所应当。”
第七十八章 你成名了
萧楚脖子上的那道刀意徐徐消失,可他仍觉得脖颈煞气逼人。
谢一鸣对着威远将军微微作揖道:“此事算是了结,失陪了。”
宇文君带着张本初走在前面,谢一鸣尾随其后。
萧南望向三人背影,紧紧握住拳头,却又惆然若失的笑了,其中滋味杂陈。
皇都的街道仍旧热闹非凡,威远将军府所发生的一切,很快就会被宫中的李洪山知晓,亦会被岳擘知晓。
张本初眼含热泪道:“我从未想过来到皇都会是这样。”
宇文君拍了拍张本初肩膀,柔声说道:“无需介怀于心,也不用担忧接下来会有何等后果。”
“今日过后,你也会成为一个人物,一个谁都知道的青年俊彦。”
张本初默默点头,今日过后,眼中所看的风景也和往昔大不相同了。
其实宇文君心里对张本初有所愧疚,并非是因为张本初在威远将军府受到了许多折磨,而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拔苗助长。
若没有《南疆炮锤》与《云龙步》两本功法赠送,也许张本初仍旧在青梅林里郁郁不得志,也许张本初真的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可他终究是白鹿书院的学子,便是真的无法在青梅林里冒出头,以后的前途也不会太糟糕。
只要从白鹿书院正常结业,没有机缘造化,没有大人物的赏识,但这份履历仍旧可以让张本初担任地方武将,或是类似于王忠那样的县令,兴许成就要比王忠大很多。
这笔账算下来,张本初依旧可以实现从家乡出发时许下的愿景,他可以出人头地,拥有自己的一片基业,无非是和其余俊彦比较起来平庸了些而已。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宇文君也没往深处思量。
他也不认为张本初是想要抱他的大腿才特意在归海之会结束后给他举一张横幅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欢迎他。
在青梅林里,张本初是寒酸窘迫了一些,可给宇文君操了不少心,哪怕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也许这里面有着想让宇文君无偿教他学问义理的小算计。
可张本初一旦有什么好的东西,必然都会给宇文君分享。
比如从乡下带过来的鸡蛋会分给宇文君吃,哪怕自己赤字严重,也还是偶尔会从外面的馆子里买点好吃的和宇文君一同分享。
这些都是小事,甚至是小恩小惠,但这些近乎倾尽了张本初的所有。
需知,那时的宇文君在青梅林是一个异类,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不会有前途的那类人,就连李秀年心中也曾这样认为过。
哪怕宇文君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和张本初深入交流,可他始终都能感觉到张本初对自己的善意。
大致上,宇文君和张本初在青梅林时的那段岁月是很纯真的,也在那时一同落魄着,只不过一个是假的落魄,一个是真的落魄,可张本初都当真了。
人如其名,真的本着初心。
宇文君轻声说道:“以后你可能会因我的缘故承受许多压力,对不住了。”
他的人生,不该如此崎岖。
张本初抹了一把鼻涕诚然说道:“这算是什么话,你为了我连萧楚那样的贵公子都敢砍,我虽本事不大,可为了你愿意虽九死亦无悔。”
“我也很豪气的好不好。”
后方的谢一鸣笑了笑,感情这是要把自己的命交给宇文君了。
年轻真好,这份纯真义气真的很灿烂。
谢一鸣说道:“事情结束了,我就要返回驿站了,接下来的路你们自己走,萧南这会儿应该去往皇宫告黑状了。”
宇文君微微点头道:“有劳叔叔了。”
谢一鸣笑道:“就是撑个场面,也没动手。”
两人和这位高大的胖子分别,宇文君望向这座偌大的皇都,竟然没有一个赤诚少年的容身之地。
“随我返回白鹿阁,我在那里有一座青龙庭院,无需多疑,白鹿阁成员均有特权,你暂且在青龙庭院住下,除了那里,我还真的想不到何处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张本初也没那么多规矩讲究了,两人现在已经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两位少年在星罗谍子们的密切关注中进入了白鹿书院,如今的宇文君,白鹿书院谁人敢拦?
返回青龙庭院后,曲礼便第一时间安排后厨做了一桌子丰盛菜肴,给新来的张本初接风洗尘。
作为一个管家,他没有多问任何事。
因为他知道,平王很喜欢宇文君,哪怕结果还未曾公布,可谁都知道这位少年起码也是未来的八顾之一,或有可能成为八顾之首。
张本初毕竟是和宇文君探讨过学问义理的人,吃相不难看,并无村野匹夫的狼吞虎咽,但还是颇有豪气的将一桌子饭菜横扫一空。
饭后,宇文君带着张本初去了练武场,明确告知他往后无需遮遮掩掩,可以在这里大大方方的修炼《南疆炮锤》与《云龙步》除此之外,还让曲礼给张本初倒腾出了一间书房,并且还将只有白鹿阁成员有资格阅读的藏书安排给了张本初。
这所有事情都严重违背了规矩,按照萧楚当时的口气判断,张本初如此僭越,起码也是杀头的罪过。
安顿好张本初后,宇文君便去了顾雍那里。
本来以为顾雍会非常不高兴,若是自己做些事情倒也罢了,拉扯着谢一鸣一起共事,就逾越了某条底线。
可顾雍脸色如常道:“收场是不可能了,不过也好,你总算是没那么多的后顾之忧,敢去做一些轰轰烈烈的事情。”
“我很高兴,就害怕你还不够叛逆。”
当着威远将军的面砍了萧楚一刀那又如何,对比之下,还是在望月亭对扶摇女帝的那一刀更加写意风流。
宇文君说道:“人皇希望许还山成为八顾之一,不太喜欢我这个人,很多人都不喜欢我,我也渐渐体会到,我身上黑锅的份量。”
顾雍哈哈笑道:“无所谓的,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所谓?”
“天下名门、读书人自然会抠住规矩礼法来对张本初发难,这将会严重影响你接下来的风评。”
“我一直觉得出发点纯粹的八顾之宴,竟然也变了味道,世态炎凉人心不古才是常态啊。”
“白鹿书院若保张本初,书院的名声就坏了,若不保张本初,他就得死。”
“孰轻孰重,你应当心里有数。”
“你打算如何自处?”
这件事只能宇文君自己处理,书院帮不上忙,蒲维清也无能为力,规矩和礼法就摆在那里,况且此事本就证据确凿,想必这会儿已经谣言四起了。
宇文君诚然言道:“我会大大方方宣告,是我传授张本初《南疆炮锤》与《云龙步》”
“我也会大大方方宣告张本初是我的人。”
“我更会大大方方向世人宣告,不服可以来打。”
顾雍笑得开心极了。
第七十九章 讲一次规矩
蒲维清的庄园里。
景佩瑶还在忙活灶台上的事情,这期间先是袁青山过来禀告宇文君在威远将军府的所作所为,随后又是大长老来此。
今天好像格外热闹,却非那种喜庆的热闹。
蒲维清坐在茶桌上慢慢品茶,大长老站在一旁,脸色难堪道:“对不起,我应该早些说清楚赵冰为何而死,还望院长责罚。”
教出一个好徒弟,关键时刻有些兴奋,知情不报乱了分寸,也是人之常情,蒲维清虽说并非铁血之人,却也并非平庸之辈。
蒲维清缓缓放下茶杯,柔和说道:“顾雍是什么人我很清楚,这些年来我和顾雍井水不犯河水,大体上,我还是欣赏这个人的。”
“若不是为了避免一些闲言蜚语,我挺愿意和顾雍推心置腹的。”
“陛下不喜欢顾雍,也将这份不喜欢转嫁到了宇文君身上,这些我都可以理解。”
“可我不能理解,你为了许还山来到我这里走后门,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力压宇文君一头。”
“严格说起来,顾雍的确不在书院的体系之中,可大体上他仍旧是书院的三长老。”
“你这可是同室操戈的倾向。”
“知错否?”
大长老羞愧的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他着实看到了许还山成为八顾之一的可能,一时乱了分寸忘了本心。
深鞠一躬道:“我先告辞了。”
待得大长老走远后,蒲维清才叹息了一声道:“乱了,全部乱了。”
这会儿景佩瑶端来了饭菜,三菜一汤,主食白米饭。
师徒两人同桌而坐,本以为食无言,蒲维清却说道:“你又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景佩瑶微微一怔,她以为师尊不会询问自己这些。
想了想说道:“宇文君是任性了一些,其余的事还能说得过去,可张本初的事的确说不过去,这也不像是他的作风。”
蒲维清笑道:“或许这本就是他的作风。”
“这一次许还山是真的凶多吉少,就算不是死在宇文君之手,也是间接死在宇文君之手。”
当那少年和谢一鸣一同出现在威远将军府时,他就彻底站在了人皇对立面,只是不知目前他到底想要干些什么而已。
蒲维清是白鹿书院院长,宇文君也好,许还山也罢,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私下告知宇文君,若非万不得已,尽量保住许还山一命,若许还山真有能力凭借自己的本事成为八顾之一,那就随缘。”
“这一页如果可以翻过去,别在心里记仇。”
景佩瑶嗯了一声,有些人讲情分,有些人不讲情分,宇文君应该会是一个讲情分的人。
饭后,袁青山和胡博再度来到了蒲维清的庄园里。
两人脸色复杂,额头渗出了汗珠。
袁青山低头沉声道:“威远将军已经入宫禀告陛下实情了,陛下是何态度暂且不知,朝中不少文武弹劾宇文君,弹劾张本初,按律,张本初要凌迟,若是下场好一点的话,宫里可能会看在顾雍长老的面上,赐来一杯鸩酒,将过程走的体面些。”
随后,胡博递给蒲维清一封书信,轻声道:“丞相大人的亲笔信。”
事关白鹿书院风气,事关正统礼法,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有就事论事的,有浑水摸鱼的。
总之都要张本初死,都要宇文君下不来台。
蒲维清也没打开书信看,他很了解秋清是怎样的人,秋清自然也是想要按律处置张本初,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
白鹿书院代表绝对公平公正,一介寒门偷师成功,就在朝夕之间一步登天,这简直是戳碎了无数学子的心。
须知,无数学子穷极一生都无法进入白鹿书院。
而张本初一介寒门进入书院,还敢偷师?
这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可谓是白鹿书院天大的丑闻。
其余书院发生了这种事,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可唯独白鹿书院不行,因为它代表着人族正统。
蒲维清沉思道:“知晓了,你们先下去吧,近些日子可能要辛苦各位了。”
胡博心直口快道:“我们要么要拿下张本初?表明我们捍卫正统的态度。”
蒲维清瞥了一眼胡博,袁青山连忙拉着胡博行了一礼退下了。
这位院长转头对景佩瑶交待道:“碗筷回头再洗,你先去三长老那里传话,就说让他过来一叙。”
“随后,你和宇文君返回白鹿阁。”
景佩瑶闻声后立即出发了,蒲维清则去了库房取了一把锄头,闲来无事时,这位院长亲自挖地种地,庄稼活虽说没老百姓那么熟练,却也比大多数清贵强的多。
如今已经是冬季,土壤早已冻硬,他当然不可能在当下这个季节种植作物,一锄头下去,就在地边挖出了一个大坑,身为院长,一身修为登峰造极,这点气力还是有的。
大坑里有一朱红色的木箱,蒲维清蹲下身子,打开木箱,里面是几坛老酒,掸去坛子上的细微灰尘,提了两坛老酒走进了屋子。
自己又去厨房里找了一碗熟牛肉和一叠花生米。
颇为认真的摆放好桌椅,轻手轻脚将下酒菜放在桌子上,一道清风涌入屋内,回头一看,顾雍已然走进了屋子。
“来的刚好,我也刚准备好。”蒲维清柔和道。
他是院长,不可能亲自拜访一位长老,这不是尊卑贵贱之别,只是礼法规矩,他特意在顾雍面前讲究了一回。
这么多年,是头一次对顾雍讲究,大概也是最后一次讲究。
蒲维清亲自倒了两大碗酒,微笑道:“是简陋了一些,但也是一番心意。”
顾雍洒脱道:“心意到了就好,是我自己失算了,本以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结果还闹大了。”
“给你添麻烦了,对不住啊。”
蒲维清坦率道:“八顾之宴也变质了,世人终究没能改变对你的偏见,那位陛下也是如此,这个冬天有点冷。”
两人都是不怎么喝酒的人,也是头一次坐在一起喝酒,举起大碗碰了一下,酒花瞬间四溅,两人一饮而尽,豪气干云,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
顾雍说道:“我马上宣告卸任白鹿书院三长老职位,给那小子保驾护航一次,毕竟我到了这个年纪,也该萌荫下后辈了。”
蒲维清畅然笑道:“恐怕是你自己的热血被那少年激起,也想要跟着任性一次,重现当年风采,告诉世人,你仍旧是当年的顾雍。”
顾雍随手抓起一片牛肉扔进嘴里大口咀嚼,甚是豪迈……
第八十章 豪气生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很不符合两人的身份。
男人就是这样,越简单越好,便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娘们,偶尔也会冲着别人撒娇一二。
顾雍这一顿酒喝的很舒服,谁又会想到白鹿书院的院长会在自己的庄稼地里藏了几坛世面上没有的好酒呢。
“这味道有些熟悉,莫非是半月酒?”顾雍喝了好几碗才逐渐反应过来。
蒲维清说道:“我年轻的时候没有你那么疯狂,却也游历到了很远的地方,魔族那座半月山是真的很美。”
顾雍轻笑道:“半月山倒是没去过,半月酒年轻的时候喝过。”
“喝了魔族的半月酒,再化作一个魔头去和整个皇都的人讲讲道理,掰掰手腕,也还不错。”
“你的心意很实在。”
蒲维一反常态,略有狰狞的笑道:“喝了半月酒的人又不只是你一个人,你是书院的三长老,我是院长,便是和整个皇都的人讲道理,也应该是我们一起才对。”
顾雍拿筷子的右手悬在半空,愣愣的看着这一位白鹿书院的院长。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个男人从来就不是一个锋芒毕露的男人,年轻时代也并未有过令人津津乐道的壮举。
蒲维清徐徐说道:“秋清这一次要和我讲规矩,我不觉得失望,因为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
“人皇陛下这一次要和我讲规矩,我很失望,是他先不讲规矩的。”
“他喜欢许还山,就要打压宇文君,书上没这样的道理。”
“想要随意折煞我白鹿书院的学子,先得问过我这位院长答不答应。”
顾雍怔怔的看着蒲维清,这位院长口鼻之间云雾涌动,仿若有蛟龙游走其中。
“你不考虑后果吗?”顾雍还是有所怀疑道。
酒喝多了,说出一些不负责任的话,也是人之常情。
蒲维清站起身来,呵呵笑道:“这个时候,朝中要员应该已经在来往书院的路上,萧南,以及某些南北方世家代表也在来白鹿书院的路上。”
“白鹿书院岂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世人都说白鹿书院是陛下私自养活的小媳妇,我也要告诉世人,白鹿书院只是白鹿书院。”
酒入肝肠,豪气生。
两位男人相视一笑,一同走出屋子,走向书院之外。
两人就差手牵手了。
书院门口,袁青山和胡博急的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眼望去,外面人山人海,有朝中清贵,有诸多武将,还有许多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更有无数围观看热闹的百姓。
为首的萧南站在书院外沉声喊道:“我们在这里等候了这么久,书院应该早就处理了张本初,怎么如今仍然没有具体消息。”
当朝文官清贵高云清老先生也拄着拐杖来到现场,冲着书院里面喊道:“还请院长大人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
老人身后的众生愤愤不平,指指点点铺天盖地。
袁青山和胡博两人此刻赔笑也不是,一脸肃穆表情也不是,只好让法堂的人封锁住入口。
今日没有扶摇女帝那一夜的大雪,也无北风呼啸,只有阴寒的天空和群情愤怒的众生。
忽然间两道壮硕至极的真元携山海之势碾压而来,书院外的芸芸众生顿觉脊背发凉,险些跪倒在地。
眸光尽头,两位即将步入老年的中年男人缓缓走出,哪怕不是少年,此刻的两人仍旧让法堂一众年轻子弟感到丰神俊朗,举世无双。
袁青山和胡博见状,仿佛魔障了一般,觉得不可思议,片刻后,赶紧打开书院大门。
蒲维清走在最前方,高声喝道:“不知各位想要怎样的交代?”
风起,天空中的云层被破开,露出朗朗天宇。
两人并未停下脚步,就这么一直往前走,萧南和拄着拐杖的高云清心中挣扎再三还是让开了道路。
谁会想到,蒲维清会和顾雍联手呢?
官道上的人群徐徐散开,让开一条宽阔的道路,这芸芸众生仿佛一面湖水被两条蛟龙从中间切开一道口子,一分为二。
萧南慌了,许多武将们也在这个时候慌了。
最终两人走到了最前方,一路笔直,往皇宫方向而去。
萧南与高云清觉察到不对劲,皇都四面街道里涌出无数的将士缓缓靠近从白鹿书院走出的两人。
不知不觉间,四面八方,人山人海,两人好似陷入了千军万马之中。
可这两人仍旧是风雨无阻的抵达皇宫正门口。
蒲维清和顾雍联手,谁敢挡路?
正门口下有一人,此人骑在一尊黑虎之上,手握一杆金色的方天画戟,黑虎背生双翼,羽翼铺展开来,隐约有遮天蔽日之风。
他是岳擘,当朝大将军!
“二位,止步于此。”岳擘朗声言道。
其声音若黄钟大吕,转瞬之间覆盖整座皇都。
蒲维清和顾雍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芸芸众生,蒲维清大袖一挥,顿时昼夜颠倒,夜色似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夜穹之上,挂起一道璀璨星河,仿佛天幕之水即将浇灌整个人间。
蒲维清离地而起,脚下光阴长河流转,巨浪一浪接一浪,他站在星河的最中央,仿佛圣人降世!
“我就在这里,谁要和我讲规矩那就出来一叙?”
纵然周围人山人海,却始终无一人敢站出来,多数人的眸光停留在了文官高云清身上。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也并没有让众生失望,他拄着拐杖往前踏出一步。
顷刻之间,夜穹之上降落下一道雷光落在了高云清身上,宛若灿烂的烟花绽放,过后便是一片虚无。
背负希望的老人家此刻形神俱灭,他连一句话都还没说呢。
蒲维清负手而立,仿若苍天在上,继续喝道:“还有谁要讲规矩!”
大道之音,振聋发聩,激荡天穹。
萧南左顾右盼,仍旧是不敢上前一步。
众生寂静,偌大的皇都落针可闻。
岳擘终究是皱起了眉头,双手握住方天画戟,胯下黑虎透出惊天虎啸,仿佛要吞没一切。
蒲维清大笑道:“衮衮诸公,竟无一人敢上前,看来你们的规矩不如我的规矩大!”
第八十一章 正风流
浩瀚星河之下。
蒲维清透出大道之音,喝道:“规矩可以讲,但不能放肆!”
“这便是我的规矩!”
星河浩瀚,威压如山如岳,芸芸众生尽低头。
岳擘怒喝道:“高云清铮铮铁骨,乃我人族一代醇儒,何曾放肆过。”
胯下黑虎双翼震动,罡风四起,继而呼啸,欲冲破那一挂璀璨星河。
顾雍身上的大氅飘扬,缓步走向岳擘,哈哈笑道:“院长大人的规矩就摆在那里,芸芸众生尽低头,那我也要讲一下我的规矩了。”
岳擘心如磐石,冷眼望向顾雍,狞笑道:“你当真以为我可欺,当真以为你真可以令皇都血流成河!?”
顾雍的回应很简单,一掌探出,一道巨大的金刚手印携天地大势拍压而去。
“我倒要看看,这些年来你是否有所长进!”顾雍冷笑道。
岳擘手握方天画戟竖劈而下,金刚大手印轰然破碎,溅落无数电光火石,驾驭黑虎冲杀而来,大有铁骑凿阵之势。
顾雍一步一顿,脚下生出无限涟漪,混沌一指探出,气冲斗牛。
岳擘挥舞方天画戟一往无前,一戟直刺而来,刹那间真元汹涌激荡,照亮天宇。
混沌一指若千军万马奔腾,当场将岳擘手中方天画戟震落在地,其坐骑黑虎翻身滚地,吐出大口黑血,悲痛欲绝。
顾雍扔在前进,岳擘并未回头观望自己的坐骑,反倒是战意昂扬,一身霸道真元轰鸣不止,一拳抵出,若煌煌天日,直击顾雍眉心要地。
这便是将军,虽千军万马在前,仍旧义无反顾。
顾雍一笑置之道:“是有些长进,但还远远不够!”
轻柔一掌探出,稳稳的遏制住这一拳,五指同时发力,怦然一声巨响,若撕裂窗户纸般,强势折断岳擘的手腕。
一瞬之间,顾雍横跨空间抵达岳擘身后,聚气成刃,对准岳擘后背手起刀落。
岳擘后背铮铮作响,一身铠甲怦然破碎,后背当场流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隐约可见脊梁骨上的裂缝呈犬牙交错之态度。
此刻胜负已分,当朝大将军已无再战之力。
顾雍却仍未留手,轻微一记钩腿,将这位昔年在战场所向无敌的大将军撂倒,重重一脚踩在岳擘面门之上。
微微用力,岳擘当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声。
当顾雍松开脚,便可见这位大将军面门下陷整整一寸,一颗大好头颅满是血水,瘫睡在在地上,如一尊断了脊梁的猛虎,口鼻间喷出粗壮的呼吸声。
蒲维清仍旧站在星河中央睥睨众生,负手而立,冷眼望向世人,说道:“可还有谁要讲规矩?”
萧南心中满是惧意,双腿瑟瑟发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星河下那一尊磅礴伟岸的身躯。
岳擘倒下后,便可自如进入皇宫大门。
顾雍大袖一挥,庄严恢弘的皇门便轰然玉碎,方圆十里透出剧烈地震,门口一片废墟之色。
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却并未进入皇宫,而是抬头望向了皇宫最高处,大呼道:“不知人皇陛下,此刻有何感慨!?”
飞龙台是整个皇都最高的地方,站在这里,可俯瞰一切。
一身衮龙服的人皇站在飞龙台最前方,他身后是李洪山与秋清。
顾雍的眸光犹如两道天剑,强势破开飞龙台周围的禁制,两个骄傲的男人眸光刹那对视。
人皇负手而立,皇者之气弥漫,强行崩碎了头顶的夜穹,露出朗朗乾坤,更有一轮大日升腾而起,其光辉普照整座皇宫。
“先生风采不减当年,更胜当年,这些年来,我竟不知先生的修为竟然已到如此地步。”
“先生既然要和寡人讲道理,开口就是了。”
顾雍同样双手负在身后,眸光由下往上睥睨而去,灿然笑道:“张本初犯了何罪?”
人皇的脸上未有任何怒色,反倒是和颜悦色,轻声说道:“先生觉得,他犯了何罪?”
在人皇的心里,顾雍真的是一位先生,因为顾雍足够纯粹,足够强。
纵然此刻彻底站在了对立面,陛下心中仍然觉得顾雍是一位不错的先生。
顾雍大笑道:“张本初无罪,他是宇文君的人,亦是宇文君栽培张本初,他并未违背白鹿书院任何规矩。”
“偷师,他偷的是哪一个师傅?是我,还是院长?还是这些心怀不轨的土鸡瓦狗们?”
人皇无声而笑,沉声道:“先生言辞锋利,可还有其余指教?”
顾雍闻后,不为所动,若无其事般说道:“那就要看人皇是否想要赐教了!”
世间敢对人皇这般态度者,大概只有顾雍与扶摇女帝了。
不过此刻,应该再加上一个人才对。
蒲维清头顶的星河与人皇头顶的大日形成鲜明对比,这位院长大人望向飞龙台,理直气壮道:“我白鹿书院,只潜心做学问,从不看庙堂之高,从不观江海之深,偶尔出一两个经世之才,我也当保驾护航。”
“若谁都可伤我白鹿书院弟子,那岂不是贻笑方家。”
“陛下,这话我说得对否?”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蒲维清这位院长是一个没脾气的人,可今时今日,世人才意识到这位院长大人的脾气真的不小。
人皇高声应道:“这自然是对的。”
蒲维清又问道:“敢问陛下,白鹿书院究竟是人族的,还是皇族的?”
人皇仍旧喜怒不言于色,柔声回道:“心有白鹿,可通无极,书院当然是人族的。”
蒲维清继续问道:“不知天潢贵胄与贫民百姓又和区别?”
人皇回道:“都是血肉之躯,都是万物之灵。”
顾雍对此击节赞赏道:“人皇天下无敌,受教受教。”
人皇莞尔一笑道:“言重了。”
顾雍潇洒笑道:“既然书院风气已正,我便可归老,即日起,我不再是书院长老,我是顾雍,还是当年那个顾雍。”
“世人若看我不爽,我接招便是。”
此话一出,整座皇都风雷激荡,仿佛即将天崩地裂。
顾雍望向蒲维清,笑道:“来时是你带着我,走时,我带着你。”
蒲维清畅怀笑道:“有来有往有江湖,甚好。”
两人齐头并进,潮水般的人群这一次不但让开了道路,更是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众生低头怎么能够呢,有低头自然就得有下跪。
谈不上得意,也谈不上失意的人皇陛下望向此刻皇都中最高大的那两道身影,莫名笑道:“何谓风流?这便是!”
“人族气运正隆!”
“若鲲鹏展翅,横绝万里!”
秋清与李洪山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他们很害怕这位陛下因自身的帝王心性起了意气之争的苗头,还好,陛下这一次也足够开阔潇洒。
八顾之宴人心诡谲,接下来也将逐渐品高味正。
他们未曾想到蒲维清竟然和顾雍一起任性了一次。
为了心中信仰,纯粹真义而任性。
人族需要此等人雄。
君臣权术日渐令人狭窄,人皇对宇文君狭窄了一次,便有人扶正了他的皇者之风。
挺好,就是场面难看了些。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人皇陛下的胸襟亦是横绝万里。
不知不觉间,人皇体内的紫薇真元愈加磅礴浩瀚……
第八十二章 是有点骄傲
驿站。
东西两面酒肉飘香,谢一鸣本想和隋霆继续喝点小酒,从皇宫正门破碎的那一刹起,他就想要喝酒了。
可惜南北方口味不同,五绝和七律在吃饭这件事上真的无法和睦共处。
大圆桌上琳琅满目,桌上的菜肴味道醇厚略带甘甜,还有一壶上好的冰清佳酿。
五绝之首庄钦给谢一鸣满了一杯,略有歉意道:“说实话,我们都不太会喝酒,酒量是有,可就是喝不出大人的那种味道。”
陈典附和道:“还希望叔叔不要介意。”
谢一鸣眉头微微翘起,陈典贵为世家公子,有些自己的公子脾气,和其余四人相处也只是大体上能过得去。
来到皇都之后,陈典还是有所担当的,许多沾染了人情世故烟火气的事情,陈典也都替其余四人处理的很好,无形之中给这四人搭建了一座象牙塔。
谢一鸣欣慰说道:“有这份心意就够了,你们还没到喝酒的年纪呢。”
“酒后风流,绣口一吐便是半座天下,这些事情只会出自于说书人的嘴里,出自于诗人的笔下,不可能真的发生。”
“纵观历史,喝酒误事的人是很多的,你们不会喝酒也好。”
当一个男人开始喜欢饮酒,胸中志向就已经开始潜移默化的沉沦,自己却又不知。
庄钦给谢一鸣夹了一块糖酥鸭肉,试探性问道:“宇文君真的很强吗?”
陈典,徐源,朱虹,楚欣儿四人竖起耳朵,静候佳音。
谢一鸣呵呵笑道:“我就知道你们早晚都会问我这个问题,其实也怪我自己,若我没有和宇文君走的那么近,你们也不会生出这些心思。”
“略有玷污你们的纯粹道心,我感到很愧疚。”
楚欣儿摇头笑道:“不不不,该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始终云遮雾掩也不好,我们是要做实事的人,并不会刻意追求朦胧美。”
起初觉得宇文君无非就是顾雍的徒弟而已,大家年岁相当,实力差距能有多大?
可当下不一样了,蒲维清这样的平厚之人都和顾雍联手和这个世界讲了一次规矩,哪怕宇文君与张本初的事只是一个导火索,但那一挂星河那一轮大日真的太美丽,无形中增加了宇文君在这些人心中的份量。
谢一鸣没好气道:“臭丫头,就你最机灵?”
徐源也含蓄的表示道:“我们自己也很好奇。”
谢一鸣何许人也,南方未来的顶梁柱是也,这样的人随意和任何一个年轻人略有接触,自然可以摸清楚那个年轻人的器格。
早点说了,五绝心里也能有数。
顾雍觉得有些好笑,他本以为和宇文君去过威远将军府之后,会遭受到南方诸多名家的口诛笔伐,结果蒲维清和顾雍闹了一场后,南方许多老家伙们反倒是认为谢一鸣比想象之中更有魄力。
顾雍与人皇的对话,那些老人家听了后会觉得很刺耳。
可蒲维清那几个问题,是替整个人族问的,那等魄力,老人家自然是不会有的,但老人家心中也很想对人皇问出那样的问题。
谢一鸣无非就是锦上添花了一把,和宇文君联手去威远将军府,也算是和人皇陛下正面撄锋了一小下。
至于其中的算计有多少,无人会在意,这毕竟是一件很长脸的事情。
谢一鸣沉思道:“宇文君归来后,我和他的确做了一些事情,他的心情谈不上好坏,没有明显的喜悦情绪,就说明他自己心中对文试已不抱希望。”
“因此肯定会在武试中锋芒毕露。”
“他很会推演计算,有大将之风,其个人武勇也在承圣巅峰,若是捉对厮杀,你们当中唯有庄钦具备一战之力,结果肯定还是输,只能说输的不难看。”
“武试之中,宇文君必拿魁首。”
庄钦也在承圣巅峰,力压其余四绝。
同宇文君比较,庄钦的劣势就是没有对扶摇女帝拔过刀,没有当着威远将军的面砍了萧楚,缺少了那份舍我其谁的霸气。
楚欣儿无奈笑道:“我这垂光修为在武试中恐怕有些不够用。”
武试很简单,考验的就是排兵布阵,兵法深浅以及个人武勇。
谢一鸣很实在的说道:“未必,武试中也有运气成分,你们十六个人会在擂台上分出高低,决出个人武勇最强。”
“可若是排兵布阵运筹帷幄这些事,你们也有空子可以钻的。”
“万一宇文君到时候手中的兵马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呢?”
“或者说,宇文君所面对的强敌比想象中更加棘手呢。”
“涉及到了战事,天时地利缺一不可。”
“他宇文君无非就是占住个人武勇最强而已。”
五个年轻人闻后开怀大笑,他们一直都觉得谢一鸣从来不会安慰人,没想到安慰人的水准还是挺高的。
但这也是事实,运气一直都很重要。
不同于谢一鸣,隋霆并不会刻意谈论白鹿阁四大魁首的,只是安心保驾护航,确保七律的道心在这段时间维持巅峰。
武试这两个字,对于七律而言本就是安慰,以往的八顾之宴到了武试阶段,总是七律力压五绝,此事也成了南方的心病。
白鹿山巅。
这一座山不大,便是站在山顶也无法如人皇那般站在飞龙台上俯瞰芸芸众生。
山巅就是山巅,便未修建观景凉亭,也无苍松劲柏。
唯一有的,就是一片嶙峋的石崖。
那一轮大日,那一挂星河,站在这里看同样惊世。
宇文君忽然说道:“记得第一次和你在半山腰相遇,你也是这样,一头长发,一袭素雅衣裳。”
“有所不同的是,如今你多了一柄流雪,对我也多了几分温柔。”
仿佛皇宫的热闹在宇文君眼中只是寻常,还没有当初的那一件小事情有意思。
景佩瑶神色微妙道:“难不成你是一个记仇的人?”
宇文君如实说道:“当初你确实有点骄傲。”
景佩瑶心中莫名,很想发脾气,却又发不出来。
柔声说道:“院长说过,若是许还山师兄接下来不再针对你,希望你也可以放下前嫌,别在心里记仇,说起来都是同门。”
宇文君柔和笑道:“许还山只是一颗棋子,此事也由不得他,可他对我似乎也并无同窗之情可言,那日去平王府中,他始终都没正眼看我。”
“这样也好,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景佩瑶凝望宇文君背影,一身黑色锦衣,将其衬托的俊逸非凡,更透出阴郁克制之风。
如他现在的心情。
第八十三章 三十
狂风巨浪转瞬即逝,踏浪而行方可静水流深。
宇文君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是那位远在玉溪镇的师父告诉他的,这话很是应景,也给了宇文君更多启发。
顾雍是一个脾气很大的人,这是人族达成的共识。
可人们却很意外,原来蒲维清院长的脾气也不小。
返回书院后,蒲维清亲自宣告顾雍不再是书院的三长老,但念在顾雍多年来对书院贡献颇丰,那座白鹿山下的四方庭院,将无偿赠与顾雍。
在贩夫走卒市井百姓的心里,顾雍这些年来也只是在白鹿书院挂名三长老,没干任何实事,形式上来看,这笔账似乎并无问题。
可明白人心里都清楚,正因为顾雍在白鹿书院,才吸引了真正的有学之士,且这些有学之士都是真性情的人,一心向道的好材料。
哪怕没有学子公开承认顾雍是他们的偶像,可这笔账明白人心里都是有数的。
还好,蒲维清在人皇面前硬气了一回,那句;
“规矩可以讲,但不能放肆!”
一时也成为了不少人嘴里的口头禅,也极大程度鼓舞书院学子士气人心。
蒲维清心里始终觉得,顾雍无形之中为白鹿书院奉献了那么多,到了最后只是给了人家一座房子,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可这世上似乎也没有顾雍颇为心动的东西。
本想着将自己珍藏的半月酒赠送给顾雍两坛,转念一想,真这样做了,反倒是充斥了不少烟火气,痕迹太重,不值得。
心中有数即可,该还的时候自然会还。
哪怕天下人都不喜欢你,可在我的心里终归有你的一席之地。
大年三十,正午。
蒲维清难得亲自下厨,炒了几样荤菜,景佩瑶则在厨房里打下手,关于下厨这件事,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蒲维清才会亲自出马。
师徒两人,八菜三汤,甚是丰盛。
若非考虑到景佩瑶不喝酒,蒲维清还会搬出一坛半月酒出来。
今日没有食无言寝无语的规矩,饭桌上可畅所欲言。
景佩瑶想了想说道:“昨日我和宇文君一起登临山顶,他情绪有些失落,对许还山的态度不好说,或许会下死手,或许不会。”
蒲维清给自己的徒弟夹了一块红烧肉,没有关心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情,亲切问道:“你来我这里求学已经有些年月,可曾想家,可曾想念你的爹娘?”
景佩瑶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眼角溢出连串泪水。
蒲维清连忙安慰道:“都怪我不好,我不该明知故问的,让这么好看的姑娘伤心了。”
自打景佩瑶来到白鹿书院后,就不曾回家看望,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书院中无人知晓景佩瑶是何背景来历,很多人都误以为景佩瑶是蒲维清的侄女,可事实并非如此。
蒲维清名满天下,景佩瑶也是与有荣焉,若让外人知晓了其父母根脚,必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修行一事,最忌讳杂念缠身。
尤其是修行的前十年光阴,若可心境澄明,心无杂念,自然会打下日后无敌的基础。
景佩瑶从未让蒲维清失望过,无论读书还是修行,都毫无瑕疵。
算起来,已经十年了。
十年时间,足以让一对中年夫妇两鬓斑白。
蒲维清又给景佩瑶夹了一口菜,柔声说道:“等到八顾之宴结束后,你也该去北海了,去了那边后,长则十几年,短则三五年你都不能离开北海。”
“今年发生了很多意外情况,却不会影响你回家看看。”
“要是一个人归家有点孤独,也可以带个同窗,宇文君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关于景佩瑶和宇文君之间的流言蜚语,蒲维清也有所耳闻,只是装作不知而已。
两人的师父都是老刺头,两人也曾在皇都街头出双入对,这般姿态,不想要引起流言蜚语都很难。
景佩瑶试探性说道:“我想要给爹娘买一座大宅子,让他们的日子过的舒服一些。”
蒲维清略做沉思道:“还是一切如常即可,突然之间的阶层跃迁最是考验心性,若你在父母身旁,这些倒也无足轻重,可你去了北海后许多事都顾不上了。”
“对他们来说,或许重复过往才是最舒服的生活方式。”
“有些事不可强求。”
“等你日后自由了,不再为了境界修为学问所苦恼的时候,想要怎样安排就怎样安排。”
蒲维清从口袋里取出一支木盒,木盒约莫拳头大小,色泽昏暗,只是寻常的软木而已,并非多么名贵的木材。
“这里有两枚丹药,他们吃下之后应该可以延年益寿,身体也不会受到阴寒湿气的困扰,若心态好则越活越年轻。”
景佩瑶抹了抹眼泪,收下了师父的心意。
好奇问道:“也不知道宇文君方便否?”
蒲维清会心一笑道:“这个你就要问他,我不好给你答复。”
“不过以我对顾雍的了解,他和宇文君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午饭,也许会觉得有那么点人伦之乐,到了晚上顾雍可能就没有那种感觉了。”
顾雍就是这样,有些事尝到滋味后就适可而止,犹如喝茶,第一口喝的是雪域飘香,那到了第二口,也就是带了点味道的白水而已。
蒲维清笑道:“不着急的,他们这会儿也在吃饭呢,等会儿去找他。”
景佩瑶嗯了一声,埋头扒饭。
四方庭院里,大年三十,大雪纷飞。
宇文君和顾雍就在露天庭院里吃起了火锅,任由漫天飞雪落下。
“把当朝大将军打的那么惨,会不会有点不好?”宇文君怪笑问道。
顾雍吃了口山鸡肉,平淡无奇的说道:“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代表着怎样的立场,只要他和你是对立面的,下死手就是了。”
“至于后果,无非就是天塌下来而已。”
宇文君由衷称赞道:“不怕事的精神值得我学习,事后还能得到这样一座庭院,按照皇都寸土寸金的行情,这间庭院价值不菲,可在边关之地换一座城。”
“虽过份了些,可我好喜欢这样的过份。”
顾雍笑而不语,心里想着你小子当着人家老子的面把人家儿子砍了一刀,还好意思说我过份了?
师徒两人在大雪中吃着火锅,喝着小酒,形式是古怪了一些,亦有万家灯火的温情脉脉。
此刻,庭院大门被缓缓推开,进来了一位芳华少女,佩剑流雪。
顾雍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饱嗝,笑道:“大过年的找你,很有年味啊,你们聊……”
第八十四章 年味儿
景佩瑶莲步轻移近前,柔声道:“这是想把瑞雪兆丰年的愿景融入到这一顿火锅中吗?”
宇文君嘴角上扬道:“本来是没想这么多的,可听你这么一说,或许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看着彼此,沉默须臾……
宇文君先开口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自己也觉得,景佩瑶来了后多出几分不寻常的“年味儿。”
景佩瑶微微顿了顿,言道:“我打算回家看看,十年未曾回家,一个人回去,可能会近乡情怯,不知你可否有时间。”
“本想着叫上青华师妹的,可师妹也有自己的事情,我也不好多做打扰。”
宇文君心里泛起波澜,他敏感多的意识到,景佩瑶来找自己作伴归家,也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温和笑道:“当然有时间啊。”
“什么时候走?”
景佩瑶回应道:“就现在吧,我想在初一早上抵达家门口。”
宇文君好奇问道:“你家有多远?需不需要我骑着黑狮子带着你归家?”
景佩瑶想了想,说道:“两千里地,还是骑着吧。”
宇文君吹了一声口哨儿,黑狮子从远处飞奔而来,宇文君骑上后转头对景佩瑶笑道:“上来,我们出发。”
景佩瑶略有拘谨,脸色不太自然,是自己让人家骑着黑狮子的,又不是人家非要这般要求的。
想了想,还是翻身上了黑狮子,伸出双臂,从后方微微环抱住宇文君的腰。
小声嘀咕道:“事贵从权,你可不要想多了。”
被这位姑娘从背后抱住,宇文君浑身上下似乎有一阵暖流窜动,险些虎躯一震。
“我向来念头通达。”
景佩瑶闻后,抿嘴一笑,仿佛山巅的积雪泛着圣洁光辉缓缓融化。
黑狮子腾空而起,凌驾天宇之上,往景佩瑶家中腾飞而去。
这会儿,顾雍走出屋子,站在正门口,望向天宇,笑道:“感情这都要回家过年了,谁说今年没啥年味的?”
话音落下后,庭院里便出现了一位身着黑色长裙的高挑女子,她眉眼如刀,秀丽非凡又英姿飒爽。
落雪并未落在她的肩头,而是穿越了她整个身躯,如梦如幻。
可这位是活生生的扶摇女帝。
她望向顾雍,玩味笑道:“你把人皇的家门口给毁了,现如今又想打我的主意?”
“你我应该素来无恩怨吧?”
顾雍大袖一挥,扶摇女帝近前便出现了一方茶桌,茶具齐全,透出雪域飘香的香气。
他一步走出,两人便同时落座于黄杨木椅上。
顾雍斟茶,柔声笑道:“远来是客,上一次你拜访了那位院长大人,我觉得你不是很给我面子,不过还好,大年三十你来了,我觉得你还是给了我点面子。”
扶摇接过顾雍递来的茶水,微微抿了一口,又放下茶杯。
似乎心结解开了般,说道:“之前我觉得宇文君和景佩瑶出双入对只是偶然,没想到背后有你推波助澜,成心横生波折。”
“你好像也没给我面子。”
顾雍玩味笑道:“你非要这么说,我也不觉得有问题,反正这种事男人又不吃亏。”
扶摇皱眉,杀气流转,飘雪静止,禁锢这方天地。
顾雍却不介怀,言道:“你看重了景佩瑶念头通达,不希望那姑娘被一缕情丝粘上,等她和你回归北海之后,你将会倾囊相授,让她继承你的衣钵,成为新一代的女帝。”
“对否?”
扶摇冷笑道:“你既然知晓,却为何布局?”
顾雍直言道:“你不也看上了宇文君的推演计算与境界修为,觉得他对于景佩瑶而言是一块不错的磨刀石,还有点谁说女子不如男的小心思在里面。”
扶摇举起茶杯,柔声细语的说道:“这间院落是蒲维清送给你的,你信不信我将这里夷为废墟?”
顾雍又给扶摇添了一杯茶,不慌不忙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扶摇女帝只有一个,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扶摇。”
“若任何神迹都可以复制,那这天理大道可就有毛病了。”
“你是你,景佩瑶是景佩瑶,年轻人的事,还是少插手为好。”
“若你一意孤行,那丫头也不会愿意的,蒲维清敢对人皇发脾气,自然也敢对你亮出那三剑。”
扶摇自然不会听进去这些话,她忽然间极其反感宇文君,从欣赏变成了前所未有的反感,可若直接杀了,似乎也不太对,那一缕情丝是无法用利刃斩断的。
况且,顾雍也不会任由她胡作非为的。
扶摇的眉头越皱越深,肤色依旧雪白,气场却很阴沉,可随时引发惊天巨浪。
顾雍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我布局,是他们两个人本来就对彼此有那么一点意思,可是他们自己却不知道而已。”
“你若是强行阻止,那姑娘的执念反倒是会越来越深。”
“你若顺其自然,也许他们有一天发现并不适合在一起呢?”
“无论是自然相爱,还是曾经爱过,事已至此,你的意志都无关轻重。”
扶摇尽量压制怒火,冷声道:“原来你是现在才给我布局的。”
和女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女人怎么会有错呢?
顾雍乐呵笑道:“你来了皇都,世人都希望你我可纵天一战,留下一段绝世传说,可惜那样的事并未发生。”
“而我自己也总想找点乐子,就给你来了这么一出。”
“也算是变相的满足世人的臆想,只是世人不知道罢了。”
心境之战,扶摇女帝已经输了。
顾雍大袖一挥,解开这方天地的禁制,徐徐说道:“别什么事情都搞得这么势大,蒲维清这会儿说不准在背地里偷偷看热闹呢。”
景佩瑶大概不会想到,其实顾雍和蒲维清一直都在潜移默化的让她与宇文君多接触,尽量生出一缕情丝。
若真就这么让扶摇把人给抢了,蒲维清的面子要往哪里搁呢?
女帝又如何?就连名正言顺的人皇陛下且不能事事如愿,更别说久居北海的一个女人了,哪怕这个女人很漂亮,可该糟心的时候也得忍着。
扶摇想了想说道:“若我此刻放弃景佩瑶呢?”
顾雍淡然一笑道:“就这么把流雪这样的神兵利器白送人了,你心里舍得吗?”
“哪怕你藐视一切,可没了一柄流雪,我就不相信你不心疼?”
“此剑已经认主景佩瑶,你也要不回去了,但也许你是一个慷慨大方的女人呢。”
女人很少有慷慨大方的,扶摇也不见得是一个慷慨大方的人。
“我很想和你打一架。”扶摇沉声道。
哪怕心境交锋输了,她也想将顾雍暴打一顿,找回一些属于女人的尊严。
顾雍没心没肺道:“等你在皇都忙完之后,你想怎么打都可以,若你到时候没心思与我交手,我也就当做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扶摇难得的妩媚笑道:“好啊…”
第八十五章 想闺女
两千里外,君侯镇。
一条大江波浪汹涌,两岸青山巍峨壮阔。
君侯镇的地貌谈不上嶙峋,乃是一种对称的磅礴气象。
镇子里的百姓就生活在大江两岸,房屋建设依山傍水,之所以叫君侯镇,这里在很多年前是真的走出过一位君侯。
历史太过久远,关于那一位君侯的具体典故已没有多少人知晓,估计也只有村子里极少数的老人才能说出那一位君侯的历史典故。
君侯镇之外,是漫天雪地,大山相连,透出雪域苍凉与壮丽。
宇文君和景佩瑶先是停在君侯镇之外,不用吩咐,黑狮子便奔腾进入了大山中。
来到这样的地方,如黑麒麟这样的上古异兽,肯定会引发大范围的恐慌,虽然景佩瑶也没打算在君侯镇招摇过市,可也不能任由黑狮子吓唬到了景佩瑶的双亲。
宇文君望向君侯镇方向,徐徐说道:“这里的风水倒是不错,家家户户房屋建设背靠龙脊,然而有一条大将冲煞,不是个出龙的风水。”
十年未曾归家,景佩瑶站在君侯镇外,心神荡漾,心律不稳,犹如一个幼童初识字时的茫然与无助。
并未抒发感慨,既然宇文君说到了风水,她也跟着附和道:“记得小时候,师尊也说过类似的话。”
“没有想到你还懂这些?”
宇文君温和笑道:“但也许会出现你这样的凤凰呢。”
景佩瑶噗嗤一笑,风情灿烂秀丽,娇声应道:“我一直都觉得你不像是一个会拍马屁的人。”
“谢谢你。”
闲聊了两句后,景佩瑶近乡情怯的紧张感散去了不少。
深呼吸一口气道:“走,我们回家。”
两人顺着高山御风而行,一路很是隐秘,自然不想被镇子里的人知晓有个姑娘在大年初一回家过年。
君侯镇尽头,有一家砂锅店。
砂锅店后面则是一间简单狭窄的四方庭院。
老板娘是一位体态臃肿的中年妇人,生的慈眉善目,面色红润,单凭第一印象就知晓是一个心软善良颇有人情味的妇人。
初一自然是不会开门迎客,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做砂锅生意,厨具灶具都在这个小铺子里。
老板娘正在剁饺子馅,当家的男人从后院抱了一捧柴火放在灶门口,搓了搓手说道:“今天出奇的冷,却没有冻耳朵根子,耳朵反倒是有些发热。”
中年男子面部轮廓深邃,身板略有些瘦弱,一双眼睛透出淡淡的星辉,还有几分灵性。
老板娘一边剁饺子馅,一边随和笑道:“可能有人在背地里骂你呢,仔细想想最近可得罪了谁?”
男子露出朴素的笑容,无奈说道:“大过年谁会骂我呢?”
老板娘玩笑道:“也许你有点遭人嫌呢。”
男子笑呵呵道:“怎么可能,我是多么善良的一个男人。”
夫妻两人一直与人为善,并非是因为开了这家砂锅店照顾人情生意才刻意与人为善,在没开这家砂锅店之前,两人也是热情善良的人。
早年间谁若有困难,夫妻两人想着都是一个地方的人,能帮衬一把就是一把,哪怕他们自己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
虽说君侯镇不大,与左右邻居为善也起不到积累人脉、养望的效用,可他们本性如此。
善良的人总归会获得一些回报,这男人不是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挥拳头抡膀子这种事他几乎是不沾边的,可谁都知道这夫妻两人本性醇厚,开了砂锅店以后,镇子里的泼皮无赖也从未找过他们的麻烦。
哪怕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见不得他们开砂锅店挣着钱了,可这些年大体上,夫妻两人与镇子里的大部分人的关系都还能说得过去。
虽没有到拉帮结派的地步,可和某些难缠人打交道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偶尔砂锅店里的生意太好,别家的嫂子也会主动过来帮忙,当然这夫妻两人也不好意思让别人白白帮忙,事后肯定会给一些小物件,小彩头之类的。
回头客虽然不是太多,但是也有,一年到头下来,多少能挣点钱。
在君侯镇,这家砂锅店很普通,很有人情味,这夫妻两人不算是名贵声望之人,可日子过得还算是体面。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点想闺女。
十年前,因山中一条巨蟒走江化蛟,这条江河便是它的起点,走江时浪潮滔天,冲毁君侯镇多数房屋建筑。
镇子里的人亲眼目睹那一条声势骇人的蛟蛇后,直接吓破了胆,不少童男童女,更是被那蛟蛇吞进了肚子积攒灵气。
彼时年幼的景佩瑶也险些成为了那条蛟蛇的腹中之物,身板瘦弱的父亲手持劈柴的斧头正面迎向那条蛟蛇的血盆大口,眼看着一家三口就快没希望了,千钧一发之际,有一位风采绝世的中年男人无端站在江面上空。
狂风巨浪中,那位中年男人一指断江河,将那蛟蛇的气运拦腰斩断,又是一指点出,那条蛟蛇当场形神俱灭。
那一日,蒲维清初识景佩瑶。
一眼便看重了景佩瑶的修炼天赋,根骨清秀,灵气清澈,一双眸子如黑宝石般熠熠生辉。
蒲维清自然是不会像神棍那般忽悠景佩瑶的父母,而是大大方方将心中想法明说了。
景父亲眼目睹蒲维清一指断江河的壮举,又听说闺女有修炼天赋,虽说心动不已,心里却也是千万个舍不得,踏上修炼一途自然是与闺女聚少离多,有生之年能否再见都还是两说之事。
蒲维清也并未强人所难,让景父景母先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就这样,蒲维清在景佩瑶家中住了半月有余,也和景父景母渐渐熟络了起来,夫妻两人也并非不懂人心险恶,与蒲维清接触的半月中,他们也能切身实地的感觉到蒲维清是怎样的一个人。
醇厚,宽仁,一身正气,纵然修为通天,眼眸中仍有着温柔。
夫妻两人思来想去后,就将闺女交给了蒲维清去往那个传说中的白鹿书院修行。
镇子里的其余人并未见过蒲维清,当时他们所看到的只是一道天雷落在了那蛟蛇身上。
蛟蛇死了之后,便又是清理后事,灾后重建,各扫门前雪,根本来不及串门子走亲戚。
始终也无人知晓白鹿书院的院长那段时间一直居住在那对夫妇家中。
镇子里的人都认为那个小女孩进入了那条蛟蛇的肚子里,景父景母也默认了这种说法,这并非蒲维清的刻意指点,景父景母只是单方面觉得他家闺女活下来了,那么被蛟蛇吃掉的其余童男童女的父母自然是心里不平衡,出于人情出于不生是非的心态隐瞒了此事。
蒲维清当初觉得这样再好不过,就带着当时哭闹不停的小佩瑶返回白鹿书院。
十年了,景父景母偶尔想起闺女,心里百感交集,思念儿女的痛楚,大概也只有当事人可体会到是何等滋味。
笃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第八十六章 怎么就怂了呢
瘦弱的中年男人听到敲门声后,迷糊道:“大年初一还有客人不成?家里的饺子不香吗?”
妻子也快剁好饺子馅了,柔和说道:“先开门看看吧,也许是熟客路过这里想闲聊几句家常呢。”
中年男人搓了搓手去开门。
门外,景佩瑶看着新帖的春联与门神,脸色也跟着一起红了,心脏怦怦直跳,整个人摇摇欲坠。
宇文君站在一旁,也并未开口疏导,因为这是她的归家时刻。
吱吱……
门开了,中年男人看见门口的姑娘后,先是愣了一瞬,然后仔细凝望,旋即老泪纵横,颤颤巍巍道:“闺女回…来了啊…”
景佩瑶再也压不住眼泪,冲进了父亲怀里,也没说话,只是不停地抽鼻子。
景父喜极而泣,温柔的拍打着闺女的后背,柔声说道:“闺女不哭不哭啊,回来就好。”
须臾,松开闺女,转头对屋子里兴奋喊道:“快来看看是谁来了。”
体态臃肿的老板娘闻声后觉得不对劲,连忙放下菜刀踩着轻快的小碎步走到门口,看见如今已亭亭玉立的闺女,愣在了原地,流出一把辛酸泪,张开怀抱,柔声说出当年经常对小佩瑶说的那句话:“到娘亲怀里来。”
景佩瑶泪中带笑,扑在了娘亲怀里,紧紧抱着不松手,可着劲的在娘亲脸上蹭。
景母欣慰不已道:“这么多年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景佩瑶笑嘻嘻的撒娇道:“那说明娘亲未老,爹也没老。”
母女两人抱了好久才缓缓松开,擦了擦眼泪,看着彼此,相视一笑,眉眼之间尽是怜爱。
景父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公子一身黑色锦衣玉带,身材长壮,丰神俊朗,正对着他笑呵呵。
宇文君略有仓促道:“家人团聚,不用管我,你们先聊。”
景父这才转头问道:“闺女啊,这位是谁啊?”
景佩瑶走到父亲身旁,挽着父亲胳膊说道:“他叫宇文君,是我的同窗,按照辈分说起来,他是我的师弟。”
宇文君双手作揖,柔声说道:“晚辈见过伯父伯母。”
景母走到近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宇文君,心里觉得,君侯镇恐怕没有这般风采的少年郎。
连忙邀请道:“快进来坐,别在外面站着。”
宇文君这才入门,景父赶紧擦了擦桌子,沏了一壶茶。
景母欣喜说道:“肯定还没吃饭吧,我们今天包饺子呢,待会儿吃个够。”
景佩瑶也没管宇文君,直接跟着娘亲去包饺子了,景母不忍心闺女做这些事,轻声说道:“回来就好好休息,娘亲一个人可以的。”
闺女应道:“不嘛,我就要和娘亲一起包饺子。”
见闺女这般神态,景母也拦不住,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景父给宇文君倒了一杯茶,热情言道:“侄儿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烧火煮水。”
宇文君一个人坐在桌子上喝茶,他肯定是坐不住的。
起身说道:“我们一起吧,不碍事的。”
景父有些拘谨,这公子锦衣玉带,自然是做不来这些粗活儿,劝阻道:“哪有客人来了,还得做家务的道理。”
宇文君略有慌张道:“不碍事不碍事,都是自己人。”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此刻如此慌张……
景父岂能拦得住宇文君要去烧火的决心,只见宇文君瞬移至灶门口,三下五除二给灶门口塞满了柴火,探出右掌,掌心中青龙吐火,青黑色的火焰当即点燃了灶里的柴火。
冬季烧火,得徐徐渐进,先得点燃引火柴,再放一两块粗一点的柴火,等到火势起来之后,才能继续添柴。
景父看见这一幕,目瞪口呆。
宇文君见状,狐疑道:“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看伯母饺子还没有包好呢。”
景父连忙说道:“不快不快,就是没想到这么轻松。”
宇文君小有尴尬道:“也没什么,其实我自己也经常烧火煮饭,手法比较熟。”
其实他自己压根就不煮饭,在青龙庭院有专门照顾姑且不说,在没有参加八顾之宴前,对于吃饭这件事,宇文君要么去白鹿书院外下馆子,要么就是在书院食堂里吃。
景佩瑶对父亲嘻嘻笑道:“别听他瞎说,他就是想找点存在感。”
宇文君不知如何回复,只好露出朴素纯洁的笑容。
景父哈哈道:“火着了,你们娘俩就先忙,我和这位侄儿先喝茶。”
两人坐下后,宇文君这才举起先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这会儿别说是粗茶,便是雪域飘香他也喝不出来啥味道,因为他感受到了浓厚的人情味。
景父有些好奇的问道:“白鹿书院是一个怎样的地方?是不是很大?是不是有仙宫仙境?”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偶尔有点仙境的意思,平日里一切如常。”
这么一说,景父大致就能联想到白鹿书院是怎样的风景了,哪怕想的不太对,心中也有了个大概轮廓。
宇文君有点坐立不安,便打开空间法器,取出了两串项链放在桌子上,项链洁白如玉,深处略微透着金色光辉。
这是白玉龙象的牙齿所制,佩戴后,可万邪不侵,延年益寿,潜移默化增强心力体力,对武夫而言,更能强化筋骨血脉。
不过其效果也只能延续在垂光巅峰,承圣之前。
普通人佩戴后,其效果自然无需多言。
宇文君柔声说道:“初次见面,一点心意,还望伯父伯母笑纳。”
景父并未见过真正的奇珍异宝,可他打眼一看也知道这两串项链不便宜,连忙摇头说道:“你能来我家做客,我就很高兴了,又怎么可以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呢。”
宇文君婉转应道:“这可是来这里之前,特意给二位挑的礼物,伯父伯母若是不收下的话,就是辜负我的一番心意了。”
最后那句“一番心意”宇文君刻意加深了语气。
景父有些茫然地看向闺女,景佩瑶柔声笑道:“既然是他送给你们的,就收下吧。”
得到闺女同意后,景父这才醇厚笑道:“那就多谢了。”
宇文君温和一笑,两人眸光对视,气氛又有些怪异了,可刚送了礼物,不可能接着送礼物。
憋了半天,宇文君别扭说道:“店里生意怎么样?”
景父也不知该和宇文君聊些什么,既然宇文君问了,他也就顺着回答道:“还行,一年到头下来,能落下二三十两银子。”
宇文君跟着说道:“那倒是不错,日子也过的红火,生意也会越来越好的……”
说话的功夫锅里水煮开了,饺子也跟着下锅了。
景佩瑶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宇文君,心里正在偷笑,你敢对威远将军拔刀,敢对扶摇女帝拔刀,怎么现在就怂了呢?
第八十七章 表现欲与存在感
饺子上桌,热气腾腾。
猪肉大葱馅,口感润滑,味道颇好,宇文君觉得要比皇都那家饺子馆的味道更好一些。
景母望向宇文君,静静的看着宇文君,温柔问道:“味道怎么样?”
宇文君抬头,觉得这眼神很亲切,很温暖,腼腆应道:“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饺子。”
景母自然是有些不太相信宇文君的话,重复问道:“真的假的?”
宇文君笃定的回道:“是真的。”
景母满意的笑了笑,觉得这孩子应该没说假话,年轻人说假话,上了年纪的人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景父吃了两口饺子,这才问道:“闺女啊,你的师父如今身体可还好?”
亲眼见过蒲维清一指断江河,景父对那位风采绝世的中年男人从内心深处充满着深深的敬畏与尊崇,哪怕知晓他的名字,也不会说出口。
景佩瑶边吃饺子边回复道:“爹你是想问师尊这些年怎么样吧,其实他一直都很好,对我也很照顾,修行中人雨露不沾身,湿气不入体,只要不是和高手对战落得元气大伤,身体就一直会是最好的状态。”
“我和宇文君也是一样。”
景父听后,憨厚的笑了笑,闺女如今是真有出息了啊。
又问道:“在书院生活怎么样?”
景佩瑶应道:“一切都很好,没爹爹想的那么辛苦。”
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能说,景佩瑶当然不会告诉自己的爹娘关于皇都的那些风雨。
然后顺势说道:“师尊教导我已经有十年了,将我引荐给了另外一位女前辈,夏至之前,我可能就要跟着那位女前辈去北海修行一段时间。”
“一切都很好,爹爹不要担心。”
听到这话,景父心里咯噔了一下,景母也是如此,换一个师尊,那么下一次见面估计又是很多年之后了。
不过脸上依旧笑着,都换师尊了,就说明修行很有进展,以后的出息会越来越大,心里应该高兴才是,修行一事他们不懂,自然也不会对此事多问。
景母忽然向宇文君问道:“佩瑶去北海,你会不会跟着一起去?”
宇文君心思敏锐,总觉得这话另有深意。
想了想,回复道:“不会和她一起去一个特定的修炼道场,但也在北海的范围里,可以经常来往,互相照顾的。”
景佩瑶蓦然抬起头看了一眼宇文君,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吃饺子,心中想法较为复杂。
景母这才舒了一口气,可以互相照顾,那就很好。
吃过饭后,景母打算去洗碗筷。
宇文君起身说道:“先别着急,我给你们把这项链戴上。”
他心里清楚这一对伯父伯母肯定舍不得戴这白玉龙犀牙齿制成的项链,会藏在某个隐蔽的角落里,然后偶尔拿出来满怀欣喜的数一下家珍。
若是那样的话,宇文君送出的礼物也就毫无意义了。
景母略有犹豫道:“这么快就戴上,会不会有点唐突?”
宇文君温和应道:“不会,这项链的戴法有点讲究,还是我亲自来比较好。”
讲究这两个字,这对中年夫妻闻后觉得是有所份量的。
宇文君走到景母跟前,捧起后脖子上的长发,景母觉得有些别扭的同时,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滋润。
宇文君神不知鬼不觉的抽出一根景母的头发,以神秘手法将这根头发融入项链里,如此一来,这项链便是真正的有主之物了。
给景母戴上后,白玉项链瞬息之间与肌肤贴合在一起,然后徐徐消失不见。
作为见过蒲维清一指断江河的人,景母和景父对此也多少有点同理心。
景母摸了摸脖子周围,项链真的不见了。
有些狐疑的说道:“那以后岂不是再也看不见了?我还想好好摸摸呢。”
宇文君柔声细语的说道:“伯母放心,马上你就会感觉到气血通畅,体内暖流横生,到了夏季之后,自然也会散去燥热,给伯母温养骨骼血脉,佩戴一两年后,肯定会越来越容颜换发的。”
“说不准以后伯母还会年轻二十岁呢。”
景母笑的乐开了花,年轻二十岁这对中年人的诱惑是极大的,且宇文君没说假话。
不知不觉的,景母越来越觉得这个小伙子很顺眼,总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透出一种她自己都说不上来的亲切感。
“真会说话,晚上伯母给你炖鸡。”景母笑嘻嘻道。
宇文君柔声笑道:“好勒,伯母包的饺子都这么好吃,炖的鸡一定更加好吃。”
景母喜笑连连,合不拢嘴。
宇文君又走到景父跟前,以同样的手法给景父戴上项链,温和说道:“估摸着再过个把月,你们就能和这项链建立起心理感应,到时候就可以从你们脖子上显露而出了。”
“不过摸的时候,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看见了。”
景父开怀笑道:“知道知道,这宝贝肯定不敢让别人看见了,等我自己想摸的时候,我就把前后门都锁死了,我再好好摸摸。”
见宇文君把功夫做得这么足,景佩瑶也取出了师尊交给她的木盒,拿出里面的两枚丹药,娇声娇气的说道:“这是师尊给你们的礼物,可延年益寿,再生华发。”
“赶紧吃下吧。”
一听说是蒲维清送的,景父景母顿时当成了宝贝,拿过丹药后二话不说就吃进了肚子里。
景佩瑶暗中传音道:“你送的项链再加上这两颗丹药,会不会有副作用?”
宇文君暗中回道:“不会,白玉项链会吸收掉丹药的药性,之后会潜移默化温养二老的体格。”
“有一定的可能会让二老积累出一星半点的纯粹真元。”
君侯镇没有修行者,二老只要体内稍微有一点真元,便是当之无愧的最强战力,不过以二老的性格心性,他们恐怕也不会和别人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这样就挺好。
景母喜气冲冲的准备去洗碗筷,景佩瑶也赶紧黏上了娘亲,多年未见,母女俩肯定有许多悄悄话要说。
景父说道:“那你们洗碗筷,我去后面劈柴。”
宇文君为了给自己找点存在感,也赶紧跟着一柄进入了略显狭窄的后院里。
一大堆圆木柴,一柄斧头。
宇文君拿出了比和青鬼捉对厮杀还要纯粹的豪气,对景父说道:“伯父歇着就是,看我的。”
景父还未开口,便看见宇文君拿起唯一的那柄斧头,一本正经的开始劈柴,力道分寸掌握的炉火纯青,如羚羊挂角妙到毫巅。
以他的修为只需大袖一挥,便可瞬息劈完所有圆木柴,可他偏偏不,非得要一斧头一斧头慢慢劈,能找多少存在感就是多少。
景父看着这少年郎劈柴的模样,心中满是欣慰。
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儿子,那该多好啊……
第八十八章 一步
初七。
风雪漫京城。
赵氏家族的人来了,和预想中不太一样的是,赵龄老爷子亲自来了一遭皇都。
平王府。
许还山也就是大年三十和初一在白鹿书院陪着自己的师父过年,初二开始便住在了平王府。
身为四大魁首之一,许还山这般待遇可是其余三人都没有的,四大魁首若想日后进入庙堂平步青云,平王府便是第一个跳板,也是最后一个跳板。
这件事并未藏着掖着,皇都多数官员都已经知晓许还山居住在这座王府里,渐渐流露出大显势。
宇文君以后会做些什么,无人知晓。
景佩瑶以后会去北海。
柳青华终究是个女子,便是成为了八顾之一,也不见得能够掀起风浪。
这番对比过后,也只有许还山脚下的路走的最为踏实。
茶桌上,许还山放下手中卷宗,轻声言道:“不管出于怎样的立场,赵冰终究是死在我的剑下。”
“无论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我都应该去跟他的家人道歉。”
平王看着许还山思量了一番,笑道:“这话说的足够虚伪,你很不错,日后有成为一代醇臣的可能。”
虚情假意虽然虚伪,却亦有一个形式,对于许多需要安慰的人而言,虚情假意不失为一剂良药。
只要许还山道歉的态度足够虔诚,仍旧可以照顾到赵氏家族的面子里子,也能无形之中安抚一下南人的情绪。
虽只是杯水车薪,可万丈高台基于足下。
这般年岁,能有这般觉悟,很是不错了。
许还山早已简在帝心。
平王继续说道:“你的想法和之前的布局是吻合的,不过当下已无这种必要,在这里安静待着,读书喝茶修行,总之安分守己。”
许还山心中默认,平王虽无过人功绩,可这些年来从未出错,否则手中哪来那么大的实权。
晋华宫。
人皇身着一袭黑色大氅,披头散发,姿态随意,端木直与李洪山相伴左右。
赵氏家族的人都在殿外等候,赵龄老爷子一个人面见人皇。
身着一袭料子上佳的黑色素衣,玉冠束发,腰杆挺得很直,刚欲行礼,人皇便笑颜道:“爱卿悲痛不已,此刻无需这些繁文缛节。”
老爷子闻后双手作揖,不卑不亢道:“多谢陛下。”
“我这个孙子从小乐善好学,无论文治还是武功,都出类拔萃,虽和五绝有一线之遥,但确实是我的心头宝。”
“我本想着,等我步入黄泉之后,直接越过他的父亲,将家主的位置传给他。”
“我也相信他可以做的比我更好,起码他比他的老子强得多。”
隔辈亲疼死人,赵龄心中对这个乖孙而既有隔辈亲,也是真的想将家主的位置传给赵冰。
只要他可以杀了许还山,赵氏家族的继承人便可尘埃落定。
这份功劳,可是独一份。
赵龄悲怆道:“哪里想得到,如今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伸手抹了抹眼角,无声的哭泣最是伤心欲绝。
人皇略微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眼赵龄,的确是个老人家,却也是满头华发,真不是个正儿八经的白发人。
本想出言讽刺一二,可转念一想算了,谁让人家真的死了一个好孙子呢。
敢让赵冰这个隐性的继承者来到皇都,刺杀白鹿阁四大魁首之一,既赵冰的实力自信,也足以证明南人这一次的狠辣与决绝。
这可是下了重注的。
赵冰赢了,不但可以继承家主之位,还可打压白鹿书院一头。
输了,南人也有足够的筹码和这位高高在上的人皇陛下讲道理。
人皇有些纳闷,以往这些老腐儒出招阴险归阴险,可还不至于如此毒辣。
若非国师李洪山明察秋毫,还真不知道这个老家伙这一次敢下黑手,人皇也本着南人憎恨顾雍的情绪顺势而为除掉宇文君,给许还山把路铺好。
谁曾想,宇文君还真是个硬茬儿,承圣对黄庭,拼死一战还给赢了,自己还进入了承圣巅峰。
白鹿书院今年可还真是人才济济,可惜毛都不顺,就连景佩瑶那个丫头片子的毛也不顺。
赵冰虽不是五绝之一,可也是一个年纪二十的小伙子,自幼倾力培养的好苗子,具备承圣后期修为,袭杀许还山是绰绰有余了。
至于赵冰是如何死在许还山手中的,也不太重要了。
心里有数即可。
人皇故作悲悯言道:“老来丧孙比老来丧子更让人心痛,你的心情朕虽不能彻底感同身受,却也能体会一二。”
“可现在人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节哀顺变。”
老人家一言不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要不是为了顾及书香门第的体面,这位老人家还真想穿一身白衣服来到这里给人皇报孝呢。
人皇头也没抬,眼睛也没看这个伤心欲绝的老人家。
李洪山和端木直此刻也是非礼勿视,刻意东张西望。
沉闷了须臾,人皇开口漫不经心的说道:“浩然这两个字太大了,南方不是个出龙的风水,我也是为了南方的百姓考虑。”
“南岭这两个字亲切柔和,符合南方地势。”
“至于书院建筑风格体系,你们几个老家伙看着办即可,工部与礼部的审核朕保证风雨无阻。”
读书人最高的追求,就是养出一身浩然气聚在胸口,踏着官步顶天立地,南方地势矮,只能立地,顶天距离真不够。
赵龄的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在殿内激荡出阵阵回响。
人皇亦是沉重的回道:“朕,只能退这一步了。”
蒲维清当时的问题有些让人皇的脸面挂不住,可也极大程度壮哉白鹿书院的文运与武运。
回想起来,人皇心里竟然有些感谢蒲维清,当然也只是心里默默感谢,绝不会明言。
老人家若是贪得无厌,人皇大不了就是杀了许还山给他一个交代,如今白鹿书院气运正隆,下一次八顾之宴,说不准还能冒出一个更好的许还山呢。
今次若是错过“南岭”二字,便绝不会有下次。
第八十九章 好好过年
痛失爱孙的老人家匍匐半晌后,心绪复杂一字一顿道:“老朽谢恩。”
赵龄眼神湿润凝望人皇,静静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男人。
人皇纵然是披头散发,皇者威严也不会衰弱一丝一毫。
大概被这么看着有点别扭,人皇随性说道:“还不走,今儿不管饭。”
老人家眼含热泪匍匐后退,临行前再度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这颗响头掷地有声,足以激起心里的涟漪。
可某些人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人皇抬起头特意看了一眼殿门口。
李洪山在一旁微鞠一躬道:“陛下,人走远了。”
人皇这才吐出一口浊气,略有得意的说道:“白鹿书院的人岂是他想杀就杀的,朕就是要给他一点教训,痛失爱孙如何,朕还痛失南岭二字呢。”
国师在一旁笑而不语,端木直已浑身冷汗。
人皇仔细想了想,觉得这还不够,当即下旨道:“命御膳房养精蓄锐,准备八珍宴席,赠与蒲维清。”
李洪山又说道:“方才还说不给管饭呢。”
人皇气笑道:“就你话多,朕就是要让他难看,让那座南岭书院建成后,也始终低了白鹿一头。”
李洪山恭维道:“陛下明察秋毫。”
人皇望向端木直,轻声说道:“此次八顾之宴,给爱卿添麻烦了,还望爱卿心里不要记恨朕。”
“朕在这里给爱卿赔个不是。”
端木直人如其名,闻得此言也未曾躬身下跪,低头应道:“偶有波折,才最是考验臣子本分。”
人皇畅然大笑,忽然问道:“文试宇文君成绩如何,那丫头片子又如何?”
文试成绩于十五之后公布,往年陛下可第一时间知晓文试成绩,可今次波折连连,先是南人下狠手,又是蒲维清与顾雍联手,皇都还有个讨人嫌的娘们阴魂不散,一时竟忽略了主旨。
端木直徐徐应道:“宇文君第九,景佩瑶第三。”
陛下又问道:“魁首可是庄钦?”
端木直摇头应道:“非也,乃伏城是也。”
人皇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应道:“知晓,爱卿近日好生休养,接下来就靠爱卿主持大局了。”
端木直深鞠一躬徐徐退下。
这才想起来,伏城手中亦握有一颗大好人头,虽说陛下希望许还山得第一,可这事也只能自己瞎想一二。
只要不是五绝中有人得了第一,那就很好。
皇都的风雪有些大,赵龄老爷子终究是上了年纪,还是南边的水土更加养人,走出皇宫后,连一顿便饭都没吃,就直接折身返回。
至于谢一鸣那里,赵老爷子此刻还真没心思去照看。
老爷子也许明白,也许不明白,谢一鸣其实也不想要看见他……
当日,人皇下旨昭告天下,赵冰与许还山本是演武切磋,中途意外走火入魔,许还山施救不及,一代佳公子便不幸玉碎。
平王府中,许还山狐疑问道:“这个结果赵龄会信吗?”
温润如玉的王爷淡然应道:“天下人信就好。”
赵冰刻意袭杀许还山这等消息传闻开来,那才是真的无人愿信。
白鹿书院。
禁军统领将八珍佳肴送到蒲维清的庄园后就走了。
可惜佩瑶归家了,不然还能在去北海之前吃一顿好的。
一个人自然是吃不下这么多东西,蒲维清邀请了一位老人家,这个老人家名曰关山海。
吃饭是人生最大的实惠,亦是最大的享受。
故此有人云:“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关山海一边吃着,一边说道:“这件事你是对的,偶尔昙花一现就好,次数不可太多,太多就没那么惊艳世间。”
蒲维清说道:“拨乱反正,义不容辞,我岁数虽然没你大,但也没顾雍那么大的火气。”
“此后白鹿书院文运武运更上层楼,想必未来你也会对某个好苗子青睐有加。”
“你才是书院的底气。”
“可惜我这些年来碌碌无为,让你空有一身绝世才华,却无法桃李满门。”
眼界太高就是这样,谁都看不上。
宇文君和景佩瑶倒是看上了,可惜人家没看上关山海。
……
……
君侯镇。
正月十五,元宵夜。
碗里有汤圆,桌上有火锅,屋里有年味。
从初一到现在,宇文君除却灶台上的事情,几乎将剩下的家务活全包了,景父就是想插手也没有插手的机会。
景母真的是越看宇文君越顺眼,类似于丈母娘看女婿,或许本来就是。
私底下也询问过闺女一些事情,却得到了景佩瑶的明言否认,修行中人儿女情长乃是大忌。
景佩瑶又说宇文君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
一时间景母犯了糊涂,不太清楚闺女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明日一早就要离开,故此这一顿火锅吃的不那么轻松,景父拿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整体呈黑红色,纹理细腻。
“这石头是我在江边溜达时无意中捡到的,我也不懂石头玉器之类的门道,只觉得这颗石头份量很重,就收藏在家了。”
“记得回去,交给你的师尊。”
“礼不重,也是我一番心意。”
景佩瑶双手接过这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到手后的感觉是沉甸甸的,约莫有接近十斤的份量。
景父又说道:“也不知道你北海的那一位师尊喜欢什么,事出突然,我也没个准备,仓促之间,还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平民之家,不懂人间富贵,更无祖传物件。
夫妻两人心中觉得很是惭愧。
宇文君开口柔和说道:“北海的那一位前辈是喜欢佩瑶师姐的,只要佩瑶师姐去北海住下来,那一位就会很高兴,修行讲究缘分,并非每一个圣贤都能遇见逞心如意的徒弟。”
景父迟疑问道:“真的吗?”
宇文君郑重其事的说道:“就像每个木匠都不见得能遇见一根好木。”
景父心里踏实多了,欣慰的看着闺女,闺女长得真好看,可惜不是每天都能看见。
今夜四人也无心入睡,注定要夜话连天……
第九十章 人间滋味
破晓后,宇文君便带着景佩瑶返回皇都。
和来时有所不同,归去时景佩瑶将宇文君抱得很紧,宇文君也察觉到后背略有湿润,景佩瑶没有吱声,宇文君也没有安慰,风雪未停歇,黑狮子的速度慢了许多。
伯母炖的鸡很好吃,青椒肉丝也是伯父的拿手菜,在君侯镇的日子很短暂,偶尔有人拜年,景佩瑶和宇文君便会去往大山里赏雪游玩,伯父伯母对此心有灵犀。
相识虽浅,似是经年。
第二日正午,两人返回白鹿书院。
景佩瑶第一时间去了蒲维清那里,将父亲的心意交给师尊,那块石头是一块密度很高的玉石,其价值倒也可以让平民之家奔赴小康。
蒲维清很喜欢这块石头,将它放在文案上当做风水摆设,上了年纪的人,除了喜欢权力,也喜欢有人情味的物件。
师徒两人也没有如何语重深长的谈心,风雪依旧,一切如常。
不再是书院三长老的顾雍,也渐渐不太喜欢这座四方院落,虽说是无偿赠与,可顾雍总是觉得住在这里不太踏实。
“你文试成绩第九,算是在预料之中。”
“柳青华第六,许还山这一次不错,竟然还文试第二。”
君侯镇浓郁的年味也未曾冲昏宇文君的头脑,喝了一杯龙泉清水后,心境也一并跟着渐渐平淡。
言道:“如此说来,赵冰的人头没岳恒的那颗人头份量重。”
七律之首得了文试第一,预料之外情理之中。
顾雍玩笑道:“那是自然,赵冰之死透着许多算计,岳恒之死,纯属自己找死。”
“也并非岳家的家风不好,皇都名门之后背地里都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更别说岳恒这等将门子弟。”
“伏城是个狠人,武试的时候要当心。”
“你真不打算挑选一门刀法练练?”
青龙诀是个秘密,目前只有寥寥几人心照不宣,武试中宇文君依旧不会堂而皇之施展青龙诀。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你曾告诉世人,是我传授张本初功法,到时就用南疆炮锤与云龙步应敌。”
“有了断念后,我也有想过修炼一门刀法,可目前还未曾遇到适合我的刀法。”
顾雍本不想多说,可武试至关重要,不能由着性子来。
“这恐怕有些托大,《南疆炮锤》与《云龙步》没有三五年水磨工夫很难练出火候,伏城与庄钦亦是在承圣巅峰,绝非善茬。”
这世上并非只有宇文君一个英才。
白鹿阁之中,他可力压群雄。
八顾之中,得有些火气才行,也许还真得锋芒毕露才能压胜。
宇文君淡然应道:“我一身横练,对《南疆炮锤》与《云龙步》驾轻就熟。”
“这两门功法只是费体魄,不太吃悟性。”
顾雍闻后,便不再多言。
宇文君也不曾修行过《南疆炮锤》与《云龙步》只是翻阅了一遍,便已采其大旨。
他也没有想过非得要和庄钦,伏城一战才能定了乾坤,也可让景佩瑶手持流雪拿下这两人,他在顺势拿下景佩瑶就好,这是较为理想的局势。
武试之中的运气成分要比文试更多一些。
兴许有的人高开低走呢。
实在是避无可避,放手一搏就是。
文试得了第九,哪怕武试成绩再好宇文君顶多就是成为八顾之一,成为八顾之首的可能性可忽略不计。
比起这个,宇文君更好奇另外一件事,这件事他早就想问了,却始终没问。
他看着顾雍,一本正经道:“你这样的人,是在怎样的机缘巧合之下成了白鹿书院的三长老?”
顾雍举起茶杯,会心一笑,淡淡然说道:“我当初杀业太重,一时乱了本心,只差一步走火入魔。”
“那时我认识了蒲维清,他便邀请我来到白鹿书院任职。”
“听一下朗朗读书声,感受一番少年少女的青春风采,或可在书房里沾染一些文采风流。”
“也是他,让我明白了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的道理。”
“光靠拳头,终归都是一介匹夫。”
宇文君对蒲维清的敬意顿时上升了三个台阶。
这个不温不火的院长大人,总是做着许多人不敢去做的事情,没顾雍那般张扬,却也足够劲道。
且问那时谁敢明目张胆接纳顾雍?
顾雍想了想,说道:“这事背后也有人皇的推波助澜,我间接替他处理了许多不好处理的事情。”
“大体不算滥杀无辜,也不能说是见义勇为,功过相抵,人皇没拿律法给我找茬。”
“真给我找茬,我也不怕,也许我当初真能杀出一个朗朗乾坤呢。”
“但蒲维清的邀请是真心实意的,人皇总喜欢做些因势利导的事,想必你也感觉出来了。”
宇文君言道:“所以你这些年,一直都在养伤?”
顾雍说道:“算是吧,我文采或许不如你,但偶尔也能写出几个骚包的段落,无非就是上不了大场面,但我自己很满意。”
“当初看中你既是心血来潮,也自然看中了你身上文武并重的特质。”
“纯粹武夫的水磨工夫太费时间太费人,根骨好持之以恒或许有所成就,可行百里路半九十。”
“人这一生,千滋百味,到了最后也只剩下乏味。”
乍听之下,确有几分大世苍凉的意境。
宇文君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想了想说道:“或许,你还缺个很漂亮的…女人。”
顾雍流露出沉重眼神,望着宇文君说道:“刚和姑娘回家过完年,就来我跟前炫耀了?”
宇文君连忙应道:“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我和佩瑶师姐是清白的。”
顾雍翻了白眼问道:“你自己信吗?”
宇文君无话可说,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风评还是得注意一下的,他自己倒无所谓,不能毁了姑娘家清誉。
顾雍忽然说道:“武试即将开始,你先返回青龙庭院,看看你的朋友进展如何,武试你可带着他驰骋,带领心腹参与武试,不算违规。”
“他也该见见大场面了。”
第九十一章 你可以的
青龙庭院,武场。
在此间的修行也未曾让张本初一日千里,反而心境沉闷,常有郁郁寡欢之态。
这里的饭食很合口,两位丫鬟的贴心照顾亦很周到,他有了自己的书房,观阅颇多名家典故,对于那些艰涩高深的学问偶尔能略懂一二,多数情况均一头雾水。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器格,想起了在青梅林的日子,李秀年师尊的教导谈不上周到,张本初却可领略大旨,还有进行细致推敲的余地。
在车水巷子里最苦工的时候,他也在潜移默化的修行,日子是苦了一些,可心里有盼头,有盼头就会有执着,有执着就会不顾一切。
偏偏来到这座典雅奢华的院落后,无论是学问还是修为,都遇到了瓶颈。
这里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可最好的,自己却无法把握住,难道自己真的不配拥有这些繁华吗?
从南郡乡下来到白鹿书院,他背负着太多期待,他自己也在憧憬着未来。
未来已来,他更多的却是茫然。
茶坊里,曲礼准备好了一串葡萄,宇文君吃着葡萄喝着茶水。
曲礼说道:“张公子不太适应这里,可否换个其余去处?”
朝夕之间跨越阶层,着实让人难以坦然相对。
若非顾雍和蒲维清和世人讲了一次道理,顺带也提了一句张本初,否则曲礼是不会给张本初好脸色的。
管家丫鬟又如何,他们所侍奉的人只有宇文君一个。
张本初这着实占了大便宜。
宇文君对此心知肚明,此刻也只能装作不知,眼里有台阶的人,容不下从乡下来的泥腿子,亦是人之常态。
“开春之后,他会随我一起参与武试。”宇文君应道。
曲礼心神微动,微鞠一躬缓缓退下。
顾雍说过不会违背规则,宇文君不太相信,他更相信因为顾雍当下闲云野鹤的身份,宇文君做出一两件无伤大体又违背规则的事情,人皇不会计较,端木直再正直也不敢计较。
这不会激起是非,张本初的修为就在那里,起不到任何关键效用。
吃了几颗葡萄后,宇文君缓步来到武场里。
张本初盘膝而坐,体内真元激荡,汹涌肆虐,如燃烧的熊熊大火。
宇文君眉头微皱,未曾想过会是这样,他站在一旁并未打扰。
张本初浑身涌出热汗,湿透衣裳,额头冒出丝丝缕缕的蒸汽,面目狰狞,他不是在破境,只是在领悟《南疆炮锤》的精髓。
拥有自悟天赋的人很少,张本初恰好有这种天赋,可天赋并不是很高。
宇文君也在沉思这些事情,转念一想,张本初从未接触过如《南疆炮锤》之类的上等功法,初期有所不适也在情理之中,如现在过上了好日子心情压抑是一个道理。
渐渐地,张本初体内的真元归于平静,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似有所悟,却依旧不得精髓,只差一步之遥。
猛然间侧过头,才发现宇文君等候多时了。
连忙起身招呼道:“公子什么时候来的?”
并未称呼其为兄弟亦或是大哥,在张本初心中宇文君永远都是他的公子。
讲规矩的人会让人很喜欢,他不是一个忘本的人。
宇文君对此也无可奈何,他喜欢怎样称呼自己都随他。
“时间不长,《南疆炮锤》修行的如何?”宇文君柔和问道。
张本初摸了摸后脑,苦恼道:“不是很好。”
宇文君临时起意,说道:“你来攻我,我来看看你到底有多少长进。”
“无需介怀于心,你可痛下杀手。”
张本初并未推辞,抱拳行礼过后,便踩着云龙步疾冲而来,瞬影连连扭曲不定,一拳抵出,激荡出剧烈的轰鸣之音,这一拳直逼宇文君额头。
宇文君微微侧头,避开这一拳,轻柔一掌击出,落向其胸口,速度不快不慢,张本初却是如临大敌,刹那间瞬移一侧。
弓背弯腰,若离弦之箭再度冲杀而来。
顷刻之间,一连数十拳如雨点般攻向宇文君。
宇文君缓步后退,每退一步,都能恰到好处令张本初的拳势落空。
退至武场边缘处,张本初拳势彻底衰竭。
浑身冒汗,筋疲力尽,若一路狂奔了千里。
张本初惭愧道:“公子见笑了。”
他出拳没有拖泥带水,任意一拳都可轻易开金裂石,洞穿铜墙铁壁,便是垂光巅峰的体魄也很难承受他三拳。
宇文君点评道:“火候不错,比我想象之中更好一些,你这体魄适合走纯粹武夫的路子,炼体为主,真元为辅。”
“体魄上去了,真元便一并跟着雄厚。”
得到宇文君的赞许,张本初笑的合不拢嘴,又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宇文君其实并未明言,张本初走的路子有些怪异,并非以正统方式修行《南疆炮锤》与《云龙步》而是选择剑走偏锋,以真元为本,体魄为主,双管齐下。
有些贪心,却不好评价对错。
这种路子一旦走成了,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霸道真元。
这么老实的一个人,心里也居住了一尊霸王。
宇文君说回正题,言道:“开春之后就是八顾之宴的武试,到时你做我的副将,近些日子多翻阅一些关于兵法的典籍。”
“兴许到时候能用得着。”
张本初惊了一下,狐疑道:“这不太好吧,我去了恐怕会拖你的后腿。”
宇文君笑道:“可不是所有如你这般的年轻人都能得到八顾之宴武试的锻炼机会,也许你什么都做不成,但结束后,你的心境自然会开阔许多。”
“我知晓,你连风头都没出过,更别说经历大场面。”
“但你要相信,你是可以的。”
张本初日后会走到哪一步宇文君不好推测,张本初是宇文君的兄弟,并非一颗随时都能丢弃的棋子,他愿意多一点耐心去开导对方,潜移默化的培养对方。
男人一生能遇到个好兄弟得看造化,女人能否遇到个好闺蜜也得看造化。
张本初心神荡漾,强装镇定道:“我这就去阅读兵书。”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近些日子我会一直在青龙庭院,学问义理兵法,若有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
张本初笑的很开怀,宇文君回来了,他便有了一个主心骨,做任何事的动力都要比以前强出很多。
细想起来,这有些儿戏。
七律五绝都严阵以待的武试,在宇文君这里似乎多出了几分过家家的意味。
想必许还山此刻已经和某位将军在私底下进行实战演练。
青华师姐可能正在苦读兵书。
刚跟着一起回家过完年的那位姑娘手中握有流雪,可无惧一切。
开春看似还早,实则近在眼前。
第九十二章 手气依旧不好
立春,日光淡暖,雪色还未褪去。
晋华宫。
这一次人皇并未露面,陛下心中已无对新人的好奇。
不过大将军岳擘却来了。
端木直与国师李洪山在抓阄的木箱旁,岳擘站在一角之地,神色柔和,不曾流露出强大煞气。
眼角的余光也并未有意无意的停留在七律之首伏城的身上。
岳恒之死,天经地义。
伏城不过是替天行道,身为当朝大将军这点胸襟还是有的,武试开端,他自然要来给年轻人助长声势。
至于是否要特意看一眼伏城的风采,那便有些耐人寻味。
端木直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一次抓阄,仍旧有运气成分,这一次的考核范围不仅仅是在皇城,有人要去北方大漠之中,有人要去南疆山野之中。”
“武试之中,谁若是不幸殒命,一律按照惯例处置。”
“抓阄顺序,七律先来,白鹿随后,五绝垫底,这是根据你们的文试成绩决定的顺序。”
“可否有异议?”
殿内的年轻人们纷纷附和,无一人有异议。
北方使团首脑隋霆脸上隐约有得意之色,伏城文试第一已然提前拿下了一个八顾之名,武试之中只需尽情发挥,争夺八顾魁首之位,早已旱涝保收。
谢一鸣脸上无悲无喜,心情好坏无人得知,再如何胸襟宽阔,在正面竞争中失去了先手,多少都会有些失落。
康长治则心无旁鹭,眼角余光对许还山多有欣赏之色,可惜的是自己门下的宋氏兄弟并未成为四大魁首之一。
良久后,七律抓阄结束。
景佩瑶,许还山,柳青华,宇文君四人依序抓阄。
立春之前,许还山不曾和其余三位同窗有所交集,一直都在平王府中养精蓄锐,便是今日来了这晋华宫,也仅仅是和自己的同窗有过眼神上的细微交流。
对宇文君三人的态度,与对待七律五绝的态度并无诧异。
武试尚且开始,就已有了渐行渐远渐无书的迹象,景佩瑶与柳青华心中略有些寒心,宇文君对此视若无睹。
他不过是先到了岔路口而已。
五绝抓阄时的心情并不沉重,既然是抓阄,顺序先后不太重要,手气好坏才是核心。
俗话说先胖不叫胖,后胖压倒炕。
身着道袍的李洪山看着众人,柔和笑道:“既然抓阄结束了,那就打开看看吧。”
众人怀着沉重心情依序打开自己的布袋。
八顾之宴的武试,的确死过人,无论是北方七律还是南山五绝亦或是白鹿阁成员,都有在武试中伤亡的先例。
柳青华紧张兮兮的打开了布袋,看过之后,顿时乐开了花,小有得意的靠了靠景佩瑶的肩膀。
“我是在皇城边界处的铁钩山剿匪。”柳青华欣喜道。
其余人均不约而同对柳青华流露出了羡慕神色,景佩瑶亦是对其流露出羡慕微笑。
景佩瑶的武试考核内容则是去中山郡清理一个魔教宗门,中山郡距离皇都不远不近,这手气也只能说是不好不坏。
宇文君打开布袋后,无奈的摸了摸额头,说道:“北方大漠的风景,应该值得游历。”
国师与端木直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宇文君,这手气真是够可以的,北方大漠,常有妖族为祸,动荡不安,边关将士们出兵无数次,也始终未曾彻底荡平大漠。
端木直即便再正直,他还是不希望这等艰险任务落在白鹿阁成员头上,可他也不能明确流露出这等倾向。
许还山打开布袋后,便直接交给了大将军岳擘。
不算是不合群,因为他主动说道:“我要去南方清理邪魔巫蛊。”
只要不是进入南方的绝地山脉里,就已经是很好了。
武试的运气成分较为极端,手气好的人会非常好,不好的人也会非常不好,不过中间多数人的手气都属于不好不坏。
伏城打开布袋后,便对着宇文君清和一笑道:“我和公子一样,手气都很不好,要去南边的华毒山,听闻那里也有血脉之力极强的大妖。”
宇文君温和应道:“那就等武试结束后,我们找个地方喝几杯。”
伏城爽朗笑道:“如此甚好。”
端木直说道:“武试考核结束时间于立秋之前,你们稍微整顿一两日,便可直接出发,归来之后,才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打擂台决出个人武勇最强。”
岳擘淡然一笑道:“如此,你们就先随我下去点兵拨将,希望你们马到功成。”
年轻人们跟着岳擘离开晋华宫前往校场。
兵马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根据每人不同的考核内容,便是不同的兵马。
如柳青华去剿匪,所率领的自然就是弓弩手与步兵居多。
许还山前往南方除乱,便是水军与陆军相结合。
景佩瑶去中山郡清理魔教宗门,所率领的兵马多数都是精兵悍将,骑军偏少,步军偏多。
宇文君前往北方大漠,毋庸置疑定然是以骑兵为主,步军为辅。
校场,气势森严,恢弘壮阔,十六路兵马已准备妥当。
跟随宇文君前往北方大漠的将军名曰索成郭,黄庭中期修为,麾下五千精骑,能征善战,便是在大将军岳擘的心里索成郭也占据了一席之地。
初相识,索成郭便对宇文君热情招呼道:“能和公子一起前往北方,也是我的荣幸,都怪公子运气不好,遇见了我,本人心中也甚是惭愧。”
宇文君柔和应道:“无所谓,名次是小,除妖为大,与将军共战,是为我之荣幸。”
索成郭击节赞赏道:“公子好气魄,说话也好听。”
宇文君含蓄的笑了笑,事已至此,他为之奈何?
柳青华和自己的副将接触时有许多不自然的表现,所幸那位脾气不太好的武将对柳青华态度很是友好,大概也是因为柳青华是一位漂亮姑娘的缘故。
景佩瑶倒是一切如常,和自己的副将不多聊,也无高冷之意,大体能看得过去,只是那位武将看见流雪后,心中对这位一袭素雅衣裳的姑娘多了很多敬畏。
许还山与自己的副将接触时侃侃而谈,像是老相识,或者说本就是老相识,两人已经在平王府中见过。
平王何许人也,自然能提前知晓参与八顾的武将都有些谁,故此安排了几位武将提前和许还山接触,混个脸熟,万一许还山真就运气好抽中了某人呢。
只是这些事情,外人不知而已。
认识过后,这些年轻人便暂时返回各自住处。
离开皇宫后,宇文君,柳青华,景佩瑶三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火锅,聊了很多,关于兵法战役,关于往后人生路,以及当下的青春恣意事。
武试结束后,三人也将迎来各自的岔路口。
故此这一夜,注定无心入梦……
第九十三章 实况
北方大漠,塞北城。
这里的城郭建筑整体呈黑色,在黄沙大漠中格外显眼,如一座黑色的山丘。
塞北城的守将名曰江正,身材高大,面色枣红,常年在风沙大漠中行军,哪怕有着黄庭巅峰的修为,皮肤依旧粗糙不堪。
宇文君来这里之前,江正便已经腾出一座大院落,作为宇文君临时的将军府。
凡是给贵客准备的,他一律都准备齐了。
宇文君率领大军来了之后,自然是受到了江正的隆重招待,设宴两天,将士们醉不归宿。
事后,江正更是亲自将宇文君送到了这座临时的将军府里。
设施略有奢华,和大漠风沙比起来格格不入。
无论是何等恣意风流的贵公子来到了塞北城这样的地方,假以时日身上都会沾染些粗糙汉子的气质。
对于江正的精心准备,宇文君觉得很满意,却也选择性推辞掉了府中的名贵茶叶酒水,以及几个貌美的丫鬟,便是连管家和厨子也一并辞退。
宇文君笑言:“军旅生涯,不该如此。”
江正体会到宇文君话中深意,便也不再强求,既然公子愿意一切从简,他倒也省事了。
头两天,江正将关于大漠妖族,城防布置,兵马多寡,粮草详细,谍报等卷宗一律送到了宇文君的书房里。
初来此地,宇文君只好拉着索成郭等几位将军一起熟悉这些卷宗,对于局势能有一个大致判断。
书房容纳不下堆积成山的卷宗,宇文君便让张本初将卷宗整理至中庭,和几位将军席地而坐,仔细研究。
黑狮子也在院落里来回打转。
基础情况打眼一看便可知晓,重点在于妖族在大漠潜伏的具体位置,以及惯用的进攻方式和进攻时机点,这些都经过实战才能知晓。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昨日情报今日便自然作废,一切都得重头再来。
对于某些细节,宇文君虚心求教于索成郭。
索成郭也是边拍马屁边回答宇文君,有时更是会插科打诨活跃气氛,将军府上下倒也热闹非凡。
三日过后,所有卷宗尽数过目,每人心中都对大漠局势有了大概认知,只是每人的认知都有所不同。
入夜后,张本初下厨做了一顿晚饭。
饭桌上,三五个菜肴,味道自然是无法和青龙庭院的那位厨子比较,但也谈不上差。
张本初有些狐疑的问道:“我怎么觉得索将军对咱们的态度过于友好了,行军打仗是大事,这几日咱们研究卷宗是否随意了些?”
“亦或是,他们打仗本就是老手,对这些事早已熟稔,故此没放在心上?”
宇文君吃了一口炒鸡蛋,柔和说道:“江正将军也好,亦或是咱们的索将军也罢,其实都没有把咱们放在心上。”
“白鹿书院是人族求学圣地这并不假,可从书院中走出的纯粹武夫与将军的数量并不多。”
“最有名的是丞相秋清,他是一位文官。”
“白鹿二字,在武将心中并不上秤。”
张本初恍然大悟,羞耻应道:“枉我读了这么多兵书,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武夫心中对读书人有敬意,因为读书人肚子里有学问,可读书人若是跟武夫一起上战场,武夫便对读书人没了那份敬意。
不知多少儒将在军旅之初受尽白眼讽刺,某些儒将成名后回想起当初种种,心中也甚是难以忘怀。
宇文君终究只是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无论学问还是兵法,都上不了台面。
起码在索成郭与江正的心里,宇文君暂时不配和他们在某些事上并驾齐驱。
外加宇文君对威远将军的儿子拔刀,无疑也是得罪了一部分武将,这一部分武将中是否有索成郭也是未知之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宇文君对扶摇女帝拔过刀,在天下武夫心里增加了些份量。
也正因如此,索成郭愿意去拍宇文君的马屁,江正也愿意满足宇文君的任何需求。
可若遇到了真正的战役,他们心中是不会信任宇文君的,老手自然更相信自己。
宇文君补充道:“既然你略微察觉出了这些微妙事情,那就装作什么都不知。”
“我仅是负名,当下手中并无实权。”
“就算是我下令铁骑凿阵,那也得索成郭心里合计过后觉得是合理的军令,他才会好生配合我。”
“倘若他觉得我的军令不符合他对兵法的理解,也有的是说辞让我孤掌难鸣。”
“口吃馒头,心里得有数。”
张本初这才明白宇文君为何推辞掉了江正准备的奢靡物件,以及丫鬟仆人。
“可若手中无实权,并不利于这一次的武试,公子心中是否已经有了打算?”
宇文君无奈笑道:“初来此地,适应风土人情才是关键,手中若无实在功绩,那两位将军是不会相信咱们的。”
“能否让人家愿意被我驱使,还得看我自己的能力。”
“我也无法和两位将军捉对厮杀一场寻求认同,那样太儿戏,再者,真若是捉对厮杀,索成郭我有把握胜之,江正肯定是打不过。”
“行军打仗和好勇斗狠是两回事。”
张本初若有所悟,总觉得自己有点笨。
宇文君笑问道:“咱们的家底就是五千精骑,一千精锐步卒,八千甲等战马,火头军五百,来时路上,你可都观察到了些什么?”
这个张本初还是有话说的,言道:“精锐自然是精锐,秩序稳定,便是火头军都个个龙精虎猛,只需一声令下便可铁骑凿阵。”
“唯一有些意外的是,许多将士来到这里后略有水土不服,甲等战马自然是适应此间战场,可有些将军觉得这是一门苦差事,陪公子参与八顾武试,他们觉得有辱自身军风。”
宇文君赞赏道:“不错,能观察到这些就很不错,起码咱们麾下的将士们都是敢战之师,无需担心出现怂兵怂将打击士气。”
“那你可算过水土不服的将士们又有多少?”
张本初应道:“约莫八百。”
兵书果然没白读,行军打仗了解自身情况才是重中之重。
宇文君笑道:“多吃点,晚饭结束后咱们夜游一番大漠,孤军深入,不是作为诱饵,只是单方面孤军深入,了解情况。”
“人家不认可咱们,咱们就得最基础的做起,人心都是具体实惠事情换取来的。”
张本初憨厚一笑,埋头扒饭。
宇文君吃了几块牛肉后,便来到庭院中仰望塞北城的星空。
自左庆堂死后,他很久没有用过观星术了。
半个时辰后,两人分别骑着黑狮子与甲等战马偷偷出城了。
第九十四章 夜游大漠
浩瀚星空,辽阔大漠,有少年策马奔腾。
塞北城的城墙之上,一只碗口大小的白鹰落下透出沉雄嘶鸣。
须臾,江正与索成郭火速来到墙头上,两人都身着便服,根本来不及背负甲胄。
江正的身材要比索成郭高大很多,两人站在一起,如雄山对孤峰。
这位守将微微挥手,白鹰转身没入了茫茫夜色里。
江正凝望向索成郭,气笑道:“我觉得你会给宇文公子一些脸色,未曾想是纯粹的不给面子,还让人家察觉到了你的本意。”
“公子虽有名刀断念,骨子里还是个读书人,早年间你又不是没和儒将打过交道,怎么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会做。”
索成郭讪讪地笑道:“我拍了很多马屁,说了很多好话,言语之间满是敬畏,这还能有错?”
江正叹息了一声道:“顾雍能看重的人,自然是有两把刷子,他推辞掉了我给他准备好的丫鬟仆人以及名贵酒水。”
“不要怀疑这少年的风骨。”
“至于他的能力,暂且先观察一番再做定夺。”
索成郭对江正是服气的,因为塞北城时常发生战役,这里的将士们均身经百战。
他麾下的精锐的确是精锐,可三年五载也不见得能打一场仗。
皇都是个养人的风水,不是个养猛虎的风水。
这种服气无关地位尊卑,只是军人对军人的由衷欣赏。
索成郭略有悔意道:“顾雍伤了大将军颜面,宇文君也伤了威远将军的尊严,我心里是有些看他不爽。”
“要么我现在就率领轻骑过去护航,宇文公子若是不小心死在了大漠中,总归不是体面事。”
索成郭并不担心宇文君死了后顾雍会报复,身为武夫,自己本事不够,顾雍也不好意思报复,这点气度,顾雍还是有的。
他只是觉得宇文君死了,他脸上挂不住,严重一点会被千夫所指,毕竟那是白鹿阁四大魁首之一,人族顶尖俊彦之一。
江正摆手笑道:“那个憨厚少年有着垂光巅峰修为,宇文公子则在承圣巅峰,黑麒麟黄庭巅峰,三个巅峰加在一起,足够在大漠深处刺探情报,全身而退。”
“若他们平安无事归来,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你忽然间回心转意,那公子也会察觉到某些不对。”
“暂且就这样吧。”
索成郭微微点头,望向大漠,眼眸中略有忧色。
大漠深处,有人头大小的蚂蚁在沙丘上攀爬过路,这是铁角蚁,力道无穷,可轻易顶飞乙等战马。
某处平坦地势里,一条浑身赤红色的巨蟒抬起头,双眸中燃烧幽绿色火光,吐了吐信子,朝着某处极速而去。
赤红巨蟒飞沙走地,不多久便遇到了一位骑着甲等战马身着黑色甲胄的憨厚少年。
这少年很壮实,手握一杆长枪。
甲等战马嘶鸣不已,战意昂扬。
远处的宇文君见状,回想起了当初那匹载着自己进入清水村的乙等战马,太没出息了。
张本初并未驾马,与这等庞然大物对决,战马反而是累赘。
他翻身下马,脚踩云龙步快速冲杀而去,火红色的巨蟒同样以吞天之势碾压而来。
星光下,张本初仿佛腾云驾雾,瞬息之间抵达巨蟒头下,手中长枪直刺而出,绷劲连连。
铮铮铮!
火花四溅,这杆精钢长枪却未曾伤到巨蟒七寸之地。
巨蟒浑身覆鳞,十丈开外,可无视强弓劲弩冲杀。
火红巨蟒瞬息之间盘踞身躯,将张本初包裹其中,张开血盆大口俯冲而下。
张本初同样是战意昂扬,双拳之上亮起汹涌拳罡,一拳抵出,如铁骑扣关,怦然一声打碎其毒牙。
云龙步一闪而过,骑在其蟒头之上,接连数十拳祭出,刹那间地动山摇,黄沙沸腾,力道巨大的拳罡落下后,这条巨蟒仅坚持了片刻,便低下了头颅。
轰!
最后一拳落下,若流星坠地,悍然破开火红巨蟒头颅,激荡出大片猩红血水。
张本初大呼道:“痛快!”
少年满脸是血,心中尽是豪气,在皇都压抑了太久,此刻才真的发泄出来。
宇文君骑着黑狮子缓缓而来,说道:“这是妖族的火蟒,不过血脉斑杂,尚且不具备催生毒火的能力。”
“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张本初转身上了甲等战马,紧随宇文君身后。
黑狮子敛去了自身气机,否则周围妖兽察觉到黑麒麟到访,毋庸置疑定然会心生警惕,不敢轻易冒出头。
两人继续深入,来到一汪湖泊前,湖泊占地约莫三分,周围杂草大概有半人高。
水面平静,未见波澜。
宇文君环顾四野,周围沙丘嶙峋,某座沙丘下一片空荡,不小心跌落其中便会被彻底活埋。
“你可曾看到了些什么?”宇文君试探问道。
张本初脸色凝重应道:“水面平静,积水颇深,周围痕迹并不明显,就说明有一头大妖占据了这面湖泊。”
“那头大妖如今就在附近。”
“这里还不算大漠中心处,却有大妖来此,不久后妖兽将会扣关。”
宇文君微笑道:“能看到这些,就很不错了。”
张本初郁闷道:“莫非我说的不对?”
宇文君徐徐说道:“那条火蟒算是妖兽中冲锋陷阵的主力军,结果只有一条出现在周围,就说明只是诱饵,让我们产生错误判断。”
“妖兽扣关不太可能。”
“要么是布置好了陷阱等我们进去,要么那头大妖最近正在闭关破境,没时间搭理我们,算是疑兵之计。”
“妖族修行以自身天赋能力为主,破境时间较为漫长。”
“短则两月,长则半年。”
“周围痕迹不明显,就说明那头大妖是最近才开始闭关,或是才布置好陷阱。”
“我们就此返回,十日之后,咱们继续孤军深入刺探情报,眼下到此为止。”
归去时,张本初扒下火蟒的蟒皮,打算带回去做一身护体铠甲,宇文君笑而不语。
真正的武夫,不会依仗外物护体,只相信自身就是苍天在上,这个道理宇文君不会告诉他,等他什么时候想通了,就自然懂了,若一时半会想不通,那就一直去想……
第九十五章 别说是我
清晨,宇文君泡了一壶茶坐在庭院里品着,本地茶叶味道粗豪,略有些冲喉,宇文君要渐渐习惯这里,哪怕不合口味,也会尽量去尝试。
张本初在灶房里忙活,辞退了丫鬟仆人,煮饭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张本初身上。
本可叫来火头军代为操劳,可宇文君不想这样,总得让将士们看看自己的朴素作风,并未如传闻中那般两手不粘阳春水。
良久后,张本初端来了一盆肉包子,还有小米粥,以及一小碟辣椒酱。
宇文君对于吃饭并无太多讲究,唯一有所讲究的就是喜欢吃肉,三日不吃肉,便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也不知佩瑶师姐在中山郡的日子怎么样,青华师姐就在皇都边界处,小日子自然无需担忧。
吃着吃着,索成郭就来了。
笑呵呵说道:“没想到这位小兄弟的厨艺还不错。”
张本初人也老实,拿起一个肉包子递给索成郭,憨厚说道:“将军尝尝再说味道好不好。”
索成郭拿过肉包子只是两口便送进了肚子,竖起大拇指道:“真的好!”
宇文君也吃饱了,放下筷子说道:“今日天气不错,等会儿打算去城里转悠转悠,看看有没有些新奇物件。”
“来了一遭,总得留下些痕迹。”
索成郭柔和应道:“也是,我也打算让将士们身着便服,四处走走看看,根据江正老哥的情报来看,如今大漠里风平浪静。”
“等到天气有所变化时,我才打算派兵出去侦查一番,老用人家的情报,脸面也有点挂不住。”
宇文君附和道:“也是,妖族最喜欢在气候变化的时候有所异动,还是将军老道,我自愧不如。”
索成郭笑了笑,这才说道:“部分水土不服的将士需要就医,所有花销一律从军费中抽调,还望公子盖个章。”
从怀中取出一张军令,内容索成郭早已写好,就等宇文君盖章。
宇文君顿觉自己被上了一课,连忙从空间法器里取出自己的印章,这是八顾之宴特有的印章。
盖上去之后,宇文君略有歉意说道:“是我大意了,将士们陪着我千辛万苦来到这北方大漠,我却连这些小节都没留意到,惭愧。”
索成郭温和回道:“这倒也不是公子的过错,以往这些事我可私自做主,只是公子这一次的武试,许多军令布置,都得盖章,事后还得上交给端木丞相过目审核。”
“过程是有些繁琐。”
宇文君礼貌道:“让将军见笑了,回头我会亲自去给将士们赔个不是。”
索成郭摆手言道:“这倒是不必,军旅中人没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他们来了还未拿下寸功,就得到公子盛情以待,他们心中也会过意不去的。”
宇文君微微点头道:“受教了。”
索成郭淡然一笑就此离去,盖章的那一瞬间,宇文君觉得自己手中好像还有点微不足道的实权。
张本初在一旁顺势说道:“咱们需不需要做些什么?去混个香火情?”
宇文君摇头道:“寸功未立,去做这些事情痕迹太重,将士们反倒是觉得咱们有些功利。”
“一切如常即可。”
张本初大约明白了些,明白的也不算太透彻。
吃掉最后一个包子,张本初手脚麻利的去收拾碗筷,忙活完之后,就跟着宇文君走出将军府,去了外面。
虽说是一座边关城镇,可塞北城是有特产的,比如宇文君不久之前喝过的北寒茶,以及还没有喝过的北寒酒。
根据宇文君暂时了解到的情况,北寒茶主要还是流通于北方大地,极少数流通向了南方,去了南方之后,北寒茶的价格就会翻几倍,因为从北到南路途遥远。
北寒酒则不同,大漠之中常有奇珍异草,毒蛇猛兽,会有捕猎团专门去猎杀,用来酿酒甚佳。
介于药酒和粮食酒之间,喝下之后虽不至于让人返老还童,可多少还能起到一些温养骨骼经脉驱散阴寒之气的效果。
而妖兽内丹酝酿出来的北寒酒效果最佳,无论南北,都大受欢迎。
不过也因此北寒酒的价格高低不定,贵的极贵,便宜的倒是没便宜到哪去。
北寒酒与北寒茶也几乎是塞北城的核心经济。
街道上小商小贩不计其数,肉食在这里并不值钱,蔬菜反而价格昂贵,因地制宜,塞北城周围还真没有多少适合种植蔬菜的土壤。
青楼大概有五十多家,酒楼客栈加起来的数量也超越了二百。
苦寒之地,也是历练之地,北方诸多士子都会来到这座城负笈远游,开阔心境。
偶尔也会有南方的世家公子来到这里体会塞外风光,磨炼自身血性杀气。
外来人的到访,也为塞北城的税收添砖加瓦了不少。
张本初的眼神在姑娘家的身上飘忽不定,这里的姑娘很少有娇小可人的,多数都身材高挑,某些极为壮实。
可脸上的轮廓感很好,眉眼之间并无皇都女子的傲气,乃是一种含蓄的平易近人。
张本初小声说道:“公子,有几位姑娘方才的眼神停留在了你的身上,还有些不好意思呢。”
白鹿书院的姑娘各个都是脾气不小眼光不低的主儿,张本初也没在书院里和哪位姑娘有过交集。
来到这里后,眼界立马开阔了,起码这里的姑娘愿意被人多看几眼,或者说愿意被他多看几眼。
某种意义上,张本初真的没见过女人。
宇文君对此倒也有些同理心,淡然道:“你身材高大壮实,符合北方姑娘的审美,这很正常,这里的姑娘受地域影响,也没见过大世面,心思单纯,对一个人好,便会一直好下去。”
“但不建议你在这里找媳妇,若遇到本身就浪荡的姑娘,发展一段露水情缘,倒是可以的。”
说这些,宇文君是害怕张本初这种没见过女人的男人,万一去了青楼沉迷其中,荒废了修为功课可就不好了。
他希望自己的这位兄弟可以走的更加长远一些,到了年岁后,也能娶一个身上有书香气的姑娘。
张本初摸了摸后脑,疑惑问道:“啥是露水情缘?”
宇文君叹息了一声,无奈道:“就是双方都不想负责任的意思,曾经爱过就好。”
张本初脸色微红道:“原来是这样啊。”
宇文君含蓄说道:“别说是我教你的,日后对我风评不好。”
……
第九十六章 合格的引路人
闲逛中,有一位姑娘进入了宇文君的视野,这位姑娘紫青色绸衣,腰间佩剑,身材和多数北方姑娘一样高挑。
唯一有所不同之处在于,这位姑娘的细嫩洁白,并无其余姑娘家那一丝丝的糙气。
身段不错,凹凸有致,脸上戴着半张面具,姑娘家都乐于展示自己的美貌,纵然是为了避开一些不善眼神,也会戴上整张面具遮盖自己的美貌,只是半张面具,便说明这姑娘的脸面可能有些硬伤。
张本初鼻子使劲闻了闻,并未闻到胭脂水粉的味道,更无少女的体香可言,反倒是一丝丝的腥气。
距离面具姑娘约莫有十丈左右的距离。
此刻,这位姑娘仿佛察觉到了些某些不善的眼神,转身没入了旁边的巷子。
无需宇文君吩咐,张本初便脚踩云龙步追击而去。
那股腥气,是血腥气。
塞北城外是何风景,宇文君不太留意这些事,远方游侠看彼此不顺眼,大打出手好勇斗狠的事情常有发生。
可城内的治安一向良好,就连那些将种子弟也不会鲜衣怒马过闹市,寻常百姓更是知法守法,偶尔发生私斗,只要不是不共戴天的大仇,通常不会发生伤亡。
这姑娘分明是刚杀了人的。
巷子尽头便是一片田野,越过这片田野之后,她就可以离开塞北城,从此逍遥法外。
今天她走不了,尽头处,站着一位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小伙子,正对她流露出好奇神色。
面具姑娘没有拔剑,一脸不屑望向张本初,冷声道:“我应该不认识你,为何拦我去路?”
张本初一时语塞,几乎没和姑娘家说过话,被这么一问,他还真不知如何回答。
只得张开双臂挡住去路,蹩脚应道:“我家公子有话要问你。”
面具姑娘还是没有拔剑,她在承圣中期,虐杀张本初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刚微微催动真元,身后便传来一丝丝的冷意,这股冷意浩瀚恢弘,气象万千。
回过头,一位锦衣公子正凝望着她。
宇文君说道:“你此刻御风而行也来不及了,你没有御风而行,是害怕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为何杀人?”
面具姑娘这一次拔出了手中长剑,剑体殷红,其上血迹未干,隐约可见整个剑体都泛着血光。
宇文君眉头微皱,言道:“姑娘家不应该用如此邪门的剑刃。”
此乃修罗剑。
修罗剑门派万千,可有一点是统一的,铸剑过程不走寻常路,为了增强剑刃杀力,沐浴婴儿之血是常有发生的事情。
面具姑娘手中的修罗剑,不像是沐浴过婴儿之血的,但应该浸泡过死人之血。
有铸剑师专门寻找新鲜的尸体,用来放血铸剑。
细看之下,这位面具姑娘其实很美,唯独没有少女气息,是一种冰冷嗜血的病态美。
面具姑娘冷笑道:“我虽不是你的对手,可在这个距离中杀了你的随从还是轻而易举的。”
“你凭什么拦我去路?你又算是哪根葱?”
宇文君并未动怒,昨夜去过大漠之后,便觉得有些事不太寻常,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大妖懂一些粗浅的兵法韬略这很正常。
可能将疑兵之计玩弄到了连宇文君都无法第一时间判断出真伪,这便有些不寻常了。
恰好,今天又遇到了这样的一位姑娘。
他早就怀疑过,塞北城有内鬼,可为了不伤江正将军的颜面,他始终没有明说出来。
高等的北寒酒需要妖兽的骨骼与内丹为引子,这直接就成为了一桩上了台面的生意。
妖兽不傻,捕猎团的实力如何过硬,真若是遇到了大妖,怕也是有心无力。
根据宇文君所推测,捕猎团的首领境界修为最多也就是承圣而已,这个境界不算强,也不算弱,也只能去做一些扎手的生意维持生活。
人族和妖族勾结,又不是没有过先例。
只是这其中具体关节,宇文君暂时还没弄明白。
宇文君说道:“我是宇文君,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我,不久前我声势浩大的来到了这里。”
面具姑娘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沉声道:“那又如何,你来到这里除妖,可你自己觉得能处理好这些事吗?”
“正因为有妖族的存在,塞北城的将军才可以养寇自重,那些酒坊里的掌柜才能有生意做。”
“自古以来,问题在下面,其实根子都在上面。”
“八顾之宴的武试那又如何,你该不会觉得别人真的愿意让你率领铁骑冲锋,在大漠上耀武扬威?”
地方事,有地方的法则。
这些法则是经过无数人的试验,是绝对合理的,因为这法则足以维持台上台下的平衡。
任何事失去了平衡,只会引来更大的灾难与麻烦。
宇文君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来这里之前,他便猜到了。
大漠之上的妖族生存了万年,千年,真要是想除妖务尽,只需大将军岳擘率领精锐铁骑亲自出马一次,便是威远将军出马一次,也足够了。
比起这些,宇文君更好奇另外一件事,问道:“你为何杀人?”
面具姑娘冷笑道:“长乐酒庄的大掌柜拥有了新的打手,便不在倚重我,更是趁我不在玷污了我的亲妹妹,我那妹妹还没遇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呢。”
“你说他该不该死?”
捕猎团与各大酒庄的关系是彻底的利益关系,某些大酒庄更是会培养属于自己的捕猎团。
塞北城的捕猎团有自立门户的,也有他人豢养的。
宇文君轻声说道:“我不是来抓你问罪的,如果你信任我,可以同我返回将军府,长乐酒庄的大掌柜死了必然会追查凶手。”
“塞北城容不下你,城外的确天高地阔,可你能确定自己面对层层追杀,真的就能全身而退吗?”
“我的将军府,是一个灯下黑的好地方。”
“至于我需要你做些什么,想必你也心中有数。”
初来乍到,宇文君迫切需要一个合格的引路人,这姑娘有承圣中期修为,再合适不过了。
面具姑娘心中陷入了沉思。
宇文君补充道:“你可以带着你的妹妹一起进入我的将军府。”
面具姑娘伤感道:“她自尽了,我刚给她处理完后事。”
第九十七章 捕风捉影
宇文君:“……”
“冒昧了。”
面具姑娘无悲无喜道:“我可以随你回将军府,可你得承诺一些东西。”
宇文君应道:“暂时可保证你安然无恙,之后我若是不顺利,可护你周全,若顺利,可以给你更多好处。”
面具姑娘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没什么毛病,若宇文君一开始便一大堆山盟海誓,她反而会怀疑其动机不纯。
长乐酒庄的大掌柜死了,自然会在各大酒庄之间掀起波澜。
酒庄内。
王守贵脸色阴沉至极,望了一眼棺材里的尸体便合上了棺材。
一旁的酒庄大管家林郑云抚须念道:“事已至此,还望二当家节哀顺变,代为执掌长乐酒庄维持大局,我心中同样悲痛难言。”
王守贵沉闷摇头道:“此言差矣,还是让我那还在古桑城读书的侄儿回来执掌大局为好,哪怕许多事他不懂,我这个当二叔的人多照顾就是。”
林郑云连忙上前劝阻道:“不可,大公子如今不过十岁,酒庄大小事宜他根本无能为力,此时此刻其余酒庄都已经知晓大当家遇害,必然会趁着我们内部未稳发难,眼下唯有二当家代为执掌大局,才能让酒庄运转如常。”
“至于远在古桑城的大公子等她日后及冠,再将酒庄交还给他就是了。”
“兄终弟及,天经地义。”
“二当家切莫再推辞了。”
王守贵面露为难之色,说道:“子承父业才是天经地义,长乐酒庄能有如今格局,全靠大哥运筹帷幄,我这个当弟弟的人在大哥死后就窜板凳,实在是难以下台。”
“再者,徐铁也不会答应的。”
徐铁便是那位取代面具姑娘的打手,亦是长乐捕猎团当下的领袖。
其人承圣后期,真元磅礴内敛,这些年诸多修炼资源都是由之前的掌柜一手提供,可谓对其有再造之恩。
修行一事,一旦少了资源,对于天赋本就不高的人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徐铁自然是希望远在扶桑城的大公子回来继承家业,哪怕他什么都不会,可有这么多当叔叔的人一起给他操心,长乐酒庄同样能正常运转下去。
林郑云闻后,抚须沉思道:“徐铁那里我自有妙计安抚,眼下重中之重是找到凶手。”
“给酒庄上上下下百十个兄弟一个交代。”
王守贵沉声道:“我已经命人在城中各个出口安排眼线,正在仔细搜查之中。”
“可我还是担心徐铁不会同意我执掌大局,大哥对他有再造之恩。”
林郑云轻声说道:“咱们是代为执掌,又不是不把这份家业还给那位远在古桑城的大公子。”
王守贵黯然道:“也是。”
“那便有劳你了。”
两人未曾谈论那位面具姑娘,大当家的伤口一看便知是那位面具姑娘手中修罗剑所致。
这事也无所法多说,以命换命人之常情。
要怪,也只能怪面具姑娘的妹妹过于贞烈,竟然自尽了。
远在古桑城的那位大公子若是不小心早逝,这份家业大概也还不到他的手中了,不过也无所谓,家业横竖都在自家人手里。
将军府。
面具姑娘始终都没摘下自己的面具,只是告诉宇文君她叫司雪。
司雪觉得这个将军府有点寒酸,连丫鬟仆人都没有,着实有些对不住宇文君这样的身份。
却也因此对宇文君更有好感。
司雪来了之后,便将长乐酒庄的事情一律交代了。
她所杀的是大掌柜王守富,其人多谋善断,手下猎手上百,常年进入大漠中猎杀妖兽。
司雪身为徐铁之前的猎团首领,自然是无法知道核心秘密,不过司雪明确告知,每次前往大漠都不会空手而归。
至于王首富和深处的大妖到底有无勾结,目前不好定论。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长乐酒庄和其余几家大酒庄一直存在着合作利益关系。
大掌柜一死,估计王守贵有心要成为酒庄的当家人,管家林郑云出于自身利益考量也会积极配合,不出意外长乐酒庄定然会在短期之内恢复正常运转。
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位新的猎团首领徐铁,他会不服王守贵,甚至会生出反逆之心,至于王守贵与林郑云如何安顿徐铁,也是未知之数。
大概率上,不会因为王守富之死彻底伤了长乐酒庄的元气。
权力更迭期间波折连连,也是常有之事,好在占据了一个兄终弟及的名头,便是有波折,也不会出现天大的波折。
宇文君了解情况后,轻笑道:“你这颗人头,足以力助王守贵成为名正言顺的大当家。”
“徐铁其人如何,可有所了解?”
司雪应道:“不了解,只知是王守富亲自培养起来的承圣后期高手,真元厚度在我之上,同境界中鲜有敌手。”
宇文君没有多问司雪和长乐酒庄的过往,无论结局如何发展,司雪在那些人心中都属于彻底的该死之人。
王守富也是不长心,哪怕要过河拆桥,总得保证自身安全之后再做那些不讲良心的事情。
脉络大致已经清楚了。
宇文君正色道:“你肯定是不知道酒庄的账本。”
司雪点了点头。
又问道:“那你可知他们是否和塞北城的守军有所联系?”
司雪摇了摇头。
宇文君便不再多问了,涉及到了机密事情,也只有当家做主的人心里有数。
他是来除妖来了,不是破案来了。
可往深处一想,这案子不破都不行。
大妖在人族身上所求的无非就是童男童女,塞北城这里有江正镇守,自是不会发生那等惨绝人寰的事情。
可若是周围的城镇呢,卖儿卖女这种事情都是秘密处置,谁会留下痕迹?
即便不是买卖,无知孩童遇到了利欲熏心的酒庄成员呢。
若不出所料,大漠深处的大妖身旁,有着一位人族扮演着军师幕僚的角色,顺带负责和某些大酒庄的掌柜交头接耳。
宇文君不着急下定论,如今不过是在捕风捉影而已。
“他们进入大漠,会走哪条线路你应该是知道的。”宇文君言道。
谁会想到一个本该逃命的姑娘,会忽然出现在大漠之中呢?
第九十八章 夜色来临
司雪袭杀长乐酒庄掌柜已成为各大酒庄公开的秘密。
酒庄内,王守贵也罢,林郑云也好,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还有一位三十余岁的壮年男子,身材高大魁梧,一脸胡茬,眸光炯炯有神,隐约透着杀气。
这位男子名曰徐铁。
快要半月了,始终不曾找到司雪的下落,这让王守贵心中毛焦火辣。
虽说林郑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安抚好了徐铁,可一日不找到凶手,王守贵便一日无法坐稳当家的位置。
王守贵冷声道:“邪门了,一个娘们而已,怎会躲过那么多眼线。”
目前的种种迹象指明司雪还未曾离开塞北城,还在城内。
林郑云往深处一想后说道:“如今有能力包庇司雪的势力只有其余几家酒庄。”
他没往将军府的方向去想,各大酒庄近些年来和将军府鲜有交集,也只是偶尔在大漠战场上相遇,互相照拂一二。
江正人如其名,不会和商贾之流打过多交道。
谁若是想要通过江正手中的权力为自己谋取一些好处,无异于找死,酒庄之间的明争暗斗本就上不了台面。
徐铁闻后,当即言道:“我这就带上兄弟,去拜访其余几家酒庄。”
说完后,便转身要走。
林郑云连忙拉扯住徐铁,沉声说道:“如今咱们酒庄不宜闹出太大动静,我倒是忽略了一条,大漠也是一个不错的藏身之所。”
“兴许她是想要等着咱们进入大漠之后,她在趁机从大漠出发离开塞北城。”
“灯下黑最容易被忽略。”
“她深知咱们酒庄的事情,无法耽误太长时间。”
徐铁听后,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他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而今脑子里只想着给王守富报仇,许多事并未往深处去想。
王守贵也觉得这说法有几分道理,想了想言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准备进入大漠一探究竟,妖兽的内丹最近有些不够用了。”
“鉴于这一次是捉拿凶手,不宜和其余几家酒庄合作。”
“我们单独前往即可。”
徐铁转身便下去召集兄弟,无论如何他都要杀了司雪。
这些人始终没往宇文君的方向怀疑,身为老江湖,他们自然能够猜测到宇文君这样的年轻人自是不会获得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士们认可。
外人来了,总得先问过东道主再说,这是谁都无法免俗的事情。
宇文君才来到这里多长时间,怎么可能和江正那些人打成一片。
江正的身份,就明摆在那里。
世人知晓顾雍个人武勇所向无敌那又如何,行军打仗与捉对厮杀终究是两码事。
将军府。
这段日子索成郭很少来拜访宇文君,偶尔来了,也只是寥寥数语,汇报一下那些水土不服将士们的情况,随后便转身离去。
始终没意识到这个将军府在不知不觉中金屋藏娇。
再者,黑狮子始终都在庭院里徘徊,每次看见黑麒麟那有些不善的眼神,索成郭的心里都没底。
麒麟的灵性毋庸置疑,自然也察觉到了索成郭与江正对宇文君那种不流露于表面的淡淡怀疑。
黄昏到来,大漠之上透出沉沦之美。
宇文君心里也在思量着索成郭近些时日对自己的态度,较之以往有所好转。
他已经意识到,上一次和张本初偷偷出去被索成郭和江正察觉到了。
那么这一次出去,那两位实权将军也就会自然知晓他的队伍中多出了一个人,以索成郭的敏感程度,会彻底排查下属,发现无一人追随宇文君后,就会察觉到宇文君在本地找到了一个同伙。
再然后,就会对宇文君所做之事产生好奇。
天还没黑,大漠上的白昼要比皇都那里更长一些。
司雪入住将军府后,心情一切如常,朝夕相处中也意识到能参与八顾之宴的宇文君绝非等闲之辈,这般年纪,算计竟然这么深。
同时也觉得张本初做的饭很好吃,可惜人还不够英俊,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茶桌上,司雪说道:“长乐酒庄今夜会有所行动,妖兽内丹不够用了。”
“每月二十一,是他们固定的捕猎时间。”
“若无重大事宜,不会轻易改变这个惯例。”
核心机密司雪的确不知道,一些惯例早就烂熟于心,可惜那位王守富从未想过好好拉拢司雪,即便有徐铁可以取代,司雪也是一个极其出色的强力助手。
也许那样的人,重男轻女的思想过于严重。
张本初心里火热,早就期待出门了,并且穿上了自己特制的火蟒铠甲,上一次尽情出手,张本初已触及到了承圣的门槛,也领悟到了更多《南疆炮锤》与《云龙步》的精髓。
这两部功法考验的就是一个武夫的水磨工夫,厮杀越多,进步越快,前提是得在厮杀过后活下来。
宇文君望向庭外,夜色逐渐浓郁。
起身言道:“动身吧。”
三人稍作整顿后,便出发了。
头一次驾驭甲等战马,司雪许多不适应,亦很享受这种浩荡狂奔的快感。
三人走了一段绕路,哪怕是到了夜晚,甲等战马的马蹄印在星光火把的照耀下依旧格外明显。
最主要的是黑狮子的脚印太容易泄露跟脚,会让王守贵等人心生防备。
城墙上,又有一只白鹰落下。
江正与索成郭的心情并无上一次那么紧张。
“黑麒麟太过敏锐,在宇文公子周围安插眼线无成功可能。”
“不知不觉间,公子都有了同伙,莫非是你教导下属无方?”
面对江正的玩笑话,索成郭也在心里犯嘀咕呢。
江正打趣道:“是不是要查一下?”
索成郭正色道:“不需要,自然是宇文公子找的本地同伙,我手下的将士们只认我一个人,这个把握我还是有十成的。”
身为塞北城的主人,江正对诸多事宜的觉悟远在索成郭之上。
“这一次公子回来后,他有何吩咐照做就是了。”
“你是想给他一个难看,可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无声无息间所做的事情,也极大程度表明了对你的敬重。”
“你得担得起这一份敬重。”
无关恩怨,无关立场,只是两人之间的一份心意传达。
索成郭不是读书人,可这个道理,他懂。
第九十九章 夜色渐明
两座绵长的沙丘拥护出了一道不宽不窄的黄沙峡谷。
这里还未到大漠深处,地势却格外嶙峋,黑狮子匍匐着身子微微抵触宇文君的小腿,暗示峡谷中有诸多陷阱。
司雪在一旁轻声说道:“这里便是长乐酒庄进入大漠的必经之路,峡谷中设置有阵法,虽是较为粗浅的杀阵,构建阵法的材料多是以妖兽牙齿为主,杀力巨大,便是黄庭高手不小心陷入其中,也得脱一层皮。”
承圣若去了,则必死无疑。
宇文君好奇问道:“为何不走其余的平坦地带,非要来这等险恶之地。”
司雪耐心解释道:“凡是大酒庄,均有自己的特定路线进入大漠深处,这座峡谷里的阵法可以敛去他们身上的气机以及脚印。”
“为的就是和其余酒庄保持距离,井水不犯河水。”
同行是冤家,这个道理在哪里都是一样。
不久后,峡谷前方亮起了火把,大队人马徐徐进入峡谷中。
为首的是王守贵,林郑云,以及众多猎团成员,司雪仔细凝望而去,并未看见徐铁跟着他们一起来到这里。
小声道:“奇怪,最能打的那一个人怎么没来?”
“是不是王守贵还没有坐稳自己的位置?”
宇文君略作推演道:“可能那个徐铁正在大漠之外等你,他们也许认为你会在大漠之中玩一次灯下黑。”
司雪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
穿越峡谷之后,一行人并未来到大漠上方,还是进入了一条阴暗狭窄的隧道里,各大酒庄为了自家生意,真的在大漠中经营了许多事情。
司雪言道:“我们以往进入隧道之后,就会兵分两路,隧道之中还有隧道,掌柜的带人去另外一条隧道,我们则顺着原来的隧道继续前进。”
宇文君转念一想,司雪自然是没有进入过属于掌柜的那一条专属隧道中,某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可能就在阴暗的隧道里发生。
想到这里,宇文君心里一沉,他立马意识到另外一条隧道里,可能还有提前安顿好的人员在等候中。
至于那一部分人员,也许不是从黄沙峡谷这里进入大漠地下,而是从另外一条路线进入相约好的地方。
宇文君摸了摸黑狮子的头,让其去周围寻找可疑的地方。
黑狮子是这里的最强战力,走了之后无疑会让宇文君陷入危险境地中。
不过无妨,徐铁没来,多数捕猎团成员的修为都在垂光,也有承圣高手,可数量最多三五个。
以宇文君和司雪的实力足以应付当下的场面。
司雪问道:“我们现在是否进去一探究竟?”
宇文君言道:“不着急,黑狮子去周围搜寻可疑地点,而今我们势单力薄,万一进入其中遇见了一头大妖,不见得能抽身而退。”
“若事情和宇文君所猜测的一样,之后就可以率领索成郭的将士来到这里一网打尽。”
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能单独面见大妖的人,只能是掌柜的一人,王守贵今夜估摸着也是第一次和那一头大妖相处。
眼下所发生之事,渐渐吻合宇文君心中猜测。
司雪此刻也只能相信宇文君的判断,心想能参加八顾之宴的人,应该不会犯错误。
大漠地下。
临时的捕猎团首领带着兄弟们继续深入主隧道。
王守贵则带着林郑云等人进入了另外一条隧道,隧道里火光通明,前进了约莫三百米后,有一处三角地带。
三条隧道在这里交汇。
此间,已有人等候多时了。
为首的是一位右脸上有黑色胎记的老者,约莫六十余岁,驼背,面部轮廓柔和,一双眸子略有阴鸷。
老人家见王守贵来了,开口笑道:“恭喜啊,成为长乐酒庄的大掌柜,令兄之死,我心中也很是难过。”
王守贵笑应道:“老黑哥哥说笑了,最近事情较忙,等有闲暇时间了,我们去塞北城之外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好好喝上几杯。”
老黑身后有七八位戴着面具的青壮男子,每人腰间佩刀,为首的那一位也有承圣修为。还有一辆四轮车,车上有几个麻袋,麻袋中隐约有东西在蠕动。
王守贵瞥了一眼这辆四轮车上的货物,一个都没少,心中很是满意。
老黑笑道:“喝酒就不必了,咱们这种生意心里有数就好。”
“你的心意我领了。”
王守贵淡然一笑,便取出一个锦绣布袋扔给了老黑。
老黑掂量了一下布袋的份量,笑呵呵道:“实在,今夜是你第一次去面见那位,可不要紧张哦。”
那一位到底是何等尊容,在场的都没见过。
也只有那几家酒庄大掌柜见过。
今夜单独出马,王守贵心中的确有些忐忑,推着四轮车进入了另外一条隧道中。
隧道里漆黑一片,王守贵也只能凭着自身感觉缓缓前进。
外面,老黑看向林郑云笑呵呵道:“凶手还没找到吗?”
林郑云摇了摇头,为难道:“那丫头有些谋略,之前低估了。”
老黑说道:“也还好,只是你们一家来到这里,我也能少推几个四轮车,可下月二十一,若还是你们单独来到这里,其余那几家的掌柜心里恐怕不高兴。”
林郑云柔和笑道:“放心,处理家务事要不了那么长时间,绝对不会耽误了你和大家的生意。”
老黑和善的笑了笑,不再多言。遇到白事谁都要伤心一段时间,可这伤心的日子长了,荒废了正经事情,多数人心里都不会高兴地。
王守贵推着四轮车往前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便看见了一团绿色的火光,心中更加紧张了。
近前一看,绿色火光中有着一位约莫四十余岁的妩媚女人在一块圆形的绿色玉石蒲团上盘膝而坐。
女人身材波澜壮阔,肤色苍白,美眸中像是有无数只萤火虫在飞舞。
望向王守贵,咧嘴笑道:“我不曾见过你,可否解释一下。”
王守贵紧张兮兮道:“我是先前王守富的亲弟弟,哥哥最近不幸遇难,我便成了长乐酒庄的大掌柜。”
“还请大人见谅。”
女人望向四轮车上的货物,说道:“看来其余几家酒庄的酿酒材料还够用呢,罢了,你可以卸车了。”
第一百章 感觉是对的
王守贵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卸掉车上的货物之后,便看见这位妩媚的女人微微挥手,一道淡绿色的波光灿然一闪,化作无数点点滴滴涌向四面八方。
“可以了,我已放出妖兽,你们可尽情厮杀。”女人漠然道。
王守贵微鞠一躬后便推着四轮车退下了。
回来的路上,王守贵的心里一直都在打鼓,总觉得今天晚上会发生不太寻常的事情,走了一会儿后,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紧张了,才会有这种感觉。
回到三条隧道交叉的地方,王守贵这才长呼了一口气。
老黑仗着自己胆子大,小声问道:“长什么样子啊?”
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可散发出气场险些让王守贵窒息,连忙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
老黑见王守贵是真的紧张,也没敢继续问下去,每次来到这隧道里,都觉得阴气森森的。
“既然都办妥了,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今天晚上有的忙了。老黑道。
王守贵勉强笑道:“路上小心。”
老黑莫名打了一个喷嚏,应道:“知道了,最近天气不冷啊,怎么会打喷嚏呢。”
王守贵苦笑道:“老哥就别打趣了,搞得我们都越来越紧张了。”
老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便和伙计们推着四轮车走了。
大漠之上。
黑狮子在一棵老柳树下兜兜转转,眸子里燃烧起熊熊金色火焰,仔细观察过后,发现了一条隐秘通道。
随后飞奔返回。
来到宇文君跟前后,便透出些许嘶鸣,宇文君心领神会。
“这里不用再等了,我们去另外一个地方。”
司雪和张本初心里一沉,宇文君亮出了名刀断念,温和笑道:“别那么紧张,有我和黑狮子呢。”
张本初连忙解释道:“我没紧张,就是觉得有点刺激兴奋。”
宇文君和司雪不约而同乐呵一笑。
宇文君骑着黑狮子在前方带路,后面两人骑着甲等战马跟随,不多久便来到了这棵老柳树跟前。
黑狮子暗示入口处甚至有阵法,宇文君倒也不着急,既然发现了这条通道,接下来便是实实在在的守株待兔。
老黑带着同伙快要走到出口的时候,他停下来了,狐疑道:“我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身旁的伙计招呼道:“大哥就别紧张了,今夜一切如常,无非就是王守贵胆小了,把我们也给吓唬了一下。”
老黑说道:“不是这回事,而是有其余的意外情况。”
伙计应道:“顶多就是在外面遇见一头厉害点的妖兽,咱们这么多兄弟,根本不虚。”
老黑想想也是,人多胆大,心里不慌。
然后打开出口,一行人慢慢走出,还没走几步,便看见一位面具姑娘手握修罗剑缓缓走来。
老黑大呼道:“我就说今天晚上怎么心里老不舒服呢,原来有人等候多时了。”
这种做贼被抓住的感觉,还真的是一点都不好受。
老黑咧嘴一笑道:“就你一个丫头片子,还想干什么!”
结果回头一看,入口处那里站着一位身穿火蟒铠甲的魁梧汉子,正在摩拳擦掌。
老黑再度心里一沉,咬牙道:“动手!”
几位垂光高手一窝蜂的冲向了张本初。
张本初一脸兴奋,面对几人的围攻,只是简单格挡了一下,对方刀砍斧剁落在张本初的火蟒铠甲上,也仅仅是激荡出了许多电光火石,未曾伤到张本初丝毫。
张本初咧嘴一笑道:“就这!”
几人心里直打鼓,仿佛面对一尊杀神。
张本初动了,脚下云龙步一闪而过,扑杀至一位垂光汉子近前,任由对方刀法刚猛无敌,他仅是一拳击出,便强势贯穿对方胸口。
剩下的几人见状,当即心里发毛了。
还未来得及逃跑,张本初便脚踩云龙步快速冲杀而至,电光火石之间,几人尽数倒在了血泊中。
要么是被一拳贯穿胸口,要么就是被一拳贯穿头颅,南疆炮锤一旦真的施展开来,可谓霸道狠辣至极。
老黑和另外一位垂光高手一同杀向了司雪。
老黑可不是吃素的,也有承圣后期修为,一身毒功不敢说出神入化,但可保证同阶罕有敌手。
毒功还未来得及施展,忽然间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一瞬之间老黑的胸口上便是好几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另一位承受初期的高手,还没杀到司雪跟前,便有一道刀光一闪而过,人头飞扬而起。
宇文君骑着黑狮子,收刀归鞘,一脸漠然凝望向老黑。
司雪觉得有些无趣,在将军府生活的这些日子虽然也享福了,却始终没机会活动活动筋骨。
今夜的她,更像是一个不错的摆设。
黑狮子象征性张开血盆大口,老黑当场跪在地上,下面的沙子出现了湿地,整个人瑟瑟发抖。
黑狮子散发出的杀气是实质化的,老黑是真的感觉到与黑狮子对峙,仿佛身上在不停的挨刀子。
看向这位锦衣公子,他不用想就知道对方的身份,名刀断念与黑麒麟这样的配置,也只能是宇文君一人。
可惜那位死去的承圣高手了。
老黑也是花费了许多代价,才培养出了这么一位高手的。
断念的锋芒,果真是不讲理的。
宇文君看了一眼那辆四轮车,沉声说道:“我只是猜测大漠之中会有这等惨绝人寰的事情,没想到还真有你这种恶心货色。”
老黑吓得脸色苍白,连连呼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宇文君没有回应老黑,张本初走过来,取出一根长绳,困住了老黑的双手,随后张本初翻身上马,单手握住长绳,甲等战马飞驰而去,身后尘沙飞扬,老黑的躯体在黄沙之上开拓出了一道狭窄的绵长沟壑。
黑狮子深呼吸了一口,周围的沙子沸腾,掩埋周围的尸体,以及那辆四轮车。
司雪这会儿小声问道:“我们不去救援那些无知的孩童吗?”
宇文君面无表情,沉声道:“你也一并回去,告知我的副将索成郭,火速率军驰援于我。”
司雪面色惨淡道:“你要孤军深入?”
宇文君一刀挥舞而出,老柳树周围轰鸣不止,入口处的阵法被断念强势磨碎。
“乖,听话。”
宇文君驾驭黑狮子瞬息间冲入了隧道里。
司雪在原地愣了愣,挣扎再三后,还是选择了听话。
第一百零一章 厮杀不已
当黑麒麟进入隧道后,这位妩媚的女人就已经心生感应。
何须宇文君杀至近前。
她起身,沙海沸腾,隧道崩塌,狂沙汇聚成巨蟒,从天而降俯冲而下,直逼宇文君。
宇文君抽出断念,一道璀璨刀光照亮天宇,刹那之间粉碎狂沙巨蟒。
夜色中,绿光汹涌。
狂沙落地,宇文君脚下便成一片平原,身着绿色长裙的女人已然站在了他的对面。
两人相距十丈有余。
黑狮子战意激荡,透出剧烈冲吟,眸子里金色火焰沸腾。
宇文君紧握断念,他还是来晚了一步,如此巨大的动静,那几个孩童的下场已毋庸置疑。
来之前抱着侥幸心理,有更大的可能是王守贵离开那座洞府后,那几个孩子就已经成为了这个女人的腹中之物。
宇文君心中悲痛不已。
女人缓步走来,透出大黄庭巅峰修为,只差一步便可破极。
“断念,黑狮子,我早就听闻你来了,没想到你我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会面。”
“真是不错的皮囊,一身筋骨沐浴龙血,吃了你,我便可脱胎换骨立地破极。”
“你应该带着千军万马走向我的。”
“还是说你这样的年轻人也喜欢玩孤军深入这样的古老戏码,来彰显一下你的少年意气。”
宇文君的少年意气有多纯粹,对于这个女人而言,补性就会有多强烈。
黑狮子纵欲而起,张口喷出金色火焰,火焰汹涌激荡,顷刻之间覆盖一方天地,这位女人眉头紧皱,此乃纯粹的庚金之火,一旦沾染上,就是灭顶之灾。
幸好,黑狮子终究在黄庭巅峰,这庚金之火固然纯粹,杀力还是不够。
绿裙女人大袖一挥,破开庚金之火,莲步微移,瞬影无限,轻盈抵达黑狮子近前,探出玉手,抓向宇文君咽喉要地。
空间仿佛静止了,此乃大黄庭高手特有的场域压制。
可强行控制一方天地。
宇文君双眸一片紫金之色,瞬间喷涌出剧烈的紫金剑气,直刺绿裙女人的双眸。
突然间的瞬变,令这位女人措手不及,连忙后退,身形一闪而逝,险而又险避开紫金剑气,侧过头一看,香肩之上已有剑伤,裙带也破碎一角之地。
她妩媚笑道:“我以为你不好色,或者说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女人。”
宇文君神情冰冷,驾驭黑狮子再度冲杀向对方,黑狮子头顶犄角光辉闪烁,紫色的雷霆环绕,紧接着天空中雷云密布,电闪雷鸣,紫色的闪电闪耀在大漠上空,若流星过界。
绿裙女人渐渐严肃了,这黑狮子可是一头上古异种,本就在黄庭巅峰,一旦步入大黄庭,她必死无疑。
双手快速掐诀,绣口一吐,一道巴掌长短的飞剑划破空间,激射而来,直逼黑狮子眉心要地。
宇文君眼疾手快,奋力挥舞手中战刀,砰然一声断念与这一道飞剑激荡在一起,看似巴掌长短拇指宽的飞剑携带无穷杀力,巨大的暗劲刹那之间涌入宇文君奇经八脉。
噗!
锦衣公子吐出大口血水。
握住断念的手裂出一道道血口。
飞剑一击未得逞,光速返回至绿裙女人身旁,环绕再其透露周围,仿佛长了一双眼睛,死死盯住黑狮子的眉心要地。
轰隆隆!
天空中降落无数道紫色雷霆,轰鸣震天,眼花缭乱,若万道箭矢射向绿裙女人。
绿色飞剑猛然间腾空旋舞,化作一方剑域,将主人护佑其中。
紫色雷霆杀力亦不可小觑,可触及到剑域之后,竟怦然玉碎。
黑狮子刚欲正面冲锋,宇文君却立马掉头,快速折身返回。
沿途不断喷涌出血水。
境界修为,一步一重天,宇文君与黑狮子联手仍旧不是这大黄庭大妖的对手。
绿裙女人见状,阴冷一笑,打了一个响指,方圆百里大漠瞬间黄沙沸腾,施展改天换地神通,强行封死宇文君退路。
远处,可看见王守贵等人正在和其余妖兽浴血厮杀。
不过此时此刻战局乱成一锅粥,许多捕猎团成员更是死在了战斗余波中。
绿裙女人脚步仍旧轻盈,每当一步跨出,脚下泛出绿色涟漪,一步横移就是百里之遥,无声无息间出现在宇文君面前。
妩媚笑道:“如此丰神如玉的佳公子,我怎会放走呢。”
宇文君头一次开口骂道:“老婆娘,别恶心我了行不行,你这损色儿,野猪精都看不上!”
绿裙女人冷笑连连,轻柔一指点出,绿色飞剑以雷霆之势攻向宇文君心脉要地,眼看就快要将宇文君贯穿,飞剑却猛地低头,悍然杀向黑狮子脖颈之地。
宇文君惊怒交加,瞬间化作九丈青龙,护住黑狮子躯体。
噗!
绿色飞剑激荡出大片雪花,九丈青龙昙花一现,这一次宇文君肩头被彻底贯穿,血水如柱喷涌。
黑狮子怒吼苍穹,嘶鸣划破长空。
以雷霆万钧之势杀向绿裙女人,浑身上下金色火焰沸腾,若一道巨大的金色火球滚向绿裙女人。
绿裙女人脸上未见惊恐,只有浓郁的嘲讽。
“就等你这畜生不要命的厮杀呢。”
并指为剑,刺向这团巨大的金色火球,幽绿色飞剑再度携带无穷杀力突刺而来。
轰!
金色火焰飞扬四野。
黑狮子在大漠之上翻滚出十几里路程,所到之处黄沙飞天,血色染红了黄沙。
黑麒麟胸口处透出碗口大小的血窟窿,血如流水源源不绝。
绿裙女人缓步走来,得意笑道:“今夜收获不错,一柄断念,一头上古异种,一个沐浴过龙血的少年。”
“事成之后,我将返回妖域寻找一洞天福地,好生修行三百年。”
“顾雍再厉害,恐怕也敌不过整个妖域。”
一瞬之间绿裙女人聚气成刃,一剑刺向黑狮子眉心要地。
千钧一发之际,宇文君飞扑向前,再度护住黑狮子。
噗!
这一次宇文君被彻底贯穿胸口,如断线风筝倒在了大漠上。
绿裙女人满脸可惜神色,摇头道:“没想到你竟如此刚烈,为了坐骑,不要命了,本想着与你好生翻云覆雨呢。”
忽然间,她心神一紧。
身后杀气滔天,她迅速侧身,却还是来不及了,被一刀捅透腹部,名刀断念锋芒毕露,无数道刀意攻入其骨骼经脉!
绿裙女人煞气滔天,惊怒喝道:“这是龙影分身,你与龙族有何渊源?”
身后,宇文君浑身浴血,双手握刀微微拧转,将断念刃口尽可能逼向绿裙女人的心脉之地。
只差一点点,就可屠戮大妖!
可就偏偏差了一点点,绿裙女人情急之下现出原形,一条绿色巨蟒撑破夜色,吼出悚然嘶鸣之声。
仔细一看,头顶生有独角,呼吸涌动之间,独角散出无尽阴寒。
竟是一头地阴蛟蛇!
第一百零二章 份量
地阴蛟蛇生存于地下深处,靠吞噬地气修行。
其血脉在妖族谈不上尊崇显赫,却亦在名流之中。
宇文君手握断念,瞬移至黑狮子旁,地阴蛟蛇遭受重创,必会第一时间对黑狮子下手,吸食黑狮子精血恢复元气。
若黑狮子因为自己的武试而丧命,他往后便无颜面对顾雍,极有可能会落下一个心病,影响日后大道之旅。
地阴蛟蛇发狂,真元沸腾,以排山倒海之势碾压而来。
嗖!
一道穿天箭从远处激射而来,江正骑着一尊火焰驹极速而来。
这一箭恰到好处命中地阴蛟蛇七寸之地。
庞大的身躯挣扎不已,激起无数飞沙走石,嘶鸣声若泣血之音。
与此同时,索成郭率领精锐骑军来了,这位参与八顾之宴的副将手握长枪,人未到,枪已掷出。
若火焰流星般轰冲而来,顷刻之间贯穿地阴蛟蛇心脉要地,炸出无数阴寒血水。
宇文君会心一笑,他自己都以为要穷途末路了。
索成郭满脸愧疚之色,疾步来到宇文君近前,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愧悔道:“末将救援来迟,还请公子军法处置!”
周围的将士们纷纷下马,一同单膝跪地尽数对宇文君低头。
江正还在火焰驹上,看见这一幕,笑而不语。
将士们就是这样,若想要获得认可,必须得有实打实的战绩摆在这里,江正自己都没想到,面对一头大黄庭巅峰的地阴蛟蛇,宇文公子竟然可以鏖战到这一步,不愧是顾雍选中的人。
宇文君尽可能柔和说道:“来了就好,赶紧打扫战场。”
大局已定,打扫战场这等事情自然是极为便利,索成郭仅仅使出一个眼色,无需过多说明,手下的精锐就自然知道该如何去做。
宇文君搀扶起索成郭说道:“不必这样厚礼,也是我没有提前打好招呼,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索成郭满脸自责道:“日后公子若有何计划,直接吩咐末将就是了。”
“若公子再这般孤身犯险,那末将只好以死谢罪了。”
宇文君咳嗽大口血水,打开空间法器取出两颗血气丹,一颗自己服下,一颗给了黑狮子,黑狮子却是倔强的摇了摇头。
纵然胸口血流如注,还是冲杀到地阴蛟蛇的尸体旁,抓碎其尸体,揪出地阴蛟蛇的内丹吃了。
江正过来徐徐说道:“好了,事情已经明了,你以后就好好听从宇文公子的指示。”
索成郭羞赧一笑,摸了摸后脑。
不多久后,便打扫了整个战场,在精锐骑军面前,无论长乐酒庄的猎团成员实力如何雄厚,也起不到多少作用。
王守贵,林郑云等人被一网打尽。
收兵回城!
此战过后,宇文君才算是彻底掌握了实权。
论个人武勇,与黑狮子联手成功逼迫地阴蛟蛇现出真身。
论谋略,成功调查出大酒庄之间的猫腻,寻到大妖准确位置,更是抓获了老黑这等千刀万剐的畜生。
将帅之才初现端倪,这就足够了。
此等才华,驾驭不到一万的兵马,自然是绰绰有余了,想必索成郭等人的心里也是有数的,唯一还有待考证的就是宇文君排兵布阵的能力。
这些事宜后续可慢慢来,当下最重要的就是返回刑房,审问老黑。
今夜必须得有一个明确的结果,否则今夜过后,剩下与妖族勾结的酒庄可能会火速逃走。
刑讯一事,自然是有专人负责,不过江正和索成郭都将这件事交给了宇文君,因为是宇文君亲自破获此等大案。
刑房里,老黑被五花大绑,黑狮子留下的伤口仍旧深可见骨,渗出血水。
各个重要气府穴道,已被封死。
江正手里拿了一口袋盐,索成郭手里提着一个罐子,罐子全是细小的毒蛇,老黑这种货色,应该体会一下什么叫做蛇鼠钻心。
如今的老黑已经没有任何火气,满面狼藉奄奄一息。
宇文君徐徐说道:“和你有过生意往来的酒庄,还希望你全部可以说出来。”
“也许你担心说出来之后他们会杀了你的家人,但我可以告诉你,你若是不说出来,我们也会杀了你的家人,你这等罪过是不会被诛九族的。”
“可偏偏赶上了我参与八顾之宴,我能以八顾之名,特请陛下诛你九族。”
老黑不傻,宇文君身后是顾雍,顾雍是何许人也,敢和人皇掰手腕的狠角色,更是打碎了人皇的正门。
有这种背景的人,合法诛他九族是轻而易举的。
老黑很识趣,老老实实的交代出了所有的事情,但事后江正与索成郭也并未手下留情……
江正和索成郭火速派出人马前往城内抓人,从大漠返回的时候,已有将士做掉了各大酒庄留在大漠上的眼线。
却并未彻底封锁城门,一旦封锁城门,自然是会让那几家酒庄有所察觉,他们都有自己的捕猎团,万一起兵造反,再城内滥杀无辜可就不好了。
时机把握的刚刚好,老黑这一次也很配合。
秋后算账这种事无需宇文君亲自出马,也无需索成郭亲自出马,这是江正镇守的地方,大小事宜都应该江正去处理。
家门口发生了倒卖孩童,将孩童献祭给大妖的惨事,江正的脸上是火辣辣的痛,驾驭火焰驹手握长枪,几乎血洗了几大酒庄。
塞北城这一夜灯火通明,百姓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概要明白张贴布告他们才能知晓情况,不过有一点很讲究,老黑倒卖孩童并没有对塞北城的孩子下手,都是倒卖的外城孩童。
就算是如此,仍旧会有人怀疑江正是不是暗中和各大酒庄有所勾结。
一时半会儿江正根本无法打消掉这种怀疑,也只能通过各种利民举措来安抚人心了。
宇文君是相信江正的,因为到了黄庭巅峰的人,想要更进一步,只有靠自己实打实的修为积累,依靠外物没有成功可能。
再者,身为军人,自然是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光是江正那一身纯粹的阳刚煞气,就足以获得宇文君的信任。
同为人族,更是塞北城的守将,这样的人若与妖族勾结,那乐子可就大了。
军方能把江正放在塞北城这个位置上,自然是对江正的品性能力有着绝对信任。
唯一的遗憾的是宇文君没能救回那几个孩子。
也不知多少无辜孩童成为了那地阴蛟蛇的盘中餐。
宇文君头一次体会到了除妖这二字的份量!
第一百零三章 赠剑无殇
七日后,将军府。
手中哪怕有了实权,宇文君的将军府里仍旧是没有丫鬟仆人,煮饭与日常杂务落在了张本初与司雪的身上。
一开始不要,那便是真的不要,男人没有女人那般口是心非。
塞北层里外都调查了一遍,凡是与妖族有所勾结的酒庄,如今已尽数抄家,可疑人员尽数调查,便是如此,还是没能找到徐铁的下落。
宇文君看着司雪,一脸平淡道:“徐铁或许在大漠里,或许在塞北城外,仍旧再伺机向你复仇,是我帮你动手,还是你自己来?”
司雪想了想,正色道:“你来吧,我打不过他的。”
此次事件要封城十日,如今已过去了七日,还剩下三日,也就是这两天宇文君便要亲率铁骑前往大漠走一遭。
许多酒庄靠猎杀妖兽维持生意,酿酒的材料一旦不够,便会影响整个塞北城的税收,从而直接影响到塞北城的民生。
江正是一个武将不假,可他既然在这里镇守,也自然扮演着一方父母官的重要角色。
过几日不开城门都不行。
徐铁潜伏在大漠中,等到开城之后其余的酒庄亦或是捕猎团进入了大漠,徐铁便可与其产生联系,别的不说,徐铁这般高手,足以让任何一个酒庄或是捕猎团为之青睐。
最怕的就是徐铁滥杀无辜,如今司雪身在官方,徐铁便会和官方作对到底,官方最害怕的事莫过于将士无谓伤亡,百姓死于滥杀无辜中。
说话的功夫,江正来了。
不但人来了,还带着一份礼物,一方剑盒。
宇文君起身笑道:“前辈亲自过来送剑,我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江正潇洒道:“别在我面前这么文绉绉的,你破获如此大案,就已经成为了塞北城的自己人。”
“这剑盒里面的剑谈不上绝世神器,乃是用地阴蛟蛇的飞剑和一柄万炼剑融合铸造而成,与景佩瑶手中的流雪,与你手中的断念都着实有所差距。”
“但也绝对够用了。”
宇文君拜谢道:“多谢前辈好意。”
万炼剑,便是将一柄成型的精钢剑锻造锤炼一万遍,反反复复,以求最好,无灵性,只是招摇过市的利器。
江正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面具姑娘,又看着宇文君说道:“你明日就可出发前往大漠,战略补给我已给你准备妥当。”
“希望你这一次仍旧有所收获。”
宇文君心中感激不尽,江正确有照顾宇文君的倾向,宇文君也需要这种照顾,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将帅不和,这才是宇文君感激江正的地方。
这一次江正不会陪着宇文君一起进入大漠深处,因为这是宇文君的武试,他需要腾开地方,让宇文君在大漠中尽情策马奔腾。
江正离开后,宇文君随手将剑盒交给司雪,看着面具姑娘柔声说道:“修罗剑不好,换一柄剑吧。”
司雪微微一怔,她以为宇文君是想要给张本初寻找一并趁手的兵器,没想到是给自己。
万炼剑姑且不说,地阴蛟蛇的飞剑才是重头货。
司雪低头沉声道:“多谢公子的好意,这样的礼物太贵重,我承受不起。”
宇文君会心一笑,想起了那个飘满鹅毛大雪的夜晚,景佩瑶在扶摇女帝面前亦是这般说辞。
两人有相似的地方,都很倔强。
轻声道:“长乐酒庄已不复存在,往后你打算做些什么?”
司雪自然不会再去其余的酒庄亦或是捕猎团里讨生活,她已经厌倦了。
“妹妹死了,我心中已无牵挂,打算去塞北城之外的地方走走,听闻南方风景秀丽,那里的饭菜也很养人,我想要去看看。”
“一人一剑,从北到南,应该会很有趣。”
宇文君柔声笑道:“那就带着这柄剑去吧,我不是给你的,而是要和你的修罗剑作为交换。”
司雪心头一沉,痴痴的望着宇文君。
宇文君眼神平淡,温柔道:“乖,听话。”
司雪仿佛迷了心窍,乖乖交出了手中的修罗剑,宇文君打开剑盒,拔出长剑,剑脊碧绿,剑刃银白,长约三尺,宽约二指。
宇文君打量了一番这柄剑,淡然道:“是一柄很秀丽的剑,很适合你这样的姑娘家。”
“给它取一个名字吧。”
司雪半张脸写满了迷茫,艰涩开口道:“我读书少,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名字,还请公子赐名。”
宇文君想起了那些被地阴蛟蛇吞食的无辜孩童,轻声道:“那就叫做无殇吧。”
无殇交于司雪,宇文君心中也踏实了不少。
当初他对司雪说过,若不顺利可护面具姑娘安然无恙,若胜利,便会有其余的一些实在好处。
司雪微鞠一躬道:“希望以后可以和公子在南方重逢。”
宇文君温润一笑道:“应该会。”
面具姑娘留下修罗剑后便走了。
宇文君握住修罗剑的剑柄,微微催动真元,震碎这柄不善良的剑刃。
张本初给宇文君倒了一杯茶,担忧道:“徐铁若是城外等着她,她会不会有性命之忧,姑娘性子是冷淡了些,可人还是不错的。”
宇文君从容道:“无论徐铁是在城外守株待兔,还是在大漠中蛰伏,司雪有了无殇后,那徐铁便不是司雪的对手。”
张本初恍然大悟,可心中也有所不屑,对剑客有所不屑,还是他这种纯粹武夫好,一切都靠自己的硬实力。
七日时间,宇文君与黑狮子已恢复伤势,这恢复速度令索成郭和江正都很震惊,却没有多问什么。
他们也没有看见宇文君在大漠中身化青龙的模样。
地阴蛟蛇刚死,大漠中的群妖自然是心惊胆战,趁此机会除掉多少便是多少,若遇到了另外的大妖,则根据实际情况决定。
这虽是军功,也并未冲昏宇文君的头脑。
张本初心中已有战意燃烧,那一身火蟒铠甲也真的很争气。
宇文君却开口说道:“明日不可过于兴奋,要记得审时度势,因势利导,捉对厮杀终究只是匹夫之勇。”
“倘若有承圣初期的妖族,时机成熟你就去厮杀,不成熟就安分守己。”
张本初心中刚燃烧起的战意随之冷却了不少,只能乖乖点头同意。
和承圣初期的妖族捉对厮杀一场,或可让张本初破生死关,进入承圣境界。
若不能,则一切如常,来到北方大漠,核心是为了培养心性才略,不仅仅是匹夫之勇……
第一百零四章 有人挺直脊梁
浩瀚大漠,不仅仅只有黄沙,深处亦有湖泊,以及不成规模的林野绿洲。
头一次身着甲胄,宇文君有许多不适应,还是锦衣玉带更显风流。
倒是张本初的火蟒铠甲惹来不少将士的羡慕,诸多主将率领袍泽四处搜寻火蟒的下落。
地阴蛟蛇一死,这片大漠中便群龙无首,妖族的可怕之处在于正面厮杀,固然索成郭这一路兵马号称精锐,面对妖族发动的兽潮,也很难完成铁骑凿阵的壮举。
零零散散,四处袭杀落单妖族,才是可取之道。
湖泊这里,索成郭对宇文君越发敬畏,地阴蛟蛇一死,他麾下的将士们来到这大漠之上纯粹就是捡军功来了。
不过每人的军功大小,还得宇文君手中的印章盖下之后才能算数。
索成郭意气风发道:“可惜这里没有石头,不然还能在湖泊之上打个水漂。”
上古圣战落幕之后,五族签订了和平盟约,至此互不侵犯。
边界之地,偶有小摩擦也实属正常。
可给双方一个操练兵马的机会,同时也不会伤了元气。
死了不少人族,也死了不少妖族,但也并未发生攻城夺地,屠城灭族的惨案。
宇文君轻声应道:“越过这片大漠,就是传闻中的妖域,将军可想过有朝一日前往妖族的名胜古迹中打一个水漂?”
索成郭哈哈笑道:“这自然是想,不过只有大将军有这样的资格,我自己是什么材料心里有数,此生极限,就是破极。”
大黄庭过后,就是破极。
宇文君无声而笑,想起了当朝丞相秋清,他还没有见过那位丞相大人,可他听说了许多关于那位丞相的事情。
五族签订和平盟约之后,前几代人皇陛下仍旧在养精蓄锐,随时准备再战。
到了这一代人皇后,秋清便力主发展民生,大兴学问,使得老百姓丰衣足食,却无形之中削弱了许多世家贵族,尽可能平衡贫富资源。
南方当年提出想要修建浩然书院,秋清便是第一个站出来坚决反对的人。
无论当时,还是现在,庙堂之上的文官多数都是南人,他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有人说他刻意打压南人,有人说他是出自于白鹿书院,刻意拔高白鹿书院的地位,更有诛心之言,说他不愿意让人族学问昌盛。
他没有多余解释,只是做自己的事情。
换来的代价就是成为了文官的公敌,纵然是白鹿书院里走出去的文官,也不愿意和秋清有所瓜葛。
乃至于北方的文官对这位丞相大人也是敬而远之。
朝堂之上衮衮诸公,谁人不是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上下,唯独秋清的府邸一年四季都很冷清。
有人说他在高位,高处不胜寒,曲高和寡。
还有人觉得,他不过是人皇陛下平衡权力的一颗棋子,当这颗棋子没有价值的时候,那他就得以死谢罪。
他做了很多事,却从未亏待过军方。
文人贵族受到打压,功勋之后仍有少数人在特权阶层,他并未为难这些人,他可能还有些羡慕那些世代簪缨的将种子弟。
虽说他没有经历过上古圣战的惨烈,可他清楚多数读书人只能锦上添花,并无为国捐躯的壮烈豪气。
而今的读书人,只想高官厚禄,萌荫子孙后代。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数不胜数。
可还有一个秋清,在朝堂之上,挺直了读书人的脊梁。
张本初一事,秋清持反对态度,宇文君并不记恨秋清,甚至还很喜欢秋清,可能秋清并不喜欢宇文君。
可人族需要秋清这样的人。
便是连宇文君自己都觉得,往后秋清的下场可能会很不好,明明是一代功勋,极有可能会成为史书上的千古罪人。
可他还是留下了一股豪气,一股想让索成郭这样的将军前往妖族名胜之地打水漂的豪气。
深处一想,若无秋清打压文官,而今的武将,还剩下几分威严?
宇文君看着索成郭微笑道:“总想着侵略别人,那是不对的。”
索成郭赧颜一笑道:“如今这世道虽然很好,可总有强敌环伺,心中总不踏实。”
人族正北尽头乃是北海,北海过去,便是神域。
东方尽头过去就是魔域,南疆尽头,跨过灵桥便是灵族疆域。
说起来人族的地缘是不太好,诸多武将心中的隐忧,大概也是人皇陛下心中的隐忧。
这些年来,与其余三族并无摩擦,也谈不上礼尚往来,文化交通闭塞,唯独和妖族在这大漠之上互有胜负。
除妖最大的难点,是既要除妖,还不能彻底挑起人族与妖族的矛盾。
可在这大漠之上签订一份人妖两族的和平盟约,无异于痴人说梦。
陆陆续续有将士归来汇报情况,凡是铁骑所到之处,已做到除妖务尽,暂无发现其余大妖踪迹。
张本初和几位承圣境内的偏将联手击杀一头承圣巅峰的铁角蚁,是为最激烈的一战。
听闻这些后,宇文君觉得将士们的履历上会精彩几笔,心中略有宽慰。
下令道:“将所有妖族尸体集中在一起,扔进这方湖泊里。”
索成郭迷糊了一下,问道:“有些酒庄需要内丹和骨骼,我们不顺手做一笔两边都能尝到甜头的那种官方买卖?”
这面湖泊不大,妖兽的尸体必然会填满这座湖泊,乃至于筑起一座冲天的京观。
宇文君摇头道:“不必如此,大漠之上不仅仅只有一条地阴蛟蛇,必然还会有其余的大妖。”
“此举是为激将,让还未现身的大妖看看,这一次我们除妖是认真的。”
“兴许,可让大妖主动发动兽潮扣关。”
同族尸体堆积成山,谁不是怒火冲天?
索成郭想了想说道:“若真有大妖发动兽潮,咱们麾下五千精骑不够用的。”
宇文君温和笑道:“这个道理你难道想不明白,据我所知皇都的读书人也愿意和武将走动。”
索成郭往深处想了想,一拍大腿后说道:“公子是想要让江正老兄也率军参与除妖之中。”
“总不能我们出尽了风头,让江正老兄晾在一边。”
宇文君笑着点头。
索成郭心领神会,便让传令兵快速传话。
黄昏之前,这面湖泊大概也就不复存在了。
行军打仗固然是因势利导,可与武将的关系也得处理融洽,起码面子上都得有个看得过去的彩头才行。
这便是战术之道与战略之道的区别。
第一百零五章 锐气
白鹰翱翔大漠,不久后便落在了江正窗前。
嘶鸣几声过后,江正无端苦笑道:“心倒是不小,可能也不太喜欢这大漠的风景,想早点完事早点走人。”
宇文君于夜色之前归来,江正就在城门口等着。
打眼望去,将士们略有疲惫,可神色奕奕,真是美好的一天呢。
索成郭见状不对,陪笑道:“白鹰曾来过?”
江正含蓄笑道:“随我来吧。”
将士入城安顿好之后,宇文君和索成郭以及张本初等几位偏将一同来到了江正的将军府,灯火通明,后厨忙活不停。
这是江正在宇文君来到这里之后第二次大摆宴席。
可和上一次比较起来,这一次的脸色有些严肃,仿佛有不听话的孩子做错了事情。
索成郭这一次不再担任与江正对接的角色,计策是宇文君想出来的,便让宇文君面对这位老哥哥。
江正含蓄说道:“我已经都知道了,此等做法足够拉仇恨,一头大黄庭巅峰的地阴蛟蛇,可以让公子武试成绩的份量变得很重。”
“最多就是像今日这般多去几次大漠清理一些下等妖族,等到公子返回皇都之后,再夺取个人武勇最强,武试魁首就可十拿九稳。”
“何必如此多事呢。”
多事!?
宇文君假装自己没听明白,谦卑应道:“我只是想留在这里,多给将军承担一些。”
就害怕江正不同意,来了一次先斩后奏。
文试成绩不尽如人意,宇文君想要在武试中大放异彩,哪怕自己武试成绩垫底,只要能够在武试中超越原本的预期,他也有机会成为八顾魁首。
顾雍和院长大人是为了争一口气在皇宫前疯了一次,偏偏这一口气当中还有一小口气是给宇文君争的。
他怎能让那两位赤子之心还未泯灭的老前辈失望呢。
江正咧嘴冷笑道:“少来这套,你可知大妖发动兽潮扣关,我得死掉多少儿郎,军中精锐,多数都还未成家呢。”
“击杀地阴蛟蛇,足以控制整个大漠形势,往后我们只是偶尔小打小闹,就足以堵住悠悠众口,更能起到操练兵马的作用。”
“公子来了这么一出,就算我不愿意倾城而出,也得跟着你们一起疯一次。”
“代价太惨烈,不知公子可否想过这些事情。”
“妖族和人族若是彻底站在了对立面,我对公子此举会击节赞赏,可眼下嘛,我仍旧觉得公子稚气未消,只是雏鸟。”
索成郭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江正老哥的架势有点像是要吃人了。
胜利也得看是哪一种胜利,惨胜反倒是会拉低宇文君武试成绩。
宇文君一脸温和道:“将军言重了,我能做出这种决定,自然是考虑过将军所担心的事情。”
江正举起酒杯冷笑道:“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不然我会翻脸。”
武将可不管你的师父是谁,江正不是萧南,常年与妖族厮杀,便是顾雍亲至,大不了就是一死了之。
在他的地盘,容不得宇文君胡来。
宇文君言道:“塞北城内有五万精兵,大妖若是发动兽潮,可能会战死两万。”
“可眼下,大妖真的会发动兽潮吗?”
“大黄庭巅峰的地阴蛟蛇已经死了,即便大漠深处还有大妖,可修为也不见得能和地阴蛟蛇较量。”
“若真的想要发动兽潮,无需我们主动挑衅,恐怕现在便有大妖发动兽潮。”
“我只是想试探,大漠深处究竟还有多少大妖,而那些大妖心中是何想法。”
“是打算战一场,还是退后龟缩自保。”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一次赌注有些大。”
“但我觉得还可以,因为就算不这样做,妖族以后还会向塞北城复仇的。”
江正无声而笑,这便是年轻人的锐气,让人的老脸有些招架不住。
宇文君或许不知,当他说出这句话后,断念都比以往更加厚重锐利。
来到大漠里,只是猎杀一头地阴蛟蛇,并不能满足宇文君的胃口,他本就修炼青龙诀,龙克蛇,他能赢了这场鏖战,或许是自身风水摆在那里。
若是这一次不能招惹出更强的大妖,他也只能认了。
可他观星时,无论怎么看,都能看见大漠之中隐藏有黄沙蛟龙,这些细节,他从未与人说,此刻更不会多说。
与地阴蛟蛇一战,并未能让他从承圣巅峰步入黄庭,黑狮子也没能从黄庭步入大黄庭,这也是宇文君心里的遗憾。
但这遗憾也仅仅是遗憾,修为一事不可强求。
强求不来是可以的,可他也必须再拿下一颗大好头颅,这颗头颅不是给世人显摆的,而是想给自己显摆一下。
江正有气无力道:“你这是想把我逼一把,也想将其余大妖逼一把,想筑起一座更大的京观。”
“若真让你成了,塞北城的北寒酒价格估摸着要翻倍了。”
宇文君含蓄笑道:“那也挺好,促进地方税收嘛。”
江正又反问道:“倘若不会有大妖发动兽潮扣关呢?”
“你的那些如此算盘不就落空了。”
宇文君笑着回道:“那我将会骑着黑狮子,前往妖族走一遭。”
江正与索成郭同时心里一沉,便是张本初此刻后背也冒出了冷汗,单独前往妖域,这风险就有些大了,回报也是巨大的。
只要宇文君单独前往妖域,能活着回来,哪怕不曾手刃一个妖族,也将毫无悬念成为武试第一,哪怕他在之后的个人捉对厮杀中成绩依旧惨淡,他还是武试第一。
泼天的胆子换来的往往是自取灭亡,可若是成了,也如大日那般璀璨。
江正沉思片刻,幽幽说道:“年轻人,火气不要太大了。”
索成郭身为副将,他不好说当着江正的面说几句折煞宇文君威风的话,但心里觉得这也豪气,才是热血男儿的风采。
可私底下,他一定会劝告宇文君不要这么疯狂,虚情假意也好,真心实意也罢,他都会劝告的。
宇文君举起酒杯说道:“既然来了,总得要做些事情,往后也能留个念想。”
江正潇洒一笑,与宇文君碰了一杯,入口满是豪情。
“随你吧,事都已经做了,也由不得我,你若成心要以身犯险,我也拦不住你,也不想要拦着你。”
酒宴后期的氛围,有些类似于第一次酒宴开始的氛围,味道亦要更深沉一些。
事后,宇文君让张本初护送索成郭归家,因为他真的不想听索成郭的悄悄话,偶尔任性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入寝后,宇文君想起了玉溪镇的那个老人,也不知此刻他此刻是否也入睡了。
第一百零六章 我是一位政客
城门已然开启,却因宇文君的战略布局,各大酒庄的人也不敢去大漠里猎杀妖兽,万一去就引来了兽潮呢。
静等了好几日,斥候在大漠各个角落都走了一遭,还是未曾发现即将发动兽潮的迹象,那面湖泊里的京观纹丝未动。
整个大漠透出不寻常的寂静,令每一位将士的心绷到极点。
还好,塞北城的百姓一切如常,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宇文君来到这里逼迫地阴蛟蛇现身,从而进行围杀,此举无疑是壮大了老百姓的胆量。
便是这里的人,早年间也听说过顾雍的故事。
他们对宇文君,心里是有好感的,自然而然将宇文君放在了类似于救世主的位置上。
郊外,一座简陋茶舍里。
有人说过,若真的想要了解一座城的人生活如何,便去最简单的茶馆喝一杯茶,心中就自然明了。
还是北寒茶,仍旧是有一些冲喉,不知是自己适应了,还是这里的茶叶相对温和一些,他品尝到了一股粗犷的温柔。
张本初近日有了破境的迹象,进入闭关中,和宇文君期待中的不太一样,他希望张本初是在生死搏杀中破境。
不过这样也好,水到渠成可以更加夯实根基。
这会儿,茶舍里进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一身料子上好的素衣,身材不高,脸型圆润,谈不上英武霸气,有股淡淡的儒士风采。
看面相是一个很和善的人,他要了一壶北寒茶,要了一些小吃,就独自坐在靠栏杆的位置上品了起来。
随手将长剑放在桌子上,丝毫没有寻常剑客的故作风流之态。
宇文君招手叫来了小二,给他和那个新来的中年男人结了账,随后他便直接去了这位中年男人的对面坐下。
男人抬起头,露出略有些憨厚含蓄的笑容,言道:“公子你好。”
宇文君眼角的余光一直都在这柄长剑上。
首先是剑鞘,不出意外是用万年巨形黑曜石打磨而成的,这极为考验手艺,稍有不慎,一块价值连城的材料就废了。
这样的剑鞘中,自然会有一柄锋利无匹的剑刃。
根据宇文君近些日子得到的谍报,塞北城最近不会进入如这个男人这般的过江龙。
宇文君笑着回道:“初来这里,觉得这里的茶叶如何,是否有些冲喉?”
中年男人猛喝了一口,觉得并不冲喉,淡淡应道:“也许是我习惯了喝红茶,故此喝一些烈性比较强的茶叶,适应能力会比其余人更好一些。”
宇文君好奇问道:“为什么喜欢喝红茶呢。”
中年男人很诚实的说道:“因为我的胃不太好,时常胃寒,红茶可以养胃。”
宇文君开门见山道:“敢问叔叔名讳,以及身份?”
中年男人依旧是一脸朴素的笑容,很和善的说道:“我叫柏小卫,我是一名政客。”
宇文君回道:“我叫宇文君,我是一个…读书人。”
柏小卫一脸平静的说道:“可能是我的剑让宇文公子察觉到了端倪,可我应该隐匿掉了气息,不应该被发现才对啊。”
宇文君轻声说道:“我对黑曜石比较了解,其实也不是特别了解,略懂一二而已。”
柏小卫呵呵一笑,说道:“原来是这样,公子果然见识深远。”
宇文君狐疑说道:“叔叔的名字,更像是一个少年人的名字,听上去不大气。”
柏小卫淡然回道:“我是最近才出师的,男人最美好的,无非就是心里居住着一个少年,我很喜欢我的名字。”
宇文君羞赧一笑道:“见谅,是我自己狂妄了,还望叔叔不要笑话。”
“叔叔是一位政客,不知道在哪里为官?”
宇文君对皇都的达官显贵不敢说尽数了解,可多数都知晓,敢自称为政客的男人,在皇都里的数量不会太多,可并未听说过柏小卫这号人。
这人说话的风采,不像是空穴来风,是真有一股厚重的底蕴作为支撑。
可宇文君又觉得很矛盾,他明明说自己是最近才出师的,怎能直接成为政客呢。
到底是什么样的学问,可以让这样的一位高手潜心研究到了中年。
学问义理一事,采其大旨不求甚解即可,最忌讳的陷入某个纠结循环中走不出来,其实这样的人比比皆是,比如那些下层的上了年纪的教书匠,就是陷入了某个死循环中,始终无法更进一步,但教书育人是足够用了。
柏小卫憨厚一笑道:“其实我现在还不是一个政客,但是我想要成为一个政客,故此自称为自己是一个政客。”
“也许言出既法,某一天我还就真的成为了一个政客呢。”
宇文君觉得这个人像是在开玩笑,同时也没觉得这个人是在开玩笑。
想了想问道:“不知道叔叔来到北方大漠,究竟有何贵干?”
文试的成绩很不理想,宇文君对武试成绩是有所期待的,他不希望在当下的节骨眼上横生枝节,恰好这个来路不明的中年大叔,又偏偏具备横生枝节的实力。
凭借自己的第一直觉,这位叔叔,虐杀之前的地阴蛟蛇不成问题,极有可能还只是举手之劳。
带着一柄神兵利器来到了塞北城,宇文君很难相信他来了之后不会砍人。
相遇即是缘分,却不知是善缘,还是孽缘。
柏小卫笑呵呵说道:“之前一直都在坐井观天,不曾来到外面的世界走走看看,先来北方大漠里游历,随后再去南方的深山大泽里看看。”
“我这个年纪做这些事情,会不会有些奇怪?”
宇文君点头道:“稍微有点,但也不是特别的奇怪。”
柏小卫说道:“既然我遇见了公子,一时心血来潮,也打算和公子做一笔交易,结下一份善缘,公子眼下若有觉得扎手的事情,可以交给我来做。”
说完话,柏小卫看了一眼自己的佩剑。
宇文君狐疑道:“那就要看叔叔到底图什么了,我若是可以拿得出手,倒是无所谓,就害怕我自己拿不出手。”
柏小卫淡淡然笑道:“可以先欠着,以后有能力了再还就是。”
宇文君皱眉问道:“为何要和我做一笔交易呢。”
柏小卫说道:“因为我是一名政客啊。”
宇文君会心一笑,这人对自己没有流露出敌意,还有种说不清楚的古怪。
两人算是交浅言深,宇文君是信任这位古怪的中年大叔的。
想了想说道:“大漠之中,应该有两条黄沙蛟龙,叔叔可有问题?”
柏小卫说道:“小事一桩,军功是你的,人情是我的,完事之后,你也可以离开塞北城返回皇都,静等其余人武试结束。”
宇文君莞尔一笑道:“叔叔想的可还真周到啊。”
柏小卫说道:“自从顾雍和蒲维清出现在皇宫前,我就知晓这一次的八顾之宴变了味道,不久将来也许会有许多波澜的。”
宇文君欲言又止,无话可说,因为他觉得柏小卫说的有道理……
第一百零七章 是一对儿
离开茶馆时,柏小卫才发现宇文君结过账了,柔和一笑道:“多谢款待。”
宇文君笑了笑,说道:“举手之劳而已,若是有机会去皇都,我请你吃饺子,听闻小道消息,蒲维清院长那里还有珍藏的半月酒。”
柏小卫略有惊讶道:“魔族的佳酿啊,世面上有价无市,我很是向往。”
宇文君潇洒说道:“叔叔有此意愿,何不如此间事了,一同随我前往皇都,我若是去要酒,还是有相当大的把握。”
柏小卫心里琢磨了一下,北方大漠与南山大泽里的风景再好,却谁都无法搬进自家宅院里,始终都在那里任人欣赏,随时都可以过去看看。
魔族的半月酒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喝上的。
“就依你所言。”柏小卫嘿嘿笑道。
宇文君带着柏小卫没有丝毫忌讳返回了自己的将军府,虽说痕迹重了一些,可宇文君心里有数,柏小卫这样的人,无论有无贵人扶持,迟早都是一位优秀的政客。
张本初灰头丧脸走出屋子,见到有新人来了,连忙微鞠一躬道:“见过前辈。”
柏小卫仅是看了一眼张本初,便说道:“垂光巅峰,只差一步就可进入承圣境界,你胸中仍有豪情激荡,这一步无法水到渠成。”
无悲无喜,方可水到渠成。
张本初闻后,顿觉柏小卫一下子说到了点子上,深鞠一躬道:“多谢先生的指点。”
宇文君心中有些落差,可仔细一想也很正常,这位叔叔的境界修为在自己之上,一眼可以看到症结之所在,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吩咐道:“你代我传令,命索成郭整顿兵马,这一次倾巢而出,前往大漠。”
“顺带告诉江正将军,令他率领一万骑军压阵。”
“若是他们问起原因,就说我的将军府里来了一位很厉害的先生。”
张本初再度凝望了一眼柏小卫,这位中年大叔给人的感觉深不可测,没有多问,立即传令去了。
吹了一声口哨,黑狮子从远处飞来,看见院落里的陌生人,黑狮子显得很谨慎,宇文君温柔说道:“别怀疑,这一位是我们的新朋友,他叫柏小卫,他是一位政客。”
柏小卫对着黑狮子挥了挥手,笑了笑,黑狮子没有多做理会,令柏小卫神情略有些尴尬。
不多久后,塞北城鼓声激荡。
宇文君这一次是连甲胄都懒得穿,骑着黑狮子,带着柏小卫来到了城外大漠上。
索成郭和江正骑马并列在一起,一眼就看见了宇文君身旁骑着甲等战马的柏小卫,只是一眼,他们心里就已经清楚,这一位是他们联手都打不过的人。
江正对其微微点头致意,随后对宇文君说道:“公子的运气很好,只是这件事有些突然。”
“给大家一个说法吧。”
索成郭和江正的心里自然是知道怎么一回事,可许多将士们不知道,若非宇文君先前的表现很是惊艳,恐怕这一次突如其来的调兵遣将也不会这么迅速。
宇文君随和说道:“昨夜我夜观星象,发现大漠中有黄沙蛟龙,今日宜出征除妖,黄沙蛟龙交给我身旁的这位先生就好,事后可能会出现小范围的兽潮,将士们可随意屠杀。”
众将士们闻后,心中惊讶莫名,大漠之上有蛟龙,只是一个古老的传说,竟然还真的有,宇文公子不像是一个说假话的人。
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士们不愿意去白白捡取军功,故此宇文君说会有小范围的兽潮,也算是给将士们的一个小彩头。
至于会不会有小范围的兽潮,这个并不重要,只要有机会上场厮杀就是对将士们最大的安慰。
黄沙蛟龙周围,必然会有很多的仆从妖族,这一点毋庸置疑。
江正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出发。”
战鼓声激荡大漠,将士们甲胄鲜艳夺目,长枪锋芒凛然,战马嘶鸣,浩浩荡荡前往大漠深处。
一连两个时辰后,宇文君带着大军来到了大漠深处,地势平缓,无绿洲,也无湖泊,有的只是数之不尽的黄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有蛟龙的地方。
但这里,就是宇文君夜观天象所发现蛟龙的藏身之地。
柏小卫在众人好奇的眼神打量中,对宇文君笑道:“你的观星术很准确,它们就在这里?”
宇文君狐疑道:“它们?”
柏小卫说道:“是一对儿。”
宇文君欲言又止……
索成郭,江正两位将军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地方他们经过了很多次,并无发现过异常,竟然会有蛟龙藏身,还是一对儿?
张本初身穿火蟒铠甲,心中既紧张又兴奋。
柏小卫斯文下马,手握长剑缓步走向了前方,步伐缓慢,也无狂风吹起他的长发,更无真元激荡,衣衫猎猎作响的气势。
总之,看上去没有一丝一毫的高手风范。
许多修为偏低的将士们看到此情此景,下意识怀疑宇文公子身边的这位先生是不是一个高手。
柏小卫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脚步。
拔出长剑,剑体呈妖冶的紫蓝色,无剑意,无剑罡,然后就很自然地插入了黄沙中。
地面上仍旧平静,地下涌入了无数道霸道酷烈的剑意,纵横穿梭,若铁骑扣关。
就在众人觉得今日大概风平浪静的时候,地面传来了轰鸣声,靠近前方许多将士们胯下的甲等战马仿佛受到了什么恐吓,当场吐血而亡,将士们也在大漠上摔了个实实在在。
一瞬之间,平地衍生出狂烈忌惮的龙卷风,风沙漫天,直冲云霄。
剧烈的龙吟之声激荡天宇。
黑麒麟同样是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压制这龙吟,效果自然是有,起码让多数甲等战马保住了性命。
柏小卫抽出插入黄沙里的长剑,横剑于胸前,一道无量剑域铺展开来,隔绝一方天地,只将自己和两条蛟龙留在其中。
剑域之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索成郭和江正来到宇文君近前,两位将军的脸色不太自然。
剑域之中的龙卷风慢慢停止,两条巨大的蛟龙才浮现出世人眼前,身形遮天蔽日,一身滚龙气。
微微动弹之间,便是无数的电闪雷鸣,彷如末日催城、
中年男人柏小卫在这两天蛟龙面前,显得过于渺小,微不足道。
江正脸色阴沉如水,他自然能看出来,这两条蛟龙吞噬大漠气运,才有了如今修为,这片大漠虽然是人族与妖族的缓冲地带,可在堪舆图上终究是人族的领域。
单论修为,恐怕已在破极之上!
两条蛟龙面对柏小卫如临大敌,猛然间轰冲而来,蛟龙摆尾,形成螺旋之势,沿途强势磨碎空间,滋生出无边狂乱,龙气彻地连天!
第一百零八章 一剑
柏小卫一剑横空而去,惊鸿一剑,剑气直上九万里。
仍你是蛟龙蹈海,
还是大鹏展翅横绝万里,
一剑过后,便让你就此沉沦。
两条黄沙蛟龙一瞬之间被腰斩,血花飘扬漫漫大漠。
剑意仍未停止,大有一鼓作气排山倒海之势,方圆百里,黄沙沸腾,继而倒倾数十丈,仿佛要改天换日。
地下深处,涌现出无数蛇虫鼠蚁,密密麻麻,若过江之鲫,转瞬之间形成小规模兽潮。
江正和索成郭心有灵犀,火速率领将士围剿堵杀。
柏小卫长剑归鞘,从头到尾,未见波澜,一如之前那般,缓步走了回来,仿佛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宇文君下马,双手作揖道:“叔叔这一剑,是我生平见过的最强一剑。”
柏小卫含蓄一笑道:“和南方的老剑圣比起来,还是差了些火候。”
宇文君笑道:“他毕竟老了。”
起初一直觉得,谢一鸣是中生代的最强者,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只是这两人并未正面交手过,也不知未来柏小卫成为政客后,会不会同谢一鸣交手。
最好也别交手了,无论是谁输了,宇文君都会心里难受的。
张本初骑在甲等战马上纹丝未动,热衷于与妖兽近身厮杀的他,此刻体内真元磅礴汹涌,若猛虎出山。
柏小卫含蓄一笑和宇文君并列在一起,静静的看着张本初破境。
这位出自于南郡乡下的穷苦少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见识到这般惊艳的一剑,剑气直上九万里,气冲霄汉。
此剑之上是无敌,此剑之下是芸芸众生。
山河日月,尽在锋芒剑影中。
张本初一气呵成,从垂光入承圣,未见崎岖,一路平坦,若铁骑在大漠上尽情奔腾。
宇文君言道:“还不谢谢这位前辈。”
张本初下马,激动的无以复加,眼看就要行大礼了,柏小卫淡淡然说道:“可让后生破境,也是美事,无需多礼。”
张本初憋了半天,就说出了一句:“以后我再也不会看不起剑客了。”
宇文君和柏小卫哈哈大笑,武夫不依靠外物,无论是上阵杀敌还是捉对厮杀,均是硬桥硬马往里冲,硬打硬抗无遮拦,的确豪气干云。
可和柏小卫这样的飘逸剑客比起,仍旧是少了几分风流韵味。
也难怪多数女子都憧憬剑客,却对纯粹武夫不屑一顾。
残阳下,战刀横贯四野,枪锋如龙,将士上下一心,所向无敌,于黄昏时刻,肃清天地。
回城之后,江正兴致颇高,大摆宴席。
数万将士心潮澎湃,痛饮整夜,互诉沙场热血。
塞北城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两日后。
宇文君便率领大军返回皇都,临行前,塞北城的将士与百姓一同出城相送,锣鼓喧天,好不热闹,最前方的江正一脸依依不舍,仿佛痛彻心扉,终究是要分别的……
这一次的武试,比想象之中的顺利,柏小卫成了宇文君八顾之宴的贵人。
马车内,柏小卫微微靠在木椅上,平淡道:“那些妖兽的骨骼尸体,应该会便宜了各大酒庄,往后一两年内,各大酒庄也无需前往大漠猎杀妖兽。”
“只是苦了捕猎团的人,大概会长时间英雄无用武之地。”
“江正应该会平衡局面的。”
宇文君附和道:“捕猎团龙精虎猛,长期没有营生难免会发生骚乱,江正也不会将酿酒材料白给各大酒庄,会做一笔双方都能占到便宜的买卖。”
“这笔利润,足以扩充军队,捕猎团有了官身加持,心里自然就踏实了。”
柏小卫道:“你用你的八顾印章帮助江正省去了许多流程,可让他直接扩充军伍,名义在你,实惠在他。”
“至此,江正近乎垄断了大漠的生意。”
“既是将军,又是地方父母官,这很纯正美好。”
宇文君的八顾印章,更像是印绶,权力颇大,可先斩后奏,扩充军队,任用贤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枚印章只在八顾之宴的时间段里有效。
记得走的时候,江正各种依依不舍,实际上这位将军心里乐开了花,宇文君给他留下了一个大好局面。
柏小卫说道:“这份香火情,以后你兴许能用得着。”
宇文君皱眉道:“这些事情,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大概我没有当政客的天分。”
此事过后,柏小卫也将从幕后走到台前,或许关于柏小卫的生平典故此刻已经堆放在了国师李洪山的文案上。
甚至,是在人皇陛下的文案上。
……
……
夏至,皇都。
宇文君没有归来前,他在北方大漠的事迹就已经传遍了整个皇都。
逼杀地阴蛟蛇,铲除黄沙蛟龙,肃清大漠狼烟。
皇都许多说书人轮流将这些事情作为了说书材料,每个说书人的说法都各有不同,却又极其的生动传神,仿佛曾身临其境。
宇文君的名望一时间风头无两,如日中天。
归来之后,宇文君更是将多数功劳推辞给了索成郭以及那些将士们,至于无法推辞的,他也就默认了。
谈不上刻意养望,结交党羽,只是想给双方都留下一个美好念想。
无形之中,这些事宜受到了许多言官的惦记,这些事情在宇文君如日中天的时候可锦上添花,日后走下坡路,也可火上浇油,因为这痕迹,怎么看都像是招揽人心拉帮结派的痕迹。
然而不可否认,宇文君得到了军方的好感。
白鹿书院,绿荫绵长,又是一年夏季。
宇文君直接将柏小卫和张本初带到了自己的青龙庭院里,这一次曲礼眼中没有了台阶,对这两人很是细致如发的照顾与顺从。
两位丫鬟侍女,更是心中喜悦,生出无限憧憬,碧珠与碧瑶没有见过宇文公子在大漠时的风采。
但他们会因为宇文君的种种事迹,摆脱奴籍,堂堂正正的进入白鹿书院读书修行,背后更有平王府的倾力照顾。
后厨正在忙活,桌子上暂时只是点心水果,不久后将会是琳琅满目的佳肴。
柏小卫和张本初相隔对坐,时不时互相看一眼。
“你说他会成功吗?”柏小卫一脸正经狐疑问道。
第一百零九章 自由人
初来这个庄园,宇文君想起了玉溪镇老家的那个庄园,和记忆里的那座庄园比较起来,还是蒲维清院长的庄园更大的一些。
不过另一个更精致。
蒲维清给宇文君泡了一壶茶,他很喜欢宇文君,并非是因为顾雍的原因,只是单纯的欣赏宇文君。
在这个位置上,他不可能任何事情都明察秋毫,一开始没留意到宇文君这个异数,蒲维清心中也并不遗憾,可既然宇文君主动来了,蒲维清就得以礼相待。
宇文君喝了一口茶说道:“习惯了北方的北寒茶,忽然间换了龙泉清水竟有些不习惯。”
听闻佩瑶师姐就在这个庄园里修行,打扫房舍和做饭的任务也落在了佩瑶师姐身上,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可让佩瑶师姐来做这些事情。
光是想想,就觉得遥不可及。
蒲维清柔和说道:“你身边的那位朋友你可知晓底细?”
冒然带外人归来,这有违白鹿书院的规矩,但这个规矩如今对宇文君不太好使。
宇文君摇了摇头,如实说道:“不知,他想成为一个政客,之后他会打算前往南方看一下。”
蒲维清不再多问什么,自从柏小卫来了,书院上下的有心人都察觉到有一个高手来了。
多数人得出的结论便是此人不弱于谢一鸣,很多人都羡慕宇文君,人缘总是很好,在皇都有顾雍,在南方有谢一鸣,如今又多出了一位柏小卫。
异地而处,蒲维清都有些羡慕这个年岁的宇文君。
少年太得志不是好事,蒲维清也没在言语上敲打宇文君,他清楚,宇文君参与八顾之宴只是想给顾雍争口气,这样的人不在乎虚名。
锦衣公子图谋的是什么,暂时无人可知。
宇文君沉思了一下,说道:“其实柏小卫愿意和我来到皇都,是为了喝魔族的半月酒,我已经答应了他。”
“还望院长大人通融一二。”
蒲维清的脸色微微一变,略有些严肃,顾雍也真是的,何必将他们喝酒聊天的事情告诉晚辈呢,有辱斯文不说,更是让晚辈找上门来了。
他牵强应道:“好说,两坛够不够?”
宇文君点了点头,只是尝个味道,两坛已绰绰有余。
蒲维清说道:“回来之后打算做些什么?”
这是一个很寻常的问题,亦是多数人最想知道的事情。
他提前结束了武试,便成为了一个自由人,他可以在皇都中修身养性,亦或是放纵情怀,也可以去往别处,干扰其余人的武试。
无需亲自出马,只需暗中推波助澜,就可直接影响最后的八顾名额。
他会不会这样做,还是肯定会这样做?
宇文君微笑应道:“许还山是人皇陛下看重的人,我不会杀了他,但也会帮助青华师姐和佩瑶师姐更进一步。”
蒲维清疑惑道:“所以你会废了他?”
宇文君仔细一想,这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一开始就不顺眼的人,最后也最好别成气候,君子成人之美是好事,但不会成小人之美。
他没有给蒲维清一个肯定的回答,说道:“看心情吧。”
蒲维清也不再开口,许还山的命很好,简在帝心,所遇到的机会也好,白鹿书院文运武运更上一层楼,需要一个杰出代表,最重要的是这个代表得听话,面子里子都能照顾到。
宇文君忽然说道:“青华师姐估摸着是没戏了。”
蒲维清沉闷的点了点头,有些遗憾,也不是特别遗憾,那姑娘单纯可人,在不纯粹的八顾之宴中一无所获,或许是一件好事。
出兵剿匪,听上去简单,正是简单这二字断绝了柳青华成为八顾的可能。
过于简单的事情,根本体现不出德才智。
剿匪的地方距离皇都不是太远,那么,那里的土匪能有多厉害呢?
宇文君又说道:“佩瑶师姐可能性大吗?”
蒲维清亦是摇了摇头,脸上无悲无喜,景佩瑶可去北海,不久后将会成为扶摇女帝的传人,其声名兴许还可凌驾在八顾之上,早已旱涝保收。
尘埃未定,谁知道佩瑶师姐是否会锦上添花呢?
“但你肯定已经成为了八顾,已有了大显势,据我所知,那两条黄沙蛟龙修为在破极之上。”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运气好了些而已。”
蒲维清难得的说了一句有倾向性的话,言道:“你身上的龙游之气太重,该收敛收敛了,近些日子放纵情怀即可。”
宇文君心里一沉,起身微鞠一躬道:“多谢院长大人提醒。”
院长笑而不语,看着宇文君提着两坛半月酒离开庄园,心里其实在滴血,魔族的半月山,可不是谁都能去的。
他不是为了保许还山,只是不想许还山死,他是院长大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又能如何?但愿许还山日后的份量能比那两坛半月酒更重一些。
青龙庭院。
两位丫鬟开始上菜,宇文君恰如其分的归来,柏小卫起身相迎,憨厚笑道:“我以为你会浪费许多口水,才能提着一小壶半月酒回来。”
“两坛半月酒,能喝好长时间呢。”
宇文君说道:“我怎么可能欺骗叔叔呢。”
柏小卫开酒,一桌子佳肴成了两坛半月酒的配色。
张本初给柏小卫打下手,心中窃喜激动荣幸都有,这佳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喝上的。
比起顾雍和蒲维清当日的开怀痛饮,这三人就显得体面多了。
用琉璃盏作为容器,无形中滋生出许多风流韵味,若再有貌美侍女的轻歌曼舞,那就更美好了,可惜是三个大老爷们坐在一起喝酒,脸上的表情如下里巴人第一次来到皇都一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张本初的脸上涌上了一抹厚重的红晕。
柏小卫和宇文君脸色如常,心中已有醉意。
“滋味如何?”宇文君开怀问道。
“不枉费从北方来到皇都,这一路的雨雾天风都是值得的。”柏小卫含蓄说道。
宇文君说道:“我们在皇都游玩几天,然后一同去南方走走?”
柏小卫若有所思道:“我倒是闲云野鹤,可你方便吗?皇都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的。”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无所谓,只是单方面的游玩,那些人心中是何想法,与我关系不大。”
柏小卫瞥了眼趴在桌子上的张本初,言道:“他也会去?”
宇文君摇头道:“不会,他就在这里,好好修行,好好读书。”
“根基未稳,不适宜乱花渐欲迷人眼。”
柏小卫无声而笑道:“也是。”
第一百一十章 瞒不住了
皇宫,太和殿。
国师李洪山微微鞠着身子,人皇陛下大致看了一眼国师大人递来的谍报,又环顾了一番整个殿内的精致辉煌。
“所以,啥也不是?”人皇略有疑惑道。
掌管星罗的国师大人,虽不见得可掌握人族每一个人的底细,可凡是修为上了垂光的人族,他都掌握的一清二楚。
星罗的谍子也有幸看见了柏小卫剑斩蛟龙的绝世风采,但也只是见过而已。
宇文君触及到了太多敏感的神经,他身边的人李洪山都仔细调查过,就连张本初家里有几亩地,地里有多少颗白菜他都清楚。
唯独柏小卫,让星罗头一次星光蒙尘。
调查了不知多少卷宗,多少门派家族的陈年往事,可关于这个人的内容始终都是一张白纸。
李洪山面色尴尬,柔声细语道:“兴许是我遗忘了些内容,三月之内,必给陛下一个交代。”
人皇摇头笑道:“事已至此,就无需这样了,撤去宇文君和那人身边的谍子吧,人家不想让咱们知道,就自然有人家的道理。”
“通过宇文君,出现在朕的眼中,何尝不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自我介绍。”
李洪山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人皇又补充了一句:“不知道底细就不说了,竟然连人家是北方的还是南方的都搞不清楚。”
国师李洪山想了想说道:“我去接触一下,听听口音,来一个大致判断。”
口音最容易泄露一个人的跟脚,往某些时候,口音不见得准确,总有人掌握多种地方雅言。
冒出了这等人物,人皇心中自然是起了爱才之心,南方的谢一鸣如日中天,可惜北方还是没冒出有影响力的狠人,至于那个叫隋霆的小伙子,人皇从一开始就没放在眼中。
他很希望给谢一鸣找一个一生之敌。
柏小卫或许是个合适人选。
人皇忽然爽朗一笑道:“朕不该这么狭窄的,有客人到访,理当主随客便,朕都要扮演好东道主的角色。”
“希望他会喜欢皇都的风景。”
……
宇文君本身想给柏小卫当一个合格的向导,带着他在皇都四处游玩,可惜的是他自己都对皇都不是那么的了解。
白鹿书院外可能有无数双眼睛望向了书院内部。
为了不给柏小卫添麻烦,宇文君便只是给了柏小卫一张地图,让这位神秘的中年大叔自娱自乐,一个人也自在逍遥。
一个想成为政客的人,自然需要更多的独立思考,总不能从一开始就和部分人有着拉扯不清的关系。
至于张本初,被宇文君强行留在了青龙庭院,八顾之宴结束之前,始终不得外出,好生巩固承圣根基。
他来到了顾雍这里,本来是一开始就想要来的,可带着柏小卫有些不太方便,还好,顾雍也不是那种在乎小节的人。
庭院里,顾雍负手而立,懒洋洋说道:“要不是你的八顾之宴还没结束,我早就离开这里了。”
“最近听了一些闲言碎语,有人说我已经不是白鹿书院的长老,就应该腾出这个院落。”
“大概意思就是说我占着茅坑无所作为。”
宇文君摸了摸额头,无奈说道:“那我可得多谢谢你了,估摸这些话,也是你自己瞎想出来的。”
顾雍转过身,眸光深邃如静海,沉声道:“我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所以你就打算和你的新朋友去南方逛逛?”
宇文君如实说道:“一起抵达南方地界,可能会顺路,可能不会顺路,我想去一些繁华闹市看看,他可能更喜欢深山大泽一些。”
顾雍叹息道:“提前做完功课就是爽,想怎样就能怎样,想好对谁下手了吗?”
“是否想去和那个叫做伏城的青年捉对厮杀一场。”
宇文君眉头微挑,顾雍还真的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言道:“这样有所不妥是吗?”
顾雍想了想,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看你,打也可以,不打也可以。”
“你到了南方,也许没机会和伏城捉对厮杀,会有许多人给你找茬的。”
宇文君说道:“那我就骑着黑狮子去,它在我有安全感。”
顾雍淡然一笑道:“据我所知,你为了护住黑狮子,险些丧命了。”
“原来修炼的是青龙诀啊,难怪我书房里的功法你一样都没看上。”
宇文君刚要询问一些事情,才猛然间反应过来,顾雍前辈才是黑狮子的主人。
顾雍正凝望着宇文君。
“其实我想早点坦诚,因为佩瑶师姐和青华师姐已经知道了。”
顾雍含蓄笑道:“年轻人心思纯粹,所以就值得信任?我这种人心思不纯粹,所以才只能现在知道?”
宇文君舌头打结,心绪微乱道:“我没这样想过,只是始终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她们两个知道,也是因为我自己暴露了。”
“性质和您是一样的。”
顾雍不知是心里释怀了,还是有其余的想法,说道:“蒲维清知道吗?”
宇文君老实说道:“他只是让我收敛一下身上的龙游之气,并不知道。”
大显势便是龙游之气。
顾雍笑了笑,想起了些陈年往事,说道:“玉溪镇的那位老人家,其实不是人族,对吧。”
宇文君沉默以对。
顾雍又说道:“他让你来这里,应该是牵扯到了上古时代的一些往事吧。”
对于那些往事,知情者极少,或者说无一人知道全部内容。
宇文君应道:“是这样的,听闻书院中有人知晓一些过往,我便来了。但因为种种原因,我还是抛头露面了。”
顾雍想起了关山海,索然无味道:“那位活圣人身上背负一方文运,养出了一身纯粹的浩然气,你可以死心了。”
“蒲维清是一个古道热肠的好人,你也可以死心了。”
“过于久远的往事,也许这一代人都记不清楚了,也许你们还在互相试探中,谁也不好确认谁才是那个对的人。”
“白鹿书院只是一个起点,你还得往高处爬。”
“真相往往都很荒诞古怪,却也不可将全部心思放在这些事上了,该你知道的,你早晚都会知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孤月里的女子
蝉鸣声烦扰着夏日。
宇文君骑着黑狮子,柏小卫骑着甲等战马,两人一同离开了皇都,姿态略有张扬。
景佩瑶那里无需相助,流雪在手,自然可一帆风顺,本想着去柳青华那里看看,却被柏小卫阻止了。
“你很在意你的师姐,你的师姐需要独自经历一些事情才会成长,兴许她已经知道八顾之名和她无关了。”
宇文君想想也是,自己顿悟出来的道理,才是最适合自己的道理,只是他不清楚青华师姐会不会想到这个层面上。
拔苗助长终归不是好事,他要去南方,也不希望将南人对自己的不满也给青华师姐转嫁一星半点。
终归还是和柏小卫一路直行,去了南方。
有柏小卫这样的高手在身旁,从北到南的这一段路,不会有任何幺蛾子出现。
横龙山脉横跨东西,成为了最佳的南北交界地。
越过横龙山,便算是到了南方。
一路上,柏小卫想了很多次,始终都没想明白,越过横龙山后才问道:“你为何要去南方,沾染了南人的血,你就洗不干净了。”
“谢一鸣或许已经给南方的那几个老家伙打过招呼,可这并不能阻止全部的南人。”
“这个时间点有些敏感。”
只要宇文君在南方与人动手,就会影响风评,间接影响八顾之宴的最后成绩,怎么看,宇文君都不适合去南方。
柏小卫起初觉得是宇文君想去南方找一下伏城的麻烦,可这一路上,宇文君没有丝毫养精蓄锐的态势,只是单纯的走马观花,走哪算哪。
这位将来的政客心里也有些犯迷糊了。
宇文君说道:“一来是恰好与你顺路,二来也是我自己想来南方走走,我对谢一鸣说过,南方的风景秀丽,姑娘也很迷人。”
“早来晚来都一样,八顾之宴结束后再来,还是会和南人动手的。”
“我不是政客,只求念头通达。”
柏小卫畅怀一笑道:“是我自己想多了。”
宇文君又补充了一句:“我在承圣巅峰已有些时日,欲打算再经历一次生死搏杀,寻找破境的机缘。”
“黑狮子也只差一步就能步入大黄庭。”
柏小卫笑而不语,这出发点有些单纯,南方世家还是要些颜面的,不会对宇文君出手,可江湖野修就不好说了。
到了岔路口,柏小卫便说道:“就此分别吧,估摸着等你回到皇都时,我也在皇都,到时候再聚。”
宇文君嗯了一声,目送柏小卫驾马进入了山间小路,随后他驾驭黑狮子一路顺着驿道直行。
月明州总体而言地势平坦,鲜有嶙峋雄伟之地,有一座光阴山,曾经也有一个显赫一时的光阴宗,可惜被顾雍灭了满门。
具体缘由无从得知,宇文君没问过,顾雍也没说过。
但不得不承认,光阴宗灭了之后,月明州境内很久都没出现过破极境界的高手,光阴宗的传承功法,也被顾雍一把大火给烧了。
修行一事,月明州算是南方州郡间最弱的一个。
至于文人,月明州近些年来也没出过太厉害的人才,但大体上还是涌现出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文官,以及数量极少的武将。
最着名的景点便是引以为傲的月明湖,本地人倒是已经习惯了月明湖的风情,不过仍有许多别处州郡的衣冠士子喜欢来到月明湖附庸风雅。
故此月明湖周围,常年络绎不绝。
宇文君并未骑着黑狮子明目张胆的出现在月明州的大街上,而是驾驭黑狮子腾空而行飞向月明湖,他也打算附庸风雅一次。
月明湖占地方圆五十里,整体呈圆月形,湖边停靠许多小船,以供外来者小湖泛舟游玩。
中央处有一座岛屿,号称寒月岛。
寒月岛里有一门派,名曰孤月阁,阁中都是女子。
孤月阁每年八月十五都会扩充弟子,收徒条件略有些市侩,年岁不得超过十二,对姿容仪态悟性根骨,都有硬性要求。
故此,在孤月阁中修行的女子,绝无丑女,不敢说各个倾国倾城,但起码也在中人之姿以上。
此中人之姿,并非寻常百姓眼中的中人之姿。
而是文人雅士眼中的中人之姿。
月明湖常年络绎不绝也是因为孤月阁中女子容貌出众,美景哪有美人来的顺眼?
也因此,许多略有背景的青年男子都以娶了孤月阁中女子为荣,至于寻常百姓,想要娶了孤月阁的女子无异于痴人说梦。
较为有意思的是,月明州乃至于其余州郡的某些不算名门的大家族,都会将家中女儿,以及养女送往孤月阁修行,所求的无非是以后找一个好下家。
故此市井百姓常说,孤月阁既是一个门派,亦是一个比青楼高级一些的青楼。
清一色的认为里面的女子待价而沽。
其实不然,里面的确有待价而沽的,不过更多的是只嫁有缘人。
孤月阁对外宣称亦是只嫁有缘人,以此来堵住悠悠众口,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俗人眼中,孤月阁和销金窟并无分别,可在有所情怀的人眼中,孤月阁的确是一个清雅场所,那里所有女子身上该有的美好光景。
可惜多数人都无法进入孤月阁,并非是不对外开放,而是要符合孤月阁三个条件。
其一,男子不得超过三十。
其二,男子品貌得在中人之姿往上。
其三,修为得在承圣往上。
仅凭这三样条件,就拦住了多数青年,三十岁之内的承圣高手,其实并不多,至于容貌好坏一事,那就得看阁中的姑娘们认为如何了。
世家大族里,倒是有许多符合孤月阁入阁条件的青年才俊,可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世家大族?以及天纵英才?
高于孤月阁的,看不上孤月阁里的姑娘,低于孤月阁的,孤月阁里的姑娘又看不上,故此也只能宣称只嫁有缘人了。
不入孤月阁就未必见不到孤月阁里的姑娘,偶尔姑娘还是会外出的,去购买一些胭脂水粉之类的,文人士子也只能在小湖泛舟时碰运气,运气好的话,就能遇见外出的姑娘,运气不好,也只能徒留伤感遗憾,未能见美人一面。
反正见过孤月阁里姑娘的人,都觉得里面的姑娘是真的漂亮美好。
也给没有见过的人留下了无数遐想空间,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与此同时,宇文君驾驭黑麒麟,从天而降,来到月明湖边。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待见公子
湖边有不少水榭小筑,宇文君从天而降,自是惊到了不少人。
还好,来这里的人多数都是男子,鲜有女子,并无女子被吓到花容失色。
男人喜欢白色,亦或是青色,周围的人身着衣裳不是白色就是青色,宇文君一席黑色的锦衣玉带出现在人群中显得很突兀,黑狮子更加突兀。
这里的人不曾见过宇文君,可黑麒麟的形态太明显了,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是宇文君来了。
远处的人正在朝这里靠近。
旁边的凉亭里走出一位手拿折扇的锦衣公子,身材修长,体型略有单薄,符合多数女子欣赏的病态美,皮肤白皙,明眸皓齿朱唇,算是一代美男子。
他身边还有一位模样精致,仪态娇小玲珑的侍女。
“宇文公子从天而降,的确是先声夺人,但未免有些粗鲁了,这里是风雅之地,静止鲜衣怒马之行径。”
黑狮子抬起头望向这位青年,面对黑狮子的凝望,这位年轻人眼中并无惧色,一直冷眼对视了回去,更是流露出垂光中期修为。
在这个年岁,能有垂光中期修为,也算是俊彦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修炼天才。
宇文君瞥了一眼黑狮子,黑麒麟散去一身煞气,对面的锦衣公子心里也轻松了不少,他身后的那位侍女早已后背冒出了冷汗。
他这才言道:“初来此地,不知行情,见谅。”
说话的功夫,宇文家周围已经站满了人,某些人的手更是放在自己的剑柄上,随时都可一战。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初来南方地界,还望多多包涵。”
青年公子一个箭步到了宇文君跟前,并拢手中折扇,以扇为剑,抵在了宇文君咽喉前,他沉声说道:“我们当年曾包容过顾雍,可惜顾雍没有包容光阴宗,也没有包容那几个世家,甚至连一些读书种子都没有包容过。”
“你要我们如何包容你?”
宇文君并未动怒,周围的人在这青年公子动手之后,一律把剑而出,刹那之间形成一方剑阵,将宇文君包裹其中,因为青年公子说出了这些人的心声。
湖面远处,仍有人小湖泛舟不知疲惫。
宇文君心想,顾雍当年的作案细节一定是令人发指的。
黑狮子本想爆发,却被宇文君暗中传音制止了,他来这里是来游玩的,不是来打架的。
出来此地,就惹来了群怒,宇文君感觉压力有点大。
看向众人,无奈一笑道:“听闻这里风景很美,所以我便来了,真的没有其余意思。”
人群中一位女子剑客厉声喝道:“公子恐怕是为了孤月阁的姑娘才来到这里的吧,我南方姑娘大致是不会喜欢公子这样的伪善之徒。”
还没干嘛,就被扣上了一顶伪善之徒的帽子。
宇文君觉得自己有些无辜,略有怀疑的问道:“你们真的打算和我动手?”
打眼看了一下这剑阵,有些门道,但门道不是太深,是南方剑客都会几下的北斗剑阵。
剑阵之中,生出许多道透骨的寒意。
若赔礼道歉,就这么走了,好像脸上不是很有面子。
若在这里大打出手,就会落下一顶欺凌弱小的帽子,横竖都很别扭。
宇文君耐心解释道:“我不是一个飞扬跋扈的人,而且我和谢一鸣是很好的朋友,想必你们也听闻过。”
为首的青年男子冷声说道:“公子这般肆意,还不算是飞扬跋扈?”
“你和谢前辈的确是有些交情,可谁知道谢前辈是不是因为你的巧言令色被你蒙骗了?”
宇文君见说不通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让黑狮子发出一声怒吼,真元激荡,强行冲破了这一方剑阵,顺势驾驭黑狮子抵达湖面之上。
岸边的年轻人们刚缓过神,便一同飞扬向湖边,既然来了,就得付出一些代价,真以为这月明州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宇文君回头一看,追兵乌压压一大片,年轻人就是有血性啊!
大袖一挥,湖面罡风浩荡,湖水沸腾,形成一方巨浪,向前扑压而去。
哗啦啦!
追杀而来的年轻人们看似身手不凡,却不敌这狂涌的巨浪拍击,齐刷刷掉进了湖中,成为了落汤鸡。
“我真的没有敌意,只是想来南方看看。”
“还请多多包涵。”
浮出水面的年轻人们听到这话,纷纷气的牙根痒痒,恨不得将宇文君大卸八块,可惜没那样的能力。
部分人更是杀气滔天,怎奈何宇文君已经去向了湖泊深处。
有人大呼道:“罢了,那狗贼去了寒月岛,就自然有他受的,听闻阁主修为已经到了破极。”
这话算是个安慰,也是实情,他们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位阁主身上,不说是阁主,随便冒出来一个貌美如花的长老,也能将宇文君好好教训一顿。
顾雍当年灭了光阴宗,可谓是断了月明州的武运,这份仇恨是很大的。
宇文君沿途惊吓到了不少小湖泛舟的旅人,他也没功夫赔礼道歉,不想在这种事上婆婆妈妈。
没过多久,就到了寒月岛外围。
水面下有许多暗桩,暗桩之上便是莲花台,有多位姿容不俗的女子站在莲花台上,手持长剑,严阵以待。
这些女子身着统一的白色长裙,身形婀娜,美艳各有不同。
不过多数都有种婉约的气质,大概北人看南方女子,都会觉得南方女子有一种婉约气质,关于这些门道,大概也只有南人可分辨清楚了。
最前方的那位女子,约莫三十余岁,身材不算高挑,但很匀称,胸前风景颤颤巍巍,波澜壮阔,身后风景,如满月滚滚。
眉心一点朱砂痣,眸光清冽,可毕竟是南方女子,哪怕已经流露出杀气,还是让宇文君觉得,这个姐姐好像有点可爱。
她没有拔剑,冷漠而又礼貌的说道:“不曾想公子会来到我孤月阁,更是如此野蛮的来了,莫非是想以铁骑扣关之势进入我阁中?”
宇文君脸上不太自然,他知道这里有孤月阁,也自然知道这里有美女,但他希望是以文雅斯文的姿态出现在这些美女面前的。
可没办法,仓促之间到了这里,黑狮子气势太强,根本无法内敛。
“我绝无此意,不过我很好奇,姐姐这样温柔贤淑的人,竟然也经历过铁骑凿阵?”宇文君看着对方赔笑说道。
有些字眼词汇,在不同的人听来味道大不相同,恰好宇文君也笑的很勉强。
无论宇文君是何初衷,在位姐姐听来都已不是原来的韵味了。
顿时娇喝道:“放肆,还没人在我孤月阁面前如此大言不惭过!姐妹们,动手!”
宇文君一头雾水,真不知片刻之间是怎么惹毛对方的,然后便是十几道阴柔剑气激射而来,他已没了解释机会。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公子里面请
比较起阳刚剑气,这些女子们的阴柔剑气更容易使人元气大伤,色是刮骨钢刀并非说说而已。
眉心有朱砂痣的女子修为大致在黄庭初期,捉对厮杀宇文君有把握胜之,可眼下这十几个人对他形成合围之势,他觉得一阵头大。
黑麒麟刚欲发狂,宇文君便强行遏制住了,只是让黑狮子撑起一道护体罡气。
铮铮铮!
十几道剑气落在护体罡气上,如湖面同时惊起十几道浪花,绵柔不失劲道。
宇文君尽可能客气的喊道:“我绝无恶意,各位姐姐不要误会了。”
眉心有朱砂痣的女子见状,做出手势,示意姐妹们停手。
她有些疑惑,宇文君先前的话语的确有些放肆,可他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剑气停止,宇文君顿觉轻松了不少,来到南方,他不想与人结怨,况且刚来这里所遇到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岸边的士子剑客们只是将对顾雍的憎恨转移到了他身上,可这里的姑娘们为何动手,他真的不明白。
总不能拔出断念,黑狮子发狂,如对待地阴蛟蛇般对待孤月阁里的女子,那样太不斯文了。
眉心有朱砂痣的女子沉声问道:“公子既不打算动手,为何要来到这里?”
宇文君仍旧是一头雾水,迷惘道:“来到这里,非得要动手吗?顾雍前辈昔年应该没有和南方姑娘过意不去吧。”
这事儿真不好说,杀红了眼,无论男女,都是一死了之。
女子冷哼了一声,见宇文君真的是不知所以,才忽然意识到刚才是自己想多了,可她绝不对承认这个错误。
“宇文公子声势太大,黑麒麟气势太强,若公子收敛一些的话,我们孤月阁也会以礼相待。”
宇文君跳下黑狮子,对着这里的姑娘们双手作揖道:“出来此地,多多包涵,我确实不太懂南边的人情世故。”
“见谅,见谅。”
一道冷冽的气息袭来,寒月岛上走出一位身着黑裙的长发女子,看模样约莫二十余岁,身材高挑,婉约秀丽,冷清中还有三分魅惑气息。
周围的女子尽低头,齐声道:“拜见阁主。”
她便是孤月阁的阁主——慕容秋水。
慕容秋水看似莲步微移,却是在转瞬之间到了宇文君近前。
颇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眼宇文君,冷漠而礼貌的说道:“听闻公子提前结束了武试,未曾想到公子会来到我们南方。”
“莫非公子已经厌倦了皇都的恢弘气象?”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闲来无事,四处走走,因为见过北方的风景,便想着来南方看看。”
慕容秋水嗯哼道:“如何?”
宇文君欲言又止,沉思片刻后回道:“一切都很好。”
慕容秋水远在孤月阁就知晓岸边发生了何事,眼前的这位公子没有和那些士子剑客动手,来到这里,也无大开杀戒的想法。
小小年纪,算计倒是挺深的。
他所求的,无非就是一个体面,无非就是想来南方聚敛声望而已。
慕容秋水怪异笑道:“公子莫非是对我们孤月阁里的女子很好奇,据我所知,白鹿书院的景佩瑶,还有柳青华,都是倾城绝色。”
“皇都还有一个名扬天下的花魁。”
“以公子的身份,怕早就吃过见过了,何须来我们这里,看公子的面相,也不像是心猿意马,朝三暮四之人。”
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宇文君硬着头皮说道:“阁主言重了,阁主误会了,我纯属走马观花而来,绝无非分之想,也不介意和阁主这样的高人交个朋友。”
慕容秋水和周围的一众女子面色一阵古怪,这人身上好像真没有顾雍的匪气,可这也不对啊,他给过威远将军难看的。
想了想,慕容秋水问出了楚欣儿当初问过的问题,略有怀疑道:“宇文公子真的对扶摇女帝拔过刀?”
天下人也是因为此事,才认可了宇文君的勇气。
并非是有顾雍撑腰的缘故才敢对扶摇女帝拔刀,换做另外一个年轻人,哪怕是人皇和顾雍同时站在他的身后,他也不见得敢对扶摇女帝拔刀。
再者,宇文君当初只是很自然的拔出了刀。
宇文君轻声应道:“当时雾气太大,对女帝无不敬之意,却也不喜欢云遮雾绕,才有了那一刀。”
“其实是女帝让着我这个晚辈。”
从善如流,波澜不惊。
慕容秋水柔声言道:“远来是客,还请公子里面一叙。”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公子若是因为入了我孤月阁,而传出一些不好的风评,可不要怪罪我孤月阁。”
宇文君微微作揖道:“言重了,世人皆知孤月阁乃是清雅之地,绝非风月场所。”
慕容秋水婉约一笑道:“公子里面请。”
宇文君走在前面,黑狮子跟在后面,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登临寒月岛,步入孤月阁。
或许会让许多岸边的士子剑客肝肠寸断,可这并不稀奇出格,因为宇文君的实力风采就明晃晃的摆在这里。
许还山若是想来,他也可以进入孤月阁。
但张本初若来了,就不太好说了。
岛上随处可见精致琉璃色的小筑凉亭,并非外界传扬的那般处处透着胭脂气,起码宇文君来了没有闻到一丝一毫的胭脂气,可少女的体香却是真的充斥在了整个寒月岛,令人如痴如醉。
对于某些人而言,这里的氛围再好,也比不上那位手握名剑流雪姑娘的一颦一笑。
孤月阁正堂,宇文君与慕容秋水相隔对坐,茶香四溢,这是南方特有的无疆灵茶,与雪域飘香等名茶并列层次。
身后有两位貌美的侍女小心侍奉,头一次被这么对待,宇文君觉得有些不习惯,却也并无所谓的受宠若惊。
周围许多芳华少女,都在潜移默化的观察这位从皇都来的贵公子,只差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
若说宇文君是贵公子这是不对的,他并非贵族出生,只是他身上的光环显得他很像是一个贵公子。
慕容秋水不微微招手,先前那位眉心有朱砂痣的女子便端来了棋盘棋子。
“听闻公子文采风流甚是不俗,我欲和公子手谈十局,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都来了人家的地盘,他不答应也得答应,客随主便的道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不过手谈也好,手谈最见心性。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念想
对弈开始,便已有人在旁记谱。
慕容秋水心中所想很是合理,宇文公子来到南方,想求一个体面,那她就给他一个体面,可今日手谈十局的内容,也必会宣示天下。
让世人好好见识一番宇文公子的棋力,借助宇文公子威名,在世人心中拔高孤月阁的位置,何乐而不为?
这笔买卖,怎么都不亏。
宇文君对此心知肚明,各取所需而已,这笔买卖很是爽利。
慕容秋水的棋力柔中带刚,杀力倒是不大,却处处让宇文君为难,难以积蓄大势,处处留招,又处处无招,无形之中,宇文君已腹背受敌。
此消彼长之下,不到三炷香光景,宇文君便输了第一局。
然而第二局开始,宇文君的棋力便凸显而出,亦是杀力不大,也无留招合谋之举,只是顺其自然,顺水推舟。
慕容秋水虽有留手,却已发挥出了七成棋力,单论棋力而言,慕容秋水不敢说独霸南方,也在前三甲之中。
其余名门大宗善于手谈的高手,常会来到这孤月阁与慕容秋水博弈,鲜有胜者,便是胜了,亦是小胜一场,绝谈不上扬眉吐气。
便是那小胜一场,可能都还有孤月阁对外的人情世故在其中。
这一局耗时漫长,纠缠不清了两个时辰,以宇文君成功屠大龙险胜一招而收尾。
此刻侍女们已准备好了膳食,许多姑娘见到阁主时而黛眉紧蹙,便心生不祥预感,孤月阁中都是女子,女子在这世上无疑是承受了许多偏见。
孤月阁能长盛不衰的主要原因之一,也是因为阁主的棋力位列南方三甲,世人皆知,凡棋力过人者,自是有大才器格。
慕容秋水不过破极境界,与世间高手挥拳抡膀子自是上不了台面,总得在一些风雅情怀学问义理上找些存在感才能站稳脚跟。
两人都挪到了饭桌上,慕容秋水这一局输的不甘心,压制心中恼怒,尽可能和颜悦色道:“公子若是不嫌麻烦,我们一直手谈,直到十局结束。”
宇文君本想在孤月阁四处看看,阁主已经发话,他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了。
修行过观星术的人,自幼便会推演计算的人,棋力又如何能差呢。
饭后,两人换了位置,继续剑拔弩张进行手谈。
记谱的姑娘亦是一丝不苟,生怕错漏了棋局上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
宇文君棋路并无太大变化,可这个阁主姑娘的棋路已有所变化,一招一式之间,满是阴柔之气。
令宇文君无从下手,仿佛拿着铁锤拍苍蝇。
这一局更加漫长,持续到了翌日正午。
慕容秋水终究是活活拖死了宇文君,扳回一局,脸上略有得意,可心中却是惊涛骤起。
果不其然,到了第四局后,她的棋路便不在奏效,宇文君还是先前棋路,既没有大开大合,也没有畏手畏脚,一路顺水推舟,令阁主姑娘心中满是恼怒。
慕容秋水乱了心境,这一局,仅持续了半个时辰,便以她惨败而收尾。
整顿一番过后,慕容秋水再上战场,这一次,杀力尽显,棋路刁钻锐利,见缝插针,无所不在。
宇文君这顺水推舟的棋路毫无悬念被堵死。
可两人仍旧是纠缠了一天一夜之后,才分出胜负。
棋逢对手,两人战意昂扬,神色未显疲态。
第六局开始。
慕容秋水落下一子后,说道:“公子喜欢双数,所以这局公子会赢?”
宇文君淡然应道:“随缘。”
慕容秋水无声而笑,她就不信邪,绝不会相信宇文君真有能力左右局势,控制胜负。
不信邪也得信邪,两日过后,她还是输了,棋错一招,宇文君惨胜收尾。
若宇文君的棋力真在慕容秋水之上,兴许日后将会有许多名宿和宇文君进行手谈。
他不喜欢和名宿下棋,没有理由,只是不喜欢这件事而已。
故此七八两局输了,两局耗时整整七日时间。
慕容秋水对此心满意足,还好,这少年棋力还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刚有这等想法之后,第九局她便输了。
长达五日时间,她绞尽脑汁,算破天机,仍旧是被宇文君横推。
值得欣慰的是,第十局就算是宇文君赢了,两人也是平手,孤月阁在世人心中的地位仍旧是不败。
可局势发生了变化。
第十局前五日时间,两人争锋相对,平分秋色,自第六日开始,宇文君逐渐流露出疲态,被慕容秋水步步蚕食。
可过程蚕食过程亦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慕容秋水也并不轻松。
第十局,耗费整整十日时间,以慕容秋水定乾坤而收尾。
不知不觉间,一旬光阴便在两人的手谈中过去了。
盛夏到来,暑气蒸腾,可寒月岛上的凉亭常有和风吹拂,递来徐徐清凉。
两人在凉亭里吃着水果点心,对于手谈一事闭口不提。
慕容秋水叫来了两位身材高挑有致的少女,一位长马尾,瓜子脸,杏眼,唇珠动人,无需施粉黛,尽是站在这里,便如春野良花和世动人。
另外一位气质冷清,是一个典型的冰山美人,眉眼之间是清澈的少女气息,如夏之明月,照耀四方。
单论姿色,足以嫁以王侯之家。
慕容秋水和颜悦色道:“她们一个风丽,一个叫雪柔,是我孤月阁的门面,便是有几位世家嫡系子弟,见过她们两个之后,也心生情愫,恋恋不忘。”
“可惜的是,她们所修的是绝情道,无心风花雪月良辰美景。”
“对于男女之事,心中所想便是将头春交给一个风采绝世的公子,以满人伦之乐,宇文公子举世无双,深得她们二位的欢喜。”
“公子莫作他想,春风一夜,便大道朝天,纯属风雅之交。”
“宇文公子可否愿意赐教?”
风丽与雪柔亦是意味深长的凝望向这位宇文公子,二女眸光若滚烫星河。
宇文君险些虎躯一震,想起了归海之会结束后张本初送给自己的横幅,上面就写着“宇文公子举世无双!”
那张横幅如今还盖在黑狮子的狗舍上面,用以挡风遮雨。
盛情难却,宇文君想起了那位手握流雪的姑娘,便面露为难之色道:“我还未功成,不可破身,恐难以风雅绝世双月。”
慕容秋水轻吟一笑道:“原来如此,公子修炼的竟是纯阳法诀。”
“也罢,得不到的,反而可留个念想,回味起来,也颇有滋味。”
风丽与雪柔略有歉意微鞠一躬,便笑着离去了,这份情怀,错过便不会再有了。
还好,最后彼此都体面的下台,还留了个念想在心里。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凉亭里的烛火
一旬光阴,足已发生许多事情,比如月明湖的岸边出现了许多人,宗门弟子,江湖野游,文人剑客,三教九流应有尽有,都是来看热闹的,宇文君南下,触及了太多敏感神经。
岸边地段好一些的地方,更是引起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冲突,有衣冠子弟之间的明争暗斗,有江湖野游之间的互不服气,为了争夺好地段彼此唇枪舌剑,搬出各家老祖吓唬人。
值得一提的是,并未发生脸红脖子粗大打出手的状况,这便是南人,大局上一致对外。
湖面上,四艘花船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而去,船头上都站着一位容貌不俗的姑娘,宇文君与慕容秋水手谈十局的具体内容,今日便会公告天下。
应当能在棋坛上激起不小的水花,孤月阁的声势将更上一层楼。
当看见寒月岛里有姑娘出来了,岸边不少围观者屏住呼吸,直勾勾的看了过去,部分人更是流出了口水。
便是某些世家子弟,也稍微有些把持不住。
若说美女,青楼里的花魁姿色自然是不差,可能玩得起人不多。
其次,花魁也只是多少银子的事情,怎能和寒月岛上的姑娘们相比。
岛上的姑娘身上有书香气,打小就是美人坯子,更是懂得修行之道,孤月阁虽与当年的光阴宗相差甚远,可如今光阴宗没了,孤月阁还在,也承载着一些地方武运。
与花魁本质上的区别在于,孤月阁里的姑娘不是银子可以收买的,只嫁有缘人,且全都是情窦未开的好姑娘。
这才是让岸边那些男人们为之心动的本质缘由。
手谈十局的内容,或许只有肚子里有些墨水的人才会关注,比较起这些,人们更加关注宇文君在孤月阁具体都经历了一些什么。
甚至还在怀疑,慕容阁主是不是害怕顾雍的威名,亲自挑选了几位肤白貌美的姑娘向宇文君自荐枕席。
这种事情光是脑子里稍微臆想一下,就足以让许多男子心碎。
岸边有人举起了横幅,内容都是:“某某家族,某某宗门,邀请宇文公子做客。”
这一次不再是剑拔弩张,而是热情好客。
寒月岛上,慕容秋水亲自相送。
阁主开启武道天眼,自然可将岸边的局势看的一清二楚,柔声对宇文君说道:“这一月时间,许多人都想了许多事,也许还在记恨你是顾雍的弟子。”
“可你来到这里,并未伤害南人,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
“有些人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并打算和你友好认识,并非是要和你交朋友,而是为了自己的颜面。”
都是南人,慕容秋水这话说的有些折煞自家威风,可她还是明说了,与宇文君手谈十局,她能想到的事情,宇文君自然也能想到。
能参加八顾之宴的人,岂会来这点洞察力都没有?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都是这里的风水好,让我养出了一身和气,后会有期。”
慕容秋水微笑挥手道:“希望下一次继续手谈十局。”
宇文君驾驭黑狮子冲天而起,直接远离月明湖。
慕容秋水身旁的贴心人说道:“阁主为何如此客气?仅是下棋的原因吗?”
这位美丽的阁主无奈一笑,语重心长地说道:“虽然我不太愿意承认,但我知晓下一次和他手谈十局,我会输的很惨。”
其实她已经知道,宇文君的棋力在她之上。
也好,双方都给了各自一个台阶下。
岸边的人都已看见黑狮子腾空而去,许多人气的捶胸顿足,觉得这位从皇都来的公子很不给面子。
离开月明湖之后,宇文君打算去别的州郡看看。
仓梧州有百里花海,别云州有垂天瀑布,以及郎丰州彩蝶佳酿,思来想去,这三个地方他都没去。
而是去了贺州大地,听闻那里有一座双龙山,中间有一条古路,直通南疆的深山大泽,那里有数不胜数的嶙峋山峰,山中有许多奇珍异草,早年间生活过不少圣贤大能,若是偶遇到了一个圣贤遗迹,说不准也就鱼跃龙门了。
以往那些年,怀揣这种想法的人有很多,却没有一个成功的,更多的是许多人进去之后,迷失了方向,兜兜转转几十年,才找到了正确的出口。
等回来时,红颜白发如雪,高堂早已不在,青春韶华如幼年打水漂的石片,已不知所踪。
也因此,双龙山内部的世界,成为了南方公认的生命禁区。
让无数心比天高的少年侠客都无比忌惮双龙山。
入夜,盛夏的夜空繁星似锦,明月高悬,整个大地仿佛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衣。
山势起伏不定,景色秀丽,不失险峻。
来到南方,只做一件能给世人留下好印象的事情就够了,若是做得太多,痕迹就太重了。
孤月阁的份量不算轻也不算重,宇文君和阁主手谈十日,便已经足够抵消一些南人对自己的憎恨。
接下来他不打算去别的地方高谈阔论附庸风雅。
能在南方逗留的时间并不多,他总得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才行,这个时间段,八顾之宴武试也应该是到了尾声。
游山玩水过后,他就得返回皇都。
至于来双龙山,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柏小卫有很大的可能也在双龙山,虽然分别时间不长,他乡遇故知也还是极为不错的。
刚到双龙山脚下,前方的凉亭里便亮起了一盏烛火。
“黑麒麟果然不俗,一日之间横跨数州之地也未显疲态。”
凉亭里有一人身着青衣,佩戴牛鬼面具,身材高瘦,在烛火的照耀下透出无限阴鸷。
黑狮子露出獠牙,宇文君拍了拍黑狮子的头,从而下马,缓步走到凉亭里。
“我们应该不认识,你又是如何知晓,我会来到这里。”宇文君好奇问道。
这人说道:“猜的,去其余地方,容易招惹是非,唯独这里清净。”
宇文君想想也是,那些邀请自己做客的人,必然都算计好了一切,故此宇文君没给那个面子。
微笑道:“我在北方大漠认识了一个姑娘,不过她是戴着半张面具。”
也不知司雪姑娘如今在南方哪个温暖的小镇里。
面具男说道:“你来南方,有交好之意,可深仇大恨并非几件美事就能遮盖住的。”
“过去的人,绝对不会放下心中成见。”
“我们做一笔交易吧。”
宇文君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他能来这里,也必然推演计算好了一切。
笑道:“愿闻其详。”
面具男说道:“我答应你救顾雍一命,你答应我将来不对南方大开杀戒,如何?”
宇文君心头一沉,皱眉道:“此话怎讲?”
这人说话的口气有些随意,但听上去不像是假话,宇文君屡次试探,都没感应出对方的境界修为,直觉告诉他,这人也许在谢一鸣之上!甚至更多!
第一百一十六章 都是闲事
宇文君想了想,无可奈何道:“顾雍前辈若是不幸遇难,大概我也成长不到可以对南方赶尽杀绝的高度。”
面具男没有多余的回应,轻声说道:“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夜色很美,宇文君已没了欣赏的兴致,觉得有些恶心。
人族真正的天下第一是谁,始终没一个具体的答案,无人认为顾雍是天下第一,却也没人否认顾雍不是天下第一。
宇文君言道:“你好像很笃定顾雍前辈会遇难。”
面具男淡然应道:“顾雍只是一个人,南方还有很多人,北方也会有很多人。”
“莫非你觉得顾雍这样的人,会善终?”
宇文君无话可说,与世界为敌,便要承受整个世界的报复,这一点无可厚非。
“我答应。”
面具男说道:“回皇都吧,你的出现触动了太多敏感的神经,与孤月阁阁主手谈十局,亦算是一段佳话。”
“这一次旅行,你不亏。”
这个戴着牛鬼面具的男人徐徐消散于夜色中,宇文君抬头望向天上星辰明月,又凝望了一眼气势古沉的双龙山。
苦笑道:“不愧是生命禁区。”
转身上马,驾驭黑狮子腾空而起,喃喃自语道:“大叔,我在皇都等你从南方归来。”
这一次南下,不虚此行。
……
……
八顾之宴的武试临近尾声,柳青华已完成,归来之日,皇都百姓夹道欢迎。
余下的那些人,应该也快了,就是不知是否会有人死在武试过程中。
归来后的柳青华本想着找宇文君交流感慨一二,却被李秀年禁足于朱雀庭院,好好读书,好好修行。
这件事只有白鹿书院内部的人知晓,师尊爱护徒弟,爱之深责之切,一切都情有可原。
外界的人倒也不关心柳青华的一举一动,他们的目光一直都在宇文君,许还山,景佩瑶,庄钦,以及伏城身上。
盛夏之所以漫长,是因有许多良辰美景。
盛夏之所以短暂,是因为美好的总一闪而逝。
白鹿山顶,顾雍站在最高处,遥望皇宫,呵呵笑道:“当初你就是和景佩瑶那丫头站在这里,看我们这些老家伙发飙的?”
宇文君无心这些事,沉声说道:“我以为北方许多暗探来到皇都,是为了侦查扶摇女帝,南方的那些暗探是为了争取建设书院。”
“我没想到,世道还是容不下你。”
顾雍身轻如燕,一脸恣意,丝毫没有如临大敌的窘迫,若是窘迫了,那他便不是顾雍了。
“你在担心我?”
宇文君无奈道:“我更担心我自己,你要是没了,那些人杀我泄愤,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顾雍哈哈大笑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崽子,我还以为你要劝我离开皇都,去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躲起来呢。”
宇文君面色冷漠,他有些反感人皇,可大局上,人皇陛下是对的。
他退了一步,南岭书院已经开始动工,白鹿书院已经崛起,顾雍也失去了制衡南方的价值,卸磨杀驴,还真是老套的把戏。
耐人寻味的是,顾雍没承认他帮过人皇,人皇起码表面上没承认顾雍的人情,一切都很好,水到渠成,谁也不亏欠谁。
顾雍问道:“有人找过你,对吧?”
宇文君点了点头道:“我不知他是谁,更不知是北方还是南方。”
顾雍淡然一笑道:“这个不重要了,有人成心想要我死,他一个人恐怕也人微言轻,他应该就在皇都里。”
“可我也不好确认是谁,南人也还是有些硬骨头的,有些类似于谢一鸣那样的人。”
宇文君沉声道:“他说有能力护你周全,听着不像是假话。”
顾雍说道:“双龙山是个很有趣的地方,也有些有趣的人,更有很多为了大局,不顾私利的人。”
宇文君诧异道:“莫非那里,还真有活着的圣人?”
顾雍摆手一笑道:“算了,不谈这些了,八顾之宴结束之后,我看着你成为八顾,然后就去痛痛快快的打一架。”
“是生是死,都是闲事。”
“他们不会为难你的,只是你以后的路会很难走,我给你的黑锅你也会继续背下去的,说起来,若不是我看中了你,也许你还在书库里韬光养晦呢。”
宇文君心情阴郁到了极致,猛地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问道:“扶摇女帝来皇都是为了什么?”
顾雍嘿嘿笑道:“我以为你会知道的,结果你没猜到。”
宇文君心思稍转,顿悟道:“为了紫薇真元?”
顾雍竖起大拇指笑呵呵道:“不笨嘛,身为女帝,体内却无紫薇真元,始终差了些意思,不过有一点与我的情况有些类似。”
“当一个成名已久的高手,突然着急收徒弟了,且看重的都是别人即将培养成材的徒弟,就说明她快死了。”
“我和那个女人,惺惺相惜啊,可惜我实在是对她提不起男人的兴趣。”
紫薇真元至尊至贵,扶摇女帝一旦有了一丝紫薇真元的引子,便能修出大量的紫薇真元,但也迟早会导致体内真元海水倒灌,走火入魔而亡。
因为女人,几乎不可能跨过那一道天堑。
宇文君心中惊涛骤起,问道:“她为何这么做?”
顾雍冷笑一声道:“到了那个位置的人,总想着更进一步,她若是成了,则一切都好,若是不成,还有景佩瑶那个丫头继承她的衣钵。”
“为后人开荒,亦是春秋大义。”
“有信仰的人就是这样,哪怕明知必死无疑,也会一往无前。”
“不过也有可能是多年一直停留在那个巅峰上,始终无法突破,打算狗急跳墙赌一把,女人寂寞久了,难免会干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但仓促之间找的徒弟还是很不错滴。”
顾雍并指为剑,瞬息抵在宇文君眉心要地,黑金色的符文从指中流淌入宇文君的神魂深处。
“说起来,我也是你名义上的师父,总得做些师父应该做的事情才对得起师父的名头。”
“最后的武试就不要用《南疆炮锤》与《云龙步》逞强了。”
“这段时间好好修行,到时候技惊四座,也许我会真的离开,可在离开之前看见你风华绝世,也还是挺开心的。”
以宇文君的悟性根骨,短期之内应该可将《混沌古经》修炼出一星半点的火色。
宇文君置气道:“这话说的太凄凉,我不喜欢。”
顾雍慈爱笑道:“我们这些大树不倒,你们这些小树苗恐怕永无遮天蔽日的可能。”
……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底线
顾雍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想做一些让人皇感到难受的事,我不管你到底想做些什么,总之别对许还山下死手。”
“他是你的同窗,无非就是路不同了而已。”
“若他以后想对你下死手,你再杀了他也不迟,因为太熟悉了,所以得讲这么一个道理。”
宇文君沉闷点头,心中开始思量另外一件事。
“我去了南方后才发现,并无星罗的谍子跟着我。”
顾雍轻声道:“柏小卫是一个大才,以后的成就或许会在秋清之上,他此刻已简在帝心。”
“而你也顺带沾光一二,此时此刻,星罗的重心在于我,在于扶摇女帝,在于南方,其余人的事,暂且搁置一旁。”
宇文君不知该说些什么,此刻的他也只能希望那个佩戴牛鬼面具的男人真的能在关键时刻护住顾雍。
希望这笔交易,可顺利进行。
下山之后,宇文君便去了青龙庭院,当做任何事都没发生过。
本想着去平王那里看看的,可人家是许还山的贵人,他去了也不太好,谢一鸣那里倒是也可以走动走动,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换做别的少年遇到这些事,兴许正在伤春悲秋,兴许已怒发冲冠。
宇文君很冷静,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
在白鹿书院的生活本该是平静如水的,遇见顾雍,遇见柳青华,遇见景佩瑶,这才让宇文君体会到了少年风采的恣意。
就害怕一直平静如水,年纪轻轻便成为了一个老人。
可他所遇到的事情,几乎都是老人出面才能解决掉的麻烦事……
当顾雍将《混沌古经》传授给宇文君时,顾雍便没打算活着,当然,他若是活不下来,估计很多人都会活不下来的。
蒲维清是白鹿书院的院长,涉及到了政治大势,他也没有多少话语权,他的职责就是教书育人,而非搞派系之争。
其实宇文君心里清楚,他若真的去找蒲维清,顾雍会极其生气的,甚至觉得他这个徒弟有点丢师父的人。
想来想去,宇文君也不知自己此时此刻到底可做些什么事情。
盛夏时节的雪域飘香喝起来很是入味,可逐渐驱散内心深处的焦躁。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柏小卫也没从南方归来,对于那位未来的政客,宇文君心中是有期待的。
可惜的是,他不能因为这件事而去麻烦柏小卫。
入夜,盛夏的星空一如既往地璀璨。
很久都没聚心会神的施展观星术了,看了各种星辰轨迹,也没开辟出一条康庄大道出来。
黑狮子在他的身后,陪着他一起沉默。
忽然间,宇文君想到了一个人,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
对黑狮子笑道:“这一次要悄悄的,我们离开皇都,去一万三千里之外的那个小镇去看看。”
黑狮子乖巧点头,宇文君翻身上马,黑狮子如夜色里的幽冥,无声无息间离开了白鹿书院,离开皇都。
到了千里之外,黑狮子才腾飞而起。
玉溪镇位于正东方,与魔界相邻。
有一条灵澈江汹涌奔腾,冲击岁月,有十万大山彼此相邻,透出无限幽静。
玉溪镇是一个很好的地方,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彼此相安无事,无是非,无功利,堪称最为纯正的无为而治。
山河壮美,人心清澈。
作为一个镇子而言,这里堪称是世外桃源。
户数两千,人口接近一万,因地势过于偏僻,也并未在临近地方设置有县衙官府。
属于人族与魔族的缓冲地带,俗称三不管之地。
宇文君从小在这里长大是不假,家中还有一位娘亲,实则是宇文君小时候的奶.娘,双方很是感情深厚。
至于亲生父母如今身在何方,他自己也不清楚,因为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但肯定没在人族境内。
骑着黑狮子,划过寂静的夜穹,冲入了十万大山内。
一道灿烂的极光昙花一现,他便带着黑狮子进入了这一方小天地里。
脚下是无尽云海翻腾,抬头是看似触手可及的夜穹,一座座孤峰冲天而起,仿佛无数把天剑。
这里的风景很美,却也寂寞到了极致。
黑狮子头一次来到这里,很是不适应,霸道纯粹的灵气正在无形之中冲击黑狮子的血脉筋骨。
一座孤峰之上,有一方庄园。
和蒲维清的庄园比起来有些小,谁让这座孤峰的山顶本就狭窄呢。
一座雕梁画栋的黑色殿宇矗立在此,园子里并无庄稼,都是果树,还有着宇文君最喜欢吃的黑葡萄。
殿宇外,便是九层入殿台阶。
黑狮子在这里静静候着,宇文君缓步进入了殿内。
有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正躺在睡椅上看书,并非是多么深奥的内容,只是些孩童才喜欢去看的小故事。
宇文君来了,老人家也没放下书本,依旧在看书。
“我想救他。”宇文君微鞠一躬道。
老人家看似满头银发,可面容却如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浓眉大眼,气质阳刚,眉宇之间英气激荡。
可说话的声音却是真正的苍老之声,平和道:“我以为你会因为别的事情提前回来,顾雍是不错,可他需要给出一个交代。”
“此事过后,若他能活下来,可让他在玉溪镇购买一座院落,他可以在这里无拘无束的生活。”
“这便是我的底线。”
宇文君神色微茫,他不知如何去说,底线是不可逾越的,因为这位老人说话一向很负责任。
微鞠一躬,徐徐后退。
在青龙庭院时,他本想书信一封,觉得那不够严谨,于是乎他亲自来了。
仔细想想这个结果也还算是不错,起码给顾雍找好了以后生活的房子。
走出殿宇后,宇文君停了下来。
殿内传来了老人家的声音:“入黄庭后,记得归来。”
宇文君停顿了片刻,便驾驭黑狮子离开了这里。
连夜离开玉溪镇,前往皇都,本想着去奶.娘那里看望一番,可转念一想,不久之后还是会回来的,他也不想让奶.娘察觉到自己此刻的伤感情绪。
女人家心软,受不了孩子在外受了委屈。
……
……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无奈的文坛大家
一月无事。
盛夏即将过去,参与八顾之宴的人尽数返回了皇都。
无一人受伤,更无一人死亡,这一次参与八顾之宴的年轻人都很体面。
明日,便是决出个人武勇最强。
白鹿书院,议事堂。
康长治在主座上,宇文君,景佩瑶,柳青华,许还山四人也谈不上正襟危坐,更多的是平常心看待明日的捉对厮杀。
柳青华身材消瘦了不少,精气神却是更足了,锋芒内敛,有了些小宗师气象,坐在景佩瑶身旁,也仅仅是稍有逊色而已,可惜的是她手中没有类似于流雪的名剑。
宇文君和许还山坐在一起,两人既无言语交流,也无眼神交流。
康长治或许知道原因,或许不知道原因,可两人都是白鹿书院的男子,这个不擅长好勇斗狠的文坛大家,对这两人抱有很大的期待。
笑呵呵说道:“有些人有自知之明,故此不打算参加明日的捉对厮杀,比如五绝中的楚欣儿,也只是这一个人不参与而已。”
“把你们聚在一起,也没什么套路要交代,就是简单地聊聊而已。”
康长治也很无奈,许还山已有了大显势,宇文君顶着顾雍的光环,景佩瑶是扶摇女帝看重的人,唯有柳青华的份量比较轻。
可若只是在柳青华面前倚老卖老,那痕迹就有些重了,传扬出去也不体面,这四个人,他还真的不好指导。
且这四个人也并不打算开口说话,令这位文坛大家一阵尴尬。
憋了半天,康长治只好说道:“如此,那就散了吧,明日尽量都别受伤,若真的打不过,那就打不过吧。”
四人起身离开议事堂,康长治一个人坐在这里,笑也不是,哭也不是,那四个后辈也是各有各的心事。
许还山和三人打了一声招呼便去了大长老那里,四人也不打算坐在一起吃一顿火锅。
宇文君看向柳青华略带忧郁的眼眸说道:“这些日子一直都在青烟园,修行如何?”
谁也不知李秀年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才将柳青华禁足,宇文君本打算去看看,可惜宇文君最近的事情也比较多。
柳青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转身就紧紧抱住了景佩瑶。
景佩瑶连忙轻柔拍打柳青华的后背,柔声安慰道:“不哭不哭啊。”
柳青华哭的梨花带雨,哭诉道:“明日过后,便有了明确结果,我知道我成不了八顾之一,可我心里还是难受。”
“因为姐姐要去北海,宇文师弟可能也不会留在书院,就剩下了我一个人,我慌了。”
这便是青春的伤感。
宇文君跟着安慰道:“可能不久之后,你也会单独外出游历,增长见闻,类似于儒家子弟的负笈远游。”
“看看大山大河,总归是会长大的。”
“别哭,我们又不是永远都不相见了。”
柳青华哭的更厉害了,委屈巴巴道:“师弟,你难道也要远走高飞?”
宇文君无奈说道:“八顾结束后,我们就要走出书院,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啊,总不能一辈子都在书院吧。”
柳青华欲言又止,分别对于一个恋家念旧的姑娘而言,无疑是比挨刀子更加痛苦的事情。
伤心欲绝的姑娘赶忙说道:“那就约定好一个再相见的时间,到时候谁不去,我就要跟谁翻脸。”
宇文君也不知过几年是何等光景,可皇都不是一个清净的地方。
想了想,说道:“两年以后,就在北海相见吧,那里山河壮丽,海天一色,是一个开畅心怀的风水宝地。”
听到期限只有两年,柳青华的悲伤情绪一下子散去了不少,笑嘻嘻道:“好,两年就两年。”
景佩瑶险些笑出声,姑娘真好,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走吧,我们三再去吃一顿火锅。”景佩瑶温柔说道。
“走咯,吃火锅去了。”柳青华笑的合不拢嘴。
宇文君近些时日的阴霾心情,也随着吃火锅褪去了不少。
……
……
翌日,上午。
风和日丽,皇宫的演武场也无平日里的庄严肃穆,多出了几分人情味。
观礼台上,人皇位列至尊之位,秋清与李洪山相伴左右。
但凡是有些实权的官员都尽数到了现场,大将军岳擘一席便装,独自站在靠角落的位置。
还未开场,文武百官的窃窃私语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演武场,谈不上喧哗,更像是颇有味道的熟人寒暄。
威远将军带着萧楚坐在了边缘位置,对于周围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
谢一鸣身旁还有一个模样乖巧的小姑娘,楚欣儿觉得与其上场厮杀,还不如和谢叔叔在外面看别人捉对厮杀有趣的多。
隋霆的身后,也赫然站着许多北方世家的年轻子弟,包括之前宇文君没杀成的季潼。
文试也好,武试也罢,都没有最后的捉对厮杀来的有意思,因为这很纯粹,无阴柔算计在其中。
大概这便是男人的浪漫吧。
随着平王殿下缓缓走上演武场,场面逐渐安静了下来。
“众所周知,最后的捉对厮杀,是家家见面,不过运气成分就在于,没有停歇时间,战事到了紧急处,也不会有停歇时间。”
“中途谁若是一不小心元气大伤了,大可退场。”
不歇气一直战,直到最后的魁首出现为止。
“第一场,许还山对五绝中的徐源。”
徐源青衫仗剑,仪态风流,一步便到了演武场上。
五绝之中,唯有徐源仪态最好,身高八尺,面如冠玉,气质温润如玉,是能让少女犯花痴的典型人物。
许还山亦是一步到了徐源对面,单论仪态,许还山已经输了。
平王语重心长道:“生死胜负,更安天命,这是八顾之宴,非寻常小试,二位当心。”
两位年轻人对着平王微鞠一躬后,便同时流露出了气势非凡的剑气。
同样都是剑气,却大不相同。
许还山的剑气大巧不工,端凝沉雄,徐源剑气若山上清风,海上明月。
两人的境界修为起鼓相当。
宇文君觉得这第一场的文章做的有些朴素,不愧是人皇,想让许还山拔得头彩,安排的对手也是不强不弱的主儿,真是滴水不漏。
景佩瑶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宇文君,昨夜吃火锅的时候,宇文君便一副有心事的样子,今日来了这里,神色也无平日里的淡然温和。
小声言语道:“你有心事?”
宇文君下意识否认道:“没有。”
景佩瑶知道有鬼,盯着宇文君的脸,正色道:“你肯定有。”
宇文君知道瞒不过景佩瑶,无奈道:“回头挑个好日子再说吧。”
可最近还真没什么好日子,反倒是会有一场盛大的腥风血雨。
景佩瑶嗯了一声,抬头望去,演武场上的两人已激荡出无数风流剑意……
第一百一十九章 硬来
徐源剑势并无连绵不绝的压迫性,更像是潜藏在洞穴里的毒蛇,只在关键时刻猛然出击,胜在突然。
许还山一招一式,暗含雷霆万钧之力,随意一剑,便可石破天惊。
怎奈何徐源的身法实在是巧妙无双,看似一剑就要命中徐源身躯,可每次徐源都如羚羊挂角妙到毫巅般避开许还山的攻势。
剑意狂啸,演武场上处处都是剑锋剑气,总是无法命中徐源,若铁锤拍苍蝇。
徐源看似一直都在躲避,可只要出手,就会令许还山心头一沉,甚至某一剑距离许还山的咽喉要地只有一线之隔,令许还山汗然。
康长治站在端木直的身旁,神色阴晴不定,以他对许还山的了解,不像是如此锋芒毕露的人。
心中淡然笑道:“平王殿下真是有心了,如此拔苗助长,真的好吗?”
八顾之宴期间,许还山谈不上进步神速,却着实突破了一大步。
战况胶着,许还山意识到他无法一鼓作气拿下徐源,索性散去了自己的剑势,引诱徐源向他展开攻势。
两人交手已有三十个回合,谁也无法奈何谁,是得剑走偏锋了。
戛然而止的剑意,令徐源心里犯迷糊,此刻的许还山处处都是破绽,可他不着急出手,而是下意识后撤了约莫三丈有余。
沉声道:“这陷阱是否简单了些?”
许还山心中有些恼怒,可他是服气的,因为他的对手是五绝之一的徐源,若轻易就让自己战而胜之,那这个五绝名头水分就太重了。
“是简单了,我也低估你了。”许还山如实说道。
徐源忽然觉得有些冷,之前掌握了关于白鹿阁四大魁首的情报,许还山不激进,恪守中庸之道,修行学问,循序渐进。
底色很是厚重,初次交手,许还山就颠覆了他的认知。
宇文君淡淡然的看着场上的许还山,想起了地阴蛟蛇的飞剑。
下一刻,一道气势如虹的飞剑瞬息抵在了徐源的眉心要地,速度之快,徐源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一出,也并未惊呆众人。
人皇也并未提起兴致,心中想法有些复杂,他希望许还山可以不动用飞剑拿下徐源,同时也不希望这样,有些矛盾。
帝王看上的人就应该是意气风发所向睥睨的。
可真若是那样了,此人心中必有棱角,日后难免会出现毛不顺的情况。
陛下也只好平常心看待此事了,也越发觉得许还山顺眼,颇合心意。
康长治并不在意许还山此举,并非是他对许还山的感情不深,而是有些失望,不知不觉间,许还山的修行之路已开始和大长老背道而驰。
文坛大家的眸光如山一般压在了宇文君身上,犹记得头一次和宇文君相处,那少年言辞犀锋,本心应当还在。
徐源柔和一笑道:“多谢手下留情。”
许还山抱拳道:“承让了。”
平王上场宣告结果,顺带宣告了下一场。
“庄钦对柳青华。”
坐在宇文君身旁的柳青华听到庄钦的名字,娇躯一震,神色略有慌张,宇文君在一旁安抚道:“亮出你的清明剑气即可。”
“做自己就好。”
柳青华嗯了一声,知晓不是庄钦的对手,心境逐渐安稳了下来。
庄钦的仪态并无徐源那般风流恣意,身材长壮,目若朗星,眉宇之间透出王者之气,气质更像是一个北人。
两人相见后,都觉得不太自然。
柳青华没想到自己第一场就遇见了五绝之首,庄钦也没想到第一场就遇见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家。
真打起来了,怎么好意思下黑手,这个姑娘家也不是能轻而易举拿下的。
两人都觉得尴尬,柳青华轻声道:“要不,我先出手?”
庄钦配合一笑道:“姑娘请。”
柳青华很直接,上去就是剑势滔天,若晨风朗月般的剑意碾压向了庄钦,杀力不大,却无处不在,恍惚之间形成一方剑域。
在这方剑域里,柳青华拥有绝对主导地位。
一剑直刺而来,剑罡之中,生机勃勃,如第一缕春风降临冬末。
庄钦迷糊了一下,一边聚集真元,一边开口说道:“姑娘不铺垫一下,再出杀招吗?”
柳青华果决道:“反正我也打不过你,还不如速战速决。”
庄钦企图单手化解柳青华这一剑,可剑锋越发锐利,他还是双手探出,以磅礴雄厚的真元强势化解柳青华第一剑。
紧接着,柳青华第二剑便横扫而来,剑意猛然增重,层层叠加,与其说是秋风扫落叶,更像是泰山压顶而来。
庄钦避无可避,只好硬吃。
一拳平直击出,演武场上响彻大道轰鸣之音,拳罡磅礴恢弘,所向无敌,强势破碎柳青华的第二剑。
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他消耗了体内近乎一半真元。
柳青华节节后退,剑指天宇,演武场上气场清明,虚空之中衍生出密密麻麻的剑光,将五绝之首笼罩其中。
“这是我最后一剑。”柳青华正色道。
一剑竖劈而下,万道剑光碾压而去。
庄钦大笑道:“我听说过清明剑气,以为会很柔和,未曾想招招暗合天地大道。”
双手合十,撑起一道护体罡气。
铮铮铮!
剑气落在护体罡气上,激荡出无数火花,罡气之上激荡出无限涟漪波纹。
观礼台上的众人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一个姑娘家,让五绝之首吃相难看了。
谢一鸣也嘿嘿笑道:“他有些骄傲,这半生不熟的清明剑气能打压他的傲气,这才是他应该经历的磨砺,不会要了他的性命,也会让他有点下不了台面。”
楚欣儿在一旁嘻嘻笑道:“叔叔说的好有道理啊。”
人皇这一刻亦是欣赏柳青华的,风采不错,可也只是一刻。
剑气落幕之后,庄钦的护体罡气还是没破,姑娘家已经没招了。
可眼尖的人都已发现庄钦的衣裳领口有了一道发丝般的缺口,某一道剑气破开了他的罡气……
五绝之首没好意思下黑手,言道:“要不,姑娘先收手。”
柳青华憋了口气,一本正经道:“师兄技高一筹,我自愧不如,日后有机会再讨教。”
平王眉毛微挑,觉得有些儿戏,有些可爱。
开口道:“如此,那就这样吧。”
“下一场,郭盛和对陈典。”
这是七律对五绝的第一场交手,演武场上的气氛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第一百二十章 并非儿戏
南北之争从未停过,这些年来南北关系倒也和睦,可涉及到了面子,心里都是不服气的。
景佩瑶忽然嘀咕道:“之后我若是遇见了许还山,我会下死手。”
宇文君不置可否道:“让他元气大伤就是了,别做的太难看。”
柳青华的心情也有些压抑,输给庄钦并不压抑,而是她清楚许还山师兄遇见了宇文君和佩瑶师姐肯定会用飞剑的。
也必然会下死手,他不下死手,就没机会赢宇文君和景佩瑶。
都是同窗,竟走到了这一步。
越想,姑娘的心里便越是伤心。
殊不知,景佩瑶和宇文君都是为了柳青华才决意废了许还山。
青梅林里的姑娘心地善良,虽说经历过武试的锻炼,可从未与人捉对厮杀过,也不知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许还山不动用飞剑可胜柳青华,后果就是许还山会耗损大量的真元,不利于之后的比试,所以他还是会对柳青华下死手。
七律也好,五绝也罢,心中都对徐源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好感,多亏了这个风流潇洒的美少年逼迫许还山亮出了底牌。
演武场上,双方势均力敌,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郭盛和有全才的倾向,是剑客,是医家,是政客,是诗人。
面向和善,出手虽不拖泥带水,可准度真的是不敢恭维,屡次出手,都让陈典恰到好处的避开,杀力极大,可惜并无成效。
身为世家子弟的陈典,出手不含糊,招式犀利,真元虽没有郭盛和那般磅礴厚重,可准度是远超郭盛和。
非郭盛和技不如人,只是其实战经验真的不敢恭维。
这两人捉对厮杀,引发起了观礼台上的哄笑声。
隋霆和谢一鸣并列在一起,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两人,本来沉闷肃穆的氛围,因为郭盛和大开大合一无所获变得有些诡异了。
谢一鸣看了半天,也惊叹于郭盛和的真元质量,小小年纪,已有了几分宗师气象,一招一式颇有大家风采,一看便知对修行有着高屋建瓴的理解深度。
单论这些,郭盛和远在陈典之上。
谢一鸣故作憨厚的说道:“老弟,这个年轻人是怎么回事?感觉像是闹着玩,但看着也不像啊?”
隋唐面色尴尬,他很欣赏郭盛和,可这个人在关键时刻有些拉胯。
能成为七律之一,是因为郭盛和的综合实力,单论捉对厮杀,他真的不行。
无奈说道:“他文采斐然,真元雄浑,医术精湛,对政务驾轻就熟,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可能这样的比试无法让他展露出自己的才情吧。”
他自己都不太看好郭盛和能赢了陈典。
谢一鸣笑呵呵的看着演武场上的厮杀,他也不认为陈典一定就能赢了郭盛和。
陈典像是一柄匕首,郭盛和像是一个大锤,匕首插在身上尚且能反应一二,不会彻底战力尽失。
可大锤若是实实在在的砸在身上,其后果可想而知。
人皇陛下也看乐呵了,由衷笑道:“这个医家传人,风采不同凡响,日后必成大器。”
周围的文武百官也是一阵响亮的哄笑声。
陛下说的是实话,谁都能看得出来郭盛和的底子其实要比陈典厚实,医家对修行有着另类门道,许多无法打通的经脉气窍,医家都有办法打通。
有些偏门不假,可在修行一途的确是走了些没有副作用的捷径。
世家子弟陈典的心里可谓是毛焦火辣,他深知郭盛和实战经验不足,可他无法近身,近身就要挨打。
他的剑意走的是轻巧灵动的路子,杀力不上不下,胜在衔接巧妙。
最害怕郭盛和这种真元雄浑,胡来一通的人。
非他无一战之力,只是同郭盛和正面撄锋,他真的不占便宜。
于是乎,两人打来打去,谁也奈何不了谁。
场下的的平王殿下此刻心中也是一阵狐疑,觉得庄钦与柳青华有些儿戏,可这两人却更加儿戏。
郭盛和一直大刀阔斧的出击,陈典游龙引凤,亦算是有来有往,起码演武场上真元激荡,横飞四野。
持续了整整两炷香时间,陈典终于流露出疲态了。
郭盛和也没有下杀手,继续步步蚕食,他是医者,不喜欢伤人,更不喜欢杀人。
此战在众人饶有兴致的观赏中结束了。
陈典苦于真元不足,后继乏力。
郭盛和活活耗死了陈典,一脸灿然笑道:“承让了。”
陈典欲哭无泪道:“郭兄果然是个大才,在下自愧不如,有机会喝几杯?”
郭盛和哈哈笑道:“好说,好说。”
平王揉了揉额头,上场宣告郭盛和获胜,随后说道:“接下来景佩瑶对阵梁宁。”
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李洪山与秋清也流露出了肃穆神情。
宇文君和柳青华对着景佩瑶嘟了嘟嘴,没有多说什么,景佩瑶也不需要多加指点。
伏城倒是低声给梁宁交代了几句,神色无悲无喜。
两位女子捉对厮杀最是好看,女子的身法招式阴柔绝美,颇具观赏,可这两人交手,谁都知道结果会是如何,却都很期待,期待流雪出鞘。
梁宁不算是一个貌美的姑娘,但很耐看,有小家碧玉之风,眸子里也无多少英气,手握一柄狭长的仪刀,非但没有滋生出锐气,反而还多了几分温柔。
让人不忍心下死手,如庄钦对柳青华的心态。
梁宁柔声说道:“听闻过姐姐的名号,希望姐姐不吝赐教。”
景佩瑶微微嗯了一声,言道:“请。”
梁宁手握仪刀疾冲而来,刀光闪烁之间,瞬影连连。
猛地一掌击出,凌厉真元化作一道细长的青蛇嘶鸣直刺而来,速度之快,仅次于许还山先前的飞剑。
景佩瑶在众人期待中,刹那间拔出流雪,雪色一闪而过,演武场落下片片晶莹雪花,剑意清澈嘹亮,青蛇刹那间溃散,冰冷的剑气无端渗入梁宁的五脏六腑,其体内真元渐渐结冰,一出手便落了下风。
梁宁刚欲挣扎一二,景佩瑶便长剑归鞘了。
一道冰冷的剑意悬在梁宁脖颈之地,胜负已分。
谁都知晓这场比试不会有悬念,未曾想结束的这么快,七律之一的梁宁不是景佩瑶的一招之敌。
却无人怀疑梁宁的实力,因为景佩瑶手中有名剑流雪,她没有。
微笑道:“多谢手下留情。”
景佩瑶回应道:“客气了。”
两人下场后,人皇便没了先前的懒散姿态,坐直了身子,周围的官员亦是站得笔直。
平王宣告道:“宇文君对阵井寒清!”
第一百二十一章 差距
梁宁上场时,伏城还有特意交代,井寒清上场时,伏城也仅是点头致意,此二人在七律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这是一位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的姑娘,连中人之姿都算不上,穿了一身很简单的素衣,虎口还有磨出的老茧。
身高接近七尺,已越过不少男儿的身高,彷如一个经常在庄稼地里忙活的老姑娘。
她很朴素,一步一步走上演武场,并未刻意瞬息到达。
手握一柄形式古怪的长剑,秋风吹过,长发撩起,这位姑娘的眼眸无悲无喜,像极了她的名字。
并非是宇文君的出场让观礼台上的众人提起了精神,而是井寒清让众人提起了精神,武试之中,她亲手格杀了一位黄庭境界的魔教高手。
从头到尾,从容不迫,剑未沾血,人亦是如此。
宇文君缓步来到演武场上,听说过关于这位姑娘的事迹,也很钦佩这位姑娘的风采。
她很纯粹,没有世家子弟的华丽气,也无寒门子弟的贫寒风。
站在那里,看似其貌不扬,存在感极为强烈。
如湖心中央凸起的穿山石。
两人相互行礼,井寒清脸上略有意外神色,言道:“你的断念呢?”
宇文君抬起手亮出自己的翡翠手串,淡然道:“就在这里。”
井寒清无声而笑道:“知晓了。”
她不在意宇文君托大,或者说关于面子的事情,她一直都不太在意,她只会选择最实惠的那一部分。
长剑出鞘,剑气彷如清冷的月光倾泻而来,看似招式朴拙,没一缕剑气都流露出了同阶之中无法承受的威压。
景佩瑶,柳青华,许还山,南山五绝均在此刻皱起了眉头。
观礼台上的谢一鸣神色肃穆道:“老弟,井寒清姑娘手中的剑,是不是那把剑?”
隋霆嘴角上扬道:“老兄的猜测是对的。”
一旁的楚欣儿只是远远看见剑气外泄,便已心惊肉跳,紧张兮兮道:“那是怎样的一柄剑。”
谢一鸣正色道:“名曰海月,取自于海上明月的典故,是海中灵石常年吸收日月精华,自然生长的一柄利器。”
“上古大战时,这柄剑曾是妖族公主的佩剑,大战结束后,那位妖族公主战死沙场,那柄剑也不知下落。”
“这是一柄可以和流雪并驾齐驱的利刃。”
“沐浴过诸多圣血,单论锋芒,或在流雪之上。”
楚欣儿的心在这一瞬间沉入了湖底,单是一个伏城,就足够庄钦师兄头疼,而今又多出了一个井寒清,这一次的八顾之宴似乎对南方不太友好。
谢一鸣感慨道:“北方有些隐世宗门,近些年竟然开始出世了,老弟,你很不厚道啊。”
隋霆得意应道:“我只是使团首脑,并没有多少话语权,希望老兄可以理解。”
人皇,秋清,李洪山等人看的津津有味,有这样的剑在手,宇文君恐怕也不敢托大了,且就算拔出断念,也不见得可和海月这样的圣器正面撄锋。
如月光洒落海面的剑气即将淹没宇文君,甚至有些官员觉得,下一刻宇文君就得挂彩。
也就在这一刻,宇文君撑起了一道黑金色的护体罡气,罡气之上隐约折射出浩瀚宇宙。
铮铮铮!
在这一道护体罡气前,井寒清的剑气如何势不可挡,也如同泥牛入海,不知所踪。
人皇流露出诡异微笑道:“混沌罡气,很不错呢,这少年是真得到了顾雍的真传。”
伏城,庄钦两人神色肃穆,这两人交手过后,便可直接判断出谁才是战力最强的那一个人。
一招不曾得手,井寒清心中诧异归诧异,硬是将自己的气息攀升到了承圣巅峰,整个演武场上的剑气,形成一片汪洋大海。
其貌不扬的姑娘再度惊艳四座,许多上了年纪的人望向了北方那些个年轻人,七律之中,竟然有两个在承圣巅峰。
谢一鸣见此情况,心中说不出的酸涩。
海浪无声,徐徐推进,井寒清单手握剑,一步一步走向了宇文君。
脚下的海浪激荡出一朵灿烂的浪花,井寒清便一剑刺向宇文君,剑锋与混沌罡气胶着,摩擦出苍劲雄厚的真元波动。
混沌罡气之上的浩瀚宇宙渐渐模糊,罡气看似要被破开了。
宇文君还是没亮出断念,微微抬手,掌心中的混沌真元若熊熊大火燃烧,一掌平推向井寒清。
强大的气劲崩在海月剑上,当即井寒清握剑的手颤抖不已,虎口裂开,溢出大量血丝,无声无息间,一道汹涌气息笼罩了整个演武场。
井寒清感受到了一股纯粹的压力,人仿佛置身于深渊地狱里,又似乎漂泊在浩瀚星空中。
人皇眉头微挑,眼神复杂,饶有兴致的说道:“不错,这么快就进入了黄庭境界。”
参与八顾之宴的年轻人们同时心里一沉,这黄庭境界的威压,令井寒清如芒在背,让众人心头沉重。
破开井寒清的剑势后,宇文君并未趁胜追击,而是缓缓走向这位其貌不扬的女子,身上并无战意涌出。
“这的确是一柄锋利的剑,可用剑的是人,你的剑心略有浑浊。”宇文君和颜悦色道。
周围的压力徐徐散去,井寒清喷涌出一口逆血,单膝跪在了地上,手中剑鸣不止剑意狂。
井寒清心绪复杂道:“我以为可胜你。”
宇文君微笑道:“以后还有机会。”
井寒清苦涩一笑道:“如此差距,大概是没有机会了。”
宇文君搀扶起井寒清,看了眼远处的平王殿下。
这位王爷也没有想到宇文君竟然真的开始修炼《混沌古经》如此也好,武试魁首几乎已经摆明了。
“宇文君胜,下一场,朱虹对阵李怀义。”
这场热闹在震惊中散去,对于下一场人们也不在抱有期待,或许只有伏城出面的时候,人们才会再度提起精神。
落座后,柳青华雀跃言道:“师弟,你得到真传了?之前怎么不说啊,还有,你是怎么突破黄庭大关的?”
宇文君没那么高兴,因为八顾之宴落幕后,顾雍便会四面受敌,他恨自己无法给顾雍前辈排忧解难。
平静道:“自然而然。”
初次修炼《混沌古经》便有如此火候,足以惊艳诸多名宿,宇文君的底子摆在那里,他修炼起《混沌古经》并未遇到雄关障碍。
但也只是学到了点皮毛而已,距离精髓还很远。
柳青华见宇文君脸色不对,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弟,你怎么了,感觉你最近很神秘。”
景佩瑶在一旁开导道:“你就别多问了,他初到黄庭,心里有太多感触,估摸着还没完全消化,当下的捉对厮杀,有助于他消化那些感触。”
柳青华乖巧的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景佩瑶凝望了眼宇文君,也并未多说什么,该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故人归
景佩瑶亮出流雪,井寒清拔出海月,宇文君透出黄庭境界,演武场上的热闹氛围随之散去了不少。
人们对于李怀义与朱虹之间的对决也不太上心了。
也只有隋霆与谢一鸣比较上心,没办法,先前的几人太惊艳了。
不久后,以朱虹险胜一招结束了。
宣告结果后,人们也没等到伏城上场。
家家见面的比试,注定会拖延不少时间,没去南方之前,他觉得最后的捉对厮杀还有些意思,从南方归来后,他便觉得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都是儿戏。
思来想去,他在许多人的关注中离开了演武场。
凡是上场过的,短时间之内是不会再次上场的,双方若是旗鼓相当,那打起来会没完没了的。
李洪山与秋清瞥了一眼暂时离开的宇文君,都不曾言语,他离去的背影被许多人深深凝望。
景佩瑶和柳青华也没有跟着一起去,平王对此,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无论怎么看,宇文君这幅姿态,都有些狂妄。
康长治察觉到这里面的火色不太对,赶紧尾随而去了。
皇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走动的,这样太没规矩了。
李洪山俯身向人皇请示道:“陛下,要不我派人去看看。”
人皇摇头道:“随他去吧,大概他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当他亮出混沌罡气的时候,我便知晓顾雍做了怎样的选择。”
“年轻人一时气不过,人之常情而已。”
李洪山闻后便不再多言,当下进行的事情一切如常。
待得宇文君离去后,萧楚的眼神便直勾勾落在了景佩瑶身上,原先觉得还有些机会,如今她有了流雪,彻底断了萧楚的念想。
心中满是遗憾,又被宇文君砍了一刀,不管怎样,两人之后便不会有再有瓜葛了。
父亲在一旁肃穆道:“一缕情丝该断的时候就得断了,不要留恋那些缥缈的过往。”
萧楚低下头,心里难受极了,低声道:“知道了,父亲。”
宇文君一路无阻,走出了皇宫,他刚出来,康长治也一并跟着出来了。
在皇宫里说话不方便,皇宫之外说话总归是方便的。
康长治将宇文君带入了一个茶馆里,在一僻静之地落座后,这位文坛大家才狐疑的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从南方回来后,你就一直心不在焉,莫非是入了黄庭后根基不稳?”
宇文君摇了摇头。
许还山没亮出飞剑之前,康长治是倾向于许还山的,亮出飞剑之后,康长治便倾向于宇文君。
少年是傲气了一些,可本心还在,还没有向权势低头。
故此,康长治对当下的宇文君是很有耐心的,不敢说为了宇文君做出一些不可理喻尔等事情,但也绝对能为了宇文君说出许多得罪人的话。
茶香四溢,宇文君觉得索然无味。
他对这位文坛大家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也看过他的文章典籍,文学造诣对得起文坛大家这四个字。
宇文君沉声道:“也没什么事情,当我透露出黄庭修为之后,我便成为了多数人的针对对象。”
“其余人捉对厮杀时,会点到为止,刻意保存真元。”
“都是为了能够维持巅峰,好对我尽力而为。”
“他们心里大概都算计好了,我又何必去看那些逢场作戏呢。”
康长治立马笃定的否认道:“绝无这种可能,八顾之宴就是八顾之宴,从未有过派系之争,你想多了。”
宇文君轻声笑道:“那他们可曾放下对顾雍前辈的成见?”
康长治一时语塞,想了想说道:“但这些与你参加八顾之宴没有关系,这只是你们这一代人的事情。”
宇文君反问道:“你自己信吗?”
康长治再度语塞,这一次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开导宇文君了。
井寒清这样的高手,怎会一开始就对上宇文君呢?分明就是为了试探顾雍高徒的实力。
这些年轻人也许知晓不久之后发生的事情,也许不知晓。
有一点可以肯定,多数人都不喜欢宇文君,只是因为他是顾雍的高徒,而今又亮出了黄庭境界,顾雍当年意气风发胡作非为,他们怎么可能允许宇文君在八顾之宴的武试上继续意气风发下去呢。
至于这对阵表是否有猫腻,谁知道呢?
康长治忽然后背发凉,轻声问道:“若真是这样,你有多大把握保全自己?”
武试之中死人,不算稀奇。
宇文君举起茶杯,瞥了一眼窗子上的盆栽牡丹,说道:“不知,伏城或许也在黄庭境界。”
屋子里忽然响起了一道清越的声音。
“如不打算说出心事,那就不要把心事挂在脸上。”
康长治回头一看,屋子里进来了一位面容憨厚的中年男人,衣冠佩剑,仪容整洁。
宇文君抬头看去,会心一笑道:“叔叔是刚从南方归来?”
柏小卫走到宇文君近前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大口,说道:“本打算找你归还战马,结果你不在白鹿书院,这才知道你们都在皇宫里捉对厮杀,我闲来无事,便打算四处走走,恰好在这里遇见了。”
康长治见两人有话要说,便起身对宇文君说道:“在外不可耽误太久时间,记得早些回去。”
宇文君嗯了一声。
文坛大家离去时,还偷偷凝望了一眼柏小卫。
柏小卫没有多问什么,便直接开门见山道:“南北方的人打算在八顾之宴结束后,围杀顾雍?”
宇文君惊了一下,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柏小卫喝了一大口茶,放下茶杯后柔声说道:“旧怨难消,这层窗户纸早晚都会被捅破,当八顾之宴有人针对你,有世家子弟赵冰死在皇都后我便知道,他们该报仇了。”
“人皇拉拢人心,平衡局势。”
“大概就是这样,故事可能有些老套。”
宇文君无奈笑道:“叔叔不愧是一个政客。”
柏小卫继续说道:“若他不收你这个徒弟,你也没有声名在外,他还会是书院的三长老,仍然过着古井无波的日子。”
“可这又怎样呢,无非就是能延缓一下这场围杀的时间。”
“他是南北的罪人,罪人门下,岂可开枝散叶!?”
“仅是这一条理由,便足够促成这件事。”
“你也别灰心,他们联手,未必是顾雍的对手。”
听到最后一句未必,宇文君的心情当即就好了不少。
也是啊,顾雍是那么容易就能杀了的?多年后的顾雍与多年前的顾雍相比,境界修为自然是更上一层楼了。
“叔叔可想喝点其它的茶叶,可否还想吃些什么?”宇文君柔和问道。
柏小卫含蓄道:“看你的心意。”
宇文君会心一笑,心领神会,今日还真得破费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归来后的第一次畅怀
有朋自远方来,何为?
唯有一桌八珍宴席相待。
两人离开茶馆,来到皇都最有名的鸿宴楼。
楼高七层,阶层划分立体明显,寻常商贾之流,只可在第一层落座。
读书人便可上二层楼,小有名气的谋士学者可入三层楼,境界入了黄庭的可上四层楼,文官武将可上五层楼,豪门世家可入六层楼。
至于第七层楼,便只有如平王殿下,亦或是蒲维清这样的大能可入。
凡是可进七层楼的,无外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门口,宇文君腰间佩刀,和柏小卫并肩而立,打眼看了一番这座气势辉煌的酒楼,很快便来了一位身着红色锦衣的中年胖子。
身材臃肿不假,可双眸炯炯有神,隐约透出黄庭修为,其人面相风水,颇为旺财,处处透着和气。
来到两人近前低头笑道:“见过宇文公子,不知宇文公子打算吃些什么?”
鸿宴楼里的伙计,别的不说,单论眼色恐怕和星罗谍子比较起来也差距不大,门口哪怕有一丁点风吹草动,楼里的管事伙计便可第一时间做出推演计算,权衡局势。
宇文君腰间佩刀,名刀断念在此,谁人不识?
故此,上了年纪的管事都不敢亲自出面,第一时间请来了鸿宴楼的主人,这位身穿红衣的大胖子。
他叫朱黄,朱是朱红色的朱,黄是黄白之物的黄。
宇文君轻声道:“我这位朋友远道而来,我欲打算以八珍宴席相待,以掌柜的眼光来看,我和这位朋友是否有资格进入七层楼用膳。”
朱黄脸上笑嘻嘻,心里却在犯嘀咕,以宇文君的身份和这位不知来历的中年剑客入七层楼用膳,不符合身份,会间接得罪许多人。
可他想起了顾雍拆了皇宫的正门,想起了蒲维清头顶的那一挂星河,想起了芸芸众生尽低头,便心一狠,恭维说道:“宇文公子请人吃饭,自然可进入七层楼。”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那便有劳了。”
朱黄亲自带路,可入七层楼吃饭的人,自然不会在众人眼中上楼,另有幽静通道,蒲维清有没有走过这条通道,宇文君不清楚,但他知道平王殿下肯定是走过这条通道的。
鸿宴楼之所以只有七楼,是因为九这个数字被皇族垄断了,八这个数字被皇都的王爷以及南北方的门阀垄断了。
鸿宴楼建设之初也没办法,只能修建七层高度。
虽只有七层,可登顶之后,还真有些一览众山小的意境,别家的客栈酒楼,与鸿宴楼比较自然是相形见绌。
朱黄心中百般不解,这个时间段,宇文公子应该在皇宫的演武场里与那北方七律南山五绝捉对厮杀才是。
怎会有闲时间来到这里请一位朋友吃饭?
眼角的余光偷偷寻摸了一番柏小卫,朱黄心里有些狐疑,在这鸿宴楼他见过许多深不可测的人,却从未见过如柏小卫这般深不可测又平素枢机的人,他真的是一位剑客吗?
本想试探一番柏小卫的修为,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宇文公子能亲自以礼相待,且还要入七楼用膳的人,修为肯定对得起深不可测这四个字。
“二位需要等一会儿,八珍宴席需要些时间,不过用不了太长时间。”朱黄恭敬说道。
宇文君微微点头,与柏小卫相隔对坐,朱黄亲自起沏了一壶龙泉清水呈上来,给两人亲自倒上后,这才缓缓离开。
楼下是芸芸众生,楼上是一览众山小。
柏小卫说道:“其实不用如此刻意为我造势,我的确是想吃一顿好的,但没想过要这样。”
宇文君带着一位中年剑客来到鸿宴楼七层用膳的事情,最多只需要半日功夫,皇都的达官显贵就会尽数知晓。
这样一来,谁都知道柏小卫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其实他本来在别人印象中就不简单。
宇文君灿然一笑道:“我倒是没想过这么多,你若是不提醒,我还真反应不过来呢。”
“这样也好,能当叔叔成为政客路上的垫脚石,也颇为荣幸。”
柏小卫眼珠子微微转动,微微抿了一口龙泉清水,这痕迹着实有些重,但也不需要他亲自造势了。
宇文君是他的贵人,他亦是宇文君的贵人,这个朋友交的很划算,彼此心里都留了一个好念想。
柏小卫说道:“吃过饭以后,你便要去皇宫了。”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若你想要去面见人皇陛下,我也可带着你一起进入皇宫,这些事情虽不合礼数,但如今的皇都大概也没人愿意和我计较这些繁文缛节。”
柏小卫微笑道:“这就不必了,我并非要面见人皇,我想要人皇主动面见我。”
宇文君举起茶杯的右手悬止在空中,细细品味了一番,和颜悦色的笑道:“叔叔这般风采,我很喜欢,以后会有许多人知晓叔叔是一位优秀的政客。”
柏小卫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低调,低调。”
宇文君无声而笑,今日算是他从南方回到皇都后最畅怀的一次。
不多久后,八珍宴席便呈上来了。
鸿宴楼的八珍宴席与皇宫里的八珍宴席自然是无法比较,若只是单论滋味,却也只是弱了一线。
没办法,御膳房的金字招牌摆在那里的,皇宫的政治高度也摆在那里的。
鸿宴楼的八珍宴席已算是极为不俗,仅次于皇宫的八珍宴席。
朱黄是一个人精,他凭感觉就能判断出宇文君与自己的客人只想要安安静静的吃一顿饭而已,故此没有安排舞女助兴。
本想着不让宇文君掏银子,留下一副墨宝在鸿宴楼也可以,但这种事鸿宴楼做的太多了,别的不说,仅凭朱黄收藏的名人雅士的字画就能值不少银子。
思来想去,朱黄还是决定让宇文君掏了饭钱,这样既能让宇文君的客人感受到诚意,也能给朱黄和宇文君之间一个体面地台阶下。
可他终归没明白,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宇文君会请一位中年剑客吃饭。
不懂的事情,他不会主动询问,在皇都生存了这么多年,凡是自己不懂的,那必然都是自己不应该知道的。
两个时辰后,宇文君与柏小卫走出了鸿宴楼。
无人知晓他们吃饭的过程到底都聊了一些什么,鸿宴楼里的眼线也看见宇文君与柏小卫在岔路口分别。
一人去了皇宫,一人去了闹市。
演武场上,捉对厮杀已进行了好几次。
宇文君归来,也并未太过于吸引注意力,康长治见他回来了,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可很快又进入了提心吊胆之中。
如他所见,北方七律与南山五绝交手,都尽可能保存实力,可场面也能看得过眼,形式走得很好。
将核心战力储存起来,针对白鹿阁四大魁首,真不知这四个优秀的晚辈能否招架住。
第一百二十四章 破了
柳青华欣喜道:“师弟,你终于回来了。”
宇文君落座后,并未询问战况如何,而是柔声说道:“师姐,你接下来弃权,交由我给佩瑶师姐就好。”
柳青华顿时愣在了当场,这一声宇文君并未刻意遮掩,而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甚至没给柳青华询问的余地。
见宇文师弟心境平和,不像是在胡言乱语,柳青华乖乖点头答应了。
也算是无憾了,起码自己亮出了清明剑气,也让庄钦这样的五绝之首一度场面难看,风采有过就好,无需长虹,真若是长虹了,那便不是绝世风采。
观礼台上的众人对此视而不见,人皇含蓄一笑,也未曾言语,自然也就是默认了此事。
此刻不少年轻人都很羡慕柳青华,有了事,总有人替她扛着。
隋霆和谢一鸣这会儿脸色渐渐有些难看,原本较好的心情逐渐起了阴霾。
楚欣儿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弱弱的说道:“这是打算下死手了吗?”
谢一鸣无奈说道:“无需明说。”
他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宇文君做出这种狠心决断,但他隐约猜测出,真有事触及到了宇文君的逆鳞。
但愿接下来的腥风血雨没那么浓郁。
平王上场说道:“既然如此,白鹿阁朱雀魁首便不再参与捉对厮杀,下一场许还山对黄醇。”
许还山的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郁闷,怎会突然遭此变故,南山五绝与北方七律的心眼儿哪怕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他得罪了南方的赵氏家族不假,可他没得罪北方人啊?
心中对宇文君一下反感到了极致,也对顾雍反感到了极致,可他不能表露出这种情绪,他深知,陛下此刻正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得有礼数,要有大家风采。
两人上场后,许还山尽可能柔和道:“与黄醇兄交手,是我的荣幸,还望不吝赐教。”
黄醇双手抱拳道:“和许师兄交手,也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
当即,演武场上罡气弥漫,势若奔雷。
许还山一剑若瀑布垂天,剑气霸道雄浑,势若千军,欲一开始就要和黄醇分胜负。
黄醇还本想适应一番许还山的剑道风采,可这一开始就逼迫到了生死搏杀的地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不是剑客,是一个纯粹武夫。
一身横练,一拳打乱许还山的剑气,大步流星,横冲直撞而去,既已到了这一步,也无必要藏着掖着了。
窗户纸破了就破了,反正还没明说出来。
黄醇此举,正中许还山下怀,就害怕黄醇与他游斗,消耗他的真元。
霸道剑压席卷而来,黄醇抬起右臂硬吃了一剑,剑锋在黄醇右臂上激荡出大量电光火石,剑气澎湃,却始终无法破了黄醇的护体罡气。
这位七律之一直接一拳轰向许还山面门,拳势形成一方场域,锁定许还山,令其无法依靠身法躲避这一拳。
许还山同样是一拳迎难而上,无丝毫拖泥带水。
两拳相撞,并未激荡出轰鸣之声,而是彼此的真元互相吞噬,水火不容。
七律中人见此,情绪各异,可心中都认为黄醇应当是占了上风。
可意外情况发生了,许还山的拳势中衍生出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蛇,鱼贯而入黄醇的拳势中。
黄醇的罡气全线崩碎,胸口一阵金銮,节节后退,轰然一声倒在了地上,死活不知。
七律之首伏城皱紧了眉头,暗暗握住拳头,恨不得现在就上去为黄醇出口恶气。
平王见此场面,脸上波澜不惊。
“许还山胜。”
许还山对着观礼台上的众人微鞠一躬,便下场了。
七律中的梁宁与李怀义上场将黄醇抬了下来,郭盛和赶紧把脉行医,这伙计可千万不能有个三长两短。
宇文君和景佩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看来许还山除却飞剑外,还有其余底牌,有这样的同伴面对当下的困局,倒也不错。
柳青华这才反应过来宇文师弟为何要让自己退出。
微微靠在佩瑶师姐的肩膀上,小声说道:“姐姐一定要注意安全。”
景佩瑶温柔应道:“知道啦。”
平王宣告道:“景佩瑶对庄钦!”
此等心思,近乎路人皆知了,柳青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景佩瑶却是一脸从容上了演武场。
宇文君对柳青华小声说道:“佩瑶师姐可以的。”
观礼台上的众人提起了精神,隋霆与谢一鸣心绪复杂。
“先前许还山的拳法可否是妖族的黑山拳?”隋霆沉声问道。
谢一鸣点了点头,言道:“是,黑山拳的修炼法诀,一直都在皇宫武库中。”
“黄醇运气好,半年后可恢复元气,运气不好,大概就折了。”
隋霆鼻息沉重,不再言语。
庄钦又遇见了一位姑娘,略有尴尬道:“听闻佩瑶妹妹的名声,可惜是在这般场合下相遇,有些折煞风景。”
景佩瑶抽出流雪,淡然应道:“不折煞,我也想知道五绝之首有几斤几两。”
庄钦无奈一笑,景佩瑶在动手杀人这件事上从不多说废话,一步便到了庄钦面前,流雪剑气绽放,冰封整个演武场。
凛然剑锋飘向庄钦咽喉要地,庄钦迅速后仰身躯侧翻了个地牛,避开一剑后,他亦是亮出了自己的佩剑。
一柄秋水长剑,本身在南方这也算是很有名的一柄剑,可和景佩瑶手中的流雪比较起,就不算太有名气了,庄钦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景佩瑶迅速抽身后退,庄钦手握秋水长剑凌空而至,居高临下,一剑引来天上之水,倾泻而下。
景佩瑶悍然将流雪长剑插入地面冰层,冰层之上立即衍生出密密麻麻的冰剑。
嗖嗖嗖!
数不清的冰剑迎击天宇,折煞秋水,透出无穷威势,剑意清澈恢弘,恍惚之间透出山河锐气。
庄钦一剑西引,驱散景佩瑶的剑势。
景佩瑶速度极快,同样是凌空而至,一剑劈向庄钦头顶。
庄钦却是一剑刺向了自己身后。
在流雪长剑即将接触到庄钦面门时,景佩瑶瞬息到了庄钦身后抵出一剑,这一剑才是杀招。
可昔她面对的是庄钦,这一剑,注定会被瓦解。
不愧是五绝之首,预判能力极强。
景佩瑶心境澄明,不在主动进攻,而是退后,引庄钦出手,但愿五绝之首会亮出杀招。
第一百二十五章 见血
所有人都能看出景佩瑶当下的想法,庄钦自然也能看得出。
扶摇女帝是一个无法按常理衡量的女人,所选中的徒弟自然也无法按常理衡量,人们在景佩瑶身上看到了许多扶摇女帝的影子,唯独没看到蒲维清的痕迹。
景佩瑶对庄钦本就是下风,理当如先前的柳青华一样,连出杀招,压迫庄钦的气势,她竟然敢主动让庄钦腾出手。
这位五绝之首心中恼怒,被一个姑娘小看了,哪怕这个姑娘是一个不俗的姑娘,庄钦的心里仍旧是觉得不舒服。
秋水长剑铮铮作响,庄钦起了剑势,演武场上彷如风起云涌,旌旗飘扬,透出强烈的杀伐之意。
景佩瑶横剑于胸前,幸亏手中是名剑流雪,换做之前那柄价值二两银子的铁剑,是无法承受此等剑压的。
庄钦欺压而来,一剑灿烂落下,真元沸腾,仿若一剑破开了混沌的宇宙。
景佩瑶举剑格挡。
铮铮铮!
秋水长剑与流雪剑正面撄锋,形成一道华丽的剑气城墙。
景佩瑶小腿微弯,强势的剑压,令这位骄傲倔强的姑娘低下了头。
庄钦沉声道:“你不该如此狂妄!”
景佩瑶面色苍白,却露出一抹妖冶的微笑。
铮!
剑势忽然扭转,景佩瑶以流雪为媒介,硬吃了这一剑,身形节节后退,嘴角溢出一抹动人的殷红。
这一刻,五绝之首庄钦忽觉脊背发凉,刚心生暂避锋芒的想法,却已经来不及了。
景佩瑶强行聚气,一剑凌空而来。
剑意灿然若烟花绽放,携天地大势排山倒海碾压而来。
剑罡霸道无双,剑气霜杀秋野,剑意横贯千秋。
远胜庄钦方才的那一剑。
避无可避,正面撄锋注定会被景佩瑶这一剑扑杀,只好以守剑式硬吃这一剑,庄钦终究是庄钦,仓促之间亦是能够形成一方完美无瑕的剑域。
怎奈何景佩瑶这一剑太不讲理,若狂风巨浪冲击礁石,势不可挡,顷刻之间,庄钦撑起的剑域轰然玉碎。
霸道刚烈的剑气若虎入羊群般冲入了庄钦体内。
嘭!嘭!嘭!
五绝之首肩膀,袖口,膝盖,脚踝多出地位炸裂开来,喷洒出大片血水。
这一幕,震撼当场!
谢一鸣紧紧握住了拳头,若非规则限制,他恨不得立马下去救人,一旁的楚欣儿已急出了眼泪。
徐源,朱虹,陈典三人更是焦急若热锅上的蚂蚁。
因为景佩瑶还站在那里,此刻的庄钦已无一战之力,可景佩瑶的杀意却越发纯粹,便是观礼台上的某些文官都在此刻感受到了阵阵寒意。
陈典连忙大呼道:“平王殿下,我们认输!”
平王就在等这一句话,他好阻止这个看上去绝色倾城又杀气滔天的姑娘,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剑光呼啸而过,若风卷长龙。
一颗大好人头飘扬而起,血洒演武场。
这一剑过后,景佩瑶亦是单膝跪地,口中呕出大片血水,整个人的精气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衰败。
平王殿下甚是无奈,语气沉重道:“景佩瑶胜!”
柳青华吓得花容失色,顾不得擦掉眼角的泪痕,瞬息而至景佩瑶身旁,搀扶起佩瑶姐姐缓步走下演武场。
五绝中的徐源,朱虹,陈典恨欲狂,死死看向了景佩瑶。
宇文君沉声道:“三位意欲何为?”
平王顿时肃穆说道:“肃静,武试中有人殒落,亦是常理,此乃公战,绝非私斗,还请三位拿出胸襟气度。”
徐源,朱虹,陈典三人这才悲愤难当的低下了头。
景佩瑶在柳青华的搀扶下,坐在了宇文君身旁,宇文君伸手搭在了景佩瑶的肩膀上,一道纯粹的青龙之气涌入姑娘四肢百骸。
虽不会立即见效,却也强行遏制了景佩瑶元气大伤的倾向。
“好好休养,待我杀了伏城,余下的便是土鸡瓦狗。”宇文君温柔说道。
景佩瑶微微点头,旋即便依偎在了柳青华的怀中。
这话还是和之前一样,所有人都听见了。
除却伏城外,余下的七律五绝成员个个脸色铁青,战意滔天,恨不得将宇文君生吞活剥了。
观礼台上的谢一鸣和隋霆心中惊雷炸响,可他们两人无法阻止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惨案,七律五绝只可战死,怎能不战而降?
人皇陛下难得开口笑道:“真是有趣,但也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八顾的份量。”
秋清与李洪山心有戚戚焉,却无可奈何。
也就在这一刻,萧楚将对景佩瑶的爱慕之情,彻底变成了敬仰之情。
谢一鸣来到演武场上,脸色无悲无喜,带走庄钦尸体的背影,甚是萧瑟落寞,楚欣儿已经苦成了一个泪人儿。
公子风华,可比碧落之光,却在最美好的年华里谢幕。
可最后的捉对厮杀仍旧在继续。
宇文君却忽然想起了顾雍,不久之后顾雍也会力战群雄,他觉得,这个演武场也很适合力战群雄。
起身对平王说道:“平王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平王闻后,心中激起波澜,略有迟疑的应道:“何事?”
宇文君说道:“我欲先和伏城一战,战后,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一人迎战余下的七律五绝,不知殿下应允否?”
平王勃然大怒道:“胡闹,你可知那会是何等后果!”
他不想要宇文君这样的少年英才也如同庄钦一样提前落幕,可他更害怕宇文君若真赢了七律五绝,那便彻底打了南北大地的脸。
顾雍曾干过这种事,他不希望宇文君也干出这种事。
宇文君不卑不亢道:“殿下是否应允?”
七律五绝们此刻彻底怒了,纷纷真元外泄,形成一方灿烂的真元气海,笼罩了整个演武场。
陈典怒斥道:“你真以为我们可欺?”
郭盛和阴阳怪气道:“都是年轻人,但我觉得年轻人还是低调些好。”
伏城眯着眼眸,杀意已然外泄。
宇文君并未理会这些,而是直勾勾的看着平王殿下。
平王一时左右为难,只好抬头望向了观礼台上的陛下。
第一百二十六章 横扫
人皇起身负手而立,俯瞰向演武场,那少年的锐气确有顾雍先生年轻时的风采。
笑道:“如此一来,八顾之宴的味道就不在纯粹。”
“可朕转念一想,有少年欲力压群雄,世俗礼法又不允许,便少了一份绝世风采,少年人就该有这样的风采气魄。”
“话虽如此,还得看七律五绝答应不答应。”
“美事便是美事,绝不可强人所难。”
平王心领神会,他以为陛下不会答应,会规规矩矩的按照原来的规则将最后的捉对厮杀进行下去。
随即,便向七律五绝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伏城眯着眼应道:“我答应了,七律自然也就答应了。”
七律之首可代表所有成员的意志。
陈典亦是附和道:“有人想要独占鳌头,我们岂能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不是五绝之首,却是五绝之中唯一的世家子弟,场面上的事情,也一直都是陈典在应对,庄钦死了后,他便成了新的首领。
谢一鸣和隋霆选择了沉默,人皇已经表态,这两位使团首脑大人的态度也不在重要,两人都默契的认为,这是最好的局势。
一对一与宇文君厮杀,无异于找死。
隋霆有些担忧伏城,可很快就释然了,以伏城的实力,哪怕不是宇文君的对手,也不至于死在宇文君的刀下。
康长治近些日子受到了不少刺激,但也没有当下的这个刺激大,他有些怀疑人生,身为赫赫有名的文坛大家,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存在感是如此之弱。
各自都选择了沉默,沉默的理由各不相同。
宇文君一步到了演武场上,向伏城凝望而去,七律之首不含糊,亦是顷刻之间站在了宇文君对面。
紧接着,两人都流露出来了悍然威压。
演武场上衍生出无数道强劲的真元气流,每一道气流,都可比拟承圣高手的会心一击。
柳青华的脸色苍白如雪,紧紧握住了秀气的拳头。
景佩瑶在一旁柔声安慰道:“不要担心,他会没事的。”
柳青华心中依旧是七上八下,七律之首也在黄庭初期。
华毒山虽不是南方的生命禁区,可其中有许多血脉之力不俗的大妖,对于一位优秀的后生而言,是一块最合适的磨刀石。
伏城当初杀了岳恒时,心中便滋生了一股豪气,这股豪气,在与华毒山大妖捉对厮杀时,变得豪气冲天。
千钧一发之际,扣了生死关。
伏城的黄庭境界,是足够份量的,要比宇文君的份量更重。
他亮出一柄漆黑如墨的巨剑,笑颜道:“你应该知晓这柄剑的名字。”
宇文君抽出断念,刀锋凛然,徐徐说道:“其实我不会刀法,只会觉得刀砍人比较顺手而已。”
“但愿你能将泰岳剑挥舞的极为灵动。”
伏城没有生气,弓腰,单手握剑,一剑横扫而起,万千道如山如岳的剑气碾压向宇文君,没有藏着掖着,从一开始就是杀招。
宇文君随意一刀落下,刀光中透出大道轰鸣之音,激荡岁月,一刀破开伏城的剑气,身若游龙,脚踩莲花,看似波澜不惊,实则玄妙至极,若一道幽冥出现在伏城眼前。
手起刀落,竖劈而下。
伏城心中惊雷炸响,头一次流露出了凝重眼神。
举剑格挡,断念的体积很小,和泰岳剑比起来,犹如一柄精致的匕首。
这这柄匕首足够锋利,接触到泰岳剑的刹那,便让其剑锋磨损,剑罡沉寂,剑意安息。
宇文君猛地一拳击向伏城额头,这一拳势大力沉,如一座磅礴大山横飞而来。
伏城的泰岳剑受到压制,便只能和宇文君正面撄锋拳法,同样是一拳击出,双拳悍然对冲在一起。
嘭!
伏城的衣袖寸寸崩裂,露出一条健壮的臂膀,臂膀之上,溢出密密麻麻的血珠,他的拳头,已然血肉模糊。
宇文君想起了当初在冲牛山与铁马山交界处所遇见的那个武夫青鬼,他对青鬼的最后一拳印象很深。
那口气若是没有顶住,宇文君今日便不会站在这里。
大概是很欣赏那一拳的缘故,宇文君这一拳看似是南疆炮锤,实则是一记亡命之拳。
他对青鬼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这一拳宇文君也没有打出青鬼的精髓。
但足以让伏城断裂一臂。
井寒清与梁宁痴痴的看着演武场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她们是有些意外,却也不是极其意外。
两人一开始便正面撄锋,也是一开始高下立判。
宇文君漠然笑道:“你很不错,同境界中能让我出全力的人,你算是第一个,但你还是无法自由挥舞泰岳剑。”
伏城惊怒交加,刚欲出手,宇文君一腿便横扫而来,这一腿若铁骑冲锋,攻城拔寨,刹那之间伏城只得架起左臂强行格挡。
嘭!
一声闷沉的巨响爆发开来,强大的腿力直接令这位北方的骄傲横飞了出去,其身躯重重的撞在了远处的城墙上。
鲜血染红了古老的城墙。
平王瞪大了眼睛,观礼台上不少人亦是如此,便是大将军岳擘,也自认为若是与宇文君同境界一战,他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本衣蛾观赏性十足的一场捉对厮杀,就这么结束了,结束的毫无悬念。
隋霆眼皮不停地跳动,心中想法复杂。
差距如此之大,令人难以释怀,名师出高徒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的,顾雍何许人也,圣人是也,教出来的徒弟岂能是省油的灯。
人皇的兴致一下被提到了最高,一只手托起下巴,欣赏着此间的少年。
平王平复了一番心绪,沉声说道:“接下来,七律五绝,一起对战宇文君。”
宇文君手握断念,睥睨向南北方最优秀的几个年轻人,脸上神色如常,他不喜欢出这样的风头,可他这一次忍不住。
对于顾雍来说,今日的所作所为,算是一个完美的答卷。
柳青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顺了一口气,她忽然觉得此刻的宇文师弟有些陌生,没了当初那一身的书生气,也没了中正平和的意境。
她所感受到的,是猛虎出山时的决绝,是蛟龙蹈海时的狂妄,是举世无双的少年风采。
景佩瑶抿嘴一笑道:“我没有骗你吧,他真的可以的。”
此刻,七律五绝尽数上场,已对那身穿黑色锦衣的少年形成合围之势。
第一百二十七章 独占鳌头
七律中的李怀义率先出手,一剑迸射而去,吸引宇文君视线,紧接着郭盛和便会展开大开大合的攻势。
剩下的人,便会用自己最擅长的手段干扰,偷袭,重击,亦或是见血封喉。
这是最为理想的局势。
李怀义对自己的这一剑很有自信,虽与庄钦、伏城的剑压无法比较,但也绝对位列三甲,可尴尬的事情却发生了。
宇文君撑起一道混沌罡气,李怀义这一剑足够穿破云霄,却没能破开宇文君的罡气。
这个曾斩杀过大妖的俊彦都有些怀疑自己这一剑的威能了。
郭盛和见势头不对,悍然一剑迎击而去,剑锋落在混沌罡气上,还不如之前的井寒清那般劲道,仅仅是激荡起了一丝丝的罡气涟漪。
断念还在宇文君手中,他手起刀落,看似朴拙无华,却是令郭盛和避无可避,只能硬吃宇文君一刀。
一刀过后,郭盛和也没有倒在血泊里,而是和先前的伏城一样,撞在了远处的城墙上,比伏城更惨烈的是,郭盛和是整个人嵌入了古老的城墙里,成为了一块稍微有些臃肿的人砖。
宇文君脚踩云龙步,身形若鬼魅般无迹可寻。
形成的合围之势对宇文君毫无用处,甚至他觉得,这些人加起来还不如伏城。
他一步便到了梁宁近前,一招谁都会的侧踹腿以极快的速度命中梁宁的胸口,这个实力不俗的小家碧玉血溅当场,倒在了地上。
黄醇来了,拳法大开大合,霸道凛然,欲打算和宇文君正面厮杀,为其余人创造出进攻机会。
可还不如先前的李怀义。
近身不假,却没能与宇文君厮杀在一起,宇文君一腿横扫而来,震荡在黄醇腰肢上,悍然一声闷响,这个年轻人便断了腰肢,绝无起来再战的可能。
对谁都是一个照面解决问题。
徐源剑法灵动,从侧翼牵制宇文君,剑气看似强烈杀气冲天,却在名刀断念面前,这样的剑气真的是不值一提。
刀意以巨浪之势吞没了徐源的剑气,这位翩翩美少年也被强大的刀意所淹没,一瞬之间,身上经脉尽数崩裂,整个人推金山倒玉柱般睡在了地上。
东西两面,李怀义与陈典心有灵犀,聚集全部真元,集中在接下来的一剑上,两人接下来均会祭出最强的一剑,一剑过后,便不会第二剑,不成功便成仁。
宇文君随手将手中断念飞射向了远处的井寒清,这位其貌不扬的姑娘没有选择正面撄锋,而是果断暂避锋芒,伺机而动。
下一息,兴许会有反转余地。
宇文君双手探出,掌心中浮现出一道混沌旋涡,东西两面的李怀义与陈典刚欲出剑,身形不受控制离地而起,若掌中之物般被宇文君双手吸噬而来。
顷刻之间,宇文君遏制住此二人咽喉要地,若铁锤砸地,重重将两人扣在了地上,演武场上透出轻微地震。
噗!
两人吐出大口血水,瞬间闭上了眼,昏死了过去。
宇文君单手探出,远处的断念飞回手中,看也没看,便一刀劈向侧翼,狂浪的刀意卷地三尺,气吞山河,向朱虹冲杀而去。
他没回头看,黄庭对承圣不会有任何悬念。
朱虹聚集所有真元,化作一方剑阵,欲打算硬吃这一刀。
可惜他的剑阵还是被这狂浪的刀意摧枯拉朽般淹没了,其人也步了郭盛和的后尘。
至此,五绝尽数出局。
七律还剩下井寒清,高志两人。
宇文君缓步走向这两人,探出双手,轻声笑道:“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用混沌引手对阵,不过效果不错。”
两人的咽喉要地顿觉被遏制住,身形不受控制被宇文君吸噬近前,锁住两人咽喉要地,如对待李怀义和陈典如出一辙般,重重将两人扣在了地面上,这一次,地震要比上一次更加强烈。
大袖一挥,场中的众人,纷纷跌落下台,几人身躯在地面上滚了好几滚,才徐徐停下。
人皇陛下眸光极为沉重,大将军虎目圆睁,谢一鸣与隋霆心中惊雷炸响。
都知晓宇文君是顾雍的高徒,谁曾想宇文君竟然一身无懈可击的横练加持,这比纯粹武夫更加纯粹。
平王倒吸了一口凉气,今日之战,注定是要名垂青史的,这一次的八顾之宴起码是前无古人了。
上场缓步走到宇文君近前,难掩激动神色,朗声道:“白鹿书院青龙魁首宇文君胜!”
人皇头一次向这位年轻人开口了,说道:“这一身横练的确惊艳世人,据朕所知,顾雍先生并未修行过霸道横练。”
“你是不是还有一位师尊?”
“且那个人修为不弱于顾雍,且自幼让你沐浴龙血,食鲲鹏之胆,行猛虎之事,养无敌之气。”
大将军岳擘心中同样由此疑问,李洪山,秋清等人更是如此。
谢一鸣和隋霆看到这般局势,觉得他们输得不冤,只能说从一开始就不曾掌握这位青龙魁首的全部情报。
平王调查过宇文君的过往,只是知晓宇文君的老家在玉溪镇,那里距离魔界很近,那里的人们生活朴素,奉行彻头彻尾的无为法则。
宇文君微鞠一躬应道:“回禀陛下,并无此事,只是师尊顾雍让我去了一遭麒麟绝地而已,此事并未张扬,故此外人不知。”
人皇淡然一笑道:“原来如此,果真后生可畏。”
大将军岳擘不屑一笑,顾雍养了一头黑麒麟不假,可世间哪有麒麟绝地这样的说法,上古圣战落幕之后,麒麟一族近乎灭绝,偶有血脉流淌到了如今,也都是斑杂不纯的货色,如黑麒麟那般。
真有麒麟绝地,想必那黑麒麟早就成为了纯正麒麟。
不愿意说,便不愿意说。
人皇倒是没有生气,以顾雍的能耐,是可以将宇文君调教出如此这副模样的,只是没想到,这些事情竟然在之前没走漏出半点风声。
顾雍对宇文君下了血本,天下人信就好了。
反正今日谁都知道宇文君继承了顾雍的《混沌古经》这便是实实在在下血本的证据。
平王环顾四周,略有尴尬的说道:“七律五绝出局,如今便是白鹿书院的内战,按顺序,是景佩瑶对宇文君。”
景佩瑶想起了当初在归海之会与宇文君对决,对那潦草而又霸道的一刀印象很是深刻。
她很含蓄的说道:“之前与庄钦师兄一战,令我元气大伤,不能再战了。”
平王讪讪的笑了笑,柳青华早就弃权了,如今仅剩下了许还山一个独苗……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今时灿烂明朝过往
柳青华的美眸里满是对宇文师弟的痴迷,她仍旧记得这位师弟当初在青梅林里的种种过往,他酷爱文采,不喜武功。
他很懒散,无论做什么事情,只要过了及格线便会停手。
他曾是自己的剑侍,虽然只是给她当了一两天的剑侍。
可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八顾之宴中,竦身一摇,竟可力压七律五绝,打的七律五绝抬不起头来。
发自肺腑的说道:“我真的是为咱们的这位好师弟骄傲自豪。”
景佩瑶会心一笑道:“但也不用这么犯花痴。”
两位女子的笑容,为肃穆血腥的演武场增加了一抹浓郁的美好气息。
康长治是彻底放心了,事已至此,他可以挺直腰板面见自己的院长大人,白鹿书院经此一战后,可稳稳的压制住将来的那一座南岭书院。
文人相轻,自古如是。
小伙子真的很争气,若非人皇陛下在此,这一位文坛大家真的会发出狂浪的笑声表达自己此刻的愉悦心情。
平王柔声细语的对宇文君说道:“连战两场,不知是否疲惫,要么休息过后,再继续?”
看了看天色,黄昏到来了。
这是最精彩的一次武试,也是最快速的一场武试。
每个人都想要在少年时代展露出绝世风采,可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可同样,每个少年都可以是自己的英雄。
宇文君简单应道:“不必了,既然临近尾声,就更应该一鼓作气。”
景佩瑶与柳青华的心情有些微妙。
两人都没看坐在一旁的许还山师兄,但她们都知道许还山师兄是不会避战的。
只是,谁能猜测到宇文君会不会对自己的师兄下狠手呢。
人皇姿态一如既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尽管他和宇文君的心里对某些事一清二楚。
平王清了清嗓子,说道:“最后一战,白鹿书院玄武魁首对青龙魁首。”
许还山闻后,面色波澜不惊,提剑上场,一切如常。
大概,这是两人在八顾之宴期间的第一次眸光交流。
宇文君想起了当初许还山欠下他的那个人情,当初的他不在意会不会被关山海亲自指点迷津,但他对于这份同窗之情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的。
他也不知道许还山将来会不会归还那个在如今看来微不足道的人情。
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对许还山从无感,彻底变成了反感。
许还山双手作揖道:“上一次你我交手,是在归海之会,这一次是在八顾之宴,我觉得很好。”
宇文君没有还礼,一只手负在身后,淡漠说道:“终究都是同门操戈,跟美好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许还山不在意宇文君的桀骜态度,观礼台上的某些文人清贵这会儿也不太关心宇文君的姿态。
实力摆在那里,文人又岂敢拿出规矩教化。
“师兄,动手吧。”宇文君平静说道。
许还山没有拖泥带水,一出手便是飞剑,巴掌长短的飞剑眼看就要贯穿宇文君的咽喉时,却猛地纹丝不动了。
飞剑接触到了一堵无形的气墙。
气墙之内是宇文君,气墙之外是芸芸众生。
这并非纯粹的混沌罡气,只是一堵真元撑起的寻常气墙,是任何承受高手都可以做到的事情。
宇文君望向这柄飞剑,单手探出,吸噬至手中,飞剑在宇文君的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一片虚无。
许还山这才亮出长剑,明知不敌,还是会一往无前,因为所有人都看着最后一场大戏落幕。
宇文君没有拔出断念,对付许还山之流,他根本无需借助断念的锋芒。
面对这一往无前的一剑,宇文君稍微站出了一小步。
他想起了顾雍与蒲维清联手,想起了白鹿书院的灼灼文风,想起了略有些功利,大致还可的大长老。
这一小步,便是宇文君的态度。
单手接住这一剑,许还山的剑在宇文君的手掌侧面激荡出剧烈的电光火石,可惜没能破开宇文君的皮肤。
宇文君握住锋利的剑刃,猛然用力,强势折碎了这一柄剑。
无剑可用的许还山,还有妖族的黑山拳可以用,兴许还会有更多的底牌。
宇文君也不会给他挣扎的机会,一掌祭出。
黑色的金刚大手印铺天盖地拍击而去,许还山一拳祭出,正面撄锋这混沌一掌,其后果和预想中的一样,正面撄锋他不是对手。
他的黑山拳刚彻底玉碎,混沌一掌落在了头顶,重压之下,他双膝跪地,砰然一声,膝盖玉碎,彻底跪了。
宇文君身后的正上方,便是人皇陛下。
陛下的表情似笑非笑,耐人寻味,李洪山与秋清无悲无喜,这一切都自然而然。
许还山输了,毫无悬念的输了。
景佩瑶凝望而来,美眸里有赞许,有遗憾,有同窗之情破碎的悲伤。
柳青华亦是如此。
康长治略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虽然是八顾之宴,可对同门师兄,不该下如此毒手,更不该让当师兄的人当着众人的面跪在师弟面前。
平王最后一次上场,望了一眼观礼台上的达官显贵与人皇陛下,随后掷地有声道:“八顾之宴,武试魁首,是为宇文君!”
场面忽然平静了下来,古井无波,一潭死水。
寂静了须臾,人皇陛下击节赞赏道:“顾雍先生有此传人,夫复何求。”
“人族有少年,理当如此!”
众人纷纷起身,击节赞赏,礼乐司那里已传来恢弘的颂歌,颂歌传出皇宫,通往四方。
宇文君没有搀扶起许还山,在众人的凝望中独自走下了演武场,大致是夜色来临了,也无人看清楚少年背影中究竟蕴含了何等韵味。
他走到了景佩瑶与柳青华中间,想起了上午和柏小卫吃过的八珍宴席,柔声说道:“鸿宴楼的饭菜甚是可口,我很喜欢,我想你们也会喜欢的。”
二女微笑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武试结束了,明日,八顾之名便会昭告天下。
有波折,有惊艳,有风采,可明日开始后,便会一切如常,当下的年轻人,仍旧还是会去走老一辈人曾走过的道路。
夜有星光,照耀世间。
晨有北风,以破苍茫。
第一百二十九章 秋别
翌日。
八顾结果出炉,国师李洪山第一时间将这一次的八顾结果公告至人族各地。
白鹿书院独占其三,宇文君,景佩瑶,许还山。
北方七律亦是占据三位,伏城,井寒清,郭盛和。
南山五绝便是陈典,徐源两人。
属于年轻人的盛宴结束了,背负八顾之名的年轻人,日后无论是从政,亦或是自立门户,自然而然会有大批量的拥趸。
再下贱一些,便是成为他人门客,只要背负了八顾之名,无需自己主动寻求明主,明主便会自己找上门来。
没有成为八顾之一的年轻人,如李怀义,朱虹,黄醇这些人,也自然成为了各方势力眼中的香饽饽。
想做一件事情,首先要有名望,一旦有了名望,各方能人异士便会闻风而来,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哪怕有了名望依旧是做不成任何事情,可也总比没有名望加身强得多。
至于这巨大的名望如何运用,便取决与他们自身了。
陈典背后的陈氏家族,在南方的地位随着陈典成为八顾之一,就算不能独占鳌头,也距离鳌头不远了,话语权较之以往,会更有份量一些。
世人喜欢八顾的原因无外乎是因为参与八顾之宴的人有不少寒门子弟,亦或是名不见经传的人。
这给世间的寒门子弟带去了极大的鼓舞,如伏城这等出生于寒门的人,日后无论是从政亦或是自立门户,自然是偏向于寒门更多。
世家豪门垄断了从政,读书,修行的绝大多数资源,只要寒门中冒出几个惊才艳艳的人,便会让这芸芸众生感觉到还有希望,人生还有盼头,心里也有奔头。
庄钦不死,自然也是八顾之一,可惜他死了,死在了景佩瑶的剑下,南人并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记恨景佩瑶。
因为这是公平一战,况且本就是景佩瑶以下伐上功成。
今日本来算是宇文君的大喜日子,他在武试中独占鳌头,毫无悬念的成为了八顾之首,成为了无数年轻人心目中的偶像。
可他实在是高兴不起来,他带着张本初离开了青龙庭院,从今日开始,他便算是出师了,白鹿书院便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顾雍庭院外,三人背对白鹿山,并未拖着大包小包进行搬家,三人都身轻如燕,两袖清风。
“总算是可以离开了,在这个院子里也住了很多年,突然要走了,心里还怪舍不得的。”顾雍阴阳怪气的矫情道。
皇都寸土寸金,以宇文君目前的财力也很难在皇都这样的地方购买一座四方宅院,顾雍对钱财一向不太看重,他在皇都生活了很多年,接下来也想要换个风水,不会继续居住在皇都。
张本初一副无所谓的架势,宇文君去哪里,他便要去哪里。
三人选择了一条幽静的小路,无声无息的离开了白鹿书院。
皇都,郊外。
有一座野馆子,便是蒲维清之前请端木直吃饭的这座野馆子。
露天里,一张圆木桌,三人围在一起,吃着牛肉。
顾雍觉得味道不错,洒脱说道:“郊外僻静之地,有一口热水喝就不错了,更别说是如此鲜美的牛羊肉了。”
“吃完饭之后,你就带着张本初离开,想去哪里都行,总之不要跟着我。”
“你是累赘,是负担,懂吗?”
宇文君放下筷子,这会儿他还真没有胃口,一旁的张本初倒是在大口朵颐。
“可我还是想要陪着你走一遭。”宇文君倔强道。
顾雍直言道:“别犯傻了,我一个人的话,来去自如,谁也挡不住,带着你们两个累赘,关键时刻,只会让我左右为难,如此浅薄的道理,莫非你不明白?”
宇文君欲言又止,他和张本初还真是顾雍前辈的累赘。
宏图山脉北面,有一片星野平原,那里地势开阔潇洒,并无大山大河,是一个放手厮杀的好地方。
顾雍接下来便会去那里,一次性解决掉这些年来他与南北方的恩恩怨怨。
宇文君对顾雍很有信心,可总觉得当下的形势对于顾雍而言是凶多吉少的。
“不如约个重逢的时间?”宇文君试探性说道。
顾雍眸子里满是思索之色,深思熟虑后,意味深长的说道:“就这样吧,有缘还是会再见的,有些事不可强求。”
“心里有盼头的人,其实大多数时候都在吃苦。”
宇文君再度沉默了,顾雍潇洒一笑道:“去望月亭吧,那个丫头不是在等你吗?”
锦衣少年埋头吃了几大口牛肉后,就带着张本初转身离去了。
等走到了顾雍看不见的地方后,宇文君才站在一棵柳树下,对着野馆子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张本初也跟着鞠了一躬,说道:“前辈这一次真的会平安无事吗?”
该知道的,这位来自于南郡乡下的朴素小伙都知道了,他心里记得顾雍的好,只是他不知如何表达,顾雍也不喜欢那些带着感激意味的表达,可能觉得不太体面。
宇文君笃定道:“他是顾雍,人间独一无二的顾雍,自然会平安无事的。”
张本初仔细一想,对宇文君这个说法确信无疑。
还在野馆子里的吃牛肉的顾雍一脸慈爱笑容,顺手给黑狮子夹了一块牛肉,温柔说道:“当着我的面给我鞠躬岂不是更好,不过在无人看见的地方鞠躬,显得更加有诚意。”
黑狮子神情落寞,它心里也在想,下一次遇见宇文君,是在何年何月?
快要到望月亭了,张本初停了下来。
宇文君想起了青华师姐,该说的话,昨夜都已经说过了,八珍宴席很好吃,可惜青华师姐昨夜的泪水有些多。
她还不算出师,清明剑气还没有修炼出火候,还会被李秀年师尊好好调教的,预计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青华师妹才会外出游历,增长见闻。
望月亭外,景佩瑶身穿一席粉白色的素雅长裙,静静的等着。
亭子里,仍旧是一片迷雾,扶摇女帝也在等着。
扶摇女帝不希望宇文君过来,可她挡不住宇文君,更断不了他们之间那份暧昧的同窗之情。
等候的时间里,景佩瑶的心中是很难受的,以后也没有机会给蒲维清师尊煮饭吃了,其实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厨艺在什么水平,可师尊很爱吃自己煮的饭菜。
早上走的时候,蒲维清亲自将她送出了白鹿书院,一路上也没有多少嘱咐,只是说了些生活琐事,仿佛这一次只是一场旅行,北海的风光也很壮丽。
她不知道亭子里的扶摇女帝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她也不想知道,这个时候的景佩瑶并未心生进入成为八顾之一的喜悦,有些烦乱迷惘。
终于,那少年出现在眼中的时候,姑娘心里的烦乱迷茫随之消散了不少。
第一百三十章 心里多了一个人
哪怕昨夜已经吃过八珍宴席,这会儿见到后,心里还是泛起了涟漪。
宇文君上前柔声说道:“这身裙子很漂亮,很少见你穿裙子。”
景佩瑶抿嘴一笑,明艳动人,哪怕是深秋,宇文君还是从这笑容里感觉到了人间四月天的美好气息。
“如果没有遇见你,没有认识你,我大概只是会为了师尊难过的,如今也会为了短时间内见不到你而难过。”
“昨夜许多话都没有说清楚,现在方便告诉我,你接下来会去哪里吗?”
宇文君莞尔一笑道:“问我这些话,是想要从北海偷偷溜出来找我玩吗?”
景佩瑶含蓄一笑道:“也许呢。”
宇文君心里一沉,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望月亭里的雾气,他微微上前一步,轻柔的抱住了眼前的这位姑娘。
景佩瑶的眸子里满是迷惘,迷惘中带着些许欣喜。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接下来到底都会做一些什么事情,会去什么样的地方,就按照之前的约定,三年后在北海见面就是了。”
“我的心里,一直都有你。”
景佩瑶微微伸出双臂,轻轻抱住了宇文君,记得过年的时候,她就抱在了宇文君的腰肢,眼泪湿润了宇文君的后背。
那是一种久违而又陌生的安全感。
“记得好好活下去,我没有再次见到你,你不可以死去。”景佩瑶柔声细语道。
望月亭里传来了不太恰当的咳嗽声,两人这才松开了彼此,景佩瑶的小脸上染上了一抹俏皮的红晕。
宇文君的呼吸也比平日里粗重了几分。
沉默须臾,宇文君柔声道:“要走了吗?”
景佩瑶点了点头。
宇文君温柔笑道:“我看着你走。”
景佩瑶依依不舍的转身进入了望月亭里,雾气浓郁,在宇文君的视野里,这浓郁的雾气徐徐消失。
亭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宇文君的心里是彻底多了一个人。
宇文君深呼吸了一口,少女的体香,比魔族的半月酒更加动人。
转身离去,也没有回头看,不知下一次来到这里是何年何月。
抬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今日的天气不错,适合一路向东,归家。
没有了黑狮子之后,宇文君觉得归家的旅途有些漫长,心里想着,顾雍前辈一定会平安无事的,黑狮子也会平安无事的。
张本初这会儿建议道:“要不然我们从军方那里购买两匹甲等战马再走?”
大漠一战,张本初的军功谈不上耀眼,可分配下来的赏钱,足够买一匹甲等战马,宇文君得到的嘉赏就自然更不用多说了。
两人目前的财力无法在皇都的繁华地段购买一座气派的四方庭院,可若是购买两匹甲等战马是绰绰有余的,再加上八顾之首的身份,兴许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购买两匹甲等战马。
宇文君摇了摇头,说道:“没必要了,行万里路,就得自己亲身经历,一匹好的坐骑,要看自己的运气如何。”
张本初没有见过大将军岳擘的黑虎,但他听说过,心之神往。
“知晓了,这就一路向东?”
宇文君点了点头,想了想说道:“你来皇都也有些日子了,难道不想家,若是想返回老家,我可以陪着你去的。”
张本初仔细想了想自己当下的处境,不能说混的没有出息,可也没有达到自己心里的预期,而且很多事都憋着一口气,等自己什么时候吐出那口畅怀之气再回家也不迟。
“不了,先做好当下的事情。”张本初预期诚恳道。
宇文君点头道:“那就走吧。”
没有甲等战马,但可以乘风而行,现在的宇文君还真的没有游历增长见闻的想法,他想要快一点返回玉溪镇。
在那里购买一座漂亮的宅子,给顾雍准备好。
如今已到了黄庭境界,也该去那个深渊里走一遭了。
一万三千里,在没有黑狮子之后,路途变得格外遥远。
万幸的是,这一路上天气很好,也未曾遇见心怀不轨的拦路虎,耗费半月光阴,总算是到了玉溪镇。
但宇文君知道,这半月时间,是顾雍给他争取来的。
从皇都郊外,抵达星野平原,若是一路走马观花,少说也得一月时间才能到达。
他不会逃跑,因为他是顾雍,南北方的高手也在那个平原里等着顾雍。
玉溪镇依山傍水,景色壮丽,半山腰上,有一座简单的小院落,比不上青龙庭院,也比不上顾雍之前居住的那座院落。
但和景父景母的那座院落有些类似,院子里有菜圃,有柴火,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房间里可能会多出几分书香气。
这里一年四季如春,哪怕到了深秋,山上依然一片翠绿色。
正屋里,一位年岁约莫四十的中年妇人站在宇文君面前,双手不停地揉捏宇文君的脸蛋儿。
妇人模样秀丽,身材窈窕,哪怕已经上了年岁,也没有半分这个年纪该有的老态。
身穿一席褐色的长裙,一颦一笑都是满满的人情味,与景佩瑶的娘亲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娘亲真的太想你了,忙活菜圃的时候在想你,煮饭的时候在想你,洗衣裳的时候也在想你。”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宇文君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了一个礼盒,双手递给了自己的奶.娘乖巧的说道:“我知道娘亲很想我,在皇都的时候都感觉到了,我给娘亲带了礼物回来的。”
“有皇都最好的胭脂水粉,还有许多玉器首饰,娘亲收拾一下后,一定会变得更加漂亮动人的,比这里的山水更加动人。”
玉秀伸出手使劲的捏了捏宇文君的鼻子,笑得合不拢嘴,说道:“乖儿子,从外面回来后就是变得会说话了。”
宇文君这才介绍道:“他是张本初,是我从皇都带回来的朋友,接下来会在玉溪镇生活一段时间的。”
玉秀打量了一番张本初,温柔说道:“看面相的话,也是一个老实孩子,我最喜欢老实孩子了,山顶有瀑布,若是走纯粹武夫的路子,可以去那个瀑布里锤炼体魄的,宇文君小时候也在那里淬炼过的。”
张本初有些拘谨的憨厚笑道:“多谢婶婶,以后家里的力气活我全包了。”
玉秀嘻嘻笑道:“孩子真懂事啊,那就看你的表现咯。”
张本初嘿嘿笑道:“放心吧婶婶,我脑子不好使,但干活儿肯定没问题。”
玉秀笑骂道:“不许这样说自己,口头不吉利。”
宇文君泡了一壶龙泉清水,还是玉溪镇的泉水用来泡茶最是品高味正,氛围也刚刚好。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武宓
玉秀挽起袖子说道:“儿子,娘亲去给你们做饭了,都是你最爱吃的哦。”
宇文君绵柔笑道:“娘亲真爱我,您先忙活,我带着张本初去山顶看看。”
玉秀嘟嘴道:“好的。”
山顶,有一龙泉瀑布,气势内敛,水流沉重,落地而无声,水花激起不算浓郁亦不算单薄的雾气。
周围骑龙松林立,此间环境雅致清闲,若有一只白鹤站在骑龙松枝干上,便会更加仙气。
张本初心神荡漾,见识到龙泉瀑布的阴沉之力,略有紧张怀疑的问道:“公子真的从小就在这里淬炼体魄。”
宇文君不知如何解释,只好宽慰说道:“初期会有许多不适应,等你适应了之后,南疆炮锤与云龙步就可自然登堂入室。”
“若你在其中有所感悟,或许还能抵达炉火纯青的地步。”
龙泉瀑布,每一道水流重若万钧,足以压的寻常承圣高手抬不起头来,更有阴沉之力冲刷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稍有不慎,在这里锤炼体魄的人就会成为一截朽木。
若是功成,那便是物极必反,不敢说刀枪不入,起码已和寻常武夫彻底拉开了距离。
张本初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我会努力的。”
宇文君说道:“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就一直在这里好生修行,至于学问义理一事,暂且搁下。”
一心不可二用,张本初是一个喜欢研究学问的人,可惜悟性不是太高,再加上在这龙泉瀑布下锤炼体魄,估计每当修行结束,他自己就已经成为了一潭死水,绝对没有多余的精气神研究学问义理。
两人原路返回庭院,奶.娘玉秀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的丰盛佳肴。
张本初对于食材一事了解的不是很深,家常菜他的手艺还算尚可,可这一桌子的菜肴,灵气涌动,透出灿烈的精气神。
一看就知道不是俗物,恐怕远在皇宫的人皇陛下也不见得能够有此口福。
玉秀先是给宇文君夹了一块鸡腿,才给张本初夹了一块鸡腿。
张本初吃了一口后,顿觉四肢百骸充斥着一股暖流,真元质量缓速上升,他心中震撼不已,却又不知如何表达。
在公子家中表现的一惊一乍,也不体面。
桌子上的每一道菜,都大有来头,凡是肉菜,要么就是大鹏肉,要么就是灵蛇肉,至于素菜,自然是生长于险峻之地的奇珍异草。
修行一事,伙食好了,自然可事半功倍。
八顾之宴最后的捉对厮杀,并非是宇文君的真实修为真的那么强悍,只是因为从小打下的基础太过霸道,五绝七律在某种程度上是真的输在了起跑线上。
人皇陛下当时的猜测,几乎是正确的。
饭后,张本初很有眼色,收拾碗筷,忙活大小琐事,随即便一个人去了山顶的龙泉瀑布那里。
娘亲玉秀拉着宇文君的手,神色担忧道:“儿子啊,这次你去了皇都,和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师尊老人家可能会生气的。”
“到时候你主动认错就好了,师尊不管怎么说你,你都不要吭气儿,记得要服软。”
宇文君点头道:“知道了,娘亲。”
玉秀还是不太放心,可想起那位老人家的威严,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保全宇文君。
但愿他真的不会生气。
宇文君跨过结界,进入这个特殊的秘境空间里,云海翻腾,数不清的孤峰若冲天剑。
缓步登上九层台阶,一路波澜不惊入殿,这个声音苍老,却又丰神如玉的男子放下手中的儿童故事,瞥了一眼宇文君,沉声说道:“我已知晓你去了白鹿书院一无所获,”
“你心中可有怀疑对象?”
宇文君低头回道:“并无,顾雍前辈说我爬的还不够高,只要到了那个高度,便自然会知道一切。”
银发男子轻蔑一笑道:“他倒是活得潇洒,无所谓了,以你当下的才情,去往皇都一无所获,也在情理之中。”
“随我来吧。”
银发男子走出殿外,宇文君紧随其后,男子大袖一挥便是天地倒转,先前的云海翻腾与万道孤峰消失不见。
两人站在高高的黑色悬崖上,悬崖下方,是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海面平静无声,透出无限阴沉辽阔。
一颗石头不小心掉入了海中,叮咚一声过后便再无声响,连一朵水花都没有激起。
深渊之下的黑海,令人感到心悸。
银发男子问道:“你可看到了什么?”
宇文君向深渊凝望而去,一条黑色的大鱼一闪而过。
“察见渊鱼者不详,我倒要看看,到底祥不祥。”
宇文君纵身一跃跳入了深渊,如之前的那颗石头一样,并未激荡起水花。
银发男子此刻轻喃道:“若你成了,便一切都好,若不成,便死。”
海中,一片漆黑,宇文君的身躯极速下坠,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了半个时辰,先前看见的那条黑色大鱼,已不知所踪。
忽然间,周围大放光明,金色的强光刹那之间照亮了整个海域。
金色海底,气象恢弘,如同到了神明国度。
宇文君刚站稳身躯,前方便出现了一位身着亮黑色铠甲的高挑女子。
她面孔精致,气质若海上明月光,一头蝎尾长辫,随着海水微微摇摆,额头青丝微微遮住眉弓,眉心处有一朵细微的金色莲花图腾徐徐转动,透出纯粹光明气韵,一双金色的美眸熠熠生辉,仿佛可看破轮回,顾盼之际又如春日暖阳照人心扉,手握一杆狭长的战矛,矛锋血红,其形如少女的柳腰,涌出无尽战意。
单论姿色而言,这位女子足以嫁入王侯之家,估摸着寻常王侯之家,也压不住这磅礴厚重的英气与锐气。
她叫武宓,修行的是《尊龙诀》在她身后,还有一座磅礴如山的应龙石像,其龙翼遮天蔽日。
“我等你很久了,拔刀吧。”武宓手握血矛平和说道。
宇文君果断拔出断念,他深知这位的实力远在伏城之上,她亦是在黄庭境界,与伏城的唯一区别在于,面对武宓,宇文君必须全力厮杀才有一线胜率。
“很早之前便听说过你,我试图在皇都找一块磨刀石,始终未能如愿。”
武宓平和道:“你最好将我当做一柄战刀,若你胜了,我便追随于你,若你败了,就死。”
宇文君忽然后悔没有好生修行一门刀法。
但马上就发现自己就算是有一门高深莫测的刀法,也无济于事。
与这姑娘厮杀,便不能用顾雍传授给他的本事,因为这完全是两码事。
两道盛大的龙吟之声徐徐激荡开来,一道大巧不工,端凝沉雄,一道恢弘浩荡,气吞山河。
锐气生,一触即发。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赌一个万一
宇文君欺压近身,一刀竖劈而下,刀锋璀璨,刀意沉重如山,可破山岳。
武宓架起血矛,这厚重如山的一刀怦然落在血矛的握杆上,激荡出雄浑的青龙劲气,武宓微微上推,一股强大的反弹之力顺着断念锋刃侵入宇文君虎口,双臂,更是朝着宇文君奇经八脉扩散而去。
没有试探,一开始便是杀招,初次撄锋,宇文君便落了下风。
身形迅速后闪,微微动念,逼出体内劲气。
武宓来了,步伐若一条直线,直线似是箭矢,单手握住血矛刺向宇文君咽喉要地,速度之快,宇文君根本来不及架起刀势格挡。
只得险而又险侧头避开,血矛所刺之地,虚空震荡不已,紧接着,武宓双手握住血矛,矛锋横扫而去。
血光闪烁,透出阵阵龙吟。
宇文君节节后退,瞬息抖了一道手腕,架起断念一刀劈向矛锋,震开武宓进攻线路,刚欲趁势出击,武宓亦是顺势将血矛插入地面,双手扶住握杆,修长的双腿若凌空飞踏而来。
锦衣少年架起双肘于胸前,硬吃这一记凌空飞踏。
嘭!
巨大的惯性刹那间破开宇文君守势,当即觉得大臂一阵裂痛,此刻不能退,一旦退了,接下来便会面对武宓连绵不绝的攻势。
双肘向前顶去,同样是强势的龙游劲气,武宓借力于半空中旋舞,单手着地,一记撩天腿扫向血矛握杆末梢,插在地面的血矛瞬间发动,若一道轰天箭,射向宇文君眉心要地。
仪刀对血矛这等战器,真的是有些吃亏了。
一寸长便有一寸强,单论罡能,血矛凌驾于断念之上,宇文君只得侧身避开爆射而来的血矛。
武宓蹬地发力,一步便冲杀到了宇文君近前,一手顺势握住血矛,一手握拳,一拳悍然轰向宇文君三寸之地。
招式连绵不绝,封死了宇文君的任何顺势而为的可能,压迫宇文君与她正面撄锋。
宇文君翻身后仰,险而又险避开这一拳,武宓速度更快,手握血矛照着宇文君腰肢竖劈而下,欲将宇文君腰斩。
出手便是杀招,没有丝毫多余动作。
与常人交手,宇文君能占据体魄优势,真元优势,乃至于兵器优势。
与武宓交手,他手中断念真的难以和血矛正面撄锋。
宇文君墨守神魂,心如止水,抖动青龙罡气翻身向左侧螺旋而去,与此同时,矛锋落地,激荡出大片血火。
武宓无悲无喜道:“莫非是皇都的风水太养人,你这一身书生气,让你的招式变得太缓慢了。”
宇文君无动于衷,站稳脚跟后便一掌推出,掌心中一条硕大青龙狂浪而出,以吞天之势碾压而去。
武宓双手抡起血矛,血光呼啸,势如山海,强势磨碎这一道掌中青龙,激荡出璀璨烟火。
两人心有灵犀般同时杀向对方,断念凌空而至,横劈向武宓咽喉之地。
武宓侧头,刺出血矛,亦是攻其三寸之地。
宇文君回收刀势,以断念刀脊轻撞矛锋,震开攻势,武宓便又是一记手刀而至,宇文君提膝顶向武宓腹部。
嘭!
两人同时得手,武宓腹部略微下陷,节节后退,宇文君的脸颊上出现了一道隐约可见森森白骨的血槽。
横练厮杀,两人平分秋色。
宇文君气息上涌,悍然化作一条十丈青龙扑杀而去。
武宓眉心处金色莲花猛然转动,其人亦是化作了一条十丈金龙对冲而去。
双龙纠缠厮杀,龙气若火山咆哮喷发。
海域震动,水流龙卷,青龙长驱直入,金龙气吞万里。
凌空绞杀,青色龙爪刚遏制住金龙三寸之地,却又被金龙缠身,加持巨力,双方同时下死手!
轰然一声巨响,青色龙气与金色龙气激荡辉映,一道恢弘的龙游之气携无穷凶威四散开来,令方圆千里海水乱流。
罡气崩裂四野,两人同时着地。
宇文君弓背弯腰,双手撑住膝盖,气喘吁吁,已然浑身浴血。
武宓一身铠甲破碎多处,脸色苍白如雪,眉心处那朵金色莲花暗淡,仅透出莹莹之光。
宇文君抬头露出一抹狞笑,言道:“这一战足够酣畅淋漓。”
武宓仍旧无悲无喜,立即聚敛真元,手握血矛再度冲杀而去。
宇文君想起了景佩瑶对庄钦的那一战,庄钦祭出了杀招,景佩瑶以流雪为媒介,吸噬庄钦剑气,继而流雪加压,尽数反弹,那是景佩瑶目前最强的一剑。
那一剑,给此刻的宇文君带来了灵感。
他抬头凝望着武宓冲杀而来的姿态,远胜所谓的铁骑凿阵,更像是一条巨龙即将冲散整个人间。
默默提气,有条不紊聚敛真元。
最强的进攻,弱点必然是在正面。
他在赌一个万一,若是败了,将性命交代在这里,若是成了,便是一片坦途,生死之间扣天关!
血矛至,天地崩。
下一刻武宓便会功成,宇文君却是猛地挺直腰杆,以右肩对撞而去。
噗!
血矛毫无悬念贯穿宇文君肩膀,矛锋已到宇文君身后,连绵不绝的杀力侵袭宇文君心脉要地。
武宓未见慌张,仍旧心如止水,她太清楚宇文君接下来的打算,所以她得要更快,只要再有片刻,她就能功成。
可来不及了。
宇文君眸子浮现出一抹浓郁的紫红,两道紫金剑气悍然射出,有瞬间合二为一,化作一柄紫金长剑杀至武宓眉心那朵金色莲花处。
千钧一发之际,莲花再度盛开,透出无尽光明,若皇门盛开迎远客,紫金剑气杀入其中,再无踪迹。
随后,武宓握住血矛的手松了,气息一瞬之间衰败,身躯缓缓下坠单膝跪地,口鼻间喷涌出大口血水。
吸收这必杀一剑,她付出了惨烈的代价,足以让她战力尽失。
宇文君终于松了一口气,单手握住血矛握杆,咬牙忍痛拔出血矛,肩胛处前后透亮,血流如注。
他赌中了,成功险胜一招。
从交手的那一刻起,他便开始推演计算,算来算去,都不适合稳扎稳打,与武宓稳扎稳打,最后的结果不是两败俱伤,就是宇文君殒命,而武宓无论结果如何都会活下来。
“恭喜,你赢了。”
深渊之上,悬崖边的银发男人嘴角微微上扬……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南一北
海底蒸腾起蜂蜜水般的柔和光辉,宇文君与武宓沐浴在这光辉之下,体内的伤势逐渐好转,便是宇文君脸上那道深可见骨的血槽,亦是缓缓消失不见。
武宓慢慢挺直身子,眸光望向了那尊应龙的石像,对宇文君轻声说道:“看见龙王的头盖骨了吗?”
宇文君凝望而去,应龙石像的额头处,有一四方头骨向上凸出,号称奇骨贯顶。
“看见了,人族若是有此面相者,便是日角龙颜帝王之相。”
那块凸出的龙王头盖骨约莫方圆三丈大小,可比一座寻常住宅。
武宓说道:“你胜了我,便可进入那头盖骨里沉睡,兴许半月,兴许一月,时间不会太长,你便可得到龙王的认可,获得龙族至高传承《太龙经》那巨龙石像亦会复活。”
“往后将陪着你四处征战杀伐。”
宇文君心领神会,柔声说道:“你将会在巨龙脚下沉睡,获得《玉龙经》传承,对吗?”
武宓点了点头,她不在意宇文君胜了自己,无论是谁胜了她,她都只能获得《玉龙经》成为一个实力过硬的追随者,若帝王身旁的将相。
这个结局,她很满意,若宇文君不能胜了自己,她也会觉得无趣。
宇文君化作十丈青龙,没入了龙王的头盖骨,旋即,整块头盖骨盛放出湛蓝色的光辉,四方骨内,浮现出一座小型而精致的殿宇,透出无尽玄奥,宇文君横躺在王座之上,自然而然陷入了沉睡。
武宓缓步来到了应龙石像脚下,金光绽放,她依偎在龙爪的夹缝中逐渐入睡。
不知不觉,艰涩难懂的龙族传承化作灿烂的光辉,融入宇文君的头盖骨中,同时也没入了武宓眉心处的金色莲花里。
……
……
星野平原辽阔无边。
可惜无山水相依,故此这里也不适合人族生活。
秋后的平原仍旧存留一抹暗淡的绿色,顾雍带着黑狮子出现在了平原边际。
抬头看了看天色,艳阳高照,一片开阔潇洒之景。
黑狮子低着头,闷闷不乐。
顾雍笑呵呵道:“我知道,你在难过,不过以后你还是会遇见宇文君的,至于是多久之后,我不太好说。”
“该遇见的时候自然就会遇见,当下于你而言,亦是一种修行。”
“按时间算的话,他应该回到了老家。”
黑狮子的眼角溢出了琥珀水晶般的泪珠,再日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华丽璀璨。
顾雍大袖一挥,便构建出一条虚空通道,说道:“去你的老家等我,我会回来的,我回去之后,若是看见你体型消瘦,修为寸步不进,我可是会收拾你的。”
黑狮子剧烈摇头抗拒,顾雍一脚踹在了黑狮子的后腿上,将其强行赶回了老家。
接着,顾雍一步跨出,便来到了星野平原的中心。
四方寂静,仿若永夜将至。
顾雍哈哈笑道:“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呢。”
话音落下后,天幕震荡,一位身着白袍的中年男人率先走出,随后,又有一位身着布衣的老者拄着拐杖凌空而来。
顾雍郁闷了一下,说道:“就来了你们两个?”
白袍男人名曰赫连沉霜,布衣老者名曰季建。
一人是北方第一门阀里的供奉老祖,一人是南方大地的掌舵人之一。
此二人乃南北方底气之所在,亦是目前南北方的最强者。
世上大概也只有顾雍可让他们放下南北之争。
赫连沉霜说道:“苦修多年,总算是可以与你并肩而行。”
季建眯着眼笑道:“久违了,顾雍!”
顾雍没心没肺的笑道:“只有两个人,就说明这些年来南北方的确没出人才,我以为将会面对一支虎狼之师呢。”
赫连沉霜眼皮微跳,若非顾雍昔年屠戮族长,兴许如今的赫连家族将会出现一两位仅次于人皇与扶摇女帝的高手。
若无顾雍,南方的那座浩然书院兴许早就读书声朗朗了。
赫连沉霜大袖一挥,封锁整个星野平原,强行改天换地,整个星野平原瞬息之间化作了一方大气苍凉的古战场。
有战马奔腾,有铁骑凿阵,有千军万马共战秋野,俨然一副大争之世。
布衣老者挺直了腰杆,并指为剑,天幕中落下一道擎天巨剑,剑气滚滚,若大江大河在奔腾浩荡,悍然杀向顾雍。
顾雍粲然一笑道:“不错,要比大将军岳擘强多了。”
“今日之战过后,我与尔等恩恩怨怨一笔勾销,你们看可好?”
布衣老者故作和气笑道:“那是自然。”
顾雍无声而笑,身披黑色大氅,生出无限豪气,双手合十,战风烈烈,一尊高达百丈的混沌法相伴随着恢弘的大道之音现世。
混沌法相威严赫赫,险些撑破天宇,面对这擎天巨剑,顾雍一掌拍击而去,遮天蔽日的混沌大手印轰然一声巨响落在擎天巨剑上!
大道之音振聋发聩,若黄钟大吕激荡岁月。
虚空中蔓延出密密麻麻的真元符文,若天书降世。
轰!
真元炸裂,海量的法则符文漫天飞舞。
麻衣老者的脸上再无先前的和颜悦色,他这一剑,被顾雍以摧枯拉朽之势红碎,他知晓顾雍这些年来修为刚上一层楼,未曾想是如此的霸道无匹。
赫连沉霜流露出一抹狞笑,聚气成刃,一刀劈向顾雍的混沌法相,天幕一分为二,一道可破山海的铡刀从天而降,沿途所过之处,虚空崩裂,浮现出深邃黑洞。
“早就听闻混沌法相所向无敌,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迎接这灭世之刀。”
顾雍脚踩黑云,孤峰之上,站在混沌法相头顶,双手刺出,高达百丈的混沌法相双臂亦是探出,双掌在半空中猛然间拍击,合二为一,稳稳合住灭世之刀。
脚下大地沉沦,喷涌出无穷的混沌罡气。
布衣老者趁势突袭而来,一拳祭出,万千道房屋大小的拳印携带雷霆万钧之力轰向了顾雍。
双手举刀,当下的顾雍已无余力面对这布衣老者的拳势。
轰隆隆!
数不清的巨大拳印若流星撞地一般落在混沌法相上,当即,顾雍的混沌法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暗淡。
布衣老者瞬间近身,从拐杖中拔出一柄细长如柳叶的剑刃,一剑刺向顾雍咽喉要地。
头顶之上无穷无尽的威压,头顶之下,又是见血封喉的一剑。
顾雍只得瞬间放弃头顶,灭世之刀轰然落下,将高达百丈威严赫赫的混沌法相悍然破碎,大地之上,翻滚出无穷无尽的混沌罡气,横冲八荒四野。
顾雍双臂交叉,撑起一道磅礴混沌护盾,硬吃布衣老者这一剑。
剑至,混沌轰然破碎,剑锋长驱直入,所向无敌!
第一百三十四章 死战不退
顾雍瞬息后撤,剑势更盛,以星火燎原之势压来。
赫连沉霜趁此机会杀至顾雍身后,双手快速结印,胸前浮现出星空图腾,图腾中衍生出万道箭矢。
每一道箭矢杀力浓烈,可轻易摧毁山岳。
前后夹击,令这位曾不可一世的顾雍流露出了窘态。
“这些年来你们果然有些长进。”顾雍诚然说道。
赫连沉霜狞笑道:“若无长进,怎敢向你这样的传奇下死手。”
布衣老者的剑即将对顾雍穿胸而过。
一道霸道磅礴的气息激荡开来,顾雍的气息为之一变,混沌一指点出,虚空崩裂,山河破碎。
布衣老者的剑势当即变得缓慢无比,这混沌一指的杀力之大,远胜先前的混沌法相,顷刻之间,布衣老者手中的长剑崩碎。
此剑乃是布衣老者的本命之剑,剑碎,其人亦会元气大伤,当即面如金纸,气息快速萎靡,若一截朽木。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顾雍。
顾雍却是更加的从容不迫,面对身后的万道箭矢,一掌平推而出,混沌掌撼天动地,携带无穷杀力,硬生生磨碎了赫连沉霜的攻势。
黑色大氅猎猎作响,顾雍的气息愈发沉雄厚重,眉眼之间神采飞扬。
赫连沉熊面色难看至极,沉声喝道:“先前你一直都在故意藏拙?”
顾雍打了一个哈气,瞥了一眼赫连沉霜,淡淡然说道:“皇都的风水还是比较养人的,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白鹿书院静修,唯一的一次出手,便是不久之前教训了一下岳擘。”
“你们要知道,时间长了不打架,突然要打一次狠架,刚开始肯定会不适应的,总得把筋骨活动开才能一展雄风。”
赫连沉霜阴沉如水,怒喝道:“狗贼,还敢戏弄我等!”
当即欺压近身,一拳杀向顾雍,这一拳笔直端凝,庚金之气十足,杀伐之意纯粹,隐约透出虎啸之音。
顾雍嘴角上扬道:“正面迎向我,不考虑其它选择吗?”
赫连沉霜双眸血红,一拳一往无前,顾雍身法大道至简,轻微一个侧移,便避开了这一记杀拳。
随后快速俯身下步,一拳轰向赫连沉霜的腹部,其位置在胸口以下,腹部以上,这个地方俗称心窝子。
铮铮铮!
若一拳落在铜墙铁壁上,透出强烈的金属之音。
一拳过后,赫连沉霜的拳势锐减,微微后退了十丈有余,仰天怒吼,虎啸之音弥漫天地,战意昂扬,如一头发狂的猛虎。
顾雍笑呵呵道:“哎呀,还急眼了。”
赫连沉霜再度冲杀而来,死战不退,一拳攻向顾雍上三路,一腿扫向顾雍下三路,顾雍却并未正面撄锋,而是暂避锋芒。
北方的赫连家族之所以号称是北方的皇族,一来是源远流长,从上古传承到了如今,二来是他们的先祖曾和四灵之一的白虎有些渊源。
如赫连沉霜所修行的功法,便是传承于白虎,杀力巨大,越是正面撄锋,杀力便会层层叠加,直到对手无法承受为止。
顾雍的确很多年没有和人生死搏杀过,可他的战斗意识还在,绝不会意气之争与赫连沉霜正面撄锋。
暂避锋芒,攻其不备,才是制胜之道。
若是年轻时候的顾雍,兴许还真的会和赫连沉霜正面撄锋,打到对方怀疑天理大道。
赫连沉霜见状怒斥道:“如此畏畏缩缩,怎背负的起你身上的荣耀?”
顾雍忽然聚气成刃,一剑刺向赫连沉霜眉心要地,对此赫连沉霜早有防备,双掌交叉击出,怦然一声击碎长剑,随后便祭出了顶心肘,肘锋如枪,直刺而去。
方寸之间,迸发伟力。
顾雍轻柔一掌抹在了其肘部,四两拨千斤,令赫连沉霜攻势错乱,猛地起腿,高扫横空暴击而来。
赫连沉霜不是没有反应过来,而是这一腿速度太快,伴随着强烈的混沌杀气,他根本无法规避。
浑身聚气,咬紧牙关,如一座雕塑,用头部硬吃了这一记暴烈的高扫。
轰!
罡能一触即发,激荡出大片的真元符文。
赫连沉霜头部剧痛不已,可心神稳如泰山,做出虎扑之态,死死抱住了顾雍的右腿。
“这一下,我看你怎么躲避!”赫连沉霜恨欲狂!
以命搏命便是如此,丝毫不讲究风流意气,只求实惠。
高手拼杀,更像是孩童打架。
抱住顾雍的腿后,赫连沉霜双手化作虎爪,白虎之力加持,将顾雍的右腿彻底钳制。
布衣老者见状,强行聚敛一口精气神,伸手探向虚空,抓来一支木笔,吐血为墨,手握木笔,在虚空中铁画银钩。
写了一个大大的“死”字!
片刻之间,这方巨大的“死”字化作一道囚笼从天而降,瞬息将顾雍笼罩其中。
布衣老者咳出大口血水,志得意满的说道:“这一招,便叫做规矩!”
“坏了规矩,就得坐牢!”
布衣老者大袖一挥,将赫连沉霜撤出囚笼,一南一北并肩而立。
囚笼之中,衍生出无数飞剑,每一道飞剑均伴随着稚童的朗朗读书声,每一个文字透出,都在摧人魂魄。
顾雍见状怒骂道:“用你南人文运,给我构建囚笼,当真值得吗?”
季建狰狞笑道:“托你的福,我南方已无法修建浩然书院,南岭二字实在是承受不起我南方的文运,故此将多出来的文运全部送给你!”
万道飞剑一瞬之间贯穿了顾雍的躯体,却并未留下任何伤口,可顾雍的脸色却是越发苍白。
比拼真元,顾雍真不害怕这两人,可文运本就虚无缥缈,无迹可寻,根本无法正面相持。
顾雍的护体罡气在这万道飞剑前形容虚设,飞剑却是不停消磨他的魂魄,如点灯熬油徐徐进展。
如此一来,便是杀不了顾雍,也可让其落下大道之伤。
情急之下,顾雍再度撑起混沌法相,这一次不再是高达百丈,而是高达千丈,顶天立地,混沌光辉如瀑布下垂,每一缕混沌气,均伴随无穷杀力。
轰!
强行撑开了这一座囚笼,顾雍怒斥道:“断子孙福源,好不要脸!”
千丈法相的双掌悍然落下,遮天蔽日,封锁一切,其威能堪称天杀地绝。
赫连沉霜与布衣老者当即聚敛全部真元,强撑一道磅礴结界正面承受……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三剑
双掌过后,一片寂静,大地沦陷,赫连沉霜撑起的一方小天地处处都是虚空裂缝。
一南一北倒在了废墟中。
顾雍凌空而立,大袖一挥,这方小天地彻底崩碎,流露出星野平原本来的面貌。
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两人,尚有一线生机,可没有数十年的休养生息,很难恢复巅峰,此战落幕了。
顾雍的嘴角溢出血水,气息逐渐虚弱,他缓步向前,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风采不那么狼狈。
他已元气大伤,神魂受损,往后将会日渐油尽灯枯。
走着走着,顾雍看见了一座小山包,平原之上的小山包高度也只有五六米而已,可在视野中显得格外突兀。
山包之上的野草,多数已经泛黄。
忽然间,山包之上出现了两人。
两位女子,一位气度君临天下,另外一位姑娘气质卓绝,可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她也无法阻止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扶摇女帝与景佩瑶来了。
顾雍抬起头,玩味笑道:“你果然比较记仇,我以为会是人皇亲至,没想到是你。”
扶摇女帝负手而立,长发飘舞,风采绝世,眉眼之间满是漠然与不屑。
“以你的实力,拿下赫连沉霜与季建应该不至于如此狼狈,你还刻意放了他们一条生路,为了心中大义,值得干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吗?”
顾雍慢慢挺直了腰杆,笑道:“值得,因为我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
扶摇女帝笑道:“你死了,就更加负责了。”
顾雍含蓄笑道:“我知晓你不会趁人之危,但我有些好奇,若只是一缕紫薇真元,兴许不至于让你干出这么不体面的事情,到底为何?”
扶摇女帝气息越发盛烈,整个平原秋风萧瑟,风中满是杀意。
“我也不太想参与这件事,可为了不欠人情,也只能如此。”
顾雍瞥了一眼景佩瑶,那姑娘还能勉强保持冷静清醒,曾经的三长老开口柔声说道:“这些事与你无关,都是大人的事情。”
景佩瑶没哭,死死的盯着扶摇女帝的背影。
扶摇女帝说道:“你拆了人皇的家门,这笔账也是要还的,可我答应过人皇,只对你出手三招。”
“虽只有三招,可你必死无疑,临死之前,有什么想交代的吗?”
生生死死,顾雍本就没放在心上,他摇了摇头,说道:“最后死在一个娘们手中,有点不得劲啊。”
“但也没办法了,死在你手上,也能让我保住最后的体面。”
扶摇女帝有些无奈,这件事很糟心,可凡是都得讲究因果循环,她也逃不出因果循环。
顾雍闭上了眼睛,等着这位女帝出手。
忽然间一只手搭在了顾雍的肩膀上,这感觉有些熟悉,他狐疑的睁开眼一看,竟然是蒲维清站在了他的身旁。
白鹿书院的院长亲自来了,扶摇女帝没想到,顾雍也没想到,景佩瑶更加没想到。
扶摇女帝直勾勾的盯着蒲维清,语气沉重道:“这本来就是一趟浑水,你为何还要来此?”
南北对顾雍的仇恨,顾雍对人族稳定的贡献,对寒门的照拂,对人皇的不屑,诸多事情搅和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堪称世间最无解的一条浑浊河流。
蒲维清这一次持剑而来,这柄剑叫纯韵,已多年不曾出鞘。
他此刻柔和看向眼角红润的景佩瑶,一如既往的温柔说道:“我一身本事,你几乎尽数学会,唯独剩下了最后的三剑。”
“今日,为师便是给你传道来了。”
“你要看仔细了。”
景佩瑶眼神中涌出无限喜悦,笃定的点了点头,只要师尊来了,惨剧便不会发生……
扶摇女帝摸了摸额角,轻喝道:“真有你们的,我倒要看看你这长生三剑到了何等境界!”
两人同时气息盛放。
纯韵剑轻灵出鞘,蒲维清一剑祭出,剑气纵横山河,伴随着恢弘乐章倾泻而去,疑似银河落九天!
扶摇女帝玉手结印,撑起一道遮天光幕,隔绝一方天地,硬吃这一剑,漫天的剑气落在光幕之上,似是银河席卷日月,剑气沸腾,焚天煮海。
蒲维清提剑缓步向前,声音清越无欲,徐徐说道:“第一剑,叫做无私!”
景佩瑶瞪大了眼睛,正在详细观摩,采其大旨。
扶摇女帝当即怒从心头起,悍然一爪撕碎天幕,御风而至,一掌轰向蒲维清,掌中山河涌现而出,携带天地大势碾压而至。
威势令整个星野平原沉沦凹陷,便是平原之外的宏图山脉此刻都已开始了地震,山河摇晃,天地沉寂。
蒲维清又是一剑祭出,剑气若长龙,横绝万里,剑势若天倾,覆灭众生。
“第二剑,叫无畏!”
景佩瑶一丝不苟,正在领悟中。
一剑落下后,管你是掌中山河,还是日月高悬,均轰然玉碎,磅礴剑气横荡整个平原,秋杀霜野,大世悲凉。
而大地之上,仍涌出无限生机。
扶摇女帝战意更浓,透出帝王气象,玉手轻抬,虚空轰然破碎,浮现出九重无量黑洞,吞噬一切。
黑洞之中死寂无垠,便是罡风涌入其中,也能在片刻之间化作清澈的虚无。
整个平原开始拔地而起,即将被九重黑洞吞噬。
蒲维清双手握住纯韵剑柄,朗声高呼道:“这第三剑,便是无敌!”
一剑劈向九重黑洞,剑气宛若开天辟地时的第一道光明照耀大千世界,刹那之间,九重黑洞一分为二,炸裂出无数黑色雷霆。
扶摇女帝脸色剧变,无敌一剑贯穿九重黑洞后,剑气仍有余威杀向扶摇女帝。
一掌击出,星河倒转,剑气在星河中纵横激荡,最后强势破开混沌星河,经此一役后,剑气彻底衰败,可仍旧有一道细致入微的剑气一瞬之间贯穿了扶摇女帝的纤纤玉手。
顾雍在一旁击节赞赏道:“爽快!”
扶摇女帝低眸凝望了一眼自己掌心的朱砂痣,嘴角微微上扬道:“三剑过后,你已无余威,又当如何?”
顾雍哈哈笑道:“我们若是联手,你兴许可以胜了我们两个老弱病残。”
“可那样的话,你也没机会炼化体内那一道纯粹的紫薇真元。”
扶摇女帝冷哼一声道:“也罢。”
景佩瑶没有哭的梨花带雨,美眸中满是清澈韵味,仿佛要入道了一般。
女帝背对两人,虚空凝滞,两位漂亮的女子连同那座小山包徐徐消失于两个老弱病残的视野中……
第一百三十六章 沉寂与苏醒
蒲维清的气息也和顾雍一样衰败,两人勾肩搭背,走在已经满目苍痍的星野平原上。
“宇文君在南方遇到的那个神秘人,应该和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吧。”顾雍笑呵呵的说道。
两人相识多年,许多事情,顾雍没问过,蒲维清也没说过。
“世人容不下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有你的一席之地。”蒲维清如是说。
顾雍听到这话后,险些虎躯一震,随后丝毫不讲究的坐在地上,看了看天色,说道:“宇文君想知道的事情,你可否知晓一些跟脚?”
蒲维清抿了抿嘴,答非所问道:“我在想,那丫头能不能领略到我那三剑的精髓。”
顾雍不在多说什么,他相信蒲维清是一个正直的人,如今日的这三剑一般正直。
“可想好了怎么面对人皇?”顾雍略有担忧道。
算上皇城的那一次,蒲维清应该是两次给人皇陛下办难看了。
蒲维清也不讲究的坐在了顾雍旁边,老神在在的表示道:“不去面对就行了,反正大家心里都有数,反正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反倒是你,接下来何去何从?”
顾雍只要没死,事情就不会结束。
蒲维清还可以做更多的事情,可顾雍肯定不会愿意蒲维清继续为了自己干出得罪人皇的事情。
“四处走走看看,如年轻时候一样,游历一下名山大川,欣赏一番绝美风景。”
“大概一个月之后,你便会听见我的死讯。”
蒲维清正色道:“真话?还是在讲笑?”
顾雍眨眼卖了一个关子,说道:“你猜。”
……
……
皇都,飞龙台上。
秋色汹涌,人皇陛下凝望北方,眼神复杂。
之前的地震险些让整个皇都受到波及,百姓们人心惶惶,好在地震转瞬即逝,威远将军亲自出面安抚人心,这才稳定了民情。
李洪山微鞠一躬道:“一南一北,元气大伤,顾雍与院长也是如此,蒲维清接下来一切如常,顾雍可能会浪迹天涯,可能会销声匿迹。”
“我物色了星罗的三位高手,或许可以给南北方一个交代。”
“还请陛下允准。”
人皇想了想,说道:“秋清这个家伙,今天是不是故意没出门?”
李洪山谨慎应道:“涉及到了丞相大人的私事,臣不敢胡言乱语。”
人皇会心一笑道:“此事你看着办就行了。”
李洪山徐徐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月之后。
八顾之宴的风波还未完全退去,南岭书院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框架结构,而在此期间,白鹿书院涌入了大批惊艳四方的有才之士。
然后,便传来了顾雍的死讯,死在了南北方交界的横龙山里,这个消息震惊人族上下,不知多少江湖野修若过江之卿般涌入了横龙山地界一探究竟。
至于顾雍的死法,也传来了多个说法。
有人说横龙山区分南北,位靠中天,顾雍寻到了一处风水宝地,欲打算冲击至高境界,结果不幸引来了真元反噬,一代人雄就此黯然落幕。
还有人说顾雍昔年纵横南北,厮杀无数,体内早已有了大道之伤,如今上了年纪,再也压不住伤势,不幸玉碎。
各种说法都有,众说纷纭,谁也不知真假。
不过相对而言,最有说服力的说法就是顾雍与扶摇女帝在星野平原上鏖战,引发了陈年老伤,不治身亡。
因为只有星野平原有证可查,那里的确发生过至强者的鏖战。
白鹿书院内。
自从景佩瑶走了之后,蒲维清的生活一下子清汤寡水了不少,以前还经常修剪花草,忙活庄稼地里的事情。
现在却经常都在打坐,对于书院大小事宜,不能说不闻不问,但也绝没有之前那么的面面俱到。
至于白鹿山脚下的那一座三长老曾经居住过的庭院,也成为了白鹿书院的禁区。
许多有胆识的才子,自发修缮庭院外面的花草竹林,将门庭前的风景打理的井井有条。
顾雍死了,整个世界都不热闹了。
皇都的某个小酒馆内,有一位面容憨厚眼里有光的中年男人正在喝酒,酒是寻常的花雕,下酒菜就是一叠花生米,外加一盘牛肉。
桌子上还盛放着一柄剑。
这会儿,一位身着素衣的男人不请自来坐在了柏小卫的对面,这个男人龙眉凤目,气象雄伟。
柏小卫给对方倒了一杯酒。
“下酒菜是含糊了一些,比不过宫里的八珍宴席,不过我有幸曾吃过鸿宴楼里的八珍宴席。”
人皇举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说道:“先生远道而来,竟然被别人邀请去吃鸿宴楼里的八珍宴席,朕顿觉颜面无光。”
“还望先生不要介意。”
柏小卫含蓄一笑道:“如今南北局势稳定,南方修不成浩然书院了,挺好的。”
人皇怪异笑道:“先生真是风趣,明明知晓南北方只是看似局势稳定而已,北方大地人才无数,气运鼎盛。”
“八顾之宴中,五绝之首都死了,偏偏七律之首没死。”
“这一次的八顾之宴,很不合口味,朕觉得端木直的副丞相之位名不副实,故此欲拜先生为卿。”
开门见山就好,新的局势出现,便需要一位新的领袖。
柏小卫举起酒杯,和人皇对碰。
翌日,端木直下台,震惊朝野上下,新的副丞相是一位中年剑客,他叫柏小卫。
更震惊朝野上下的是,柏小卫的府邸就在秋清丞相府的正对面,两座府邸建筑格局近乎一致,仔细对比后,还真有些严丝合缝的意味。
但这件事,也没能彻底冲淡顾雍之死带给世人的震撼。
玉溪镇,黑海之下。
武宓苏醒有一段日子了,她每日都在看着这座巨大的应龙石像,龙王的头盖骨仍旧绽放着璀璨的湛蓝色光芒。
那少年依旧在王座之上沉睡。
忽然间,石像透出一声悠远厚重足以穿越岁月的龙吟之声。
沉睡在王座上的少年眼角溢出了一滴泪水。
宇文君瞬息睁开双眸,巨大的应龙石像苏醒,黑海狂啸,浪无边!
第一百三十七章 很弱啊
黑色巨龙透出浩瀚威压,整个海域的生灵大惊失色,四散而逃,应龙张开巨口,深邃磅礴的引力使得海域中大量的生灵不受控制鱼贯涌入了应龙口中。
宇文君飞离龙王的头盖骨,降临海底,眼角的泪痕清晰可见。
武宓低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宇文君皱眉说道:“我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很重要的长辈死了,这个梦是真实的。”
沉睡在龙王的头盖骨中,所做之梦,便是现实无疑。
武宓不知如何安慰宇文君,海域沸腾,应龙正在进食,整个黑海的生灵都将成为应龙复活的祭品。
黑亮的龙鳞上,透出玄妙光芒,尽显神圣璀璨。
武宓低声说道:“我们先上岸,随后再做打算。”
不知多少大鱼没入了应龙口中,龙威浩荡,龙气滚滚,宇文君一瞬之间抵达龙王头盖骨,武宓望了一眼上空,化作十丈金龙冲出海域。
应龙微微挥动龙翼,黑海之上便是浪潮无边。
伴随着剧烈的海啸,应龙破海而出,旋即极速缩小,最终没入了宇文君的头盖骨中。
仔细一看宇文君的额头正中,隆起一块四方骨骼,直通头顶。
银发男人欣慰的看着宇文君,难得赞扬道:“恭喜你,往后你便可纵横天下,可仍需记得,潜龙勿用。”
又看了一眼武宓,柔和说道:“从此以后,就靠你二人了,好生辅佐。”
武宓低头应道:“定不会让师尊失望。”
银发男人大袖一挥,天地倒转,三人便出现在孤峰之上的殿宇中,师尊缓缓说道:“白鹿书院,已无线索可言,接下来便只能去其余四族中的绝迹中寻找蛛丝马迹了。”
“两族近些年来纷争不断,或有可乘之机。”
师尊给宇文君和武宓倒了一杯清水,他不喜欢喝茶,还是山顶的泉水喝起来更解渴一些。
见宇文君闷闷不乐,银发男人说道:“你想要出去,为顾雍报仇?”
宇文君知晓那些事斩不断理还乱,以暴制暴,只会引发更加绵长的仇恨,恩恩怨怨,永世不休。
“我想调查一下,他到底死了没有,我不太相信他真的死了。”
“关于那段历史的线索,我还有一个怀疑的地方,便是南方的双龙山,那里是生命禁区,兴许也有着蛛丝马迹。”
银发男人并未生气,宇文君成功复活应龙,便已踏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接下来的岁月还很漫长。
在当下的岁月中,宇文君可以去做一些想做的事情。
“随你。”
宇文君微微点头,忽然说道:“不妨坐下来一起吃顿饭?”
银发男人笑了笑,言道:“我还是喜欢一个人吃饭。”
宇文君不再勉强,便带着武宓离开了秘境。
半山腰的庄园里,张本初扛起锄头,打算种一些冬菜,门忽然开了,宇文君带着武宓归来。
张本初扔掉手中的锄头快步走到宇文君跟前,雀跃道:“公子终于回来了,这些天伯母一直都在想你。”
“公子离去的时间虽然不长,可伯母也是真的生出许多愁绪。”
宇文君拍了拍张本初的肩膀,赞赏道:“不错,稳固了承圣根基,一身横练更加雄浑。”
张本初摸了摸后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武宓仔细打量了一番张本初,略有狐疑道:“这就是你的朋友,感觉很弱啊。”
她不认识张本初,可她觉得宇文君的朋友应该都很强才对,否则是没资格来到这里居住的。
对于武宓的直接,张本初只是憨厚的笑了笑,不敢多言,他不傻,自然可看出这位姑娘已经到了黄庭境界后期。
也能看得出,现在的宇文君已经到达了黄庭巅峰。
这一个多月必然是发生了很多事的,张本初也在这一个月中发现了许多不寻常的事情,比如伯母偶尔因为一些小事生气的时候,会透出淡淡的龙吟。
比如玉溪镇一旦起雾了,所有的房屋建设都会彻底消失不见,方圆千里一片寂静,仿佛无物。
宇文君打了一个圆场说道:“他不但是我的朋友,亦是我的兄弟,往后他也可以为我们排忧解难。”
“你横练霸道,不妨给他指点一二。”
武宓心领神会,对张本初说道:“不如受我一拳,若是你可以挺住,我就告诉你一门淬炼体魄,增强真元的办法。”
“若你受不住我一拳,那就等你什么时候能受得起了,我再告诉你,你觉得如何?”
有些事,宇文君不方便亲自指点张本初,可武宓是方便的。
张本初一听这话,眼神也不太老实,虽说差距一个大境界,可泥人还有三分木性呢,再加上张本初这一段日子对自己的修为进展还是较为满意的。
“你我境界有差距,容我穿一身铠甲再来。”
武宓笑道:“去吧。”
张本初觉得,两个人都穿着铠甲,受对方一拳也是美事,他对自己极为自信,两拳他的确受不起,可一拳还是有着相当大的把握。
很快,张本初就从屋子里出来了,一声火蟒铠甲,看上去还真的是霸气威武呢。
随后,聚气于胸膛,扎了一个四平八稳的马步,笃定道:“姑娘动手就是了。”
宇文君懒得看接下来的事情,越过二人进了屋子,母亲大人这会儿应该正在打坐冥想,还是赶紧给她报个平安吧。
正堂中,玉秀眼观鼻口观心,周身龙游之气循序渐进,气象柔和。
她心有所感,下意识睁开眼一看,当即泪水夺眶而出,起身紧紧抱住了宇文君,有些后怕的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娘亲还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
宇文君微微拍打母亲的后背,柔声安慰道:“我怎么会有事呢,往后母亲就不要有事没事吓唬自己了。”
玉秀擦了擦泪花,亲切说道:“儿子想吃些什么?”
宇文君微笑道:“只要是母亲做的饭菜,我都爱吃。”
玉秀刮了刮宇文君的鼻子,略有柔媚的笑道:“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暖到娘亲心窝子里了。”
外面忽然发出一声闷响,玉秀抬头望去,看见了武宓,看见了扎住马步的张本初。
“怎么回事?”玉秀好奇问道。
宇文君解释道:“没事,切磋一下而已。”
张本初的马步扎得很稳,可双手捂住自己的胸膛,身上的火蟒铠甲寸寸崩裂,胸口隐约下陷,他面如金纸,腰部已经岔气了。“”
艰难的开口道:“姐姐用了几分力?”
武宓看了一眼自己秀气的小拳头,轻飘飘说道:“大概三分。”
张本初心如死灰…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新的时代
玉秀无奈说道:“武宓也真是的,何必如此打击张本初,这孩子是个厚道老实人。”
宇文君笑而不语,玉秀叹气道:“算了,我还是去厨房忙活吧。”
张本初马步扎的四平八稳,额头青筋暴起,浑身动弹不得,稍微动一下四肢百骸便是蛇鼠钻心的痛楚。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器格,他自认为承圣境界还算尚可,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三分力,比三记重重的耳光落在脸上还要伤自尊。
武宓笑颜道:“还算不错,没有彻底倒在地上,那我就给你指点一下吧。”
张本初顿觉脑子清醒,洗耳恭听。
武宓意味深长的说道:“没有捷径,全靠自己。”
言罢,武宓走向了宇文君这里。
张本初看着满地的火蟒铠甲碎片,一个人若有所思,表情肃穆,岔气还未过去。
屋子里,宇文君泡了一壶龙泉清水,轻声问道:“如何?”
武宓直言不讳道:“根骨还算不错,悟性寻常,有一颗成为强者的恒心,算是一块中下等璞玉。”
宇文君递给武宓一杯茶,说道:“如此,便这样吧,我打算去一次星野平原,调查一下那位长辈是如何死去的。”
武宓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不久后,玉秀从厨房里端来了菜肴,屋子外面的张本初在开饭的时候摇摇晃晃的走向了屋子,本来想去厨房搭把手,只可惜有心无力。
玉秀看了一眼张本初,随和说道:“你现在身子骨单薄,就不要和他们两个切磋了,伯母也是为了你好。”
“他们两个哪里都好,就是下手没个轻重。”
张本初顿觉心塞无比,勉强笑道:“谢谢伯母的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
玉秀给宇文君夹了一块品相甚好的红烧肉,看着宇文君说道:“自从回来后,你就心神飘忽不定,肯定又要走了吧。”
相处多年,这位娘亲对宇文君的秉性了如指掌。
宇文君点头道:“我尽量常回来。”
玉秀心里舍不得,却又没有办法,儿子到了这个年纪,总该是要在外面的世界闯荡的,老待在家里,绝非长久之计,秘境里的那一位老人也会不高兴的。
饭桌上,张本初眼角的余光对武宓充满了敬畏,这位姐姐不是一个纯粹武夫,可一身横练恐怕同境界中难逢敌手。
饭后,宇文君去了灶台帮衬母亲忙活。
“儿子,有什么话跟我说就行了,不要老憋在心里。”玉秀柔声说道。
宇文君的愁绪,大概也只有玉秀和那位秘境里的老人可察觉到。
“在外面我认识了一个很重要的长辈,他叫顾雍,算是我的第二个师父,教我做人,传授我《混沌古经》他因为一些事情死了,可我不认为他那样的人真的会死。”
“我想要去调查清楚,看看他是否遗留了某些愿望。”
玉秀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鼓励道:“既然这样,那就真的上心了,在外面若是有打不过的人,回来告诉娘亲,娘亲给你出气。”
宇文君腼腆一笑道:“知晓了,娘亲。”
“我不在的日子里,也不能荒废修为哦。”
玉秀浅笑点头,自己的儿子真的是越来越出息了。
忙活完琐事之后,宇文君便带着武宓和张本初出发了。
玉溪镇外,宇文君大袖一挥破开天幕,一步跨出,遮天蔽日的应龙现世,载着三人一瞬之间冲入了天幕中。
星野平原上空,天幕裂缝,三个年轻身影从天而降。
如今的平原随处可见深渊一般的裂缝,以及嶙峋杂乱的巨型土堆,俨然是一个修罗场。
大战纵然是结束了,整个平原仍旧有大量的煞气徘徊不散。
宇文君眸子里燃烧起金红色的火焰,环顾整个平原,依稀看见了扶摇女帝的身影,以及蒲维清的身影。
以及那一南一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
“原来如此。”
他想起了在双龙山遇见的那个头戴牛鬼面具的人,这一切都是蒲维清的安排。
张本初尽量忍住不哭,鼻子酸涩,顾雍也算是他半个师父,他紧紧握住了拳头,一时罡气外泄。
宇文君说道:“我以为短时间里不会再去白鹿书院,不曾想这么快就得回去走一遭。”
三人的身影在此地一闪而过。
皇都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八顾之一的许还山顺利成为了一位实权将军,号称奋远将军,整日不是在操练兵马,就是和皇都其余的达官显贵坐谈论道。
他很克制,丝毫没有志得意满的模样,对下仁慈,对上严谨,是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好苗子。
柏小卫成为了副丞相一点都没让宇文君意外,算起来,那次在鸿宴楼请柏小卫吃饭的花销也不算枉费。
宇文君重回皇都,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
许多人都以为宇文君将会默默无闻一段时间才会浮出水面,何曾想是带着两位随从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了皇都的街道。
武宓,也第一次进入了星罗谍子的视野。
这位女子一身简单的黑色布衣包裹着曼妙的身材,蝎尾长辫与眉心那朵金色莲花在人们的眼中格外显眼,皇都女子,素来很少这般打扮。
无波折,无是非,无麻烦。
平王殿下也没有派出管家唐庸来接待宇文君回归。
以往的交情,算是过去了。
视野的尽头,一辆马车缓缓而来,车夫是胡博。
这是他第二次和宇文君正面相处,但上一次的相处仍旧历历在目,他始终都觉得宇文君是杀害左庆堂的凶手,可惜他没有证据。
“院长大人知道你回来了,故此让我来这里接你。”胡博微鞠一躬道。
面对八顾之首,礼数定要周到,无论过往如何,胡博心里都觉得宇文君是好样的,他没见过宇文君力压群雄的风采,可正因为没见过,反倒是生出无限想象。
三人在星罗谍子的视野中上了马车。
宇文君没在意这些事情,来到皇都后,他已经知道了顾雍之死的好几个说法。
“为何如此风平浪静?”宇文君狐疑道。
胡博一边驾车,一边沉稳应道:“庙堂之上可能要大换血了,重心不再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而是接下来的时代格局。”
顾雍便是一个时代,如今这个时代落幕了,新的时代便自然开始了。
宇文君略有感慨道:“原来如此。”
胡博补充了一句说道:“也许因为这里是皇都的缘故,故此没人找你的麻烦。”
柏小卫在皇都,蒲维清在皇都,谁敢来找宇文君的麻烦?
第一百三十九章 总得做些什么
庄园还是那片庄园,庄稼地较之以往潦草了很多。
武宓与张本初站在庄园外默默等候。
茶桌上,蒲维清泡了一壶陈茶,即去年的茶叶,并不名贵,只是寻常的玉菩提茶而已。
景佩瑶走了后,这位院长大人的生活起居也随之变动,少了精致,多了潦草,蒲维清的胡茬也很是不整齐。
蒲维清开口道:“你应该很少喝这种茶叶吧?”
宇文君没有回应,喝了一大口,再廉价的茶叶只要出自于蒲维清之手,就自然变的很金贵。
皇都之中的年轻人,能有资格在这里喝茶的人,目前的宇文君是独一份。
茶香浓烈,带着些腐气。
蒲维清继续说道:“看来你都知道了,当初在南方与你做交易的那人是我派去的,可惜我没能完成这笔交易。”
“他走了,我心里很难过。”
“算是我对不起你。”
宇文君如今有应龙加持,面对赫连沉霜与季建,还是有着相当大的把握,更别说那两人已经元气大伤。
北海是一个很美的地方,那里的生灵也极其适合应龙第二次进食。
“我若是寻仇,你应该会不遗余力的阻止我吧。”宇文君沉声说道。
蒲维清眼皮微跳,放下茶杯徐徐说道:“自然会,却不会武力阻止,而是告诉你一些道理。”
宇文君举起茶杯,微微吹拂,言道:“洗耳恭听。”
蒲维清叹息了一声道:“顾雍若是想要活下来,自然可以活下来,可最终他选择给众生一个交代。”
“不为别的,只是顺心意行事。”
“他是一个好人,他留下来的局势很安稳,南北方将会进入一段和平岁月,人皇陛下治国理政也更加得心应手。”
“人族少了顾雍,不会变坏,他最后选择死在横龙山,也表明了他的态度,放下过往,一切从头来过,且欣欣向荣。”
“这的确很潇洒,也只有少数人会为了他而难过。”
“他肯定不希望你为了他去寻仇,重新让这个世界变得杂乱不堪。”
“若你真的是为了他好,就做一些让他觉得脸上很有面子的事情,至于是怎样的事情,就要看你的心意了。”
“我想,你之前与谢一鸣接触的时候,也应当感受到了类似的意识。”
顾雍希望世界和平,希望人族平权,希望资源不会被少数人掌握,这便是顾雍这些年来的态度。
宇文君握住拳头,险些罡气外泄,随后又松开手,看了看天色。
“扶摇是怎样的初衷?”宇文君问道。
他知晓在星野平原上这位眼前的院长大人亮出了那三剑,可宇文君还是想要问一下,听听这位院长大人怎么说。
蒲维清无奈说道:“只是不想欠人情,本质上并无对顾雍下死手的想法,却也会认真对待,她出了三招,我出了三剑,她便走了。”
宇文君来回踱步,心中真的是意难平,恨不得现在就去南方大开杀戒,屠戮众生。
可他一旦做了这些事,便枉顾了顾雍最后的意愿。
可他总得做一些事情才行,否则寝食难安。
思来想去,他决定继承顾雍的意志,换一种方式来缅怀顾雍。
宇文君转身离去,蒲维清见状,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你不打算折腾了吗?”
他是真的不放心,他宁愿看见宇文君怒气冲冠,也不想看见沉默寡言的宇文君,危机往往都在平静中衍生。
宇文君摆了摆手,没有回复。
蒲维清长舒了一口气,坐下独自喝茶,以往这个时候,那个丫头应该正在厨房里忙活。
宇文君带着武宓与张本初离开白鹿书院,再度出现在皇都的街道上。
他想要找柏小卫,可思来想去算了,索性就带着武宓与张本初来到了平王府的正门口。
门口的护卫见状,赶忙进去禀告平王殿下。
片刻后,平王与唐庸亲自现身迎接。
“八顾之首来了,快进来坐。”平王热情招呼道。
进入后庭,平王便打算让小厨房做几道像样的菜,可宇文君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喝点茶水,吃点葡萄就好。”
平王嗯了一声,眼角的余光特意观察了一番武宓,心中有些震撼,以这个姑娘的实力,成为八顾之一应该是顺风顺水的,如今却自愿站在宇文君的身后成为陪衬。
这少年消失的这一段日子,看来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大事。
平王亲自给宇文君递给一小串葡萄,熟络说道:“朝野上下都在猜测你这位八顾之首将会做些什么,其余的八顾都开始做事情了,唯独你风平浪静,我很好奇。”
上一任八顾之首是秋清。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我的确要做一些事情,所以要在殿下这里要点银子,不知殿下最多能拿出来多少。”
平王愣了一下,缓笑道:“这个问题很深奥,不如先说你需要多少?”
宇文君言道:“黄金百万两,以后可能还会继续问殿下要银子的。”
平王刚抿了一口茶水,听到这话差点噎住了喉咙,顿了顿说道:“这恐怕有些难。”
宇文君起身往嘴里扔了一颗葡萄,说道:“三日时间,我用许还山的人头来买银子,可能还会用别人的人头。”
“比如某些身份很尊贵的人……”
“我就在白鹿书院等消息,就居住在顾雍曾居住的地方。”
“如若陛下问起,一律推脱给我就是了。”
武宓探出纤纤玉手,虚空凝滞,一柄战意滔天的血矛便握在了手中。
平王尴尬笑道:“容我三思,我知晓这位姑娘杀许还山是轻而易举的。”
宇文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便带着武宓和张本初离开了。
在星罗谍子的密切监视下,宇文君进入白鹿书院,又去了平王府,如今又返回了白鹿书院,一举一动,令许多人摸不着头脑。
便是蒲维清,也不知宇文君到底想干什么。
白鹿山下的院落周围打扫的井井有条,宇文君和武宓、张本初三人在许多年轻学子的关注中进入了那座院落。
这是张本初第一次来个院落,也看见了盖在狗舍上的那张横幅,武宓看见那张横幅后,没忍住的笑了笑。
宇文君对张本初说道:“接下来就靠你忙活灶台上的事情了,记得认真一点,没让你媲美我娘亲的厨艺,但也要拿出你的巅峰水准。”
张本初小鸡啄米般的点了点头。
随后,宇文君便带着武宓来到了顾雍的书房里。
第一百四十章 你会放心的
书房一切如常,古色古香,许多地方都有灰尘。
宇文君看着书架上的书,心中有些复杂,这些书应该是顾雍前辈刻意留给白鹿书院的。
“你说我要不要把这些书分给白鹿书院一部分人,或者给白鹿书院一份手抄本。”宇文君虚心向武宓请教道。
武宓一头雾水,她没问过多的事情,宇文君干什么,她便无条件的支持。
可这会儿她忍不住了,问道:“你总得先说你想干什么,我才能给出意见。”
书架上的修行秘籍大约上了五百本,这份底蕴,足以媲美任何一个名门大宗,这笔遗产的价值远远超过黄金百万两。
宇文君意味深长的说道:“我打算做一些让很多权贵世家都很难受的事情。”
武宓没有细问,当即建议道:“你为顾雍前辈做事情,自然无需向他人解释,这些东西,都是咱们的,无需向任何人分享。”
宇文君想了想,也是这么一个道理啊。
当即大袖一挥,书架上的书籍尽数涌入了手腕上的翡翠手串里。
两人刚走出书房,张本初便火急火燎的过来禀告道:“大长老与康长治前辈来了。”
宇文君嗯了一声道:“那你就先泡茶,我若没记错,茶桌附近应该还有些名贵茶叶。”
张本初立马去了。
庭院里,大长老脸色略有些难看,他本来是想一个人过来的,可害怕一个人敌不过宇文君的少年意气,所以才叫上了康长治作陪。
宇文君带着武宓走出屋子,站在台阶之上柔和笑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进来一叙吧。”
顾雍走了,宇文君便是这间庭院的主人,这是白鹿书院所有人达成的共识,故此宇文君向大长老和康长治摆出的姿态也不算是过分。
茶香四溢,雪域飘香。
宇文君坐在主座上,神色淡然,也不开口说话。
大长老思虑在三后说道:“你回来了,我们都很高兴。”
宇文君没回应,自顾自喝茶,心里想着晚饭到底是吃张本初的包子,还是去那家饺子馆里吃饺子?
大长老面露尴尬之色,瞥了一眼康长治,这位文坛大家也是一言不发,示意大长老自己去说。
没办法了,大长老硬着头皮说道:“我来此,是有些不放心许还山,我知道你们之前的关系不太好,我也知道你最近的心情也很不好。”
心怀愤怒的人,怎会顾及那份薄如蝉翼的同窗之情。
宇文君放下茶杯,挑眉对大长老说道:“你会放心的。”
大长老:“……”
康长治清了清嗓子说道:“其实我也不太喜欢许还山,如今他是八顾之一,也是奋远将军,可我始终觉得,他身上没有白鹿书院学子该有的风骨。”
“这样的后辈,实在是难以让人喜欢起来。”
“不过前尘旧事也应该放一放,活在过去多没意思啊。”
宇文君笑了笑,温和说道:“是挺没意思的,姑且不说这件事了,我反倒是有件事不久之后需要前辈的帮忙。”
康长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仔细一想,自己是个文人,宇文君想做的事情,他一个文人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索性应道:“说笑了,你这位八顾之首第一次向我开口,我怎能不答应,说实话,我还是喜欢你的。”
宇文君含蓄笑道:“如此的话,那就多谢前辈了。”
康长治连忙应道:“不客气,不客气。”
大长老有些尴尬,刚欲开口,宇文君便再度声名道:“你会放心的。”
……
……
皇宫,御书房。
金碧辉煌,典雅精致,书香气悠远绵长。
平王将一切如实禀告了,人皇陛下的脸色一如既往,狐疑说道:“朕以为他会躲在某个地方,然后找机会报仇呢,怎么突然来要钱了?”
“难不成要给顾雍修建一座气运长存的陵寝?”
平王不知怎么回答,反正一百万两黄金他是真的拿不出来,可要钱的人是八顾之首,他也必须要将意思传达给陛下。
人皇思索道:“你说给还是不给?”
平王为难回道:“我真不知道,全凭陛下定夺。”
人皇思来想去,又问道:“你感觉他会干什么?”
平王恭维回道:“感觉不出来,反正很神秘,身旁还多了一位姑娘,那姑娘单论杀力,远在伏城和庄钦之上,且他回来后,修为到达了黄庭巅峰。”
“兴许是想要购买一些修炼资源吧。”
人皇想起了许还山,无奈一笑道:“真有意思,用人家的人头向朕买银子,年轻人的火气就是大啊。”
“如此的话,那就给他吧,安抚八顾之首,花点钱也是合理的。”
平王刚欲后退,人皇又问道:“那个姑娘你可看出些什么?”
这位王爷细细思量了一番,如实说道:“容貌不亚于柳青华,实力同阶无敌,但身上没有书香气,家教又甚好,以宇文君为尊。”
人皇摆了摆手笑道:“算了,你走吧,那孩子还真是艳福不浅啊。”
平王一头雾水的离开了皇宫。
与此同时,康长治和大长老也离开了宇文君的庭院。
大概是讨了个没趣,大长老的心情不是很好,可人家是八顾之首,又和柏小卫的关系非比寻常,院长大人也对其照顾有加,大长老也是有脾气没地方发。
宇文君想去青烟园看看的,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自己回来师姐没有第一时间现身,就说明肯定是闭关了。
对庄钦亮出清明剑气后,青华师姐自然是有所感悟。
宇文君向武宓问道:“晚上吃饺子,还是吃张本初做的饭?”
武宓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还是吃饺子吧,我想在皇都吃点好吃的,张本初的厨艺早晚都能品尝到。”
“反正看你的样子,也不会在皇都逗留太长时间,及时行乐才是正题。”
宇文君笑了笑。
有武宓这样的从龙之女,以后的事情应该会很顺利的。
刚准备回房躺一会儿,又来了客人。
他很意外,平王当天就来这里给他答复了。
然后又是泡茶,又是陪客人说话,很有主人家的风采。
“如何?”宇文君开门见山道。
平王没好气的说道:“我离开皇宫,便风尘仆仆而来,让我喝杯茶润润桑再说。”
宇文道:“那殿下先润。”
第一百四十一章 财权到手
平王缓了一口气说道:“钱是要来了,但我还是有些好奇你接下来的动机。”
言罢,这位殿下便掏出了一张百万金票递给了宇文君,其上刻有户部特制的大红章字。
他本来不想询问,可宇文君刚回来就打算用许还山的人头买银子,这着实让平王殿下心惊肉跳。
许还山简在帝心不假,可陛下也绝不会做出拔苗助长之举,他眼下是一个优秀的苗子,可若这个苗子一不小心夭折了,陛下心中也仅是遗憾而已。
和八顾之首对比,许还山太弱了。
同辈之间的竞争,不会有人流露出政治倾向的,非得要有一个倾向,那就是人们更倾向于更强的那个人。
故此,宇文君说要许还山的人头,这不是一句玩笑话。
宇文君没有正面回答平王殿下,而是想起了一件以前没有留意到的小事。
“听闻八顾之首有些特权,我听闻的也只是些小道消息,所以特此求证殿下。”
宇文君顺带给平王殿下添了些茶水。
平王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既然是要做些事情,就不会有过激之举。
“是有一些特权,不知你想要怎样的特权?”平王柔和道。
宇文君淡然笑道:“开宗特许。”
开宗立派一事,也得有合理的章程,小门小派则无所谓,和地方官场豪门打好关系就是了。
稍微大一点的宗派,就得向工部禀告,选址在何处,宗派规模大小等一切规划,得工部点头才能动工。
至于名门大宗,都是崛起于微末,经过历代先贤呕心沥血,才逐渐发展成为名门大宗,起初也得要工部点头。
好在一点,一旦成为了名门大宗,面对工部乃至于人皇殿下,多少是有些话语权的,宗门与庙堂的关系也逐渐朝着相互依靠发展。
偶尔也有例外,如顾雍和宇文君之间,不能说是一个宗门,却也存在师徒名分,规模极小,出的人才却极其厉害,这一类不伦不类的宗门无需看庙堂的脸色。
平王心中有些莫名,言道:“虽说人族风水宝地还有无数,但有些地方早就被人看好了,这里面的门道算计牵扯到的人情世故乃至于各种利益考虑,我着实不清楚。”
“你要开宗,我总得知道是在什么地方,才好去陛下那里传话。”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具体是在什么地方其实我也没想好,不过南方忙活着建设南岭书院,北方大概也会陆续开宗,但我肯定不会去北方,所选择的位置大概就在皇都周围。”
平王闻后,觉得有些道理,昔年被顾雍灭掉的那些宗门,随着顾雍一死,自然会死灰复燃,哪怕不复当年盛况,但香火传承一事也能自然从暗处搬到台面上。
“行,你是八顾之首,我是平王,我愿意为你跑几次腿。”
宇文君点头微笑道:“如此,就多谢殿下了。”
既然对方不打算找许还山的麻烦,平王也就放心了,喝完茶之后,立马折身返回皇宫,今日的平王殿下格外忙碌。
……
御书房。
人皇不会为了一百万两黄金而肉疼的。
可见到平王再度回来,他感觉宇文君会给自己找点难受的事情。
“见你欲言又止,有屁快放。”人皇说道。
平王拘谨说道:“宇文君身为八顾之首想要一份开宗特许的权力,我虽不知他想干什么,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人皇闻后立马打起了精神,正色道:“他要开宗?”
平王点了点头。
人皇微微皱眉,仔细想了想,随后无奈说道:“顾雍一死,不知多少真才实学的才子为之愤怒,眼下的大好局势着实让某些麒麟子感到心寒。”
“他绝不会平白无故的开宗,肯定会给朕带来一些麻烦事。”
“不过当下,朕也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八顾之首要些特权也并不过分,他出自于白鹿书院,朕便是倾向于他,世人也不会多言。”
人皇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紫薇真元涌动,掌心中显露出一块紫金色的令牌,灵气流淌,熠熠生辉,仿佛蛰伏着某种古老力量。
随手将这块令牌扔给了平王,徐徐说道:“朕不但特许,还给他一块人王令,他想做什么,都可以随着他,只要不越过底线。”
平王心领神会,陛下爱屋及乌,世人都知晓宇文君是顾雍的嫡传弟子,可同样世人也知晓宇文君出自于白鹿书院。
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他之前跟我说过可能后续还会问我要钱的,到时我到底给还是不给?”
人皇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平王,无奈说道:“审时度势,相机行事。”
平王微鞠一躬徐徐退下。
不久之后,平王再度来到了宇文君的院落,交出了手中人王令。
有些羡慕的说道:“这块令牌,便是我这样的王爷都不能有,你虽无皇族身份,却有了王爷的实权。”
“少年得志,莫过于此。”
宇文君压根就没想到还有这份意外之喜,感慨道:“若是顾雍前辈还活着,他看见有了人王令,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平王随即沉默,他对顾雍是有些好感的,可那个人不得不死。
宇文君话锋一转又说道:“也许不会感到欣慰,他可是敢拆人皇家门的男人,怎会在乎这点小恩小惠。”
平王万般无奈道:“宇文公子消停点可好,陛下说了,只要你不越过底线,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随性之言,尽量不要溢出来。”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多谢殿下的提醒,这份人情我会记得,顾雍师尊死后,殿下是第一个愿意帮助我的人,我会永远铭记。”
平王顿觉头皮发麻,起身说道:“有些事咱们心知肚明即可,公子无需永远铭记,不给我招惹是非就谢天谢地了。”
宇文君目送平王离去。
如今要权有权,有钱有钱,这感觉还算不错。
武宓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咱们是不是该去吃饺子了?”
宇文君如梦方醒,言道:“是哦,我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随后,他们三人便去了那家饺子馆,宇文君如今人王令在手,去吃一顿饺子自然无需排队。
包厢也不再是平王殿下特属的保险,而是换了一间红光满面极尽奢华的包厢。
饺子还是原来的味道。
武宓和张本初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吃饺子,觉得甚好,赞叹连连。
宇文君心生感慨,不知那个姑娘在北海是否可以吃到好吃的饺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够快
武宓对皇都的小吃很有兴趣,宇文君不厌其烦,带着武宓和张本初整日在街道巷陌之中寻求美食。
更是带着武宓和张本初去了一次鸿宴楼七层。
这些事情都被有心人记录下来了,小范围里已经有了谣言,大致就是八顾之首自甘堕落,无所事事,枉顾众生期待。
起码风评是在皇都境内江河日下。
玩闹了几日,武宓与张本初切身实地的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做人间富贵,便没有了新鲜感。
于是乎,宇文君便打算离开皇都,去做正经事情。
在星罗谍子的关注中,这三位吸引目光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年轻人堂而皇之的离开了皇都。
唯一让宇文君有所遗憾的是,柳青华一直都在闭关,没机会和自己的师姐叙旧,转念一想,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也不想让柳青华参与其中。
郊外,三人再度经过望月亭。
这一次望月亭里依旧有人,但不是扶摇女帝,而是白鹿书院的院长蒲维清。
宇文君有一些意外,看来他和望月亭这个地方真的是缘分不浅。
武宓与张本初在亭外等着。
宇文君孤身一人来到亭子里,蒲维清一如既往的气态柔和,顾雍不在了,蒲维清便自然成为了宇文君可以信任的长辈。
秋风飒爽,蒲维清轻声说道:“我已经都知道了,那位王爷将一切都告诉了我。”
宇文君闻后,轻声笑道:“没想到那位王爷的胆子是如此之小,有些对不起自己所在的位置。”
蒲维清嘴角上扬道:“所以他叫平王啊。”
“我若是没有猜错,你开宗的选址应该是横龙山,那里南北交界,是顾雍给众生交代的地方。”
“对否?”
宇文君沉默须臾,言道:“其实这些事,我不想和白鹿书院有任何关系,我想要一个人去做这些事。”
蒲维清看了一眼亭外的武宓,那姑娘的气质着实超凡。
沉声说道:“我知晓你的意思,此刻我只是蒲维清,不是白鹿书院的院长,你想做一些事情,我可以以个人之力帮扶一二。”
“那个戴着牛鬼面具的人叫龚岩,选址确认后,便要大兴土木,诸多大小琐事,他可以替你解决。”
“若你还想要做一些眼下不方便告知的事情,他也可以替你牵线搭桥。”
“他对南方的江湖野游、冷僻宗门了如指掌。”
“如此,就不需要你亲自铺路了。”
宇文君嗯了一声,忽然说道:“可我忙活完当下的事情,还是会去那个生命禁区里一探究竟的。”
“也许,我将知道你的全部过往。”
蒲维清无声而笑,说道:“该你知道的,你早晚都会知道,只是关于那段历史,你我立场不同而已。”
“但我不是你的敌对面。”
宇文君继续问道:“左庆堂背后的人,你是否知晓一些跟脚?”
蒲维清摇了摇头。
宇文君没有再询问,微鞠一躬便离开了。
看着这三个年轻人,蒲维清心中有太多感慨,如此年轻,不应该活的如此沉重,可若是不活的沉重一些,又会被人骂没出息,活人真的好难。
蒲维清缓步离开这里,走马观花,无所事事,好久都没有一个人散步了,顺带也替宇文君吸引星罗谍子的视野。
只要蒲维清亲自出面一次,起码短时间里宇文君不再是星罗关注的重点。
无人处,宇文君破开天幕,召唤出应龙,三位年轻人顷刻之间降临至横龙山地界。
群山叠翠,便是到了深秋,整个山脉里仍旧一片翠绿,某些地方,更是一年四季如春。
大山大河,风光无限。
宇文君驾驭应龙,在横龙山脉四处游荡,不多久后,总算是看见了一处平原,平原之后,更有一座磅礴山峰,伟岸无边。
山中有大河滔滔,亦有溪水潺潺,更生存着某些奇珍异兽。
至此,宇文君降临这片平原,遮天蔽日的应龙再度无限缩小没入宇文君的额头里。
三人环顾四野,恍惚之间还真有种春暖花开的感觉。
武宓仔细观察了一下地势,说道:“背靠龙脊,运势亨通,视野所及之处,霞光灿然,风色柔美。”
“的确是一个风水宝地,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距离驿道太远,少说也得三百里路,在这里修建宗门,有点费事儿。”
宇文君笑道:“成心想做一件事,便不会觉得麻烦,前二百里归我,后一百里归你。”
旋即,宇文君亮出名刀断念,一刀竖劈而去,刀光所及之处,无论花草树木亦或是山坡土石,一律化作虚无,其刀势无可匹敌。
一刀开辟出了长达二十里的康庄大道。
张本初愣在了原地,可惜他手中没有一柄趁手的兵器,就算是有,他也无法开拓出如此整洁平坦坚硬的康庄大道。
御风而行,一刀接着一刀,十刀过后,一条长达二百里的康庄大道便开拓成功了。
宇文君微微调整呼吸,体内真元汹涌激荡。
青龙诀他还没有大成,太龙经也只是略懂皮毛,至于混沌古经倒是小有所成了,因为这二十刀都是为了纪念顾雍而挥出的。
武宓立即手握血矛,横扫而出,便开拓出了三十里的康庄大道,与之前的大道无缝连接,对真元驾驭亦是妙到毫巅。
张本初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他觉得若是和武宓捉对厮杀,最多就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他就没了。
三招过后,三人已能看见前方那条贯通南北的驿道。
最后武宓轻柔一掌,横推出了十里长路。
横龙山深处与驿道无缝连接。
这会儿,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位佩戴牛鬼面具的高瘦男子,他缓步而来,其身后还有大小马车上百辆,一部分坐人,一部分托运物资。
宇文君上前说道:“没想到你来的如此准时。”
龚岩平和道:“你在皇都无所事事的时候,我便带人来了,这只是先行军,还有上千匠人,过万苦力在路上呢。”
看了一眼宇文君和武宓开拓出的道路,龚岩言道:“效率够快!”
宇文君大喜道:“彼此彼此。”
第一百四十三章 恒昌
车队缓缓进入横龙山深处,张本初在前方带路,武宓则去了驿道南边迎接后方的匠人与苦力。
宇文君陪着龚岩慢悠悠的走着。
“这么大的动静,南方世家应该知晓了,你这一路上难道就没遇到什么阻碍?”宇文君担忧问道。
他有人王令在手,谁也奈何不得,龚岩不同,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要开宗立派,损害到了龚岩在南方的势力。
龚岩甚是随意的说道:“南方的重心如今在南岭书院上,陈典背后的陈氏家族也开始造势,家中出了个麒麟子,自然是闲不下来。”
“徐源暂时也成为了各大世家眼中的乘龙快婿,榜后捉婿,一向都是世家豪门最爱干的事情,暂时还顾及不到你这里。”
宇文君微微点头,言道:“那之后呢,这笔账会不会记在你的头上?”
龚岩停下脚步,一本正经的说道:“之后就要看你所做之事有多大了,是否可以收拢民心。”
“百姓苦世家官场久矣。”
话说到这里,便无必要说下去了。
傍晚时分,横龙山深处,在张本初的带领下,众人开始搭建帐篷,山野之间火光通明。
武宓大概明日正午才能到达这里,上千匠人,过万苦力,哪怕脚程再快,也得一夜时间。
龚岩这一次的准备很充分,各种工具帐篷一应俱全,省去了许多麻烦,没过多久,便搭建起了大小五十个帐篷。
皓月当空,宇文君选择的这处地势在月色的照耀下更显开阔潇洒。
人们在空地里架起篝火,侃侃而谈,进行简单的吃喝。
龚岩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叫到宇文君近前,介绍道:“这位老先生名曰南宫岺,是一位名气不太响亮的建筑大师,精通南派与北派建筑。”
南宫岺初见宇文君,老人家有些拘谨,和蔼说道:“老夫见过公子。”
宇文君温和应道:“无需多礼,接下来许多事还得仰仗前辈呢。”
三人席地而坐,没有丝毫讲究,南宫岺从怀里拿出几张图纸递给宇文君,徐徐说道:“我接到消息时,便草草画了图纸,有些仓促,这里的地势风水上好,也不知我画的图纸是否可行,还请公子多多指点。”
宇文君借着火光简单看了几眼,随后说道:“第一张紫气东来图甚好,只是这里地势辽阔,还需修建一座简易城墙。”
“前辈根据地势来酌情添加凉亭水榭阁楼即可。”
“山中有大河,亦有溪水潺潺,水利工程也得进行,我欲开辟一座湖泊。”
“余下的,前辈都可自行处理。”
南宫岺点头应道:“有公子这话我就放心了,听公子口吻,也懂建筑?”
宇文君微笑道:“略懂皮毛,前辈才是高人。”
不得不承认,龚岩带过来的这位老人家在建筑一事上颇有造诣,可惜声名不显。
这也无可奈何,寒门世家出的人才,若无较好的机缘造化,很难有自己的代表作,尤其是建筑一行,哪怕造诣再深,没有名师依靠,没有名望傍身,是不太可能被托付重任的。
宇文君瞥了一眼远处,张本初此刻正在和人们搭话混交情,同样都是底层出身,张本初和他们说起话来也无交流障碍,处处都透着人情味,不过偶尔的交谈内容略有些粗鄙。
如吃喝嫖赌之类的事宜。
南宫岺这会问道:“公子既然要开宗立派,总得有个名字,不知公子可否告知,老朽也好根据宗门名字领略一番公子心意。”
龚岩也竖起了耳朵。
横龙山脉其实不太敏感,可传闻中顾雍死在了这里,在这里开宗立派的人又是宇文君,故此这件事就显得非常敏感。
宇文君看了眼漫天星辉,略有感慨的说道:“恒昌宗,取自于长存不灭文昌武盛之意。”
“除却在这里修建恒昌宗主体,欲打算在横龙山脉南北千里之地,每隔二百里,修建恒昌书院,暂时是这般规划,往后自然也会酌情扩建。”
“书院格局,一切从简即可,但也不必过于寒酸。”
龚岩有些狐疑说道:“你这不但要开宗立派,还要开学?”
宇文君继续说道:“在横龙山脉正南处与正北处,分别修建两座恒昌阁,用以处理日常政务。”
“至于老巢恒昌宗,则酌情而定,吸收有修炼天赋的好苗子。”
“收徒一事,首重心性,不看天赋。”
“至于恒昌书院,凡是寒门子弟,都可免费入学,无论人品好坏,均一视同仁。”
南宫岺和龚岩心中惊雷炸响,一座南岭书院就已经让南方忙活的热火朝天,宇文君如今还要修建恒昌书院,还要贯通南北,为无数寒门稚子开启一道龙门。
龚岩难得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说道:“此事若成,你将是当之无愧的八顾之首,人文影响便是不能和秋清丞相比肩,也相差不远了。”
“可此事,需要大笔钱财投入。”
“你真想好了吗?本质上这是一件利于众生却不利己的事情。”
豪门世家最让人无可奈何的地方在于他们垄断了知识学问,导致这人间大地无可奈何的出现了龙生龙凤生凤鼠生鼠的格局。
凡是有寒门学子得志,必定名垂青史,之所以能名垂青史,那是因为几十年也不见得能有一个寒门子弟真的得志了。
多数都是一代寒门站稳脚跟,二代寒门奋发向上,三代寒门跃过龙门,中间决不能发生人才断层,一旦断层,可能一两代人的水磨工夫也就白费了。
有些事真不是一两代人能完成的。
至于八顾之中的寒门子弟如伏城,那肯定是有常人穷极一生都难触及到的造化,这一类人不能定调为寒门,只是明面说法上是寒门而已。
因为真正的寒门,是没有机会读书识字修行的,更别说更高深的那些学问义理了。
试问一下,芸芸众生有多少人一生能遇见逆天改命的机会?
更不算自古以来寒门得志就忘本的人比比皆是。
顾雍追求的是人权平等,宇文君便做一些适用于人权平等的事情,起码给过一些人机会,能否把握住,就看后天努力与机缘了。
老人家南宫岺顿时对宇文君心生无数敬意,由衷说道:“公子大才大德,能为公子修建宗门,是老朽的荣幸。”
宇文君柔和一笑道:“我也很荣幸遇见前辈这样的有才之人。”
老人家闻后,略有些羞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可身上的精气神是越发的饱满雄浑,一想到自己也参与了这等大事,心中豪气满满。
兴许十年之内,恒昌书院出不了多少人才,可只要恒昌书院读书声不断,一直办下去,有朝一日不说人人成王,起码很多出身寒门的人能有选择的机会。
所谓盛世,是众生都可共情,而不是少数人的狂欢。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有些小情绪
龚岩担忧道:“办学一事,牵扯甚广,诸多有用的书籍都已被南北方世家垄断了,我知晓你有一些藏货,可那些藏货一旦公开,必会引发群起而攻之。”
宇文君摇头笑道:“我藏货不多,不足以办学,书籍一事,还是得从世家入手。”
龚岩觉得肩膀有些沉重,一言不发的看着宇文君。
宇文君淡然道:“修建宗门一事,等大小琐事交给你们就是了,所有花销事后一次结清,等明日武宓归来,我便要去寻找书籍了,以及各种教书先生。”
龚岩默默点头,补充了一句说道:“说实话,关于教书匠,我这里还真没有多少,人数不足十个。”
宇文君拍了拍龚岩的肩膀,安慰道:“交给我就好,有你在这里,我便省去了基建的诸多烦恼。”
“若是什么事都依靠你们这样的长辈,那我们这样的年轻人几乎也就废了。”
龚岩爽朗一笑,不再言语,同时心怀美好。
南宫岺亦是觉得这位八顾之首平易近人,同时又清澈高远。
翌日正午。
武宓带着上千匠人过万苦力如约来到了横龙山深处,随后便将大小事宜交给了龚岩,南宫岺,张本初三人。
龚岩挂帅,南宫岺实干,张本初负责后勤杂务,分工明确。
大山深处,忙活的热火朝天,景象甚是繁荣。
宇文君与武宓则离开横龙山,再度南下。
路上,南方的秋风并不萧瑟,冷归冷,多数都是柔风。
武宓忽然说道:“忽然想起了皇都的那家饺子馆,还有鸿宴楼的八珍宴席,不知何时可再次吃到。”
宇文君想了想回道:“有机会的,也许不久后咱们就会因为某些人的弹劾而进入皇都,顺带吃一顿好的。”
武宓冷笑道:“某些人具体是?”
宇文君皱眉道:“我也不太清楚,但肯定会有弹劾的,局势是好是坏,皇都那些人的立场也格外重要。”
“人皇也许会和稀泥,也许会利于我们,也许不利于我们。”
武宓又问道:“不利于我们该当如何?”
宇文君平静道:“杀。”
武宓轻柔一笑,比春风还动人,这是一个美女,可惜名气不大,否则也会是许多人的梦中情人。
“此去南方哪家?”武宓问道。
宇文君停了下来,破开天幕,遮天蔽日的应龙现世。
“广韵州,谢家。”
两人脚踩巨龙,涌入天幕。
广韵州,灵华山。
山顶可见万里云海,山下则是小桥流水人家,一座辽阔典雅的庄园在山下的平地铺展开来。
方圆百里,只此一户人家。
庄园里,丫环仆女上百,有稚童在园子里嬉戏,谢一鸣在夫人的陪同下,正在假山里散步。
夫人已到中年,未见老态,气度谈不上雍容华贵,自有一番平易近人的美感,秋水眸子里满是对谢一鸣的担忧。
谢一鸣归来之后心情不好,一度很是沮丧,庄钦之死没让他成为南方的罪人,可他心里还是过不去,他首次挂帅参与八顾之宴,就死了五绝之首。
之首的位置特别重要,足以影响某些世家的布局。
可谢一鸣在乎的不是这些事,而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位优秀的晚辈死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好比死了自己的亲儿子一样难受。
天幕中云雾涌动,谢一鸣心有所感抬头看向了灵华山半山腰。
夫人的脸色涌上了一抹凝重,担忧道:“竟可横渡虚空来此,来者不善啊。”
刚欲催动真元,谢一鸣便言道:“客人来了,得以礼相待,我去看看,告诉其余人,不要轻举妄动。”
言罢,谢一鸣一步跨出,便来到了半山腰的凉亭里。
凉亭四周视野开阔,在春季欣赏风景还可见到百鸟飞舞嘶鸣,秋季四野清净便显得有些萧索。
宇文君和武宓在此等候多时了。
谢一鸣见状,略有些意外的看着宇文君,轻声说道:“你突然现身皇都,如今又来到了南方,有何贵干?”
他对宇文君的看法很复杂,也因为庄钦之死而或多或少迁怒宇文君,只是表达的不明显而已。
心中也很意外,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到了黄庭巅峰,真元磅礴内敛,气息雄浑,丝毫没有虚浮,这段日子他到底是如何修行的?
武宓也是令谢一鸣眼前一亮,英姿飒爽面孔绝美,如一尊女谪仙,他再不愿意承认,也能感觉出武宓的实力远在七律五绝之上,也可如宇文君当初一样力压七律五绝。
宇文君柔和笑道:“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谢一鸣皮笑肉不笑道:“尚可,敢问公子何事?”
宇文君能理解谢一鸣当下的小情绪,徐徐说道:“我欲在横龙山开宗立派,打算将恒昌书院贯通南北。”
“而今缺乏大量书籍,教书匠,不知叔叔这里可否支援一二?多好是多多益善。”
谢一鸣愣了愣,稍微思索了一下,就知道宇文君想干什么了,瞪眼说道:“你想凭借一己之力给寒门稚子开启龙门?”
宇文君微微点头,满脸笑意。
谢一鸣有些缓不过神来,传闻中顾雍死在了横龙山,无人知晓真假,许多人进入横龙山调查过此事,但一无所获。
当下这少年所做之事,注定会触及许多人的利益,乃至于会再度引发激烈的南北之争,因为南北方世家豪门绝不愿意有人触及到了他们的硬性资源。
少年所做之事无顾雍那般直接,却是戳中了豪门世家的痛处,也将会彻底撕开贵族的遮羞布。
谢一鸣思来想去沉声道:“这事我无能为力,你所做之事将会紊乱当下的气运格局,人文秩序,必将引发争斗。”
“再者,若真有大量寒门得志,未必是一件好事。”
宇文君负手而立,背对谢一鸣,理直气壮的说道:“难道世上多数人就不应该富贵荣华,就不应该读书修行?”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世家豪门永远都可高高在上,以剥削底层为生?”
“书中有这样的道理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合礼数乎?
谢一鸣一时无语,竟不知如何作答。
“可我还是无法帮你,这是我的个人立场,与南方无关。”谢一鸣无奈说道。
宇文君微微踱步,会心一笑道:“我犹记得,初见叔叔时,叔叔便有意与我修好,化解曾经的仇恨纷争。”
“而今顾雍前辈死了,叔叔便觉得往昔种种已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我答应过叔叔不杀五绝成员,便真的没杀,庄钦之死乃是局势所迫,那般境地,我还给南方留了两个八顾。”
“试问一下,我若成心下死手,你觉得徐源,陈典,朱虹三人能活下去吗?”
“更进一步,我若杀了五绝成员,顾雍死后,南方定会对我赶尽杀绝,可到了那时,你觉得南岭书院还会顺利修建吗?”
“你觉得南人气节还剩下多少?”
“你觉得北人会不会趁势发难南方?”
“叔叔若觉得我是为了自保才手下留情,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话音落下,天幕之中浮现出遮天蔽日的应龙虚影,对整个南方大地张开了滔天巨口。
“以我当下实力,不敢说屠戮整个南方,但让世家豪门数量锐减,还是有富余的。”
应龙虚影转瞬而逝,谢一鸣忽觉后背发凉。
宇文君话锋一转又说道:“这不是在威胁叔叔,我只是想告诉叔叔,我若想做一些事情,自然有着底牌。”
“不要觉得顾雍死了,我便可欺。”
“而叔叔也不是我的唯一选择,百姓苦世家豪门久矣,莫非叔叔不知?”
谢一鸣怔怔无言,竟被一个年轻小伙子架在火上面烤,还不得不受着,他沉闷言道:“你与龙族有何渊源?”
武宓当即亮出血矛,冷声道:“既能让你看见,自然是信得过你,若敢胡言乱语,诛你九族。”
谢一鸣被一个年轻丫头这般威胁,脸色铁青火气上涌,心中打算出手了。
宇文君打了一个圆场说道:“叔叔这点气节风骨还是有的,不可无礼。”
武宓收回血矛,一脸不屑。
谢一鸣言道:“我若不答应,事情还是会向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答应则是锦上添花,对否?”
宇文君点了点头,仿佛是在告诉谢一鸣没有选择的余地。
谢一鸣思来想去,只好答应了。
“可能需要些时间我才能准备好书籍,不过我还可向你介绍一人,那人叫冯远秋,是一位满腹经纶的学者,或许灵气不足,但也绝对属于穷经皓首之流。”
宇文君看了一眼灵华山顶,温和笑道:“我就在山顶,你将那人带过来见我。”
谢一鸣心生不悦,诡异笑道:“对我发号施令,恐怕不合礼数。”
宇文君随手亮出人王令,说道:“不知道这样合不合礼数?”
谢一鸣再度震惊,原来是和人皇陛下通过气了,他意味深长的微鞠一躬道:“自然是合礼数的。”
宇文君一笑置之,带着武宓御风而行,前往灵华山顶。
山顶地势平缓,云海翻滚,和龙族秘境空间比起来,这里更加的开阔潇洒,因为这里是真正的人间。
武宓略有疑惑道:“谢一鸣此人,和风评有所不符。”
宇文君笑道:“顾雍前辈活着的时候,他感到有压力,如今顾雍前辈死了,他便没了压力,也有了些伤春悲秋的兴致。”
“我不想对他如此粗鲁,也不想破坏和他打交道过程中所产生的美好。”
“可人一旦上了年纪,又没了压力,难免就会变得中庸起来。”
“或许,是我们所做之事,于他而言有点大了。”
……
……
瑞源江是南方江河之首,灌溉两岸无数田地,养育出一代又一代的南方儿女。
中下游处,群山连绵,一座并不雄伟的孤峰临近江边,孤峰之下有一片翠绿竹林,竹林深处有书屋。
历代文人墨客定居之所,都离不开梅兰竹菊四字。
竹玉秀笔直,高风亮节,生机勃勃,微风吹拂便是竹海涟漪,冯远秋很喜爱这样的氛围与风水。
临江可听风,入林可见节。
书屋旁,还有一座竹屋,此刻炊烟袅袅。
一位约莫六旬的老者,端着炒竹笋,红烧肉以及红蒸鱼整齐有序摆在饭桌上,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白米饭。
刚欲清净神思动口,屋子外面便传来了沙沙脚步声。
冯远秋赞叹道:“佳肴珍馐上桌,便有远客至,妙哉!”
出门一看,一位体型臃肿的中年男人便笑眯眯的来了,热情招呼道:“老伙计近来可好?”
冯远秋出门相迎道:“当然好了,菜肴米饭也刚好,快进来。”
进入屋内,谢一鸣看见桌子上的简单饭食,胃口突然开阔,冯远秋更是去酒坛里盛了一壶自家酿造的竹叶青酒。
给谢一鸣倒了一杯,冯远秋才上桌,热情问道:“老弟刚从皇都归来,我以为要忙活一段日子才能有时间看我,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说明老弟心里有我,我心甚慰。”
谢一鸣和老友碰了一杯,随后动筷吃了口红蒸鱼,感慨道:“吃了那么多鱼,还是老伙计的手艺最好。”
“实不相瞒,这一次来绝非拜访老友而来,是有一事要和老友商量。”
冯远秋一脸好奇,在他的印象中谢一鸣是一个有风骨的文人,绝不会在权势面前折腰。
关切道:“发生了何事,还请细说。”
谢一鸣又吃了一大口红蒸鱼,这才抿嘴说道:“八顾之首欲在横龙山开宗立派,建设书院,为寒门稚子开设龙门。”
“那里已开始大兴土木,宇文君找到我索求书籍,迫于八顾之首的要挟,我只好整顿了上千部藏书的手抄,顺带也想请老友出山,前往横龙山开课。”
“八顾之首如今正值用人之际。”
冯远秋闻后,一阵神游太虚,半晌后才缓过劲来。
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是好事啊,怎么能说是受八顾之首要挟呢?”
谢一鸣一向在这位老友这里实话实说,被老友这么一说,他有些脸上挂不住,含含糊糊的笑了笑。
冯远秋出自于寒门,自然也倾向于寒门,他一生不求功名利禄,只追求学问义理,也因此和谢一鸣结缘。
这般纯粹的人实在罕有。
谢一鸣笑道:“如此,老友愿意出山?”
冯远秋顿了顿,含蓄说道:“我得见过八顾之首风采后,再做定夺……”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可能是很多人的态度
灵华山顶。
宇文君近几日尽可能抚平心境,欲让青龙诀更进一步,有所小成,然仍未到达预期,至于《太龙经》别说采其大旨,就连初窥门径都极为勉强。
心中念想太多,修为一事便寸步难行。
武宓却不同,一身战意纯粹,尊龙诀近乎大成,玉龙经已初步采到大旨。
晨风徐来,雾气涌动,谢一鸣带着冯远秋来了。
宇文君与武宓起身相迎,两人不约而同的观察了一下谢一鸣的脸色与情绪波动,还好,怒气内敛,未有发作迹象。
冯远秋初见宇文君,便饶有兴致的围着宇文君转了一圈,随后才说道:“都说宇文公子风神玉秀,我觉得这话太假,公子身上分明有着暮气与浩然气。”
武宓退至一旁,她的学问义理比起宇文君略有欠缺,但水准亦是在八顾之中,与冯远秋这等一心追寻学问的人比起,武宓还是差距颇多。
宇文君柔声笑道:“所做之事繁杂,可能沾染暮气太多,让先生笑话了。”
冯远秋盯着宇文君的脸,直勾勾的看着。
宇文君神华内敛,真元静止,便就这么让冯远秋看着。
面相一说自古有之,观其面相判断其器格,也是许多老学究考量晚辈的惯用手法,冯远秋觉得宇文君面相甚好,就是因为甚好,反倒是无特色。
直到他看见宇文君额头上的日角龙颜时,心中方才大定。
由衷说道:“我答应谢一鸣来此,并未答应要和公子前去横龙山,欲打算见识一番公子风采后再做定夺。”
宇文君礼貌笑道:“先生觉得如何?”
冯远秋捻了捻胡须,畅然笑道:“我一生穷经皓首,总得向这人间展示一番我的才学,否则岂不是一叶障目,管中窥豹。”
宇文君闻后大喜,微鞠一躬道:“值此多事之秋,有先生愿与我同行,甚好。”
谢一鸣则在一旁打开空间法器,往地上倒了一座小书山,这些都是谢一鸣的藏书,偶有孤本在其中,不过真正的孤本,谢一鸣是不愿意拿出来的。
宇文君大袖一挥,将其归纳至空间法器里。
谢一鸣补充说道:“这里面有些书籍,出自于冯先生的书屋,不全是我的。”
宇文君柔善言道:“先生已算是我恒昌宗的人,都是自家人,我更感谢叔叔的慷慨相赠,有了这些书籍,起码开办恒昌书院不是难事。”
话说回来,这些真正有用的书籍,学子求学初期也看不上,通常都是到了一定造诣之后,才能去阅读这些有用书籍。
再不济,也得过了蒙学阶段才能一观。
宇文君又说道:“横龙山眼下正在大兴土木,最快也得开春之后,宗门书院才可依序落成,在此期间,不知先生是愿与我同游,而是在谢叔叔家中谈学论道?”
这倒是一个问题,冯远秋很少出远门,可他和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一同游历,显得不符身份,再者若是在外发生了挥拳抡膀子的事情,他一个老人家恐怕也帮上不忙。
思来想去后说道:“我便在老伙计家中叨扰一段时间,等到宗门落成之后,我便第一个到场。”
宇文君作揖言道:“那就多谢先生体谅了,到时我亲自来接先生。”
冯远秋看了眼谢一鸣,哈哈笑道:“还有些时间,咱们大可谈经论道。”
谢一鸣清爽笑道:“这感情好,恰好我近日心境受损,你可是我的一块磨刀石啊。”
宇文君和武宓见状,缓步离开山顶,继而御风而行去了山下。
将山上清风留给了很久没见的老友。
灵华山外,秋风飒爽。
“接下来去月明州,月明湖中寒月岛,寒月岛中孤月阁,我与那里的阁主多少有些交情。”宇文君说道。
武宓点了点头,忽然说道:“若是有两匹甲等战马就好了,既可以走马观花,也能仔细体验一番南方大地的风情。”
宇文君也有些后悔,无奈说道:“早知道如此,就让谢一鸣给咱两准备好甲等战马,这会儿杀个回马枪太突兀了。”
“算了,还是去最近的清风郡官署那里寻求两匹甲等战马吧。”
武宓初来人间,有许多好奇,宇文君便会满足她的好奇,事实上他自己也没有很认真的游历过南方。
一同走马观花,也是美事。
武宓忽然担忧道:“若咱们正大光明的出现在清风郡,外人会不会得知咱们已经和谢一鸣有所交集?”
宇文君仔细一想,说道:“无妨,书籍和冯远秋已经到手,压力全在谢一鸣那里,和咱们倒是无关了。”
武宓会心一笑道:“也是。”
清风郡占地三百余里,和郎丰州其余郡比较起来,属于武强文弱,近些年出了几位在三十岁左右抵达承圣境界的后生。
那几位后生并无名师指点,也无高深功法修行,彻底奉行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凭借自身毅力与悟性,实打实到了承圣领域。
受此影响后,清风郡尚武成风,官署对此也颇为赞许,尽其所能的为一些天赋惊艳的后辈输送修炼资源。
如功法,如淬体所需药物。
便是郎丰州刺史大人也觉得清风郡武运正隆,有意无意向清风郡倾斜修炼资源。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让清风郡女子哭笑不得的事情,便是清风郡男子寻求对象易如反掌,反倒是女子出嫁太难,受风气影响,其余郡的女子也愿意嫁给清风郡的男子。
午后时分,宇文君与武宓如愿抵达清风郡主城,十里长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武宓想吃饺子,宇文君便带着武宓去了一家简易的饺子馆。
因为是午后,饺子馆里并无客人,两人随意落座,宇文君开口要了水饺。
身材矮小的掌柜却摇头笑道:“这里只有蒸饺,并无水饺,听公子口音应该是北人吧。”
宇文君应道:“那就两盘蒸饺就好,顺带再来一些小菜。”
掌柜点了点头便徐徐退下,宇文君对武宓笑道:“这下可好了,单从你我的口味而言,蒸饺不如水饺好吃,只能将就一下了。”
武宓想了想认真说道:“我也没吃过蒸饺,也许会很好吃呢。”
宇文君想想也是,良久后身材矮小的掌柜端了两盘蒸饺上桌,随后又端来了几样小菜,两人便怀着些许对蒸饺的好奇开吃了起来。
味道还算不错,别有一番风味,就是略有些甜而已。
品尝之际,饺子馆外面忽然煞气横生,随后便进来了一位身着甲胄的中年男人,体型精悍,目露凶光,直勾勾看向了饭桌上的两位年轻人。
宇文君并未放下筷子,淡然说道:“有事容我吃完饺子再说。”
饺子馆外面,约有五十城防军,披坚执锐,将饺子馆围的水泄不通,周围更是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民众,这家饺子馆大概要在清风郡出名了。
中年将军说道:“宇文公子来我清风郡,竟然不打一声招呼,未免有些失礼了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跪下
武宓放下筷子,嘴里还在嚼着饺子,瞬间到了中年将军近前。
将军怒从心头起,一拳便冲了过来,怒斥道:“好大的胆子!”
武宓同样是一拳轰击而去,双拳刹那间激荡在一起,武宓的拳头与这位将军的拳头比起来太过秀气。
却只见中年将军的手臂徐徐螺旋,衣衫铠甲崩裂,整条胳膊怦然炸裂,血洒当场,身形连连后退至饺子馆外,巨大的劲道还未消失,直接令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口鼻溢血,龇牙咧嘴,发出了凄厉的咆哮声,传遍整个街道。
饺子馆的掌柜吓得蹲在了柜台里面,死活不敢抬起头。
外面的城防军见状,亦是胆魄一阵颤抖,将军都不是人家一拳之敌,何况他们这些修为不到垂光的小卒呢。
武宓单手叉腰,睥睨向众人,这会儿嘴里的饺子才嚼完下肚,冷声喝道:“我与公子就是来吃碗饺子而已,尔等如此咄咄逼人,敢问各位,我与公子何罪之有!”
围观的民众自觉后退,武宓身上释放出的气息极具压迫力,某些胆子小的人,双腿已开始打转。
黄庭后期的修为,足以压死在场的所有人。
地方武将的修为通常都在黄庭境界,便是远在塞北城的江正也不过黄庭巅峰而已,而这位中年武将也仅仅是黄庭初期而已。
他此刻脸色惨白,心神不稳,一条胳膊废了,往后的仕途也止步于此了。
咬牙说道:“真以为我们可欺?”
言罢,远处传来了剧烈的马蹄声,一位身着锁子甲的大将来了,手握长枪,气势如龙,人未至,已透出黄庭巅峰威压。
清风郡武运正隆,头号守将钱纪不久前刚步入黄庭巅峰,当下战意鼎盛,欲和武宓一战。
见钱纪来了,这位中年武将眼眸中满是希冀。
宇文君也放下了筷子,缓步走出饺子馆。
武宓刚欲亮出血矛,宇文君的手便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平淡的望向钱纪,徐徐说道:“清风郡武运正隆,我不愿折煞尔等。”
“还请见好就收。”
钱纪身材高大,手中长枪锋芒凛然,枪指宇文君额头,沉声说道:“宇文公子身份高贵不假,却也不能随意侮辱我清风郡武将。”
“这笔账,敢问宇文公子打算如何清算?”
“最好想清楚了在回答,否则我两千精骑可不答应。”
宇文君视野尽头浮现出大量骑军,打眼一看人数没有两千,三五百倒是绰绰有余,在狭窄的街道里奔腾,还真透出了几分沉雄浩荡之感。
钱纪恨不得离开一枪刺透宇文君的头颅出一口恶气,袍泽受难,岂有不报仇之理?
宇文君一脸淡然,抬起手,掌心中人王令熠熠生辉。
“跪下。”
仔细看了一眼人王令,钱纪当即心如死灰。
火速下马,双膝跪地,身后的将士们亦是如此,便是周围的民众也是潮水一般的跪下了。
钱纪艰难的抬起头看向宇文君,余光还可看见“有福饺子馆”的牌匾,字迹不算苍劲,但此刻极为醒目。
“不知殿下到访,有失远迎不说,部下还冲撞了殿下,望殿下重重责罚。”
手握人王令的人,一律可称之为殿下,同样都是人王令,以贵紫为尊。
宇文君开口道:“责罚就不必了,清风郡武运正隆,我欲锦上添花,赏《烈阳枪法》一部。”
大袖一挥,一部卷轴便怦然掉落在了钱纪眼前。
钱纪心神复杂到了极致,不知这位八顾之首是何想法。
宇文君轻声道:“这个交代,满意否?”
钱纪点头若小鸡啄米,诚然应道:“满意,满意。”
《烈阳枪法》是南山烈阳老人所创,起初有所传承,三代之后再无踪迹,上一次重现世间也是多年前顾雍在南方撒野时,无意中从锦绣宗里发现的。
当然,锦绣宗早已被灭了满门。
只要是南人,都知晓《烈阳枪法》的传说,而今传说变成了现实。
宇文君开口笑道:“游山玩水,途经此地,别无他意,既然碰巧遇见了你,那就给我备上两匹甲等战马,我好去别处。”
钱纪转过头瞪了一眼部将,很快两位小将就牵着各自的战马来到了宇文君近前。
宇文君平和道:“起身吧,代我向郡守大人问好。”
将士们这才惶恐不安站起来,街道寂静,落针可闻。
武宓的双手摁在了甲等战马的额头上,凡是甲等战马,都会认主,突然换了主子必会心生反抗。
而这两匹甲等战马接触到武宓后,心神逐渐安稳,极其顺从的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宇文君和武宓翻身上马,快马离开此地。
钱纪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断掉一臂的老伙计,无奈说道:“毕竟是八顾之首,不可轻举妄动。”
“说起来,咱们清风郡还真就欠下了八顾之首的人情呢。”
断臂的将军也无话可说,他便是死了,也抵不上《烈阳枪法》的价值。
凡是顾雍能收藏起来的功法卷轴,自然都是上上之选。
清风郡郊外驿道,宇文君和武宓的马蹄声逐渐缓慢。
武宓正色道:“便是要给一些小彩头,也无需如此厚礼,世家官场不会将这种事放在心上的,甚至只会让某些人更加为所欲为。”
宇文君无奈说道:“《烈阳枪法》本就是南方的,如今归还只是顺手而为,我只是告诉他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
“此去月明州,一路上兴许不太顺利,打打杀杀的事便交给你了。”
武宓点了点头,随即两人驾马一路向北。
比较起南方世家对自己的态度,宇文君更好奇孤月阁的慕容秋水是否有足够的胆魄敢和当下的自己打交道,会不会再有手谈十局的雅兴?
可没办法,他在南方只和慕容秋水打过交道而已,至于谢一鸣那里,宇文君也不好意思再因为别的事情麻烦那位叔叔。
黄昏时分,两人来到了前往月明州的必经之路清风峡口。
刚到此处,一位黑影便从天而降,透露出大黄庭后期修为,身材消瘦,手握长剑,脸颊上有红色刺字,透出一股锐利煞气。
宇文君在战马上微微俯身,伸手摩挲了一番战马额头,无奈说道:“你有大黄庭修为,便不算江湖野游,出自于何门何派,还请报上名来。”
这位消瘦的剑客眸子里无悲无喜,神色如一潭死水,沙哑道:“不必了。”
风起,剑势骤起。
武宓冷哼一声,便亮出了血矛。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曾去过北方
消瘦剑客的剑极快,穿越风声而来,一剑刺向武宓心脉要地,剑气崩射,如一道霸道冷箭。
武宓血矛斜挡于胸前,硬吃一剑,血矛横推向前,刹那间冲散对方剑势,快步冲杀向前。
消瘦剑客的身法诡异,脚下生起波澜,曲线向前,同样是冲杀向对方,剑势若狂蟒,一记回手剑划破黄昏暮色,剑意如粘稠的墨汁驱之不散,手腕一抖,三道剑气无端衍生而出。
分别杀向武宓脖颈,心脉,眉心要地。
武宓瞬间俯身,旋舞手中血矛,铮铮铮,尊龙罡气迸发,强势弹开对方剑气,刚欲出手,消瘦剑客又是一剑递来,这一剑扫向武宓脚踝,欲断了武宓根基。
武宓瞬化金龙,凌空而立。
消瘦剑客头一次流露出了凝重神色,沙哑道:“这是龙族的功法。”
武宓战意昂扬,冷冽笑道:“我这黄庭后期杀你大黄庭后期着实有些费劲,你的诡道剑造诣不俗,可惜了,只是一柄行凶斗狠的剑而已。”
消瘦剑客眼神黯然,脸颊上的红色刺字显得颇为潦草,他瞬息之间拔地而起,一剑凌空而来,竖劈而下。
武宓就在等这一瞬间,架起血矛硬吃一剑,纵然小臂有些酸麻,些许剑意已渗透到了她的骨骼经脉之中,可她完全不在乎。
瞬间起腿,若黑云压城般踹向消瘦剑客的胸膛。
剑势已倾泻而出,消瘦剑客再无余力可用,不得已之下只好撑起护体罡气硬吃武宓这穿心脚。
嘭!
一脚破碎护体罡气,巨大的暗劲瞬间涌入消瘦剑客的五脏六腑,消瘦剑客的身形倒射而飞。
武宓单手握住血矛,奋力掷向对方,血光渲染逐渐浓郁的夜色,若红色的流星从天际坠落。
消瘦剑客瞳孔扩大,血矛极速而来,这一击足以顶的上大黄庭射手的轰天箭,他不敢有丝毫轻视,真元涌动,以惊鸿一剑对冲了过去。
轰隆隆!
剑意浓烈,战意昂扬,激荡出绚丽的真元气浪。
武宓瞳孔皱缩,消瘦剑客破开血矛威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而来,顷刻之间剑锋就已到了武宓近前。
这位英气逼人的姑娘不曾有丝毫慌乱,心神稳定,双掌瞬息拍击在一起,稳稳夹住了对方剑刃。
消瘦剑客持续发力,武宓身形在半空中节节后退,欲打算毕其功于一剑。
正面撄锋,两人平分秋色,此刻血矛不在手,武宓便在正面相持中落了下风,她无法松手,一旦松手,当即就会被暴烈的剑气穿胸而过。
宇文君还骑在甲等战马上,津津有味的看着武宓与人捉对厮杀,可惜了,武宓并不打算用龙影分身抵消这一剑,真是个要强的姑娘。
剑意寸寸侵蚀武宓的战意,消瘦剑客即将得手。
千钧一发之际,武宓悍然发力,砰然一声拍碎了这柄长剑,白皙细嫩的双手顿时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掌中森森白骨,继而双手化作龙爪,以合山之势拍击向消瘦剑客的双肩。
一个剑客,手中的兵器一旦破碎,剑心自然会出现裂缝。
消瘦剑客心中震惊,黄庭后期而已,何来如此之大的杀力。
还未来得及反应,双肩便已被金色的龙爪钳制住。
哗啦啦!
龙爪撕裂而下,消瘦剑客的双肩喷涌出大片血水,情急之下,消瘦剑客索性自断一臂,迅速脱身而出。
金色的龙爪徐徐消失,武宓的双手依旧血肉模糊,一只手探出,远处的血矛瞬间归位,血矛之上血光呼啸,只见武宓的双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断掉一臂的消瘦剑客气势骤降,无剑可用,便如掉了牙的猛虎。
可他并未心生退意,而是聚气成刃,再度正面冲杀而来。
诡道剑在地面之上哪怕局势如何不利,也可以依靠剑法身法化腐朽为神奇,若是在半空中没了身法加持,剑法如何高超绝妙,也会被武宓轻而易举化解,唯有正面厮杀才可建功立业。
武宓手持血矛,同样以极快的速度冲杀向对方。
半空中,两道华丽的光线轰然撞击,透出阵阵龙吟。
撄锋过后,武宓袖筒中溢出大川血水,额头那朵金色的莲花却是更加璀璨夺目。
消瘦剑客的身形若断线的风筝砰然一声坠落在地,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浑身浴血,脸上的红色刺字愈加鲜活。
武宓一瞬之间抵达消瘦剑客近前,矛锋抵在其咽喉要地,下一刻便可见血封喉。
宇文君驾驭甲等战马缓缓而来,瞥了一眼这位出手不凡的剑客,沉声说道:“看得出来,你是一心求死,可你的心境始终不曾慌乱。”
“究竟是怎样的局势,能让你求死也能求的如此坦然。”
消瘦剑客此刻已无力回天,黯然的眸子与星空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尽可能匀速说道:“顾雍当年灭我满门,彼时年幼,无力报仇,欲苦修剑道,盼有朝一日手刃顾雍。”
“而今顾雍已死,你便是我的复仇对象。”
宇文君遗憾道:“所以你就选了最容易走火入魔的诡道剑,你脸上的刺字想必也是修行剑道时为了稳住心神刻意而为的吧。”
“以你的资质,若修行圣道剑,兴许几十年后,南方又能多出一位可拿得出手的剑士。”
二者本无仇,均是上一代的恩怨。
消瘦剑客气息逐渐虚浮,说道:“可能如我这样的复仇者还有很多,却不会像我这般体面,接下来你要小心了。”
“复仇者源源不绝,迟早会脏了你的手。”
“南方世家也会想法设法让你万事都不如意。”
宇文君诚然点头道:“谢谢,你与她体面一战,不知你想要怎样的体面死法,我不介意给你修建一座气派的墓穴。”
消瘦剑客呢喃道:“将我的骨灰撒向横龙山以北,我这一生都在南山练剑,不曾去过北方,我想去看看。”
他闭上了眼睛,气息彻底绝灭。
宇文君探出手掌,掌心中青龙吐火,焚化其尸体,武宓则去了旁边密林深处,砍了一节竹筒回来。
以青龙之力将骨灰收集倒入竹筒里。
宇文君瞥了一眼武宓,问道:“为何不用龙影分身?”
武宓谈不上元气大伤,可若不久之后再度遇到如消瘦剑客这样的对手,恐无力应对。
她有些歉意的低下了头,平直说道:“下次不会了。”
宇文君抬头看了眼璀璨星空,柔声道:“我们继续赶路。”
第一百四十九章 聪慧过人的阁主
所幸与消瘦剑客一战后,一路再不曾遇到敌手,两人骑着甲等战马,一路风雨无阻抵达了月明州。
前些日子月明湖热闹非凡,每年八月十五,孤月阁便要招收弟子,故此导致不少文人墨客江湖野游来到月明湖观景,其实主要就是为了看美女。
遵循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自然规律,孤月阁里的女子过了八月十五后便不会轻易离开寒月岛。
当下的月明湖周围并无多少旅人,最多就是一些僻静之地聚集了些钓客。
宇文君来到这里后,慕容秋水亲自出阁迎接,至于宇文君和武宓所骑的甲等战马,则安顿到了孤月阁外门分舵处。
一切都照顾的颇为周到。
这让宇文君有些意外,顾雍死后,许多人不说是流露出了本来面目,但态度较之以往肯定会有些变化,比如谢一鸣就对宇文君没了往昔的那份赤诚。
慕容秋水一如既往,热情好客,丝毫没把宇文君当做外人,让这位年轻的八顾之首还有些感动。
阁内,茶香四溢,满桌佳肴,还有宇文君最喜欢吃的葡萄,以及上次喝过的无疆灵茶。
宇文君和颜悦色道:“我这一次南下先是去了横龙山,随后去了郎丰州灵华山,再之后就是清风郡。”
“去了灵华山那里,谢一鸣也没给我管一顿酒菜,去了清风郡只是和武宓吃了些饺子,险些被当地武将就地正法。”
“唯独到了阁主这里,才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地主之谊。”
慕容秋水眼角的余光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观察武宓,想起上一次雪柔和风丽两位佳人都想和宇文公子风月无边一夜,公子拒绝了,原来身边还有这等英气十足的绝妙女子。
感情是没看上雪柔和风丽啊,但愿她们两个知晓真相后心里不会难过,不会乱了本心。
宇文君哪知道慕容秋水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他现在只是对慕容秋水的观感很好而已。
慕容秋水捋了捋额头秀发,温柔说道:“上一次公子会不会成为八顾之一都还是未知之数,这一次公子乃是八顾之首,我们怎么敢怠慢公子呢。”
“谢一鸣是我南方未来的顶梁柱,人家敢不待见公子,自有人家的底蕴,我孤月阁可没那份磅礴底蕴。”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阁主说笑了。”
慕容秋水阴阳怪气的说道:“我们女人家虽然心眼小,可有些事也不糊涂,公子如今在横龙山大兴土木,搞得整个人族都知道了。”
“此次南下,公子也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拜访谢一鸣,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到我这里,有何要事,开门见山就好。”
宇文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很喜欢这种氛围,慕容秋水起码给了他展示自我的机会。
他也深知,慕容秋水如今接待自己是因为八顾之首的份量摆在这里,若有些事和八顾之首扯上了关系,于孤月阁而言也是好事。
宇文君微笑道:“我欲成立恒昌宗,建设恒昌书院,对寒门学子无偿开放,而今能上台面的文人倒是从谢一鸣那里物色了一个,可还需要许多教书匠。”
“修行收徒一事暂且放在一旁,话虽如此,却也不想恒昌宗孤零零的在横龙山中矗立,需要一些盟友撑撑场面。”
“早前混迹于皇都,并未结交下宗门领袖之类的人物,细算起来,目前我只认识阁主一个修行界的领袖。”
“万事开头难,我需要帮助。”
孤月阁的份量刚刚好,与其余的大宗比较起来,是有些轻了,但亦是月明州当下的第一宗门,又是横龙山以南的第一个上的了台面的宗门。
对宇文君而言,孤月阁还真就是一个香饽饽。
慕容秋水稍微一想,便知宇文君的意图。
美眸凝望向宇文君,一言不发,欲言又止。
被一个美丽的女人如此凝望,宇文君倒也不觉得不自在,只是有些好奇,微微开口说道:“阁主这是何意?”
慕容秋水给宇文君添茶,顺带给宇文君剥了一颗葡萄递给对方。
含蓄笑道:“公子难道不知,我孤月阁在南方世家眼中,终究是下九流,上不得台面,在市井百姓眼中又是个高高在上的地方,地位不上不下。”
“以公子八顾之首的威名,必将在接下来掀起很大的风浪,到时公子难道就不怕因为我孤月阁的缘故受到许多文人士子的口诛笔伐。”
“悠悠众口如洪山开闸,公子难道就不担心风评吗?”
女人总是承受着许多无妄之灾,起码大场面上女人上不了台面,庙堂之上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女政客。
唯独修行界冒出了一个扶摇女帝,撑起了天下女人的脊梁。
更有不少名宿心里认为“女人乱之本也。”
宇文君从善如流道:“便是不和孤月阁联手,我也会遭受到许多的口诛笔伐,等到了开宗那日,兴许还会有许多老了的读书人拄着拐杖前往皇宫的太和殿当着人皇陛下的面弹劾我。”
慕容秋水想想也是,宇文君的意图已非常明显,刻意扶持寒门,必会遭受到世家豪门各种刁难。
“这风险有些大,你得说服我才行。”慕容秋水道。
宇文君笑道:“我以八顾之首的名义助孤月阁地位更上一层楼,往后哪个世家敢弹劾孤月阁,总得看一下恒昌宗愿不愿意才行。”
“我欲和南人交好,与南方姑娘交好便是第一步。”
慕容秋水吱吱笑了,笑的花枝乱颤,娇柔笑道:“公子真是风趣啊,仔细想想还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能在谢一鸣那挖掘点好处,足以证明公子的才情。”
“八顾之首从来都不是浪得虚名,我也可给你交个底,公子要做大事,我孤月阁自然愿意成为恒昌宗的附属宗门。”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事向公子请教。”
宇文君望着慕容秋水那松而不散的神色,疑惑道:“哦?何事?”
慕容秋水正色道:“你我上一次手谈十局,事后我仔细打谱,总觉得公子留手了,我欲和公子再次手谈十局,公子若输了一场,我孤月阁是孤月阁,你恒昌宗是恒昌宗,不会再有瓜葛。”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阁主果然心思细腻,聪慧过人,如此,那就来吧。”
慕容秋水一脸震惊道:“果然上一次放水了。”
宇文君笑而不语,话说到这里,便已无必要说下去了。
饭后,貌美的侍女开始摆放棋盘,收拾座椅,这一次慕容秋水较之上一次是有着极强好胜心的。
人都一样,有时候就是不信邪。
武宓站在宇文君身后,若一座貌美的雕像,一脸淡然的看着两人博弈。
其实单论棋力,不说宇文君,武宓都在慕容秋水之上……
第一百五十章 惨淡的阁主
宇文君不再走无为而治的路数,棋力刚猛无匹,步步杀机,锋芒毕露。
慕容秋水的脸色逐渐难看,无论她怎么走,都免不了正面撄锋,撄锋过后,对方又势如潮水般碾压而至。
第一局,用时不到半柱香,以慕容秋水惨败收尾。
貌美的阁主喝了一杯花茶压压惊,凝神静气,以平常心相待,越是关键战局,便越要显得无所事事。
然而,结果仍旧是惨淡的,宇文君的棋力一如既往霸道,时而铁骑凿阵,时而海水倒灌,时而搬山填海。
慕容秋水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滴滴晶莹,俏丽的脸庞写满了愁绪。
第二局,仍旧是不到半柱香时间收尾。
境界修为一步一重天是不太准确的,同境界之中,若一人修炼功法顶级,基础顶级,战斗意识顶级,足以以下伐上,如武宓对消瘦剑客。
棋力一事,那就真的是一步一重天了。
只要高出对方一筹,便可随意碾压,不说一筹,仅仅是半筹,都可从容应对,无非就是花费点时间罢了。
第三局,慕容秋水仍旧是不到半柱香时间惨败。
深秋时节,慕容秋水的香汗湿透了贴身衣物,无论从哪个角度去周旋,似乎都无济于事。
她心境已乱,接下来的七局大战,自然是比前面三场更加惨淡。
上一次手谈十局,约莫是大战了一月有余。
这一次手谈十局,约莫是大战了一个时辰有余……
貌美的侍女此刻手法细致温柔的给慕容秋水按摩捶肩,慕容秋水端起茶杯的纤纤玉手都在微微颤抖,茶杯中更是水波荡漾,如她现在的心境。
还好,这一次手谈十局的内容没有人记谱,也只有他们几人心中有数。
宇文君喝着无疆灵茶,吃着葡萄,一脸从容。
慕容秋水弱弱的看着宇文君,声音底气不足的说道:“上一次为何与我大战一月有余,还故意输给了我?”
宇文君没有正面回答,徐徐说道:“其实我不太喜欢下棋,觉得有些麻烦,可很多事都很麻烦。”
“阁主的棋力,就如孤月阁的地位一般,不上不下。”
慕容秋水也不再继续询问,她知晓自己是坐井观天了。
可她仍旧好奇问道:“单论棋力而言,世上谁可稳赢公子。”
宇文君仔细想了想,说道:“就我所知的范围中,活圣人关山海与国师李洪山可胜我,白鹿书院院长蒲维清可与我平分秋色。”
慕容秋水心中惊雷炸响,李洪山与关山海是传说中的人物,其棋力自然毋庸置疑。
可蒲维清身为一院之长,也只是和宇文君平分秋色。
宇文君忽然又补充了一句说道:“还有七八个人,不好推测,但我肯定赢不了,国师李洪山的棋力也不是天下第一。”
慕容秋水再度问道:“天下第一是谁?”
宇文君眉头微皱,沉吟道:“魔君。”
这些年来五族鲜有往来,各扫门前雪,许多秘事仅有少数人知晓。
慕容秋水有气无力的叹息道:“我本想着靠下棋博一个美名,可想到顶点竟然是魔君,心有戚戚焉啊。”
宇文君开导道:“棋盘上的道理适应于百姓世家,不适用于政治军事,看似雷同,实则截然不同。”
“魔君的棋力天下第一,可他仍旧没有统一五族。”
慕容秋水不去想顶层的事情,想了也是白想。
转念说道:“教书匠我尽量给你物色,多的不敢说,二百左右还是有着相当大的把握,且都有着一定的学问造诣。”
“不过还有一事,我也不方便出头。”
宇文君洗耳恭听道:“何事?”
慕容秋水言道:“月明州还有一隐世宗门,名曰涤剑谷,位于东北方向,顺河而上,便可抵达涤剑谷。”
“谷内弟子人数不足五百,谷主燕北游修为归元境界,自开宗立派之日起,所做之事就是铸剑,修行。”
“南方世家多数显赫人物的佩剑都出自于涤剑谷。”
“估摸着皇都那里许多军政要员的佩剑,也出自于涤剑谷。”
“公子若可收服涤剑谷,往后大有裨益。”
“涤剑谷的份量,在我孤月阁之上。”
不听慕容秋水提起,宇文君还真不知月明州还有涤剑谷这么一个地方,恒昌宗起步之处,只要有一两个上份量的宗门愿意与之结盟,往后事宜不敢说一帆风顺,也自可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修行一事,承圣是一道分水岭,越过之后,只需按部就班缓缓修行,必可到大黄庭。
破极便成为了第二道分水岭,越过破极之后,便是归元。
归元往上又是三重天。
一重天凌霄,二重天无极,三重天万端。
宇文君猜测,柏小卫应该与谢一鸣旗鼓相当,都在归元巅峰,亦或是凌霄初期,后者可能更大。
蒲维清不是凌霄巅峰,就是无极初期。
而顾雍,人皇,扶摇应当是无极巅峰,至于传闻中的万端境界,素来只是传说,有史以来,未曾有人身怀万端。
顶层风景,只是传说,寻常而言,凌霄境界,就是芸芸众生的顶点。
而修行一途的三道天堑,分别为承圣,破极,凌霄。
稍有天赋者承圣为极限,天赋不俗者,破极为极限,天才之流凌霄为极致。
至于无极境界,只能靠命了,绝非苦修可到达。
宇文君没有询问慕容秋水与燕北游的交情如何,微微点头道:“多谢。”
慕容秋水言道:“无需客气,公子有大才,又不嫌弃我等女流之辈,孤月阁自愿成为恒昌宗附属,往后有何所需,吩咐就是了。”
宇文君想在此刻赠于孤月阁一份秘籍,可转念一想又算了,而今时机不够成熟,真这样做了,就成为了一笔交易,反倒是会破坏许多美好。
一位眉心有一点朱砂的丰韵女子脚步匆忙来到了屋子里,这位女子正是宇文君上一次来孤月阁遇到的那位脾气不好的女子。
她叫叶韵,神色难看道:“阁主,对岸出现了大量人马,王家王举亲自来了,欲打算在此地围杀宇文公子。”
慕容秋水顿时勃然大怒,刚欲拔剑出门,宇文君便柔和一笑道:“交由我就好,冲着我来的,自然是我出面。”
“阁主若替我出面,我恐怕又会被口诛笔伐吃软饭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送人头来了
慕容秋水肃穆道:“这不一样的,虽说是冲着公子而来,可这毕竟是我孤月阁的地盘,我孤月阁备受女子尊崇,就是因为敢对一些不合理的事情拔剑四顾。”
“王家不属于月明州,而是仓梧州的大世家,其实力接近乙等豪门。”
世家豪门亦有明确划分,如赵家,陈家自然是甲等豪门,而王家则接近乙等豪门。
便只是乙等豪门,也足以垄断地方官场的大多数资源,更可轻易决定一个寒门子弟的前途未来。
宇文君无法反驳,也能看出慕容秋水这一次是铁了心追随他的。
这里面或许还有些孤月阁忍了豪门世家很久的意思,南方世家豪门,最看不起的宗门就是孤月阁,没有之一。
想了想,言道:“不如一起。”
慕容秋水点头道:“也好。”
月明湖岸边位置最好的水榭中,站着一位锦衣玉带的中年男人,身材不高,气质似雪,有些大儒风采。
他叫王举,是仓梧州王家的大公子。
这一次他带了二百余人到此,多数人的修为都在承圣以上,更有七八位大黄庭高手隐匿其中。
而他自己则在破极中期,这样的阵容,足以将孤月阁彻底剿灭,这便是王家的底气。
寻常宗门能有二三十个承圣往上的高手已是难得,他这里便有二百余个,但这些自然不是王家的全部家底。
身后还有一位麻衣老者,老者叫王厚,是王家的管家,修为也在破极初期。
王举笑道:“不知那小子敢不敢出来,若是不敢出来,他这八顾之首的威风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
麻衣老者绵柔应道:“身为八顾之首,这点气魄还是有的。”
王举耐人寻味的笑了笑。
旋即,湖面上大小船只十余艘,宇文君和慕容秋水在最前方的船头上并肩而立。
慕容秋水厉声道:“不请自来,妄图大动干戈,不知王公子这是要做甚?以为我孤月阁可欺吗?”
王举负手而立,睥睨言道:“莫非不可欺?”
慕容秋水瞬息拔剑而出,一剑激射向王举,剑气如蛟龙出水螺旋轰冲而去,湖面当即扩散开无数道波浪。
王举眉头微皱,一掌平直推出,掌中罡风呼啸激荡四野,一瞬之间抹平了慕容秋水的剑势。
“多年未见,你竟然也有了破极修为。”王举诧异道。
与此同时,武宓第一个冲上岸,手握血矛,横扫一片地,大黄庭之下在武宓跟前宛若土鸡瓦狗。
血矛出,天地崩。
只见冲上来的人接二连三的倒在了血泊中,造成王举手下多数人为之胆寒,心惊肉跳,如此凌厉攻势,便是那几位隐匿人群中的大黄庭高手暂时也都选择了避其锋芒。
杀出一条血路之后,武宓率领孤月阁女子上岸,身上金光一闪,便浑身覆甲,黑金甲胄熠熠生辉,透出无限杀伐之意。
王举的神色逐渐阴沉,未曾想到一个黄庭后期的丫头,竟有如此战力。
孤月阁众多女子看向武宓的背影,宛若看着一尊女战神,那血矛真的太厉害了。
宇文君与慕容秋水瞬息间登临水榭之中,与王举相隔对视。
“我与王家素无恩怨,这是何意啊?”宇文君笑问道。
见八顾之首一脸笑意,王举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可很快他就沉住气了,因为他与王厚都在破极领域,完全无惧于他们二人,只是可惜了那些栽培多年的高手,才多大会儿功夫,就被那个手握血矛的女子杀了三十多个。
王举冷笑道:“顾雍昔年,杀我族中先贤,这笔仇不得不报,如今他死了,你就不能独活。”
果然和消瘦剑客说的一样,只要不停有复仇者找上门来,迟早都会脏了宇文君的手。
顾雍活着的时候无一人敢明目张胆的来找宇文君的麻烦,顾雍死了,各种仇敌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且每个人都和顾雍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似乎有些讽刺。
宇文君笑道:“你若真敢对我下死手,早就下死手了,无需如此遮遮掩掩,你迟迟不敢下死手,无非就是想让我名誉扫地,煽动更多的人来找我麻烦,只要你王家敢出这个头,之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来找我。”
“你是个读书人,不擅长捉对厮杀,可这些算计还是挺不错的。”
王举脸色阴晴不定,他今日来这里,还真就是如宇文君所说一样。
王家和顾雍有仇是真的,但也绝不至于不共戴天,横龙山脉大兴土木的事情如今已传遍南北,目前已有不少消息灵通的人知晓宇文君开宗立派的意图。
所以王举来了,打着向顾雍之徒复仇的幌子来了。
慕容秋水这会儿才回过味,不屑骂道:“看你人模狗样,没想到也是个不要脸的货色。”
王举能受得了宇文君冷嘲热讽,因为他是八顾之首,但他受不了慕容秋水冷嘲热讽,因为她是个娘们。
当场盛放雄浑真元,欲下死手。
宇文君也没含糊,当场亮出了紫金人王令,轻笑道:“跪下。”
然后,王举就真的跪下了,他所带来的人也都一律双膝跪地了。
慕容秋水没忍住,哈哈大笑道:“声势滔天而来,原来是下跪来了。”
孤月阁里的姑娘们更是肆无忌惮莺莺燕燕的笑了,声音颇为动听。
王举的脸涨得通红,他并不知道宇文君手中还有人王令,还是紫金人王令。
宇文君也觉得清风郡的那位郡守大人很厚道,并未声张此事,没白赐给清风郡《烈阳枪法》说明人心换人心还是可行的。
王举想死的心都有了,见紫金人王令不跪,按律可夷三族。
宇文君仍旧笑道:“王家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想来之后就会有大佬关起门来商量对策。”
“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们,无论你们如何作为,恒昌书院开课,势在必行。”
王举一言不发,心中怒火滔天,此刻却是连握拳头的动作都不敢做。
宇文君又说道:“我就是故意让武宓杀了你的人再亮出人王令的,没别的意思,就是好玩儿。”
王举恨欲狂,却怎么也举不起来。
宇文君亮出断念,锋芒凛然,王举顿觉脖子发凉,可他不敢抵抗,公然杀害八顾之首尚且还有反转余地,可公然对抗人王令,那就是对人皇不敬,足以给人皇一个诛灭王家的理由。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具体细节,可堵不住悠悠众口,世人只会认为王家有逆反之举,起码明面上如此。
宇文君并未拖泥带水,一刀落下,王举人头飞扬而起,又是一刀落下,其尸体当场形神俱灭,刀光呼啸漫天,气势摄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与有荣焉
这一刀落下,王家门客,尽数胆寒,未敢有丝毫异动,老老实实的匍匐在地。
个人生死无关轻重,决不可牵连族人。
老管家王厚瑟瑟发抖,干枯的脸庞隐约落下两行热泪,大公子年富力强,就这么没了,以大公子的才情,往后步入归元境界不是难事,或可冲击一下凌霄。
慕容秋水一阵恍惚,王举就这么死了,倒也省事。
气态庄严道:“即日起,我孤月阁便是恒昌宗附属宗门。”
她想要赌一把,赌这个八顾之首日后可以走的很远,她赌对了,这一块人王令无疑加深了孤月阁女子的安全感。
宇文君轻声言道:“武宓,该你了。”
武宓当即心领神会,气息盛放,手握血矛,如砍瓜切菜一般虐杀王家门客,无论修为高低,统统血矛穿胸而过。
有位大黄庭高手不愿坐以待毙,起身欲搏杀拼一线生机,可他的战力与那位消瘦剑客比起来相差甚远,一个照面便被武宓用血矛贯穿咽喉要地。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这一场屠杀,足以让仓梧州的王家元气大伤,死了这么多门客,往后估摸着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投效王家了。
王厚看在眼里,一言不发,心里都在滴血。
岸边血水浇灌,处处都是尸体。
武宓的血矛光辉熠熠,折射令人心悸的血光。
宇文君略有无奈道:“我有心与世家修好,怎奈何世家欺人太甚,你王家今日过后,声望必将大打折扣。”
“不过在某些人眼里,你们本来就是来我这里试探深浅的,所以你们死得不冤。”
“滚回去告诉你们家主,若再敢试探底线,便夷三族。”
王厚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眼含老泪,匍匐后退。
武宓血矛直刺天宇,透出恢弘血气,遮盖一方天地,地上的尸体漂浮而起,融入那血光中后便渐渐化作虚无。
慕容秋水赞叹道:“武宓姑娘,同阶无敌。”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就现状而言,她的确同阶无敌,就得看往后是否会冒出一两个变数出来。”
慕容秋水说道:“接下来的路会很不好走。”
宇文君看向已然平静如初的湖面,徐徐说道:“接下来你孤月阁会有许多弟子受到父母嘱托,将离开孤月阁,彻底与你划清界限。”
“阁主多年经营,恐怕也将所剩无几了。”
孤月阁里许多姑娘是听从父母意愿来到孤月阁修行,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以后嫁个好人家光宗耀祖,而今孤月阁彻底站在了南方世家的对立面,那些姑娘们的父母自然不愿承受如此之大的压力,与孤月阁划清界限才是明智之举。
慕容秋水灿然一笑道:“公子说笑了,能陪你经历大风大浪的人才是真正的自己人,不过估计,肯定会有一部分姑娘迫于各种压力离我而去,但也绝对没有公子所想的那么惨淡。”
宇文君羞赧一笑道:“其实我想的并不如何惨淡。”
慕容秋水无声而笑,言道:“那就好,谢谢公子往好的方向去想,公子真是个体贴人。”
宇文君:“……”
“接下来便有劳了。”
慕容秋水微微点头。
此刻,远处有两位妙龄女子牵着两匹甲等战马缓缓而来。
宇文君与武宓就此驾马离开,往涤剑谷方向而去。
待得那位年轻的八顾之首走远之后,慕容秋水才畅然一笑道:“都说世家了不起,我看也不过如此。”
“还不是向我们女人跪下了。”
叶韵在一旁嘻嘻笑道:“可不是嘛,跪在地上都不敢动。”
孤月阁的女子同时发出了莺莺燕燕的笑声,长这么大头一次笑的如此放肆,头一次感受到了所谓的豪气痛快。
此事纸包不住火,月明州刺史大人知晓后,选择了沉默,光阴宗被灭门以后,月明州在南方大地便彻底没了话语权。
很多人都觉得无所谓,只要死的不是月明州的人就好。
起码在月明州人的心里,孤月阁就是当下的第一宗门。
同样,宇文君手握人王令的消息,也自然是纸包不住火,很快就会被整个人族知晓。
凭借人王令任性胡来,大致也就这么一回了。
翌日,清晨。
山中雾气弥漫,宇文君与武宓驾驭战马顺河而上约莫半个时辰,总算是看见了前方的门庭轮廓。
涤剑谷建筑格局简单精巧,房屋建设并未刻意依山傍水,错落有致,一切从简,站在谷外隐约可听见里面传来的打铁声。
两人来到了涤剑谷山门前。
贵客至,谷主燕北游率领一众门中精锐亲自出来迎接。
该知道的,他们早就知道了,姑且不论其它原因,仅仅是八顾之首的份量也不得不让燕北游亲自率众迎接。
日头渐升,山中雾气逐渐散去。
燕北游身材长壮,四肢修长,脸面长得倒是一般,可那双眼却是目若朗星,透出一股纯粹的精气神。
对宇文君双手作揖道:“涤剑谷燕北游见过宇文公子。”
宇文君连忙托扶起燕北游双臂,柔和笑道:“谷主无需多礼,我虽是八顾之首,可若论辈分,谷主是我的前辈,晚辈也受不起前辈大礼。”
燕北游热情笑道:“公子风采夺目,受我一礼也不见怪,快请里面来。”
涤剑谷中风色壮丽,有高山之水涌入江河之中,此处水源出自于横龙山深处,水质阴沉磅礴,最适合淬炼剑条,也极其适合酝酿酒水。
半山腰有一半边庭院,庭院中一切从简,丝毫没有名门大宗的风采,要说唯一值钱的物件,大概就是正堂里摆放的根雕桌椅了。
其木材应该是黄金古木,根雕桌椅色泽金黄,流光溢彩,听闻人皇陛下的皇座便是用万载之前的黄金古木打磨而成。
燕北游亲自斟茶,其儿子燕照则顺从的站在父亲身后,听候差遣,眼角的余光也有意无意的观察了一番武宓,这大概是他长这么大除了娘亲以外最漂亮的女人了。
茶香四溢,燕北游介绍道:“不是什么名贵茶叶,只是山中长了些野茶树,我们也就凑活着喝了。”
宇文君抿了一口,口感接近龙泉清水,但韵味并不绵长,却有充裕灵气。
温和说道:“山里的东西,自有灵性,有幸喝到此茶,也是我的荣幸。”
燕北游意味深长道:“与有荣焉……”
第一百五十三章 阳光之下的阴影
南人并非全部记恨顾雍,仍有不少人记得顾雍的好,可惜那些人没有话语权,也不敢流露出自己的态度。
燕北游神色遗憾道:“很多年前,我在北方见过顾雍,那时的我外出游历,顺带也想做一些行侠仗义的事情。”
“可惜轮不到我,等我去了北方后,许多不可一世的人物都死在了顾雍前辈手下。”
“我仍旧记得在那个小酒馆里,有一个人吃着花生米喝着浊酒,一脸无所事事,他告诉我说,去做一些自己能做且感到快乐的事情。”
“我便返回了南方,在这里开宗立派,一心铸剑。”
“其实也没有深沉的打过交道,可我觉得那是一个很好的人,不欺凌弱小,也会为了一点小钱和店小二争执不下。”
“也会和穷酸秀才为了证明谁的道理是正统,而争的面红耳赤。”
“他那么强,却又那么有意思。”
回想起昔年的事情,燕北游心里为之向往,热血少年心中所想无非就是手提三尺长剑纵横天下,扶危济困,斩杀豪强,还一方太平,在风景最壮阔的地方,与强者生死一战,又潇洒获胜。
心怀此等想法的少年数之不尽,可那些少年在长大一些的时候,便会为了功名利禄而烦劳,希望自己有花不完的银子,玩不完的貌美女子。
或许有些人仍旧心中留有正义,却也无可避免的在世俗之中渐渐腐朽。
对于许多人而言,顾雍就是一个符号,一个不朽的符号,他做到了很多人都想做到的事情,可他没能善终。
宇文君略有些不太相信,问道:“你真见过顾雍师尊?”
燕北游笑的有些别扭,缓缓说道:“空口无凭,公子不相信也很正常,我已知晓公子当下的打算,也明白公子来我涤剑谷的用意。”
“我涤剑谷愿意成为恒昌宗的附属宗门。”
“这样公子总相信了吧。”
宇文君和武宓心里雀跃不已,却又难以置信,这未免有些过于顺利了。
喝了口山茶,润了润喉咙,宇文君轻声试探道:“为何,谷主难道不想图点什么吗?我是八顾之首,我手中有人王令,我有很大的利用价值的。”
太顺了,反倒是不好,就算没有什么坏事发生,心里也老觉得有猫腻。
燕北游的神色逐渐凝重,苦涩一笑道:“其实我还有一位哥哥,一个姐姐,只是他们都不在了。”
“那时候我还很小,县太爷的公子看上了我的姐姐,打算纳为小妾,可姐姐当时已经有了婚约在身,这件事自然也就不如他所愿。”
“可人心险恶,哥哥从小读书,打算博取一个功名,他的乡试明明已经过了,可最后还是没能过去。”
“此事对我家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打击,可事情仍旧没完,哥哥打算前往郡守那里讨要一个说法,在半路上不幸遇到了山贼,身首异处。”
“之后姐姐的夫家也不知因何缘故解除了与姐姐的婚约,或许夫家觉得娶了姐姐就得把我也一并养活着,担子太大而解除婚约,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
“再到后来,父母有次进山砍柴,不幸遇见了一头黑瞎子,死在了山里。”
“我仍旧记得,那个雨夜,姐姐背着我进山,我和姐姐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父母的尸首带回来安葬。”
“本以为厄运将会就此结束,可有天夜里,县太爷的公子哥带领一众随从去到了我家向姐姐提亲。”
“周围的街坊邻居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替我们说句公道话。”
“姐姐答应成为那县太爷公子的小妾,但是得先把礼钱拿出来,用以修缮房屋,那位公子哥倒也豪气,给了姐姐十两银子。”
“随后,当天夜里,姐姐抱着我大哭了一场,对我说了很多话,将那十两银子塞进了我的袖口里。”
“弟弟啊,快点走,连夜就走,家里就剩下你这么一个独苗了,咱们燕家决不能断了香火。”
“我当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愿意离开姐姐,姐姐拿了一把镰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说我要是再不走的话,她就死在我面前。”
“当时的我彻底慌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回头看看姐姐,姐姐始终都用镰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不停地逼着我快点走。”
“我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可我记得,那天过后,我就成了一个大人。”
“隔了一段时间后,我偷偷回了一次家乡,才得知,我走了之后,姐姐因为伤心过度,一不小心失足落井,再也没能上来。”
燕北游眼眶红润,燕照不是第一次听父亲说这些事,可当下心里仍旧是非常难受,狠狠的握住了拳头。
“让公子笑话了。”燕北游略有歉意道。
宇文君沉默须臾,开口道:“后来你复仇了吗?”
燕北游狞笑道:“那是自然,可又能如何,哥哥和姐姐以及双亲都不在了。”
有许多事无能为力,许多苦说不出,一文钱可以压倒英雄汉,一个馒头也能让男儿交出膝下黄金。
有些人或许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打出一片天,可仍有人连去努力拼搏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在柴米油盐之中逐渐腐朽。
宇文君言道:“这便是你要入我恒昌宗的理由?”
燕北游笑道:“算是吧,但也不全是,我想要看看公子以后可以走多远,是否遇到了真正关隘就会选择妥协。”
“若公子到时不能如我意,我也会对公子很失望。”
宇文君明白了,沉声道:“我尽量会让你满意的。”
这会儿一位容貌柔美的中年妇人端着饭菜来了,燕照则去给妇人帮忙。
燕北游笑道:“这位就是我的夫人,大概有着类似的遭遇,我在流浪途中遇见了她,相依为命已很多年。”
宇文君诚然道:“吃到涤剑谷的家宴,更是荣幸。”
燕北游打趣笑道:“公子可是去过皇都鸿宴楼七层的,当朝副丞相柏小卫可是公子的知己啊。”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不一样的,还是这里更有人情味一些。”
须臾,家常菜摆满了一桌子,五人同坐一桌。
在燕北游这里,没有夫人不能上桌子的规矩。
吃饭就是吃饭,不谈那些让人心头沉重的事情。
燕北游给了夫人孩子一个安稳的家,靠铸剑也将日子过的红火了起来,虽有归元境修为,却始终和南方其余宗派不争不抢,安分守己。
而今宇文君来了,他的孩子也长大了,刚好有这样的一个机会,去做自己曾经想做却又无能为力的事情。
八顾之首来的不早不晚,刚刚好。
第一百五十四章 避避风头
饭后,燕北游陪着宇文君在涤剑谷内游玩,特意带着宇文君来到了禁地剑池旁。
水池中横七竖八堆积了一座剑山,随意一柄剑,都可值千金。
宇文君好奇问道:“这些剑因何缘故沉淀至此?”
燕北游说道:“有一位老师傅追求完美所致,只要稍有瑕疵,他便会弃剑,一切重头再来。”
任何一个宗门,只要能遇见一位有匠心的师傅,那便是天大的幸事,做事纯粹的人这世上寥寥无几。
燕照在一旁抿嘴笑道:“实不相瞒,只要外界有人来我涤剑谷求剑,我们都会从这剑池之中打捞上来一柄剑,随后稍加打磨,就可出手了。”
“谁让显赫权贵不缺钱呢。”
“不过我们也不会立马打捞,会间隔一段时间后再进行打捞,然后当着那人的面进行打磨,彼此也都心满意足。”
燕北游轻声笑道:“这些事就不要胡言乱语了,谁都知道咱们涤剑谷的剑心是纯粹的,切不可坏了风评。”
宇文君柔和一笑道:“这倒也行,反正这些剑我是挑不出毛病来,若真有纯粹剑客来到这里求剑,你们该当如何?”
燕北游略有愁绪道:“也是这样,若是归元境往上的大剑客来到我们这里求剑,可能真要慎重对待,只可惜来到我们这里求剑的人,无论是权贵亦或是剑修,所求的也仅仅是个体面。”
“我倒是希望有大剑客来到我们这里求剑。”
这些被老师傅放弃的剑,稍加修饰,便是一柄招摇过市的神兵利器,至于如流雪,纯韵那等层次的名剑,以涤剑谷当下的实力也铸造不出来。
有些剑客,运气很好,无需刻意强求,就能遇见一柄寻常剑客穷极一生也无法触及到的名剑。
比如景佩瑶,她是一个念旧的人,对那柄二两银子的铁剑很有感情,可她还是遇见了流雪,亦或是流雪主动找到了她。
宇文君畅怀笑道:“我想要见一下那位老师傅,不知可行否?”
燕北游摊了摊手,眼神有些慵懒,无奈笑道:“老师傅脾气古怪,就算是我,在大多数时候也要看他的脸色。”
“他很不喜欢人情世故,心思都用在了铸剑上。”
宇文君哈哈笑道:“这么说来就得看缘分了,想必早晚都会见到的。”
燕北游是涤剑谷的门面,可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师傅才是涤剑谷的底气。
宇文君看了看天色,今日风和日丽,适合走马观花。
燕北游主动言道:“横龙山那里是否忙得过来,我们这里建筑材料虽然不多,可黄金古木还储存了一部分。”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那里会有人照看的,黄金古木暂且留着,兴许以后会有些用处,接下来我打算去往皇都避避风头。”
避避风头,这可不像是顾雍之徒能说出来的话。
燕北游嘴角上扬,面色冷淡道:“王家的事情我们已经知晓了,若有人敢找公子的麻烦,我不介意大开杀戒一次。”
“如今也算是恒昌宗的一份子,总得有一个投名状才行。”
宇文君欣慰笑道:“这倒是有些粗鲁了,也无那样的必要,我杀了王举之后,南方世家会安稳一段时间。”
“南岭书院正在建设之中,没有精力与我空耗,等到南岭书院竣工之后,才会找我秋后算账。”
“我只是担心,向我复仇的人太多,一直杀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去了皇都以后,能过一段清闲日子。”
“顺带拜访一位老朋友。”
燕北游想起了当朝副丞相柏小卫,他不了解柏小卫这个人,暂时几乎没有人了解这个横空出世的副丞相。
可既然是宇文公子的朋友,将来也自然是倾向于恒昌宗的。
燕北游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好擅作主张了。”
“今日过后,我涤剑谷暂时与外界断绝往来,等到横龙山恒昌宗落成以后,再宣告咱们的事情。”
“以后若有权贵来我这里求剑,我也只能抬高价钱了。”
宇文君知晓燕北游的心意,微笑道:“若遇到了顺眼的纯粹剑客,不要钱也行。”
燕北游哈哈大笑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宇文君想起了慕容秋水,隐忧道:“孤月阁算是彻底和南方世家站在了对立面,接下来就有劳你暗中多多照拂一下孤月阁。”
“世家不会出手,不代表世家不会买凶杀人。”
燕北游神色一凛道:“明白,明日一早我便带领几个可靠兄弟前往月明湖找个僻静地方钓鱼。”
八顾之首会心一笑。至此,宇文君便和武宓驾马离开了涤剑谷。
两人途经横龙山时并未去往深处探望,而是一路向北。
燕北游乃是归元境界高手,有他在,足以解决掉许多宵小之徒。
只要不是涉及到了大层面的纷争,是不会轻易出动归元境高手的。
凡是到了归元,都可以尽情的冲击凌霄境,死掉一个归元高手,就意味着可能会死掉一个凌霄高手,风险太大,世家也不会轻易做决定。
手中人王令兴许以后不会发挥出多大的威力,但在当下足以震慑人心。
至于一根筋要冲着宇文君复仇的人,可能会被世家大族合理利用,可能也会走纯粹个人英雄主义的路子。
但此类人不多,且多数都是无根浮萍丧家之犬,不足为惧。
宽阔的驿道上,甲等战马浩荡奔腾,武宓畅怀笑道:“接下来就可以去皇都吃饺子了,希望半路人别遇见不知死活的人。”
宇文君稍微想了想,言道:“应该不会遇见,王举这个人的份量虽然不重,但也绝对不轻,足以压制那些躁动不安的人心。”
“但还是去皇都避避风头较为保险。”
武宓怪笑道:“所以你就让龚岩一个人在横龙山面对各种不满?”
宇文君笑而不语,不知如何回答,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相信龚岩的才能,蒲维清能看好的人,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笑道:“张本初倒是有些可怜,整日干苦工,若有江湖野游去横龙山找麻烦,他还得清理障碍。”
“不过他应该这么锻炼一下了。”
“回头我让涤剑谷给他铸造一柄上得了台面的佩剑,算是奖赏。”
武宓清脆笑道:“也是,咱们也不能总留在横龙山,总得去权力中心尽可能的为以后的恒昌宗谋取更多好处,消除更多隐患。”
……
第一百五十五章 狂风烈酒
皇宫,御书房。
人皇正伏案练字,笔迹龙凤飞舞,单论书法而言,人皇陛下的笔迹无任何书法美学可言,唯一能站稳脚跟的,便是一笔一划都带着莫大的恢弘气势。
气势太强,怎么收都收不住。
国师李洪山在一旁研磨,顺带说道:“仓梧州王家死了个大公子,以及门客三百,是宇文君在南方唯一一次开杀戒。”
人皇放下笔,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
“势初升,天涯明月垂光。”
“旌旗扬,大日浮屠众生。”
感觉自己的书法还是小有进步的,人皇满意笑道:“这一杀,杀的不温不火,不骄不躁,刚刚好。”
“可知谢一鸣都做了些什么?”
李洪山摇头说道:“不太清楚,但谢一鸣家中多了一个读书人,听闻小道消息,许多藏书的手抄本不见了,宇文君在清风郡现过身,那里距离谢一鸣家不太远,至于两人见过与否,不好断言。”
人皇坐下身子微微招手,李洪山端起一杯热茶递给陛下。
“不管有没有见过,只要宇文君在郎丰州地界出现过,谢一鸣便是跳进瑞源将也洗不清了。”
“开宗立派,开设书院,向寒门弟子开设龙门,想法倒是不错,风骨也很硬气,比这世上的绝大多数读书人强得多。”
“横龙山倒也是一个风水宝地。”
“他这一次回皇都,大概率是避避风头,顺带看一下朕在寒门与豪门之间会作何取舍,不温不火,却把朕架起来了。”
“比较之下,朕还是更喜欢顾雍一些,顾雍干净利落脆,他就有点磨磨唧唧了。”
人皇陛下有些无奈。
李洪山虚心言道:“那我们接下来如何?”
人皇笑着皱了皱眉头,言道:“先让他们闹吧,宇文君此举无疑会收敛一波人心,至于到底会收敛多少眼下是未知之数。”
“我们酌情而定即可,若接下来的局势利于他,朕就锦上添花一把,若不利于他,朕也会让恒昌书院如期开课,只是书院数量绝不会多。”
“寒门也好,豪门也罢,都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争斗,押注就得押胜率更高的那一方。”
李洪山心领神会,心中亦对那位不走寻常路的八顾之首滋生了一丝丝的敬意。
可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前路如何,还得看自己的本事,道理谁都懂,可多数人连一件能上的了台面的事情都做不出来。
当下宇文君的一举一动,无疑是受到了各方关注,眼下北方的人没找麻烦,一来是因为八顾之宴武试期间,宇文君在北方大漠之中博了一个好彩头。
二来嘛,也是因为顾雍死后,宇文君还没去过北方呢。
不过宇文君这一次返回皇都,倒是引发了一场小意外,大概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皇都的老百姓竟然自发组织,夹道欢迎宇文公子返回。
甚至有些将种子弟举起横幅欢迎,应当是索成郭派人刻意而为的。
说实话,宇文君在军方的人缘有些尴尬,先是他自己折辱了威远将军以及他的儿子,之后又是顾雍把大将军岳擘打的面目全非,大概率上,宇文君在军方是不讨人喜欢的。
但也或多或少得到了某些人的认可。
回来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武宓去吃饺子……
皇都之中不缺乏年轻俊彦,而今却有一位七律成员在驿站居住了下来。
八顾之宴结束后,北方七律人们只记得伏城,郭盛和,井寒清三位,剩下的四人好像都被历史遗忘了。
七律之一的高志重回皇都已经有些时日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两个人来的。
庭院里,一位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正趴在石桌上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酒葫芦通红如火,乍一看还像是个值钱物件,实则就是将一个葫芦盘玩了三五年之后,就成为了通红如火的成色。
他身穿布衣,头发随意束起,面容略有些潦草,可脸上轮廓柔和,双目有明亮光辉。
淡淡然笑道:“咱们从老家赶路的时候,宇文君在皇都,你我加快了脚程赶路,结果来了之后,宇文君就去了横龙山。”
“我说咱们要不要也去横龙山,结果你说不去,就在这里等他回来。”
“如今宇文君回来了,你却不去主动见他,为何啊?”
高志也坐在了这人对面,捡起一粒花生米扔进了嘴里,施施然说道:“现在当然还不是时候,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中年男人喝了口酒,阴阳怪气说道:“真不害臊,武试之中七律五绝尽数出手,却打不过人家一个,就连郭盛和都能捞一个八顾名头,你却啥也不是。”
“怎么好意思称呼自己为好钢呢。”
高志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我就是这么一说,您也就这么一听,不要当真啊,我心中自有打算。”
喝酒的男人险些吐了高志一脸,理直气壮的说道:“你以为咱们是来这里游山玩水,体验人间繁华来了?”
“住在驿站里每天都得花银子,老子之前的下酒菜哪一顿没有肉吃?自从跟你这个混小子来了之后,别说是吃肉了,连一盘像样的炒菜都没吃过,已经落魄到要用花生米下酒的地步了。”
“你这个小王八蛋难道心里一点都不愧疚吗?”
“都说徒弟有出息了会孝敬师父,你就是这么个孝敬法?”
高志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弱弱的表示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咱们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盘缠,怎么就突然一下一贫如洗了?”
“前天夜里你半夜偷偷出去,说实话,是不是去找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谈人生去了?”
“你今天酒葫芦里的酒水明显不是你常喝的御劲酒,单从酒味判断,像极了青楼里的桃花春。”
“我一个年轻小伙子都不去那种地方败败火气,你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哪有那么大的火气?”
孙良听到这话后,忍不住老脸一红。
话锋顿时柔和了许多,说道:“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人之常情,你也要理解一下师父嘛。”
高志干笑道:“我不管你做了些什么,总之这几天别给我说骚话了,也就是这几天,可能要出点事情。”
孙良闷了一大口,抿嘴点头道:“知道,但乖徒弟,咱们今天晚上就已经没钱吃饭了。”
高志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深沉无奈道:“如今正值深秋,西北风罡威正盛,狂风烈酒相伴,夫复何求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少女的倔强
白鹿山下,四方庭院。
站在狭义角度上,宇文君其实混的很不错,继承了顾雍在皇都的遗产,更有蒲维清这样的长辈帮衬,朋友虽然不多,可那个朋友是当朝副丞相。
还有一位漂亮的师姐。
柳青华如约而至,嘻嘻笑道:“师弟,你又回来了,我还以为会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你呢。”
宇文君温柔说道:“人算不如天算,总之我的确是回来了。”
柳青华神华内敛,已到了承圣中期,一身真元精炼通透,清明剑气应当是更具有杀力与火候。
头一次见到武宓,柳青华礼貌但不热情的招呼道:“姐姐就是武宓?”
武宓瞥了一眼柳青华,淡然言道:“我听公子说过你的事情,你是一个很可爱的姑娘,初次见面,你也的确很可爱。”
宇文君懒散的靠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摸了摸鼻子。
柳青华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女人说女人可爱,一般都是在表达好感。
可武宓不一样,她不像宇文君那般经历过人情世故的洗礼,诸多事情都不圆滑,看人看事只看本质。
也因此,在某些时候显得有些看不起人,如她第一次和张本初认识的时候一样。
柳青华察觉到了这种淡淡的鄙夷,神色不悲不喜道:“听闻姐姐在清风郡力压一员地方武将,实力过人。”
“不妨我们同境界切磋一场,我想要在姐姐这里讨教几招。”
武宓有些莫名,她自己并不知道在哪里得罪了柳青华,侧头向宇文君投去了请示的小眼神。
宇文君对柳青华招呼道:“过来坐吧,这里有你喜欢的雪域飘香呢。”
柳青华不情不愿的坐在了宇文君对面,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樱桃小嘴显得格外鲜红。
宇文君说道:“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事情?”
柳青华有些委屈的说道:“我本来想去横龙山帮忙的,可是师尊不让,打算让我在外游历一段时间后,再去横龙山。”
“对不起啊师弟,没能给你帮上忙。”
宇文君微笑道:“无妨,你的确应该出去走走,然后在做出自己的选择,外面的世界与白鹿书院截然不同。”
“有些事看上去光鲜亮丽,却也不全都是美好。”
柳青华内疚的点了点头,师命难违,她没有办法。
“师弟觉得,我是去北方比较好,还是去南方比较好?”柳青华虚心问道。
宇文君放下茶杯,一本正经的想了想这件事,说道:“去北方吧,师姐性情柔软,缺乏杀伐战意,去了北方兴许可以开阔心境,让清明剑气更加厚重沉雄。”
“南方过于秀气,师姐是女子,不缺那一份秀气。”
柳青华点了点头道:“也是,还是师弟聪明,我就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
宇文君轻声问道:“打算什么时候走?”
柳青华委屈巴巴的表示道:“明日,本来我想要在皇都多玩一段时间的,可是师尊让我尽快离开,清明剑气更上一层楼,需要一块合适的磨刀石,那样的磨刀石只有我自己才能找到。”
“修行,有时候就是在修心。”
宇文君微微沉思道:“也好,好在我们这一次见上面了。”
“如此的话,师姐就赶紧回去准备吧,最好打坐一晚,稳定心神,一个人的远行需要勇气。”
柳青华眼角有些湿润,抬头看了一眼宇文君,再次说道:“对不起师弟。”
宇文君伸出手摸了摸柳青华的头,微笑道:“你我是师姐弟,不用谈亏欠的。”
柳青华摸了摸眼泪,从袖口里取出来了一张金票。
“八顾之宴期间,我积攒了一些家底,刚好有黄金万两,都是朝廷的赏赐,师弟即将开宗立派,正是用钱的时候,这是我的一番心意,师弟千万不要拒绝。”
柳青华八顾之宴武试是去剿匪,任务极其简单,彻底让她失去了成为八顾之一的机会,人皇陛下也许是觉得亏欠了这位姑娘,也许是对白鹿阁四大魁首有一定的倾向性,故此奖赏了这黄金万两。
总体而言,庙堂之上的人也很喜欢柳青华,没有亏待这位姑娘。
宇文君觉得柳青华外出游历有许多地方都需要花钱搭桥铺路,刚欲拒绝,却看见柳青华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直勾勾的盯着他。
少女的倔强乱了宇文君的心神。
“收下。”柳青华笃定道。
宇文君只好收下这一张金票,略有担忧道:“那师姐外出遇见了要花钱的事情该怎么办?”
柳青华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去游历,又不是去旅行,真若是遇到了需要花钱的事情,我不去做就行了。”
“能给师弟的恒昌宗添砖加瓦一二,我就觉得是做了一件很体面的事情。”
宇文君温柔笑道:“谢谢。”
柳青华又擦了擦泪痕,起身,故作豪迈的将茶杯里的雪域飘香一饮而尽,嘟着嘴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给人帮忙要出钱出力,力我就不出了,只要出了钱,我也就没太大的心理负担了。”
“接下来的路,师弟一定要稳定向前。”
她是个姑娘不假,可这不代表她不知道宇文君所做之事承担了多少风险。
宇文君起身相送,柳青华却摆了摆手,看着这道窈窕背影在自己的视野里消失不见时,宇文君吐出了一口长气。
“真好,礼轻人意重啊。”
忽然间,武宓与宇文君同时抬起头望向了庭院之外。
这是一道让宇文君感觉熟悉的气息。
“不是敌人,我去看看。”宇文君道。
庭院之外的树林里,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秋叶。
李秀年长身玉立,静静地等着。
须臾,宇文君来了,李秀年投去平和眸光,柔声道:“好久不见。”
宇文君点头致意道:“是啊,好久不见。”
两人曾是师徒,有名无实的师徒,但这不妨碍宇文君对李秀年有所好感。
李秀年轻声说道:“我不让她与你同去,是不想她在这个年纪承受不属于她的压力,去经历不属于她的人生。”
“对你是有些亏欠,希望你不要介意。”
宇文君淡然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师姐天真烂漫,就该维持住这份美好,她一个人走过一段路,然后再做出自己的人生抉择,才是理所应当。”
李秀年笑了笑,他其实有些后悔当初没好好栽培宇文君,却也不是那么后悔,因为他不是顾雍,不具备扛大事的能力。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朴素的价值观
自己的宝贝徒弟都拿出了自己的心意,他这位当师尊的人,自然也得表示一二才行。
李秀年打开空间法器,小树林里当即堆积出了一座小书山,这一座小书山要比谢一鸣的小书山稍微大一点点。
“开设学院,需要的是书籍,这些书籍是我早年间收集起来的,属于我个人珍藏,和白鹿书院并无关系,不过有一部分书籍应该在白鹿书院和那座未来的南岭书院都会流通的。”
“我也是寒门出身,并无显赫背景,我能理解你想做的事情。”
宇文君有些意外,从进入青梅林的第一天起,他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和李秀年打这样的交道。
教人道德文章的书籍随处可见,可开启民智教人真学问的书籍,近乎被全部垄断。
“谢谢。”宇文君道。
李秀年含蓄笑道:“你我之间,无需这么客气,这也是我应做之事,只可惜多数风险都落在了你的肩膀上。”
宇文君大袖一挥,青光一闪,便将这些书籍归纳至空间法器里。
忽然问道:“师姐将所有的积蓄都留给了我,那她接下来怎么办,我想拒绝,可我没有办法拒绝。”
李秀年柔然一笑道:“这都是小事了,我会看着办的,虽给不了她黄金万两,但也绝不至于让她在游历的路上缺银子花。”
“要是男儿就好了,可女孩子吃不得苦。”
宇文君畅然一笑,对李秀年双手作揖微鞠一躬,李秀年亦是正经的回了一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返回庭院后,又有人来了。
宇文君应该是唐庸近两年来接触最多的年轻人,没有之一。
他没有进入正堂,一直都在院子里等着。
以前顾雍在这里的时候,谁也不敢轻易来到这个院落,如今顾雍不在了,似乎每一个人都有勇气来到这里。
宇文君觉得这样也还不错,起码慢慢的有了人气。
只可惜,没有黑狮子的四方庭院,还是让宇文君多多少少觉得不习惯。
唐庸微微行礼道:“又见公子了,殿下有请。”
宇文君好奇问道:“王爷府中是否准备好了膳食?”
唐庸慈爱笑道:“那是自然。”
宇文君瞥了一眼武宓,淡然一笑道:“今日不错,有人送钱,有人送书,还有人请吃饭。”
武宓灿然一笑,还真是这样。
唐庸顿觉云里雾里,却也没有多问,一直都在赔笑。
平王府,中庭。
柏小卫的剑就放在茶桌上,平王也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柄剑,对于副丞相这种唐突的行为,平王没有放在心上。
起初这位副丞相大人朝夕之间获得了大显势,可这才多长时间,副丞相就声名不显了,乃至于部分读书人觉得当朝副丞相有名无实,还不如之前的端木直呢,肯定是人皇陛下平衡权力的一颗棋子。
可平王不是那些读书人啊,他深知这位副丞相大人早晚都会顶替秋清丞相的,这位剑客丞相,岂止是简在帝心那么简单。
针对于北方官场的六疏十九策着实惊艳了几位大佬,单论才情而言,平王觉得自愧不如。
平王说道:“我有一事较为好奇,可能许多人都很好奇这件事,我若是问了,大人可不要觉得心里不舒服。”
柏小卫抿了一口茶,这是平王特意为柏小卫准备的红茶——江山红。
朴素应道:“殿下有什么想问的,问就是了。”
平王顿了顿,开口道:“大人若是和南方的谢一鸣捉对厮杀一场,有几分把握?”
这是很多人都想问清楚的事,人皇也想问问,但人皇自然不会亲自开口询问的,顶多就是心里较为好奇罢了。
柏小卫见怪不怪道:“我不知道。”
平王笑了笑,又给柏小卫添了一杯茶,这个回答也没毛病。
但他不知柏小卫不是在敷衍他,而是柏小卫真的不知道,他都没见过谢一鸣,又如何回答这么深奥的问题呢?
谈笑间,唐庸带着宇文君与武宓来了。
平王起身招呼道:“公子回来了,入座吧。”
柏小卫坐在椅子上并未起身,而是给宇文君和武宓各自倒了一杯江山红。
宇文君与武宓一同入座,红茶香味浓烈,韵味霸道。
柏小卫并无铺垫寒暄,很平淡的说道:“你在南方杀了很多人,虽有人王令在手,但此事不会善终,仓梧州的王家也并非善茬。”
“据我所知,南方官场出现了一些变动,虽然不是针对你的,但针对的是陛下。”
“大致不影响任何事,都是些绵里藏针的事情。”
“不用我细说,你也该明白了。”
宇文君喝了一口江山红,味道的确浓烈,说道:“通过垄断官场资源,在陛下无可用之人,若是罢免,官场又会青黄不接?”
“以此为要挟,让我向这个世界低头?”
柏小卫索然无味道:“路数的确是这么个路数,但具体细节目前还不曾掌握,但应该不仅仅是这样,官家做事,一向软硬兼施,目前不知硬招是什么。”
宇文君继续喝茶,若事事顺心如意,那就没意思了。
柏小卫忽然含蓄笑道:“那你会向这个世界低头吗?”
宇文君闻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平王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原来副丞相是这种人啊。
宇文君说道:“你可想好了对策?”
柏小卫实话实说道:“是冲着陛下去的,又不是冲着我来的,所以我没想好对策。”
宇文君:“……”
武宓:“……”
平王:“……”
管家唐庸进来请示道:“宴席即将准备好了,是这会儿吃,还是等会儿吃?”
平王向柏小卫和宇文君投去了询问眼神。
宇文君和柏小卫默契的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
平王对管家唐庸难得的流露出了一次柔和笑容:“那就现在吧。”
唐庸微鞠一躬便下去了。
宇文君问道:“以政客的眼光来看,我眼下该当如何?”
柏小卫一本正经的回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起码此时此刻你我并未承受任何压力。”
宇文君深以为然道:“也是。”
平王忽然觉得,新晋副丞相与新晋八顾之首的价值观有点朴素……
第一百五十八章 偷偷的讲道理
皇宫,飞龙台。
陛下在前,秋清在后,今日登高望远,自然是有心事,在殿内亦或是书房,总觉得空间压抑,让人难以释怀。
人皇问道:“不问当下局势,就问你对恒昌书院怎么看,你和他都是八顾之首,问你最为合适。”
秋清无私,世人皆知。
所以人皇有此一问。
秋清也没有刻意装模作样的整理思绪,平直说道:“我自然是支持的,富人越富,穷者愈穷,这并非长生久视之道。”
“而今四海升平,需要逐步减小内部压力。”
人皇无奈一笑道:“可若是没有外部压力的刺激,朕如何逐渐减少内部压力。”
“北方官场局势倒是稳定了,赫连家族多年屹立不倒,元气尚在,而今冒出了伏城这么一个后生,都关起门来稳定耕耘,与朕井水不犯河水。”
“柏小卫的六疏十九策的确不凡,既可以抚平争端,亦能给双方锦上添花。”
“可那六疏十九策也仅是能将北方局势稳定的长久一些,一旦恒昌书院愈发壮大,自然会起冲突。”
“这一次不是南北之争,而是南北联手针对八顾之首,针对朕。”
“朕深知寒门命苦,这些年来尽量依着你向寒门倾斜资源,可当下这一步棋走的让我猝不及防。”
“顾雍是一介厉害匹夫,他的徒弟倒是有些书香味,也有柄杀人刀。”
“可这把刀是一柄双刃剑,即可建功立业,也可伤人伤己。”
世上从无两全法,比如婆媳之间的矛盾,比如寒门与世家之间的立场冲突。
秋清既然支持,人皇就无法反驳,他本身也不想反驳,将希望留在了秋清身上。
宇文君是一个大才,此事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可他的对手,也都不是小才。
秋清沉思道:“双方势同水火,那就要看谁先犯错误。”
人皇玩味问道:“你觉得宇文君会犯错误吗?”
秋清陷入了沉默,他不知如何回答,起码眼下宇文君真的没有犯错误,赐给清风郡《烈阳枪法》一事也多少挽回了些在南方的风评口碑。
可虐杀王家大公子王举以及三百门客,又让他在南方的风评口碑恢复了原样,无功无过,不算错误。
国师来了,脚步轻快的来了。
人皇尽可能平心静气道:“发生了何事?”
李洪山神色肃穆道:“仓梧州王家老爷子率领王家子弟来了,预计三日过后,就得入宫觐见。”
“并无其余官员陪同,但仓梧州刺史大人送来了一份奏折。”
国师将奏折递给了人皇,人皇陛下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八顾之首风采盖世,才情惊艳世间,无人可敌,然仍有少年意气,目无三纲五常,滥杀无辜。”
“恳请陛下体恤亡者之家,公平决断。”
人皇顺手就将这奏折扔下飞龙台了,气笑道:“不都说老人家爱钱怕死没瞌睡吗?怎么南方的老人家一个比一个倔,比驴都倔。”
“前有赵龄豁出老脸不要,从朕这里要去了“南岭”二字,而今王家的王长生又拖家带口的找朕要说法来了。”
“真以为朕是一个乐善好施的老好人啊。”
宇文君刀杀王举,不算是滥杀无辜,可虐杀王家门客,这便有些说不过去了,单从性质而言,的确是滥杀无辜。
再者,王举本身也罪不至死。
人皇也忽然觉得自己扔出去的人王令砸到了自己的脚,可也收不回来了,谁让秋清,蒲维清,柏小卫这三位德高望重的人都倾向于那位小伙计呢。
国师小心询问道:“仓梧州刺史那里如何回复?”
这封奏折不可泥牛入海不知所踪,否则人皇陛下会寒了仓梧州的心,继而寒了南方的心,人皇暂时还真不好得罪南方大地的儿郎们。
略作沉思道:“随意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李洪山想了想说道:“就回“已阅”二字?”
人皇点头道:“也行。”
李洪山探出手,掉下飞龙台的奏折瞬间拿捏在了国师大人手中,微鞠一躬,就此离去。
人皇虚心向秋清回复道:“如何打发那个老家伙?王举是有些才能,无非就是有些小人之心罢了。”
“爱卿,给朕出个主意啊,你不是支持宇文君吗?”
凡事都要讲道理,道理上过不去,任何事都是师出无名,必会引发灾难。
秋清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内容。
无奈言道:“下策,我好久没和人动过嘴皮子了,不介意和老家伙胡搅蛮缠一次。”
人皇哈哈笑道:“那到时候就交给爱卿了。”
丞相大人相当无奈,无论如何胡搅蛮缠,也始终越不过死者为大四字。
平王府。
满桌珍馐美味,武宓吃的津津有味。
不说平王,便是柏小卫都有些惊讶于武宓的修为根基,往后兴许可成为如扶摇女帝那般人,便是不能成为扶摇女帝那样的人,估摸着也相差不远了。
平王只管热情招呼三位客人,多余的一句话都不说,过于烧脑的事情平王一向不愿操心,除非到了不可不为的地步。
反正他这里就像是一个上档次的饭馆,有显赫客人来吃饭,他热情招待就是了。
柏小卫忽然问道:“来年开春后,恒昌宗竣工,也会有十余座恒昌书院落成,开宗檄文想好怎么写了吗?”
“是自己写,还是让别人帮你写?”
既然要开宗立派了,就必须得有开宗檄文,八顾之首开宗立派还未收徒弟就已经传遍天下,故此开宗檄文必须要上得了台面才行。
宇文君言道:“此事牵连甚广,还是我自己写为好,不过恒昌宗这三个大字,我打算请康长治这位文坛大家露一手。”
康长治绝不会想到宇文君之前是让他帮忙这件事,想必动笔的时候内心也会格外挣扎,也必会承受一段时间的口诛笔伐。
柏小卫轻声问道:“那人学问确实不错,但从不做出格的事情,他竟然愿意帮你?”
宇文君怪笑道:“我说过让他帮个忙,但没说具体事情,就是写几个字而已,不费力气的。”
平王心里开始同情康长治了。
柏小卫道:“那就偷偷让他写,这样别人就算是看出来,也无真凭实据。”
宇文君想想也是,点头道:“倒是个好办法。”
平王笑而不语,只管夹菜,只管热情招呼,他什么也不知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有何不对?
秋叶泛黄,西北风罡威正盛。
宇文君想来皇都避避风头,可风头还是主动吹到了皇都来。
仓梧州王家,谈不上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上下,却仍有着不轻的份量,王家老爷子王长生亲自来了,和上一次赵家的老爷子赵龄如出一辙。
宇文君在月明州刀杀王举以及王家三百门客,本来只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随着王老爷子亲自出马,使得这件事成为了一件大事。
皇城南门口,索成郭亲自率军出城迎接,王长生算是一代大儒,在道德文章学问义理上颇有造诣,深得一部分读书人的赞同敬仰。
再加上痛失爱子,人皇于情于理都应该派人出城迎接,派出去的将军恰好也同宇文君去过北方大漠除妖,这番举措,有些耐人寻味。
城门口,索成郭看了看天色,今日天空湛蓝,秋风萧瑟,他这位不懂文采分流的粗糙汉子也觉得今日适合离别,不适合迎接。
“为之奈何,公子不是省油的灯,世家更不是省油的灯。”
“还是我的战马好,只吃草,不费油。”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笑了,身旁的将士们也含蓄的跟着笑了笑,须臾,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辆马车,继而一支车队浮现在将士们眼前。
索成郭略微整理仪容,挺直身子,肃穆以待。
驿站。
高志对着铜镜很认真的整理衣衫,平日里他只穿一身简单的布衣,今日换上了一身锦衣,可惜没有玉带。
孙良也将自己的酒葫芦别在了腰间,稍微整理了一番凌乱的发丝。
顿了顿嗓子说道:“这一下可好了,你给宇文君一个投名状,他自然能给你许多银子,说起来这几日,咱们喝了几天西北风,反倒是养足了精神。”
入承圣后,便可餐霞食气,然多数人熬不住那枯燥过程,故此只有没钱吃饭的时候才会走餐霞食气的路子。
高志没有在乎这句骚话,而是一本正经的问道:“我今日所做的选择,自然是背离了师父的期待,师父,你真的不生气吗?”
孙良险些拿出酒葫芦喝了一口,可他没拿出酒葫芦,因为葫芦里已经没酒了。
白了一眼高志,没好气的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而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师父也管不住你了,恰好你想做之事也足够冠冕堂皇正义凛然,我不由着你,我能怎么办?”
高志满足的笑了笑,鼓气说道:“好,那我们出发。”
师徒两人走出了驿馆,往正街而去。
正街中央,一片清净,百姓夹道看热闹,索成郭亲自出面,自然要给王长生老爷子肃清前路。
最前方的索成郭驾马而行,面无表情,如他现在的心情。
忽然间,清冷寂静的街道上出现了两道人影。
索成郭做出手势,整个车队停了下来。
有一青年锦衣在身,身材长壮佩剑而来,还有一个身材不高的中年男人腰间别着酒葫芦跟在那青年身后。
索成郭见过高志,没想到高志过来拦路了,这着实有些意外。
有人拦路,他便要开道,顺手将长枪顿在地上,眯眼沉声问道:“高志,为何拦路?”
高志是谁?
街道两边的老百姓们缓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哦!原来是七律之一啊。
人生逐渐喧哗,议论声此起彼伏。
高志对着索成郭微鞠一躬道:“我知晓后面的是王家老爷子,听闻王老爷子学问高深,特此来求教一二。”
索成郭很欣喜高志的意外到访,可他今日的任务是护送王长生进宫,不得有误。
刚欲呵斥,高志身后的那位中年男人便透露出了一股磅礴气势,令整个街道的秋风刚烈无比,更是令索成郭胯下的甲等战马微微后退了一两步。
高志沉声道:“不知王老爷子,可否愿意下马讲道理?”
“我是高志,北方七律之一。”
七律之一的身份虽无八顾沉重,亦是足够份量。
索成郭回头看向了后方,有两道破极气息透出,车夫缓缓拉开车帘,一位身着长袍的老人家缓步下车了。
老人家身高六尺有余,身材臃肿,一双眸子炯炯有神。
他略微整理衣衫,便缓缓走了过来,朗声道:“既然是七律之一要和老朽讲道理,那老朽岂能不给面子。”
索成郭见状,给这位老人家让开了道路。
待得王长生走到高志近前,高志这才双手作揖道:“见过先生。”
王长生微鞠一躬,淡然一笑,便算是回礼了。
高志鼓足精气神说道:“我知晓先生此次来皇都的意图,为亡者讨说法无可厚非,可我有一事不明。”
王长生眉头微皱道:“何事?”
高志言语铿锵道:“宇文君上一次去南方,同样是去月明州,同样是去孤月阁,为何令郎没有率众前去讨教一二?”
“是不是顾雍活着的时候,令郎没有那般气魄,顾雍死了,令郎便有了那般气魄。”
王长生并未动怒,和颜悦色道:“真是年轻气盛啊,我告诉小友,若是我儿上一次去找宇文君公子讨教,他若死了,无论顾雍是否活着,我都会来到皇都要个说法。”
与其同时,王家高手已纷纷下了马车,暗中还有一位归元高手盯着高志身后的孙良。
高志继续说道:“既然是讨教,为何带着三百门客而去,据我所知,只是讨教,一人独去也行。”
“姑且不说讨教,单从境界而言,王举公子在破极境界,宇文公子如今黄庭境界,相差了两个大境界,就算是讨教,也应该是宇文公子去仓梧州讨教令郎才对。”
“八顾之首名震天下不假,可仍旧是少年。”
“令郎此等做派,岂不是折煞了自家威风?”
王长生闻后,轻声笑道:“我儿敬仰八顾之首,放下身段前去讨教有何不可?”
高志诚然道:“可既然是王公子主动讨教,可考虑宇文公子是否愿意与王公子讨教?若是愿意的话,王公子绝不至于死在宇文公子刀下。”
“如此看来,定然是宇文公子万般无奈之下,才亮出人王令,怒杀王公子。”
“那三百门客,各个修为都在承圣往上,宇文公子单枪匹马,又能如何应对?”
“所以,王公子所为,纯属自己找死,怪不得谁!”
王长生的脸色终于逐渐阴沉了起来,眸子里流露出杀机。
索成郭尽其所能的维持街道秩序,尽量不让骚乱发生,皇都重地,禁止修行者大打出手。
王长生轻怒道:“那八顾之首仰仗人王令肆意妄为,难道就是对的吗?”
高志掷地有声道:“正当防卫,有何不对!”
第一百六十章 切不可加深误会
王长生怒火中烧,可他不能对一位后辈发火,那样有失身份。
轻笑道:“小友今日拦我去路,便是为了八顾之首发声?”
高志是年轻人,不太懂许多弯弯肠子,起码暂时不太懂。
所以他理直气壮的说道:“宇文君开宗立派,建设书院,安抚寒门子弟,世人皆知是为大仁大德。”
“若此事是错的,想必宇文公子前些日子归来,也不会受到皇都百姓的夹道欢迎。”
“我的确是为宇文公子发声而来的,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一直都有麻烦主动去找他罢了。”
“若是令郎成心讨教,为何不带着王家的藏书作为见面礼,莫非是拥有人王令的八顾之首受不起那样的见面礼?”
“我不但为宇文君发声,待得恒昌宗落成之日,我便第一个加入恒昌宗。”
“为百姓谋福业,这才是读书人应该做的事情。”
战马之上的索成郭怔怔的看着这一幕,他觉得高志的身影忽然变得很高大,很对得起这个名字,不愧是七律之一,真够有种的。
街道两旁的老百姓们不知是谁带头吆喝了一声:“高志公子说得好!”
随后,街道彻底人声鼎沸,喝彩之声不绝于耳,各种对高志的赞扬之声纷纷传了出来。
王长生仍旧没有翻脸,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高志,随后便转身上了马车。
高志很有礼数,对着王长生的背影行礼作揖后,才退回人群,站到了百姓队伍里。
索成郭继续开道,车队一往直前,直通皇宫。
孙良站在高志身后,摸了摸自己的酒葫芦,说道:“可好了,上一次你来皇都没出风头,这一次可是出了一个大风头。”
高志后背略有些发凉,心有余悸道:“说实话,这个风头出的还是有些紧张的。”
孙良爽朗大笑,顺手拿出酒葫芦就往嘴里灌酒,明知葫芦里没有酒,可还是要装作葫芦里酒很多的样子大口畅饮。
殊不知,飞龙台上的人皇陛下将正街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人皇拍了拍秋清的肩膀,畅然笑道:“这一下可好了,高志今日所为,大快人心,其影响力兴许就要接近北方的那三位八顾了。”
“你也不用和王长生胡搅蛮缠了。”
秋清也没想到,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变数,着实是意外之喜。
不久之后,王长生便如期来到了晋华宫。
人皇端坐于皇座之上,秋清与李洪山相伴左右。
李洪山记得上一次是端木直站在自己隔壁,这一次换人了,换了一个很有份量的人,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事情的性质都是一样的。
王长生匍匐跪地,老眼红润,细声细语道:“陛下,八顾之首宇文君的确惊才艳艳,可惜其德行暂时不配掌握人王令,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被高志闹了一出后,王长生便没办法为死去的儿子要说法了,只能想办法让陛下收回宇文君手中的人王令。
人王令对于芸芸众生而言,是一柄比断念更加锋利的杀人刀。
人皇今日心情不错,对高志也算是简在帝心了,可惜他要去恒昌宗,但这并不影响人皇陛下此时此刻的好心情。
柔和一笑道:“令郎之死,朕深感遗憾,顾雍先生死后,宇文君去南方地界多少都有些心虚,可有些事不得不去。”
“为了照拂八顾之首,朕只好赏赐他一块人王令。”
“话说回来,令郎率领门客三百出现在孤月阁外,宇文君感到压力太大,亮出人王令亦是情有可原。”
“且这一次的八顾之首力压七律五绝,于情于理,也着实配得起人王令。”
“至少,天下百姓对此并无异议。”
“爱卿痛失爱子,心情沉重,朕亦是心痛不已,可惨剧已发生,还望爱卿节哀顺变。”
“至于王举的葬礼一事,任何开支,都由户部出钱出力,必须要风光大葬。”
听到这话,王长生当即心如死灰,他丝毫没觉得人皇陛下心痛不已,反倒是觉得人皇陛下这是在装模作样的打发一条老狗。
王长生鼓起勇气说道:“既然如此,老朽让宇文公子去我儿的墓碑前低头致歉可行否?”
一旁的丞相大人随即说道:“这恐怕有些不妥,八顾之首近日忙着开宗立派,百事缠身,根本忙不过来。”
“再者此事已算是过去了,何必多此一举,留人话柄呢?”
“以我之见,不妨让八顾之首写一封致歉信,双方都能下的了台。”
“宇文君与王举公子都是我人族俊彦,发生此等误会惨事,着实令人心痛不已,切不可再加深误会了。”
人皇当即郑重说道:“还是丞相考虑周到,朕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爱卿,还不谢谢丞相。”
王长生忽觉胸口郁气上涌,整个人差点背过气了。
匍匐在地,艰难不已的回道:“多谢陛下恩情,多谢丞相大人妙计,老朽感激不尽。”
人皇爽朗一笑道:“爱卿远道而来,受了一路秋风,待会儿留下,一起吃顿便饭吧。”
记得上一次没给赵龄管饭,这一次自然是要给王长生管饭的,若是每个人大老远的来了不给管饭,那就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王长生叩首道:“多谢陛下隆恩。”
……
……
驿站。
高志与孙良归来,喝了一壶清水,因为着实没钱买茶叶买酒喝了。
孙良今日的心情也很复杂,他所期待的高志就是好生修行,争取成为如顾雍那样的绝世强者。
至于扶危济困,拯救万民于水火这些事情从来都没考虑过,因为这种事总会有人去做的。
安安心心的修行,境界修为一日千里,随后再潜入妖域之中,斩杀几头大妖祭剑,打下往后无敌根基,再之后到了年岁,就给自己找个老婆,一边过着安安生生的小日子,一边开宗立派,尽其所能的创建出一个名门大宗,不求在后世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至少也要青史留名一二。
可而今,高志走上了心系黎民百姓的道路上,和孙良所期待的发展路线渐行渐远,但愿他以后也不会荒废修行,但愿他以后可以步入无极境界。
也好,虽说路子走的有点怪,起码没有入朝为官,七律之一又如何,孙良早就看出来高志不是一个能当政客的材料。
可转念一想,跟在宇文君身后搞风搞雨,所承担的风险也不小啊,起码这番举动是真得罪了不少北方世家的人,尤其是那赫连家族。
孙良想了很多,他自己都有些想笑了,莫名的有些羡慕高志,孙良年轻的时候没干过吃亏的事情,但也没干过与世界为敌的事情。
自己的徒弟就干出了与世界为敌的事情,细细一想,还有些骄傲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万里人情
正当高志与孙良忧柴忧米的时候,宇文君和武宓来到了这个院落里。
孙良第一眼自然是看向宇文君,可眸光落在武宓身上时,心里也咯噔了一下,他对高志这个徒弟很满意,看到这两位年轻人时,就不是那么的满意了,甚至开始对自己产生不满。
为何别人的徒弟总是那么优秀,这般年岁,一个黄庭巅峰,一个黄庭后期,着实有些惊世骇俗。
宇文君温和笑道:“谢谢,恒昌宗欢迎你。”
八顾之宴仿佛昨天的事情,可八顾之宴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高志有些恍惚,这才多长的时间,八顾之首已到达了黄庭巅峰,兴许再有一个合适契机,就可步入大黄庭。
高志走到宇文君近前,略有沮丧的说道:“真快啊。”
宇文君拍了拍高志的肩膀,微笑道:“修为一事,会在某个时间点上升极快,也会在某个时间点寸步不进。”
“或许,我以后也会寸步不进的。”
别人说这些话高志是相信的,宇文君说这些他是不太相信的。
就凭他是顾雍的继承者。
高志也不在此事多做口舌,修为一事,自己心里有数即可。
笑呵呵介绍道:“他是我的师尊——孙良,也许你听说过这个人,也许没有。”
孙良没好气的瞥了一眼高志,哪有徒弟这么介绍师父的,何况还是给八顾之首介绍,或多或少也得吹嘘一下才行啊。
宇文君双手作揖道:“见过前辈,我听说过前辈,在北方黑河斩杀过蛟龙,在南方华毒山醉打一代妖王。”
孙良和顾雍,蒲维清,扶摇女帝这些人比较之下自然是相形见绌,因为那些人本来就站在人族的巅峰。
但在中生代,便是谢一鸣也得给孙良几分面子。
他是一个纯粹的人,快意恩仇,只是所做的事情,没有顾雍那么大,但这并不妨碍他是一个性情中人,如果不是,大概也不会陪着高志不远万里从北方来到皇都。
孙良嘴角上扬,一脸得意道:“我以为你的眼中只有世间的少数几人呢。”
宇文君和善一笑道:“怎么会呢,如前辈这样有风骨,有学问的人,自然令人族印象深刻。”
孙良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有眼光。”
高志只得在一旁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着,他也不方便插话。
宇文君邀请道:“记得柏小卫刚来皇都的时候,我带着他去了鸿宴楼七层,这一次我也要带着两位去那里吃一顿八珍宴席。”
高志闻后,心里略有些不得劲,说道:“去那里吃一顿饭,怕是要破费不少吧。”
孙良也没插话,他喜欢吃喝嫖赌那些事情,不代表他不识大体,开宗立派之初,最需要的不是名望,最需要是银子。
如宇文君这般情况,是更加的需要真金白银往里面填。
他没去过鸿宴楼七层,但他知晓去那里吃一顿饭,可以顶的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县一年的税收。
宇文君柔和一笑道:“不碍事的,最近我在皇都的一切开销,都算在了平王殿下的头上。”
孙良顿时原形毕露道:“这感情好,有王爷掏腰包,不吃白不吃。”
高志乐呵呵的笑道:“也是啊。”
旋即,四人直接去了鸿宴楼,一路上,高志虽无试探武宓的深浅,可他一直都在心里默默地沉思着。
对于参加过八顾之宴的高志而言,遇见武宓,是一件格外敏感的事情。
鸿宴楼,七层。
宴席之初,孙良大口朵颐,丝毫没注意自己的形象,高志倒是细嚼慢咽,却也没有和宇文君过多说话。
宇文君看在眼里,心中有些感动。
有些事的细节,不需要去细致推敲,便可知晓全部。
待得两人吃的差不多了,孙良擦了擦嘴,由衷的赞赏道:“托宇文公子的福气,头一吃到鸿宴楼七层的八珍宴席,大饱口福,不枉从北方走一遭了。”
宇文君惭愧道:“二位远道而来,我却不知,有失远迎,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了。”
随即,拿出了一张金票,是柳青华给他的那一张金票。
“一番心意,希望叔叔不要笑话了。”宇文君轻声道。
于情于理,他都欠下了孙良和高志的人情,且这个人情无法用黄金万两来衡量,若非高志拦住了王长生的马车,也许此刻的宇文君已身陷囹圄之中。
孙良豪迈一笑道:“公子无需如此,我们师徒两人的确是寒酸了一些,但修为到了这个地步,自然不困于钱财多寡。”
“我这个徒弟往后要去你的恒昌宗,我也拦不住他,我也没有多余的要求,只是尽量希望公子可以保证高志安然无恙。”
宇文君重重的点了点头,一个师父可以教导出一个七律,所花费的心血可想而知,孙良真的经受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刺激。
孙良畅然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久留了,继续过我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言罢,孙良转身就要走。
高志刚站起来打算说几句,孙良瞬间消失原地,留下了一句话:“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才会有自己的出息。”
宇文君看了一眼金票,心中思绪暗涌。
高志有些落魄的做到了椅子上,略有心酸的说道:“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从北方来到皇都,师尊知晓我的意图之后,就说我跟着来皇都好好玩玩,大概也就是些吃喝嫖赌的事情。”
“可我心里明白,他是害怕我在皇都出事,所以才一直跟在我身边,他讨厌麻烦,不喜欢庙堂之争。”
“到头还是为了我麻烦了一次。”
宇文君道:“前辈是一个真潇洒,真风流的人。”
高志自豪笑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还有些可爱呢。”
“不说这些了,恒昌宗预计开春以后才能竣工,这段时间你打算做些什么?”
宇文君想起了柏小卫告诉自己的话,反正压力暂时不在他的身上,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如实说道:“我回皇都是想要避避风头的,恰好最大的那个风头被你给瓦解了,接下来打算搜集书籍,如今我有了一些存货,开设书院自然是够了,但这些存货经不起长久的消耗。”
“打算收集更多的书籍。”
“不知你那里可有门路否?”
皇都是没指望了,李秀年拿出来的是个人珍藏,可他终归是白鹿书院的人,他也不想就书籍一事上和白鹿书院有所纠葛。
至于平王那里,他能拿得出手的书,谢一鸣和李秀年都能拿的出手。
高志微微沉思道:“门路还真的有……”
第一百六十二章 偶遇
北海。
海上明月山。
山势壮丽,吞吐日月。
深处,一座金碧辉煌的九层高塔矗立,高塔被圆形城墙包裹拱卫,尽显超然。
海域上海风凌厉呼啸,可到了此间,便只剩下人间四月天的柔和,春暖花开,站在高塔之上,可尽情聆听百鸟之悲鸣。
扶摇与景佩瑶站在最高处,俯视无边北海。
“当到了尽头,便是神域,你想去看那里的风景吗?”扶摇轻声问道。
景佩瑶白衣胜雪,眸光清冽凉薄,应道:“正因为有你在这里,这些年来神族始终没有越过北海,如此说来,你并没有欠人皇陛下的人情。”
扶摇柔然笑道:“欠与不欠,后世史书自有公平决断。”
“自归来后,你虽修为一日千里,而今也到了黄庭领域,可你的心始终静不下来,还在惦记那位八顾之首吗?”
景佩瑶神色波澜不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扶摇女帝无奈苦笑,若这孩子没被一缕情丝黏住眼睛,那该多好。
顾雍活着的时候,扶摇有些记恨顾雍,顾雍死了之后,扶摇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那个人死的有些潦草,不真实。
可他的确是销声匿迹了。
扶摇说道:“书库之中,有些藏书,你可以送出去,给你一月时间,一月过后,我便要闭关,你就在山中好生修行,若我出关以后,你未到大黄庭,我会很失望。”
景佩瑶蓦然看向扶摇女帝,有些意外。
随后,微鞠一躬便退下了。
扶摇对此事没办法,情之一字,害人不浅,世人却又乐此不疲,何必呢?
……
景佩瑶带着大量书籍南下,许久未见,其实没那么想念,可多少还是有一些想念的,淡淡的想念不浓烈,却一直在。
她知道这样不好,可荒废修为,可自己的心始终静不下来。
也许见到他以后心就能静下来,也许见到之后心更加静不下来,她不知道如何整理心绪,便只能顺其自然。
一连五天,景佩瑶越过多个城邦要塞,抵达古桑城以南。
一条长路,夹在青山两岸之间,这地势,有些类似于老家君侯镇,不过这里并无人烟,山野之间一片荒芜。
天空中忽然飘雪,北方的第一场雪就这么来了。
雪越来越大,不多久之后视野可见的地方都已覆盖积雪,千里大地,银装素裹。
入夜以后,景佩瑶来到了一座破旧的山神庙,打算在这里将就一晚上,明日继续赶路。
山神庙外面,风雪呼啸。
就地取材收集了一些干柴,点燃篝火,然后就从空间法器里取出蒲团坐下,又拿出地瓜开始烧烤。
忽然间,一道熟悉又说不上来的气息涌入了破旧的山神庙里。
景佩瑶抬起头向外凝望而去,须臾,一位身材高挑姿容寻常的女子一只手捂着肩膀步伐摇摇晃晃的来了。
另一只手握着剑,剑刃之上还有大片血水,有她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在这里相遇,两位女子都格外诧异。
景佩瑶迅速起身搀扶这姑娘慢慢坐在蒲团上,仔细感受了一番对方的伤势,内伤严重,但不致命,却也能让这姑娘短期之内难以作为。
“稍微等一会儿,地瓜就能吃了。”景佩瑶轻声道。
井寒清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景佩瑶,都是女子,都挤在了一间破旧的山神庙里,气氛还算是融洽。
“你这是打算南下去横龙山寻找宇文君?”井寒清声音虚弱道。
景佩瑶又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一颗元气丹递给井寒清,微微点头道:“是,不过很快就会返回北海。”
“你呢,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位八顾之一如此狼狈?”
井寒清怅然一笑道:“一言难尽。”
景佩瑶将烤地瓜翻了个面,说道:“夜晚还很长,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说。”
井寒清苦涩道:“我以为你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景佩瑶轻声道:“地瓜就在火堆里。”
井寒清笑了笑,言道:“八顾之宴结束之后,我成为了八顾之一,这本来是好事,对我而言却是一件坏事。”
“伏城成为了北方重点栽培对象,赫连家族将会千金赫连清漪许配给伏城,郭盛和所在的郭氏家族即将跃升为甲等豪门。”
“而我,无依无靠,就成为了刀俎上的鱼肉,公孙世家欲打算娶我过门,我将成为公孙昊的妻子。”
“我当然不愿意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便婉拒了。”
“后来就受到了公孙世家的追杀,八顾之宴结束,顾雍已死,北方世家彼此相互紧盯,在追杀我一事上,公孙世家只是出动了十二个黄庭高手,因此,北方人还不知道他们的八顾之一正在被秘密追杀中。”
景佩瑶闻后,也并未动怒,许多事她已经看开了,如今想来青华妹妹没能成为八顾之一,还真的是一件好事。
“你无依无靠,一身修为应该也是凭借早年间的奇遇所得,公孙世家想要的应该是你的修炼功法。”
井寒清无奈一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早年流浪街头,所幸遇见了一位老尼姑,传我一身功法,可惜那个老尼姑后来走火入魔死了。”
“不过我每年都会去给她扫墓的。”
景佩瑶觉得有些不对,问道:“真惦记你的功法,应当是在你成为七律之前,就会对你下手的。”
井寒清说道:“我也知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成为七律之前我始终小心谨慎,便是成为七律之一后,我也未曾泄露过自己的跟脚,隋霆大人对此也选择了视而不见,可能是他误以为我背后有高人庇佑吧。”
“可我成为八顾之一后,就引发了许多人的好奇,我无依无靠的事情也被少数人知晓了。”
景佩瑶轻声道:“你想赌一把,赌自己成为八顾之一后,就可堂堂正正的行走山河之间。”
井寒清苦笑道:“可惜赌输了。”
“大概再有一个时辰,那些追杀我的人就来了,你先走吧。”
景佩瑶又给地瓜翻面,轻声道:“不着急,这个时间足够让地瓜烤熟。”
第一百六十三章 杀力惊人
井寒清怔怔的看着景佩瑶,沉声道:“我不想欠你的人情,萍水相逢,我已感激不尽。”
景佩瑶没有回应井寒清,她也不知道怎么说。
起码暂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井寒清。
井寒清见状,心里莫名,很难猜测扶摇女帝选中的人心中是何想法。
两人都是八顾,却不曾有过任何人情往来,也无交情可言,甚至在八顾之宴中的立场还是敌对的。
不多久后,地瓜熟了,景佩瑶给井寒清掰了一半,两女静无言的吃了起来。
山神庙外面,有一连串的血迹。
终于随着呼啸的北风,有一面部覆甲的高大男人手握战刀来了,紧接着,十一位面部覆甲的男人也跟着一并来了。
为首的这人并未着急下令进攻,而是缓步走到了山神庙门口,开口说道:“里面的朋友,勿要多管闲事。”
景佩瑶和井寒清还在吃瓜,以景佩瑶的脾气恨不得立马杀出去血洒四野,可一想起一手拿地瓜,一手握流雪,这姿态不太优雅,于是乎便选择了沉默,继续吃瓜。
外面为首的男子见里面半天没动静,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战刀。
等了不知多久,他的身上也覆盖了一层淡薄的积雪。
山神庙里走出一位白衣胜雪的姑娘,但从模样而言,称得上是人间绝色。
看见姑娘的佩剑之后,十二位黄庭境界的杀手迅速形成合围之势,极其小心慎重的对待这位姑娘。
为首的男子说道:“此事与北海并无关联,姑娘这是成心要管闲事?”
景佩瑶也不知自己的嘴边是否还要地瓜的残屑,也没有抹嘴,直接亮出了流雪长剑,天地森然寂静,飘雪静止不动。
仿佛将一方天地凝固了。
透出黄庭境界特有的威压,景佩瑶的确只是黄庭初期,可她打下了无敌根基,其战力无法用常理衡量。
十二位杀手见状不对,同时下了死手。
十二道磅礴刀光呼啸而至,景佩瑶横剑于胸前,这十二道刀光眼看就要将景佩瑶碎尸万段时,却没来由的静止了。
继而化作虚无,场面颇为神奇。
为首的男子沉声说道:“不要和她比拼真元气势,以近战厮杀为主。”
他率先出刀,一刀劈头盖脸而来,直逼景佩瑶的天灵盖。
景佩瑶微微侧身,这一刀平直落地,即将落地之时,刀势回转,斜劈而上,砍向景佩瑶双腿。
与此同时,余下的十一位杀手分别攻向了景佩瑶。
有人直逼咽喉要地,有人捅向后腰,有人从天而降,有人直刺双眼,锁死了景佩瑶任何躲避空间。
景佩瑶身法若羚羊挂角妙到毫巅,莲步微动之间,改写对方刀势,流雪长剑轻柔挥舞而出,当即三人手中战刀刹那间崩碎。
撕开一道口子后,景佩瑶更加从容不迫。
十二杀手见状,心生不祥预感,纷纷祭出了自己最强的杀招。
刹那之间,山神庙周围真元咆哮,风起云涌,夜穹泛起波涛。
攻势可谓泰山压顶,气吞山河。
景佩瑶怡然不惧,想起了第一剑无畏,剑势灵动不失磅礴,一剑舞出灿烂莲花,剑气悍然激荡开来。
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湮灭一切。
轰隆隆!
大山震动不已,恍惚间天崩地裂。
一剑过后,十二位杀手彻底形神俱灭,再也不见踪迹。
景佩瑶却未曾放松心神,凝望向夜色深处,猛然之间,一道轰天箭爆射而来,箭矢所到之处,划破空间,割裂一切。
一位大黄庭射手就隐藏在夜色深处,伺机而动,趁着景佩瑶一剑过后无余力之际发动偷袭。
若再次之前发动轰天箭,景佩瑶自然可依靠名剑流雪化解危机,可当下,便是景佩瑶也很难应对这一道轰天箭。
轰天箭眨眼而至。
景佩瑶探出纤纤玉手,掌心之中浮现出一道深邃黑洞,可吞噬一切,这一支霸道绝伦的轰天箭彻底没入了黑洞之中,如泥牛入海不知所踪。
获得片刻的缓息之后,景佩瑶单手将手中流雪掷出,一道灿烂之际的白色强光射向了夜色深处。
暗中的大黄庭射手见状肝胆俱裂,只是寻常一剑他根本不在乎,光是依靠大黄庭修为就能压死对方。
可这一剑是流雪,看似当做暗器投射而来,实则隐藏了莫大的磅礴剑势,碾压山河,破碎天地。
白色的强光照亮天宇,破开一方夜穹。
大黄庭射手催动全部真元,欲打算硬吃这一剑,他已退无可退,如流雪这样的名剑自有灵性,自可锁定强敌不死不休。
撑起一道遮天光幕,庇佑自身。
而强剑所致,光幕怦然炸裂,化作大量的风雪激荡四野。
一剑过后,这位大黄庭射手倒在了血泊之中。
山神庙外,景佩瑶脸色苍白,如雪一样白,单膝跪地,微微喘息。
井寒清走里面走出,凝望景佩瑶的背影,心中惊雷炸响,黄庭初期,竟然已经有了如此杀力,令人难以置信。
以下伐上只存在于传说中,而今传说化作了现实。
井寒清搀扶起景佩瑶转身进入了山神庙,二女继续烤火。
她能看的出来景佩瑶虽没有元气大伤,真元却是消耗殆尽了。
“在无人追杀我了,接下来我愿陪着你,一起去横龙山会见那位八顾之首。”井寒清落魄说道。
北方已无她的容身之地,她这位八顾之一,着实有些惨淡。
景佩瑶缓息片刻后说道:“你身上可有空间法器?”
井寒清应道:“有倒是有,可容量不大。”
旋即,便从脖子下取下一串绿石项链,质地一般,色泽一般,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值钱物件。
景佩瑶拔出流雪,从剑鞘之中倒出了大量书籍,堆积成了一座小书山,书籍数量约莫一千本左右,均是世面难得一见的孤本手抄。
开口道:“装的下这些书籍吗?”
井寒清点了点头道:“这倒是可以,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这些书是给宇文君的,她现在转交给井寒清,就说明她不打算去横龙山了。
风雪依旧,山神庙里再度寂静无声。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切都好 勿念
过了很久之后,景佩瑶才说道:“而今追杀你的人尽数殒落,你抓紧时间前去寻找宇文君,听说前段时间他返回了皇都。”
“七律之一的高志也站在了他的身后,有你这位八顾之一站在他的身后,兴许能得一波大显势。”
当下的井寒清无处可去,长大成人之后,面临着上无寸瓦下无寸土的尴尬,恒昌宗也许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可这和井寒清当初所预想的未来相差甚大,她始终都不会猜到自己会和顾雍的传人有所交集。
“知道了,你要返回北海了吗?”井寒清担忧问道。
景佩瑶说道:“我的事就不需要担心了,公孙家族在情报一事上会有五天空白,这五天时间足够我返回北海。”
“同时,也足够让你抵达皇都。”
井寒清意外景佩瑶的算计如此周到,却也安心了不少。
“去了之后,他若向我问起你,我该如何回复?”井寒清问道。
这是一个问题,景佩瑶再度陷入了沉思。
从北海出发时,她就在期待和宇文君在相见的场景,越是期待,心中就越难以平静,不是她不在意宇文君,只是当下更在意修为而已。
更在意扶摇女帝对她的期许,反正他们之间有着三年之约,迟早都能遇见,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既然见了,心境难以平复,还不如不见,将这份美好留在心里慢慢发酵。
井寒清又补充了一句说道:“或许你书信一封也是个不错选择。”
景佩瑶摇了摇头,言道:“不必了,如果他问起,就说我一切安好,勿念。”
井寒清点了点头。
漫漫长夜结束后,景佩瑶便和井寒清分道扬镳,一人向北,一人往南。
五日后。
景佩瑶如期返回北海。
扶摇女帝与景佩瑶站在海边,聆听波涛汹涌,也同时聆听着自己的心声。
“这么快就回来了?”扶摇耐人寻味的问道。
景佩瑶如实说道:“路上遇见了井寒清,我将书籍交给了落难的井寒清,让她捎带给宇文君,顺带她也会加入恒昌宗。”
扶摇女帝嗯了一声,说道:“井寒清的遭遇并不太好,或许多数女人的实际遭遇都不会好。”
话说到这里,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了,那一缕情丝很难用言语道理斩断,有些事总得亲身经历后才算数的。
不过没去见宇文君也好,如今的宇文君早晚都会身陷囹圄的,她也不愿意景佩瑶牵扯太多的是非。
扶摇女帝不是顾雍,没那么多的闲时间去杀人,整顿秩序。
好在这一次回来,景佩瑶的心静了不少。
这便足够了。
皇都,白鹿书院。
对于井寒清的意外到来,高志是第一个没反应过来的,其次才是宇文君。
庭院里愈发热闹了,宇文君觉得当下有一位七律一位八顾在这个庭院里也是一种荣幸。
茶桌上,井寒清将自己在北方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了。
高志顿时勃然大怒道:“公孙家族真是够不要脸的。”
宇文君眉头微皱,这吃相有些难看了,还好,她运气不错遇见了佩瑶师姐。
井寒清如实说道:“景佩瑶打算亲自来见你的,可不知因何缘故放弃了。”
“她还说一切都好,勿念。”
随即,井寒清打开空间法器,倒出了大量书籍。
“这些都是她从北海带出来的。”
宇文君心中受到不小的冲击,原来佩瑶师姐远在北海,都还惦记着自己,有了这些书籍,往后的恒昌书院底气自然更足了。
收下书籍后,宇文君才轻声问道:“除此之外,她还说什么了?”
井寒清摇了摇头,宇文君的心却不在平静,片刻后淡然一笑道:“也罢,反正早晚都会见面的。”
井寒清说道:“我本打算直接去横龙山的,可在半路上打听到你还在皇都,所以就直接来了皇都,不过我也打听到了一些不利于你的事情。”
宇文君平和道:“比如?”
井寒清言道:“各大州郡对书籍的管理愈发严格,凡是开设书坊的人都被控制住了,任何去买书的人,得经过层层审核才行。”
“便是某些世家子弟交换书籍,也得审核上报之后才能允准。”
宇文君无奈一笑,瞥了一眼高志,问道:“这会不会影响你之前所说的门路?”
高志一脸无奈道:“可能真的会影响,对方可能会趁势打劫,漫天要价的。”
藏书,是许多有学问的人最爱做的事情,而有学问又会做生意的人,就注重藏书一事了,有时候一篇孤本的价值,足以让人实现阶层跃迁,并非是里面的学问有多么深奥,仅是书本本身的收藏价值太大而已。
宇文君笑颜道:“幸亏咱们商量好之后并未付出实际行动,否则就要白跑一次了。”
之所以没有付出实际行动,是因为柏小卫让他再等等,看看风向之后再做打算。
高志所认识的那位生意人,不用多想早就被世家大族给盯上了,眼下有没有人身自由都还是两说之事呢。
南北世家能这么快做出反应,应该是谢一鸣家中出现了内鬼,谢一鸣不说,谁知道宇文君眼下正在搜集书籍?
但也不好确认,开设书院需要书籍是谁都能想到的,世家大族自然也知道,也许早就开始封锁宇文君搜寻书籍的道路了。
门阀世家略微出手,便是如此沉重,也幸亏宇文君多少收集了一些书。
井寒清言道:“我接下来也无处可去了,只能加入恒昌宗寻求庇护。”
高志拍手称快道:“这感情好,恒昌书院虽无重量级人物加盟,可两位八顾加一位七律,份量也不轻了,足以吸引多数年轻学子的眼球。”
“或许会有许多人慕名而来的。”
宇文君欣慰言道:“有人加入就好,也别想的太多了,世家大族指不定给我们憋什么坏主意呢。”
高志没好气的说道:“我总算明白顾雍前辈昔年为何那般杀伐果断了,还是硬性手段更解气一些。”
宇文君没有回应高志,有些事还是慢慢来比较好,可顾雍给宇文君打下的基础也很好,当年若是没有死那么多人,想必当下的宇文君更加寸步难行。
井寒清无奈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宇文君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道:“快过年了,开年之后再大展拳脚吧。”
众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有喜有忧
半月无事,年关将近。
四方庭院里的年轻人开始打扫房舍,修剪院外花草。
宇文君每天都会带着几人去外面吃喝,反正有平王殿下负责掏腰包,总体来说,这段日子这些个年轻人的伙食很好。
高志和井寒清都心生过与武宓切磋一下的想法,最后也都无疾而终了,并未自讨没趣。
书房里,宇文君坐在椅子上发呆,想起了顾雍,心情烦闷。
“你说,他真的死了吗?”宇文君无助问道。
那日应龙出现在横龙山,宇文君仔细勘察地势,始终不曾发现顾雍的踪迹,连他都看不出来,别人自然就更加看不出来了。
在皇都的这段日子,武宓也知晓了顾雍是怎样的一个人,对那人也是升起不少敬意。
“不知道,但他的确不在了。”武宓柔声说道。
文运之伤也是气运之伤,这种伤势,只会恶化,绝无复原可能。
宇文君苦涩一笑道:“罢了,是我想起了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和他在院子里吃火锅,那天大雪纷飞,风景独好。”
武宓沉默须臾后:“我们是否要去一次横龙山,给那里的匠人苦力分发红包?”
宇文君微微沉思道:“也是,不过我们就没必要过去了,让张本初回来一次就行,我在赌今年会不会有人向我们拜年。”
武宓闻后,立即书信一封,随后来到院落里,微微招手,一片汹涌的寒风便停在了武宓近前,一封书信便这样送出去了。
远处的高志和井寒清看到这一幕,心神微微摇晃,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宇文君身边的人,自然不是凡俗之流,见怪不怪也是一种修行。
于是乎,几人又闲散了几日。
第五日,张本初回来了。
许久未见,张本初胡子拉碴,肤色红黑,不过体格壮硕了很多,双眸较之以往更有光芒。
武宓没忍住的笑道:“小样儿,这是怎么了?”
张本初摸了摸头,笑呵呵说道:“一直都在干活,偶有闲暇时间就和龚岩前辈切磋演练,找点乐子。”
宇文君颇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番张本初,修为略有上升,真元也有了几分气候,同阶之中已能勉强称之为高手。
武宓笑哈哈说道:“要不要比划比划?”
高志和井寒清也在看热闹,张本初可是个着名人物,蒲维清与顾雍联手就是为了给张本初一个清白,宇文君砍了萧楚,也是为了给张本初出口气。
故此,他们两人心里是很看得起张本初的。
张本初果断的摇了摇头,陪笑道:“姐姐的厉害我是领教过的,就不用比划了。”
修为越深,张本初才越发体会到他和武宓之间的差距,和宇文君之间的差距。
宇文君拍了拍张本初的肩膀,言道:“想吃些什么,开口就是了。”
张本初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横龙山的伙计们一日三餐并不讲究,而今我和他们同甘共苦,就不偷吃了,哪怕他们不知道,我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宇文君和武宓同时心里一沉,这才多长的时间,张本初已有了这般觉悟,看来龚岩调教晚辈还是很有一套的。
宇文君笑道:“那就喝杯茶吧。”
一行人进入正屋,茶桌上香气四溢,井寒清则去了后厨忙活。
张本初来了之后就将南边的事情和盘托出。
孤月阁里有四成弟子离开了,所幸并未有高手离去。
南方大地对书籍一事管教森严,各大书库不是关门,就是生人勿进。
宇文君闻后,心里唯一有所意外的就是燕北游没闹出动静,看来王长生来了一次皇都后,南方世家的人也不好意思闹出动静了。
换来了短暂的和平岁月,但软刀子数量会日渐增多。
喝了一杯茶后,武宓才问道:“宗门建设如何了?”
张本初笑嘿嘿的说道:“山脉深处的恒昌宗已经彻底竣工了,随时都可入住,接下来则是建设书院,十座书院,已经完成了三座,剩下七座书院还得花费一些时间。”
“不过也遇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需要某些木材,南边的商人不愿意给咱们卖,龚岩前辈也是费了一番周折之后,才搞来了木材。”
木料得晾干之后才能用于建筑,不能直接使用,故此建设木材还是得向商人购买。
宇文君问道:“大体上,南人已不愿和我们进行买卖了?”
张本初点头道:“是啊,除此之外还有更糟心的事情。”
“在横龙山干活的匠人与苦力也受到了不少排挤,有些大叔家里,无缘无故的遭贼了,还有些大叔的闺女,总是经常遇见泼皮无奈,正面冲突倒是没有,但恶心事没完没了,也多亏了龚岩前辈临危不乱,从容处理,才镇住了场面。”
“不过,在横龙山干活的不少苦力,也感受到了莫大压力。”
“南方世家这一招真的有些歹毒,从百姓的衣食住行开始下手。”
宇文君对龚岩格外感激,若不是他,兴许在横龙山干活的人早就四散而去了。
武宓气的当场亮出了血矛,笃定道:“我这就去杀几个人,给他们提个醒。”
宇文君摇头道:“杀了人,就不占理了,回头我给柏小卫打个招呼,让他酌情从中制衡,有些刺史郡守一直无功无过,也得适当的进行更迭换代。”
“这些都是小事。”
涉及到了万人的生存,宇文君相信柏小卫这位政客是有能力解决的。
柏小卫也必须要解决,除了柏小卫,宇文君也不好去找别人了。
井寒清端着饭菜来了,高志和张本初很有眼色赶紧去厨房里将剩下的菜一并端上桌。
饭桌上,宇文君便将两张金票给了张本初,说道:“总共两万两黄金,回去之后记得给人都分发一两黄金的红包,算是一点心意,余下的银子,你就看哪位匠人亦或是苦力家中有困难,你酌情而定就是了。”
张本初重重点了点头。
钱是硬头货,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而今大体的开销是龚岩自掏腰包,开年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给龚岩把工钱结算清楚。
张本初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司雪姑娘也到了横龙山,如今给我们负责灶台上的事情,还让我告诉你,等恒昌宗开宗之后,一定要给她一个差不多的职位才行。”
宇文君闻后,哈哈笑了起来。
“她在南方如何?”
张本初说道:“好像是剑挑了几个高手,有拿得出手的战绩,却也得罪了一部分门派。”
宇文君无奈道:“原来到我这里避难来了。”
“回去告诉她,恒昌宗将会设立内外门,她便是外门总管,除此之外,我还会赏赐她一部剑法。”
张本初嘿嘿笑道:“好勒。”
……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有人心喜已久
张本初未在皇都久留,隔日便带着两张金票返回横龙山。
已发生的事令宇文君措手不及,他掩饰的很好,未曾被人看出。
毋庸置疑,以后还会发生更多恶心的事情,细想起来,还是顾雍当年做事的风格更爽利一些。
宇文君独自一人来到了蒲维清的庄园里。
蒲维清正在打扫房舍,见到宇文君来了,开口笑道:“稀客啊。”
宇文君回应道:“佩瑶师姐不在,许多事需要你亲力亲为,感觉如何?”
蒲维清没好气道:“哪壶不开提哪壶可不是个好习惯。”
宇文君一边笑着,一边给蒲维清帮忙,年轻人做事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的功夫,整个庄园便焕然一新。
屋内,蒲维清泡了一壶粗茶,好茶叶喝习惯了之后,偶尔喝一次粗茶,味道也甚是不错。
“现在你知道世家大族的厉害了?”蒲维清微笑道。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知道了,不但垄断了知识,还掌握着多数百姓的衣食住行,生杀大权,难怪陛下都要对世家大族和气一些。”
蒲维清说道:“和平岁月太久了,便会这样,没有外部压力,内部就会逐渐衍生出派系之争,可外部压力一旦来了,又会是大型灾难。”
“历代读书人治国平天下,所做之事,细算起来,都是一个大家庭里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想要给整个家庭换一下风气,其难度可想而知。”
宇文君知晓蒲维清也一直都在做类似的事情,白鹿书院的存在便是为了制衡南北方世家的。
蒲维清这些年看似无所事事,实则他一直都非常辛苦。
宇文君说道:“井寒清也来到了我这里,她告诉我,佩瑶师姐已经到了黄庭初期,杀力惊人,同阶无敌,拼死一战,可强杀大黄庭射手。”
蒲维清怪异笑道:“那丫头不在我这里,我也尽量选择不去想念,偶尔想起就好,这一次你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宇文君讪讪笑道:“我以为你会很高兴的。”
蒲维清笑道:“真有你的。”
“今日为何来找我?”
宇文君微笑道:“闲来无事,便过来看看,绝无麻烦你的想法。”
蒲维清闻后,心里有些莫名感觉。
宇文君今日来,真的只是想给蒲维清帮帮忙而已,佩瑶师姐不在,有些事情如果方便,宇文君也会照做,当然如做饭之类的事情,宇文君就无能为力了。
两人喝茶的功夫,又来了一人。
这人身材长壮,容貌甚伟,一身正气,乃当朝丞相大人秋清。
蒲维清也并未起身迎接,只是给秋清倒了一杯茶,说道:“你倒是稀客。”
宇文君刚准备起身行礼,只见秋清摆了摆手,一只手落在宇文君肩膀上,随后坐在宇文君身边。
秋清说道:“明日就是大年三十了,我估计过年期间会有许多事忙活,便选择今日来,恰好八顾之首也在这里。”
蒲维清端起茶,打量了一眼秋清,耐人寻味道:“你从进入书院起,应该就已经探查过宇文君不在那座庭院,而是在我这里。”
“若宇文君一开始就在那座庭院,你大概也不会来到我这里。”
“秋清无私,世人皆知,唯独我不知。”
秋清畅怀一笑道:“伶牙俐齿,不减当年风采。”
宇文君有些犯嘀咕,一言不发,默默喝茶。
秋清这才说道:“开宗檄文我帮你写,恒昌宗牌匾上三个大字,我也帮你写,至于恒昌书院这四个字,你自己写就是了。”
宇文君愣在了当场,没想到丞相大人会来这么一出。
“为何?据我所知,大人现在的处境并不是很好,何必火上浇油呢。”
顾雍当年对南北方世家用的是硬刀子,丞相大人则用的是软刀子,正因如此,才导致寒门之中也出了一些人才,只可惜,仍旧难以和世家大族抗衡。
秋清当下的处境的确不会很好,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柏小卫就是接替秋清的人,他得罪了不少人,这笔账早晚都要还的。
若他当下能消停一些,不说萌荫后辈子孙,起码也能得一个善终。
人皇陛下就是这样,必要的是时候就会借势杀掉一个人来平息众怒,顾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宇文君也无法责怪人皇,有些事就是这样,只要有争斗,必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好在人皇陛下并未对当下的局势心生反感,大致还是赞成的,否则也不会给宇文君一块人王令。
秋清笑呵呵说道:“你都有勇气做这些事了,我们当长辈的人,怎能不给予支持,有些事不是一两代人可以完成的。”
“上古大战结束之后,人族便论功行赏,与此同时也就伴随着阶层固化,寻常百姓若想鲤鱼跃龙门只有读书和修行。”
“读书一事,被世家大族垄断了知识,这条路极其狭窄。”
“修行一事,倒是可以的,被所谓的高人选中,或因为根骨出众,加入宗门得到重点培养。”
“但是这一条路,仍旧有些狭窄,修行太重根骨悟性机缘,还是读书一事更加稳当一些。”
“而顾雍打破了这个僵局,杀了不少世家,灭了不少宗门,我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了一把,这等伟大的事业不能到我们这里就终止,仍旧需要继承者。”
“恰好,顾雍选中了你。”
若无前辈的铺垫,宇文君当下也不会如此顺风顺水,起码一开始大部分压力是顾雍和秋清在承担着。
宇文君回想种种过往,说道:“其实我一开始就是想给顾雍出一口气,还真没有想这么多,对于寒门发展一事,本质上我也是袖手旁观的心态。”
“我没有那么伟大。”
秋清闻后,并未动怒,和颜悦色道:“可你还是走上了这条路,既是偶然也是必然,你所做之事,世人都看在眼里。”
蒲维清也没插话,打开空间法器,取出一块上等的扶桑神树木板,宽约一丈,高约三尺,顺带微微招手,从书房里取来了文房四宝。
“既然你想代劳此事,我这就给你准备好材料,好久都没见过你写字了。”
宇文君凝望了一眼这块扶桑神树木板,心虚道:“这牌匾怕是要值不少银子,用在我恒昌宗是否有些浪费?”
蒲维清笑道:“不浪费的,这块木板也是我当年游历意外所得,并未付出任何代价,而今我是白鹿书院院长,自然也不愁没银子花。”
“这个老东西都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了,我怎能不表示一下呢。”
宇文君笑而不语,这感情好,求之不得呢,但以后肯定是要还这个人情的。
蒲维清和宇文君将茶桌收拾干净,然后这位丞相大人先是聚气成刃,在木板上刻下了磅礴遒劲的三个大字——恒昌宗。
随后便提笔书写开宗檄文,笔法如人,正气凛然,一往无前。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将是一场持久战
良久后,一篇骨气奇高的开宗檄文便写好了:
“今既四海升平,人族文昌武盛,君欲行仁明之事,以彰义德。”
“设恒昌宗学,大兴文武,抚寒门之心,通康庄之道。”
“花有清香,月有明光,人有志向,然常有明珠蒙尘,海中沉沙,不得施展。”
“故君破暮气沉沦,引朝霞灿烂,普照大世,贯通山河。”
“斯心始于初,不复更。”
蒲维清饶有兴致的看了看这篇开宗檄文,柔声笑道:“意思倒是不错,唯独少了几分文采风流。”
秋清哈哈笑道:“我又不是那些风华正茂的小伙子,要那么多的风采风流做甚?难不成要去忽悠无知少女吗?”
蒲维清无奈一笑道:“看来你这个人真的接受不得批评。”
宇文君对此心满意足,将牌匾和檄文归纳至空间法器,郑重其事的言道:“定会像开宗檄文一般做人做事。”
心想,顾雍若看到这一幕,应当会很欣慰吧。
秋清畅怀笑道:“我能帮你多少就是多少,为政多年,我一身才华近乎消耗殆尽,余力不多,你别嫌弃就好。”
宇文君温和应道:“丞相风采,足以令日月无光。”
蒲维清怪笑道:“据我所知,你可不像是一个拍马屁的人呢。”
宇文君笑而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秋清趁势说道:“我已余力不多,你这位院长大人还不打算拿出魔族的半月酒给我解解乏吗?”
蒲维清当即脸色一变,轻声喝道:“好不要脸。”
话虽如此,蒲维清拿起了锄头去了庄稼地,挖出了两坛魔族半月酒。
宇文君则瞬息消失原地,去了书院之外,抵达鸿宴楼,找到朱黄后,直接将原本上给别桌客人的菜以更高的价钱买断,带着下酒菜又火速返回了白鹿书院。
四个荤菜,六个素菜,还有一盆万年王八汤。
秋清笑道:“这下酒菜倒是不错,有心了。”
蒲维清含沙射影道:“大人身居高位,这些年来不知吃下了多少山珍海味呢。”
秋清含蓄言道:“本官一生清廉,克己奉公。”
蒲维清鄙夷道:“你自己信吗?”
秋清理直气壮道:“不就是当年意外捡到了二两银子没有上缴国库,你这个老贼就一直念念不忘。”
宇文君一脸恍然大悟,笑而不语,二两银子也是不小的数目啊,为何别人就没捡到,偏偏秋清就捡到了,这是件耐人寻味的事情。
两老一少,尽情畅饮,提前过年。
喝到了最后,秋清和蒲维清开始说起那些陈年往事,宇文君在一旁倒酒,静静地听着两位前辈昔年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原来秋清入仕之前,迫于生计,也干过不少偷鸡摸狗的事情,某次偷到了一大笔银钱,吃了一顿好的,又去了一次青楼,今朝有酒今朝醉。
原来蒲维清未得志的时候,也曾当过江湖术士,四处骗吃骗喝,有次被发现了,被一群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追杀了二十多里路,最后还是跳河游泳脱身的。
而两人联手干过最丢脸的事情就是在某家客栈里吃饭,突然一官宦子弟率领一众随从入门,气势赫赫,将他们二人吓得坐在桌子上一动不敢动。
宇文君心想,这两人酒醒之后,肯定会后悔的。
不过他是什么都不知道。
……
……
今年过年并不热闹,八顾之宴结束,顾雍已不在,皇都虽说一切如常,总感觉缺少了些什么。
大年初五,柏小卫来了。
身为八顾之一的井寒清过年期间一直扮演着厨娘的角色,厨艺不错,烧出来的菜能上的了台面。
而高志则扮演着樵夫的角色,劈柴打扫等一众琐事,都是高志在亲力亲为。
两人得知秋清亲自下笔后,心情亦是激动不已。
里屋里,井寒清炒了五个菜上桌,随后便退出了这间屋子。
武宓则亲自给柏小卫与宇文君倒酒斟茶,气氛严肃而又融洽。
当柏小卫得知宇文君前不久喝过半月酒之后,表情耐人寻味的说道:“那位院长大人一般不出远门?”
宇文君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就算他出远门,回来一旦发现半月酒少了,我肯定是背黑锅的那人,这个黑锅我也背不起。”
柏小卫索然无味道:“那就只能看有没有机会去魔族的半月山走一遭了。”
宇文君细细想了一下说道:“而今神族与魔族小纷争不断,以后或许有机会的。”
柏小卫嗯了一声,便转移了话题,言道:“参与建设恒昌宗的匠人与苦力,所遭受的刁难我也知晓了,陛下也知晓了。”
“陛下没有表态,便是默许了我们接下来的所作所为。”
“开设书院,向寒门学子无偿开课,需要大笔银子,国库虽然充裕,却也不能倾向于你,那样会显得不合理。”
“你需要做生意,来维持恒昌宗与恒昌书院的日常开支。”
“书院一事,起码十年之内不会有学子反哺书院,你有人王令在手,便无需看官署的脸色,可任意开荒囤地,如此便可安顿好那些匠人与苦力。”
“有了自己的土地,再加上你又真金白银的进行支持,他们必会越来越有干劲,越来越有盼头。”
苦力与匠人,极少数拥有自己的土地,多数情况下只能依靠去地主家劳作获得微薄薪资,维持生活日常运转。
此类人上无寸瓦下无寸土是常态,名义上有着自己的户籍,事实上并无地契产业,这其中的糟心事很多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却又无能为力,因为这笔账根本算不清楚。
比如说有些苦力本来就是大户人家的下人,离开大户人家后无依无靠,又如何生活?
世家与寒门之间的细账,细算起来也是一桩麻烦事。
柏小卫说道:“涉及到了有官员给你横生枝节,我来替你解决,你所需要面对的就是各大宗门之间的刁难了。”
“这个尺度要掌握好,若是大开杀戒,会有人说你有伤天和,若是回击力度不够,他们又会觉得你是一个软柿子可以随意拿捏。”
宇文君对此深以为然,说道:“生意一事我暂时还没头绪呢。”
柏小卫言道:“这个后续我酌情给你通一道后门,先做好眼下的事情再说。”
宇文君从玉溪镇出山的时候,死活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和世家豪门打一场持久战,也必须一直打下去。
因为顾雍这一口气不得不出。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成交
正月十五过后,宇文君便踏上了返回横龙山的旅程。
四位年轻人驾驭甲等战马一路疾驰,快要临近横龙山时,便已看见了一座占地约莫十亩的恒昌书院。
建筑风格大气简约,匠人与苦力们还在忙活着善后。
宇文君并未下马停留,一路直行。
高志时而回头看一眼那一座大气简约的恒昌书院,不解言道:“为何不下去看看?”
宇文君简单回复道:“周围有两位垂光境斥候默默观察,应当不会有意外发生。”
“我们若去了,难免会厚此薄彼,别处的恒昌书院里的匠人苦力知晓后,心里会有所不平衡。”
高志回过味来,由衷附和道:“还是公子想的周到。”
从北到南,宇文君一路看见了五个恒昌书院,建筑规模近乎一致,有些依山傍水,有些平地起高楼。
虽没有细看,宇文君从地势上仍旧判断出每座恒昌书院的风水格局大致是没有问题的,并无太岁冲煞作祟。
傍晚时分,宇文君四人如期来到了横龙山北坡脚下的恒昌阁。
建筑风格略有典雅之风,阁楼小筑随处可见,还有一片地势开阔的演武场,山中溪水涌入阁内,汇聚成一汪湖泊。
走廊里,有一位戴着面具的姑娘正在四处溜达,整个恒昌阁眼下只有她一个人。
司雪忽然间停下脚步,向外看去,许久不曾见过的公子终于归来了,当即一步瞬移到了宇文君近前。
嘻嘻笑道:“我以为你还会在皇都忙活一段时间后才会归来。”
司雪瞥了一眼武宓,井寒清,高志三人,其中武宓给司雪的压力最大。
宇文君柔和笑道:“好久不见。”
司雪姿态略有扭捏道:“是啊,好久不见。”
宇文君介绍道:“武宓是我的护卫,至于高志和井寒清的名号,你应当听说过。”
司雪这才对高志和井寒清热情招呼道:“听过二位,七律之一,八顾之一,敬仰大名,没想到我会见到活人。”
宇文君抿嘴而笑,高志也是略有尴尬,井寒清一切如常,微微点头致意。
不同于背负名望的年轻人,司雪一开始便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后来也成为了一个江湖野游,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并无太多感触。
司雪带着宇文君几人在恒昌阁里转悠了一圈,故作神秘的说道:“其实大山深处的恒昌宗建设的很不错,虽不金碧辉煌,可气象恢弘,包罗万千。”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我大致知晓,图纸是我和南宫岺先生一起确认的,你就不要吊我的胃口了。”
司雪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你们先去吧,我在这里镇守,恒昌书院建设之初,遇到了些地痞流氓找茬,我怀疑有高人指点,便暗中派人盯梢,一有情况,我就会第一时间出动。”
自得到长剑无殇后,司雪游历南方可谓是顺风顺水,目前暂无败绩,而今用宇文公子赐予的长剑为公子效力,司雪也找到了久违的归属感。
宇文君笑道:“南坡那里的恒昌阁,应当是张本初在镇守,对吧。”
司雪点头道:“其实我这里还好,并未遇见扎手点子,张本初那里已经手刃了几个承圣高手。”
“他自己最近也受伤了,可惜他不让我跟你说,还是被你猜到了。”
宇文君微笑点头,随后便带着几人离去了。
大山深处,殿宇成片,一座恢弘浩荡的恒昌宗背靠龙脊,顶天立地,吞吐森罗万象。
纵然是见过图纸,可亲眼目睹后,宇文君心中仍旧有些震撼。
龚岩与南宫岺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见到这几位年轻人归来,佩戴牛鬼面具的龚岩朗声笑道:“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皇都的风水太养人,你已经沉迷其中了。”
宇文君上前,对两位前辈微鞠一躬,情真意切道:“多谢二位操劳至今。”
龚岩和南宫岺相视一笑,随即说道:“进来说吧。”
恒昌宗最深处便是恒昌殿,大殿之内,看似简朴无华,实则处处精致典雅,略有奢靡之风体现。
各种名贵木材家具摆设,随处可见。
地板都是用上等的白玉石砌成,透出韵味绵长的温润气息。
龚岩泡了一壶茶,几人围坐一桌,这才说起正事。
“还剩下几座恒昌书院正在建设之中,预计再有十天就可竣工,距离开宗之日不远了。”
“山下的恒昌阁每日都有事情发生,起初是一些修为松散的江湖野游欲和张本初切磋讨教,再之后,就是一些隐藏身份的别家宗门子弟特意找张本初切磋。”
“承圣之上的高手,倒是被涤剑谷的人拦在了月明州内。”
“张本初所面对的压力较小,但还是挂彩了,不过于他而言,亦算是锤炼。”
“司雪姑娘在南边小有名气,一柄无殇利刃染血颇多,故此黄庭之下并无人去挑衅。”
宇文君闻后,心中若有所思,大致所发生的事,都在推演计算之中。
“知晓了,接下来交给我就是了,话说如此大兴土木,共花销了多少。”宇文君问道。
龚岩虽不曾主动和宇文君提起过花钱的事情,这并不代表宇文君心里没数,钱对于下层匠人苦力而言,真的可以救命。
南宫岺从怀中取出了账本递给了宇文君,宇文君接过后,只是翻阅到了最后一页看了一下总账。
共计花销三十万两黄金。
宇文君狐疑的看着龚岩,言道:“不对,许多木材均是值钱木材,恒昌殿的地板都是白玉石砌成的,更不算那些锦绣小筑,这是否有些便宜了?”
龚岩始终都没摘下自己的面具,不痛不痒的说道:“按照行情而言,如此大兴土木,至少也得八十万两黄金才行。”
“但许多名贵木材,玉石,乃至于某些布置场域的材料,一部分是我们自行购买,但多部分,都出自于孤月阁和涤剑谷。”
“孤月阁在月明州经营多年,涉及到的生意数不胜数,不过受到恒昌宗影响,许多生意现在也不好做了。”
“而涤剑谷那里本身就底蕴非凡,前些日子,有一世家嫡系子弟相中了一柄宝剑,燕北游要价十万黄金,那位嫡系子弟还就真的给了。”
“我们算来算去,实际花销就是三十万两黄金。”
宇文君恍然大悟,随后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了四张金票交给了龚岩,说道:“共四十万两黄金,若你觉得太多,可适当给那些苦力匠人给点赏钱。”
“不过我还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龚岩问道:“何事?”
宇文君微笑道:“竣工之后,就带着苦力匠人们寻找适合开荒的地方,开辟属于他们自己的田地,人人有地皮,人人有衣裳。”
龚岩哈哈笑道:“成交,你手中的人王令还真是好用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心中有数即可
人王令的确好用,做任何事都是合法的,无需看官家脸色。
龚岩说道:“对了,教书匠应该正在来的路上,再有三五天就可尽数到位,这一次孤月阁阁主亲自护送大量教书匠来此。”
“你接下来就准备开宗一事吧。”
宇文君点头道:“有劳前辈了。”
龚岩坦然一笑道:“小事一桩,真正的压力其实还在你的身上。”
“由于南北世家对书籍管控森严,我也是费尽周折才购买了大量的通用书籍,且修建了一座印刷厂。”
“往后造纸印刷一事,都得我们自己来。”
“但至于真正开启民智的书籍,我是一本都没找到,就看你了。”
宇文君万分感激道:“多谢,前辈此举,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
龚岩笑道:“不用这样,我知晓恒昌宗正值用人之际,我受到某位的嘱托,也将成为你恒昌宗的客卿长老。”
“南宫先生则也愿意留在恒昌宗,虽掌握学问不多,但也可教别人关于建筑的学问。”
某位人,自然就是白鹿书院的院长。
宇文君笑的合不拢嘴,自嘲道:“我一直以为我算是白手起家,原来不算。”
龚岩意味深长道:“就意志而言,你算是白手起家,我们做能做的事情,而你就得扛大事。”
“给那些苦力匠人开荒倒是小事一桩,我会安排人去落实的。”
“按照习俗,开宗当日,会有不少挑战者,或许你将面对的是车轮战,我知晓你是八顾之首,却不知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宇文君含蓄笑道:“若同境界一战,就无需我亲自出手了,一切交给武宓就是了。”
龚岩抬起头看了一眼武宓,怪笑道:“你倒是省事了。”
宇文君神色一凝道:“如此,那就开始行动吧。”
龚岩疑惑道:“后厨那里正在忙活,你不打算吃饭了?”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你们先吃吧,我这就去迎接一位先生归来,之后就要忙活整理书籍,时间紧促,一切从简。”
“高志和井寒清就暂且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随后宇文君拿出了秋清手写的开宗檄文交给了龚岩,言道:“将这篇檄文多多印刷,开宗前夕就得张贴在月明州,以及邻近的兰陵州。”
南宫岺和龚岩同时看向了这篇骨气奇高的开宗檄文,心中震撼不已。
“有丞相大人撑腰,开宗一事,定可顺利进行。”南宫岺感触不已道。
宇文君又拿出了恒昌宗的牌匾交给了南宫岺,言道:“具体尺寸你可带着牌匾去恒昌宗正门那里仔细衡量一番。”
南宫岺双手扶住这块牌匾,激动的无以复加。
“好好好,交给我就好。”
龚岩笑道:“看来在皇都也捞到了不少实在好处。”
宇文君略有歉意道:“为了防止透出风声,故此一直没跟前辈说。”
龚岩想想也是,苦力与匠人其中,保不齐就有世家派过来的卧底斥候。
“知晓了,你速速南下吧。”
宇文君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对武宓言道:“这一次你就无需陪我一同前去了,近几日你养精蓄锐,开宗之日,便要你力压群雄。”
武宓咧嘴笑道:“好咧。”
高志问道:“那我和井寒清姐姐干什么?”
挥拳抡膀子的事情,有武宓在此,还真用不上高志和井寒清了。
宇文君笑道:“暂时好好休整,我将会带来一位老先生,到时你们一同整理书籍,下等学问,就安置于恒昌书院,中等学问就安置于恒昌阁,上等学问就安置于宗门内部。”
“往后,根据学子悟性,挑选人才,培养人才。”
高志笑道:“也是,整理书籍也是累人的活儿。”
所需要整理的书籍,自然就是谢一鸣、李秀年、景佩瑶送给宇文君的那些书籍,那些书籍若是被一个有悟性的寒门学子得到,必会鲤鱼跃龙门。
宇文君就此离开,一路御风而行,到了无人处撕开天幕,召唤出遮天蔽日的应龙,转瞬之间横渡虚空。
灵华山下,虚空通道开启,宇文君潇洒而至。
须臾,庄园大门开启,谢一鸣来了,和颜悦色道:“饭刚好,你就来了,正是时候。”
“上一次来,是我招待不周,希望公子别介意。”
宇文君走到谢一鸣近前,礼貌说道:“你我都是老相识了,无需这么阴阳怪气,倒是我的事情连累了你,我心中也过意不去。”
谢一鸣一脸笑意,坦然道:“事后我想了很久,也许你是对的。”
“算了,不说这些了,里面请。”
宇文君缓步进入了谢一鸣家中,正堂里谢一鸣的夫人见宇文君到访,神色喜庆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公子请入座。”夫人言道。
宇文君点头致意道:“多谢伯母。”
夫人笑了笑,柔声道:“别客气,常听我家先生背后赞美你,今日一见,果然风采不凡。”
宇文君打开空间法器,取出一本《灵枢》双手递给夫人,柔声说道:“上一次来的有些匆忙,不曾拜访过伯母,这一次还希望伯母可以接受晚辈一番心意。”
《灵枢》功法属阴,极其适合女子修行,杀力不大,重在固本培元,稳定根基,对女子而言亦有永葆青春之效。
夫人见状,连忙婉拒道:“公子这可使不得啊。”
作为辅助功法而言《灵枢》近乎到了极致,价值不言而喻。
宇文君淡然笑道:“伯母客气了,收下就好。”
夫人看了一眼谢一鸣,见谢一鸣微微点头后,这才心怀欣喜的收下了这本《灵枢》
互相给个台阶下,才叫有来有往。
且宇文君给对方的,本就是《灵枢》的手抄本。
冯远秋已经落座了,见到宇文君后,期待笑道:“想必恒昌宗已经竣工了。”
宇文君特意坐在了冯远秋身旁,温和应道:“自然是,我说过会亲自来迎接先生的。”
冯远秋捻须笑道:“这感情好,在朋友家中叨扰了有些日子了,我自己都不好意思继续住下去了。”
谢一鸣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言道:“我又没有虐待你,这话说的,遇见八顾之首后,就立马忘了我这个老伙计,看来年纪大了,也未必念旧。”
饭桌上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宇文君心中猜到南方有话语权的那几位老人对谢一鸣已经是各种不满,可他也无能为力,他还想把谢一鸣彻底拉下水呢。
谢一鸣只管陪酒陪笑,对于王长生在皇都吃瘪的事情只字未提,对南方当下的具体局势亦是只字未提,有些小立场,彼此心里有数即可。
第一百七十章 辛苦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宇文君便打算带冯远秋离开。
风和日丽,即将春暖花开。
宇文君忽然抬头望向灵华山顶,转头对冯远秋微笑道:“刚吃完饭,不如我们走几步,消消食儿?”
冯远秋捻须笑道:“也好。”
两人慢慢悠悠离开此地,一路走马观花,南方的春季已经来了。
谢一鸣与夫人目送两人走远了之后,才叹息了一声。
“没想到这么快就来给你找麻烦了。”夫人无奈道。
谢一鸣安抚道:“无妨,夫人先回去,我去看看。”
夫人一步三回头,满脸担忧神色,这一次可是被抓住了一个现行。
这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胖子扎了眨眼,有气无力道:“我并非政客,为何总是卷入政治中。”
一步跨出,瞬息之间来到灵华山顶。
万里云海翻腾,如人心在荡漾,一位容貌俊朗的中年男人在此长身玉立,锦衣玉带,长发束起,既有少年气,也有大儒特有的温润如玉。
这是一位翩翩君子,他叫陈守心,是陈家当代家主,其子陈典为八顾之一。
陈守心一见如故道:“好久不见,你又胖了些。”
谢一鸣走至陈守心身旁,望向云海翻腾,言道:“何事?”
陈守心说道:“至少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南岭书院亦要即将开学,恒昌书院却捷足先登,老先生的意思是让你在南岭书院开学当日,前去剪彩。”
“老一辈的人很看好你,年青一代的人,也很尊崇你。”
“老先生对于你近些日子的所作所为,选择了沉默。”
“你年富力强,该收心了。”
“而今庙堂之上的柏小卫锋芒正盛,我们需要一个有力的担当者。”
谢一鸣没觉得有何荣幸,还是自己的小日子过的舒服,如北人所言,老婆孩子热炕头有啥不好的。
“那位老人家莫非时间不多了?”
陈守心点了点头道:“最多还有两年时间,两年之内,你足以获得各大世家的认同,随后你便可堂而皇之的坐在那个位置上。”
“我陈家也将会是你坚定不移的支持者。”
谢一鸣打趣道:“这倒是不错,还未成为领袖,就有了你这样强有力的拥趸,可你们知道的,我所主张的和那位老人所主张的,一直都是矛盾的。”
陈守心随和说道:“矛盾归矛盾,南方本就地势不大,与北方相比缺少了几分厚重,经过历代先人努力,才站住了读书人的脚跟。”
“难不成,你还想要和北方世家挥拳抡膀子不成?”
“玩够了,就应该做些正经事情。”
谢一鸣沉思良久后说道:“这就意味着,我将会和八顾之首站在对立面?”
陈守心言道:“这就要看宇文君将会做多大的事,若事业太大,针锋相对在所难免。”
“不过他的事业也不会太大的,晚辈后生而已,虽年少一鸣惊人,可底蕴终究太浅薄。”
谢一鸣无奈点了点头。
陈守心拍了拍谢一鸣的肩膀,从容言道:“我会尽可能顺从你的主张,你也不会成为孤家寡人的。”
谢一鸣笑了,笑的有些一言难尽。
恒昌宗。
宇文君带着冯远秋横渡虚空而至,这位老先生初来此地,极其不适应,目睹大气恢弘的恒昌宗后,久久未回过神来。
武宓,高志,井寒清三人第一时间出来迎接。
宇文君介绍道:“武宓你见过,这两位分别是高志与井寒清。”
冯远秋当即笑的合不拢嘴,慈爱说道:“有生之年也能和人族顶尖俊彦共事,不枉此生了。”
高志与井寒清对冯远秋微鞠一躬,异口同声道:“见过冯先生。”
穷经皓首之人兴许不会做出属于自己的学问,可也绝对领略到了历代圣人的学问精髓,却也走到了一个死胡同里,可若是走出那个死胡同,兴许真可以别开生面。
故此,高志与井寒清是真的敬重冯远秋。
冯远秋回了一礼道:“往后都是同僚,还望两位不要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烦人。”
高志与井寒清相视一笑,一脸灿烂。
几人进入了偏殿里,宇文君打开空间法器,取出一座大型书山堆积在空地上,打眼看去,不下三千本书籍。
宇文君柔和笑道:“接下来便有劳三位了。”
冯远秋心神荡漾,确信里面有诸多书籍是他自己都没看过的,高志与井寒清亦是如此。
“这可能需要些时日,至少也得一月时间。”冯远秋如实说道。
宇文君微笑道:“无妨,开宗之后,第一批学子数量不会太多,且多数都是稚子,暂时也用不上这些书籍。”
冯远秋点了点头,旋即便开始认真的翻阅书籍。
高志与井寒清亦是第一时间凝神静气,开始忙活。
书海无涯,无边无际。
便是皇家子弟宁愿去边疆之地历练,杀敌建功,也受不了书案之苦,因为真的很熬人。
宇文君则和武宓去了横龙山以南的那座恒昌阁。
这一座恒昌阁要比北面的那一座恒昌阁热闹很多,除了张本初镇守此地,还有一众垂光境界的修行者。
此刻,众人集中在阁内品茶论道,除却这些,还有多位姿容还算尚可的侍女照顾着他们。
张本初在皇都显得过于平庸,可来了这里,他已经算是一个鼎鼎大名的高手了,起码这些垂光境界的兄弟们眼眸之中真的是充满了对张本初的崇拜和敬畏。
身份能力有时候是需要衬托的,在皇都张本初是宇文君的陪衬,可在这里,有很多人也是张本初的陪衬。
出自于白鹿书院,同八顾之首经历风雨,这份履历拿出来,也能是一块足够份量的敲门砖。
宇文君和武宓站在远处静静看着张本初的一举一动。
喝茶不急不慢,说话不急不慢,脸色一如既往,可能体内有伤,故此导致些许中气不足。
宇文君轻声问道:“如何?”
武宓如实说道:“赤诚之心仍然在,可心志略有飘忽,兴许是连胜了几场,有些忘乎所以,但也可能仅是胜利喜悦导致。”
“格局仍旧不大。”
宇文君对张本初有倾向性,不好做出判断,武宓就不管那么多了,是什么成色就是什么成色。
张本初抿了口茶,忽然心有感觉,望向了宇文君这里。
当即蹭的一下站起身子快步走到宇文君跟前,其身后涤剑谷的弟子们见状亦是整齐有序的走过来,并列一排,张本初带头齐呼道:“拜见宗主。”
宇文君微鞠一躬,诚然言道:“无需多礼,这些日子也辛苦了诸位手足兄弟。”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两回事
上一次去涤剑谷,一直有燕北游作陪,宇文君并未看见太多的涤剑谷弟子,不过人群之中,还是有几人令宇文君觉得眼熟。
宇文君朗声笑道:“我与各位年岁相差无几,日后相处,一切如常即可。”
一位涤剑谷弟子正色道:“我家谷主就知晓宗主会这么说,所以我家谷主特意交代过我们,任何时候遇见宗主,都不可少了礼数。”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那样可就没人情味了,也会辛苦你们的。”
涤剑谷弟子一本正经道:“不辛苦,最辛苦的是宗主。”
宇文君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笑了笑。
张本初打了一个圆场说道:“那就坐下说吧,宗主近些时日操劳过度,今日是特意来看我们的。”
气氛再度热闹了起来,宇文君在众星捧月中坐在了主位上,武宓则坐在宇文君右侧。
涤剑谷的弟子心中很是荣幸,可与八顾之首坐在一起品茶论道。
宇文君喝了一口茶,是熟悉的味道,就是涤剑谷山中的野茶,这一次喝和上一次喝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近些日子大致有多少人过来挑战?”宇文君问道。
一位涤剑谷弟子热情回道:“人数少说也有二十了,承圣之下的,我们自己就应付了,承圣境内,还得张大哥亲自出马才行,张大哥神勇非凡,每次都能重创对手。”
宇文君爽朗笑道:“倒是会给你们的张大哥拍马屁,我若没记错的话,涤剑谷内还是有很多高手的,不知张本初这一位承圣高手与你们涤剑谷的承圣高手比起来如何?”
这位涤剑谷弟子脸色顿时有些尴尬了。
武宓在一旁怂恿道:“实话实说就是了。”
他这才弱弱的说道:“承圣境内有位郑彻师兄与张大哥同境,兴许郑彻师兄更强一些,不过那位师兄最近闭关,并未现身。”
宇文君柔然一笑道:“这就不奇怪了。”
涤剑谷弟子又补充了一句说道:“还是张大哥拳拳到肉,看起来大气硬朗一些。”
张本初连忙应道:“就别在这里说我好话了,我可受不起,宇文公子明察秋毫,各位兄弟莫要火上浇油啊。”
众人闻后哄堂大笑了起来。
正值欢声笑语时,一名守卫火急火燎的进来了,双手作揖禀告道:“张大哥,外面来了一位承圣高手,你得亲自出马了。”
张本初一听这话,顿时拍案而起,轻怒道:“什么时候不来,非要这个时候来,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货色。”
一桌子人神情肃穆,张本初体内有伤,伤势不轻,毕竟这些时日承受的乃是车轮战。
宇文君清越道:“我随你一道出去看看,给你压阵。”
张本初咧嘴一笑道:“好勒。”
恒昌阁外,搭建了一座简单的演武台,台上有一位约莫三十余岁的壮年男子,衣冠佩剑,气态森严。
在涤剑谷一众弟子的凝望中未有丝毫慌乱不适。
剑客风采还是挺有出尘之意的。
片刻后,宇文君一行人出来了。
这位剑客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宇文君,一脸从容道:“幸会,八顾之首。”
宇文君点头致意道:“彼此彼此。”
打眼一看,便知是承圣巅峰,张本初绝非对手,若无伤势,兴许可一战胜之。
剑客轻笑道:“在下不才,既然遇见了宇文公子,便想要在公子这里讨教几招,还望公子赐教。”
张本初刚撸起袖子,便被宇文君拦住了。
宇文君柔和说道:“你剑意充沛,真元雄浑,应当出自于南山剑宗,为何不直接报上名号来?”
这位剑客自嘲一笑道:“公子好眼力,我的确出自于南山剑宗,不过今日仅代表我个人出战,想必也能看得出来,我已到了承圣巅峰,所以想扣一次生死关。”
若成,则日后可稳定步入大黄庭巅峰,若败,则看后续机缘如何。
宇文君莞尔笑道:“我若亲自出手,显得有些欺负人,不如让我的护卫替我出手,你若是可赢了我的护卫,我便给你时间养足精神,等你剑意积蓄到了巅峰,再同你一战,你觉得可好?”
剑客并非胡搅蛮缠之人,宇文君贵为一宗之主,说这话亦合情合理。
点头道:“可以。”
武宓一步便到了演武台,直言道:“我在黄庭后期,我就将修为压制至承圣中期与你一战,不欺负你。”
有些涤剑谷弟子之前见过武宓,却从未见过武宓出手,这个姑娘声名不显,不知能行否,南山剑宗乃是南方第一剑宗,宗主已有了凌霄巅峰境界,距离无极仅有一步之遥。
能独自下山游历的门中弟子都绝非善茬。
担忧之际,他们忽然注意到了张大哥正在偷笑,笑的格外诡异,随后望向武宓的眼神便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位南山剑宗弟子也并未动怒,和颜悦色道:“姑娘尽管出手就是了,不必顾忌太多。”
武宓冷笑道:“远来是客,你先请。”
剑客闻后,并未心软,电光火石一剑刺向武宓咽喉要地,剑刃之上,激荡出万千霸道剑意,仿佛要绞碎一切。
如此对手,武宓自然不会亮出血矛。
微微侧身,避开这一剑,随即一掌轰向对方,掌中罡气暴烈,如狂风巨浪汹涌激荡,形成一方威压,碾压而至。
剑客脸色瞬息大变,他确认这位姑娘将境界压制在承圣中期,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姑娘对真元的运用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便是诸多大黄庭高手,也未必会有这般火候。
剑势骤然暴烈,一记杀剑正面撄锋而去。
这一次来他是扣生死关的,面对武宓绝无龟缩自保之意。
可这一掌,足以让众多黄庭高手吃不消,更别说他这位承圣巅峰了。
轰!
简易的演武台摇摇晃晃,险些崩塌。
千钧一发之际,武宓略微收力,与剑客的一剑平分秋色。
一招过后,剑客面如金纸,气喘吁吁,武宓仍旧像没事人一样,一脸笑意的看着这位剑客,轻笑道:“这一剑过后,感觉如何?”
剑客的气息虽然急促,可体内多条经脉在一剑过后贯通了。
他挺直身板,激荡出一丝丝磅礴气息,成功入了黄庭。
不解问道:“为何?”
武宓笑道:“你是来扣生死关的,我恒昌宗也愿成人之美,就这么简单。”
剑客闻后,心神晃荡,连忙深鞠一躬道:“多谢大仁大义。”
“可我并不能代表整个南山剑宗,此举未免不尽如人意。”
武宓哈哈笑道:“成人之美与收买人心是两回事,这都不懂?”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业可期
这位外出游历的剑客满脸羞愧,再度深鞠一躬道:“多谢赐教,在下吴生,南山剑宗五代弟子。”
“待我回归宗门后,亦会将今日之事一同告知。”
武宓豪爽言道:“随你,我恒昌宗与世家豪门过不去是真的,但并未和南方宗门过不去。”
吴生若有所思,随后又对着宇文君鞠了一躬,对着整座横龙山鞠了一躬,得意笑道:“世上需要有这样的宗门。”
“过些时日,待得开宗之日,我南山剑宗必会送来贺礼。”
“告辞。”
宇文君目送吴生离去,他对南方宗派不甚了解,如今看来,也并非沆瀣一气,任何地方有浑浊之流,自然也有清流。
武宓下场后,周围涤剑谷的弟子眼眸中充满了对武宓的崇拜。
张本初趁势说道:“都看见了吧,武宓姐姐才是真正的高手。”
武宓没好气瞥了一眼张本初,笑道:“不如我教你几招?”
张本初连忙推辞道:“心领了,心领了。”
众人见状,一阵哄笑,好不热闹。
宇文君与武宓并未在这里久留,简单和众人认识了一下后,便折道返回了。
回到恒昌宗之后,宇文君这才不顾形象的躺在了椅子上。
“开宗之后,就有时间去双龙山走一遭了,有些期待啊。”
武宓神色一凝道:“宗门大小事宜,你准备交于谁?”
宇文君想了想言道:“龚岩是咱们的客卿长老,自然不喜参与政事,燕北游对世家成见太深,也不适合。”
“慕容秋水姐姐修为弱于此二人也不适合。”
“故此,民生一事交由龚岩自行决断,生意一事交由慕容秋水,而镇守宗门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燕北游前辈那里。”
“恒昌阁大小杂事,交由司雪。”
“往后,井寒清与高志共同处理恒昌宗上下所有事宜。”
“至于张本初,暂时来看不像是个能当政客的人,日后发展方向只能是武将了。”
“暂且这样吧。”
“高志与井寒清都是顶尖俊彦,处理这些事应当不难。”
武宓微微点头,还未开宗,某人就已经打好了当甩手掌柜的算盘。
五日后。
慕容秋水带着大量的教书匠来了,教书匠暂且安顿在了恒昌阁里,由张本初和司雪一同照看,防止有人暗杀教书匠。
燕北游更是暗中派了两位破极高手蛰伏于恒昌阁周围,教书匠刚来此地,便遭遇不测,这笑话可就大了,比狠狠抽宇文君一耳光都严重。
这种事虽然下作,但对恒昌宗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还是小心为上。
大殿之内。
众人齐聚一堂。
燕北游,慕容秋水,冯远秋,高志,井寒清,龚岩,南宫岺各个神色欣喜。
宇文君对众人深鞠一躬道:“多谢各位鼎力支持,恒昌宗才有今时今日。”
慕容秋水盛装出席,顾盼之际,摇曳生辉,无形之中吸引了不少男人的视野,这真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女子。
妩媚笑道:“宗主说笑了,能和宗主共襄盛举,是我们的荣幸啊,想起来这也是光辉伟大的事业呢。”
“这一次我带来了不少侍女,往后宗主的日常起居可就有人照顾了,贴不贴心?”
宇文君故作腼腆笑道:“这当然贴心了。”
燕北游说道:“涤剑谷四成子弟已来了横龙山,宗门上下,谈不上门庭兴旺,但也有了人气。”
“所需物资,我已带来了多数。”
“静等开宗大典。”
冯远秋捻须笑道:“整理书籍一事,估摸着还要些时间,但顺序已经清理好了。”
龚岩附和道:“这么看来,只需要定下开宗的日子即可,以我之见,不如就定在二月二龙抬头那一天。”
“开宗檄文已印刷完成,只需张贴在月明州与兰陵州的城墙上了。”
宇文君开怀言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龚岩前辈果然懂我心思。”
“不过今日我也打算将职务一事划分清楚,日后各司其职。”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了下来,纷纷望着宇文君,翘首以盼。
群龙无首这个道理谁都懂,人事任命格外重要,否则将政令不通。
宇文君正色道:“发展生意便交给慕容姐姐,镇守宗门一事,就靠燕北游叔叔了,至于发展民生,开荒囤地一事,就尽数交给龚岩叔叔与南宫前辈。”
“恒昌书院所有担子,就得落在冯老先生的肩膀上。”
“井寒清与高志携手,共同总领恒昌宗上下大小政务。”
“至于恒昌阁大小琐事,便交给司雪。”
“另外,招收弟子一事,孤月阁与涤剑谷自行处置,若有得意弟子想要入恒昌宗修行,亦可自行定夺。”
“各位可有异议?”
慕容秋水故作妩媚的笑道:“八顾之首的安排,怎么会有错呢?”
此话一出,众人呵呵笑了起来。
燕北游由衷说道:“合情合理,我等不辱使命。”
龚岩笑着说道:“不亏是在北方大漠鏖战过妖族的人,果然有将帅之才呢。”
宇文君顿觉脸色羞红,笑呵呵的求饶道:“各位就不要捧杀我了。”
在场的前辈再度默契的笑了起来。
高志与井寒清则是跟着笑笑,忽然觉得肩膀有些沉重,能不能对得起他们身上所背负的名望,就看他们接下来的表现了。
宇文君打开空间法器,取出了六本修行功法,其中有两本功法乃是用大妖骨骼做纸雕刻而成,分别是《天冥经》与《始锋经》这是两本重量级功法。
余下的四本也是用玉石雕刻而成的玉书,分别为《灵枢》《凤灵剑歌》以及《阳藏》《太一剑经》
宇文君将《天冥经》《素问》《凤灵剑歌》分配给了慕容秋水,《始锋经》《阳藏》《太一剑经》则交给了燕北游。
“顾雍师尊昔年也不是单一的大开杀戒,该收藏的也有所收藏,有些来路不明,不好定义到底属于北方还是南方,但对于恒昌宗发展有着硬性帮助。”
慕容秋水笑的合不拢嘴,丝毫不顾淑女形态,拢了拢秀发说道:“这可真是大手笔啊。”
燕北游一阵心神恍惚,感慨道:“说明跟着恒昌宗,真的大有前途。”
说完这句话后,他自己都笑了,大殿里的人一并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个宗门,表面上的底蕴是人数多寡银钱多寡,实则真正的核心底蕴永远都是修炼功法,只有顶级功法才可让修行者拥有创造一切的能力。
第一百七十三章 接招便是
兰陵州与月明州的城墙上随处可见恒昌宗的开宗檄文,一时吸引无数眼球,因为落款是当朝丞相秋清。
两州之地无论达官显贵亦或是贩夫走卒心中同时受到莫大冲击,有人看这开宗檄文顺眼,自然也就有人看这开宗檄文不顺眼。
一日之间,秋清为恒昌宗书写开宗檄文的事传遍人族各大州郡,影响颇广。
皇都,御书房。
人皇陛下倒是收到了不少弹劾恒昌宗的折子,密密麻麻,堆积成山,不过这些折子都出自于北方世家,南方世家一个折子都没出现在人皇面前。
弹劾内容倒也言辞犀利,如横龙山乃南北交界之地,八顾之首在此地开宗立派,实乃德不配位。
又有人说高志为七律之一,井寒清为八顾之一,不应如此任性,理当入仕亦或是从军,为整个人族效力。
更有诛心之言称宇文君固为八顾之首,却仍旧年纪浅薄,才疏学浅,不宜开宗立派。
种种言论,剑指宇文君,其中以公孙家族最甚。
人皇气笑道:“等人家落实以后再来找茬,人证物证都在,真有意思。”
“但有一个巧合,南岭书院也即将落成,害怕在最后关头出岔子,所以就选择了沉默,不去刁难那位八顾之首。”
国师李洪山轻笑道:“北方世家只是告状,并无过激举动,稍加安抚怀柔就是了,此时木已成舟,让他们发几句牢骚也不影响大体。”
人皇言道:“在朕的印象中,公孙家族与赫连家族并无太多牵扯,也和顾雍先生没有多大的过节,为何这一次反应如此之大呢。”
李洪山闻后,当即言道:“或是与高志有关,或是与井寒清有关,后者可能更大。”
“多谢陛下暗示。”
人皇意味深长道:“切记,得拿到实实在在的证据。”
李洪山心领神会,微鞠一躬,徐徐退下了。
……
二月二,龙抬头。
恒昌宗正门处广场,宇文君站在正门之下,手跟前便是秋清落笔的牌匾,龚岩,慕容秋水,燕北游等人相伴左右。
广场上人数密密麻麻,少说来了上万人,整个恒昌宗人声鼎沸。
南方来了南山剑宗,炮捶门,书剑山庄等各大宗门。
北方来了钧天宗,青云观,北韩寺等各大宗门。
南山剑宗与钧天宗的宗主并未亲自到场,分别派了各自门下的二当家周长青与皇甫一代表宗门而来。
而其余各大宗门倒是掌门亲至。
难得一次,南北宗派头一次和睦共处,共御外敌。
南山剑宗周长青很是礼貌的说道:“我南山剑宗的吴生不久之前曾来过贵宗,承蒙指点,已突破黄庭。”
“周某人感激不尽。”
吴生就站在周长青身后,身为第五代南山剑宗弟子,本不受重视,自从扣生死关成了以后,在南山剑宗的地位隐约有了水涨船高之势。
宇文君和颜悦色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今日南山剑宗愿意来我恒昌宗赏脸,我很高兴。”
周长青话锋一转言道:“众所周知,无论是谁要开宗立派,都得接受别派宗门的挑战,若成了,则广收高徒,若败了,就勿要误人子弟。”
“便是人皇来了,也越不过这个规矩。”
宇文君点头致意道:“这是自然,我一向按规矩办事。”
钧天宗皇甫一言道:“按规矩就好,常言道客随主便,不知宇文宗主打算如何面对我等的挑战?”
开宗立派的挑战,寻常而言都是承圣高手捉对厮杀为主,一来是承圣境界已算是高手之流,二来,承圣之上的人若在捉对厮杀中道心受损,亦或是不幸玉碎,对于任何一个宗门而言都是打击。
毋庸置疑,培养出一个黄庭高手,需耗费大量心血。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既然各方前辈亲自到场,那我便派出我的护卫武宓迎战,她在黄庭后期,此次挑战,就以黄庭境界为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到场多数宗门底蕴不太厚实的宗主,心神震动,底气顿时下去了不少。
宇文君补充一句说道:“若我的护卫输一场,那我今日便不会将这块牌匾挂上。”
周长青与皇甫一的交情一般,从未推心置腹过,彼此之间也投去了询问眼神,两人略做沉思,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皇甫一微微笑道:“不愧是八顾之首,出手就是大手笔。”
“我们既然已说过客随主便,那就一定是客随主便。”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爽快。”
今日的武宓,一袭黑金铠甲在身,手握血矛,蝎尾长辫随风飘扬,极其潇洒英气,缓步走到广场中央,将血矛顿在地上,发出一声轰鸣巨响。
一瞬之间,黄庭之下的人纷纷捂住了耳朵,承受不起此等冲击。
“我第一个来!”
当即,人群中有一身材高大的汉子大步流星走了出来,其人每走一步,地面被微微摇晃,透出黄庭巅峰威压,口鼻之间气息若蛟龙盘踞,岂止是龙精虎猛。
这人名曰金雄,出自于铁靠宗,一身横练,真元霸道无匹,走的是纯粹武夫的路子。
金雄向武宓凝望而去,投去了异样眸光。
武宓本身材高挑,可和金雄对比之下,显得格外小鸟依人,金雄的体魄若一座小山。
“主随客便,你先请。”武宓轻笑道。
金雄当即快步冲杀而来,每一步冲出,周围重力便会增强一成,广场中央已形成一方气墙,牢牢锁定武宓。
临近这位身着铠甲的姑娘后,金雄丝毫不顾及男女之别,一击重拳泰山压顶而至,拳罡无匹,如铜墙铁壁,即将辣手摧花。
然而,很快就发生了众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武宓抬手便震碎了金雄的气墙,真元悍然激荡,脚下步伐快若闪电,一步跨越至金雄肩膀之上。
金雄这一拳落空了,气场快速衰败。
探出双手欲抓住武宓脚踝,武宓以更快的速度,一脚踩在金雄头顶,轰然一声,这位巨人跪在了地上,膝盖处发出阵阵骨骼暴烈之声。
继而七窍流血,气息紧闭,瘫睡在地上犹如一潭死水,再无动静。
铁靠宗的几位内门弟子赶紧上前拖走了金雄,几人与武宓眸光相对时,都不敢看武宓的眸子。
武宓笑道:“下一位,若是嫌麻烦,尔等也可以派出各自宗门最拿得出手的黄庭高手一拥而上,我接招就是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人潮寂静
燕北游与慕容秋水同时神色紧张了起来,群殴与单挑是两回事,宗主的护卫未免太过托大了。
宇文君面无表情,今日到场的这些宗门,自然不会精锐尽出,所来的黄庭高手,绝不会是各自宗门里的重点培养对象。
真正的嫡传弟子,不会轻易与人动手,寻常而言都是宗门内部给喂招,每隔一段时间都得好生敲打一番,直到进入破极之后,才会让嫡传弟子出山。
嫡传弟子,意味着传承,绝不可有任何闪失。
武宓欲一网打尽,今日大小宗门来了约莫有上百个,其中有多数宗门里并没有拿得出手的黄庭高手。
因此,武宓大概将会面对三十个到五十个之间的黄庭高手围攻。
且这些黄庭高手都绝非精锐,武宓战而胜之的概率极大。
皇甫一与周长青两位大佬心里咯噔了一下,破极往上的高手都能看得出武宓有同阶无敌的趋势,至于是不是,还有待确认。
方才与金雄一战,这女娃娃没有用那杆血矛,若是一拥而上,武宓必会见血。
皇甫沉声向宇文君说道:“你真打算如此?未免也太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了。”
宇文君笑道:“车轮战太慢,我不想等太长时间。”
皇甫一冷哼道:“好,如公子所愿。”
宇文君是正式开宗立派,而今日所到场的人也绝非是要给宇文君面子的,与其走形式,还不如一网打尽来的痛快。
话音落下后,人群中四十六道身影瞬息来到了广场中央,第一时间对武宓形成合围之势。
剑客,武宓,刀客,书剑山庄的某位黄庭高手的武器竟然是一把戒尺。
武宓单手握住了血矛,英姿飒爽道:“那就来吧。”
顷刻之间,数十道凌厉剑气碾压而至,封锁武宓任何躲避空间,进行覆盖式打压,数十道剑气纠结在一起,气势磅礴,如天河之水倾泻人间大地。
武宓挥舞血矛,罡风大作,一股极其霸道的气息激荡开来,继而血光呼啸天地之间,如猛龙出海,强势吞没了数十道剑气。
一步瞬移,武宓便杀至一位剑客身旁,这位剑客还未来得及摆开架势,便被武宓一血矛挑翻在地,彻底昏死了过去。
到了黄庭领域,一旦进入厮杀状态,绝无多余感慨多余动作。
六位剑客同时出击,攻向武宓要害之地,令武宓退无可退。
武宓双手握住血矛,撑起一道金光璀璨的护体罡气。
铮铮铮!
剑意如湖水炸开,横推一切,然而却并未破开武宓的护体罡气。
武宓单手结印,轰然一声巨响,护体罡气之上迸射出大量剑意向四方轰冲而去,若海啸将至。
六位剑客迅速抽身而退,撑起一方剑域,抵挡这反射而来的剑意。
武宓脱身之后,双手握住血矛,步伐缓慢,地面之上无端衍生出一朵又一朵的金色莲花,光芒璀璨至极。
转瞬之间,形成一方金色莲海!
莲海之中,杀力万千,每一朵莲花绽放,便催生出无敌战意,侵蚀对手神魂。
这一下,前来围殴武宓的黄庭高手们慌了。
他们清晰体会到自己体内的真元被这金色莲花以鲸吞牛饮之势在吞噬,如魔怔了一般,真元根本不受自身控制。
此乃场域之威,场域之内,武宓便是苍天在上!
重压之下,这些黄庭高手再也不敢有所保留,纷纷祭出最强杀招,企图挣脱束缚,武宓凌空而至,手中血矛弥漫出无边血光,遮天蔽日,与大地之上的金色莲海形成鲜明对比。
四十五道杀招汹涌而至,形成一片灿烂的真元海洋,剑气长鸣,拳意滂湃,刀意无边,气吞山河。
武宓眉头微皱,随后手握血矛,俯冲而下。
一轮血红色的大日腾空而起,普照世间。
轰隆隆!
四十五道杀招汇聚的真元海洋轰然破碎,化作无尽的绚丽气浪飘向整个横龙山脉。
嘭!
武宓落地,旋舞血矛,无数道磅礴战意汇聚的血光激射四野。
杀招过后的黄庭高手们一时真元捉襟见肘,只得勉强架势格挡,然而无用,血光所到之处,摧枯拉朽。
平日里不可一世的黄庭高手,在此时此刻,宛若一截朽木。
噗!噗!噗!
大量血花绽放,多数人当场倒在了血泊里,彻底昏死了过去。
还剩下六位剑客,三位出自于南山剑宗,三位出自于钧天宗。
武宓狂傲笑道:“你们六个倒是有些本事。”
六位剑客心神剧变,面对如此战意沸腾的武宓,他们的气势直接被碾压了下去。
此六人毕竟出自于名门大宗,短暂的失魂过后,瞬间做出反应,再度杀向武宓,剑意若苍狼啸月,云鹤连桥,直逼武宓要害之地。
一战过后,武宓真元略有不足,并未选择正面撄锋,再度腾空而起,双手快速结印,撑起一方结界。
轰隆隆!
六位剑客的剑招剑意轰然落在结界之上,当即结界出现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缝,眼开即将破碎。
趁此机会,六位剑客当即用出全部真元,欲一招结果武宓。
宇文君眉头微皱,略有些担忧。
黄埔一和周长青嘴角流露出隐约笑意,心中却对武宓印象更加深刻了,经此一战他们足以确认武宓同阶无敌。
磅礴剑势之下,武宓脸色逐渐苍白,这么多人在场,她也绝不能暴露出龙族功法,只能硬抗。
再强的剑势,也有力尽之时,极尽辉煌过后便是衰败。
六位剑客不止一次受到武宓冲击,体内真元本就所剩不多。
然而武宓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棵小树,怎么都不会倒下去。
终归,他们真元耗尽了,凌空吐出血水,如惊弓之鸟般坠落在地,彻底丧失了战力。
宇文君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武宓轻柔落地,脸色苍白如雪,缓步走到了宇文君近前,眼角的余光还看见了张本初和一众年轻人对自己的崇拜眼神。
皇甫一和周长青神色落寞之极,多数宗门的宗主心中汗颜,群攻竟然都不是一个女娃娃的对手。
宇文君开口笑道:“不知此时此刻,我可以挂上我的牌匾了吗?”
人潮中,无一人回应,宇文君淡然一笑,直接开始挂牌匾,人群中依旧无人发声……
第一百七十五章 开宗
“恒昌宗”三个大字是秋清亲自所题,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蓬勃向上,如一轮朝阳升空。
燕北游,慕容秋水,龚岩等人此时此刻,激动地无以复加,这一战,是真的杀出了恒昌宗的赫赫威严。
胜利的喜悦便是如此直接,可让人直接心怀畅然。
皇甫一与周长青沉思良久后,终于是半鞠躬,双手作揖道:“恭贺恒昌宗开宗!”
两位大佬都已表态,余下的宗主掌门们更是深鞠一躬,双手作揖,山呼道:“恭贺恒昌宗开宗。”
宇文君一本正经回了一礼,和颜悦色道:“承蒙各位宗主掌门给了面子,未曾对我的护卫下死手,宇文君再此谢过诸位。”
“各位远道而来,远来是客,我恒昌宗已备下了酒宴,还请吃一顿便饭。”
“开宗与否无关轻重,若是让诸位饿了肚子,那我恒昌宗可就太不地道了。”
皇甫一哈哈笑道:“宇文宗主不愧是八顾之首,这话说的让我等自愧不如啊。”
周长青赔笑道:“如此的话,我们也只好盛情难却了。”
宇文君做出邀请姿态,畅怀喊道:“诸位里面请。”
恒昌宗大摆一千二百桌宴席,规模盛大,无论这些人愿不愿意在恒昌宗吃一顿酒,宇文君都必须要准备好宴席。
所幸,这些修行宗派给足了宇文君面子,愿意留下来。
虽只是表面功夫,然而表面功夫却是不得不做。
宴席之上,宇文君带着高志与张本初挨个敬酒倒酒,酒场上的规矩礼数是一样都没有落下,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过程有些太繁琐了。
钧天宗与南山剑宗两大巨头也是在酒桌上给足了宇文君面子,倒多少喝多少。
推杯换盏,热闹非凡,某些相熟的人酒劲上来以后,说起那位手握血矛的护卫时纷纷亮出了大拇指,同时嘴里也说出了很多不服气的话语。
对于这些,宇文君等人也只是一笑置之,并未计较。
而燕北游与慕容秋水本来就和许多宗主认识,趁势在酒桌上套套交情,结下一份不咸不淡的香火情。
因为这些人哪怕是喝醉了,心里却清楚的很。
孤月阁或许份量不重,可涤剑谷的份量还是挺重的,燕北游身为归元境高手,在南北方宗门中有一定的威严。
修行宗派并不在乎宇文君这位八顾之首如何,更多的是在乎燕北游与慕容秋水的态度。
立场是暂时的,利益是永恒的。
许多宗主心中已经开始倾向于恒昌宗,一来是看在燕北游和慕容秋水的份量上,二来嘛也多少得给当朝丞相秋清表示一二。
今日来的宗门都是纯粹宗门,并未夹杂庙堂恩怨,可唯独恒昌宗自身性质介于庙堂与宗门之间。
往后如何跟恒昌宗打交道,也是不少宗主心中正在思虑的事情。
宴席持续到了翌日上午才结束。
不少人以真元强行催发了体内酒劲,各大宗主临走之际,纷纷拿出了一两样兵器,或是一两本寻常功法留在了恒昌宗。
不能吃饱喝足之后,忘了上贺礼。
宇文君对此并不意外,修行中人的这个人也还是要做的,而今这番局面,与当时所计划的并无冲突。
宗门之争往后也许会有,但也是往后的事情了。
宇文君带着高志,井寒清,燕北游,慕容秋水亲自将各大宗门的人送出横龙山,临别之际,燕北游与高志更是摆出了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看上去倒也情真意切,模样逼真。
路上,燕北游不算开心,也不算难过的说道:“昨夜宴席之上,有几位宗主自愿表态,愿意成为恒昌宗的附属宗门,我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不知公子如何看待?”
慕容秋水顺势说道:“我认识的几个老女人也有这个想法,但比较含蓄。”
这两人身为一派之主,心中对此类事宜若无想法,那必然很虚伪,以他们如今的实力,倒也可以震慑住一部分宗门。
可也必须得宇文君的同意才行,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愈发觉得宇文君的心思有些难猜。
宇文君徐徐说道:“眼下重心是在恒昌书院上,今日起,大概就陆陆续续有寒门稚子要去书院求学。”
“招揽宗门一事,暂时搁浅,一年以后再酌情而定。”
“一切都得等到恒昌书院步入正轨。”
燕北游与慕容秋水微微点头,这个时候愿意加入恒昌宗的宗门,必然都是一些墙头草,多数都是被秋清所写的开宗檄文给吓唬到了。
这一类宗门,内部必然有各种难言之隐。
可往后也必须要扩展宗门,因为恒昌书院往后也自然是需要继续扩建的,不说遍布人族角角落落,起码也得尽力而为,到了那时,恒昌宗必须得有拿得出手的高手镇场子才行。
眼下就是发展生意,开荒屯田为主。
回到恒昌宗后,宇文君便第一时间来到了后庭的修行道场里,武宓一个人在蒲团上打坐,她并未参加昨日宴席。
经过一夜调整后,武宓的脸上有了几分血色。
武宓睁开眼,眸子金光灿灿,摄人心魄,轻声言道:“真元耗尽而已,并无大碍。”
宇文君坐在武宓对面,柔声说道:“如今你已名扬天下了,往后需要慎重对待自己的名望,再不可意气用事。”
武宓点头道:“知晓了。”
“我们何日去双龙山?”
宇文君想了想应道:“再等一段时间,再看看风向。”
“且我打算带着张本初一起去,看看双龙山有没有适合他的机缘。”
武宓不解道:“他此生所能到达的极限就是凌霄,且极有可能无法到达凌霄,最多就是归元,这般倾向于他,是否有些浪费我们的心神?”
宇文君忽然想起了青梅林的日子,淡然一笑道:“可能是有些浪费,可和我成了朋友,本身也是他的机缘。”
“他若走寻常路,往后也能在军伍之中混个小将军,亦或是地方县令,可他还是随我走上了一条极其不安稳的道路。”
“我要对得起他的决心,他是弱了一些,可这并不影响什么。”
武宓一时无语,只好无奈点头。
兴许双龙山有适合张本初的机缘,兴许没有,或许会出现属于张本初的机缘,但张本初也极有可能死在双龙山。
是福是祸,总要走一遭才行。
宇文君并未在恒昌宗给张本初安排任何职位,就是想要单独培养张本初。
……
第一百七十六章 极其意外的相逢
半月无事,十座恒昌书院也逐渐有了读书声,人数并无想象之中那么多,平均一座书院约莫有五十个寒门稚子。
数量稳步上升中,宇文君对此很满意,想起了当初在清水村的日子,不知那里的孩童如今是何当模样。
刻意在那里修建一座恒昌书院,痕迹实在是太重,宇文君思来想去放弃了。
春暖花开之际,宇文君将余下的金票一律交给了井寒清,恒昌宗日常开销,大小政务,全部交由井寒清与高志。
至此,宇文君带着武宓与张本初出发了。
遮天蔽日的应龙出现在双龙山深处,宇文君眸子燃烧起金红色火焰,凝望山脉大地,各类阵法禁制随处可见,如迷魂阵,庚金杀阵等。
同时此间天地灵气稀薄,修行者到此,修为很难会有进展,某些山势之中,孕育出大地之灵,可无形之中吸收外来者的血气真元,滋养山脉本身。
宇文君细致推敲之后,得出一结论,双龙山的天地法则与外界截然不同,看似拥有山川日月,实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越往深处,越发现双龙山广袤无边,似乎没有尽头可言。
应龙猛然间停了下来,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吼,气势之强难以言表,张本初痛苦万分的捂住了耳朵,七窍开始溢血。
宇文君与武宓亦是阵阵不适,前方,两座山岭之间有一条长路,看似是长路,实则是一长串的灌木丛,丛林中有羊肠小道是真,可里面的树木凶险异常,不是吞噬灵魂的魂树,便是吸收血气的血灵树。
而那一条羊肠小道仔细一看,更是透出深邃悠远的血脉波动,显然是某种巨兽的脊梁骨铺就的羊肠小道。
入口处,雾气涌动,无端出现了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人,此人个子不高,面相和蔼,平头,穿着一双破旧的草鞋。
抬起头对高空之上的宇文君柔和笑道:“原来是龙族的朋友,还请下来一叙。”
宇文君驾驭应龙快速俯冲而下,风雷轰鸣,转瞬之间,巨大的应龙没入宇文君的额头,三人便来到了这位中年男人近前。
降临地面后,张本初顿觉自己的四肢百骸仿佛被蛇鼠钻心,整个人痛苦万分的在地上打滚,双眸溢出大量血水,如一头将死的野兽。
便是宇文君和武宓亦是有所不适应,好在第一时间缓了过来。
中年男人疑惑道:“这位小友根骨太差,恐怕无法通过这条长路。”
宇文君眉头微皱道:“深处究竟有着什么?”
中年男人笑道:“有村庄,有炊烟,有男人,有女人。”
宇文君微微一怔,说道:“叔叔如何称呼?”
中年男人应道:“在下云路。”
宇文君心里虽向着张本初,可他也清楚,张本初着实没有能力进入里面的世界,本来就是远道而来寻求某些真相,与里面的人并无交集,也不好为张本初求情。
估摸着若非应龙出现,这位云路大叔也不会现身的。
心中一时陷入了纠结,张本初看似痛不欲生,实则是这里的大环境在强行给他洗精伐髓,过程过于刚烈,稍有不慎,他就得死。
大致推演计算了一下,以张本初如今的根骨,兴许能挨过去,就算能挨过去,也无能力通过当下的长路。
云路仿佛是看出宇文君心中所想,柔和笑道:“若是公子想让这位小友来双龙山碰运气,也大可不必进入其中,就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即可。”
不破不立这个道理谁都懂,却不是谁都有勇气付出实际行动。
宇文君再度看了一眼张本初,询问道:“莫非山中还有流浪的高人?”
云路笑道:“一切看造化,也许里面的人出来以后觉得这位小友顺眼呢。”
宇文君问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云路轻声道:“便是自生自灭。”
宇文君心一横,言道:“劳烦叔叔带路。”
云路柔和一笑,做出邀请手势,带着宇文君与武宓踏上了这一条羊肠小道,刚入灌木丛中,便有各种凶煞之力汹涌而至,恨不得将宇文君与武宓立即吞噬。
两道刺破天穹的龙吟悍然激荡开来,整个灌木丛的凶煞之力才逐渐归于平静,云路对此,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小半个时辰后,三人走到了路的尽头,一眼望去,一条清澈的小溪向下流淌而去,地势呈下坡,小溪两边,则是绿油油的草地。
刚来此地,便感受到了纯粹浓郁的灵气汹涌而至,一刹那间,宇文君险些触摸到了大黄庭的门槛。
深处别有洞天。
不远处,有袅袅炊烟升起。
云路停了下来,说道:“接下来二位自便即可,兴许有人看二位顺眼,也会有人看二位不顺眼。”
宇文君微微点头,来了这里,他不再是八顾之首,只是一无名小卒。
武宓沉声道:“我感受到了魔族的气息。”
云路对此笑而不语,随即原路返回。
宇文君与武宓步伐不快不慢,下去走去。
不多久后,就来到了第一户人间这里,一间农家小院,菜圃里有青菜白菜,主人公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一人居住在此,孤寡老人一名。
宇文君上前招呼道:“见过前辈,请问这里共有多少人家?”
老人家将宇文君与武宓打量了一番,这才回道:“想知道这里的一切,自己慢慢走进去就自然知道了。”
“不过要小心点,有些人的运气不好,没走几步路,就遇见了不好说话的人。”
宇文君慎重点头,微鞠一躬便和武宓继续向前走。
越往深处,地势便越来越嶙峋,有阁楼在悬崖峭壁上矗立,有房屋建设在古老的参天大树的枝干上。
还有一条大河汹涌奔腾,大河之上,悬浮着一座庭院。
狭窄的山崖缝隙之地,修建的有木屋,某些建筑顺应地势,巧夺天工,这里如仙境,很难感受到所谓的烟火气息。
宇文君与武宓站在河边,头一次茫然无助。
“早知如此,就该让蒲维清写一封介绍信来此,你我二人来了,双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
武宓点头道:“这里的氛围祥和,却又处处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这里是五族混合之地,有人族,有神族,有魔族,有妖族,有灵族,五族能如此和睦共处在这样的世界里,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道气势沉雄的怒吼声,宇文君和武宓转身望去,一头黑乎乎的异兽朝着宇文君这里快速奔腾而来。
这异兽头生双角,铜铃大眼,浑身漆黑如墨,吼声如雷,宇文君见状,当场傻眼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总还是留下了些念想
宇文君曾想过,有生之年能否再见到黑狮子都是两说之事,结果却在这里遇见了。
黑狮子临近宇文君时,直接腾空跃起,扑向了宇文君,直接将宇文君扑倒在地,用鼻子在宇文君的脸上到处乱蹭。
更是探出麒麟爪拍了拍宇文君的头,发出欢快的麒麟之声。
“好了好了,不要再闹了。”宇文君求饶道。
黑狮子这才罢休,宇文君起身,伸出双手在黑狮子的脸上来回磨蹭,激动不已的说道:“原来你在这里啊。”
黑狮子兴奋的甩了甩尾巴,险些又要将宇文君扑倒在地。
宇文君摩挲着黑狮子额头,尽量压抑激动地心情,说道:“这里就是你的老家吗?”
却只见黑狮子摇了摇头,微微匍匐身子,让宇文君骑上来。
很久都没驾驭过黑狮子了,宇文君重新上了黑狮子的后背,整个人都升华了。
旋即黑狮子向着远处的那座孤峰疾跑而去,武宓见状很是无奈,只好御风而行跟在黑狮子后面。
孤峰之下地势平坦,有一座宽敞石洞,约莫有三分地大小,洞中有各类果实,尽头则是冰冷的岩壁,岩壁之上,刻写着神秘符文。
黑狮子带着宇文君来到岩壁这里观看这神秘符文,宇文君眸子里再度燃烧起金红色火焰,一丝不苟的解读着。
“这是一条虚空通道,你难道是从另外一条通道来到这里的?”宇文君疑惑问道。
黑狮子连忙点头。
宇文君又问道:“另外一边应该就是麒麟绝地吧,你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
问到这个问题时,宇文君的心情愈发激动,若黑狮子摇头,那它就是被人传送过来的。
能将黑狮子传送至此地的人,除了顾雍不会再有别人了。
黑狮子摇了摇头,宇文君见状瞬间提起了精神。
黑狮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立马去旁边叼了一部卷轴交给宇文君。
宇文君激动无比,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卷轴,果不其然,就是顾雍的亲笔信。
“小子,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说明你和黑狮子重逢了。”
“不要在意我的死活,这个秘境是一片折叠空间,既可以前往人族,也可以通往其余四族,乃至于某些小型的秘境空间。”
“如今的麒麟绝地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不适宜黑狮子继续修行,我将黑狮子彻底交给你了。”
“黑狮子所栖息的这个地方,也是祖麒麟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可能会有机缘在,等黑狮子进入破极境以后,再回来仔细寻找。”
“你来到这里之后,可让黑狮子带着你去找一个叫北寒菲的娘们,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也许可以帮到你。”
“对了,我送你的翡翠手串就是北寒菲送给我的,让黑狮子顺着翡翠手串散发出的灵魂气息,就可顺利找到北寒菲。”
“话说到这里你也应该猜测到了一些事情吧。”
“好吧告诉你,你小子不是一直嘲笑我没媳妇的吗?北寒菲就是我媳妇儿,但我们之间发生了许多曲折离奇的事情,故此只是空有情怀,却从未在一起生活过。”
“说实话,我也是快要死的时候,隔空感应了一番黑狮子,才意外发现北寒菲也在这里的。”
“可惜我没办法去见她了,你遇见她之后,记得替我说声对不起,这么多年了还是一个雏儿,真的对不起。”
宇文君声泪俱下,无助的趴在了黑狮子身上。
武宓见状,下意识的揉了揉宇文君的双肩,柔声道:“一切都会过去的。”
宇文君艰难的抬起头,抹了抹眼泪,说道:“我知道一切都会过去的,可暂时就是过不去。”
整理思绪,强逼自己提了一口气。
随后将翡翠手串递在黑狮子鼻子上,言道:“辨别上面的灵魂气息,然后带着我们找到那个人。”
黑狮子用鼻孔深呼吸了好几口,见没有反应,于是乎又催动血脉之力,透出大黄庭修为,几经波折之后,才终于捕捉到了那一缕可以忽略不计的灵魂气息。
宇文君果断骑在了黑狮子身上,言道:“出发。”
黑狮子当即冲出石洞,顺着这道气息凌空飞行,武宓依旧在后面御风而行追随着。
高空之上,随处可见磅礴山脉,这个世界的确无限大。
越过好几座雄山大川之后,黑狮子俯冲而下,冲向了大山深处的山林里。
在山林中快速前进,不多久后,便看见了一座精致秀气的小木屋,木屋周围是琳琅满目的奇珍异草,色泽亮丽,万紫千红,花草之中透出清澈灵气。
除此之外,还有一层场域覆盖着木屋周围,场域之力柔和,如初春之水。
宇文君站在场域之外,轻声呼喊道:“敢问是北寒菲前辈的家吗?”
话音落下过了良久后,木屋里才走出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比武宓还要高挑,看年岁的话约莫二十出头,肤若凝脂,皮肤雪白如玉,一张唯美精致的瓜子脸,琼鼻挺翘,樱桃小嘴,一双深邃而又清澈的葡萄眼,湛蓝色的瞳孔散发出柔和的光辉。
随意身穿一席棕麻色的长裙,雪白赤足缓缓走下铺就毛毯的木台阶,微微捋了捋秀发,向宇文君凝望而来。
如此清澈动人的美人出现在眼前,便是宇文君这位八顾之首也略微失神了。
武宓见状,单论美貌都略有自愧不如,气质柔和清澈,尽显女人的柔美灵动,感觉如天上仙女。
北寒菲看见一头黑麒麟,一男一女,有些迷糊,可当她看见宇文君手中的翡翠手串后,整个人气息瞬变,顷刻之间便来到了宇文君近前。
宇文君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这位风华绝代的美人遏制住咽喉提了起来。
“你怎么会有无疆手串?”北寒菲娇怒,美眸里满是杀机。
武宓瞬间亮出了血矛,可惜没用,一缕气息落在武宓身上,这位英姿飒爽的姑娘便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实力差距判若云泥。
宇文君艰难开口道:“是顾雍…前辈让我…来找你的。”
北寒菲这才反应过来,松开宇文君咽喉之地,也收回了压制住武宓的那一缕气息。
黑狮子倒是一脸无辜清纯的看着北寒菲,在她身上,黑狮子感受到了顾雍的气息。
北寒菲仍旧没放松警惕,沉声道:“你与顾雍是何关系?”
宇文君顺了一口气说道:“师徒。”
一边说着,一边撑起了一座虚化严重的混沌法相。
北寒菲这才放下心来,态度立即转变了,柔情似水道:“原来是侄儿啊,莫要见怪,我只是很多年不曾见过他了,他现在好吗?”
宇文君沮丧道:“他死了,可我不相信他真的死了。”
北寒菲如遭雷击,瘫软在了地上。
宇文君连忙搀扶起北寒菲,柔声细语道:“这件事很复杂,具体缘由他也没有向我透露过,他让我见到你之后,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北寒菲尽可能平复心绪,美眸泛泪道:“他还说什么了?”
宇文君顿了顿,欲言又止。
北寒菲沉声道:“说!”
第一百七十八章 情深缘浅
“他还说这么多年了,还让你是个雏儿,他真的对不起你。”
说完这句话后,宇文君默默低下了头,武宓亦是如此。
北寒菲噗呲笑了,随后又哭诉道:“没错,这的确是他说话的口气。”
“罢了罢了,我们进屋说吧。”
带着宇文君和武宓走进了木屋,木屋内部极其精致典雅,随处可见光辉柔和的水晶石,家具摆设流淌淡淡荧光,宛若活物,这些都是灵族特有的物产。
北寒菲亦是灵族的。
三人跪坐在平低的四方桌旁,北寒菲给两人倒了两杯特有的千秋白水。
宇文君闻了一口茶香,低声道:“师尊当初也给我喝过千秋白水,我问他从哪里来的,他说他认识一位灵族长老,当时我还笑话他私通外族是杀头的罪过,他却一笑置之。”
北寒菲尽量压抑悲伤情绪,说道:“其实是我送给他的,他可能一直都珍藏着,能给你泡千秋白水,说明他很看重你。”
宇文君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顾雍那个时候就已经知晓自己的下场,所以才泡了一壶千秋白水。
他有些不解问道:“既然你和师尊彼此心里都有对方,为何始终没能走在一起呢?”
黑狮子像是乏了,躺在外面的花丛里,陷入了沉睡。
北寒菲想起当年的事情,无奈一笑道:“他早年间去过灵界,我和他是在灵界认识的,可惜人族与灵族封锁交通文化,互不往来。”
“我本想和他私奔,怎奈何我是灵族公主,父命难违,险阻重重。”
“分别之际,我送给他无疆手串,算是彼此留个念想。”
“从那以后,就再无交集了。”
宇文君深感遗憾,心情愈发沉重,忽然好奇问道:“那你们为何不在这个混沌空间里生活呢?”
北寒菲无奈一笑道:“当时认识他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婚约,他也知道。”
“也许是觉得我会嫁人,可他也不会想到我最后宁死不嫁,却也因此被逐出了灵族,来到这混沌空间里生活。”
“而我也一直以为,他也许娶了自己的新娘,所以也就没有去找他。”
“他那样的人,很讨女人喜欢的。”
宇文君没经历过爱情,可听北寒菲这么一说,呼吸都不顺畅了。
都是在以为,都没有付出实际行动。
宇文君一五一十的将顾雍在人族的所作所为说给了北寒菲,着重强调顾雍始终守身如玉,可能也是个雏儿。
北寒菲眼角溢出晶莹的泪水,无奈的感伤道:“或许初恋就是这样吧,懵懵懂懂,等错过了,才发现自己是真的错了。”
“想必他也是隔空感应黑麒麟才意外发现了我的气息吧。”
宇文君点了点头,不得不佩服顾雍的修为,连北寒菲前辈是雏儿都能顺带感应出来。
武宓这会儿好奇问道:“灵族人真的能一直永葆青春美貌吗?”
身为女人,没有谁会经得起永葆青春的诱惑。
顾雍都是一个中老年人了,可北寒菲还是如此的青春美丽。
这让对灵族不太了解的宇文君也产生了好奇心。
北寒菲轻笑道:“也不尽然,取决自身天赋,有些人自出生起便可长生不老,便是寿终之时依旧青春美貌。”
武宓心里很是羡慕,但愿自己以后也能如此。
宇文君抿了一口千秋白水,沉思道:“其实这一次也是有事向前辈相求的。”
北寒菲温柔一笑道:“你既是他的传人,便等于是我的孩子,有什么事直说就行了。”
宇文君正色道:“实不相瞒,我既是顾雍师尊的传人,亦是龙族的传人,而今龙族式微,气运将尽。”
“所剩不多的龙族曾尝试再度复兴龙族,却始终无能为力。”
“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就是寻找生命起源最初的地方,将一切重来。”
“第一步,就是需要找到上古之前,太古时期的那段历史,只能从那一段历史中再找线索,以此来推算生命起源之初的地方。”
“可惜我目前并未探查到关于太古时期的历史。”
“上古五族大战落幕之后,便出现了大量的历史断层,可龙族经过各种推演计算,确认有生灵从太古时期存活至今,且不止一位生灵从太古时期存活至今。”
“需要找到那些生灵,然后挨个询问出那一段历史。”
“当下也不知那些生灵心中所想,究竟是选择顺应历史,还是下了一盘很大的棋。”
北寒菲闻后,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凝望宇文君,沉声说道:“你在凝望深渊,深渊也在凝望你。”
宇文君无奈道:“我在皇都着实受到了某些针对,却始终不知是何人在针对我,可能是太古生灵培养的傀儡,可能就是太古生灵正主在针对我,我事后仔细推敲,觉得前者可能更大。”
“因为到了这个时代,时间线太长,兴许太古生灵本身也有着各类难言之隐。”
太古生灵究竟是敌是友,而今是两说之事。
且太古生灵不止一位,彼此之间立场必然不同。
北寒菲仔细想了想,言道:“这混沌空间里是否有太古生灵,我也不知,但我认识一位年岁极其久远的老人。”
“他兴许知道一些事情。”
宇文君心中震动不已,只要知道一些事情,他就能推测出皇都究竟是谁在针对他。
入主白鹿阁之后,星罗谍子并未关注白鹿阁成员的一举一动,大小事宜都是由平王一人做主。
故此这个时间段里宇文君并未受到星罗谍子的重点关注。
参加八顾之宴期间,针对宇文君的那一部分势力彻底销声匿迹了,可在皇都之中,一直都隐藏着这样的一股势力,连国师李洪山都不知晓,往深处去想,未免有些可怕。
恰逢又遇上了南方赵家下狠手,吸引了星罗谍子视野,那一股势力也趁势隐入了水面之下。
蒲维清为何多年来未曾被那一股势力盯上?他又是怎样的立场?
白鹿书院里究竟还有没有神秘谍子,这一切让宇文君一头雾水,看似浮现出线索,可线索马上又断了。
更让宇文君郁闷的是,左庆堂这样的人都能成为谍子,就说明有人对白鹿书院布局已久,至于时间线到底有多长已经不好推测了。
且布局图谋的究竟是什么?
龙族亦是经过推演计算后,才让宇文君进入了白鹿书院蛰伏,伺机而动。
好像所有矛头都对准了白鹿书院,可白鹿书院似乎又空无一物。
宇文君言道:“我们何日去见那位老人?”
北寒菲想了想,应道:“你初来混沌空间,还未完全适应这里的天地法则,休养一段时间再去吧,老人都很慎重,信不过新来的也是常情。”
宇文君想想也是,都有了盼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先得静下来
丛林木屋,静谧淡雅,宇文君的心却很难静下来。
北寒菲带着他与武宓来到了丛林另一头,一条清澈溪流冲刷出潺潺之声,溪流两边,生长着嫩绿草芽,生机勃勃,与世无争。
宇文君随意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盘膝而坐,抱元守一。
北寒菲言道:“闻溪听心语,是每个人修炼之初必经历的过程,而今你的境界已到黄庭巅峰,只差一步便是大黄庭,然而心思太乱,牵挂太多,还是要将老路重新走一遍才可正视本心。”
宇文君的心着实难以静下来,忽然想起一事,言道:“我还有一位朋友在秘境之外,他无法通过那条长路,本意是带他来碰碰机缘。”
北寒菲没让宇文君继续说下去,平和言道:“你的那位朋友与你朝夕相处已有些日子了,多少都沾染了些你身上的龙游之气,属于他的机缘,未必是在这混沌空间里。”
“安心即可,等你什么时候静下来,差不多也就入了大黄庭。”
宇文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不知张本初眼下如何了。
北寒菲不再理会宇文君,而是带着武宓顺着溪流往上,约莫有五里路,有一汪水潭,水潭深处,有一柄生锈的铁剑。
武宓眉头微皱,略有狐疑道:“这生锈的铁剑应当是斩杀蛟龙的,对我而言,并无用处。”
北寒菲笑道:“即日起,你就在这水潭之上凌空打坐,你将会受到残剑的剑意洗礼,即可消磨你心中戾气,亦能加固你的无敌战意。”
“不要小看这柄生锈的剑,它也斩杀过无极境界的蛟龙。”
武宓闻后,便不再犹豫,脚踏虚空,一步一步走至水潭上方,继而打坐,水中寒意上涌,千丝万缕的剑气向上涌动,没入武宓的体魄内。
四肢百骸顿觉生硬微痛,武宓不同于宇文君,她心里没那么多事情思虑,故此很快便入定了。
安顿好这两人之后,北寒菲回到了丛林木屋,黑狮子陷入了沉睡,在花丛里一动不动,北寒菲有些失神的看着黑狮子。
一头黑麒麟,都陪着顾雍经历了许多风雨,她这位最牵挂顾雍的人却始终空留遗憾,她有些羡慕黑狮子。
微微挥手,一道柔和的光辉没入了黑狮子体内,无形之中助它洗刷掉血脉之中那些可以忽略不计的杂质,沉睡便是修行,还受到了某人的额外馈赠,反正黑狮子是没白来混沌空间。
双龙山内。
张本初不知在地上挣扎了多久,他的身体逐渐适应了这里的大道法则,图谋闯荡那一条羊肠小道,追随宇文君的脚步。
云路却和颜悦色的笑道:“以你现在的体魄闯荡这一条长路,会死的很快,你的朋友知晓后,应该会很伤心。”
出发之前,宇文君曾向张本初明言是带着他来双龙山碰运气的。
张本初也心怀期待过,不曾想以他的实力,连一条道路都无法通过,想起自己这些年的坚持不懈努力修行,觉得有些嘲讽。
人间大地,若说王侯将相若有种乎,那实在是有违人道。
可在修行界,王侯将相是真的有种,有些人自出生起便是天赋根骨上佳,修炼一途几乎不会遇到雄关险隘。
可有些人,一直都在面对雄关险隘。
他自认为自己一直都在恪守本心,可亲眼看见武宓在恒昌宗大门口力压群雄时,他的本心就动摇了。
张本初没有对云路做过多感慨,转身去向了大山深处。
差距就在那里,并非是他心里不服气,心里难过就能弥补上的,可武宓在玉溪镇时给他说过一句话。
“没有捷径,全靠死练。”
适应这里的大道法则之后,他便可行动自如,山中也许会有某些前辈高人遗留下来的功法密集,他也没有怀抱那样的侥幸心理。
他觉得自己运气还算不错,认识了宇文君,他也没后悔自己所做出的选择,追随宇文公子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虽说开宗立派一事有无张本初都会照常进行,然而张本初还是切身实地的参与了许多事情。
看似渺小,却已经拼尽了全力。
不久后,张本初来到了一处地势开阔的石林里,他在空旷地带开始练功。
曲臂撑腰,一拳慢慢挥出,尽可能控制住每一丝每一缕真元,南疆炮锤考验的就是水磨工夫,过程很是麻烦,他也不怕麻烦。
犹记得宇文君向燕北游与慕容秋水分配修炼功法,他当时心里没有波澜那自然是假的,可那波澜也不是很大。
有一点张本初强过了大多数人,那就是有多大的本事,就穿多大的裤衩,宇文君没给他更高深的功法,自然是因为张本初的悟性达不到那个要求。
可身为追随宇文公子的人,他怎能落后,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同代之中有太多人凌驾在他之上。
想起这些,张本初不在伤感失落,而是一遍又一遍的挥拳,南疆炮锤的招式他闭着眼睛都能打出一套满圆。
可他仍旧不厌其烦,有一个道理张本初是吃透了的,那就是熟能生巧,巧能通灵。
他悟性是有些不够,可这不代表张本初没有悟性,作为一个纯粹匹夫,他也不是一个一根筋的人,也知晓变化关节,作为一个半吊子读书人,他虽然写不出华丽的辞藻,做不出能上的了台面的文章,可他也绝对不会成为如冯远秋那样皓首穷经之流。
起初宇文君给他定下的路子,就是纯粹武夫,着重淬炼肉体,不太注重真元,可他还是想要双管齐下,两全其美。
对此,宇文君也没有多说什么,兴许是宇文君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也没来得及和张本初好好聊聊关于修炼的事情。
张本初已经走到了这个路子上,比拼肉身强悍,他在同代之中绝对谈不上独占鳌头,甚至无法进入前二十,可他胜在持续性强,刚柔并济。
比拼真元深浅,张本初那就更无法一枝独秀了,不说八股成员可碾压他,便是稍微有些名气的宗门里面的嫡传弟子,都能压张本初一头。
可张本初也有过人之处,他真元也并不是太弱,且有强悍横练作为支撑。
不知挥拳了多少次,他仍旧没有停下来,如同一头永远不知疲惫的孤狼。
也许是这里大道法则的缘故,也许是受到了心境影响,他的南疆炮锤不再像原来那般品高味正,多出了一些属于自己的特色,颇有大刀剜心的气象。
云龙步,在身法之中云龙步也在前十之中,过了归元境界之后,身法在实战当中就已经不太重要了,可在归元之下,身法是重中之重。
南疆炮锤加云龙步,看似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组合,实则是一个极大的缺陷,南疆炮锤注重一往无前,打出凶神气势,可云龙步自然就是如何避重就轻了……
第一百八十章 来自老人的劝告
性质是矛盾的,张本初也明白一个很朴素的道理,矛盾有的时候是好事,一手握长矛,一手持盾,才是攻守之道。
至于这份攻守之道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灵魂,也只有张本初自身知晓。
开创一部功法出来,如顾雍,扶摇女帝,人皇,蒲维清那样的人是真的可以做到的,宇文君与景佩瑶之流日后也可以做到。
可张本初知晓自己做不到那么伟大的事情,顶多就是把南疆炮锤拆了,然后又重新组合列阵,换汤不换药而已。
他也没朝那个方向想过,这也不代表他不会瞎折腾,南疆炮锤与云龙步的上限是可以看见的,最多就是凌霄,极有可能到不了凌霄。
索性他就凭着感觉练功,有些地方看似潇洒自如,实则拳意生硬不堪,宛如一个小孩打出了一套虎虎生风的拳法,实则无任何杀力可言。
将云龙步与南疆炮锤合二为一,那是不可能的,便是宇文君亲自来做这样的尝试,那也是不可能的。
张本初出生平寒,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情怀。
顺着心中情怀做事,同时也绝不落下功课,一直死练,这种状态大概也只有他自己能体会了,因为这真的很矛盾。
……
……
一月之后。
宇文君的心仍旧是没有静下来,可他进入了大黄庭,无惊无喜,无功无过。
武宓倒是仅用了半月时间,就进入了黄庭后期接近巅峰的程度。
对于这一月的修行,宇文君自身是不太满意的,便是武宓对宇文君这一月修行的成果,也不是那么看好,却也无可指责。
北寒菲却对宇文君这一月的修行成果很是满意。
流光溢彩的木屋里,又是千秋白水,这一次还多出了宇文君最喜欢吃的葡萄。
北寒菲徐徐说道:“扣生死关破境,裨益巨大,世人皆知,若可每一境都能成功扣了生死关,那自然是传奇。”
“可那是不可能的,便是神皇魔君那样的人物,也不可能做到这种事。”
“可难道神皇魔君就不强了吗?”
“大黄庭谈不上承上启下,却也至关重要,直接影响你破极之后的根基。”
“你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到了大黄庭,若在破极之时扣一个生死关,岂止是锦上添花可媲美的。”
“可若是你大黄庭破生死关,到了破极之后再扣生死关,反倒是会心境不稳,破境之后兴许战力绝强,然而却少了几分文采风流,不受天地阴气待见。”
“如你这样的悟性,兴许不太在意,可破极之后的每一步路都会很难,你也将会面临一个死胡同,你或许可撞开南墙,可撞开南墙之后,你敢保证你自己不会再度陷入一根筋?”
宇文君也曾想过这些,阴气太重不好,阳气太重也不好。
都均衡着来,却也不能过于均衡,太均衡就成了中庸,总得有些侧重点才行。
听北寒菲这么一说,若有所悟,但也没悟到什么,不过却让宇文君的心静下来了。
柔和笑道:“多谢指点迷津,说实话,关于修行,很久不曾有人给我指点迷津过。”
北寒菲疑惑道:“你都会《混沌古经》了,难道顾雍在你入门之处,没有给你点拨一二?”
宇文君摇了摇头。
北寒菲当即无奈笑道:“这倒是很像他的作风,与其说是相信你的悟性,还不如说是他害怕麻烦,耐不下性子来做这些事。”
宇文君笑道:“也许两者皆有。”
一月修行,宇文君和武宓彻底适应了混沌空间的大道法则,不再是两个唐突的外来者。
北寒菲言道:“你的心静下来后,我也可带着你去找那位老人家了。”
宇文君和武宓心中同时蒸腾起了期待之情。
一瞬之间,天地倒转,北寒菲带着宇文君与武宓来到了一片静谧的草坪上,草坪中央有一座简单的草屋。
没有篱笆,没有院落,也没有多余的存在。
草屋正堂里,有一壶酒,还有一壶茶。
这位老人是真的老了,头上没有头发,也没有眉毛,体型倒是清瘦,脸部轮廓却很柔和,一双眸子没有浑浊,反倒是深邃而又清亮的光彩。
他抬起头看向外面,意外笑道:“记得上一次你我会面,应该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这一次你还带了两个年轻人到此。”
北寒菲开门见山道:“这个后生有些问题想要跟你讨教,他来自于人族皇都,出自于白鹿书院。”
老人柔和一笑道:“进来说吧。”
他开始倒茶,等三人进来后,三杯茶水刚刚倒好。
宇文君坐下一看这茶叶,有些意外,言道:“茶树皮也可以当做茶叶,前辈果然久经风雨。”
只有将所有茶叶喝腻了之后,才会用茶树皮泡茶,然而这一类人往往都是自以为是无聊透顶的那种人。
很显然,老人家也是这一类人,但绝非自以为是,他只是无聊透顶而已。
老人家笑道:“见怪不怪,不像是少年心性,这样不好。”
宇文君温和应道:“白鹿书院的圣人关山海也曾说过我身上暮气太重,可能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改过来。”
“晚辈尽力而为吧。”
北寒菲也觉得颇有意思,一直都是少年的顾雍,最后选择了一个暮气沉沉的少年当了徒弟,难道是缺什么补什么吗?
老人家言道:“你想要讨教的应该是历史问题吧。”
宇文君点了点头。
向老人家询问,自然就是询问年代极其久远的事情。
老人家微笑道:“你出自于白鹿书院,蒲维清如今还好吗?”
宇文君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从容应道:“还好,风骨醇正,举世无双。”
他没有询问这位老人和蒲维清之间的关系,好奇心在某些时候绝不可有,中老年人兴许还没有摆脱人情世故的束缚,仍旧喜欢一些有人情味的人和事,可如眼前这样的老人家,早就看透一切了,偶尔问起,也顶多只是无聊而已。
“你不询问我和蒲维清之间的关系吗?”老人忽然笑呵呵的看着宇文君问道。
宇文君当即被问住了,措手不及道:“您是他的老师?”
老人摇了摇头,说道:“是我一位故友的师父,冲击万端失败了,身死道消,他死了之后我很寂寞,故此才向你询问了一番。”
“你能来找我,就说明蒲维清不愿意告诉你太多事情。”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不要染指那段时期的历史。”
宇文君想了想,笃定道:“我若非要追寻太古时期的历史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真相不止一个
光头老人对此笑道:“这话说的挺像是一个少年人的。”
宇文君:“……”
光头老人慈爱说道:“我是活了很长时间,却不是从太古时代活到如今的。”
“不过我可以给你算一卦,兴许有所帮助,兴许没有。”
宇文君有些莫名,礼貌应道:“那就有劳前辈了。”
光头老人随意在茶桌上摸了摸,几道璀璨的棱形晶片折射光辉,糟心古怪,如一个小孩将瓜子皮随意扔在地上一般。
擅长推演计算的宇文君见此也是一头雾水,他没有强行推演计算,二者实力天差地别,宇文君不敢献丑。
老人的神色也没有如何沉重,能到混沌空间生活的人,心中早就没了执念,便是重塑天地,也很难吸引这一类人的注意。
同样都是活着,也是各有活法。
老人端详卦象良久后说道:“不止是人族的皇族有异数,便是其余四族的某些地点也有异数。”
“真相不止一个。”
“你身上有人气,北寒菲有灵气,我也只能推算到人族皇都与灵族灵都一星半点的端倪。”
“皇都之中,有一绝美女子流淌出异样因果,你可以去仔细调查。”
“灵都之中,有一古树,亦有别样因果,你可去试试。”
宇文君闻后,心中再度狐疑了,真相竟然不止一个。
北寒菲沉声道:“灵都之中的那棵古树我知道,真是没想到还有这般妖孽作祟。”
光头老人摇头道:“不是你记忆中的那棵,那棵古树隐藏的很深,也许是一棵小树苗呢。”
宇文君接着问道:“那绝美女子可有指向?”
光头老人言道:“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牵扯到太大因果,我也无能为力。”
“至于蒲维清所知道的事情,只是上古时期的事情,我也可直接告诉你,上古五族大战确实有猫腻,但具体原因我不知晓,蒲维清可能知道一些隐秘,但也绝不至于知晓全部。”
如此一说,宇文君就明白了,有布局者从上古时期开始落子。
他好奇问道:“为什么起初你不要让我追寻那段历史?”
光头老人呵呵一笑道:“因为我以为你是追寻上古时期的历史,而非太古时期的历史。”
宇文君觉得柏小卫与这个老人可能会有些共同语言……
话已至此,宇文君确信这位老人不会告知关于上古时期的事情。
宇文君也不好奇上古时期的隐秘,该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最好是蒲维清亲自告知,那样彼此都很体面。
起身深鞠一躬道:“多谢前辈指点迷津,也怪我自己一开始没把话说明白。”
老人家微笑道:“不明白就好,少年人若是懂得太多,会老的很快。”
宇文君觉得这话很有道理,点头道:“我尽量老的慢一点。”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树皮泡出来的茶水也别有一番风味。
北寒菲向光头老人投去感谢眼神,柔声笑道:“多谢了,这一次我带了些千秋白水。”
老人摇头道:“不必了,偶尔说一次话,做一件事,值得回味很长时间,老了就得有老了该有的样子。”
北寒菲欲言又止,只好笑着点头致意。
须臾,三人拜别光头老人,再度天地倒转,三人回到了丛林木屋中。
回来之后,宇文君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有些懊悔不已,可惜也不好意思再回去讨教那位老人了。
北寒菲见状,意外道:“何事能让你心生懊悔之意?”
宇文君言道:“我忘了再求一卦,问一个姑娘往后的夫君是谁。”
北寒菲轻声笑道:“原来你心里也住了一个姑娘啊,应该不是卦象中的那个绝美女人吧?”
宇文君笑道:“那倒不是。”
谈起爱情,北寒菲的话匣子便打开了,热切问道:“那姑娘模样如何?你们都有些什么过往?是否有过令人深刻的回忆?”
宇文君察觉不对,连忙应道:“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北寒菲一本正经的说道:“那这种事就不应该求卦象了,得靠你自己努力,主动一些,反正的你修为应该在那位姑娘之上,必要的时候,可以硬来。”
宇文君感觉有些上头,不愧是和顾雍好过的灵族公主,这两人的性情还真的是有些相像啊。
这也是前辈的一番心意,宇文君只好默然点头。
可如今远在北海的那位姑娘也不是好惹的,能一剑强杀大黄庭射手,某人想硬来几乎没有可能。
北寒菲这才重回正轨,言道:“皇都的那位绝美女人你知晓是谁吗?”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人选倒是有,听闻人皇的三女儿模样倾国倾城,同时世人也一直都在赞美皇都那位花魁的美貌。”
慕容秋水都曾说过那位花魁很美,至于是不是瞎说还是真的见过本人,宇文君也不好确认,当然也不好一本正经的去向慕容秋水询问此类问题。
北寒菲突然凝望向宇文君,看的很是认真,这让宇文君略有些不太习惯,小心翼翼的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武宓也是一头雾水。
北寒菲一本正经的说道:“在人族你是八顾之首,年轻一辈中独占鳌头,论文采风流自然无话可说,这模样亦是龙眉凤目,接触姑娘家应当会很顺利,可也不要忘了本心。”
“若一不小心深陷其中,兴许还会坏了你的根基。”
宇文君一本正经道:“这自然是不会,行风雅之事在所难免,但也绝不会沾染一丝一毫的情思。”
北寒菲忽然神色一凛道:“那你可真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呢。”
宇文君想了想,选择不再说话,无论怎么说都是错的。
武宓在一旁打了一个圆场说道:“一切都是为了真理。”
北寒菲怪异笑道:“也是,既然知晓了,想必你们两个也要迫不及待的离开混沌空间吧。”
居住在混沌空间的人,都是放下心中执念的人,无党派之争,无利益之争,无尊卑之争,也无男女之争。
但也绝不排除极少数人的大争。
是这世上所剩不多的乐土,可有资格进入这片乐土的人太少。
宇文君言道:“确实如此,实不相瞒,除却追查真相,我也是琐事缠身。”
该知道的北寒菲都知道了,这年轻人继承了顾雍对这个世界的观念态度,所做的事情也很漂亮。
“我一直将你当做侄儿看待,也自然给你准备了礼物。”
“将你的断念给我。”
宇文君再度泛起波澜,他不想这样,毕竟手里已经了无疆手串。
可北寒菲的眼神很决绝,似乎再不给,宇文君就得挨打了。
只好取出断念,交给这位灵州的公主殿下。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你想干什么?
北寒菲拔出断念,细细端详,柔声道:“是一柄好刀,可惜并未真正开锋。”
与流雪相比,断念着实差了些。
北寒菲伸出白皙手掌,摩挲刃口,流露出依稀血光。
宇文君皱眉道:“这便是开锋了?”
灵族公主殿下的血成了开锋祭品,宇文君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北寒菲却摇头道:“我本以为可赋灵于断念,然而此刀杀意太重,往后与人动手,记得多用断念。”
“此刀遇强则强,如今被我细微开锋,你手握此刀,可与破极初期高手一战。”
顾雍也说过类似的话,宇文君对兵器一事并不上心,也许世人觉得八顾之首是一位剑客会更显风流,某些人却觉得练剑讲究君子蕴意,过程太过繁琐,还是刀更爽利一些,出成绩也快。
“也是要好好琢磨一下刀的事情了。”宇文君轻声应道。
北寒菲将断念归鞘递给宇文君,有些舍不得说道:“以后若有时间,记得回来看我。”
顾雍的传人,便是北寒菲的传人,爱屋及乌,无可厚非。
宇文君柔和笑道:“若有闲暇时间定会归来看望您的,还会给您带来许多茶叶。”
北寒菲嫣然一笑,依依不舍道:“好了,那我就送你们走吧。”
宇文君与武宓起身拜别行礼,下一刻,天地倒转,两人和黑狮子便离开了的混沌空间。
云路依旧守在这里,无悲无喜。
宇文君柔声问道:“敢问叔叔我的那位朋友如今怎样了?”
云路淡然笑道:“正在深山里修行,有些别开生面的气机。”
宇文君眸子里燃烧起金红色火焰,凝望向深山,张本初正在死练自己所会的所有招式,疑似沉浸其中。
如此,他便放心了。
“我们走吧。”
并未召唤出遮天蔽日的应龙,而是慢慢悠悠的向山外走去,黑狮子紧随其后。
武宓此刻才言道:“混沌空间我总感觉不寻常。”
宇文君往深处一想,从容应道:“天地都是棋盘,何况一个秘境空间?”
“但那些事与我们并无关联,做好自己当下的事即可。”
“此刻便是天塌下来,我们也顶不起。”
武宓想想也是,回头看了一眼深山,轻语道:“真的就把张本初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宇文君应道:“我看过了,大致没有问题,且不排除他在大山之中会遇到其余机缘,我们都经历过都无到有的过程,他也得有这样的体会才行。”
“先回皇都吧,到了那里之后,你又可以吃饺子了。”
武宓微笑道:“这都是小事,也许你会带着其余的姑娘去吃饺子的。”
宇文君无声而笑,他所做之事是伟大的,并无风花雪月。
……
……
最美人间四月天。
宇文君骑着黑狮子再度返回皇都,而今他是八顾之首,亦是恒昌宗的宗主,年轻一辈中风头无两。
归来后,便直接入了白鹿书院,黑狮子再度在白鹿书院现身,亦是引起了一番不大不小的波澜与遗憾。
故人已不在。
这一次回来,武宓可过一段轻松散漫的日子,挥拳抡膀子的事她能帮上忙,可祸害姑娘这种事,她真的帮不上忙。
平日里她就居住在这座四方庭院,喝茶打坐修行即可。
宇文君带着黑狮子来到了蒲维清的庄园,蒲维清再度看见黑狮子脸上无悲无喜,心里也许是释然了,也许没有。
“你去过双龙山了?”蒲维清开口道。
茶桌上,依旧是粗茶,在宇文君的印象中,蒲维清似乎没喝过值钱的茶叶。
宇文君点头道:“我们所求之事不太一致,也许日后会一致的。”
恒昌宗落实,恒昌书院里读书声朗朗,八顾之首返回皇都,谁都知晓这位年轻人骑着黑狮子回来,绝非无缘无故。
蒲维清有些意外,下意识道:“你此次归来,是想要做些什么?”
宇文君顿了顿,说道:“听闻三公主芳华如玉,有倾国倾城之姿?”
关于三公主的美貌,市井一直有所传闻,可传闻不多,因为皇都的第一花魁才是芸芸众生的梦中情人。
蒲维清险些被茶水噎住了喉咙,一本正经的看着宇文君,沉声说道:“你想干什么?难道你忘了你曾和景佩瑶回过老家过年?”
宇文君尽可能心平气和道:“绝非是你所想的那样,我是另有所求,双龙山的某位高人给我指点迷津,说是皇都的绝美女子身上或许有些我想知道的线索,但指向不太明确。”
“我本打算先接触那位花魁,再去接触三公主,可转念一想若是接触花魁过后再去接触三公主,也许会让人家觉得我不是一个正经人。”
“其实我是一个很正经的人。”
蒲维清没好气道:“我没看出来,你起先认识柳青华,随后又是佩瑶,再接着是武宓,重点在于你和每位女子的关系都处理的颇为融洽,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而今更是将目光放在三公主与那位花魁身上,我如何放心?”
这位院长大人算是景佩瑶的半个父亲,当父亲的人怎会眼睁睁的看着未来的女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胡来。
若说以往是在一个书院里,或是在某个镇子里,无形接触还情有可原。
而今这是刻意接触,三公主尚未婚配,心思单纯,万一被一缕情丝蒙住了眼睛,那可如何是好。
至于那位花魁,虽说可随时一脚踢开,可却足以影响宇文君在整个人族的风评,以致于艳名远播。
宇文君尽可能平和言道:“我是想知道一些事情而已,绝无非分之想。”
蒲维清理直气壮道:“那你可确认人家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
宇文君:“……”
“我定会从善如流。”
蒲维清叹息道:“算了,我也拦不住你,可我告诉你,若你敢胡来,我不介意给你一顿毒打。”
宇文君弱弱点头。
蒲维清继续说道:“三公主着实生的美貌,年岁与你们相仿,不过近些时日,陛下似乎想要将三公主许配给许还山,具体是何态度有些模糊,也有可能是想让许还山娶了别家大臣之女来平衡权力。”
“涉及到了嫁女儿,陛下也是一头雾水,不过貌似许还山正在接触三公主。”
“陛下对此是何态度也有些耐人寻味。”
宇文君忽觉头大,勾搭公主殿下,别的不说,光是流言蜚语都能压死人,却也不得不为之。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迟来的做客
蒲维清道:“听闻过几日三公主等人将会郊外春游,除却三公主外,可能还有几位丽阳宫的弟子,许还山则保驾护航。”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
丽阳宫属广平州,类似于孤月阁,门中弟子都是女子,不同于孤月阁之处是丽阳宫是人族中部的名门大宗,传承久远,也出了几位厉害角色。
宇文君点头致意道:“多谢。”
蒲维清家中语气道:“不可胡来,绝不可发生意外之事。”
宇文君默默点头,觉得在这里压力太大,便起身离开。
蒲维清追问道:“这是要去哪里啊?”
宇文君边走边回复道:“去副丞相那里坐坐,说起来,我还不曾去过那位朋友家中呢。”
蒲维清举起茶杯,心情阴郁,忽然很想喝几杯半月酒,然后还真就去挖了一坛半月酒出来,一个人就着花生米自斟自饮。
宇文君骑着黑狮子,肆无忌惮的热闹大街,来到了柏小卫的府邸前。
他的对门便是秋清,说起来,他也应该去秋清那里坐坐,有些好奇柏小卫与秋清的关系如何。
门口的守卫见宇文君来了,立即喜上眉梢,刚欲转身进去通报,府邸大门便开了,柏小卫一身锦衣,站在大门口和气笑道:“我一直都在等你来我家做客。”
一边说着,一边下台挽着宇文君的手进入了这座府邸,庭院深深,花草园林样样不落,皇都府邸的建筑风格,通常都大气磅礴,锋芒内敛,并无南方建筑那般精致典雅。
后庭里,一张茶桌,两块蒲团,黑狮子则在一旁卧倒微闭着眸子。
柏小卫倒了两杯江山红,温和说道:“说句家常话,刚来皇都承蒙你的照顾,让我打开了名号,我刚进入这座府邸时,就想请你进来坐坐的。”
“可惜那时候时机不太成熟。”
宇文君笑应道:“我也一直想来的,但事实上琐事缠身,不过当下就很好,你我都步入正轨了,我是八顾之首亦是恒昌宗主,来你这里做客,也足以堵得住悠悠众口。”
柏小卫嘿嘿笑道:“朝野上下,谁不知你我是穿一条裤子的。”
宇文君哈哈大笑道:“也是,可谁能奈我何?”
柏小卫言道:“这一次归来也应该是闻到了猎物的气息吧?”
宇文君含蓄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你,打算勾搭一下三公主和那位花魁,先从三公主下手。”
柏小卫轻声笑道:“三公主那里我无能为力,不过陛下打算将三公主许配给许还山,目前态度不明,可能还在犹豫不决中,倒是许还山很是上心,威远将军萧南也在尽可能为许还山造势。”
“你突然来了后,局势就变得很有意思了。”
柏小卫没有过多询问宇文君的意图,谁都有自己的秘密。
宇文君喝了口江山红,纠结道:“那我出现的很是不合时宜啊。”
柏小卫补充了一句,言道:“严格来说,你从来都没有合过时宜,等你与三公主缠绵过后,接触那位花魁时,我可为你控制风评。”
宇文君正色道:“我并无要和三公主缠绵之意。”
柏小卫也很正经的说道:“你不说,她也不说,谁知道?”
宇文君叹息道:“那也得看有无机会。”
柏小卫道:“许还山打不过你的。”
宇文君点头道:“也是。”
后厨正在忙活,宇文君亲至,柏小卫自然要大摆宴席。
“不说这些了,我将生意一事尽数交给了慕容秋水,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曾多问,开宗之后,我就去了双龙山深处。”
“而今也是刚刚回来。”
柏小卫淡然道:“甩手掌柜的倒也不错,却连自家生意都不知发生了些什么。”
“孤月阁所从事的生意,都很正经,购买了大量土地,修建房屋,开设客栈酒楼,盐铁一事也多有涉及。”
“你有人王令在手,我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了一把。”
“那女人很会做生意,再无人烟的空地修建大量建筑,并未扰民,不过为了拉拢人气,开业之初还是让孤月阁里的美貌女子亲自出场剪彩。”
“酒楼里的酒水都是秘方酝酿而成,至于饭菜也是有独家秘方,世家虽然多有打压,但还是有许多乡绅土豪愿意去一掷千金。”
“现在已经步入正轨了,起初客人是被美女所吸引,而后就是被那里的酒水美味所吸引。”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那里靠近。”
“至于别处州郡,孤月阁也正在涉及当中,然而世家阻力太大,暂时很难有成效。”
“除此之外,也在贩卖各类灵丹妙药,多数品阶不高,但对多数人的确有用。”
“我也仅仅是给她锦上添花了一把,免去了许多官家刁难。”
宇文君闻后大喜,温和应道:“原来如此,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孤月阁能存在至今,就说明阁主绝不是一个败家娘们。
柏小卫说道:“不过最暴利的还是涤剑谷,一柄剑价格有些高了,本来十万两黄金的剑,燕北游漫天要价到了三十万两黄金。”
“还真有人去买,不过也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路子。”
“但那里的剑的确有灵性,物有所值是真。”
宇文君自己都觉得燕北游有点狠了,不过有些剑需要一定的境界修为才能把握。
修行界的东西涌入民间,的确可以敛到大笔钱财。
宇文君说道:“但这种势头不会持续太长时间,新鲜感过去之后,便会走下坡路。”
柏小卫点头道:“确实,可恒昌宗也必须要自给自足,国库这里不会特意照拂寒门子弟的。”
宇文君暂时不去想这些事情,只能信任慕容秋水和燕北游的能力,重要的是,他怕麻烦。
后厨开始上菜,琳琅满目一桌子。
各类菜系都有,宇文君好奇问道:“你很会生活啊。”
有碧蓝湖的鲤鱼,还有云蒙山的小鹿。
乃至于还有一条蛟龙。
柏小卫谦逊言道:“我是一位政客,不结党营私,也无多余爱好,唯独喜欢美食,所以在这方面的花销比较大。”
宇文君哈哈笑道:“也是,真羡慕你,在皇都有自己的宅子,还有一帮厨子下人,把你照顾的很好。”
“可不要荒废剑道修为了。”
“皇都的风水可是很养人的。”
柏小卫点头道:“这是自然,预计不久之后,我也就该进入凌霄后期了。”
宇文君心中略有惊讶,以柏小卫的潜力,兴许往后还真可以步入无极境界,无极境界的政客,而今除了人皇,再无他人。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尽量客气些
归来后,宇文君便在皇都无所事事,四处闲逛,也只去过柏小卫府邸,并未刻意拜访平王与秋清。
骑着黑狮子,肩负八顾之首与恒昌宗主的名号在皇都的大街上肆无忌惮的溜达,顾雍若知晓这些,心里当是欣慰的,也有可能会臭骂一句不要脸。
春风徐柔,皇都郊外的大河两岸柳上枝头,远处青山随春风起而碧波荡漾,和风动人。
六七位女子在草地上轻盈纵跃,姿态柔美,为首的女子身材并不算高挑,比例却是完美,九头身,鹅蛋脸,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黛眉精妙,身着宫装,长发垂直腰间,顾盼之际,流淌出万千青春美好。
若远山芙蓉,生了一副神仙玉骨,翩然绝世。
她便是三公主千灵,久居宫廷,偶尔外出郊游,心情甚是喜悦,转头对身旁的尽显出尘之意的俏丽女子言道:“朱悦姐姐我们在哪里放纸鸢比较好?”
朱悦乃丽阳宫嫡系子弟,天生冷脸,内心却是火热,年纪轻轻,便已到了黄庭初期,深得三公主千灵的喜欢。
除却朱悦外,此次还来了一位丽阳宫的嫡系子弟,她叫花清影,与朱悦一同陪在三公主身旁,不同于朱悦,花清影倒是擅长话术,从善如流,身段模样甚是不俗,也许是太会说话,反倒是在三公主心里少了几分神秘感。
余下的几位女子,均是三公主的贴身婢女。
许还山则缓步跟在一群女子身后,本来想和三公主说说话的,然而女孩子家还是和女孩子更有话说。
朱悦看了看地势,说道:“这里虽然开口,毕竟在河边,风太大,还是换一个风柔的地方放吧。”
花清影补充一句说道:“不知千灵妹妹觉得在哪里比较好?”
放纸鸢一事,若不讲究的话,哪里都可以。
可这位娇滴滴的公主殿下是一个很讲究的人,她喜欢纸鸢飞上天空之后,站在地面遥望,可以和附近的山色美景融为一体。
她很喜欢美好的东西,刹那美便可在心中凝结成永恒。
左看右看,都觉得当下的角度不甚理想,娇笑道:“这里不好,我们再走走看。”
到了河边后,这位想要放纸鸢的公主殿下又改变了主意,转头对朱悦和花清影嘻嘻笑道:“要不然我们先钓鱼吧。”
“说起来很久都没有钓过鱼了。”
朱悦一脸无奈道:“我的小可爱,你想干什么都行。”
一旁的婢女从空间法器里取出鱼竿钓钩,组装好之后双手奉上,许还山则从空间法器里取出椅子给三公主摆好位置。
轻声说道:“公主是否需要我把鱼儿赶过来?”
三公主对许还山是有好感的,这份好感基于他是父皇看重的俊彦,身为奋远将军,许还山在军伍之中颇受欢迎,已受到了不少老一辈将军的认可。
洁身自好,温润如玉,也能写得出来锦绣文章,在许多大人眼里,许还山是没有缺点的。
三公主嘟了嘟嘴,故作正经的说道:“钓鱼的事情,就得顺其自然,若是成心为之,那就不好玩了。”
许还山点头笑着附和道:“公主所言极是。”
朱悦和花清影对此无奈一笑,这位公主殿下想一出是一出,走出皇宫不久后,先是在街道上买了一个糖葫芦吃。
又过了一会儿,看上了小孩子放纸鸢,在不久之后,又在几家胭脂水粉店磨磨蹭蹭,光看不买,还险些和某位店家吵了起来。
这会儿又开始钓鱼了。
忽然间河里的鱼儿惊慌失措快速游到了远处,三公主一脸狐疑神色。
许还山,朱悦、花清影三人同时皱起了眉头,一道强大的气息正逼迫而来。
奋远将军下意识瞬移至公主身旁,身后的两位姑娘的纤纤玉手也放在了剑柄之上。
大河对面,先是传来一阵摄人心魄的吼声,继而一尊黑麒麟出现在了几人视野中,黑麒麟之上有一位身着锦衣玉带的年轻公子,正朝着这边看过来。
三公主见到这一幕,兴许是被黑麒麟震撼到了,痴痴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手里的鱼竿不知不觉掉在了地上。
须臾,宇文君也来到了岸边。
双方相隔大河对立。
许还山见状,微鞠一躬,不卑不亢道:“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宇文君并未回礼,摸了摸黑狮子的犄角,笑呵呵应道:“是啊,很久不见了,不知奋远将军如今可还安好?”
许还山闻后一脸肃穆,未回应。
朱悦和花清影见状,心神略有松懈,眸光却更加沉重,对面那位青年便是传说中的八顾之首。
两位姑娘很是默契的深鞠一躬双手作揖,礼数极其周到。
异口同声道:“丽阳宫朱悦见过宇文公子。”
“丽阳宫花清影见过宇文公子。”
宇文君轻盈跳下黑狮子,长身玉立,微微点头致意道:“都是同辈众人,无需太多繁文缛节,这样我会很不习惯。”
闻得此言,两位姑娘的腰肢压的更低了。
朱悦正色道:“公子乃八顾之首,已站在人族年轻俊彦的绝巅,受我们大礼,亦是理所应当,能得见公子尊容,实乃我们的荣幸。”
花清影谦卑道:“公子大才,我等便是远在丽阳宫也深有耳闻,宫中不少女子对公子仰慕已久,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还希望去我丽阳宫做客游玩。”
八顾之宴结束后,宇文君诸事操劳,深居简出,是真的不知道有很多年轻人对他极为崇拜,极其尊崇。
宇文君见状,只好淡然笑道:“若有闲暇时间,我一定会去丽阳宫做客的,还是快免礼吧,我也是出来游玩的。”
朱悦和花清影相视一眼,随即慢慢挺直了腰肢,眉眼之间仍旧是许多敬畏之意。
三公主千灵心里委屈极了,她一直都想要去丽阳宫玩,一直再等两位姐姐邀请自己,可怎么都没等到,怎么对面这人来了之后,就让两位姐姐如此心生欢喜呢?
她很不服气的看着宇文君,嘟着嘴说道:“你就是宇文君啊,久仰大名。”
宇文君明知故问道:“那你又是谁啊。”
许还山在一旁加重语气说道:“在千灵公主殿下前不得无礼。”
朱悦和花清影见状,想说些什么,却又没开口。
许还山身为将军,维护公主殿下,这是本职,无可指责。
宇文君并未理会许还山,看着三公主微笑道:“原来是公主殿下啊,失礼了。”
三公主刚想趁势耍个小脾气,朱悦便身子前倾凑在三公主耳朵根子上,悄悄说道:“此人绝非奋远将军可比,便是陛下也得给几分面子,尽量客气点,他是对扶摇女帝拔过刀的男人。”
千灵肚子里的小脾气顿时萎靡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钓者如斯
千灵弱弱的表示道:“可我本来在这里钓鱼的,你惊扰到了我,你说该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才能从皇宫出来一次,不想被人打扰了我的雅兴。”
许还山见状是没辙了,公主殿下自己都怂了,他一个奋远将军又能如何呢。
宇文君柔和笑道:“原来是这样啊,不如就在这里烤鱼吃,你是公主,应该不会烤鱼吧,我可以教你的。”
千灵仔细想了想,说道:“可是这里没有烧烤架啊。”
宇文君柔然一笑,一步瞬移至千灵公主前,将这位三公主吓了一跳,紧接着,宇文君大袖一挥,远处的山野中便飞来了几根树枝。
朱悦颇有眼色的上前搭建好了烧烤架。
花清影在一旁轻声笑道:“抓鱼的事情,可就得劳烦宇文公子了。”
宇文君单手探向河中,微微一扯,几条大鱼便上岸了,都是品相最好的锦鲤。
“其实我也不太会烤鱼,不知你们两位可会?”
朱悦和花清影小鸡啄米般点头说自己会。
然后开始生火,将锦鲤开膛破肚。
千灵在一旁瞥了一眼宇文君,娇滴滴的置气道:“明明你自己都不会,还说要教我?”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过程不重要,起码你亲眼目睹了如何烤鱼的。”
千灵哼了一声道:“油嘴滑舌,巧言令色。”
宇文君呵呵一笑,并未回应。
千灵偷偷瞥了一眼宇文君,这个看上去不靠谱的家伙,长得还挺顺眼的。
朱悦一边烤鱼,一边笑道:“公子在八顾之宴中力压五绝七律,成为一代佳话,实不相瞒,我们也想向公子讨教一下。”
“还希望公子可以不吝赐教。”
说起修行,千灵的耳朵竖起来了,她吃不得苦,同时又希望自己很强,但终归出自于皇室,年纪轻轻,也到了承圣初期,然而实战经验不值一提。
倒是经常和皇宫中与人演武切磋,然而给公主喂招的人谁敢动真格的?人皇陛下极其疼爱这个闺女,生怕她吃苦了,所以修行一事也就尽量顺其自然了。
话虽如此,可单论境界修为,千灵公主在同代之中并不弱,然而却没有可以横向比较的对象。
宇文君大致瞥了一眼朱悦和花清影,温和应道:“你二人真元柔厚内敛,已不需要我多做指点。”
“若非要指点一二的话,便是去远游一次,体验一番人间疾苦,开阔心境,到时无论是真元亦或是剑道,都会有所精进,格局亦会更加开阔。”
“最好破一次生死关。”
朱悦与花清影闻后,若有所思,她们的确需要扣一次生死关。
两人不约而同对宇文君点头致意。
千灵立马嘟囔道:“那我呢?你快说说我应该怎么办?”
宇文君想了想回道:“难道宫中没有人给你说过吗?”
千灵一脸沮丧道:“父皇让我顺其自然,国师夸我天赋绝佳,可我总觉得他们是在哄我玩。”
宇文君轻笑道:“说明公主殿下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到位的。”
千灵听后,一本正经的怄气道:“不许这么说我。”
说完后,忽然想起了些什么,瞥了一眼旁边的许还山,说道:“许师兄说过我真元并不虚浮,只需要循序渐进的修行,其余的事不做他想,求个念头通达最重要,我觉得许师兄说的很有道理。”
“修行一事,念头通达是很重要的。”
宇文君点头道:“都有人给你说过了,何必再来问我呢。”
千灵没好气的说道:“两位姐姐都在黄庭初期,你一眼就能看见症结之所在,你给我指点一下又能怎么样嘛。”
公主一脸委屈巴巴。
宇文君连忙安慰道:“好啦,给你说,不要难过了。”
千灵顿时一脸期待道:“那你快说。”
宇文君无奈笑道:“你久居深宫,缺少一些杀伐气,需要有人给你捉对厮杀,才能磨砺修为,你根基尚可,不算出众,但也不弱。”
千灵听后,灵机一动道:“那要不然你就陪我捉对厮杀吧。”
宇文君恍惚道:“奋远将军在此,还需要我吗?再者皇宫之中高手如云,有的是人给你喂招啊。”
千灵执着道:“不,非你不可,因为其他人都不会给我来真的,你是八顾之首,给我来真的,也不会有人指指点点的。”
“要不然我向你拜师吧。”
说着说着,就要行礼了。
宇文君连忙托住千灵的小臂,还别说公主殿下的藕臂手感还是挺不错的,甚是柔嫩。
“别了,我可以给你指导,拜师就大可不必。”
千灵不相信的看着宇文君,淡淡的质问道:“真的啊?”
宇文君点了点头道:“我最近在皇都无所事事,倒是有时间陪你玩玩。”
一旁的许还山默默无闻,仿佛有了心事。
不知不觉间,鱼烤好了,宇文君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一张宽敞的座撵,千灵看见后立马坐了上去,嘻嘻笑道:“我先占个位置再说,不要跟我抢。”
宇文君也不管这些,直接坐在了千灵公主旁边,呵呵笑道:“这个座撵做两个人则刚好,三个人就有点多了。”
朱悦和花影也各自从空间法器里取出桌椅,就地安置了下来。
身为奋远将军的许还山主要任务是保驾护航,此时若一尊战神般顶天立地的站在一旁。
一边吃鱼,千灵公主一边好奇说道:“望月亭距离这里不远,我去过几次,因为你在那里对扶摇女帝拔过刀,所以一时成为了风景名胜,要不然等一会儿我们也去望月亭,然后我站在望月亭里面,你在外面,向我拔刀。”
“你就假装我是扶摇女帝好不好?”
朱悦与花清影闻后笑的花枝乱颤,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但不可否认,扶摇女帝是天下女子的信仰,三公主崇拜那位传奇女帝,也在情理之中。
宇文君无奈道:“你喜欢扶摇女帝,她知道了会很高兴,可你若假装是扶摇女帝,她知道了也许会不高兴的。”
千灵想想也是,说道:“那就算了,我听说你有一位护卫,叫做武宓,她在你开宗立派的时候横扫群敌,怎么没见她啊?”
宇文君温和应道:“她暂且在白鹿书院中休养,不喜欢热闹,再加上最近我们着实无所事事,适当的放松一下。”
听到武宓的名字,朱悦与花清影心里也是沉甸甸的,便是许还山心中都有所异动。
千灵言道:“我想和她切磋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宇文君淡然笑道:“不怎么样,她很严肃,战意昂扬,略微出手,你可能就得死。”
千灵与几人同时心里一沉……
第一百八十六章 顺利搭桥
宇文君眼角的余光留意了一番三公主的姿容,着实有倾城倾国之色,也难怪许还山这等心无感情的人如此上心。
吃过烤鱼后,千灵想要放纸鸢的想法也抛之脑后了。
瞥了眼宇文君,说道:“方才吃鱼的时候我想过了,和你捉对厮杀最好还是在皇宫里为好。”
“可我知道你喜欢自由,不喜皇宫庄严,这么一来,我就只能去白鹿书院找你了。”
“回去之后,还得向父皇禀告一番。”
“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去了皇宫,宇文君必然会丧失许多自由,可人皇陛下也绝不愿意让三公主这样的千金之躯和自己多做接触。
许还山就在一旁,宇文君得思考好措辞才行,否则意图太容易被许还山看出。
就这件事而言,宇文君与许还山是彻底站在了对立面。
怎样才能不流露出痕迹呢?
思来想去,宇文君没有回应。
千灵略有不悦道:“怎么,你是在嫌弃我吗?我知道在你的心里我很弱,可你也不用嫌弃的这么明显啊。”
“我好歹也是公主,不要面子的啊?”
许还山听到这话,心如刀割,为何他最想要做到的事情,被宇文君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他明明已经认识了景佩瑶,柳青华,如今身边还多了一位武宓,为何偏偏要出现在这里呢。
花清影在一旁打圆场说道:“不如先回去禀告陛下,宇文公子绝无嫌弃之意,只是公主身份特殊,宇文公子得注意风评口碑,以免在皇都传扬出太多的流言蜚语,到时对大家都不好。”
千灵仔细一想,好像也就是这么个道理,身为皇家,虽然显赫,可身上也伴随着太多不方便的地方,对此,这位三公主殿下很是无奈。
略有歉意的对宇文君言道:“对不起啊,是我考虑不周,你别介意啊。”
宇文君温和言道:“无妨。”
有了难题之后,这位三公主觉得做什么都没有意思,彻底遗忘了放纸鸢这件事,黛眉微皱,一脸无奈。
朱悦与花清影也不再多说什么,涉及到了皇家,少说为妙。
宇文公子风采绝世不假,可本身也有着太多是非在身上,与南北方世家的关系极为敏感,不小心将三公主牵扯其中,自是不好。
“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玩。”宇文君起身告辞道。
千灵站起身来,嘟着嘴说道:“你这就要走啦?是不是觉得和我们在一起玩很没有意思?”
宇文君柔然一笑道:“那倒不是,也许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打扰了诸位的雅兴,想来心中也多有自责。”
千灵委屈道:“你不用这么想,是我自己的问题,那如果我征得父皇的同意之后,你会陪我修行吗?”
宇文君笑颜道:“可以,但也仅限在皇都,可能过段时间我就不在皇都了。”
千灵嘻嘻一笑道:“那就好,只要你愿意就行,那就先拜别了,可能很快就能再一次见到呢。”
宇文君笑而不语,微微招手,黑麒麟腾空而起,宇文君驾驭黑麒麟潇洒返回白鹿书院。
千灵自然听说过宇文君的种种壮举,可她是公主,身在皇家,任何壮举对这位公主殿下而言都只是寻常。
她下意识的向许还山问道:“许师兄,宇文君是怎样的一个人?”
许还山一下子被问住了,他若说宇文君的好话,自己的存在感在这位公主殿下心里更加缥缈虚无,若说宇文君的坏话,反倒是显得自己心胸狭窄。
有些难受啊。
许还山顿了顿言道:“是一个很有风骨的人,从他所做之事就能看得出来,殿下若是去了宇文君那里修行,他也不会将殿下当做公主看待的。”
“有所裨益是真,但肯定会受许多的委屈。”
朱悦与花清影闻后并未反驳,这评价很客观。
千灵却嘻嘻笑道:“既然要学本事,怎能不受点委屈呢。”
朱悦在一旁由衷说道:“宇文公子举世无双,他站在了年轻人的绝巅,公主若是可与宇文公子修行一段时间,必会大有长进。”
“可能还会得到一桩机缘。”
千灵听到这话后,心里的想法更加笃定,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向宇文君好好讨教一番,谁让他是八顾之首,站在了人族少年的绝巅位置呢。
“行了,我们也收拾一下回宫吧。”
朱悦和花清影相视一笑,公主殿下果然可爱,一旁的许还山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很不得劲。
返回白鹿书院后,宇文君便随意搬来睡椅,四仰八叉的躺在了上面,武宓很贴心的端来了葡萄与雪域飘香。
“如何?”武宓轻声问道。
宇文君淡然道:“搭桥倒是顺利,就得看人皇陛下愿不愿意让自己的宝贝闺女与我接触了。”
三公主是否与太古生灵有所联系,眼下是未知之数,需要了解更深入之后才能做出判断。
宇文君心里是倾向于三公主与太古生灵有所联系的,因为出自于皇家,其利用价值自然要比那位花魁大出很多。
可他也不好下定论,暂且一切如常。
皇宫,御书房。
国师李洪山将宇文君近日的所作所为一律告知陛下,同时也一头雾水,他也不知宇文君此次返回皇都有何贵干。
人皇纳闷道:“去了副丞相家中,然后就开始无所事事,走马观花,四处游玩,与千灵那丫头意外偶遇?”
李洪山如实应道:“就这些了。”
若副丞相还是端木直,陛下自然会将其传入皇宫,好生问个明白,可柏小卫此人绝非端木直之流可以比较的。
六疏十九策效用初现端倪,北方大地安分守己,八顾之一的伏城成了赫连家族的女婿之后,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
对于有大才的人,人皇一向甚是宽容。
“不去猜了,副丞相大人自己愿意说的时候就自然说了。”
李洪山微微点头,而今柏小卫这位副丞相大人已成了南北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无缝连接取代了顾雍的位置。
人皇对此也很满意,思虑中,自己的宝贝闺女蹦蹦跳跳的来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不要玩火
国师李洪山对千灵公主柔和一笑,便微鞠一躬徐徐退下了。
人皇见到宝贝闺女,心情甚好,和颜悦色道:“你不是出去春游了吗?怎么来我这里了?”
千灵并未直接回复,而是上前挽住父皇的胳膊,脸贴在父皇的肩膀上柔柔弱弱的说道:“父皇,你知道我今天遇见谁了吗?”
人皇故作不知道:“谁啊,能让你如此雀跃欢喜?”
千灵笑嘻嘻道:“是宇文君,我一直都在听说过他,但从未见过。”
人皇莫名的有些不放心,试探性问道:“观感如何?”
千灵若有所思道:“不愧是八顾之首,相貌实力都无可挑剔,我还和他一起吃烤鱼了,顺带请教了一些关于修行的事情。”
人皇心里犯嘀咕了,问道:“他怎么说?”
千灵略有沮丧道:“他说我修为与真元都还不错,但缺乏实战经验,需要捉对厮杀来提升实力,顺带还告诉朱悦与花清影姐姐应当去远游一次,见识一番人间疾苦,到那时真元剑道会更胜一层楼,格局亦会开阔很多。”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没有恭维我们,当然在八顾之首的心里,我真的很弱,也用不着恭维,他都敢对扶摇女帝拔刀,更别说是我了。”
人皇仔细一听说的倒也没什么问题,可闺女是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找自己的。
下意识问道:“你来找我,定然有所求,直说吧。”
千灵公主顿时嘻嘻笑道:“是这样的,我想向宇文君讨教一段时间,他可能看在我是公主的面子上没有好意思拒绝。”
“恰好他这段时间在皇都,我想去白鹿书院正式向他讨教,特来征求父皇的同意。”
人皇整个人都不好了,可面色波澜不惊,他给过许还山机会,却被宇文君给半路截胡了,八顾之一与之首的差距难道就这么大吗?
陛下并未正面回复闺女,反而问道:“你的朱悦姐姐和花清影姐姐怎么说?”
千灵气笑道:“她们对宇文君可热情了,推崇备至,口口声声都是宇文公子,恨不得要把宇文公子给吃了。”
“还告诉我,若是可以跟宇文君修行一段时间,对我大有裨益。”
“用姐姐的话来说,就是宇文君已站在了人族年轻俊彦的绝巅,跟着他修行一段时间准没错。”
“不过许师兄却说宇文君是一个很有风骨的人,跟着他修行的确会有裨益,但他也不会将我当做公主殿下看待,我可能会受许多委屈。”
“我仔细想了想,为了学点真本事,还是受点委屈吧。”
人皇对此无可奈何道:“那父皇让你受点委屈的时候,你为何找千般借口万般理由,人家让你受委屈,你就如此情愿?”
千灵嘻嘻一笑,嘟着嘴说道:“因为他是宇文君啊,他站在了人族少年的绝巅,父皇是站在了整个人族的绝巅,比起来还是父皇更厉害一些。”
人皇甚是无奈道:“就因为他是少年?”
千灵故作可怜巴巴,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人皇一脸愁绪,语重心长的说道:“而今你也是一位大姑娘了,随意和男子走动,会有诸多流言蜚语的。”
“身为公主,当要有公主的觉悟。”
千灵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闺女跟自己来这一套,人皇就立马陷入了被动。
只好在御书房来回踱步,闺女就这么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
这个关口,人皇应当要远离宇文君才对,世家大族都不知道将宇文君恨成了什么样子。
闺女却如此坚持,他也不好寒了闺女的心。
转念一想,反倒是可以让闺女关注一下宇文君的动静,当一个近在咫尺的谍子。
但愿只是修行,不要发生别的事,想必宇文君心里亦是心知肚明的。
人皇无奈的叹息道:“既然你动了心思,我也不好拦着你,想去就去吧,但不要招惹是非,低调行事,讨教地点就定在千叶之庭,白鹿书院人多耳杂,有诸多不便。”
千灵顿时兴奋的上前抱住了人皇陛下的腰肢,乐呵呵道:“我就知道父皇最好了。”
人皇狐疑问道:“倘若我不让你去,你觉得父皇还是不是最好的?”
千灵二话不说松开了人皇的腰肢,一路小跑至御书房门口,俏皮笑道:“父皇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不陪你了,父皇多多保重,切勿操劳过度。”
一溜烟的功夫,千灵公主便消失在了人皇陛下眼中。
这位陛下无奈的抬手捂住了半张脸,似笑非笑道:“朕也只能保重身体了。”
白鹿书院。
宇文君正在思虑如何平衡与许还山之间的关系,与大长老之间的关系,蒲维清便主动来了。
这大概是蒲维清头一次主动拜访宇文君,便是先前想要见顾雍一面,也是让顾雍去他那里的。
蒲维清的脸色如常,锋芒内敛,宇文君看出有些不对,连忙给蒲维清泡了一杯好茶。
“别来这套了,我已经都知晓了,陛下已经将旨意传达至我这里,他同意千灵公主向你讨教切磋。”
宇文君略有意外,涉及到了闺女的事情,人皇陛下不三思而后行吗?这么快就落实了下来。
蒲维清坐下后并未举起茶杯,意味深长的看着宇文君,说道:“你想怎么折腾都行,但是得换一个地方,这里是书院,学子众多,难免会有诸多流言蜚语。”
“且,也得顾及一下许还山的颜面。”
宇文君想想也是,应道:“那就让柏小卫给我腾出个地方。”
蒲维清随后将一串钥匙放在桌面上,言道:“不必麻烦人家了,皇都北面有一小山庄,名曰千叶之庭,就去那里吧。”
宇文君微笑道:“陛下真是准备妥当。”
“丽阳宫的弟子便居住在那里,如此一来,我岂不是要和一群女子朝夕相处。”
蒲维清脸色微黑道:“你最好不要玩火。”
宇文君从善如流道:“我自有分寸,不过武宓就留在这里吧,她会在这里读书修行的。”
蒲维清从未问过武宓是何来路,也不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轻微点头后说道:“无妨,你本来就是这间庭院的主人,你归来后,我本想让你公开露面一次,让其余学子见识一下你的风采,顺带让你写上几篇锦绣文章,鼓舞士气。”
“你却在花丛流连忘返,我甚是无奈。”
宇文君既是恒昌宗主,亦是从白鹿书院中走出的八顾之首,于情于理,也得在白鹿书院照拂一番后来者。
“知晓了,我会酌情而定。”
蒲维清叮嘱道:“虽不知你到底想干什么,可要记得,不要与三公主节外生枝,许还山和三公主虽暂时八字没有一撇,可在军方已有了撮合许还山与三公主的一股势力。”
宇文君灿然一笑道:“我又不是个流氓……”
第一百八十八章 略微出手已至极限
蒲维清和然一笑,不再言语,无端想起了远在北海的那个姑娘。
宇文君心知肚明,人皇传旨于蒲维清,暗含敲打之意。
若明旨于宇文君,便又是另外一层意思。
宇文君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了些茶叶,递给蒲维清,柔声道:“顾雍曾有个旧情人,而今也在混沌空间里。”
“这茶水味道不错。”
蒲维清默默收下,若有所思。
宇文君伸了伸懒腰,便驾驭黑麒麟离开了此间。
千叶之庭,极土木之盛,阁楼小筑错落有致,庭前桃花,庭后樱花。
黑麒麟的脚掌登临此地,门口的两位女护卫微鞠一躬,开启大门。
庭院里,千灵公主已穿好了一袭修身道服,朱悦与花清影也是如此。
见到这阵仗,宇文君乐呵笑道:“准备的很足啊。”
千灵微笑道:“面对八顾之首,准备自然要充足一些。”
顺带弯腰做出邀请手势,宇文君翻身下马,缓步进入其中,一张四方桌子上已备好了点心茶水,更有两位貌美侍女给其按摩捶肩。
千灵公主走至近前,笑颜道:“你是在白鹿书院归海之会期间忽然崛起,关于你的传闻并不多,眼下所知的,便是你不会沽名钓誉,也不会一切从简,是一个讲究人。”
“不知这样的安排可还满意否?”
宇文君心想,若是许还山知晓自己被如此安排,指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呢。
含蓄一笑道:“也并无传闻中那么夸张,可能我一直都在和上了年纪的人打交道,身上没那么多随性。”
千灵公主嘻嘻笑道:“那就好,不知你打算什么时候赐教。”
宇文君瞥了一眼三位女子,温柔说道:“你们三位都想要与我一战?”
三位女子不约而同点头,能将八顾之首单独约出来,机会岂能错过。
宇文君随手剥了一颗葡萄,淡然道:“我就在这里吃葡萄,你们来攻我就好,前提是得有能力破开我的护体罡气。”
千灵一脸傲娇道:“就这么自信?”
宇文君笑而不语。
朱悦与花清影皱起了眉头,凝聚剑势,伺机而动,千灵公主自然是头一个出手的,手握一柄秀气的剑,毫不讲究,一剑直刺而去。
铮铮铮!
宇文君周围泛起黑金之色的护体罡气,任由千灵公主的剑势奔腾,他自是巍然不动,千灵见状极其不服,骤然加重剑势,不曾想罡气之中衍生出三道端凝剑意,向她激射而来。
一道剑气逼迫千灵咽喉之地,一道逼迫腹部,一道逼迫心脉。
处处杀招,千灵骤然慌神了,三道剑意摄人心魄,直接锁定了千灵。
一旁的朱悦一剑起风雷,悍然破开这三道剑意,肃穆道:“公主要小心,宇文公子注重实战,从不会喂招。”
千灵这才反应过来,美背之上冷汗淋漓,再也无先前的随意,美眸里尽是专注神色。
朱悦双手握剑,快步冲杀而至,并未动用剑气剑意,只是用剑罡之力与其正面撄锋。
砰然一声,朱悦手中的长剑寸寸崩裂,一股巨大的反弹力道涌入朱悦四肢百骸,其人节节后退约莫有三丈有余,刚站稳脚跟,便顿觉力尽,极其无奈的单膝跪地。
握剑的纤纤玉手瑟瑟发抖,心律急促,体内真元一阵紊乱。
宇文君这才举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花清影见状,脚踩莲花而至,惊鸿跃起,从天而降,一剑落向宇文君头顶。
剑尖抵触至混沌罡气之上,剑身骤然弯曲。
花清影见势不对,瞬间抽身后撤,然而三五道霸道剑意向她激射而去,有了两人的前车之鉴,花清影心里更加有底,计算好位置之后,巧妙避开三五道霸道剑意,随手一剑掷出,剑势卷长龙,轰冲而至。
宇文君未曾理会。
长剑临近之际,竟悬空静止,纹丝不动,继而剑身剧烈螺旋,最后怦然一声化作了齑粉,飘扬庭院四野。
宇文君柔声说道:“若无绝对把握,不要轻易抛弃自己的剑。”
用剑的人,都对自己的佩剑有感情,花清影也不例外,这柄剑虽不是神兵利器,却也在万炼剑之上。
一位剑客,无剑可用,若老虎没有了爪牙。
千灵的心情愈发沉重,看了看手中剑,心中略作挣扎后,再度冲了上去。
这一次不在鲁莽,眼角手快,静心感悟,一剑刺向宇文君鼻梁位置,一剑成功涌入罡气之中,却并未破开罡气。
再往前一些,便可接触到宇文君,然而千灵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更进一步。
宇文君轻声笑道:“这一剑是有些投机取巧的成分,却比先前那一剑强多了。”
千灵并未慌乱心神,持续发力,欲打算强行破开罡气,却只见手中剑刃寸寸崩裂,化作废物。
宇文君心思微动,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量落在千灵胸口,其人顿时倒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一棵樱花树干上,继而血染樱花。
周围的侍女们见状心情紧张到了极致,这可是公主殿下,竟有人敢下如此重手。
两位侍女连忙上前搀扶起千灵,刚欲对宇文君苛责几句,千灵却摇了摇头,一脸惭愧的望向了宇文君。
朱悦略微恢复了几分气力,哪怕明知不敌,也要一往无前,手握长剑一步一步逼迫而至。
宇文君随手拈起一颗葡萄,施展弹指神通,这颗紫黑色的葡萄怦然射向朱悦。
朱悦瞬息架起长剑格挡,铮铮铮,一颗葡萄强势贯穿剑脊,重重的射在朱悦眉心要地,这位姿容不俗的姑娘身形后仰,彻底倒在了地上,手中剑,亦成了残剑。
至此,三人败北。
千灵亦是直观体会到了八顾之首的实力。
凝望向宇文君,诚然问道:“你略微出手,便已到了我们的极限,有何指教,还望公子明言。”
这是千灵头一次称呼宇文君为公子。
朱悦与花清影在一旁洗耳恭听。
宇文君自玉溪镇出关以来,从未与人交手过,身旁有武宓,他也无需和人挥拳抡膀子,今日出手别说尽兴,连筋骨都没活动开。
“你们太过养尊处优,身上得沾染一些烟火气,虽是美女,可美女也得吃饭,美女也有三急。”
“就算打铁开始吧,自己给自己铸造一柄剑。”
“至于铸剑材料,需得你们自己搜寻,不可依靠皇室与宗门。”
千灵,朱悦,花清影三人闻后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显然是抗拒宇文君所说的。
朱悦仗着胆子言道:“这恐有辱斯文。”
宇文君和颜悦色道:“你的命重要,还是你的斯文重要?”
第一百八十九章 看穿
千灵娇生惯养,姑且不谈。
朱悦与花清影出自于名门大宗,深知修为一事一步一重天,也明白许多朴素道理,可姑娘家就是这样,太多时候拉不下脸面。
宇文君不再详说,具体做与不做,全取决于这三位女子。
三人对打铁的印象停留在轰热的锅炉旁,然后上身赤裸,手握大锤死命的砸击铁条,光是想想,就觉得太煞风景。
朱悦思虑再三后说道:“可千叶之庭没有锻造场地,我们倒是想,怎奈何条件不够。”
宇文君想了想,此事也不必过于严谨,千叶之庭是风雅之地,不适宜做一些粗鲁之事。
皱眉道:“既如此的话,那就给你们自己削一柄木剑即可,木板条这里应该有很多。”
千灵吐了吐舌头,无辜道:“可木剑怎能用于实战呢。”
宇文君笑道:“你们手握利器与手握木剑,在我这里并无区别,若你们与我交手,可保证木剑不折,亦是修行。”
千灵无话可说,只好乖乖点头。
朱悦欣然一笑道:“这样就好,起码文雅多了。”
说完后,朱悦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解释道:“宇文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还望见谅。”
宇文君一笑置之,不再理会。
三位女子面面相觑,随后便开始去库房里找出几张木板条,用匕首开始给自己削木剑,心中有窃喜,更多是压力。
千灵嘟囔道:“架子果然很大,不服都不行,我们三人联手,竟然如此狼狈,若只是寻常大黄庭,岂能容他如此嚣张。”
花清影一边削剑一边微笑道:“宇文君公子八顾之宴武试期间步入黄庭,力压五绝七律,随后建设恒昌宗,在月明州血洗王举等人,开宗之日,各大宗门前去刁难,武宓力压群雄。”
“种种事迹,堪比说书人嘴里的故事,然而真的去经历,才能知晓那是何等风浪,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一旦错了,便会被群起而攻之。”
“大风大浪中步入大黄庭,和循序渐进步入大黄庭是两回事。”
“只要我们可领略到宇文公子一星半点的精髓之处,我们便可超越绝大多数年轻人。”
朱悦耐心解释道:“宇文公子刚经历完风浪,那份果决敏锐仍在巅峰,是一块极其完美的磨刀石。”
千灵若有所思,认真的削木剑。
破境一事,扣生死关是为最佳,一旦成了,那份豪情万丈所向无敌的气魄,将会令心境坚不可摧,气吞山河舍我其谁。
可若是无风无浪,无惊无喜破境,虽可水到渠成,但终究是差了些意思。
如军伍之中的将士,杀过敌人的将士与不曾杀过敌人的将士完全是两码事。
不多久后,三人削好了木剑,再度来到宇文君近前。
宇文君柔然一笑道:“眼下倒也不必与我捉对厮杀,你们体内真元已捉襟见肘,战意萎靡不振,就地打坐静思,好好复盘。”
“等有把握的时候在向我出手即可。”
朱悦与花清影闻后立即照做,她们两个这会儿是真没有多余真元和宇文君交手。
千灵则乖巧走至宇文君旁边,一脸笑意的给宇文君倒了一杯茶,温柔说道:“其实我心境还好,就是真元略有不足,也许是我境界低微,所感悟的并无两位姐姐那般深刻。”
“不如就在这里陪着公子,给公子端茶倒水就好。”
宇文君心里一沉,三公主给自己做这些事,他很意外。
认真凝望了一眼千灵,这位公主殿下故作娇羞的低下了头。
有一类功法,以推演计算为主,算计人心,在最为恰当的时候再出手,如摄魂术之类。
丫头看上去天真烂漫,心思倒是很多。
宇文君看破不说破,起身向别处走去,打算考量一番千叶之庭的风景。
千灵则紧随其后,热情介绍道:“虽不知公子的恒昌宗是何等光景,可这千叶之庭风色还算不错,当能入得了公子的法眼。”
两棵樱树之间,挂着秋千。
微风忽起,吹起了青年男女的长发。
宇文君陷入了沉思,无端想起了景佩瑶,不知她此刻在北海做些什么?
也想起了柳青华,她的外出游历,是否会很有意思,是否足够美好,还是足够肮脏?
千灵探出纤纤玉手在宇文君眼前晃了晃,柔声笑道:“公子,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我,是否觉得我有些烦人?”
宇文君摇了摇头,从容道:“你想成为怎样的人?”
这问题有些突然,千灵一时手足无措,思量了一番,委屈应道:“我是女子终归都是要嫁人的,父皇虽不曾明言,可他希望许还山可以娶了我,或者别家大臣之子娶了我。”
“我想成为怎样的人,选择权并不在于我。”
宇文君回头看向千灵,柔声细语道:“这并非你的过错,无论命运走向如何,你都要心怀美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嫁人生子,无可厚非,可那之后呢?”
“寻常良家妇女嫁人之后便只能操劳家长里短那些事,你是公主,你仍旧多出了许多选择权。”
“比如醉心音律,比如潜心修行,比如研究学问。”
千灵闻后,心境略有开阔,随后说道:“若有的选择,其实我不想嫁人。”
“我自己一个人也很好,若真惦记某个男人,收为面首即可。”
宇文君含蓄一笑道:“原来你是这样的公主。”
千灵神色肃穆道:“可我这些想法,父皇从来不知,我也从来没说过。”
宇文君好奇道:“为何告知我?”
千灵微笑道:“因为你是第一个没将我当做公主殿下看待的人,你也足够优秀,对你很难生出防备心思。”
宇文君从容道:“我姑且当做,这是在试探我,可你也最好不要玩火。”
千灵已改肃穆神色,嘿嘿笑道:“想要骗到你果然很难啊,我以为你会对我有非分之想的。”
对千灵心怀非分之想的人不在少数,姑且不谈爱情,光是这份姿色,就足以令人目眩神迷,可许还山看重的终究是皇家之女的身份。
宇文君没有那么多好奇,千灵或许知晓许还山的想法,或许不知,可宇文君倾向于千灵是知晓的。
“这门功法,最好对修为在你之下的人用,从你的话术判断出你多少懂得一些纵横捭阖之道,应当是《镇魂术》可惜火候还不够。”
千灵极其意外道:“这你都能猜得出来?”
宇文君笑道:“美貌搭配《镇魂术》着实无懈可击,可我见过许多美女,故此见怪不怪。”
千灵气的直跺脚,嘟囔道:“头一次失败了,难受。”
宇文君探出手摸了摸千灵的额头,温柔说道:“久居深宫,辛苦你了……”
第一百九十章 公主殿下的心事
千灵哇的一下哭了,伸出藕臂紧紧抱住了宇文君。
姑娘这一下,令宇文君猝不及防。
“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千灵梨花带雨哭诉道。
宇文君双臂左右为难,碰哪里似乎都不太对,只得柔声安慰道:“不哭啊,哭了的话就不好看了。”
千灵慢慢松开宇文君,摸了摸眼泪,梨花带雨的小眼神格外惹人怜爱。
“是你把我弄哭了的。”千灵撇嘴道。
姑娘家一旦进入不讲道理的状态,一般就很难收场了。
宇文君转移话题道:“想出去玩吗?”
千灵小鸡啄米的点头,又问道:“去哪里呢?”
宇文君温和笑道:“去我曾教书育人过的地方。”
千灵瞥了一眼远处的黑狮子,笑嘻嘻道:“由黑麒麟载着我们去吗?”
宇文君微笑道:“黑麒麟目标太大,我拉着你的手去。”
千灵毫不犹豫的拉住了宇文君的手,这大概就算是牵手了,想起了蒲维清的叮嘱,宇文君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随即御风而行,拉着千灵飞离了皇都。
庭院中,朱悦与花清影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花清影面露忧色道:“宇文公子此举会不会有些惹人耳目?”
朱悦认真想了想,说道:“无妨,定然是千灵公主软磨硬泡,宇文公子不耐其烦,故此带着公主殿下暂时离开。”
“不必担忧公主殿下的安危,星罗的大人们一直都在附近。”
花清影仔细一想,宇文公子何许人也,自然是不会干出对公主殿下不利的事情。
入了大黄庭后,宇文君御风而行的速度极快,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铁马山上空,再有片刻间,就可到达清水村。
宇文君并不打算进入清水村一游,只是在远处观望一番就好。
忽然间,宇文君听见了朗朗读书声,眸子里泛起金红色火焰,望向下方,有一座占地面积极大的庭院,各个舍间里均有不同内容的读书声传出。
庭院中心,处理着一块高约三丈,宽约一丈的石碑。
石碑上面雕刻着“恒昌书院”四个赫然大字。
宇文君立即调转方向,停留在一处悬崖边上,站在此地遥望那座特殊的恒昌书院,他心里很意外,第一时间想起了王忠。
也不知王忠如今在官场上到了何等位置,不过能在山野之间修建一座书院,想来其手中实权也接近一方郡守。
平王对其有所帮扶,柏小卫上任之后,兴许暗地里也有过稍加照拂。
悬崖下方,乃是深邃山涧,山涧中隐约可听见溪水奔流之声。
千灵公主顺着宇文君的方向看了过去,以她的境界还得稍加运转真元,才能知晓宇文君所看的到底是什么。
看见这座特殊的恒昌书院后,千灵公主转头好奇道:“那里便是你曾教书育人的地方?”
宇文君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曾在这里认识了太平县的县令,当然他现在也应该升官了,这座不在恒昌宗范畴的恒昌书院,应当出自于他的手笔。”
离开千叶之庭后,千灵的情绪恢复了很多,闻得此言后,一脸崇拜的看着宇文君,言道:“原来你的人格魅力这么强大,总会有人默默为你去做一些事情。”
这一座恒昌书院着实出乎宇文君意料。
宇文君应道:“其实我没那么伟大,有些事是正确的,我不过是带了个头,最终还是要靠大家支持。”
千灵嘻嘻笑道:“可任何事都缺乏一个优秀的领袖,不要否认你的功绩。”
宇文君笑而不语,他哪里是有功绩,他就是想给顾雍出一口气,且这一口气得出的极为顺畅才行。
千灵又伸出纤纤玉手在宇文君眼前晃了晃,说道:“你在想什么?”
宇文君脱口而出道:“想起了一位故人,他叫顾雍。”
千灵口直道:“就那个拆了皇宫正门的顾雍前辈,父皇对那个人也很是敬重的。”
宇文君换了个话题,温和道:“觉得这里风景如何?”
千灵很是正经的环顾四野,峰峦叠起,云霞灿烂,远处若再有云鹤连桥就更好了,山林郁郁葱葱,山中疑似还有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异兽。
“很好,令人心境开阔潇洒。”
此刻宇文君已经知晓千灵公主并非什么都不懂,她其实一直都在装作自己什么都不懂。
宇文君柔声道:“你非要拉着我进行捉对厮杀,其实是为了延缓自己嫁人时间,对吧。”
千灵一脸平静道:“是这样的,许师兄只是候选人之一,但这个之一可能性会很大,军方已有了一批人拥趸我与许师兄结成连理,许多人也都在默默地运转这件事。”
“恰好遇见了你,你的锋芒足以压盖许师兄,同时也觉得和你在一起也许真的能学到些本事,并且和你相处起来也很舒服。”
“你真的是一个很讨女孩子喜欢的人呢。”
站在女儿家的角度来看,这些话已到了推心置腹的程度。
宇文君很认真的问道:“那你对许师兄观感如何?或许他是一个不错的人呢。”
千灵嘟着嘴,略有些嫌弃的说道:“她在大人眼里是无可挑剔的,便是我的父皇也对他颇为赞赏,虽无明旨,可也的确简在帝心。”
“他模样不差,风评甚好,实力高深,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栋梁之才。”
“可我也不知为何,就是对他喜欢不起来。”
话说到这里,便无需继续说下去了。
千灵又说道:“为了弥补延缓嫁人的时间,我还有一个路子可以走,那就是修为入黄庭,只好许师兄打不过我,他也就明白了。”
“但这显然不会实现,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也只能和他同境界一战,可我的实战经验如你所见,不值一提。”
从承圣初期想要一步跨到黄庭,绝无可能。
许还山入仕之后多有高人指点,而今的修为在黄庭初期,至于是不是扣生死关步入黄庭则尚不明确。
便是同境界一战,就算千灵战斗意识到位,也不会是许还山的对手,因许还山心有执念,有执念便会不顾一切。
宇文君柔声安慰道:“那我接下来会好好调教你的,这个秘密,也仅有你我两人知晓。”
千灵嗯嗯点头,却又狐疑问道:“莫非你和许师兄之间有矛盾,那日在郊外,你称呼他为奋远将军,他对你似乎也没有久别重逢的热情可言。”
宇文君意味深长道:“若你想知道,就拿出一个只有你自己知晓的秘密与我做交换,这个秘密的范畴不能是生活琐事,如偶尔尿床之类的。”
“必须要足够震撼人心才可以。”
千灵一脸不情愿道:“不行,我是公主,我得矜持。”
宇文君柔然笑道:“只有交换过秘密的朋友,友情才会更加坚固。”
他耐心等着,等着这位公主殿下的下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怕了
千灵美眸里泛起异样涟漪,盯着宇文君,柔声细语道:“我怎么总感觉你在套我的话?”
宇文君一脸无可奈何道:“分明是你先问我的。”
千灵顿觉理亏,跺了跺脚,气笑道:“八顾之首果然辞色锋利。”
宇文君也没有多问,这个回答给了宇文君足够的思考空间,至于千灵与太古生灵之间到底有无联系,恐怕得关系更进一步之后才能知晓。
不过返回皇都以后,宇文君确认了一件事,围绕在白鹿书院的那一双双眼睛,应当是针对上古时期诸多事宜。
与太古时期并无过多关联,宇文君恰好被误伤了。
昔年五族大战着实留下了些猫腻,这些事宇文君不在乎,自会有人去操心此类事宜。
千灵也不在继续方才的话题,正色道:“你觉得我同境界一战,可否胜了许师兄?”
宇文君言道:“单从功法而言,你修炼的应当是皇室成员特有的《天月决》功法已经高屋建瓴,领先于许还山。”
“你需要弥补的就是实战经验,以及一柄足够杀敌建功的神兵利器。”
千灵心里有了些把握,可神兵利器怎么会那般容易得手,人皇陛下素来疼爱这个宝贝闺女,也不想让闺女手中沾血。
皇宫的确有许多神兵利器,虽无法和断念、流雪为之比较,也绝对能上的了台面,可那些神兵利器,均是为军中将士准备的。
军方若出现了修行的好苗子,自然就会得到嘉赏,加官进爵是一方面,为将者怎能缺少一柄称手兵器呢。
皇室成员,多数生活朴素,并无想象之中那般纸醉金迷,仅有极少数皇室成员拥有一柄看得过去的兵刃。
和宇文君常有联系的平王殿下,其佩剑虽然不俗,但也难登大雅之堂。
皇室成员,一直以身作则,人皇陛下首当其冲。
千灵微微沉思道:“听闻涤剑谷是你恒昌宗的附属宗门,你能不能帮我通融一下。”
“花银子之类的我不在乎,只要兵器足够用就行。”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若那样的话,军方将会认为我刻意帮你远离许还山,人皇陛下兴许会将你许配给我。”
“算来算去,都是麻烦。”
千灵再度无话可说,宇文君所言,正是事实。
假如宇文君不像顾雍那般太有风骨,或许人皇陛下就直接将千灵公主许配给宇文君了。
千灵一时无奈,只好主动给宇文君按摩捶肩,柔柔弱弱娇气道:“哎呀,你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你就帮我一次嘛。”
宇文君对此无动于衷,只是心里觉得有些对不起景佩瑶,还好,景佩瑶也看不见眼下正在发生的一切。
千灵扭扭捏捏,身段曼妙至极,胸前颤颤巍巍,风景颇妙。
不停地撒娇,不停地说好话,宇文君如一座山,沉默以对。
见死活都没办法,千灵干脆心一横,说道:“那我回去就告诉父皇,我很钟意你,我要嫁给你,并且还说你我之间已有过肌肤之亲。”
“你身为八顾之首应当知晓,此刻我们在这里,自然就有星罗谍子潜伏在深山密林里默默关注着我们。”
“在要不然,我假戏真做,就真的亲你一口,将证据落实下来。”
宇文君顿时哆嗦了一下,连忙与千灵拉开距离,略有急促道:“别这样,我给你想办法就是了。”
千灵得意一笑,嘿嘿笑道:“八顾之首又如何,还不是得服软。”
“快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宇文君再度与千灵保持距离,和和气气的说道:“此事需要一个由头,一个足以堵得住悠悠众口的由头。”
“只要有一个由头,别人便是知晓你我之间的意图,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千灵竖起耳朵,故作正经道:“愿闻其详。”
宇文君稍加思虑道:“我将会在千叶之庭给你指点半月时间,到时你为了感谢我,得极其隆重的向我送礼,以表心意。”
“而我也会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顺手赐你一件足以杀敌建功的兵器。”
“如此,便两清了。”
千灵一脸赞同,同时又疑惑道:“半月时间,会不会太仓促了,我不一定能在半月时间养成足够的战斗意识啊。”
宇文君轻声道:“可若时间太长,便显得痕迹太重,我会让你在半月之内,养出足够的战斗意识。”
千灵一听,顿时乐开了花。
竖起大拇指道:“不愧是八顾之首,果然才思敏捷。”
宇文君极其无奈道:“明哲保身而已,见笑了。”
千灵听出这话不太对,忽然想起八顾之宴期间,宇文君常与景佩瑶出双入对,起初所有人都觉得是顾雍与扶摇女帝联手下棋。
可事后人们才反应过来,宇文君与景佩瑶只是自发的出双入对,细细品味一番,流雪与断念似乎也很般配。
千灵小声问道:“佩瑶姐姐,是不是很漂亮。”
柳青华一直称呼景佩瑶为佩瑶姐姐,千灵也叫了一声佩瑶姐姐,宇文君心中并未想太多,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千灵顿时兴奋笑道:“哈哈哈,被我猜到了,你们果然是有故事的。”
“我以为亲你一口,你会害怕父皇为难你,实则是害怕佩瑶姐姐知道了会很不高兴,原来如公子这般人物,心里竟然也有一块柔软的地方。”
宇文君无法解释,多说多错,保持沉默。
山野里的风越来越大,偶有大雁归来。
“游玩结束了,我们也该返回千叶之庭了。”宇文君道。
千灵再度看了一眼远处那座恒昌书院,笑道:“你我已算是交换过秘密了,一定会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吧。”
宇文君拉住千灵的手,当即御风而行离开此地。
无人处,星罗的谍子一并开始转移。
归来后,朱悦与花清影尚未完全恢复,也并无继续切磋讨教的想法,倒是千灵干劲十足,宇文君刚落座,千灵便手握木剑而至,笑道:“我可以了,我们继续。”
宇文君甚是无奈道:“让你破开我的护体罡气几乎不可能,念你是承圣初期,我便亲自出马,陪你玩玩。”
一旁的朱悦与花清影当即提起了精神,认真端详。
宇文君长身玉立,一只手负在身后,言道:“尽管来攻我,我会还手,但会控制力道。”
千灵神色一凝,瞬息一剑逼迫至宇文君咽喉。
宇文君却只是微微后退一步,便恰到好处避开这一剑,千灵现状并未罢休,一剑穷追不舍而去,八顾之首微微侧身,三公主便一剑落空,宇文君瞬息欺压近身,对着千灵洁白嫩滑的额头就是一个响亮的脑瓜崩……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可恨
公主殿下洁白细嫩的额头鼓起了好大一个红包。
用力甩了甩头,仍旧觉得晕乎乎的。
莲步微微后退,不停的揉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几分清醒。
朱悦与花清影见状,两颗少女心仿佛沉到了湖底,湖底疑似还有淤泥。
宇文君嘴角上扬道:“还算是不错,能短时间恢复清醒,手中的木剑也并未掉在地上。”
千灵瘪着嘴,睁大美眸瞪着宇文君,置气道:“我记下了,以后必有厚报。”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既已恢复清醒,那就继续吧,痛苦可让人更加清醒果决。”
丽阳宫两位嫡传女弟子见状,下意识的退后,心惊肉跳的看着公主殿下,宇文公子出手从未手软过。
吃了一记脑瓜崩后,千灵公主的信心自然受到不小打击,可最起码没之前破不开罡气那般打击。
眼疾手快,并未着急出手,而是尽可能跟住宇文君的身法,确信有一击得手的把握后,才会出剑,可惜是一柄木剑,就算是刺中宇文君,恐怕也不痛不痒。
千灵尽量维持理智,不被愤怒冲昏头脑,虽然真的很气人。
宇文君身法看似缓慢,却始终比千灵稍快一点,如猫抓蛇一般。
偶尔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引千灵出剑,毋庸置疑,千灵的剑注定接触不到宇文君,反倒是宇文君出击的时候火候把握精准无暇,就是用手指轻微触碰一下千灵额头上的红包。
每次轻微触碰,便让千灵急火攻心,四肢百骸火辣无比。
读书是最能长智慧的这一点谁也不可否认。
智慧与脑子却有区别。
如何长脑子?唯一的捷径便是吃亏,所以常言道吃亏是福。
千灵纠缠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后,柔美的少女彻底筋疲力尽,额头上的红包正中央位置,还多出了江山一点红。
消停之后,也无往日的活泼风采,坐在椅子上,闷闷不乐吃着水果点心,仿佛在沉思着某些东西。
朱悦与花清影见状,也不知如何安慰。
看公主殿下此刻的态势,还真有些顿悟的倾向。
宇文君平淡道:“今日便这样了,明日一早我便会来此,好生修养,好生复盘。”
朱悦礼貌一笑,略有心虚道:“公子明日指点,是否如今日这般?”
宇文君很少打哑谜,微笑道:“你二人需要扣生死关,我只会尽量施加压力,具体能得多少实惠,便看你二人的悟性。”
朱悦和花清影闻后,顿时放心了,一个姑娘家额头顶着红包,是真有些难看。
宇文君驾驭黑麒麟离开千叶之庭,在长街上晃晃悠悠,犹如一个年轻的富贵闲人,街道两旁的百姓见状,也并未因看见黑麒麟而害怕,某些小姑娘,更是对宇文君送出红花,然后又嘻嘻一笑。
八顾之首,出自于白鹿书院,白鹿书院位于皇都,皇都百姓也是深深觉得宇文君为皇都为白鹿书院争了一口大气。
不敢说每一个人都很喜欢宇文君,可起码多数人会因为八顾之首出自于白鹿书院而感到自豪。
宇文君心里也知晓这些,可忽然想起远在北海的那位姑娘,莫名有些失落,多希望可以载着景佩瑶肆无忌惮的在皇都大街上溜达。
不多久后,宇文君离开了喧嚣闹市,进入了一条安静的小道里,此乃通往白鹿书院的一条捷径。
小道尽头,一位身着锦衣玉带的公子哥已等候多时了。
许还山来了,神色无悲无喜,目光平直看向宇文君。
宇文君摩挲了一番黑狮子的犄角,随意道:“奋远将军竟然在这里等我,不知有何贵干?”
许还山平静道:“你的心里应当是清楚的。”
宇文君故作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明白。”
许还山略微有些怒气上涌,可也拔剑相向,直言道:“我欲和千灵公主结成道侣,公主对你很有兴趣,还望你可收敛分寸。”
“军方亦有很多人支持我。”
论权谋算计,许还山自认不输宇文君,可论女人缘,许还山自愧不如。
宇文君和颜悦色道:“原来如此,奋远将军原来是吃醋了。”
“我对奋远将军的事情没有兴趣,你我之间早已恩怨分明,至于我和千灵公主会发生些什么,想必奋远将军也无权过问。”
许还山沉声道:“你真打算与我为敌?”
宇文君笑道:“我与南北方世家都是敌人,不缺你这一个敌人。”
“别拿军方势力压我,我若是对人皇流露出些许好感,想必你也不会站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八顾之宴,我已放你一条生路。”
“若你非要找死,我可成全你。”
许还山想要拔剑,可他不是宇文君的对手,他是八顾之一,自然不会干出与匹夫换命的蠢事,宇文君也不是匹夫。
“柳青华外出游历,你就不担心她的安危吗?”许还山柔声道。
宇文君骤然怒气冲天,黑麒麟一瞬而至,探出前爪,摁住许还山头颅,怦然一声将其摁在了地上。
黑麒麟刚欲下死手,宇文君示意散去威势,许还山艰难的从地上抬起头,眼含戾气盯着宇文君,眸子里满是血丝。
“你我之间姑且不算,青华师姐何其无辜,你竟也能下得去手?”宇文君漠然道。
许还山狰狞一笑道:“我不是你,我走的每一步都很艰难,凡是任何挡我去路者,都得死。”
宇文君沉声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许还山得意笑道:“那你可以试试。”
杀许还山,便是得罪人皇,南北世家也必会抓住此事大做文章,恒昌宗开业不久,暂时经不起大风大浪。
宇文君知晓其中利害,沉声道:“此事过后,你我便是彻底站在了对立面,青华师姐若有闪失,我灭你满门。”
许还山应道:“你不碍事,我自然是不会将柳青华处置,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同出白鹿书院,自相残杀的事实传扬出去,终归是些丢人的事情,不要脸面的人,果然很可怕。
正面撄锋,他并非宇文君对手,可他能对柳青华做文章,更歹毒一些,他也许还会对恒昌书院里的寒门稚子下死手。
宇文君冷笑道:“谢谢你的提醒,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等着瞧。”
许还山一脸不屑,视若无睹。
宇文君驾驭黑狮子离开,恨不得马上拔出断念将其碎尸万段。
……
第一百九十三章 绝倾
刚至书院,便下起蒙蒙细雨。
白鹿山烟雾渺渺,武宓在屋檐下看书,名曰《别梦陈年》是一本颇为冷门的书籍。
宇文君归来后,并未打扰武宓的兴致,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微微抿了一口,细雨配茶,甚是入味。
“你觉得此书如何?”宇文君轻语道。
武宓的眸光还停留在书籍上,婉约应道:“无儒家那般具体,无道家那般朦胧,也绝非不荤不素,如晨曦的第一道光,夜晚第一颗亮起的星辰。”
“我很喜欢。”
宇文君淡然笑道:“喜欢就好。”
武宓想起一事,说道:“我打算去购买一把琴,闲来无事附庸风雅。”
“可在这书院中弹琴,又有沽名钓誉之嫌,也会少去许多清净,想了想只好作罢。”
有些人的情怀,也只能在山野间独自弹唱。
宇文君点头道:“顺心意即可,白鹿山顶适宜登高望远,去那里弹琴也还尚可。”
武宓放下书籍,递来柔和目光,轻声道:“你有心事?”
宇文君又喝了口茶,说道:“有件麻烦事,不知如何下手。”
武宓应道:“我出去走一遭?”
宇文君摇头道:“不必,容我思量一番后再做决定。”
武宓敏锐道:“许还山找过你?”
宇文君无奈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你,你无需去杀他,可此人早晚得死,过些时日吧。”
武宓嗯了一声,继续埋头看书。
宇文君本想去找蒲维清将此事说清楚,细细一想算了,许还山是白鹿书院走出的人才,而今风头正盛,不宜撄锋。
便是让此人去死,也得有一个体面地死法。
许还山也代表着白鹿书院的颜面,南岭书院即将开课,目前还需要许还山撑起白鹿书院的颜面。
真如许还山所言,宇文君真无法下死手。
宇文君倒头睡了一觉,近些时日,谈不上春困,只是想要睡一觉而已。
皇宫,御书房。
千叶之庭所发生的一切陛下都已知晓,他不曾动怒,有些无奈。
其实他也很想去看一下宝贝闺女的额头是否消肿,可还是忍住没去,学本事初期,就得放下心中牵挂。
接下来的十日的时间,宇文君一切如常,适当给予千灵公主压力,木剑折了几次,千灵公主却也步入承圣中期。
高压之下破境,收获颇丰。
朱悦与花清影均是每次被宇文君逼迫到即将要死的地步,屡次这般,此二女的心境略有受损,精气神与初期相比,下降了甚多。
樱花树下,一桌佳肴。
千灵公主对自己这十日修行很是满意,养成了战斗意识,谈不上顶级,至于后续磨炼,只需在皇宫随意找个禁卫军首领即可。
给宇文君夹了一块肉,温柔说道:“多谢公子了,这十日公子心里一定觉得很烦。”
宇文君轻声道:“既然你知晓,那就别说出来。”
千灵笑的合不拢嘴。
朱悦与花清影也难得释然一笑。
“不知公子何日有时间前往丽阳宫做客?”朱悦试探问道。
朱悦屡次开口提及此事,便已得到那位宫主同意,有宗门愿站在恒昌宗这边,自然是好事,宇文君也觉得自己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
“我可能还会在皇都逗留一段时日,有机会就会去的,若实在是没有空闲,便让武宓替我前去,他是我的护卫,亦是我的左右手,代表着我的意志。”
丽阳宫与皇室关系只是寻常,可与千灵公主私交甚好,都是女儿家,更容易说出心里话。
朱悦和然笑道:“也好,我也很仰慕武宓姐姐的。”
千灵公主好奇问道:“那你接下来会在皇都做些什么?是和柏小卫谈人生,还是和秋清大人谈论朝政大事?”
宇文君笑了笑,温和道:“我竟不知如何回复,或许会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到时候若知晓了,可不要笑话。”
千灵一脸期待道:“那可真是有意思,你这类人还真不容易干出离经叛道的事。”
花清影与朱悦并未开口说话,宇文君此次返回皇都,令许多人摸不着头脑,仍旧牵动着许多敏感的神经。
上一次返回皇都,便获得秋清亲笔题写的匾额与开宗檄文,谁知晓这次会干出什么事情呢。
吃过饭后,宇文君便离开了。
千叶之庭的热闹也随之散去,朱悦将会和花清影返回丽阳宫,千灵也将返回皇宫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许还山也彻底放心了。
也许他在暗中偷偷打听关于千叶之庭发生的一切,也许没有,宇文君倾向于前者更多。
返回白鹿书院后,武宓便第一时间奉上了剑盒。
“听燕北游说,此剑是涤剑谷最能拿得出手的三柄剑之一,却并未取名字,燕北游也不知如何取名,故此取名一事交给你了。”
宇文君打开剑盒,剑鞘乃用黄金古木树根打磨而成,色泽耀眼,剑柄呈金黄色,宇文君拔剑而出仔细端详。
长约二尺八,宽约两指,薄如蝉翼,剑脊秀丽,剑身清凉,颇有灵性。
着实是一柄有灵性的剑,微微挥舞,剑势皱起,庭院中罡风呼啸。
“看似柔弱不堪,却有雷霆万钧之力,不错。”
“千灵绝色,倾国倾城,便叫它为绝倾。”
武宓笑道:“这名字意有所指的太明显。”
宇文君应道:“有些事不可强求,有些事可以强求。”
武宓没来由的来了一句,道:“许还山若死在千灵公主手下,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惜此事绝无可能发生。”
宇文君想了想道:“或许,在仕途跟前,许还山或许会在人皇陛下那里流露出阴毒心性,这便足够了。”
武宓嘴角上扬道:“诛心。”
宇文君道:“通过近些时日接触,我已千灵与太古生灵并无联系,只是个略有心机的公主殿下罢了。”
“那位花魁,可能性极大。”
“可惜我没见过,所以并不知到底有多美。”
武宓道:“若她发现了你的身份,如何自处?”
宇文君毫不犹豫道:“花魁之命薄如纸。”
第一百九十四章 真是厚礼
入夜,星汉灿烂。
皇宫,飞龙台,人皇凝望星空,神色庄严。
会观星术的人有很多,精通者寥寥无几,陛下的观星造诣,中等偏上,其实最多中等,偏上二字是因有紫薇真元加持。
宇文君上次返回皇都,人皇并未观星,秋清与柏小卫、蒲维清等人的心意他很是明了,可这一次他决定观星。
他也不知宇文君此次返回皇都有何贵干,本不想多此一举,可涉及到了宝贝闺女,还是谨慎为上。
星河图像看似一成不变,实则瞬息万变。
他看了很久,也未曾看到一片晴朗星空。
“头一次观你,竟有如此气数,有趣。”人皇笑道。
凡是人皇窥探不到的地方,均代表着那人的强大气运。
思索间,千灵从后方翩然而来,偷偷抱住陛下的腰肢,撒娇道:“很久不见父皇,女儿心里甚是想念。”
情绪可传递气机,人皇略有隐忧,下意识捕捉了闺女一缕气息窥探。
还好,还是处子之身。
人皇和颜悦色道:“你每次向我撒娇,都会有所企图,不知这次图谋什么?”
千灵故意跺脚道:“哎呀,我哪里是那种人嘛。”
人皇斗不过闺女,连忙陪笑道:“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啊。”
千灵立即嘻嘻笑道:“宇文君陪我半月时间,令我到了承圣中期,且战斗意识更上层楼,我想要回礼,一次声势浩大的回礼。”
“以彰显我皇家风范,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闺女着实是被宇文君调教出了些水准,人皇也无法拒绝,即便他心里不想再让闺女与那位毛不顺的八顾之首有所交集。
“这是自然,不知你想送怎样的礼物?”人皇问道。
千灵能来此,自然是想好一切,带着乞求眼神柔声道:“皇宫之中,有一白虎后裔,可振翅高飞,横击万里。”
“我欲赠给宇文君。”
人皇无需坐骑,人族境内任何角落,他都可瞬息到达,可那一尊白虎后裔,被军方许多人看上了。
若无意外,那尊白虎后裔,未来将会赏赐给奋远将军。
人皇顿了顿,言道:“可宇文君已有黑麒麟为坐骑,你再送坐骑,会不会多此一举呢?”
千灵一本正经道:“宇文君的确有黑麒麟,可武宓姐姐尚无坐骑,送礼一事,就得送到别人的心坎里。”
“寻常物件,那位宇文公子怕是不屑一顾。”
“越是重礼,越能彰显我皇家风采,传扬出去亦是一桩美谈,且我也不想欠下宇文公子人情。”
人皇忍不住怀疑,闺女口中这话背后是否有高人指点。
细细品味一番,他还无可反驳。
不欠人情就好,以后尽量别再有往来。
可一尊白虎后裔着实令人肉疼。
人皇心一狠,点头道:“如此,便这样吧。”
千灵扑在父皇怀中,亲昵道:“我就知晓父皇最好了。”
人皇无可奈何道:“你口中最好,那自然是最好。”
……
……
翌日,早饭过后。
白鹿书院正门口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御林军开道,千灵公主驾驭白马出现在书院大门口。
其身后有一张长约五丈宽阔横幅,其上写着“千灵感谢宇文公子指点迷津,特来聊表心意。”
书院里面,袁庭山与胡博等人见状,略有些傻眼。
御林军出动三百有余,整齐列阵,气势非凡,公主殿下身后,有两位宫装美人站在一尊白虎左右,小心侍奉。
这尊猛虎体积若一座小山,毛发亮堂,浑身上下布满深蓝色条纹,色泽蓝白相间,一双眸子金光熠熠,便是静止不动,亦是透出万千杀机。
一双虎翼雪白无暇,如雪山之巅的雪色,不染尘埃,流淌出无数神异气象。
虽非纯血白虎后裔,可到了这般田地,这一尊白虎早晚都能返祖,化作一头真正的纯血白虎,其品阶,远在岳擘胯下黑虎之上。
围观民众们见状,甚至不敢正面去看这尊白虎,生怕白虎发狂血洒当场。
男儿有如此坐骑,夫复何求。
千灵公主此刻大喊道:“宇文公子,你在哪里呢,快点出来啊,我来看望公子了。”
若无明旨,便是皇室成员也不得入内,千灵公主此举无疑是给了白鹿书院天大的面子,也给足了宇文君面子。
当然,千灵也是在白鹿书院前故意将阵仗摆的声势浩大。
良久后,书院里的人群让出一条道路,宇文君独自来了。
看到这阵仗,宇文君也略有不适,在大庭广众下微微点头致意道:“公主殿下盛情心领了,只是这尊白虎太过贵重,我不宜收下。”
千灵公主下马,走至宇文君近前,双手作揖微鞠一躬道:“不,宇文公子一定要收下,不收下,我就一直不起来。”
白鹿书院里的人见到这一幕,别提有多自豪了。
宇文君一脸为难道:“既如此,那我便收下了。”
千灵抬起头嘻嘻笑道:“这就对了,一尊白虎,足以配得上公子八顾之首的身份。”
说起八顾之首四字,千灵刻意抬高了音调。
宇文君走至这尊白虎近前,体型与黑狮子不相上下,略微感受一番,便已得知修为在大黄庭中期。
一位宫装美人提醒道:“公子,白虎凶狠,还请公子小心。”
宇文君柔然一笑,探出手抚摸白虎下巴,当即一道摄人心魄的杀意显露而出,方圆一里内,衍生无数阴冷气机。
八顾之首未曾理会,仍旧伸手抚摸,这尊幼年白虎刚欲发狂,看见宇文君额头那块头盖骨后,气机逐渐下降,疑似是妥协了,温顺低头。
千灵见状,不可思议道:“不愧是宇文公子,宫中不少将军意图降服白虎,结果都功亏一篑了。”
“公子略微出手,便成了。”
宇文君知晓千灵这是在刻意抬高自己身份,大庭广众下也不好弹千灵的脑瓜崩。
和然笑道:“公主说笑了,兴许是它见我顺眼呢。”
千灵嘻嘻笑道:“能让白虎顺眼,亦是本事,公子就别谦虚了,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
宇文君:“……”
第一百九十五章 悠着来
沉思片刻后,宇文君打开无疆手串,取出一方剑盒,双手递给千灵公主,柔声道:“殿下远道而来,我也当有所表示,一番心意,还请笑纳。”
“公主乃人间绝色,倾国倾城,故此此剑名为绝倾。”
千灵公主心里偷笑,这名字起的真不错,绝倾,绝情?
心知肚明,却摇了摇头道:“这可使不得,公子赐教于我,劳心劳神,你我虽无师徒名分,却有师徒之实,徒儿孝敬师傅,怎敢受师傅的恩惠呢。”
宇文君才思敏捷道:“我送出的礼物,与殿下厚礼相比不值一提,殿下收下就是,正所谓礼尚往来。”
千灵刚欲开口婉拒,宇文君便低下了头。
极其无奈道:“既如此,那我就收下吧,公子果然大仁大义。”
宇文君配合道:“殿下过誉了。”
她并未着急打开剑盒,而是郑重其事的行礼道:“宫中事务繁忙,我便不陪公子了,公子的教诲,我也会一直谨记在心。”
宇文君双手作揖,目送千灵公主驾驭白马离去。
直到众人都走了后,宇文君这才领着白虎进入白鹿书院,袁庭山等人见状,纷纷让开了道路,玩笑道:“公子可要当心,勿要伤及无辜啊。”
诸多看热闹的白鹿书院学子也是一阵心惊肉跳。
宇文君和气应道:“见笑见笑,定不会有惨烈之事发生。”
周围的人不约而同一阵轻笑。
宇文君便这样大摇大摆领着白虎去向了白鹿书山下的庭院里。
武宓还没有购买古琴,她去皇都四处勘察过,没有一把琴能入了自己的眼,所以也就忍着了。
她还在看《别梦陈年》这本书,此书越看越回味无穷。
猛地抬起头发现宇文君领着一尊白虎进来了,忍不住笑道:“那位公主殿下真是礼重人意也重。”
“如此手笔,或许那位陛下都感到颇为心痛。”
宇文君摸了摸额头说道:“我也没想到会是如此,千灵真是下了血本,还好那柄剑叫绝倾,也能上的了台面。”
千灵有一事没想到,武宓修行龙族功法,身上龙气极重,与白虎相冲,这尊白虎不适宜成为武宓坐骑。
宇文君已有应龙与黑麒麟,也无需白虎。
“你喜欢吗?”宇文君试探性问道。
武宓温柔一笑道:“据我所知,当初归海之会中便有一位白虎魁首,这一尊白虎血脉接近先祖,修为步入破极后便可化身为纯血白虎杀神。”
“而那位白虎魁首,疑似也杀人不手软,手中流雪也甚是美妙,雪花也是白色的。”
被看穿心思,宇文君讪讪笑道:“在我的印象中,你的确文采斐然,可说话做事一直都是武夫秉性,何时变得如此阴阳怪气?”
武宓轻笑道:“你明知我与它无缘,为何还有此一问?”
“且这尊白虎血脉返祖之后,体积当不弱于应龙,亦可遮天蔽日,我真无法驾驭。”
宇文君无话可说,领着白虎转身前往蒲维清的庄园。
院长大人近些时日心情并不好,某些事他已知晓,例如宇文君与许还山的关系更加敏感,那位爱徒弟的大长老也不止一次来到这个庄园说一些委婉又想谋取实惠的话语。
白虎进入庄园后轻微虎啸了一声,整个庄园顿时风起云涌。
蒲维清从正屋中走出,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走到露天的茶桌上,到了两杯白水,轻语道:“你忙完了?”
宇文君坐在蒲维清对面,点头道:“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蒲维清沉声问道:“你送出的那柄剑,是不是杀许还山的?”
宇文君微笑道:“杀倒是可以杀,但千灵公主不会下死手,人皇陛下也不允许此事发生。”
蒲维清叹息道:“所以那柄剑,就斩断了许还山的姻缘。”
宇文君笑道:“据我所知,皇都有不少大家闺秀,都想嫁给许还山,以求光耀门楣,八顾之一的男人,怎会缺媳妇?”
蒲维清没有刨根问底,他深知宇文君与许还山已彻底站在对立面。
若非当下局势掣肘,或许宇文君早就杀了许还山。
宇文君道:“这白虎与我无用,劳烦你开启虚空通道,送往北海之外,明月山禁制重重,冒然进入兴许会发生惨事。”
蒲维清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占了公主便宜,又来讨好景佩瑶,真是没谁了。
无奈道:“这白虎倒也与她般配,她也曾是白虎魁首。”
庄园里的白虎听得懂人言,也不知心中对那位白虎魁首是否有所意动。
宇文君转头对白虎说道:“北海之中,你可快些步入破极境界,那里有个姑娘,手握名剑流雪,她便是你的主人。”
白虎闻后不为所动,宇文君刚欲施展神通恐吓一番,蒲维清阻止道:“无需如此,以那丫头如今的实力,获得白虎认可绝非难事。”
蒲维清大袖一挥,开启虚空通道,瞬息将白虎吞没其中,将其送往了北海。
“所以,你接下来要去找那位花魁的麻烦。”蒲维清意味深长道。
宇文君点头回道:“我本以为某些布局,千灵公主价值更大,未曾想将宝压在了花魁身上,自然要好好领教一番。”
蒲维清觉得很不省心,他沉声说道:“我虽并未见过那位花魁,可我知晓,朝堂之上有许多人为了那位花魁一掷千金万金,然后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也有不少修行高才见过那位花魁后,便误了终身,有些走火入魔而死,有些心有执念,一身大好根骨废了。”
“你要小心些。”
宇文君神色凝重,蒲维清的话语是足够份量的。
他对那位花魁评价如此之高,便说明是真有些本事,修为兴许也在宇文君之上,绝非弱者。
“大长老找过你?”宇文君忽然问道。
蒲维清放下水杯,略有头疼道:“是说了些你的坏话,但也不算严重,许还山承载着他的全部希望。”
“今日便告诉你一桩隐秘,许还山是他的私生子,只是许还山自己不知情罢了。”
宇文君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他还有其他后人吗?”
蒲维清言道:“有一个,可惜是女儿,如今已嫁为人妇。”
宇文君咧嘴道:“这个许还山还真有些气数,可此人性情极端,所谋甚大,早晚都会蛇吞象而死。”
蒲维清无奈道:“真到了那一步再说。”
“但往后你也无需让着他了,情分再重,也重不过春秋大义,在这个位置上,所求之事当是为万民开太平锦隆,而非谋私利。”
宇文君心领神会,觉得甚是棘手。
第一百九十六章 有些神秘
皇都下起了一场春雨,来的不早不晚,恰好冲刷掉了宇文君赐教千灵公主的新鲜感,可在夜里,仍有许多人辗转难眠。
那尊白虎是诸多将军的梦想,除许还山外,仍有许多将军有机会获得那尊白虎。
而今心里没了盼头,军方已有人对宇文君甚是不满。
恰好宇文君与威远将军隔阂颇深,意难平。
此事不算体面,却也不算太难看,宇文君头顶八顾之首荣耀,照拂寒门,有功绩在那里,许多人也是服气的。
然而和大怨必有小怨,小怨何解,唯有酒色。
可军伍之中,禁绝酒色。
平王府,中庭,雨水落在台阶下滴答滴答,若美人拍手。
这一次柏小卫没来,秋清也不可能来。
平王望向茶桌上的两部卷轴,玩味笑道:“你也有吃瘪的时候,而今知晓人言可畏?”
宇文君怅然一笑道:“我与军方感情甚好,也曾扬鞭于北方大漠,殿下不可胡言乱语。”
一部卷轴为《龙枪》谈不上高深莫测,与之前赠送给清风郡的《烈阳枪法》比较起来稍逊一筹,然而杀力极大,适用于破极之下的军伍。
一部卷轴为《威罡决》是一门攻守有道的法诀,既可淬炼体魄,修身养性,亦可迸发出雷霆万钧之威,杀力巨大。
适用于修行天赋中等往上的将军。
宇文君道:“足以堵住悠悠众口。”
平王笑道:“或可收买人心。”
宇文君对军方是有好感的,不会因许还山与萧楚减少对军方的好感。
“今日找你,是有另外一件事相求。”宇文君道。
平王疑惑道:“而今你深得两位丞相大人的宠爱,竟然会求到我头上来?”
宇文君整理一番措辞后说道:“我想见花魁一面,就那位最美的花魁,听说她很美。”
平王深知宇文君绝非纵情声色之人,稍微一想便知晓,他是想与千灵公主撇清关系,打消陛下心头疑虑。
只需和花魁春风一夜,便与千灵公主再无可能。
恒昌宗落成之后,宇文君不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逐渐有了大局观。
可不知为何,平王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柔然道:“海月楼的女子各个姿色非凡,不过你想要与那位花魁有染,兴许不太容易。”
宇文君未做多余解释,好奇道:“为何?”
平王徐徐说道:“那位花魁每逢月圆之夜将会出现在海梦楼顶,仅仅是露一面而已,便会引来无数打赏。”
“然而既不卖艺,也不卖身,遇到豪客,也仅仅是闲聊几句,她的确美的摄人心魄,便是我也曾险些着道。”
“从未有人与她在同房过,仍旧是处子之身。”
“而今风华正盛,更是惹人垂涎,女人便是这样,越是垂涎,越是让你得不到。”
“你虽是八顾之首,却也未必能入她的法眼,与她接触的难度很大。”
宇文君闻后,莫名笑道:“名气使然,花魁做到了这份,倒也是登峰造极了。”
平王含蓄道:“你若想与千灵撇开关系,只需入海月楼随意找个女子春风一夜,就可功成,无需太过麻烦,那女子很不简单。”
“男女之事你情我愿,谁也无可指责。”
“但没必要吃闷亏。”
宇文君想起了一桩旧事,笑道:“我记得当初我文试结束归来,你曾许诺我可去和最美的花魁潇洒放纵。”
“怎么如今话锋转变的如此厉害?”
平王乐呵一笑道:“因为我深知你不是那样的人。”
宇文君无奈道:“也是,可有办法接触到那位花魁,匆匆一瞥实在太过缥缈,不解乏啊。”
其余事宜,平王或许有办法,这件事平王真的无能为力。
玩笑道:“除非你知晓她会经过何处,你去那里堵住她,然后霸王硬上弓。”
宇文君却没当做一句玩笑话,这还真是个办法。
如此神秘的花魁,反倒是激起了宇文君的好胜心。
“军方的事,便有劳你了。”宇文君礼貌道。
平王轻微点头,见宇文君起身要走,平王惊疑不定道:“你难道真想干出那么不体面的事情?”
宇文君也没回复,直接堂而皇之的走出了平王府。
这位王爷坏笑道:“看来这下是真有大热闹看了。”
海梦楼位于皇都西面,临近护城河,楼高七层,与鸿宴楼同等规模,其中女子姿色也以楼层为主。
越上层的,姿色越佳。
那位花魁则独居七楼,海月楼十分美貌,她独占八分。
宇文君并未直接去海梦楼,他深知那样的女子此时此刻绝不在海梦楼,只会在月圆之夜时返回海月楼露出惊鸿一面。
也许去向平王询问此事,本就是个错误。
想要知晓一个人的行踪,自然是去寻找国师大人才对。
可他也不会入宫,所以,他来到了秋清府邸前,对面便是柏小卫的府邸,站在这里,宇文君觉得有些许尴尬。
门前仆人见状,并未进去禀告,而是直接给宇文君开启门户,恭敬道:“请公子入府。”
宇文君有些纳闷,觉得不太寻常。
初入丞相府,宇文君便被惊到了,府中景象远不如柏小卫那般灿烂精致,若非丞相府占地面积大,否则这里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康之家。
假山湖泊竹林奇珍异草,一样都没有,反倒是有些空荡,墙壁的砖头不少已有了腐朽痕迹,地板更是朴拙无华,与宇文君的恒昌殿比起,可谓判若云泥。
宇文君游走了一番,停在了一棵骑龙松前,这棵树倒是值点银子,大概也是这府邸里最值钱的物件了。
丞相之家,乡野之家。
心有万千感慨,忽然背后传来一道声音:“我这丞相府如何?”
回头一看,秋清大人身着朴素衣裳,腰杆笔直,一身正气。
宇文君诚然应道:“包罗万象,可见人间疾苦。”
秋清爽朗一笑道:“上一次你去对面家中,我并不生气,本以为你会很快来我家中,可惜等了一段时间你也没来,索性我就告诉护院,你若来了无需禀告,直接进来就行。”
“其实我自己也觉得,这个地方不适合招待客人。”
宇文君双手作揖诚然道:“说笑了,这里很好,比对面更有人情味,听闻小道消息,大人一碗酸菜面做的是出神入化,不知今日我有无口福?”
秋清气笑道:“蒲维清这个王八蛋,还说了我多少坏话?”
宇文君想了想,诚然说道:“是上次你们两人喝半月酒时透露出来的。”
想起上次喝半月酒可能说过的话,秋清顿觉老脸一红。
第一百九十七章 都是八顾之首
“那日酒桌子我曾说过的话,你忘了就好。”秋清含蓄道。
宇文君意会道:“我懂的,大人放心。”
秋清领着宇文君来到客堂,泡了一壶粗茶,笑颜道:“我知晓你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来我这里就只能是粗茶淡饭,别介意啊。”
宇文君诚然道:“怎么会呢,我也曾风餐露宿过,叔叔就不要挖苦我了。”
秋清这才想起宇文君起先是在白鹿书院的青梅林修行,那里是一个苦寒之地,姑且当作宇文君所言是真。
两位八顾之首坐在一起,聊聊家常,也是甚好。
秋清说道:“酸菜面自然给你管够,敞开吃就是。”
宇文君嘿嘿笑道:“这感情好。”
秋清深知宇文君这一次返回皇都是有所求,他也没问,不过他知晓宇文君今日来此定然是有事请教。
温和道:“是否因为指点千灵公主得罪了些人?”
宇文君如实说道:“是有得罪一些人,不过我委托平王赠送给军方两部功法,算是堵住了悠悠众口。”
秋清沉思道:“那就好,恒昌书院开课以后,你便丧失了一部分自由,做人做事也不能向以前那般任性。”
“我也打算给你准备一些书籍,只可惜这些年我并未珍藏书籍,有些对不住你。”
宇文君连忙说道:“叔叔客气了,书籍一事我从谢一鸣那里敲诈了些,李秀年私底下给了我一些,景佩瑶师姐也委托井寒清给我送来了一部分。”
“与南岭书院,白鹿书院比较起来是显得底蕴不足,不过照拂寒门是绰绰有余。”
“至于往后关于书籍的事情,随缘即可。”
秋清想想也是,有些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宇文君忽然问道:“许还山此人,不知叔叔觉得如何?”
秋清与军方的关系一直很好,军方也很支持这位丞相大人,若无军方支持,这位无私的丞相大人兴许早就下台了。
被问及这个问题,秋清也并未详细询问宇文君与许还山的关系,在丞相心中,宇文君已经是大人了,许还山还是一个孩子。
“能力倒也出众,在军方表现甚好,上下关系处理的很是融洽,八顾之宴的武试成绩也能上的了台面。”
“眼下倒是不俗,就得看以后能否经得起狂风巨浪。”
“也许可以,也许不行。”
秋清对此人的评价中肯,心里略有怀疑其德才智。
宇文君心中了然,实话实说道:“实不相瞒,我与他有些过节,院长大人起初让我让着他一些,最近告诉我,不需要一直忍让。”
“可人家现在是大红人,陛下寄予厚望,朝夕之间,也找不到替代者。”
秋清呵呵一笑道:“那就随缘吧,有些事总让人无处下手。”
宇文君趁机问道:“叔叔与国师大人关系如何?”
寻常而言,国师出现的地方,这位丞相大人也会出现,走得近不代表关系好,素质高不代表人品好。
秋清道:“你想干什么?”
宇文君如实说道:“我此次返回皇都需要调查一些事情,我得到的线索是皇都的绝美女子兴许有突破口,所以我率先接触千灵。”
“千灵公主那里已无可能,故此打算接触那位花魁。”
“平王告诉我那位花魁只有月圆之夜才会现身,我猜想那位花魁平日里并不在海月楼,所以想要私下接触,皇都虽然不大,可成心去找一个人也很麻烦。”
“且那花魁便是平王都很难接触到,所以想通过星罗,打听到那位花魁的具体位置。”
秋清没那么多的好奇心,心中认为宇文君想调查的当是修行界的事情。
“我给国师大人开口,自然是没问题,但这种事我也不需要向国师大人开口。”
“星罗谍子遍布人族上下,李洪山若想调查谁自然可轻易得手,可在这皇都,还是我的情报更可靠一些。”
秋清手下也有谍子,隶属于丞相府,有先斩后奏之权。
皇都的一草一木,秋清都一清二楚。
“那位花魁有些本事,也很懂规矩,平日里就居住在皇都东郊的一座农家宅院里。”
“宅院门前有一棵榕树,你去了便知晓。”
宇文君倒是忽略了秋清在皇都的手眼,感激道:“多谢。”
秋清一脸不爽道:“你我之间,就无须客气了。”
宇文君笑道:“好啊,不过这会儿是不是该吃酸菜面了?”
秋清哈哈笑道:“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走走走,随我去厨房。”
宇文君也来劲了,跟着秋清来到了厨房,厨房门口便有一坛酸菜,是秋清亲手腌制。
“其实平日里一直都是伙计给我煮饭,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自己煮饭。”秋清笑道。
会做饭的官员,庙堂之上怕是寥寥无几。
于是乎,丞相大人亲自揉面,宇文君则生火烧水,两位八顾之首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
不多久后,面条下锅,秋清从坛子里盛起酸菜,又从案板底下拿出一个罐子,罐子看上去颇为古朴,宇文君一眼便能看出这罐子也是劣质瓷器,可里面的酱料乃是秋清的独家配方,世上仅此一份。
一老一少,端着两碗酸菜面就在厨房里吃了起来。
宇文君猛吃了一口,顿觉提神醒脑,口感嫩滑美妙。
盛赞道:“果然不错,这手艺足够开馆子了。”
秋清一脸得意道:“要说我当政客没有成就,可若论做酸菜面的手艺,皇都之中无人可胜我。”
宇文君哈哈大笑道:“我看也是。”
吃完面以后,秋清来了兴致,说道:“我曾听闻你与孤月阁阁主慕容秋水手谈十局,不幸落败,可我总觉得你棋力在慕容秋水之上。”
具体的下棋过程,孤月阁早就打谱公开了。
秋清自然也能从那棋谱中窥探出些门道。
宇文君玩味笑道:“杀几局?”
秋清挑眉道:“你觉得我杀不过你?”
宇文君胸有成竹道:“不如我赌点什么?”
秋清毫不示弱道:“你说赌什么?”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你若是输了,欠我十碗酸菜面,我若是输了,给你打扫十天丞相府,如何?”
秋清一看有戏,哈哈笑道:“好,成交。”
“就喜欢你这种爽利的年轻小伙子。”
两人立即摆盘,都觉得战胜对方如囊中取物……
第一百九十八章 公子好生无礼
宇文君执白棋,因是晚辈,率先落子。
因不知秋清棋力如何,宇文君今日落子极其谨慎。
秋清棋力再不济,也在慕容秋水之上,一点都不可马虎大意。
半柱香后,秋清棋力逐渐凸显,非霸道路子,亦不刁钻,轻飘飘,若女人的裙摆,似天上飞云。
看似不文不武,却如蟒蛇缠身一般,将宇文君步步蚕食。
宇文君也没含糊,棋力刚猛霸道,所向睥睨,接二连三破开劫数,一度凌驾于秋清之上。
此次手谈,宇文君状态远胜从前,一者步入大黄庭心境愈加圆满,二来经历诸多风浪,那份果决敏锐仍在巅峰。
乃近年来状态最好一次。
可惜遇见了秋清,这位丞相大人的棋力绝非以柔克刚,而是柔中带刚,中正平和,有横推之势。
宇文君额头逐渐渗出细密汗珠。
秋清仍旧一脸从容,却也不曾分心,宇文君的棋力在他想象之上,稍有不慎还真有被这后生反杀的可能。
慢慢的,秋清渐入佳境,困龙于井,却并未一鼓作气,仍旧选择步步蚕食,坚壁清野。
宇文君几次欲反扑,都以失败告终,逐渐力所不逮。
秋清即将屠大龙!
宇文君落下一子后,服气道:“局势至此,我已无任何翻身可能,认输了。”
秋清坏笑道:“年轻人还是得多多磨砺才可成器。”
宇文君无奈道:“叔叔教诲,晚辈谨记在心。”
秋清得意道:“你近些时日有事要忙,等闲暇了,再来给我打扫院子吧。”
宇文君感激道:“多谢叔叔善意。”
望向堂外,此时此刻已皓月当空。
宇文君拜别道:“我就先去东面的那座农家庄园了。”
秋清捻须笑道:“去吧,可别不由自主情不自禁了。”
宇文君笑而不语,乖巧转身离去,走出丞相府外,看了一眼对面那座丞相府,灯火通明,柏小卫此刻或许在喝茶,或许在感悟剑道,想了想,没去打扰。
皇都东面,庄园成片,多数都是富贵闲人置下的家业,寻常而言不会有人居住在此间,多数都在皇都繁华地段租宅子,亦或是居住在酒楼客栈中,图个方便。
夜色里,有一双燃烧着金红色火焰的眸子投来探寻眸光,一家庄园外,有一棵参天榕树,大门紧闭,牌匾上写着“聚水之家”门口并无石像摆设,很是寻常。
不多久后,宇文君来到了大门前,轻微扣响门环,静等回应。
周围一片寂静,仿佛落针可闻,远处偶尔传来犬吠。
良久后,大门缓缓开启,一位身材不高体型臃肿的年轻姑娘出现在宇文君眼前,这姑娘右脸上更有很大一坨黑胎记。
模样一言难尽,毫无姿色可言。
她开口道:“公子是何许人也?”
宇文君柔和笑道:“路经此地,特来借宿一晚,不知可行否?”
姑娘疑似有所疑虑,挣扎须臾后应道:“那行,进来吧。”
入庄园后,宇文君特意看了一眼园内摆设,花草盆栽颇多,还有一葡萄架。
秀气而又散漫,符合一个附庸风雅的姑娘家居住的地方。
年轻姑娘将宇文君带入了一间宽敞的厢房内,屋子里物件齐全,板凳桌椅衣柜一应俱全,更有一张宽敞卧榻。
“就是这里了,公子将就一晚。”年轻姑娘和气道。
宇文君温和笑道:“这偌大的庄园里,就姑娘一个人?”
年轻姑娘轻声应道:“父母早逝,这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我模样生的丑陋,也不好嫁人,往后大概就是孤独终老了。”
宇文君温柔道:“也许有一天会出现一个人,他会很喜欢你,不介意你的模样家境,余生对你温柔以待。”
年轻姑娘羞赧一笑,略有些局促道:“这些美事,应该不会落在我的头上,我有一日三餐,四季衣裳便够了。”
宇文君诚然道:“人应该向往美好,它也许不是爱情,不是权力,不是黄白之物,它只是美好本身而已。”
年轻姑娘闻后,平和笑道:“公子所说的这些,与我相差甚远,做好当下,活出自我就够了,有些事强求不得。”
说完后,便低下了头,为自己的容貌感到难堪。
当她再抬起头时,忽觉脖颈之地发凉,断念已架在她的脖子上。
宇文君灿然一笑道:“话术不错,不愧是当花魁的人呢。”
年轻姑娘大惊失色道:“公子这是何意,我好心收留公子过夜,公子怎可刀剑以对,这未免太无礼了。”
宇文君温柔笑道:“女人不就喜欢无礼的男人吗?”
“不对,当是狐狸精。”
年轻姑娘神色剧变,浑身流淌灿烂光辉,摇身一变,便化作了一位身材高挑模样精致绝美的年轻女子。
一双杏眼流淌万千柔情似水,雪白的肌肤光是看着便让人觉得弹性水嫩。
这是一张极其美丽的脸庞,眉眼精致至极,樱桃小嘴鲜红欲滴,便是宇文君也在此刻有了一亲芳泽的冲动。
身着一袭雪白长裙,怎一个仙气飘飘了得。
宇文君煞有其事的打量了一眼,收回断念,赞赏道:“说书人总说狐狸精漂亮,可到底有多漂亮,今日总算是开了眼界,如此姿色,足以嫁入帝王之家。”
凌玉卿眸光流转,媚眼生威,轻怒道:“宇文公子果然辞色犀利,不过夜半闯入良女之家,不知有何贵干?”
宇文君温柔笑道:“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我听人说,常人很难见到你,所以我就想试试,到底能不能见到你。”
“而今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是甚好。”
凌玉卿柔媚笑道:“千灵公主殿下倾国倾城,莫非公子不喜欢?”
皇都之中可挥舞断念之人,唯有宇文君,凌玉卿自是知晓眼前这人便是八顾之首。
宇文君从善如流道:“皇家繁文缛节太多,我不喜欢,反倒是狐狸精一切从简,居住在这农家庄园,令我有了些人伦之欲。”
三生白狐,位于妖域北端雪原之上,修炼出人形之后,无论男女,都极其俊美倾城。
凌玉卿嘴角上扬道:“公子好眼力,身上好重的龙气。”
宇文君并未不安,他身上的龙气遇到妖族高手,自然是无所遁形,也许是自己当下的修为不济,还无法彻底做到龙气内敛。
“看来你我真可成为朋友。”宇文君朗声道。
凌玉卿美眸中仍有警觉,口蜜腹剑道:“那就得看是怎样的朋友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真坏呢
瞬息之间,一条白色长尾拔地而起,将宇文君强势缠绕。
宇文君奋力挣扎,然无济于事,反倒是被这条白色长尾提起,双脚离地,脚下阴风阵阵。
凌玉卿温柔说道:“公子既可看出我身份,又和庙堂大佬交情匪浅,怕是留不得公子性命了。”
“可惜了,公子的皮囊也还是颇具灵性的。”
白色长尾悍然发力,宇文君当场形神俱灭。
凌玉卿一身大黄庭后期修为暴露无遗,举手投足间摄人心魄,咧嘴一笑道:“敢在老娘面前耍流氓,还嫩着呢。”
言罢,凌玉卿欲转身离开这间厢房,顿觉心神不宁。
香肩透出凛冽感,一只秀气的手落在凌玉卿肩头,同时凌玉卿被人从身后搂住,那人的另一只手抚摸在凌玉卿平坦小腹肚脐眼位置。
旋即,那只手化作一道龙爪,稳稳遏制其小腹。
宇文君得手之后,微微低头,脸颊贴在凌玉卿秀气的耳朵旁,呼了一口热气说道:“女孩子家家的,不宜这般粗鲁。”
凌玉卿顿觉六神无主,咬牙说道:“你意欲何为?直说!”
三生白狐其命门就在肚脐眼,以龙爪之威,足以破开罩门。
凌玉卿心情愈发沉重,龙影分身运用如此炉火纯青,这位宇文公子与龙族的关系怕是有着惊天隐秘。
宇文君的脸颊仍旧贴在凌玉卿耳根子上,温柔笑道:“就是想交个朋友,绝无非分之想,虽说姑娘着实貌美,但我亦是正人君子。”
凌玉卿冷笑道:“所以你此刻强行压制体内纯阳之气,便是压制了,我这娇柔的身板仍旧觉得即将被铁骑凿阵。”
宇文君冷笑道:“分明是你天生媚骨,妄图夺我精髓。”
锦衣公子低头,一口咬在雪白香肩上,猛吸了一口,旋即满嘴鲜血,何以解媚毒,唯有三生白狐精血。
头脑愈发清越,乃至于宇文君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女人丧失了兴趣。
凌玉卿被咬了一口,心中更加毛焦火辣,强忍肩膀剧痛,冷声道:“我与公子无冤无仇,何至于要让公子辣手摧花?”
宇文君柔和说道:“本来我也想好生与姑娘细说的,怎奈何姑娘不给情面,我也是个好勇斗狠的人,只好用这般方式了。”
“我想拥有你可以吗?”
凌玉卿妩媚一笑道:“公子这话说的很不礼貌。”
宇文君想了想,言道:“那我想拥有您可以吗?”
凌玉卿顿时气的快要吐血了,她是真想不起来有何事得罪了这位宇文公子,无缘无故遭受此劫,心中甚是迷惘。
莫非是破极之前,有一道劫数?
“有事快说,少来这套!”凌玉卿抓狂道。
宇文君松开了凌玉卿,缓步走至卧榻旁,随意躺下了。
凌玉卿未敢掉以轻心,对方能如此随意拿捏自己,自是留了一后手,且那后手杀力惊天!
不得已之下,只好口吻温柔道:“公子深夜来此,必然是有一番指教。”
宇文君想了想,编织了一个谎言,故作感慨道:“实不相瞒,龙性本淫,可我仍然不想破身,长此以往,我身上阳刚煞气愈发强烈,或许有朝一日会令我走火入魔。”
“今夜来此,也是想和妹妹谈一桩生意。”
“姑娘无需以身相许,只需侍奉于我即可,我这身上的龙气,对姑娘而言亦是大补之物,二者互不亏欠,姑娘觉得如何?”
凌玉卿知晓一些龙族秘闻,深处一想,宇文君所言合情合理。
却有一事不明道:“公子真是纯正龙族吗?”
宇文君温柔道:“算是。”
凌玉卿云里雾里,却也不在多问,多问便是过界了。
宇文君有一事并未欺骗凌玉卿,他身上的龙气于妖族而言,确为大补之物,当初在北方大漠所遭遇的那条地阴蛟蛇也是因此想要活捉宇文君,做一个长期鼎炉,却因贪心令自己丧命。
若非心有景佩瑶,宇文君早就霸王硬上弓了!这娘们确实带劲……
凌玉卿不解道:“千灵公主莫非无法满足公子?”
宇文君无奈道:“人皇之女,身负紫薇气运,虽与我相和,我却不想卷入庙堂之争,唯有妹妹模样倾城,又有一户农家庄园,我甚是喜欢。”
“恰逢妹妹天生媚骨,于我而言更是锦上添花。”
凌玉卿白了一眼,无话可说。
仔细一想,这笔买卖利于双方,那一身龙气,凌玉卿亦是垂涎三尺,恨不得一口吸干。
有些事是相互的,宇文君已有日角龙颜,龙气无穷无尽,便是成千上万个凌玉卿也无法吸干他的龙气。
而凌玉卿长期吸食龙气,反倒是会反哺宇文君,成为宇文君的鼎炉。
三生白狐的血脉之力怎可与龙族相媲美!
凌玉卿心中盘算一番,觉得也不亏,立即柔媚一笑道:“哎呀,公子若一开始就把话给说明白,不就没方才的误会了。”
“公子真是的…”
宇文君坏笑道:“那也是美丽的误会,妹妹着实冰肌玉骨,令我回味无穷。”
凌玉卿来到卧榻边,伸出小拳拳给宇文君捶腿,娇嗔道:“哎呀呀,公子怎么可以这么坏呢。”
“还说自己是正人君子呢,结果一肚子坏水儿。”
宇文君趁势要凌玉卿搂在怀中,说道:“或许每个夜晚我都会来找你的,可惜过几日便是月圆之夜,想起有一夜不得见你,我就好生难过。”
凌玉卿依偎宇文君怀中,娇媚笑道:“公子这话就伤感情了,人家心里也还是想念公子的,至于公子能不能出现在海梦楼七层,就得看公子的心意如何呢。”
宇文君温和一笑,略微流露出一股龙气,凌玉卿当即笑颜如花,陶醉的深呼吸了一口,又锤了锤宇文君的胸口,妩媚道:“公子果然善解人意,月圆之夜,想必公子也会有大手笔的。”
宇文君从容应道:“那自然是有,可也得告诉妹妹,龙气吸收太多,会乱了本心,兴许会发生不可描述之事哦。”
凌玉卿一脸狐疑道:“比如?”
宇文君抿嘴笑道:“比如妹妹将会被龙气之主铁骑凿阵。”
凌玉卿顿时使劲锤了一下宇文君胸口,气笑道:“公子若是在这样的话,人家可就不理你了,怎么可以对人家做出那等粗鲁之事呢。”
宇文君含蓄道:“那自然不会,谁让我是正人君子呢。”
凌玉卿笑着点头,也不敢随意接话,这龙气确实很重,此刻的她已有些上头了。
不可贪心,还是悠着点妥当。
第二百章 不消停
翌日清晨。
凌玉卿依依不舍将宇文君送出大门,柔声道:“公子要走了,人家心里真是舍不得,可难过了。”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别装了,怪累人的。”
凌玉卿调皮嘟嘴道:“公子今夜来就是了,人家会给你开门的。”
宇文君缓步离去,不在多做纠缠,既已搭桥,结下来便可一帆风顺。
待得宇文君离去之后,凌玉卿神色一凛,走至水井旁,轻盈一跃跳了下去,未见波澜,无声无息……
返回书院后,宇文君便直接进入卧房,一整夜都没休息好,白日好生睡一觉,和三生白狐打交道太过提神醒脑,得养足精神才行。
北海。
海岸线绵长,清晨雾气浓郁,略有些骄狂的晨风也吹之不散。
一袭白衣的妙龄少女,长发乌黑靓丽,白皙的巴掌脸上写满了沉思,她手握名剑流雪,缓步走在晨雾之中。
四野白茫茫一片,难以看破虚妄。
忽然间,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声传来,继而一尊白虎悍然杀至景佩瑶近前。
大黄庭后期,修为已在景佩瑶之上,正面撄锋,景佩瑶绝非对手。
眼看白虎即将撕碎这位人间绝色时,景佩瑶抬起玉手,驱散了晨雾,一道柔光落在白虎额头上。
这尊白虎见状,情绪莫名安静,像是找到了某种归属感,痴然凝望景佩瑶,犹如一个做错事的孩童。
无风无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寂静中降服白虎。
白虎低头,景佩瑶将手摁在白虎额头上,温柔笑道:“原来最近忙着勾搭美女。”
转身,脚下一条圣白长路铺展开来,景佩瑶带着白虎进入了北海深处。
北海之地,禁制重重,若非无极高手亲至,景佩瑶自是无敌。
……
……
入夜以后,宇文君一切如常,前往那座庄园寻凌玉卿畅聊人生。
虽知晓这样不好,可宇文君也无法威逼利诱让凌玉卿说出实话,女子唯有得到其芳心之后,才可让其臣服。
月冷星稀,离开繁华地段后,宇文君便抄小道,顺着护城河岸往东而去,本以为今夜并无波澜,谁曾想前方仍旧有人在等他。
柳树下,一位身着华服的壮年男子眸光凝望而来,虽说模样俊朗,却是一脸煞气横生,透出破极修为。
宇文君停下脚步,意外道:“阁下为何事而来,开门见山即可,无需耍弄手段。”
壮年男子缓步走至宇文君近前,故作温和笑道:“公子深夜与妖族勾连,若传扬出去,兴许会坏了风评,南岭书院即将开课,想必公子也不愿节外生枝。”
“公子放心,此事只有我一人知晓。”
宇文君观其面相,闻其声,已判断出来自于北方,兴许出自于云汉州。
破极高手若要入皇都,得经过星罗审核,此人直冲宇文君而来,必然不在星罗谍子监控之中,皇都之中有此手段,又和自己有仇的人,大致只有许还山,以及萧楚。
许还山真是阴魂不散。
宇文君温和道:“阁下姓甚名谁?”
身材高大的壮年男子应道:“在下杨宏一,云汉杨氏。”
云汉杨氏,于北方大地属甲等豪门末流,影响力颇大,把持地方政务是常有之事。
宇文君仔细回忆了一些过往,顾雍似乎和云汉杨氏有仇,但仇恨不大,远不如赫连家族那般深沉。
“所求何事?”宇文君笑问道。
杨宏一言道:“若公子允准,还望将高志与井寒清归还于北方大地,此前兴许有些误会,不过当下误会已经解除了。”
“那两位终归出自于我北方。”
七律成员,八顾成员,在北方任何一豪门贵族中都可列为座上宾,只要高志愿意,当即可娶一位豪门世家的掌上明珠为妻。
宇文君继续问道:“除此之外呢?”
杨宏一继续说道:“还望恒昌书院往后不要向北方挺进,同时,也希望公子往后可谦虚做人,不可意气用事。”
宇文君笑道:“许还山给你教的不错。”
杨宏一呵呵笑道:“公子说什么?我竟有些听不明白,据我所知公子不是一个喜欢打哑谜的人。”
顾雍死后,许多人都敢对宇文君下手,早前有秋清与柏小卫庇佑,无人敢撄其锋,恒昌宗落成之后,宇文君便有了软肋,他若是任性了,诸多寒门子弟就得遭殃,拖家带口甚是不易。
北人果然够直接。
宇文君笑道:“只是这些,恐难以让我低头,不如你说说你还知晓什么?”
“莫要担心,而今你我在这里相遇,你在破极,我在大黄庭,我非你对手。”
杨宏一笑道:“公子好生风趣,我只知晓昨夜公子很是得意,一身龙气着实滋润了那三生白狐,本想近距离观看,可偷墙根终究不文雅。”
宇文君认为自己足够小心,还是被人摆了一道。
阴招防不胜防啊。
无奈一笑道:“你真有意思啊。”
杨宏一得意道:“比较之下,还是公子的所作所为更能上的了台面。”
说话间的功夫,有一女子,身着黑金甲胄,手握血矛,血矛之上仍有血迹。
武宓轻笑道:“都处理干净了,唯独剩下许还山。”
杨宏一神色骤变,一脸震惊凝望向武宓。
武宓确实最近喜欢看书,可不代表她一直都在看书,她可以风声传信,也自然可在春风之中掌握宇文君的一举一动。
武宓修行玉龙经有所成,可闻风声知世界,当然眼下她未到知世界的境界,窥探一隅阴暗之地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只是看似赋闲而已。
宇文君微笑道:“我以为你过几日才会出现在我面前,没想到你如此耐不住性子。”
杨宏一脸色铁青,怒道:“你竟一直都有防备?”
宇文君从容道:“你很阴险,我便让你见识一番更阴险恶毒的手段。”
杨宏一不知为何,心生恐惧,快速后退,却顿觉眸子刺痛,继而怦然一声炸开,发出连环凄厉惨叫,痛不欲生。
宇文君的眸子里燃烧金红色火焰,龙眸如炬,岂能轻易对视。
武宓上前一矛捅穿其咽喉要地,言道:“此人对许还山有所隐瞒,许还山不知情”
宇文君轻声道:“你速返回横龙山,独自蛰伏,观察局势。”
第二百零一章 没破啊
武宓担忧道:“我若走了,你怎么办?”
身边无一得力助手,终归许多事不方便。
宇文君沉思道:“世家豪门选择当下出手,是见我心有牵挂,二者南岭书院开课在即,也需要一个合适的投名状。”
“恒昌书院爆出丑闻,便是最好的投名状。”
“无需担忧我,我一个人可以应付。”
武宓只得点头,宇文君大袖一挥,杨宏一尸体消失于虚无中,仿佛从未来过这里。
两人接连瞬移,不久后便到了郊外。
龙眸如炬,横扫四野,确认无谍子后,宇文君撕开虚空,召唤出应龙带着武宓横渡虚空而去。
横龙山下,万般寂静,隐约可听见不远处恒昌书院传来的读书声。
武宓转身没入夜色里,宇文君则撕开天幕,再度召唤出应龙横渡虚空返回皇都。
一来一去,无人知晓。
宇文君最担心的莫过于恒昌书院出事,比如有世家收买了某户贫苦人家,家中父母有一闺女,闺女对外一口咬定在书院遭受到教书先生非礼。
然后家中父母又在恒昌书院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光是想想都很神经。
又比如,有孩童不幸死在了课堂上,原因是教书先生的戒尺力道太重不幸打死了稚童,此类事情虽见不得光,可一旦功成,极有可能令宇文君身败名裂。
世家做事,又何曾留下过把柄?
农家庄园前,宇文君刚至,凌玉卿便开了门,柔媚一笑道:“公子来的真晚,人家都有些等不及了。”
宇文君含蓄道:“矜持些,别搞你我像是偷情的狗男女一样。”
凌玉卿一把将宇文君拉入了庄园里,挽着宇文君的胳膊,轻微依靠在宇文君肩膀上,柔柔弱弱道:“公子好生风趣,偷情这话从公子口中说出,也是那般正气凛然。”
不多久后,两人便来到了闺房里,一张更加宽敞的卧榻,散发淡绿色光芒,整座卧榻乃是用上好的清玉石打磨而成。
长期睡在此等卧榻之上,也能起到些许洗精伐髓的作用。
宇文君随意躺下,凌玉卿开始按摩捶腿,宇文君一脸享受,若有朝一日北海那位姑娘可对自己做这些事,该有多好。
凌玉卿极善察言观色,轻柔道:“公子有心事?”
宇文君流露出一缕极重的龙气,轻柔道:“我在想,你这样的女子,为何会从妖域来到人族皇都,且还做了一个花魁。”
“莫非你是妖族派来的谍子?”
“可这也不对,若真是谍子,你也没机会来到皇都。”
给些好处,套套话,反正在凌玉卿眼中,宇文君也不在人族阵营里。
凌玉卿嫣然一笑,勾人夺魄,微微遮掩道:“公子若好奇的话,那就多和我相处,时间长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虽说与公子一见如故,可这才认识两天就得推心置腹,实在有些太快。”
“人家心里也受不了此等刺激。”
宇文君顺手将凌玉卿搂入怀中,另一只手在凌玉卿后腰使劲捏了一把,坏笑道:“不知这样,可否让妹妹推心置腹?”
凌玉卿下意识一声尖叫,连忙挣脱怀抱,一脸羞红,置气道:“你弄疼人家了。”
宇文君尽可能恪守本心,方才那使劲一捏,着实手感不错,初体验。
温香软玉,刮骨钢刀,却让无数男儿欲罢不能。
宇文君安慰道:“失礼了,再给你一缕龙气。”
凌玉卿脸色这才有所好转,陶醉的呼吸了一口,姿容更加倾丽动人,雪白肌肤仿佛吹弹可破。
“妖域竞争激烈,强存弱亡,便是我三生白狐一族,也常发生互相侵吞之事,我族修行首重气运,随后才是天赋。”
“人族文昌武盛,鲜有战事,皇都气运正隆,是一个很养人的风水宝地。”
宇文君想起一桩旧事,笑道:“我记得策马于北方大漠时,我就想过有朝一日去妖族走一遭,如今认识了你,以后你带着我一同去妖域游历一遭,当然,你可不能把我给卖了。”
凌玉卿噗嗤笑道:“就公子这身贵重龙气,何须被我卖了,稍有不慎便会被诸多大妖群起攻之分食而亡。”
宇文君故作害怕状,言道:“那就算了,还是身家性命更重要一些。”
凌玉卿又问道:“那公子又是因何缘故来到了皇都,且还成为八顾之一?”
宇文君柔情凝望眼前美玉,正色道:“当然是因为你在这里啊,如此长袖善舞,令人如痴如醉。”
凌玉卿顿时撇过头,娇羞不已道:“公子真的太坏了,不愿说就不愿说,何必这么挖苦人家呢。”
她也许不知,这是宇文君目前为止对她说的第一句真话,极有可能也是最后一句。
宇文君微笑道:“当然是真的啊,你如此美丽。”
凌玉卿嘟着嘴言道:“说实话!”
宇文君怅然一笑道:“而今南北世家视我为仇敌,一部分是因为顾雍的缘故,一部分是因为恒昌书院的缘故。”
“皇都是枢纽之地,我自然是来避风头的。”
“而今在美人卧榻之上避风头,顿觉神游太虚,飘飘欲仙。”
凌玉卿轻声安慰道:“那公子可真辛苦啊。”
宇文君脱口而出道:“别装了。”
凌玉卿笑意盈盈,吐舌应道:“谁让你刚才欺负我的。”
宇文君又流露出一缕龙气,故作正经道:“你一人在皇都艰苦求存,一定很辛苦吧,没想过给自己找个靠山?”
凌玉卿万般无奈道:“我本就是在皇都偷食气运,走的是偷鸡摸狗的路子,怎么敢给自己找个靠山。”
宇文君就坡下驴道:“而今你认识了我,就没动心?”
凌玉卿一阵沉默,若说不动心那自然很虚伪,每月只能圆月之夜吞食点皇都气运,其余时间都不太敢抛头露面。
宇文公子龙气厚重至极,追随在这位公子身旁,不但旱涝保收,也免去了许多可能会发生的灾祸。
可转念一想,宇文公子绝不会平白无故接近自己,总觉着这位看似丰神俊逸的公子哥给她挖了一个大坑。
巧笑道:“我本蒲柳之身,生怕公子嫌弃了。”
宇文君和颜悦色道:“你觉得我是瞎子吗?”
凌玉卿一脸狐疑道:“公子这话何意啊,人家有些不太明白。”
宇文君望向窗户,月光透过窗户纸落在卧榻上,尽显清凉曼妙。
对着窗户纸戳了戳,宇文君微笑道:“没破啊。”
凌玉卿先是狐疑,随后恍然大悟,顿时真用了些气力,一记小粉拳落在了宇文君胸口……
第二百零二章 我心里只有你
宇文君惊呼道:“啊,好痛啊!”
凌玉卿气急道:“公子,你真的太坏了!”
宇文君不在玩闹,他将一切过错归结在狐狸精上,他扪心自问,自己真不是一个轻浮的人。
……
……
春雨停了,皇都风和日丽。
如此好天气,自然要商议一些好事。
秋清,柏小卫,岳擘,萧南四位文武重臣齐聚晋华宫。
平王殿下亦在此间,神色肃穆。
人皇陛下身着衮龙服,气象森严,国师李洪山相伴左右。
“公主千灵待字闺中已有些时日,而今朕打算赐婚于军中后起之秀许还山,不知各位爱卿意下如何?”人皇沉声问道。
寻常人家嫁女儿只许家主同意即可,帝王之家嫁女儿,得群臣同意才行。
人皇欣赏许还山不假,可心中也觉得奋远将军配不上自己闺女,或许每个父亲都觉得所有男子都配不上自家闺女。
岳擘率先表态道:“奋远将军乃八顾之一,与公主殿下倒也般配。”
萧南附和道:“据我所知,奋远将军才华横溢,且无骄狂之气,对部下一视同仁,诸多大小事宜,也都身先士卒,比起我们这些粗人,奋远将军更能写出锦绣文章,其人品模样都上佳。”
“这门婚事甚好。”
人皇闻后,微笑致意,他曾考虑过将千灵许配给大将军之子,可这位人皇还没落魄到要靠嫁女儿维系与军方之间的感情。
也曾考虑过将其嫁给某位尚书之子,可思来想去,皇都的年轻人也只有许还山可配得上自家闺女。
这便是八顾的份量,在某些事上足以堵住悠悠众口。
人皇向秋清投去询问眼神,轻声道:“丞相大人觉得如何?”
秋清双手作揖道:“公主殿下这般年岁,嫁人也可,不嫁人也可,许还山着实无可挑剔,既已无可挑剔,那便看缘分吧。”
军方有能人,秋清倾向于军方,对岳擘,萧南均有好感,此二人也许对顾雍师徒并无好感,却不妨碍此二人是极其优秀的军人。
人皇又看向柏小卫,前面三人其中两人乐见其成,一人置身事外,都没听见心里话,但愿这位副丞相大人可说出心里话。
“爱卿,意下如何?”
岳擘与萧南眼角余光略微观察这位副丞相大人,身为修行中人,他们未曾见过柏小卫出手,可仅凭气息,就能察觉到对方绝非善茬。
武将便是这样,首重境界修为,至于目光格局一事,能出现在这里的人,谁还没点目光格局了。
柏小卫也本想顺势而为,可知晓许还山与宇文君之间的事以后,对许还山此人是有些看法的。
高才异质,便是许还山在柏小卫心里的第一印象。
如实说道:“既然两人都已般配,就得看公主殿下是否愿意,以我之见,不妨让奋远将军与公主殿下捉对厮杀一场,效仿民间比武招亲。”
“若许还山赢了,则婚事顺理成章。”
“若败了,便再做考虑,如此,也能给公主殿下一个台阶下。”
萧南顿时不悦道:“副丞相大人此言差矣,皇家婚事,岂可比武招亲来决定,未免太过儿戏!”
岳擘微微皱眉道:“是有些儿戏,既对不住公主殿下的千金之躯,也对不起八顾之一的荣耀。”
柏小卫解释道:“只是两人切磋,不对外公开,我们都是见证者。”
“公主殿下的情面,我们也得考虑一番。”
“再者,莫非二位将军觉得公主殿下会是奋远将军的敌手?”
岳擘与萧南一阵迟疑,此话也不知如何回复。
人皇挑眉道:“本一件美事,反倒是纠结了,朕觉得两人捉对厮杀一场也未尝不可,即便那丫头必输无疑。”
四位重臣同时低头附议。
人皇望向平王,笑道:“又得辛苦你了,明日正午,便由你在演武场主持两人的比试。”
平王温和应道:“既是美事,何谈辛苦。”
人皇悦然一笑道:“哈哈哈,也是。”
此次小朝会结束后,岳擘与萧南率先离开皇宫,必会在第一时间给许还山好生交待。
柏小卫跟在秋清身后,一连沉默。
秋清忽然说道:“那柄绝倾,便是斩断许还山姻缘的一柄利刃,你如此推波助澜,不害怕简在帝心?”
柏小卫平和道:“涉及前途命运,许还山必会流露本来心性,若真是小人,陛下不会怪罪我的。”
秋清反问道:“若他不是小人呢?”
柏小卫从善如流道:“那就当我对不起他,陛下爱女未能出嫁,心中仍旧会对我有所感激。”
秋清怪笑道:“公私之间,拿捏如此恰当,难怪你会和宇文君是好友。”
柏小卫柔和应道:“大人过誉了。”
两位丞相大人难得一次共同归家,临近家门口时,秋清言道:“若找那人,便去皇都东面一家农家院落,那里有一棵榕树。”
柏小卫闻后,瞬息消失原地。
秋清进门后,略有些羡慕道:“如此实力,难怪可剑斩蛟龙。”
晴空万里,庭院之中花草鲜艳,美景十色,一男一女,悠闲踱步。
武宓走后,宇文君也懒得返回白鹿书院居住,索性就在这里一直住着,恰好,凌玉卿的厨艺也还不错。
良心虽有过意不去,可过不去也得过去才行啊。
凌玉卿道:“公子在皇都手眼通天,在人家这里住着,竟未曾有人发觉。”
宇文君笑颜道:“害怕别人把你抢走了,那样我会很难过。”
凌玉卿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道:“一天就知道油嘴滑舌,哄我开心,真不知以后要祸害多少良家少女呢。”
宇文君温柔道:“怎么会呢,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如此美丽温柔又会煮饭,是这世上最完美的女子。”
凌玉卿嘻嘻一笑,心里却莫名有些难过,新鲜感始终都会过去的。
当他不在需要自己消磨阳刚煞气时,所有美好都会烟消云散,偶尔看向公子侧脸,有那么一刻,凌玉卿是真的动心了。
女人是不会放过一个可以给自己实在好处同时又很俊俏的男人。
思量间,门外,客至。
第二百零三章 前夕
柏小卫是一个敏感的人,他不关心许还山与千灵公主是否能成就一段姻缘,也不在意许还山往后仕途的顶点在哪里。
德才兼备的后起之秀,每年都会冒出一茬来,庙堂不过择优而取。
只是他自己都觉得,许还山迟早会做出一些过激之事。
思量间,门开了。
初次见到花魁,柏小卫心如止水,也并未打算进门一叙,轻声言道:“明日,许还山将会和千灵公主比武招亲。”
“后续结果只有少数人知晓,不会公开。”
宇文君神色一凝,他以为如此重大的事情定会公开。
会心一笑道:“多谢,这个情报很及时。”
柏小卫含蓄一笑,瞬间横渡虚空而去。
凌玉卿闻后,似笑非笑道:“你们两位同窗不和?”
宇文君微微点头,应道:“早已形同陌路。”
转身进入庄园,宇文君来回踱步,许还山是否会胜了千灵他心中不确定,许久未见,再加军方高手时常喂招,许还山的能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绝倾锋芒如何,宇文君也不知,他不是剑客,对剑并不敏感。
此事发生的太突然,宇文君起初以为至少也要在夏至过后,千灵与许还山的婚事才会出结果。
他想起了外出游历的柳青华,也想起了恒昌书院。
敢和世家暗中勾结,足以证明许还山的狼子野心。
凌玉卿见宇文君心情愈发沉重,柔声开口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宇文君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一直都居住在这里,可否想过外出散心?”
凌玉卿一脸莫名,牵强应道:“也着实生过游历大好河山的心思,可修为不到破极,无皇都气运庇佑,我太容易被人看出跟脚。”
“故此这些事就一直耽搁着。”
宇文君双手合十,眸子里浮现出金红色火焰,每一道细微的火焰,都是一道推演计算的长线,连接天地法则,连接万物规律。
良久后,他眼眸看到了一隅之地,深山大泽之中,有位妙龄少女手握长剑,行走于青山绿水间。
皇都已足够热闹,她已不需要去人多的地方历练,大山大河最是能开阔心境。
凌玉卿眼睁睁的看着宇文君脸色逐渐苍白,强行推演出一个人的所在之地,他自身亦会受到天地法则的反噬。
“这可是元气之伤,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凌玉卿心疼道。
宇文君笑了笑,旋即双手撕开虚空,微笑道:“走吧,我带着你去远游一次。”
随即,应龙出世,凌玉卿震撼不已被宇文君携带进入了虚空通道中。
下一刻,他们便来到了北方的大山大河中。
从地理舆图而言,此地属于北方大地中部,名曰凌云山脉,山峰无数,大河滔滔,山中溪流小河不计其数。
四月天的凌云山脉,虽还未到郁郁葱葱,但已足够生机勃勃,万里大地无限生机。
到了这里后,宇文君单手撑地,无数地气涌入宇文君体内,凌玉卿在一旁傻眼了,元气之伤竟然可以被如此野蛮的治愈。
吞噬地气一事,若自身无强大气运加持,一旦被反噬将彻底烟消云散。
宇文君的元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凌玉卿愈发确认,眼前这位八顾之首绝对是龙族嫡系传人。
忽然间,凌玉卿心生有感,凝望正北方向,山脚底下有一羊肠小道,柳青华此刻便走在那羊肠小道上。
“为了她而来?”凌玉卿口气略有幽怨道。
宇文君安抚道:“她是我的师姐,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因我与许还山之间的矛盾,她有可能会成为受害者。”
“方才吸收地气,一者是为了恢复自身元气,二者是为了掩盖掉你我身上的气机,她周围已有谍子跟随。”
凌玉卿心里一沉,双手结印,仔细感应了一番,发现了三位大黄庭谍子蛰伏于丛林山涧之中。
三生白狐一族极其敏感,略微感受一番,就判断出那三位谍子体内真元雄浑内敛杀机无限。
“并非星罗谍子,与其说是谍子,更不如说是杀手。”
“要我们现在出手吗?”
宇文君摇了摇头,道:“暂时按兵不动,明日千灵与许还山才会捉对厮杀,许还山若赢了,那几人亦会第一时间知晓消息。”
“若败了,那几人亦会第一时间动手。”
军方有红鸟,可破虚空传递消息。
红鸟仅供军方独享,世家大族谁若是敢私自豢养红鸟,便坐实了杀头的罪过,就连秋清与平王,都无豢养红鸟的权力。
便是国师李洪山,掌中红鸟之数也超不过十指。
宇文君道:“此次你来,便是由你击杀红鸟。”
凌玉卿脸色一沉,点头道:“交由我就好,那你呢?”
宇文君温柔笑道:“事后,我们也学一下青华师姐在深山大泽中走马观花,月圆之夜前,我们返回海月楼。”
凌玉卿置气道:“都已缠绵数日,你还是信不过我?”
她知晓宇文君来这里绝非是为了柳青华一个人而来,定然还有其余的事情,若无其余事宜,柏小卫也不会亲至那座庄园通风报信。
宇文君温柔笑道:“各司其职,各自都无压力,事后我们再仔细叙说,放心我有应龙加持,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凌玉卿摸了摸洁白嫩滑的额头,娇嗔道:“也是啊,说明人家的担心是多余的。”
宇文君摸了摸凌玉卿的头,温柔道:“但你的心意是甜蜜的。”
凌玉卿噗嗤一笑,清脆道:“你果然够骚气……”
柳青华这一路以来,要说收获,那就是欣赏到了许多皇都没有的风景,她觉得村落里的桂花糕很好吃,觉得有些山顶有些溪水特别甘甜。
心情甚好,一路也并未遇到土匪强盗之流,本想效仿历代侠客行侠仗义,扶危济困,可她一路上也没遇到所谓的不平事。
她停在了一棵油松下面,坐在一旁的青石上,开始思考今天晚上要吃些什么,可她不知道翻过这座山以后,就有一个宁静的小镇,镇子里也有酒家客栈。
没有地图的旅行,才是最有意义的,因为永远不知道下一站将会到达何处,正因为对接下来的每一步一无所知,反倒是一直充斥着神秘感。
这些日子,受到山上清风的洗礼,她的清明剑气更强,而今已到达承圣巅峰。
春风徐来,少女咧嘴一笑道:“我得找一个值得一战的对手入黄庭,对了,我还得想办法收集一些藏宝图,找到了宝藏后交给师弟,让师弟多建造些恒昌书院。”
第二百零四章 公主可不弱
皇都,灵露宫。
道场内,千灵盘膝而坐,横剑于膝,气象寂静庄严,周身游走千丝万缕剑气。
人皇突兀出现在千灵身后,瞥了一眼那千丝万缕的剑气,凌乱有序,暗含杀意。
千灵心有所感,迅速起身作揖道:“不知父皇亲至,请父皇恕罪。”
人皇心中百感交集,怜爱的捋了捋闺女额前的秀发,温柔说道:“经宇文君调教之后,就已如此敏锐,当初赠送白虎,所求的便是这柄剑吧。”
千灵似笑非笑,来回摇头,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有些事只要出了些许兆头,后续结果就无需细致推敲。
柏小卫那善意的提醒,令人皇恍然大悟。
世人眼中,千灵公主孱弱柔美,不堪一击,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公主,可事实并非如此。
人皇柔声道:“你真的不愿意嫁给许还山?”
千灵身子微微前倾,弯腰道:“若可成全父皇,我自然愿意嫁给许还山,这柄剑我很喜欢,若父皇不喜欢,可以弃了。”
人皇的心也许不会柔弱,父亲的心可能会有一丝丝柔软。
有些事,头没开好,那就是那没开好。
曾几何时,人皇觉得宇文君必然会在死在八顾之宴中,可他活下来了。
他觉得许还山可以成为八顾之一,许还山成了,他也觉得手中多了一颗极其有力的棋子,可这颗棋子受到了许多人的不待见。
许还山在军中所积累的好感,终归不及宇文君赠送给军方的两本功法。
皇家婚事,牵连甚多,一个不太招人喜欢的后起之秀,往后必会在庙堂之上遇到千难万阻,人皇虽可一言九鼎,却也不可逆反人心。
朝野之上,悠悠众口,人言可畏。
便是自己的闺女也不喜欢这门婚事。
人皇也不知许还山到底做错了什么,唯一的错误就是宇文君在该死的时候没有死去,他也只能这样去想。
而眼下,宇文君可以掣肘南北世家,价值要更高一些,深得两位丞相大人的宠幸,虽不在朝,已有了大显势。
人皇无奈一笑道:“明日,你尽情出手就是了。”
千灵低头道:“我若输了,便嫁给许还山。”
人皇微微点头,转身离去,伟岸的背影略有些朦胧萧索。
翌日。
春风吹过昨夜,皇都一切如常,百姓安居乐业,白鹿书院的读书声愈发朗朗动人。
皇宫,演武场。
千灵与许还山如期站在擂台之上,此次比试,同境一战。
人皇身居高位,两位丞相大人相伴左右。
柏小卫与秋清面无表情,静等好戏开局。
人皇也来了兴致,与其说这一场比试的结果如何,他更加好奇宇文君那段时日指导千灵的成果如何。
大将军岳擘一脸平静,双臂环抱腰间,胸有成竹。
威远将军萧南,站在平王殿下身侧,一脸期待,脸上略有笑意,只要这件事成了,往后许还山青云直上,他的好儿子萧楚,也能有更多大展拳脚的机会。
这笔买卖,谁也不亏,恰好两人还是关系不浅的师兄弟。
平王环顾四野,见人皇点头后,开口朗声道:“殿下,将军你二人可以开始了。”
许还山今日并未甲胄在身,只是寻常锦衣在身,手握一杆长剑,微鞠一躬道:“公主殿下先出剑。”
千灵公主仍旧一身英姿飒爽的道服在身,柔和一笑道:“既如此,那就得罪了。”
许还山笑着点头。
千灵拔出绝倾,剑意弥漫开来,剑体之上疑似有蛟龙喷云吐雾,一道轻薄锐利的剑气徐徐激荡开来,横扫整个演武场上的暮气。
剑势起,若清风徐来,千灵一步到了许还山近前,一剑刺向咽喉要地,无任何花哨,也不做铺垫,如她对这门婚事的心意。
绝倾剑刃即将触及许还山咽喉时,许还山动了,剑鞘突兀横档在咽喉前,长剑灿然出鞘,一剑起风雷,攻向千灵下三路。
千灵翩然跃起,避开风雷一剑,空中似游龙,轻盈一剑碾压而下,剑势若山雨将倾,剑意铺天盖地。
同境一战,便是许还山面对这一剑,也未敢正面撄锋。
抖落出一道剑花,剑花之上,绽放出万千勃勃生机,继而引流万千,令千灵剑势四散而去。
单论战斗意识,许还山仍远在千灵之上。
千灵心中略有得意,自己这一剑,八顾之一也得暂避锋芒,她对自己很满意。
随后,她又是一剑袭来,许还山轻巧格挡,化解剑势后,许还山顺势一剑挥击而去,千灵面露为难之色。
强行吃了许还山一剑,娇弱的身躯节节后退,脚跟虚浮,险些跌倒在地。
缓冲片刻,才极其勉强的站稳了脚跟。
这样的破绽,足以被许还山抓住。
事实也是如此,许还山又是一剑倾泻而来,这一剑于方寸之间迸发雷霆万钧之力,所有磅礴暗劲,聚集在剑刃之上,令千灵公主退无可退。
平王心如止水,这一战结果如何,于他而言关系不大,萧南眼神看似平静,内心已开始炙热。
公主就应该在不染尘埃的地方好好休养生息,为何要学男子汉一样提剑而舞呢?这一场比试看似正统,可在萧南心中,不过一场儿戏,一场属于奋远将军的儿戏。
可马上,萧南将军就不在认为这是一场儿戏了。
千灵嘴角微微上扬,她一直在等许还山主动袭来,然后她正面撄锋,争取一剑定胜负。
仍旧是一剑平直刺出,没有任何花哨,真元却疯狂燃烧,绝倾剑体激荡出铮铮剑鸣,凝聚天地大势,悍然杀向许还山。
许还山顿时惊怒交加,未曾想到娇弱的公主殿下还有如此火候的一剑。
双方都已没有退路,许还山硬着头皮去了。
千灵心中没底,这是她目前最强的一剑,凝聚所有真元,集中所有剑意于一点爆发,这也是宇文君当初给她明言过的,此刻她只能相信宇文君的判断。
铮铮铮!
双方剑意剧烈纠缠在一起,千灵公主咬牙再度直刺而去,绝倾剑迸发出一声嘹亮的剑鸣,一鼓作气,悍然破碎许还山剑势。
许还山处于劣势,刚欲后撤寻找反转之机,千灵怎会错过如此机会呢,身后浮现出一轮明亮的银月,若一轮璀璨的神环。
天月决加持之下,千灵速度已到黄庭水准,一步跨出,一剑顶在许还山咽喉要地!
许还山愣在当场,同境之战,他败了。
第二百零五章 其实你赢了
千灵收回绝倾,继而对许还山微鞠一躬,便站立一旁不在言语。
平王略有惊讶,萧南哑口无言,大将军岳擘仍旧一脸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柏小卫与秋清也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许还山木然的笑了笑,没有愤怒的握紧自己的拳头,也没有立即透出黄庭威压,记得上一次就是在这里输给了宇文君,这一次是输了千灵。
人皇眉头微皱,开口道:“虽说此次比试不对外公开,然君无戏言,这门婚事,到此为止了。”
“奋远将军若看上了皇都谁家之女,大可在朕这里提亲,一道明旨,力助奋远将军成家立业。”
许还山双手作揖,深鞠一躬道:“臣,谢恩。”
千灵缓步离开这里,她想起了宇文君,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找到宇文君,喝一顿酒,畅谈自己当下的心意。
只有最强一剑才可分出胜负,若那一剑没有分出胜负,千灵就得嫁给许还山,嫁给一个没有感觉的男人,终究都是少女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许还山黯然下场,萧南陪伴在左右,柔声安慰道:“你一开始就不该轻敌。”
八顾之一抿嘴儿笑道:“如她愿意嫁给我,自然会输给我,如她不愿意,便是我赢了,她也会人剑皆亡。”
萧南闻后,心中惊雷炸响。
少年太得志,后期注定是要翻跟头的,这是许还山的头一次跟头,但他希望这也是最后一个跟头。
……
……
凌云山脉北端山脚下,有一小镇,名曰凌云镇。
风和日丽,适合走马观花,故此柳青华没有去人最多的地方吃一顿饭,而是在镇子外面露天的馆子里,吃着小笼包,喝着清水,这简陋地方突然出现这样的一个带有贵气与书香气美妙女子。
周围的粗糙汉子们忍不住,肯定是要多看几眼的,可看见桌子上那柄剑后,也就没敢评头论足,生怕招惹了一尊看似人畜无害的女剑仙。
镇子里面,有一酒楼,高三层,宇文君在三楼窗边靠着,眸子里燃烧金红色火焰,远远关注青华师姐吃包子的小模样,细嚼慢咽,轻柔喝水,倒也有了几分淑女该有的风采。
忽然间,宇文君望向更远处,流露出一条细微的虚空通道,一只巴掌大小的红鸟出现了,然后发出三声鸣叫。
令宇文君意外的是,潜伏在暗中的那三位杀手并未对柳青华下手,反倒是第一时间进入了镇子里。
那只红鸟刚欲返回虚空遁走时,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真元气劲击中,瞬息化作了齑粉。
凌玉卿出手之后,便迅速没入山林里,站在一棵参天大树上遥望凌云镇,在她的视线里,柳青华吃完小笼包后,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少女未见波澜,一切平安。
还在三楼的宇文君会心一笑道:“还算是有良心,没有针对青华师姐,只是冲着我来。”
“单论计谋,这局你其实赢了。”
旋即,他打开窗户,一步跨出,同柳青华反方向御风而行至凌云镇外,回头看了看,青华师姐此时应当已走远了。
镇子外面,道路两旁便是山林,一条长路崎岖不堪。
宇文君再度御风而行,不多久后,便来到了一处地势开阔的草地上。
先前的三位大黄庭高手也现身在了此处。
宇文君温柔笑道:“以柳青华为饵,让我现身此地,倒是不错的计谋。”
三位大黄庭高手顷刻之间对宇文君形成合围之势。
对面的山巅之上,无端投射来一道黑影,一位归元境的中年男人转瞬间站在宇文君对面。
他身材高大,模样俊朗,左手负在身后,眼眸阴沉,凝望而来,肃穆道:“宇文公子是一个重情的人,可往往重情的人都做不成大事业。”
宇文君轻声笑道:“你是杨宏一的人?”
杨玏冷笑道:“我家少主失去消息已有些时日,看来他的确是折在了公子手中。”
“我杨氏家族愿意给宇文公子一个机会,只要公子的恒昌书院不开向北方大地,便是死了少主,公子仍旧是我杨氏家族的座上宾。”
宇文君想起一事,无端问道:“许还山曾在白鹿书院照拂过一人,那人是你杨氏子弟?”
杨玏微微一怔,阴沉笑道:“公子果然少年早慧,既已如此,那就别怪我以大欺小了。”
他深知三位大黄庭绝非宇文君对手,故此他一出手就是杀招,山野震动,罡风呼啸,天地风云变色,即将天塌地陷。
宇文君大袖一挥,遮天蔽日的应龙悍然现世,龙威摄人,威压之下,三位大黄庭杀手当场形神俱灭。
此等威压之下,归元境高手也只能跪下。
杨玏一瞬间冷汗淋漓,双腿发软,抬起头看向天空中那条巨龙,一脸不可思议,难以置信道:“我本以为公子是顾雍的衣钵传人,便不会再有别家势力加持。”
这位杨氏家族的高手此时此刻肝胆俱裂,彻底慌了神。
宇文君缓步走至杨玏近前,平静道:“我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这一次是针对我,而非柳青华。”
“许还山的心肠还没歹毒到对柳青华下手,我很高兴。”
“不过我更想知道,除了这件事,你们还谋划了些什么?”
杨玏一语不发,闭着眼等死。
宇文君言道:“别介意,你见到了应龙,横竖都是一死,可你若一句话不说,往后我可能会将云汉杨氏灭族。”
“你若说一些,我也许会留下点正直善良的香火。”
杨玏冷笑道:“公子声势滔天不假,可若要灭我云汉杨氏,别说公子了,便是顾雍亲至又能如何。”
宇文君手握断念,一刀挥舞而下,刀光盛烈照耀天地。
“顾雍死了,谁都敢说顾雍的坏话,活着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如此硬气?”
应龙再度没入宇文君的额头,手中断念滴血不绝。
凌玉卿从远处而至,瞥了一眼现场,轻声道:“柳青华周围再无杀手,我动用了一丝本源之力,彻底敛去了她身上的气机。”
“除非地字号星罗亲至,否则不会找到柳青华。”
宇文君微微点头,释放出一缕龙气,柔和道:“辛苦了。”
凌玉卿喜笑颜开道:“能够为公子做事,也是我的荣幸,怎么能辛苦呢,再苦再累心里都是甜兮兮的。”
宇文君轻笑道:“别装了。”
凌玉卿立即上前,挽着宇文君的衣袖说道:“好了,不装了,公子答应过我接下来带着我游历一番的。”
“可要说话算话哦。”
宇文君带着凌玉卿走向群山深处,温柔说道:“当然说话算话,谁让我钟意你呢。”
凌玉卿听到这话,真的也很想来一句别装了。
第二百零六章 此生无望浩然
玉华州位于南方中部,亦是南方枢纽之地,陈氏家族,赵氏家族均扎根于玉华州。
南岭书院,亦是建立在玉华山脚下。
今日乃是南岭书院开课的大日子,谢一鸣,陈守心,赵龄,以及多位南方名宿齐聚于南岭书院正门口。
书院外,被包围的水泄不通,围观的百姓如潮水一般围在了南岭书院外,一时间鞭炮连连,锣鼓喧天,诸多民众自发组织购买爆竹烟花前来助阵。
书院占地面积约有上万亩,整体建筑格局,却并非尽数按照南派的婉约精致,亦有北派的大气磅礴加持。
居高临下望去,犹如一座小型王国,足以容纳五万以上的学子求学。
书院正门口,在一众拥护之下,谢一鸣这位未来的领袖在万众期待中剪彩,朗声言道:“今日起,南岭书院正式开课。”
“我南方自古以来以读书种子多着称,而今书院开课,我南方大地更是要为整个人族培养出更多的读书种子。”
“往后从南岭书院走出的学子,不说居庙堂之高,起码也要顶着一口浩然气,堂堂正正的行走于天地之间。”
“将读书人的那口精气神弘扬光大。”
“教化愚昧,降服顽劣,文明精神,立身立命。”
谢一鸣是一个朴素的人,他不擅长说场面话,他说的很实在,再加上他是谢一鸣,故此这些话的份量是沉甸甸的。
务实不务虚,一直都是谢一鸣做事的准则。
围观的民众们高声喝彩,山呼海啸,有了这样的一座书院,往后南方大地必然会涌现出更多的人才。
陈守心上前温和言道:“我南岭书院,旨在为人族大地培育更多英才,不论尊卑贵贱,只要可考入南岭书院,便是寒门学子,也可一律无偿入学。”
“每年我书院均会派人前往各大州郡,酌情挑选出百位品德优良的学子无偿入学。”
“凡是举孝廉者,无论能否通过入学考试,均可入学书院,且无论往后所走之路是文是武,南岭书院定当保驾护航。”
此话一出,群情震动,不少家境不行的人们眼神逐渐火热。
赵龄老爷子站出来说道:“除却这些,书院亦会建设分院,无偿为我南方子民传授学问,使我南方儿女各个均能识文断字。”
这一句话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的心里很快就有了对比,想起了那一座无偿为寒门稚子开课的恒昌书院。
南岭书院里的藏书无疑是人族书院之最,便是远在皇都的那座白鹿书院也自愧不如。
只要可入学南岭书院,必能掌握诸多学问精髓,且南人自古以来乡带乡、帮带帮,往后前途自然不会太差。
反倒是恒昌书院,虽说无偿入学,一者藏书不多,二者学问底蕴总归不算丰厚。
而赵龄老爷子所言,更是满足了多数人的心愿,无偿助人识文断字,敢问市井百姓谁能经受得起此等诱惑?
这样对比之下,恒昌书院仿佛更加一无是处。
姑且不论恒昌书院开课以后,在恒昌书院未出现以前,穷酸秀才仍旧比比皆是,又有几人得志?
相反,只要可识文断字,不说从政一事如何,起码在经商一事上也有了几分底气,即便不会走上从政经商的道路,只是一个地道的农民,可能识文断字亦是一个有学问的农民。这一点更能切身实地的解决掉百姓心中空虚。
南岭书院开课,势必削弱恒昌书院在南方大地的影响力。
何为百姓?谁给口吃的,谁就是爹娘父母。
开课当日,无数学子涌入书院之中,其中不乏大量的寒门学子,老百姓们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南岭书院属于南方,南人总归还是多照料南人的。
玉华山顶,有一凉亭。
亭子里有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坐在轮椅上,身着粗布麻衣,老眼浑浊,若一截朽木。
谢一鸣站在这位老人面前,推轮椅的人便是陈守心,若非家中出了一个八顾之一,陈守心大致也没机会给这位老人推轮椅。
老人便是当代的南方领袖季衡,他的儿子名曰季建,曾与赫连沉霜联手血战顾雍。
谢一鸣讽刺道:“若无恒昌书院掣肘,此次南岭书院大致也不会向寒门学子开设一道小小龙门。”
“说起来,宇文君真是功不可没,间接成全了许多人。”
“可那些人,也未必会记得宇文君的好。”
陈守心面露尴尬之色,敢在这位老人面前说这种话的人,南方仅有谢一鸣一人。
季衡声音虚弱,和蔼应道:“你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脾气太倔。”
“我所做之事,兴许有些狭隘,可南方香火日渐鼎盛,浩然这两字此生无望,南岭二字在你手中也得发扬光大才行。”
“以前你负责面子,我负责里子。”
“而今我年事已高,寿元将尽,往后的面子里子,全靠你一人苦苦支撑。”
“你我政见不同,这也是我最高兴的地方,南方出了你这么一个人,也是南方的运气。”
“往后,无论你想怎么折腾都行,仅有一点,不可让南方断了香火。”
谢一鸣叹息道:“你老人家放心就是了,我定不会让南方断了香火,也必会让南人有着别人没有的那份底蕴。”
季衡笑了,看了看今日天色,万里无云,青山绿水。
遗憾的是,浩然书院终归没能建立起来。
顾雍可恨不假,即将老死的季衡忽觉顾雍也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呢。
陈守心此刻柔和说道:“祖宗,这儿风大,不妨换个地方?”
季衡和蔼一笑道:“我本寿元不多,风大便风大,我今日很高兴。”
陈守心微笑道:“高兴就好,明日就让我家那小子去山野之地教化愚民,积累功德。”
季衡懒笑道:“不必了,痕迹太重,往后我也不是领袖,所有事宜,你问这位脾气不好的年轻人就是。”
谢一鸣瞥了一眼陈守心,言道:“事实上,你果然没把我这位领袖放在眼里。”
季衡当即笑的合不拢嘴,道:“某人的脾气果然不小。”
谢一鸣瞥了眼陈守心,言道:“你家那位少爷不是能成为无极高手的材料,此生极限就是凌霄,准备一下,去北方入仕。”
“去了北方会很不受待见,至于最后是否能获得北方百姓的认可,就取决于他自己的本事了。”
陈守心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回复。
谢一鸣坏笑道:“怎么,舍不得你儿子多吃些苦?”
陈守心摇头道:“非也非也,您是领袖,您说什么,便是什么。”
南北和顺,便是谢一鸣的政道……
第二百零七章 我还有个亲人
月圆之夜,海月楼。
凌玉卿盛装出席,站在楼顶,河岸两边熙熙攘攘,热火朝天。
无论贩夫走卒,亦或是贵族之后,纷纷送礼献花,只为博美人一笑。
杨柳之下,有醉酒的书生为凌玉卿写诗,有乞丐端着破碗远距离望向海月楼顶那一道令人魂牵梦绕的倩影。
凌玉卿仍旧是处子之身,她又如此美丽,皇都的男人们谁都想第一个拥有凌玉卿,却始终未能有人如愿。
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
商者之流倒是深谙此道,倘若那凌玉卿被人破了身,她便不再是最美的花魁。
凌玉卿露出惊鸿一面,略微回应河岸两边的客人后,便转身进入了屋子,只能下一个月圆之夜可再次见到美人。
七楼整层是一片宽敞的屋子,美酒佳肴应有尽有,一屋子的精致极尽奢华。
宇文君慵懒靠在卧榻之上,卧榻旁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既有从鸿宴楼送来的八珍宴席,亦有不少水果点心,以及宇文君最喜欢吃的葡萄。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身着宫装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她名曰李瓶水,是海月楼的主人。
此刻她顺从的站在一旁,眼角的余光有意无意打量宇文公子。
皇都不少王侯贵族都想来到这里听一首小曲,亦或是微醺一会儿,始终未能有人如愿,宇文君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男人。
替皇都所有男人实现了不曾完成的理想。
李瓶水约莫有黄庭修为,身为海月楼主,自然得有一身本事加持,起码宇文君是未曾听说过李瓶水和谁动过手。
略微感应一番,便察觉李瓶水体内真元极其虚浮,杀力弱不可言,便是张本初发狠,也能要了李瓶水的命。
可她本就不是一个纯正的修行者,她是一个生意人。
有幸认识了从远方而来的凌玉卿,两人一拍即合,一人负责生意运转,一人负责卖弄长相,坐实了皇都第一青楼的位置。
皇都青楼大小几十家,几乎每个青楼里的姑娘都甚是水灵,皮肤光滑秀色可餐。生意一事本就是海月楼最好,然后方仍有几家大青楼穷追不舍,故此,在凌玉卿来海月楼之前,海月楼随时都有可能被其余青楼超越。
当凌玉卿来了之后,海月楼便有了点睛之笔,彻底与其它青楼拉开距离。
月圆之夜,凌玉卿现身,海月楼光是收到的打赏钱都能顶了海月楼半月的收成,且当夜还会有不少豪客见到凌玉卿阵容后心里痒痒,也会进入海月楼与其她的姑娘们好生云雨一番,姑且当做那些姑娘是凌玉卿本尊。
本就是豪客,又有了兴致,出手毋庸置疑,自然都是天大的手笔。
凌玉卿返回屋子,柔媚的望了一眼宇文君,随即对李瓶水笑颜道:“姐姐在此久等了,你先下去吧,我陪陪宇文公子。”
李瓶水柔和一笑道:“那好,今夜辛苦了,记得早些休息。”
凌玉卿带着宇文君出现在李瓶水眼前时,她便知晓事情不简单,可见凌玉卿已被宇文公子拿捏死死的,她也就不方便说几句煞风景的话语。
眼前一切,她只能默认。
但愿这两人不会节外生枝。
李瓶水离去后,凌玉卿便来到卧榻之上,依偎在了宇文君怀中,宽敞的屋子里姹紫嫣红,灯火迷蒙,亦是月圆之夜,情调毋庸置疑。
在凌云山脉解决杨玏之后,宇文君陪着凌玉卿游山玩水了几日,他已经知晓凌玉卿与李瓶水的关系。
在李瓶水的心里,凌玉卿只是一个无家可归而又貌美的姑娘。
在凌玉卿的心里,李瓶水是一个品格尚可的商人。
两人之间的合作倒也愉快,至于事后分红,凌玉卿当夜所产生的打赏收入,一半归凌玉卿,一半归海月楼。
细算起来,凌玉卿亦是皇都的一位隐形富婆。
宇文君温柔笑道:“你家掌柜对我颇有意见,生怕我带走了你。”
那几日游玩,是凌玉卿来到人族皇都后最快乐的几日,举世无双的宇文公子会给她烤山鸡吃,会陪着她放纸鸢,更是会化作青龙,带着她领略山崖之巅的绝美风景。
便是说书人的嘴里,也无如此美好的情郎。
凌玉卿似笑非笑道:“倘若我真的愿意追随公子身边,公子还会不会如当下这般对我千般照顾。”
“当公子认识了更美的女子之后,会不会对我心生嫌弃。”
“我不求公子心里永远都只有我一个女子,但求在公子的心里,永远都有我的位置。”
宇文君微醺了一口,轻柔应道:“说什么傻话呢,你在我心中当然有着一席之地,我又不是薄情寡义的人。”
凌玉卿满足一笑道:“那就好,等公子什么时候想要破身,跟我知会一声就是了。”
宇文君温柔道:“如此诚意十足,我怕负担不起。”
凌玉卿嘟嘴道:“我又没说非要你负担些什么。”
宇文君心里一沉,原来彻底得到一个女子的心之后,女子真的愿意为了男人做任何事。
可他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身上流露出一缕龙气,凌玉卿甚是满足的说道:“公子出手一如既往地慷慨,这是我今夜收到最有份量的打赏。”
不知不觉间到了深夜,海月楼四周的热闹还未完全散去,仍有游子在月下思念着家乡。
凌玉卿忽然一脸正色道:“其实我有一秘密,一直瞒着公子,希望公子不要介意。”
宇文君故作从容低头瞥了一眼凌玉卿绝美脸庞,柔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隐藏自身的秘密,不算是罪过。”
凌玉卿眼角泛泪,伸出藕臂搂住宇文君脖子,细微的龙气令她略有愧悔的心情松缓了不少。
“我还有一个亲人,它就在庄园里,与我不同,它需要吞食气运才可活下去,我在皇都所吞食的气运,得给它分食一半。”
“待会儿我们就得回去给它送饭了。”
宇文君仍旧从容道:“那是一头怎样的生灵?”
凌玉卿用微弱迷人的声音回道:“太古灵猫。”
宇文君心里略有异动,但他掩饰的很好,柔声问道:“它可需要龙气加持?”
凌玉卿微微点头道:“自然需要,近些时日认识了公子,获得大量龙气,它愈来愈容颜焕发了。”
宇文君心中暗喜,既需要龙气那就很好,足以和那只太古灵猫建立出互相需要互相信任的关系。
“它一定等不及了吧。”宇文君道。
凌玉卿略有迟疑,随后微微点头。
宇文君凑近凌玉卿耳旁,深呼吸了一口美人的体香,笑颜道:“那我们归家吧。”
第二百零八章 倒是挺均衡
夜色迷人,两人归家后,凌玉卿便带着宇文君来到了井旁,低头望去,借着月色隐约可见清凉井水,与井壁的青苔。
凌玉卿微微挥手,散去禁制,水井便化作了高约三十丈的地洞。
“走吧,我们下去。”凌玉卿柔声道。
凌玉卿率先跳井,宇文君紧随其后,洞口下方有一条绵长的地道,地道里烛火明亮,宇文君大致判断了一番方向,这一条地道通往白鹿书院。
也许是与凌玉卿相熟,宇文君此刻并不如何激动,跟在凌玉卿后方慢慢悠悠的往前走着。
宇文君敏锐的意识到,地道里有特殊的法则之力加持,空间与时间质量和外界截然不同,他轻微跨出一步,便等于在外界横跨一条街道。
半柱香后,他们来到了地道尽头,一片空旷的地下世界,有一布置复杂的道场,各类法器布置甚是合理,是一个藏风聚水的道场。
道场里,有一只雪白如玉的猫,体格约莫与成年兔子大小等同,一双深蓝色的眸子,透出无尽玄奥。
微微蠕动间,身上白毛流光溢彩,比月光更胜一筹。
太古灵猫此刻瞪大了眼睛,向宇文君凝望而来。
凌玉卿在一旁连忙解释道:“他就是龙气的主人,不是外人。”
太古灵猫在道场里来回踱步,眼神警惕,对凌玉卿今夜此举极为不满。
凌玉卿知晓惹怒了这位小祖宗,连忙说道:“哎呀不要误会了,他真的不是外人。”
宇文君双手合十,一身浓郁龙气向道场里倾泻而去,太古灵猫感觉到大量龙气袭来,顿时精神抖擞,张开嘴巴,鲸吞牛饮一般尽数入喉,还打了一个饱嗝。
它开口道:“谢谢,可这不代表我信得过你。”
声音清耳动听,如五六岁女童的软糯声音。
凌玉卿在一旁打圆场道:“看吧,人家都给你如此大量的龙气了。”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这里的上方便是白鹿书院,书院里阳气极重,而今白鹿书院气运正隆,你在这里偷偷摸摸的吃一点,倒也不会被人发现。”
太古灵猫仍旧在来回踱步,警惕道:“你倒是聪明。”
宇文君直言道:“其实坦白而言,我入学白鹿书院,就是为了找你,可惜一无所获,反倒是被另外一股古老势力误会了。”
“放心,那股势力属于上古时期的遗患,而你从太古时期生存至今。”
“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想知晓一些往事。”
“比如,起源之地。”
凌玉卿在一旁傻眼了,痴痴的凝望宇文君,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隐约听见了皇都第一美人心碎的声音。
原来所有的美好都是有备而来。
太古灵猫闻后勃然大怒道:“看吧,我就知晓他不是好人。”
宇文君负手而立,言道:“我身负龙族气运,于你而言是大补之物,起源之地的过往你应该知晓一些,不如你我合作,我保你不老不死。”
“如何?”
太古灵猫心中一阵狐疑,它确认宇文君是人族,可身上着实背负着龙族气运。
宇文君静等下文,太古灵猫怒了,可五六岁女童发怒的声音听上去反倒是有些可爱。
言语间,宇文君又释放出一缕龙气。
太古灵猫倒是不客气,只要宇文君敢流露龙气,它就敢吞食。
“合作,不知是怎样的合作?”太古灵猫眼神转动狐疑道。
宇文君和颜悦色道:“我要追寻起源之地,重塑龙族气运,而你想干什么,我也会倾力而为。”
太古灵猫不再来回踱步,直勾勾凝望宇文君,沉声道:“可我告诉你,关于起源之地的线索,我只掌握了一条。”
“这样的我,兴许不值得让你付出大量龙气。”
宇文君笑颜道:“我身上龙气无穷无尽,你大可放心。”
太古灵猫突然瘫倒在地,有气无力道:“其实我们五个都想进入起源之地重塑一切,可惜互相堤防,谁也无法得逞。”
“你身上的确有我无法拒绝的诱惑,可我又怎会知晓,你不会过河拆桥?”
宇文君微笑道:“据我所知,另外一位太古生灵,而今在灵族是一颗古树,那棵古树疑似不起眼。”
“余下的三位我便不知晓了。”
太古灵猫怅然道:“也罢,你都已经知晓关于我们的线索,以你的能力早晚都会找到我们的。”
“那就合作一次。”
宇文君狐疑道:“先前你对我诸多不信任,这会儿怎么改了口风?”
太古灵猫顿时起身,气呼呼道:“另外那只老虎,以前老想欺负我,想要吞了我身上的线索与气运。”
“幸亏我反应快,及时从妖域逃到了人族,路上遇到了眼前这只小狐狸。”
“她也孤寡可怜,恰逢三生白狐一族也需以气运为补,我便成为她的师父,传授她一身本事,来了皇都后,她在明处我在暗处。”
“相依为命好几年了,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结果还是被你发现了。”
“那只老虎欺猫太甚,我就是成全你,也绝不会让它得逞的。”
宇文君附和道:“这可真是个曲折动人的故事。”
太古灵猫神色一凝道:“你若负了我,我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宇文君点头道:“我知晓,气运反噬,将永世不得超生。”
太古灵猫一步纵跃到了宇文君肩头,吐了吐舌头,说道:“小子,你也别太放心了,那种老虎如今在妖域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妖王亦是他的傀儡。”
“修为不到无极,难以撼动他。”
宇文君心里一沉,同样都是太古生灵,为何区别如此之大?
“你为何选择了信我?”宇文君略有不解道。
太古灵猫看了看凌玉卿,无奈说道:“我活的太久了,深知如此僵持下去,谁也不会破局,想要给自己找些乐子,图谋一些新鲜感。”
宇文君莫名想起了顾雍……
好奇问道:“你们一个在人族,一个在妖域,一个在灵族,剩下的两位在哪里?”
太古灵猫哈哈笑道:“分别在神族与魔族,分配的是不是很均衡?”
宇文君点头道:“是挺均衡的,也得费好多思量。”
太古灵猫欣喜道:“既然遇见了你,那我也就无需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了,走吧,出去透透气。”
凌玉卿眼角仍有泪痕,宇文君拉着凌玉卿的手,温柔说道:“对不起,但我仍旧是在意你的。”
姑娘闻后,顿时哇哇大哭了起来,却还是被宇文君牵着手走出去了。
“记得好好哄我,这次可伤心了!”凌玉卿可怜兮兮道。
宇文君一边点头,一边往出走,地道里的禁制徐徐消失,他心里猛地一沉,那些消失的禁制随时都可要了他的命,便是应龙现世,也得元气大伤。
但凡他有一丝让太古灵猫不满之处,今夜大概就交代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了。
他却不知,太古灵猫这等古老至极的存在,自然可一眼看穿他的心性,若非他正直善良,今夜必死无疑。
细思极恐,他此刻一点儿都不觉得太古灵猫可爱。
他仍相信,这只看似可爱的猫儿,仍暗藏惊天的杀手锏……
第二百零九章 有点不值
庄园里月色撩人,凌玉卿眼角的泪痕还未干。
宇文君柔声安慰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明夜我便出现在海月楼顶,告诉皇都众生,你是我的人。”
凌玉卿眼神微茫,迷离道:“真的吗?”
以花魁的身份在皇都默默吞食气运,凌玉卿早已厌倦了这等偷偷摸摸的日子,她自然希望可以离开皇都。
太古灵猫直截了当道:“你要将我们安顿在何处?”
凌玉卿第一时间想起远在横龙山的恒昌宗,那里风色柔美,日月同辉,是一个修行读书的圣地。
宇文君摇头道:“恒昌宗本就是恩怨是非旋涡之地,那里不适合你们,我会带着你们返回玉溪镇,那里龙气浓郁,气运虽与整个人族无法媲美,养活你们两位是绰绰有余了。”
太古灵猫顿时来了精神,爽利道:“的确很适合我们。”
“听你的口气,你还会留在皇都?”
宇文君点头道:“还有件棘手事情,兴许不止是一件棘手事情,我暂时无法同你们生活。”
与许还山之间的恩怨还未解决,南岭书院开课,谢一鸣成了名副其实的南方领袖,接下来必会发生许多不利于恒昌宗的事。
谢一鸣有醇儒风采,可惜立场不同,宇文君心中也很是纠结往后该如何与新上任的南方领袖打交道。
低头不见抬头见已是必然。
凌玉卿依依不舍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宇文君摸了摸凌玉卿的额头,温柔说道:“在玉溪镇,你的修为会一日千里,等你到了破极后,便可彻底敛去自身的妖族气息,那时我们便可一起并肩作战。”
太古灵猫撇过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无论宇文君是何种出发点,都无法阻止凌玉卿对宇文君动了心。
这笔债,宇文君是真的欠下了。
……
……
翌日,清晨。
宇文君一大早便来到柏小卫家中混饭。
清晨喝粥,暖胃又暖心,再搭配些小菜,更加怡情。
柏小卫给宇文君夹了一口小菜,言道:“新来的厨子很会做这种小菜,味道不南不北,别有一番风味,很有谢一鸣的作风。”
宇文君仔细咀嚼一番,轻声笑道:“那个身材高大的胖子,将眼线安插到了你的府邸里,就不害怕给你下毒吗?”
谢一鸣还是有魄力的,敢对柏小卫做这种事,年轻领袖与上了年纪的领袖态度手段截然不同。
柏小卫言道:“下毒倒是不敢,无缘无故谋杀当朝丞相,可是诛九族的罪过,他所传达的是何意思,我暂未反应过来。”
“八顾之一陈典去了北方大春州伯牙郡担任郡守,可谓是少年得意,伯牙郡风雅不弱,然北人性情彪悍,陈典去了后,将会受到诸多刁难。”
“可若是才能凸显出来,便会受到一地百姓认可,大壮声势。”
“随后,南方便又会有一部分德才兼备的能臣干吏抵达北方官场,谢一鸣有意与北方世家交好。”
和顺之道势必将会在谢一鸣掌中发扬光大。
早年间谢一鸣游历北方,行侠仗义,遇山开路,遇水搭桥,也曾在边境之地,击杀破极巅峰大妖。
这个高大的胖子,给北人留下的印象很好。
从凌玉卿卧榻上醒来,走出庄园大门的那一刻,便有一缕晨风告知当下局势。
南岭书院对寒门开启一道小小门户,便深得人心,南人对自己学问极其傲气,而今恒昌书院虽说读书声朗朗,可诸多不错苗子的父母,已对恒昌书院心生退意,欲转至南岭书院求学。
只要他们愿意去南岭书院,便无需通过入学考试,求学花销一律无偿,甚至,在南岭书院的待遇势必要比恒昌书院更好。
孩子父母尚且未将这些话明言出来,已有了这个苗头。
唯一值得令宇文君高兴的就是,多数孩子习惯了恒昌书院的氛围,舍不得再去南岭书院融入新的氛围。
人心终究会让人失望的,却总有一丝余温值得留念。
宇文君尚且未回复武宓,想必此刻,高志与井寒清的书信已到了白鹿山下的那座庭院里的书桌上。
柏小卫继续言道:“军方死了一只红鸟,李洪山正在彻查此事,但不会有明确结果出现。”
“陛下已知晓你与许还山之间的事,尚未表态,也不打算和稀泥。”
“大致是陛下想将你当做许还山的磨刀石。”
宇文君喝了口粥,淡然道:“这些随缘即可,许还山与云汉杨氏关系匪浅,已得到世家支持。”
“唯独我,尚未得到世家支持,有些难受,而我也不可能得到世家支持。”
秋清与柏小卫终究听命于人皇陛下,某些事运转起来极不方便,故此有些事对宇文君有心无力。
柏小卫继续道:“接下来北方也会陆续开设书院,规模与南岭书院不可比较,但也会对寒门开启一些门户。”
“至于那些并无资格读书的寒门子弟,也将会受到各类愚民教条的渲染。”
“人人成龙,人人成王,终究是太难。”
宇文君得意一笑道:“那就说明我还不错,迫使南北世家照拂寒门,功成不必在我嘛。”
“恒昌书院一切如常即可,预计今年建设五十座恒昌书院,其中三十座在横龙山以北,二十座在横龙山以南。”
“如此局势下,能进入恒昌书院的人,都是真人,反倒是可去除不少性情卑劣之徒。”
柏小卫含蓄一笑道:“也是,无论乡野闹市,总还是有一些识得大体的穷酸秀才,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比比皆是,这些道理他们明白的。”
“年纪小一点的,可继续在你恒昌书院求学,年纪大的,则可在恒昌书院担任教书先生。”
“对世家有恨的读书人,肯定会有一部分坚定不移的站在恒昌书院身后。”
宇文君笑颜道:“南北世家此举,暂时博人眼球而已,当往后寒门子弟读书有所成,却仍旧难以出人头地时,我恒昌书院便可大放异彩,一举收揽人心。”
柏小卫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对这个世界很失望?”
宇文君深思熟虑后回道:“有点。”
“觉得顾雍死的不值……”
第二百一十章 发泄一下
吃过早饭后,宇文君折返白鹿书院,黑狮子仍旧在庭院里打转。
见宇文君归来后,一个罩扑袭来,宇文君步伐巧妙避开,笑道:“好了好了,别这样。”
黑狮子跟在宇文君身后,一同进入屋子,茶桌上有一封沉甸甸的信。
打开一看,情况与宇文君所推测一致,恒昌书院近乎三成学子都对南岭书院蠢蠢欲动,多数是父母出的主意,少数是孩子自己的主意。
宇文君回信写道:“若无缘恒昌者不强求,往后若有归来者,仍一视同仁。”
“勿要横生枝节,心怀不满。”
“一切如常即可。”
宇文君招来一缕劲风,送走这封书信,随后自顾自坐下,开始泡茶,万年春茶可让人心情逐渐归于平静。
不介意是假的,人性如此,宇文君又能如何?
记得刚到白鹿书院时,他便一个人在清晨喝茶,那时候是因为起来的太早,需要喝口茶提神醒脑,与当下喝茶截然不同。
心情不好,自然得发泄一番,宇文君喝完茶以后骑着黑狮子前往大长老的宅院。
有了许还山这个得意门生之后,大长老在白鹿书院地位日渐高升,名副其实院长之下第一人。
许还山已经出师,大长老收徒名额空缺,书院里不少学子都有意成为大长老弟子,纵不是嫡传,仅是记名也可。
有学子自荐,亦有家世背景好的学子四处打点,还真与大长老面谈了一番。
却都被大长老冷静的处理掉了,对外宣称,教导许还山多年,需得养精蓄锐一段时间,再谈收徒之事。
院落里,大长老于松树下打坐,周身气息若蛟龙,真元浑厚内敛,气象威严。
睁开眼,眸子里精芒熠熠,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却看见宇文君骑着黑狮子来了。
大长老心中顿时一沉,他不想见到宇文君,并非与宇文君有仇,只是觉得很尴尬。
起身礼貌招呼道:“宇文公子来了,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称呼其为宇文公子并不过分,一者宇文君与大长老鲜有交集,二者顾雍之徒名号太大,三者宇文君乃八顾之首,亦是恒昌宗主。
故此这一声宇文公子,宇文君真能承受得起。
宇文君嘴角上扬道:“再有一个合适的契机,长老便可进入凌霄境界,可喜可贺。”
大长老觉得哪里怪怪的,被一个后辈如此指点,心中略有不适。
脸色仍旧温和笑道:“公子慧眼,不愧为八顾之首。”
宇文君翻身下马,负手而立道:“我与许还山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因为许多原因,我暂时不好杀他。”
“不知你如何看待此事?”
大长老心里顿时发毛,脸色剧变道:“你们是同窗,又都是八顾,何出此言?”
宇文君微笑道:“莫非你心里不清楚?”
大长老欲言又止,神思微转道:“那公子特意来到我这里,不知有何贵干?”
宇文君言道:“据我所知,白鹿书院乃是吃皇粮的,你身为大长老,俸禄自然不少,可你年事已高,也甚无花钱的地方,不如交给我,钱财乃身外之物,我来帮你消磨。”
大长老顿时勃然大怒道:“竖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刹那间真元激荡,形成一方场域锁定宇文君,威压如山如岳,令宇文君脸色逐渐难堪。
黑狮子张开血盆大口,喷涌出金色雷电,轰向罡气之上,然未见波澜,这一方场域仿佛不可撼动。
境界修为,一步一重天,归元巅峰,碾压大黄庭,易如反掌。
黑狮子刚欲发狂,宇文君便沉声喝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武宓此刻就在皇都内。”
武宓何许人也,开宗之日,力压各大门派黄庭高手,屠戮许还山可谓是轻而易举。
大长老立即散去威压,面色阴沉如水,冷哼道:“敲竹杠敲到了我头上,这便是宇文公子的绝世风采吗?”
宇文君冷笑道:“因院长的情面,我不好对你下死手,因人皇器重,我不好对许还山下死手。”
“我用许还山的人头问人皇陛下买黄金百万,人皇都认账了,而今你竟然敢不认账?”
许还山敢用柳青华威胁宇文君,宇文君自然也敢用这位德高望重的大长老威胁奋远将军。
对某些人,无需讲究体面。
大长老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身为白鹿书院长老,他不仅仅是懂得学问修行,政治他其实也懂。
气息逐渐萎靡道:“你要多少?”
宇文君笑道:“全部,我帮你算过一笔账,你手中黄金二十万两应该是合理的。”
大长老二话不说,打开空间法器,取出几张金票扔给了宇文君。
宇文君也并未弯腰捡起这些金票,负手而立道:“我要你双手奉上,如若不然,等着给许还山收尸就是。”
大长老顿时怒喝道:“毛头小子,你别欺人太甚!”
宇文君笑道:“你觉得我是在跟你打商量?”
大长老心中怒海狂浪,想起自己的徒弟,仍旧是捡起了地上的金票,略微弯腰,双手奉上,一字一顿道:“请宇文公子笑纳。”
宇文君收了金票后,很随意的说道:“许还山若再敢横生枝节,杀无赦。”
“人皇也救不了他。”
大长老仍旧低头,脸红脖子粗,气息紊乱,若一尊即将发狂的猛兽。
宇文君骑着黑狮子就此离开,回去的半路上,遇见蒲维清迎面而来。
道路两旁,花草芬芳,木棉花开,锦绣万千。
蒲维清脸色略有阴沉道:“这么欺负一个老人,不体面。”
方才所发生的一切,蒲维清均已感应到了,对于宇文君此举,他心里甚是不满。
宇文君摸了摸黑狮子的头部黑亮毛发,缓缓应道:“凌云山脉死了一只红鸟,是我杀的。”
“恰逢青华师姐游历至凌云山脉,不过我与青华师姐并未碰面。”
蒲维清紧皱的眉头逐渐松缓,他至少确认宇文君有手段横渡虚空,至少确认许还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心情不好,可以理解,此等事日后少为之。”蒲维清释然道。
宇文君无奈道:“我总得发泄一下。”
随即宇文君翻身下马,与蒲维清原路返回,并肩而行。
“今夜我将出现在海月楼,告诉世人,凌玉卿是我的。”宇文君轻声道。
蒲维清轻声问道:“你得手了?”
宇文君微微点头,略有心虚道:“我不得已而为之,若佩瑶师姐往后对此事有微词,还望您老人家替我解释一二。”
蒲维清正气凛然道:“你与花魁纠缠不清,更是要宣告天下,你要我如何解释?”
宇文君:“……”
第二百一十一章 伤心欲绝的男人们
皇都东面,农家庄园里。
李瓶水并非第一次来这里,她只是很少来这里。
景色依旧,满园春色,生机盎然。
当宇文君出现在海月楼七层时,李瓶水便知晓眼前这位姿容绝美的妹妹即将与她分道扬镳,心中万般不舍,一半是因摇钱树没了,另一半便是姐妹感情也到此为止了。
青楼女子有了下家,便会与过往一刀两断,重新开始生活。
李瓶水自然因此事对宇文君心生反感,可她又能如何,民不与官斗,宇文君虽不是官,手中却有人王令。
略微一想,海月楼掌柜便觉得瘦弱双肩格外沉重。
凌玉卿拉着李瓶水的手依依不舍道:“这些年来,我们姐妹情深,在皇都也承蒙姐姐多方照拂。”
“真的对不起。”
李瓶水心里有些难过,宇文君那样的男子,谁又不喜欢呢。
她没有叙说八顾之宴期间,宇文君与景佩瑶出双入对,也没说宇文君身旁有个貌美的女护卫叫做武宓。
她只是说道:“宇文公子不是凡人,往后记得多让着你,这样能少受一些委屈。”
“你有了这般下家,姐姐心里也是高兴的。”
说着说着,李瓶水真的哭了。
凌玉卿安慰道:“今夜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海月楼顶,便是走了,也会给海月楼留下点东西。”
李瓶水连忙说道:“你的那些金银细软,你自己留着就是,宇文公子虽然家大业大,可咱们女人手里有钱与手里没钱,完全是两种性质。”
“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姐姐的话,就别做傻事。”
凌玉卿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
李瓶水抹了抹眼泪,牵强一笑道:“我这就回去,散播消息,今夜你将最后一次出现。”
说完便走,也没有一步三回头,心里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凌玉卿望向李瓶水的背影,感慨万千。
不知何时,一只手落在凌玉卿肩膀,这人清越说道:“往后也许还会再见面的。”
凌玉卿抬起头,宇文君正对着她笑。
“可心里还是很难过。”凌玉卿委屈道。
宇文君剥了一颗葡萄喂给凌玉卿,随后言道:“过些日子就好了,分别就是如此,不过彼此心里留个念想也是极好的。”
凌玉卿想了想,说道:“你带着我走,总得给海月楼留下些什么,不然我以后真不知如何面对那位姐姐。”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便留下一些词句,最美的花魁与八顾之首走在了一起,在书生眼里也是佳话。”
“给后人留下念想,仍有无数豪客愿意附庸风雅,前往海月楼一掷千金。”
凌玉卿想了想道:“也行。”
入夜。
皇都灯火辉煌,凌玉卿最后一次现身海月楼,无疑引发了滔天巨浪,夜色到来之前,海月楼四周便已被包围的水泄不通。
皇都不少达官显贵亲自到场,站在海月楼下静等消息。
便是平王殿下也乘着马车来到河边,拉开车帘,望向海月楼顶,除却平王外,车内还有一人,这人身着道袍,气象万千,名曰李洪山。
海月楼周围熙熙攘攘,喧哗连天,不少留恋凌玉卿的男子在此时此刻伤心欲绝,同时又心急如焚。
即将是最后一面了,这一面能否凝固成永恒。
海月楼里的姑娘们心情亦很失落,顶梁柱即将远去,谁的心里不会难受。
平王儒雅笑道:“八顾之首有两把刷子,竟然能把那位花魁搞定。”
国师李洪山言道:“谍子一直潜伏于海月楼,调查至今,也无明确结果,宇文君突然与一勾栏女子两情相悦,这其中必有蹊跷。”
平王缓缓笑道:“谁都知道有蹊跷,可宇文公子如今声势滔天,风头一时无两,悍然击杀一只红鸟,国师大人心中纵是知晓,又能如何?”
“还不如好好看看待会儿出现的那位绝色佳人。”
“反正大人今夜也是来看美女的,可惜穿了身道袍。”
李洪山老气横秋道:“就你话多。”
忽然间人海沸腾,海月楼顶,一位身着红裙的绝美女子翩然而至,海月楼四周顿时响起各类喧哗声音。
有腰缠万贯的掌柜涕泪横流,有将种子弟红了眼睛,有书生满腔怒气。
平王瞥了眼,对李洪山笑道:“好看否?”
李洪山自觉点头道:“好看。”
楼顶俯视四野,歌舞升平,万紫千红,一片盛世欢歌。
凌玉卿对众人微鞠一躬,当即场下响起无数嚎叫之声。
最美的花魁双手交叠,提了口气,说道:“玉卿多谢各位恩客近些年来不遗余力的支持,恩情似海,没齿难忘。”
“然而不久之前,我与八顾之首宇文公子一见如故,互生情愫,便私定了终身。”
“今夜,玉卿告别海月楼,愿诸位往后前程似锦,步步生莲。”
楼下的众生闻得此言后,不少人当场嚎啕大哭了起来,原来是宇文公子捷足先登了。
“玉卿姑娘,竟然早就同宇文君好上了!”
“你既是八顾之首,何苦又来横刀夺爱?”
最爱的姑娘被别人尝了鲜,心中滋味可想而知。
凌玉卿强定心神,微微转头,门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拨开,一位锦衣玉带的佳公子缓步出现在了世人眼前。
楼下众生,万般寂静,有人怒气滔天,有人满脸不甘,更有甚者,已流露出强烈的真元波动。
宇文君顺手牵起凌玉卿的纤纤玉手,俯视众生,平和道:“我同玉卿推心置腹,观念甚和,今夜起,她与海月楼再无关联。”
“就此拜别。”
此话一出,掷地有声。
有武者欲上前拼命厮杀,有达官显贵欲强取豪夺,可心中想起八顾之首的人王令,所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想法便烟消云散了。
终究是有人受不了这刺激,蹲在岸边柳树下,嚎啕大哭了起来。
马车里的平王温和言道:“国师可看出了些什么?”
李洪山沉声道:“那女子是真对宇文君动了心,可宇文君并未对她动心,此事仍有蹊跷。”
平王脸色亦逐渐沉闷,看来不仅仅是与千灵公主彻底撇清关系那般简单。
宇文君暮然回首,大袖一挥,夜穹里光华绽放,露出一段小诗。
“少年行,
草庐烟火,
住下便是京城。”
第二百一十二章 动手就是
离开海月楼后,宇文君便带着凌玉卿与太古灵猫出发,前往玉溪镇。
凌玉卿驾驭甲等战马,宇文君骑着黑麒麟,太古灵猫蹲在黑麒麟头上,深蓝色的眸子打量着无垠夜色。
本想于无人处横渡虚空抵达玉溪镇,考虑到凌玉卿并未在人族大地游玩过,故此选择了远游。
皓月下,同心爱的男子驾马游,星河无垠,万物寂静,凌玉卿不知不觉间沉醉到了这种氛围里,书生口中的花前月下,莫过于如此。
凌晨时分,两人已远离皇都,来到苍莽山顶,晨雾弥漫,时有天籁之音从大山深处递出,山顶有一驻马亭,凌玉卿胯下甲等战马就地取材,四处啃食青草。
太古灵猫仍旧在黑麒麟头上,左顾右盼,眸子里略有不安。
开口道:“我们似乎被追踪了。”
黑麒麟闻后,极其敏感的望向身后群山,铜铃大眼熠熠生辉,睥睨万水千山,却未能发觉蛛丝马迹。
宇文君道:“昨夜我察觉到有人出现在海月楼下,那人的气息有些熟悉,我所猜测不假,那人是李洪山,追踪我们的人,应该是地字级的星罗密探。”
星罗谍子,分为天地玄黄,黄字级最低,天字级最高。
调查庙堂群臣,出动的均是玄字级谍子,能出动地字级密探,足以见李洪山对宇文君的重视。
凌玉卿满脸忧色道:“是否与死去的那只红鸟有关?”
宇文君摇了摇头,轻声道:“与具体事件无关,与政治有关,此次我返回皇都所作所为,令许多人摸不着头脑,千灵击败许还山一事,我不过顺手而为。”
“我是八顾之首,不在乎众口铄金,带着你离开海月楼,这件事触及到了一些敏感的神经。”
“寻常事宜,国师李洪山对我是睁只眼闭只眼,可恒昌宗愈发壮大,而今局势云波诡谲,便是人皇也想要了解我更多一些。”
“掌握一个人最有效的手段,便是掌握那人的秘密。”
“顾雍昔年无人敢撄其锋,如今是我做一些任性的事情,老一辈的人觉得我还年轻,还有被驯化的可能。”
有些事不可败露,若人皇知晓人族的八顾之首一直追寻太古时代的往事,心中会作何感想?
凌玉卿置气道:“真是可恨。”
宇文君微笑道:“也怪这件事痕迹太重了。”
若宇文君不带着凌玉卿离开,外人只会认为宇文君和凌玉卿发生了些不可描述的事,可这么着急带着凌玉卿离开皇都,星罗怎能不怀疑宇文君的动机。
李洪山最受不了的就是某些秘密自己无法知晓。
宇文君沉思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
太古灵猫道:“你想去和那位地字级密探交手?”
宇文君点头道:“星罗只是调查,不会一开始精锐尽出,我推测只是来了一位地字级密探。”
太古灵猫也略微占卜预算了一番,点头道:“这个推测是合理的,李洪山而今没有必要与你彻底翻脸。”
“一路小心。”
宇文君淡然一笑,转身驾驭黑狮子杀了一个回马枪。
凌玉卿担忧道:“不会出事吧。”
太古灵猫道:“不会,我预判到千里之内,无任何谍子。”
凌玉卿这才稍微放心。
山野之中,绿波重重,黑麒麟御空而行,宇文君大袖一挥,方圆五百里山风阵阵,闻风声知定位。
很快,宇文君便锁定了方向,往东北方向的那座山峰而去。
山脚下,大河滔滔,两岸杨柳依依,有一穿着朴素的中年男人正在临江垂钓。
模样普通,钓竿普通,像极了一位寻常百姓。
此处水域不算湍急,水流微弱,江水之中有无数大鱼,然而这位中年男人还未成功钓上一条大鱼。
忽然间,鱼竿动了,中年男人心中暗爽,刚欲甩出江面,水流顿时奔腾浩荡,气势如虹,正对面,宇文君骑着黑麒麟来势汹汹。
中年男人抬起头,一脸木然,身为地字级密探,他自认为自己隐藏的极好,身上无一丝真元流动,神华内敛,与村野匹夫何异。
却被年轻八顾之首如此轻易的锁定,他有些微茫。
黑麒麟悬浮于江河之上,宇文君手握断念,开口道:“昨夜国师李洪山出现在海月楼下,今日你便来了。”
“我想知道,李洪山意欲何为?”
中年钓者柔和笑道:“国师大人心中所想,岂是我所能预判的。”
言语间,此人流露出破极修为,气势惊人,沸腾的江河逐渐归于平静。
宇文君眉头微皱,言道:“这是想和我动手吗?”
中年钓者舒展筋骨,无奈道:“我既然被发现了,那就不配作为地字级密探,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将凌玉卿抓回皇都,好生审问。”
“至于公子这里,想必国师大人也会给出足够的筹码让公子息事宁人。”
宇文君漠然道:“如此,那就动手吧。”
黑狮子当场喷射出一道金色雷霆轰冲而去,修为到了大黄庭,黑狮子杀力已有半步破极水准。
地字级密探见状,瞬移避开,金色雷霆落在山脊之上,当即整座山峰轰鸣不止,摇摇欲坠。
宇文君飞扑而来,一刀竖劈而下,刀意璀璨至极,锋芒绝世,令空间阵阵颤栗,地字级密探双手合十,稳稳夹住宇文君这一刀。
轰!
宇文君双眸中喷射出金虹剑气,直刺其人双眼。
怎奈何地字级密探速度更快,身形凭空螺旋,险而又险避开金虹剑气,趁势一脚踹在宇文君胸口上,暗劲巨大,宇文君身形当场倒飞而出。
黑麒麟发出一声怒吼,震天动地,晴空万里当即黑云阵阵,黑云之中孕育出大量紫金雷霆,黑云压城,锁定此间山河。
江面之上,燃烧黑炎,转瞬之间形成焚天之势,方圆百里温度骤升。
黑狮子御空,随着一声声怒吼,江面黑炎凝聚成一道道黑色箭矢,锁定地字级密探,下一刻,万道黑炎箭同时轰冲而至。
地字级密探见状,心中顿时惊骇不已,皇都之中只有一尊黑麒麟,无人知晓具体杀力,而今初体验,他感觉甚是不好。
万道黑炎箭矢,以彻底覆盖他,若只面对黑麒麟一位,他兴许可避开,可还有一位宇文君在侧翼之处见风使舵,令他极其难受。
宇文君施展混沌引手,强行控制地字级密探身形,欲将其引入正空,承受天雷地火!
第二百一十三章 意难平的国师大人
轰隆隆!
天雷地火同时落下,威能浩荡,气冲斗牛,地字级密探撑起的护体罡气轰然破碎,长发狂舞,双眸血红,若一尊修罗。
体内真元暴动,大有海水倒灌之势。
他双手快速结印,平息体内狂乱,局势未稳之际,又是两道金虹剑气迸射而至,令他措手不及。
只得一掌对冲而去,硬撼两道金虹剑气。
怦然一声巨响,两道金虹剑气化作狂乱火花飘零江河水域。
体内真元愈发狂乱,这一招中断了他的势头。
宇文君一步瞬移至近前,一刀横扫而来,刀光盛烈,刀意灿然,罡气如山岳。
地字级密探强行压制体内狂乱气息,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稳稳护在腰间。
铮铮!
这一刀势大力沉,令他手中匕首寸寸崩裂,巨大的暗劲再度渗入其骨骼经脉中。
浑身上下,犹如架在火上烤,苦不堪言。
黑麒麟杀力已至半步破极水准,宇文君杀力亦是如此,二者联手围殴寻常破极高手,可在顷刻之间分出胜负。
然星罗地字级密探,虽说杀力与同阶顶级高手相比较弱,可其实力也远超大多数同境中人。
黑麒麟再度飞扑近身,探出爪牙,一掌拍在地字级密探肩头上,砰然一声,令其肩头沉陷一寸有余。
啊!
一声惨叫激荡山河,他已遭受重创。
情急之下,他再也不顾体内伤势,双手强行结印,欲在此地鱼死网破。
挣扎的野兽万分凶悍,却也不过刹那光辉。
宇文君瞅准机会,大呼道:“退后。”
黑麒麟一步横移至侧翼,宇文君单手掷出名刀断念,断念之上青龙狂舞,继而化作十丈青龙,顷刻之间贯穿这位杀力不俗的地字级密探。
中年男人目光涣散,若一条死鱼噗通一声掉进了江河中。
宇文君单手召回断念,刃口之上血流如注,再度握住断念,顿觉这柄刀的份量比以往更重了些。
刀脊之上,隐约透出可忽略不计的纹络。
“破极高手祭刀,也仅是如此吗?”宇文君喃喃自语道。
黑狮子飞身而至,宇文君驾驭而上,御空而行,前往苍莽山顶。
驻马亭里,凌玉卿来回踱步,远处山摇地动,她是看在眼里的,太古灵猫倒是一脸淡然,仿佛事不关己。
片刻间,宇文君归来。
凌玉卿如释重负,上前握住宇文君的手,仔细探查了一番,心有余悸道:“还好,只是耗损了些真元。”
宇文君柔和一笑道:“区区破极而已,不碍事的。”
凌玉卿气笑道:“瞧把你能的!”
宇文君看了看天色,说道:“风色正好,我们继续赶路。”
凌玉卿道:“不担心后续追兵吗?”
宇文君应道:“星罗殿里有一玉牌破碎,李洪山便已知晓结果,故此不会再派人来了。”
有些事,心知肚明即可。
凌玉卿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她只是担心因为自己贪玩,而将他们陷入危险中,闻得宇文君此言,这位绝美女子逐渐安心。
一路上,千山万水,风月同光。
皇都,星罗殿。
李洪山跪坐于蒲团上,一枚玉牌破碎,打破了殿内寂静。
国师大人愤然起身,怒呼道:“击杀红鸟在先,而今又杀我密探,你这是在挑衅国法!”
培养一位地字级密探所花费心血甚多,密探以寻踪定位,调查事理为主,暗杀为辅。
一个合格的地字级密探死了,令国师大人心头滴血。
于此刻,有一缕劲风飘入星罗殿,流露出一行大字。
“井水不犯河水,勿扰。”
李洪山脸色逐渐阴沉,大袖一挥,散去这一缕劲风。
随即,略微整理道袍,快步前往御书房。
人皇陛下正在批阅奏折,其手旁还有一封奏折摊开,其上内容是公孙家族暗中迫害井寒清的具体细节。
此事可大可小,人皇暂且隐忍不动,待得时机成熟时,再做打算。
南岭书院开课后,恒昌书院少量学子在恒昌宗多人护送下进入南岭书院求学,恒昌宗此举甚是体面。
北方大地逐渐开设各类书院,虽照拂寒门,照拂的却不多,山野村镇之间,愚民教条随处可见。
此类事宜人皇倒也乐见其成,即可提拔出一部分寒门英才,也可打压一部分人为奴为婢,从而形成资源平衡。
谁都是人上人,那谁来当牛做马为奴为婢身化基石呢?
思量间,国师李洪山来了,神色肃穆。
人皇见长,轻声道:“国师神色凝重,莫非是地字级密探折损了一位?”
李洪山点头道:“宇文君胆大滔天,以我之见,还是打压一下为好。”
“当下线索中,已推算出宇文君具备横渡虚空的能力,凌云山脉死去的那只红鸟,宇文君就是凶手。”
“而今更是与黑麒麟联手,杀害我星罗地字级密探。”
“如此放任下去,兴许会尾大不掉。”
尾大不掉是一个很好的词,皇都之中两位丞相大人喜爱宇文公子,那位院长大人的立场就更毋庸置疑了。
李洪山继续道:“花魁凌玉卿我等已暗中调查数年,始终未能找到其根脚,兴许或为妖族!”
人皇闻后,脸上无悲无喜,言道:“可有证据?”
李洪山一脸尴尬之色,摇了摇头道:“大势如此。”
人皇呵呵一笑道:“顾雍高徒是妖族间谍,谁信?人族八顾之首心在妖族,谁信?”
“死了一只红鸟无关轻重,许还山终究弱了宇文君一线,这块磨刀石太硬了。”
“诸多事宜,暗中进行就是,无需向我禀告,当下宇文君仍有大用,不过国师大人还是谨慎些为妥,人家能轻易发现地字级密探,就说明其实力不仅仅是八顾之首那般简单。”
李洪山神色黯然,微微点头,星罗头一次感受到如此挫败感。
人皇安慰道:“偶有一败,非败也,只是提神醒脑罢了。”
李洪山再度点头,心中仍然有些受不了八顾之首的少年狂傲。
有些事没有立即浮出水面,说明水中必有猛龙!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算是下马威的下马威
一月游山玩水,风雨无阻,抵达玉溪镇。
入山路上,太古灵猫与凌玉卿精气神十足,此地龙气之烈,超乎想象。
还未进入家门,娘亲玉秀就已现身山脚下,见到宇文君后,直接扑了上去,欣喜不已道:“乖儿子,总算是回来了。”
宇文君笑意盈盈道:“在外也很是想念娘亲,特此回来看看,顺便带来了两位朋友。”
凌玉卿见到玉秀后,神色略有慌张,脸颊绯红,毕恭毕敬道:“晚辈凌玉卿见过伯母。”
玉秀笑意满满道:“既是君儿带回来的人,都是自己人,无需多礼。”
凌玉卿极其敏感,眼前女子,乃是一条真龙。
拘束而又礼貌的笑了笑。
玉秀的眸光停留在太古灵猫身上,无需多言,便已知自己的儿子得手了。
一行人有说有笑,不知不觉间抵达半山腰,进入庄园后,凌玉卿与太古灵猫顿觉龙气更加厚重磅礴。
几人围桌而坐,太古灵猫则顿在黑麒麟头上四处转悠,此地对于太古灵猫与黑麒麟而言,补性极大。
宇文君道:“往后她将和灵猫居住在这里,修为到了破极之后方可出山,娘亲记得多加指点。”
玉秀眉头微皱道:“听你的口气,这一次你又要很快离开?”
宇文君想了想,回道:“明日一早就走,张本初进入双龙山,如今生死未卜,我打算去看看。”
“且我自己也进入了庙堂之争,诸事繁忙,实在是抽不开身。”
凌玉卿小心翼翼的给玉秀倒了一杯花茶,温柔道:“伯母思念宇文公子可以理解,然而当下他的确有许多事要忙,接下来我陪着伯母就是了。”
玉秀对凌玉卿观感中上,大概心里觉得三生白狐着实配不上纯正龙族,可仍有好感,柔声回复道:“姑娘在外定然也没少照顾我家君儿。”
凌玉卿连忙陪笑道:“哪有,分明是宇文公子照顾我更多一些。”
玉秀这才握住凌玉卿的手,温和道:“真是的,在伯母这里怎能不说实话呢。”
凌玉卿慌张应道:“我所说的都是真的。”
宇文君在一旁圆场道:“娘亲身上龙气太重,她有些受不了,需得适应一段时间。”
玉秀揉了揉凌玉卿的肩膀,这一瞬,凌玉卿顿觉自己原形毕露,被一条巨龙死死摁住了罩门,浑身上下动弹不得。
太古灵猫也凝望而来,神色无悲无喜,欲言又止。
玉秀柔和一笑道:“虽是狐狸,根骨确实不错。”
凌玉卿的心沉到了湖底,玉秀此言,无疑在某种程度上给她判了死刑。
宇文君皱眉道:“娘亲可有把握让她血脉之力更进一步?”
玉秀微笑道:“那自然是有。”
“不过那黑麒麟我现在就能令它返祖。”
宇文君摇头道:“这倒是不必,等它到了破极,我自有办法。”
破极是修炼一途的第二道天堑,越过之后,已可俯视多数众生。
玉秀不再多言,起身道:“我去给你煮你爱吃的。”
凌玉卿脸庞起身道:“伯母我给您打下手。”
玉秀笑道:“不了,你旅途劳顿,先让君儿带着你四处走走看看。”
随后,玉秀便去了厨房,凌玉卿一脸沮丧。
宇文君安抚道:“我娘亲这些年习惯了一个人煮饭,等混熟了之后,你再去陪着她做事,她自然会高兴的。”
凌玉卿微微点头,心里不安道:“明日你就要走了吗?”
宇文君点头,此次归家纯属意外,只是为了安顿凌玉卿与太古灵猫。
“我们出去走走吧。”宇文君道。
顺山而上,尽头有龙泉瀑布,道路两旁花草鲜艳娇美,风和日丽,凌玉卿的心情略有不适,自卑来自于血统。
龙族何其强大,三生白狐一族如何媲美?
宇文君看出凌玉卿心中所想,微笑道:“心里不要有那么多负担,娘亲脾气并不古怪,她之后对你的指点或许会很严厉,你习惯就好。”
“我幼年时期,便上山与弱虎,蛟龙搏杀,她是看在眼里的,当然你也许不会走我昔年的老路,但你往后的真元必将更加磅礴厚重,本命功法或可别开生面。”
“她将你当做晚辈看待,作为一个师长而言,她一直都很严厉的。”
凌玉卿闻后,心情顿时大好,嘻嘻笑道:“那我到时候肯定不会哭的。”
宇文君笑而不语,估摸着往后会有很多个夜晚都会头蒙被窝里哭的,同时心里又很满足。
凌玉卿忽然抱住宇文君,柔声细语道:“要是我很想你,该怎么办呢?”
宇文君猝不及防,迟疑道:“娘亲会比你更想我的。”
凌玉卿迷惘了,噗嗤一笑道:“真有你的。”
宇文君估算时间,言道:“我们下去吧,等我们回去,娘亲应该就做好饭了。”
凌玉卿微笑点头,挽着宇文君的胳膊下了山。
回到院子里,玉秀已做好了一桌子饭菜,太古灵猫迫不及待的在桌子上来回踱步,时不时深呼吸一口,便是黑狮子也盘卧在饭桌外,一脸期待。
凌玉卿看见桌子上的菜肴后,心中震撼不已,这些食材生前不是丛林霸主就是大河王者,足以制霸一方。
而今,沦落成了菜肴。
玉秀招呼道:“快坐下吃吧。”
随后对黑麒麟微微招手,直接脸盘子端起来给黑麒麟喂食,玉秀抚摸着黑麒麟的铮亮毛发说道:“我能感觉到你曾和君儿一起并肩作战,辛苦你了。”
黑麒麟兴奋的点了点头,玉秀见状,直接快步进入厨房里,端出来一个大铁盆,盆子里都是极品佳肴。
“小家伙,快过来。”玉秀说道。
黑麒麟一个冲步上前,张开血盆大口,玉秀直接往黑麒麟嘴里倒食,柔声笑道:“你还真是越看越可爱呢。”
大量食物入腹,黑麒麟心满意足的咧嘴一笑,颇有灵性,随后打了一个饱嗝,就地昏睡了过去,补性太强,得睡一觉才能消化。
宇文君笑的合不拢嘴,言道:“娘亲,真有你的,这一下可是把黑狮子的心给套牢了。”
玉秀柔步返回饭桌,得意一笑道:“这家伙战力不弱于武宓,甚至略强一线,以后肯定是要给+你立下汗马功劳的,肯定得巴结好才行。”
凌玉卿一边陪笑,一边细嚼慢咽,菜肴是恐怖了些,可吃起来的感觉着实不错,几口过后,凌玉卿便顿觉血脉之力有所增强。
太古灵猫则满桌子挑食吃,很是欢快。
玉秀柔声笑道:“放心,这里不但有龙气供养你,还有许多好吃的呢。”
太古灵猫奶声奶气应道:“好好好,我已经爱上这里了。”
饭桌上,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第二百一十五章 寒门寒心
入夜,皓月当空。
宇文君横躺卧榻上,月色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屋子里整齐有序,漂着淡淡的书香味。
一只白猫翻阅窗户,一步纵跃到了桌子上,深蓝色的眸子在屋子里格外深幽。
宇文君睁开眼,柔声道:“夜半到此,定然是有心事。”
虽说是在路上遇见的,从妖域到人族也有几万里之遥,一路海雨天风,经受几番磨难,太古灵猫对凌玉卿是真有师徒之情的。
“我知晓,凌玉卿不会成为你的夫人,往后若走到了那一步,也不要让姑娘太伤心了,她是一个好姑娘。”
“只是配不上龙族罢了。”
宇文君微微起身,言道:“我会的。”
太古灵猫索然无味道:“假戏真做,有了感情,甚是无奈,姻缘一事,总是缺个正好。”
宇文君不知如何回复,他心里有愧疚,也不知如何表达。
太古灵猫话锋一转道:“你就不问我关于起源之地的事吗?”
宇文君柔和笑道:“你愿意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
“先在这里好生修行,有些事得慢慢来。”
太古灵猫若有所思,随后笑了笑,探出猫爪,浮现出一块深蓝色棱形晶片,光辉耀眼,仿佛可吸引一切。
“还有四块晶片,集中之后,便能到达起源之地。”
“我将陷入沉睡,还是早些给你为好。”
宇文君心里一沉,问道:“大致什么时候会醒来?”
太古灵猫淡然道:“不知,也许会醒来,也许不会。”
“妖族有只老虎,灵族有棵古树,你手握此晶片,便自然可找到。”
“两族的那两位,都在枢纽之地,默默吞食气运。”
“当你走到那一步时,便可自然知晓。”
宇文君有些难过,太古灵猫转身跃上窗边,轻语道:“别难过,我又不是非要去死。”
月色下,猫回了自己屋子。
翌日。
早饭过后,宇文君便驾驭黑狮子离开,凌玉卿与玉秀依依不舍挥手再见,太古灵猫已经陷入了沉睡。
黑麒麟御空而行,直奔南方双龙山。
大山深处,武器浓郁,山野之间,阴寒彻骨。
随处可见的参天大树遮挡阳光,致使山中阴气逼人。
驾驭黑狮子重新来到入口处,云路一如既往镇守古路,笑道:“来迎接你的朋友吗?”
宇文君点头道:“多谢前辈这些日子的照拂。”
云路摇头道:“言重了,我并未照拂,一切都是他自己争取的。”
宇文君微笑拜别,随后驾驭黑狮子寻找张本初,龙眸如炬,可在此间天地中,他的龙眸并不如何明亮。
黑麒麟四处搜寻,翻山越岭,沿途避开多座天然场域禁制,总算是在一处地势嶙峋之地找到了张本初。
山石竦立,枯骨成堆,张本初安然静坐其中。
看似阴冷,真元波动却是至刚至阳,光明正大,仿佛一轮璀璨的大日即将升起。
宇文君并未靠近,只是在远处凝望,毋庸置疑,张本初已得到此间大道法则的认可,已进入别开生面中。
随即,驾驭黑狮子后撤,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无事就好,等他出关后,可到黄庭境,估摸着杀力极大。
离开双龙山后,宇文君一路直奔恒昌宗而去,路上未有拦路虎,南岭书院建成后,南方大地变得格外安分守己。
恒昌宗,气势巍峨壮阔,井寒清与高志也并无想象之中那般劳累,恒昌书院开课之初,琐事繁杂,井寒清与高志着实事必躬亲了一段时间。
而今大致事理已经通顺,二人已恢复原先的生活习惯。
偏殿内,两人盘膝而坐,默默修行,兴许是受到气运影响,兴许是横龙山本就藏风聚水,此二人的修为虽不至一日千里,可也都陆续到了黄庭,真元雄厚内敛,同代中人,鲜有人可正面撄锋。
忽然间,外面响起了貌美侍女的惊呼声,高志与井寒清立即起身来到殿外,宇文君驾驭黑麒麟从天而降。
周围的弟子们见状,毕恭毕敬行礼。
宇文君柔和一笑道:“无需多礼,各自忙碌就是了。”
人群这才依序散开,然窃窃私语却有不少,很多人都想见识一下皇都最美的花魁究竟有多美,可惜宗主并未带着佳人归来。
宇文君径直进入恒昌殿内,貌美的侍女们开始斟茶倒水,高志与井寒清尾随而至。
黑麒麟则在殿内随意盘卧,令周围的侍女一阵惶恐。
高志禀告道:“恒昌书院三成学子去了南岭书院,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开头,余下的学子们也开始心生退意了。”
“南岭书院似乎有刻意打压恒昌书院之嫌。”
“我本想去南方交涉,可兹事体大,还是等你回来再做定夺。”
而今的局势就是,恒昌书院学子只要愿意去南岭书院,南岭书院就敢无偿奉献,美名其曰是回归正统。
井寒清言道:“慕容姐姐那里的生意也受到多方打压,虽有官场保证一路畅通,然世家豪门出价更高。”
“南方商界刻意排外,慕容姐姐也险些动了真火。”
若非井寒清苦苦相劝,或许已发生门派倾轧,血流无数的惨事。
宇文君喝了口茶,依旧是燕北游送来的山茶,柔声道:“宗内多了些修行苗子,根骨大致还算不错,可否算是目前的好消息?”
高志笑应道:“这可能也是唯一的好消息了,两位八顾,一位七律在此,更有燕北游归元境高手镇守,作为一座宗门而言,恒昌宗即便不是庞然大物,也接近了。”
“主要功劳,还是因为你留下了诸多功法的缘故。”
“不过放心,能进入恒昌宗的修行苗子,燕北游叔叔排查过,我又二次排查,底子都是干净的。”
井寒清沉声道:“可惜许多教书先生,也对南岭书院心驰神往,只是未曾明言。”
“建设书院一事可否先放下,而今人心惶惶,不如先发展宗门事业。”
“亦或是,与南方世家再来一次正面交锋,找回些场子,安抚人心。”
于私而言,发展宗门更加稳妥,可将恒昌宗利益扩大,照拂寒门一事,真的是有些寒心了。
高志与井寒清静等宇文君下文。
宇文君言道:“那就找回些场子吧,不过大谈学问一事,咱们书院是吃亏的,冯远秋虽有大才,可年事已高,安心教书育人就是。”
“手段得凌厉些才行!”
第二百一十六章 回击
宇文君言道:“陈典去了大春州伯牙郡担任郡守,必有诸多举措,你可否去一遭,让他的诸多举措胎死腹中即可。”
七律在北方的影响力毋庸置疑。
陈典初到北方,为招揽人心,必有诸多利民之政,高志若去横生枝节,兴许会苦了一部分百姓,却也足够让陈典头疼。
南岭书院日渐势大,北方世家看在眼里,心中若无想法自然是假的。
借恒昌宗之手打压南方世家大族,北人也乐见其成。
想通此间关节后,高志言道:“不如我去那里,振臂一呼,多些利民举措,暗中打压陈典。”
“北方的规矩我很熟稔。”
宇文君点头道:“也可,重心是打击陈典。”
高志在北方振臂一呼,必有诸多拥趸,虽不是世家豪门,可地方乡绅土豪以及某些修行宗派,自然愿意助高志一臂之力。
兴许还会有世家豪门为拉拢高志,大给好处。
宇文君忽然笑道:“去了那里之后,你会受到欢迎,记得别忘了恒昌宗。”
高志哈哈笑道:“那自然不会,不过我有一事想说。”
宇文君闻后,一脸期待道:“何事?”
高志正色道:“郭氏家族在北方影响力也不小,距离大春州不远,郭盛和其人天性善良,亦懂得庙堂之争。”
“不如拉拢一番。”
郭盛和出自于豪门,无需如伏城那般趋炎附势,仍可过着自己舒心的小日子。
若有一豪门世家愿站在恒昌宗身后,诸多事难题便可迎刃而解。
宇文君仔细斟酌,沉思道:“此事你酌情而为,不可痕迹太重。”
高志微微点头,在北方,他是有人脉的。
宇文君神色一凝道:“兴许你去了北方,会有性命之忧的。”
高志畅然一笑道:“那咱们恒昌宗不正好有个理由向北方世家发难,人王令沉寂许久,也该有所异动了。”
宇文君心中泛起涟漪,北方男儿果然豪气。
高志微鞠一躬道:“既如此,那我便下去准备了。”
宇文君点头笑道:“待你归来之后,必给你一桩造化。”
高志一脸欣喜离去,宇文君能说给造化,那都是足够份量的造化,绝不虚假。
井寒清跟着笑道:“他有一位师父,若他去了北方,他的师父定会暗中守护的。”
想起孙良前辈,宇文君当即对高志北方之旅安心不少。
若恒昌宗能有多位归元境高手,那该多好,至于凌霄境的强者,都是一门一户底蕴之所在,宇文君也没抱希望。
井寒清道:“慕容姐姐那里如何安顿,近些日子,她心情很不好。”
商贾之道,宇文君并不擅长,想了想言道:“南方世家铁桶一般,让她往皇都转移,横龙山以北,柏小卫可大力照拂。”
“我书信一封告知柏小卫,针对于南方商界,多些制衡举措,令其物产在通往北方的路上险阻重重,地方关卡比平日严格一些即可。”
“南方富裕,经得起这般折腾,至于横龙山以北生意资源,就看慕容秋水能吸收多少了。”
无奸不商,利益面前,没有立场。
宇文君顺手将几张金票递给井寒清,言道:“二十万两黄金,交由慕容秋水,让她放心大胆去做就是。”
井寒清接过金票,心头一沉,如此折腾一番,不知多少商家要哭红了眼睛。
宇文君问道:“龚岩近日如何?”
井寒清回道:“开荒屯田一事有条不紊,所有苦力匠人,已尽数安顿,且都已成功落户。”
“而今已有良田三十万亩,完全可养活整个恒昌宗。”
有地皮,就好做事,宇文君和颜悦色道:“给龚岩黄金十万,以资奖励,再给二十万两黄金,打造武器铠甲,恒昌宗即将建设军伍。”
“至于恒昌书院,今年只需往北建设三十座即可。”
“关于南方大小事宜,按兵不动。”
人王令在手,宇文君只要不是谋朝篡位,任何事宜都是符合规矩的。
井寒清眉头微皱道:“兹事体大,花费甚多,不妨向陛下知会一声,看能否从国库拨款一二?”
宇文君一脸无奈道:“陛下就是要让我制衡南北世家,他不会帮忙的,人王令已是最大恩赐。”
井寒清一时无语,政治便是如此。
宇文君想起一事,言道:“公孙家族那里你可否想要个交待?”
井寒清闻后,身躯微震,迟疑道:“而今我们刚刚立足,根基未稳,不宜和世家交恶。”
宇文君微笑道:“政治归政治,人情归人情,你已是我恒昌宗栋梁之才,受了委屈,自然得把场子找回来,就连你自己也说接下来诸多事宜花费较大,世家底蕴深不见底,我也是担心公孙家族多藏必厚亡,欲替他们分担一二。”
“人王令在我手,道理是站在我这边的。”
井寒清闻后,顿时明白其中关节,含蓄笑道:“那自然是要出一口气的。”
宇文君又想起一事,言道:“即日开榜招贤纳士,聚集大量穷酸秀才,亦或是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
“凡才能尚可者,一律加入恒昌宗,保其入仕。”
“官场上云波诡谲,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我着实无能为力,可涉及到了地方官场,如县令,镇长之流,我还是可制衡一二的。”
当朝丞相秋清,凡涉及五品以下官员,完全可自由任命,无需上告人皇。
与世家之争,最终争夺焦点,必是官场资源。
井寒清愈来愈兴奋,迫不及待道:“我这就去写檄文。”
宇文君叮嘱道:“切记,招贤纳士,以贤为主,高才异质者,酌情而定,暂不给官场资源。”
高才异质之流,最是让人头疼,才能远胜寻常官员,然而道德伦理生活作风却是不敢恭维,难以堵住悠悠众口,极有可能带来无数口诛笔伐。
可纵观历史长河,能执牛耳者,高才异质者竟然还占多数。
井寒清一脸慎重点头,随即退出恒昌殿,风风火火的去写檄文了。
宇文君这才慵懒的躺在王座上,对身旁侍女招呼道:“诸事操劳,略有疲惫,过来给我解解乏。”
几位貌美的侍女闻声,一脸春笑,步伐轻柔走至宇文君近前,温香软玉,身材曼妙,一人给宇文君捶肩,两人揉捏宇文君双臂,两人揉捏宇文君双腿。
还有一人,则端着水果点心,在一旁听后吩咐。
宇文君逐渐觉得浑身酥麻,身心舒畅。
貌美侍女们也莺莺燕燕,笑意盈盈,姿态动人,其乐融融。
黑狮子盘卧在殿内,抬头看了眼沉浸其中的宇文君,继而咧嘴一笑,装模作样的昏睡了过去。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太友好的此消彼长
傍晚时分,燕北游到了。
等他来了,恒昌殿内的旖旎风光早已过去,只剩下宇文君与黑狮子。
初见黑麒麟,燕北游眸光火热,柔声道:“往后必成擎天一柱。”
黑狮子却是盘卧不动,未理会燕北游,生人勿近。
宇文君开始泡茶,茶叶是雪域飘香,山茶偶尔喝一次颇有风味,却经不起长久品尝,如男人对女人的态度。
两人于茶桌对坐,茶香四溢。
燕北游温和道:“最美的花魁竟不曾来这里,我其实还好,倒是孤月阁诸多女子对那位很好奇,想知道有多美。”
“此次皇都之行,安睡于美人榻上,想来也颇有滋味。”
宇文君莞尔一笑道:“我与玉卿是清白的。”
燕北游似笑非笑道:“谁信?”
宇文君付之一笑,转念言道:“我欲成立军伍,叔叔可愿挂帅?”
燕北游举起茶杯的手微微抖动,些许茶水溢出,少年时他未曾有成为将军的理想,他只想成为一个功力尚可的侠客。
“认真的吗?”燕北游淡淡怀疑道。
宇文君点头,言道:“宗派与军伍一向分明,这些我知晓,成立军伍之后,涤剑谷与孤月阁仍可独善其身。”
“军中大小事宜,恐怕就得落在你头上。”
“待得张本初出关之后,他便在你手下历练,逐渐让张本初从幕后走向台前,出自于白鹿书院,他有些统兵作战的才华。”
“南北世家,势力庞大,恒昌宗若不做些样子出来,恐难以服众。”
燕北游细微一想,觉得想法虽好,却无处下手。
宗门有宗门规矩,军伍有军伍章法。
比较之下,宗门一心修行,叩问长生大道,军伍杀伐果断,主开疆扩土。
燕北游沉声道:“军源一事,是个难题,江湖野游生性散漫,不适宜从军,宗门弟子一心修行,心系明月,更不适合。”
宇文君微微一怔,他将此事想的有些简单了。
疑惑道:“叔叔可有良策?”
燕北游思来想去,摇头道:“没有,我并非出自于军伍,此事真不知如何下手。”
宇文君想了想道:“豢养门客,你觉得如何?”
“门客从军,也是个主意。”
顶级世家,有门客成百上千不足为怪。
燕北游寻思道:“倒是个主意,可军费就庞大了,一者得给他们一个看得见的前途未来,二者,修行资源也得供应。”
“其花销是一个无底洞。”
“且门客心性难定,多数以自身利益为主,鲜有士为知己者死的人,我们所做之事,力争世间公平正义,与那些能人异士心中抱负背道而驰。”
“人都是自私的,死于理想之人,古往今来为数不多。”
唯独建设军伍一事难住了宇文君。
怅然道:“此事我再细致斟酌。”
燕北游不擅长出主意,也不再多言。
宇文君将回来所做部署,一律告知燕北游,燕北游闻后,心中大受触动,这已算是与南北世家正面撄锋了。
他有些兴奋道:“甚好,是得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了。”
宇文君眉头微皱道:“要与世家抗衡,得有自己的谍报机构,军伍战士,这些都是硬实力,我们仍旧与人家相去甚远。”
燕北游咧嘴一笑道:“谍报机构我倒是可以成立,而今诸多宗门有意与我们交好,不如趁势吸收一些附属宗门,从中选拔人才。”
“以功勋大小,给予修炼资源多寡。”
“只是初期难以有所成效。”
宇文君闻后,无悲无喜,万事开头难,也只能如此。
应道:“那就有劳叔叔了。”
燕北游大笑道:“这又何妨,只要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不痛快,我有的是干劲。”
“不过你得给咱们的谍报机构取个名字。”
宇文君略作沉思,想起了玉溪镇秘境里的深渊,应龙曾沉睡在那里。
言道:“名曰盘龙,叔叔觉得如何?”
燕北游仔细品味了一番,言道:“横龙山有盘龙,寓意不错,就它了。”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两人许久未见,自然是要小酌几杯的。
……
……
南方大地,生机勃勃,南岭书院落成以后,有不少北方学子远道而来入学书院,令南人颇为长脸。
读书人就得有读书人的姿态,入仕之前只求学问,入仕之后才是立场之争。
除却北方学子入学外,更有诸多无法进入白鹿书院的学子,退而求其次,参与南岭书院入学考试。
此类学子无非就是希望日后头上的敲门砖能更有份量一些,目前为止,还未曾有所成的学子入学恒昌书院。
单论书院份量,恒昌书院可谓是最弱的一个,仅有一位穷经皓首的老人支撑,至于那位老人学问深浅,亦是未知数。
比拼资源,恒昌宗终究是弱了一线。
谢一鸣成为南方领袖后,力主休养生息,南北和顺。
争取将杀顾雍用掉的那份文运给慢慢养回来,可此事漫长,少说也得十年之遥才可见成效,却也因此让谢一鸣有了施展才华的空间。
深夜,书房内,谢一鸣与陈守心正在手谈。
“高志去了北方,意图阻击我家那小子,年轻的八顾之首开始出招了。”陈守心微笑道。
谢一鸣落下一子,顿时令陈守心面色难看。
“柏小卫的六疏十九策效果非凡,陈典不过是一只领头羊,暗中仍有多数南方子弟入仕北方。”
“陈典败了便败了,无关轻重。”
陈守心尴尬道:“你就不怕那位年轻人有过激之举?”
谢一鸣老神在在,说道:“我所做之事,为万民谋福气,南人可去北方入仕,北人也可来南方为官,此乃大势,他拦不住的。”
“我们亦会照拂寒门,扶持弱小,我就不信他恒昌书院出的人才,能比我南岭书院出的多。”
“此消彼长之下,八顾之首又能如何?”
“过激,他没那个机会的。”
陈守心瘪嘴道:“这一局认输。”
谢一鸣心里却认为很多人都输了,若无宇文君横在那里,兴许诸多资源永远都不会落在寒门头顶。
对此,他很高兴。
第二百一十八章 真得开荒
大春州,伯牙郡。
伯牙郡本是风雅之地,曾几何时,有竹林贤者大谈学问,有乐艺超绝者抚琴奏盛世。
风雅本是美事,某些美事仅能锦上添花,无法雪中送炭。
伯牙郡也正因诗歌风雅盛行,如此氛围下,出现了不少学问不深又自以为是的绣花枕头,为伯牙郡往后的没落埋下了伏笔。
沉醉于醇柔风雅之中,读书人日渐颓靡,没了血性,导致伯牙郡难出人才,武夫也受此氛围影响,无法步入主流,故此多数有志向的武夫选择远走他乡,另辟前程。
至此,伯牙郡迎来人才断层。
前辈先人且是病夫,后辈子孙又能有几分血性?
此恶性循环,持续了三代之久。
而当下这一代,民智逐渐苏醒,不在沉迷风花雪月,高谈阔论。
如今的伯牙郡,虽谈不上满目苍痍,可地方财政捉襟见肘,导致一部分有良心的父母官有心扶危济困,却也鞭长莫及,农夫犹饿死的事情三五年必会发生一起。
多数官员都不愿意来此贫寒之地任职,因为这里无油水可捞。
名门之后陈典来此担任郡守,亦是焦头烂额,无处下手,动员地方军伍开荒屯田,然而军费紧张,欲向刺史大人那里要些拨款扶危济困,怎奈何陈典这位名门之后不受待见,地方官场多有挤压。
又是一个年轻人,头顶八顾之名不假,可那又如何,谁人不知陈典来此主要是为了养望二字,拨款一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再者,大春州其余郡情况也不甚理想,主要就是靠山食山,靠水吃水,文运气象微弱,至于武运,倒是出过一些人才,不过多数都已加入宗派,亦或是成了世家门客。
大春州整体地势嶙峋,罕有平原地带,良田数量少得可怜,多数都是山田,亦或是梯田,粮食产量难以跟上。
山中木材资源丰厚,却无多少顶级木材,至于建筑木材,北方本就地大物博,最不缺的就是木材。
任何东西一多,就自然不值钱了。
也曾有商者认为大春州三郡之地奇货可居,大笔投入,最后血本无归。
一个无人才,无硬性资源之地,无文运,无武运的地方,便是搭把手拉扯一番,也着实拉扯不起来。
所谓拉扯,仅出自于仁者情怀,可世上有情怀的人又有多少?
再说人口,因知晓家乡贫瘠,不少青壮背井离乡寻求前程,能留在本地的,多数都是老弱病残。
且本地姑娘都不愿嫁给本地人,本地青壮也不愿娶本地姑娘。
民智苏醒是真,却并非良性苏醒。
紫竹林是伯牙郡圣地,昔年有贤者在此讲经论道,可惜多年未曾好生修缮,逐渐有了几分荒芜气象。
竹海涟漪,竹林沙沙。
竹林中心有一四方庭院,名曰伯牙庭院,庭院深幽,多年未曾有人在此居住,故此人气浅薄。
此刻庭院中透出阵阵人声,凉亭里有位身材魁梧须发皆白的老人悠悠说道:“曾几何时,这里是大春州最热闹的地方。”
“那一代人走了之后,而今仅剩荒芜。”
老者名曰林鹿,所在其林氏家族,乃伯牙郡当今第一门阀,说是门阀世家,也仅是家中有几个读书人,在官场上混到了一官半职,职位最高者不过县令也。
除却林鹿外,还有一位老人名曰文渊,文氏家族便是伯牙郡的第二门阀,实力与林氏家族相差无几,略弱一线。
两位老人,一个年轻人,让这座荒芜甚久的庭院有了几分人气。
高志给两位老人添茶,柔声道:“有些路断了,那便续上,只是过程繁琐了些。”
林鹿与文渊何尝不知高志来伯牙郡的意图,可想起这是北方的七律之一,终究是自己人,恒昌宗所做之事,世人皆看在眼中。
伯牙郡里的老人恨不得恒昌宗就在这紫竹林里安家落户。
高志来了,两位老人是打心眼里高兴,起码是一个能做事实的人,高志与宇文君或许差距甚大,可那一日在皇都也让南方的王长生下不了台,一己之力,为寒门发声,为公理发声。
八顾之中,除却那位宇文公子,尚且无人有这般魄力。
林鹿欣慰言道:“你来了我们都很高心,我们年事已高,诸多事宜有心无力,你若只是在这伯牙郡走马观花,我们定当尽地主之谊,若想大展拳脚,我们也定当不遗余力的支持。”
高志温和笑道:“那我就先谢谢二位爷爷了。”
林鹿慈爱说道:“说什么傻话呢,你是七律之一,本该有更锦绣的前程,如今屈尊降贵来我伯牙郡,是我伯牙郡之福。”
“应当是我们谢谢你才对。”
文渊附和道:“那八顾之一的陈典虽高居郡守之位,可我们心里都不服气,我们也见过那位年轻人,世家子弟,娇生惯养,一派不食人间烟火的架势,哪里懂得人间疾苦。”
“倒是走访过伯牙郡各个地点,也干过些遇山修路,遇水搭桥的事情,可我们总觉得人家是在施舍我们。”
“田野虽不荒芜,可苦于劳力不足,粮食产量始终难以寸进。”
“贸易一事,也无特产资源,难以流通其余州郡,至于那些酒楼客栈,生意寡淡,也仅能养家糊口。”
“而小商小贩们,生活更是举步维艰,常有空无之商。”
“可咱们伯牙郡也是一个大地方,怎么就发展不起来呢。”
高志来到伯牙郡之后,并未率先接触这两位老人,而是先暗中走访伯牙郡各个角落,民生萎靡,百业待兴。
村野之间,多是老弱病残,偶有青壮亦是体格孱弱之辈,便是连血气方刚的匹夫都数量不多。
高志却有所小发现,伯牙郡有三条大河,正北方向是为大春江,横贯整个大春州,西面则是青牛河,以及东面自春神山发源的谷柳河。
伯牙郡有大春江支流,余下的青牛河与谷柳河则属于伯牙郡本郡大河,河中水产丰富,怎奈何水势汹涌,罕有适合捕鱼的流段,只因三条大河所经区域均有险峻山势阻挡,难以开展水利工程。
就地势而言,若兴修水利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大河决堤,淹没余下的上川郡与东阳郡。
难以下手,可这三条河流也是高志唯一的突破点。
北方水产并不丰富,若让伯牙郡的水产生意发展起来,便可逐渐养出人气,至于文运武运,只要人人都有事做,衣食保暖,假以时日定会于群众之中冒出几个异数。
高志言道:“我心中已有定数,劳烦二位爷爷聚集大量苦力,半月之后就得大干一场了。”
林鹿,文渊两位老人顿时老眼火热,欣慰不已。
高志补充道:“兹事体大,我还得给宗主书信一封,请求支援。”
第二百一十九章 有些人其实不错
林鹿眼神恍惚,那位年轻大人当下身陷囹圄,真的有余力支援伯牙郡吗?
文渊细问道:“公子有何举措?”
高志如实将心中所想告知两位老人,言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林鹿与文渊心中顿时一沉,如此大范围的水利不知要耗费多少真金白银,稍有不慎就是天塌地陷。
可细细思量一番,似乎除了水利一途,再也无其余出路。
林鹿担忧道:“真的可行吗?”
高志如实说道:“只是我心中构想罢了,行与不行,始终得宗主定主意,可无论如何,咱们伯牙郡得要有能拿得出手的物产。”
两位老人凝重点头,有些事,总得有一个年轻鼎盛的人去开个好头。
若不行,那便是不行,伯牙郡事已至此,也怪不得谁,两位老人心里有数。
高志临时居住在这伯牙庭院里,两位老人都家中叫来七八位下人,负责高志的饮食起居,对七律之一极其重视。
入夜以后,高志便书信一封,交由信使送往恒昌宗。
本想着去郭氏家族做客,与郭盛和畅饮通夜,可来了之后,诸多事宜令高志心头沉重。
好在,还有人支持高志。
……
……
数日后,信使带着信件来到了恒昌殿,信使是一位年轻的小伙子,虽说驾驭乙等战马,可山高水长,等到了恒昌殿后,已是满脸沧桑
小伙子身材精壮,模样憨厚,初次见到八顾之首,沿途所经历的疲惫烟消云散,有些紧张的行礼道:“草民见过大人。”
宇文君笑道:“无需多礼,你旅途劳顿,先下去好生休息,已给你备下了酒宴。”
小伙子很久都没吃过宴席了,听到备下酒宴四字,脸上的欣喜是能看得见的,宇文君同井寒清见状,不由的笑了笑。
看了高志的书信后,宇文君倒也佩服高志的奇思妙想。
随手将信交由井寒清,言道:“你对大春州,伯牙郡等地可有所了解?”
井寒清仔细看了一番,这位存在感极强的姑娘点头道:“早年间去过,的确和信中所描述相差无几。”
“主要是缺少平原地带。”
“附近其余州郡倒是不缺平原地带,唯独大春州如此,听老一辈人说,大春州乃是北方四部风水之一。”
“嶙峋绝地,聚敛气运,只可惜旺盛了其余州郡,唯独苦了大春州,这也是大春州始终未能发展起来的原因。”
“若冒然动了那里的山水,其余州郡的刺史必会大动干戈。”
井寒清也没想到高志去了就一心为民,本以为是走阳谋路子令陈典下不了台。
一州之地,连接数州之风水。
宇文君苦笑连连道:“既要保证风水,同时也得发展民生,难办啊。”
井寒清无奈说道:“那里土质稀松平常,庄家粮食产量落后,并且冒然改天换地,会受到风水地气反噬。”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宇文君思来想去道:“若种植药材,你觉得如何?”
井寒清摇头道:“郭氏家族距离大春州不远,若那里山水适宜种植药材,恐早就有了起色。”
宇文君沉思道:“高志发展水产一事,并非不可为,只是路数得改一下,如高志所言,伯牙郡也只能发展水产,其余路数,皆死路一条。”
言语间,黑狮子转悠到了大殿里。
井寒清与几位貌美的侍女同时望向走进来的黑狮子,一脸欣赏,麒麟真的是稀奇宝贝。
宇文君也跟着几人看向了黑狮子,表情耐人寻味。
黑狮子被众人如此打量,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透出沉吟之声。
宇文君嘴角微微上扬,猛然间想起麒麟对风水气运一事极其敏感,开荒重任,兴许得落在黑狮子头上。
笑颜道:“明日我便出发,前往伯牙郡。”
井寒清此刻也回过味来了,愈发欣赏黑麒麟。
从头到尾,黑狮子不知发生了什么。
深夜,伯牙郡,郡守府。
府邸一切从简,虽有假山,却无湖泊,且假山都是粗制滥造的那种,陈典月下独酌,姿态随意,流露出江南公子的风流烂漫。
如此年轻,就成为地方郡守,可谓是少年得志。
陈典未来得及庆祝,就已陷入了惆怅,他不知谢一鸣此举是何用意,来此地养望,该如何?
撸起袖管,光着脚丫,前往田地里劳作?
还是扛起扫帚,将街道清扫的干干净净。
地方百姓或许看不出这些痕迹,官场中人必会耻笑于他。
陈典觉得,当初争夺八顾之名,都无眼下这般艰难,不说步步艰难,纯粹是连路都没有,作为第一个大张旗鼓来北方入仕的南方世家子弟,陈典是怀有希望的。
作为父母官,发展民生,繁荣贸易,昌儒办道,大兴文武,而今所有设想,都不过镜花水月,反倒是陷入沼泽泥潭拔不出腿。
官场排挤他,这位世家子弟并未放在心上,真让他难受之处在于谢一鸣这般安排,似乎暗含敲打之意。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会被如此对待。
伯牙郡的百姓很苦,他看在眼里,却找不到突破点,军费紧张,便是府衙开销也时常捉襟见肘,他本打算问家里要些银钱,非但脸上挂不住,要了银钱,也不知往何处去花。
一潭死水,令人惆怅不已。
一位年长的幕僚从走廊里缓步而来,微鞠一躬道:“公子,夜深了,该睡了。”
陈典意兴全无,皱眉道:“见你脸色恍惚不定,可否有事发生?”
幕僚长发花白,微微应道:“七律之一高志,已入住伯牙庭院,受到地方家族款待,文氏家族与林氏家族近日开始召集苦力,疑似有重大举动。”
本不愿说,公子来了这里本就扫兴,听了这些事后只会更加扫兴。
结果陈典眉头舒展,并未动怒,放下酒杯开怀笑道:“不错,一潭死水终究有了些动静,我这位八顾不如他那位七律,无论他做什么,都是为了百姓。”
“明日开示各地官员,无论两大家族与高志意欲何为,不得阻拦,如可帮扶一二,便尽力为之,赏钱没有,功劳簿会记一笔账的。”
幕僚老人有些意外,随即柔和笑道:“知晓了,明日清晨我便去传公子之意。”
陈典灿然笑道:“在这里我不是公子,我是郡守,要改口的,说了多少回了?”
幕僚笑的合不拢嘴,心中豪气渐涌,和顺之道,莫非要见成效了……
第二百二十章 不动山只动水
宇文君驾驭黑麒麟御空而行,于下午时分抵达大春州伯牙郡境内。
他并未着急前往伯牙庭院与高志碰头,而是切身实地考察三条大河,大春江,青牛河,谷柳河。
水流滔滔,奔流不息,某些区域河水深达数十丈,然而鲜少有水潭,湖泊形成,偶有水潭,便可见群鱼游动,螃蟹暗藏,某些龙虾约莫有人头大小,品相上佳。
然周围地势嶙峋,外有大河奔流,寻常船只难以靠近。
随后又观山势,山势最为重要,黑麒麟腾空至孤峰之上,环顾整个伯牙郡群山,山岭连绵,鲜少有孤峰。
可偏偏三条河流所毕竟之地,山势格外嶙峋,还都是以岩石结构为主。
改变地势轻而易举,但稍有改动,便会坏了风水。
某些地势,还真有些龙抬头的气象,然而四面都是绝地,若贯通的话,又会间接影响其余地势风水。
宇文君轻声道:“是真的无处下手吗?”
黑狮子沉重点头,此间风水浑然天成,山势已无法更改。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如此格局,倒也是有心了。”
黑狮子却忽然升空发出剧烈沉吟,宇文君微微一怔,御风而行至黑狮子近前,居高临下,龙眸如炬,俯视整个伯牙郡地势。
嶙峋绝地不假,可整体而言伯牙郡呈盆地形态,三条大河在伯牙郡大地犹如三条长蛇,分不同方向南下。
端详了半天,宇文君轻笑道:“也就是说,可以水淹伯牙郡,在南面修行大坝,控制水平面高低,仍可保证伯牙郡一切如常。”
“而某些人迹罕见的山岭将会被水淹,形成湖泊。”
“一些小地方只需略改河道即可,并不会动摇根本。”
黑狮子兴奋点头,看出端倪之后,宇文君还得另外算一笔账,不能光有水域而忽略了山场,水淹某些山岭之后,必会导致许多人无法进山伐木采药等,不过也要看伯牙郡现如今人口有多少。
宇文君这才驾驭黑麒麟前往伯牙庭院。
庭院里,林鹿与文渊两人拿来伯牙郡地势图,与高志一起自习端详,正在推演计算中,靠山吃山是行不通的,只能靠水吃水。
水深必有鱼,便是平原地势田野乡间,只要有湖泊的地方,就必然会有不符合整体地势的大鱼出现。
这三人亦是焦头烂额,有些地方可大动,然却无法开山,有些地方不可大动,看打眼看去又是一片形势大好。
高志心细如发,哪怕是一丝一毫可动的地方,都做了标记,细节决定成败,大体不能动,必有小地方可操刀一二。
两位老人也是越来越起劲,无独有偶,这三人经过大概计算,就已得知伯牙郡南面不得不修建大坝,用以控制水流。
庭院里,劲风至。
高志抬起头望向门外,黑麒麟到了,宇文公子到了。
宇文君翻身下马,一步来到了屋子里,并未和两位老人打招呼,单手将地势图吸附手中,大致看了一番,与自己心中所想很是契合。
赞许道:“南面修建大坝,已不得不为,这条大坝将横贯整个伯牙郡,工程巨大,也是唯一的一个大工程。”
“至此,伯牙郡以水产文明北方,田地数量将会锐减。”
“不过伯牙郡百姓安家落户之地,却不会动摇,可仍有一部分山中居民,需得迁移至平地。”
“否则工程仍旧无法进行。”
“同时,你标注之地,可改了某些小河方向,重新汇聚成一条大河,凡是低洼地带,都可形成湖泊。”
“无法动山,就只能动水。”
高志欣喜道:“看来你以观察过伯牙郡地势了。”
“这两位分别是林鹿爷爷与文渊爷爷,是伯牙郡德高望重的老人。”
宇文君放下地势图,对两位老人点头致意道:“宇文君见过二位长辈。”
林鹿使劲揉了揉眼睛,细看了半天,感慨道:“有生之年可见到八顾之首,不容易啊。”
文渊附和道:“公子果然风采非凡。”
宇文君笑了笑,应道:“二位过誉了。”
林鹿亲自给宇文君泡了一杯茶,双手奉上,宇文君半鞠躬接过茶水,柔声道:“不用这般客气,都不是外人,随意就好。”
两位老人慈爱笑了,眸子里满是欣慰。
文渊忽然问道:“不知公子是北人,还是南人?”
“方才听公子口音,一时辨别不出南北。”
高志对此也很好奇,在一旁洗耳恭听。
宇文君思量一番言道:“在中间,不南不北。”
两位老人哈哈大笑了起来,高志一时无言以对。
宇文君入座徐徐说道:“先开始修建南面大坝,不过此事也得有地方官场配合才行,我虽有人王令在手,可北方诸多事宜,我其实无权过问。”
话音落下后,庭院里响起一道清越声音:“官场肯定会好好配合的。”
陈典缓步出现在几人眼中,走至宇文君近前,陈典微鞠一躬道:“许久未见,宇文贤兄的修为竟已到了这一步,可喜可贺。”
对宇文君陈典是有好感的,虽说在南立场不同,却不妨碍这份纯粹的好感,做许多人不敢去做的事情,惹来崇拜好感在所难免。
两位老人对陈典点头致意,未多做言语,始终没将对方当做自己人,当做一方父母官。
宇文君驾驭黑麒麟遨游伯牙郡天空时,陈典早就在郡守府看见了,估计宇文君会来这里,所以他便来了。
陈典说道:“说来惭愧,我这位郡守来此,真的是寸功未立。”
宇文君从容道:“可能接下来你就会有所功勋了。”
陈典对此其实是有期待的,他来过伯牙郡,自然要留下一些功勋,否则就对不起身上背负的八顾之名。
几人在桌子上开始详谈,曾经繁华万丈的伯牙庭院渐渐有了人气,有了些鼎沸气象。
伯牙郡人口五十万户左右,穷山辟野的散户约莫有两三万户。
那一部分人是靠山吃山,迁移至平地自然不愿意,这笔银子就只能从官府上出了。
伯牙郡虽说整体财政一言难尽,可安顿两三万散户还是可以的,只是这样一来,就无法修建大坝。
横贯整个伯牙郡的大坝,初步预算,大致得八十万两黄金,且需要大量苦力,伯牙郡本地自然无那么多苦力,只能从外郡招揽,到时候工钱,材料钱,又是一笔大帐。
陈典也难得硬气了一次,说道:“我去拜见刺史大人,请求从国库拨款。”
宇文君击节赞赏道:“这才是八顾之一该有的风采!”
第二百二十一章 该做的事也得做
两位老人闻得此言,多看了陈典一眼。
高志言道:“有心了陈公子。”
宇文君笑而不语,陈典意气上涌,难得和年轻人一同合计这些事情,他心气很高,一时竟忽略了些某些事的性质。
起身言道:“我这就回郡守府,选择适宜居住之所,随后修建村镇,将山民迁移至平地。”
宇文君微微点头,高志起身拜别陈典,不管他是南人还是北人,只要用心为百姓做事,就是好人。
林鹿不放心道:“郡守大人可信吗?”
宇文君含蓄道:“态度是可信的,能成为八顾之一,品德自然没问题,就看具体过程如何。”
“不过仍有一事得提前告知二位。”
文渊眉头微皱,忧虑道:“公子请讲。”
宇文君索然无味道:“迁移山中居民一事会有所波折,如有些山民祖坟就埋在山中,此等大事必会淹了祖坟。”
“唯一办法就是将尸体火化,装入骨灰盒,带回平地供奉,然而迁坟一事,将会触动诸多山民的底线,他们绝不会愿意,再加上陈典又是南人,如此一来,就更会闹得不可开交。”
“陈典遇到此类事后,必会亲自出面调和,可山民也绝不会给陈典面子,更有甚者,会吐在陈典脸上。”
“至于山中产业,倒也只是多少银子的事儿而已。”
“麻烦在于,有些坟墓涉及到了一家一户的风水,可能某些地方还真是风水上好的阴宅。”
“先让陈典亲自去受些山民的下贱,随后他可能会屈尊降贵来找你们二位调和此事。”
林鹿微微点头,这些事看似不大,对于山民而言就是天大的事情,若有人以死相逼,反倒是不美。
“交由我们就好。”
“可若是郡守不会主动找我们呢?”
宇文君微笑道:“因势利导,因地制宜,这些浅薄道理,他这位八顾之一心里是清楚地的,顺带也通过此事看看其人心性品质究竟如何,你们二位心里也能有个准数。”
“初来伯牙郡,他必有许多不适,也许他一开始就想着和你们二位接触,可有些关系过于敏感,他也找不到切入点,我来了之后,他也就跟着来了,说明此人是一开始就想要亲近伯牙郡百姓的。”
“不管他来伯牙郡是为了养望,亦或是其余的政治企图,只要他为百姓干实事,就得好好支持,起码他没有尸位素餐。”
两位老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宇文君微笑道:“二位先忙,我和高志去外面转悠转悠。”
两位老人刚要起身招呼宇文君,八顾之首只是笑着摆了摆手,轻语道:“留步。”
走出伯牙庭院,宇文君略微活动肩膀,黑狮子紧随其后,紫竹林里风色上佳,地面柔软,是一个吟风弄月的好地方,读书人若在这样的氛围沉浸时间长了,只会日渐消磨心智。
高志此刻说道:“陈典寻找刺史大人请求国库拨款一事兴许会落空的,钱财不够,修建大坝一事就不好进行了。”
“而且,刺史大人未必同意陈典如此折腾伯牙郡,甚至会横生枝节。”
不能让两位老人知晓这些,年事已高,少知道些糟心事也是为了他们好。
宇文君淡然笑道:“这是必然的,我们所做之事一旦成了,不知要打多少北方官家的脸,北人虽无南人那般团结,却也绝非麻木不仁之辈。”
“既然我亲自来了,那就想办法在伯牙郡修建一座恒昌书院,至于书院日常开销,伯牙郡的仁人志士承担一部分,我恒昌宗承担一部分,双方都有个台阶下。”
“修建大坝之余,你便偷偷考察哪里适合修建恒昌书院,此事仅你一人知晓即可。”
“陈典的确有心为民做事,可咱们是让他难受的,该做的事一样都不能少了。”
高志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坏笑道:“陈典说不动刺史大人,你就要用人王令胁迫那位刺史大人低头?”
宇文君微笑道:“低调,低调。”
高志有所担忧道:“那修建大坝的那笔银子如何安顿?”
宇文君瞥了高志一眼,无奈说道:“都用人王令威胁他了,肯定要让他想办法拿钱出来,不管是请求国库拨款,亦或是别的办法,都要给我把钱拿出来。”
高志心里一沉,这未免太狠了些,可同时又觉得很痛快。
只是就苦了陈典,谁让他是郡守大人呢。
宇文君道:“到时我会让那位刺史将修建大坝的银子越过陈典,直接交予你手,陈典就这般被架空了。”
“不过伯牙郡百姓,仍旧记得陈典的好,起码他安顿了山中生活困难的百姓,也不算是毫无功绩可言。”
不多久后,两人走出紫竹林,外面山清水秀,风色可人。
高志担忧道:“那位刺史大人必和北方世家关系匪浅,估摸着不会轻易低头,死活就是没钱,那又该如何?”
宇文君微笑道:“总而言之,你等着就行了。”
高志总觉得最近要出大事了,且还是震动北方的大事。
宇文君忽然问道:“你来之后,可曾找过另外一位北方八顾?”
郭盛和是一个不错的人,宇文君也觉得如此,可惜当初八顾之宴未来得及深交,只是打了一场架罢了。
高志思量道:“诸事繁杂,未来得及走动一二。”
郭氏家族以医学闻名天下,鲜少参与庙堂之争,虽是世家,却以宗门建设为主,不敢说是北方第一宗门,但底蕴足够深厚。
不参与庙堂的顶级世家,宇文君自然是想要争取的,起码郭氏家族的立场是干净的。
宇文君道:“近些日子,都是一些琐碎事宜,你与两位老人确认具体工程方案之后,便抽时间去走动走动。”
“若郭盛和愿意在伯牙郡添油加醋,由着他来就是,若他有意与你保持距离,仅仅只是叙旧即可。”
“这种事急不来的。”
高志慎重点头,宇文君又补充了一句,言道:“等陈典安顿好山民,等财政拨款到手之后,你再开始动工,近些日子无需大兴土木,多做些无关轻重的小好事就行。”
谁知道真的开始动工以后,会不会有小人作怪呢?
诚心找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北方诸多名门,兴许此刻正在暗中观察伯牙郡的一举一动。
入夜以后,伯牙庭院里美酒飘香,佳肴满桌。
两位老人也是真的尽了地主之谊,许多平时不忍食用的上好食材,今夜一律交代给宇文君与高志。
老人家兴致上来后,自然是要饮酒的,稍微喝了几杯后,就开始劝酒,高志倒是来者不拒,倒多少喝多少。
宇文君不喜饮酒,为了照顾老人家的情面,也不得不应付一下场面。
至于酒桌子上那些豪言壮语,老旧故事,宇文君均一笑置之……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两位政客之间
清晨,紫竹林雾气茫茫,犹如戴着面纱的妙龄女子。
竹地松软,宇文君驾驭黑麒麟缓缓行出紫竹林,在东方天际浮现出一抹鱼肚白时离开伯牙郡。
皇都,飞龙台。
同样晨雾腾起,这里的晨雾多有缥缈韵味,仍可见皇都锦绣轮廓。
柏小卫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很早之前就听闻过站在飞龙台上可俯视整个皇都,如今来了,他也没有俯视皇都的芸芸众生,只是觉得寻常。
未穿官服,亦没有身着锦衣玉带,只是身穿简单的黑色道服。
人皇背对他,也无负手姿态,口吻柔和道:“耽误了你的晨练,不会怪罪朕吧。”
柏小卫神色如常,简短回道:“不会,起来那会儿,神清气爽,便打算走走,故此穿了身道服。”
人皇嘴角微微上扬,言道:“站在这里,觉得如何?”
以往都是秋清与李洪山站在飞龙台陪着陛下,今次换成柏小卫,这份殊荣,份量颇重。
柏小卫却并未觉得受宠若惊,他已习惯皇都的风雨,来自大人物的赏识,已无法打动柏小卫。
轻声道:“与陛下同行,自然是好。”
人皇柔和道:“你初次来到这里,朕打算给你一份厚礼。”
柏小卫疑惑道:“请陛下明示。”
人皇随手递给柏小卫一部卷轴,言道:“八顾之一井寒清回到北方,遭受到公孙家族迫害,里面便是证据。”
“你既是剑客,又是六疏十九策的主人,此次率兵,前往北方走一遭。”
柏小卫接过卷轴,微微点头。
人皇忽然轻声问道:“你心里会责怪朕吗?”
柏小卫应道:“为百姓做事,理所应当。”
人皇无声而笑,他并无狭窄的帝王心术,只是觉得有些失落,为何失落,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晨风涌动,吹起人皇长发,轻笑道:“该早朝了。”
柏小卫微鞠一躬,瞬息从飞龙台返回自家府邸,得换上官服,才能上早朝。
人皇喃喃自语道:“此事痕迹太重,秋清已足够辛苦,恰逢你是剑客,对不住了。”
……
下午时分,宇文君返回恒昌宗,侍女带着黑麒麟前往一座特别的食堂给黑麒麟进食,宇文君独自一人进入恒昌殿。
昨夜饮酒虽不多,仍是让宇文君略有些醉意,横躺在王座上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良久后,体内的酒劲才尽数消散。
于此刻,井寒清来了。
“这一次聚集的穷酸秀才为数不多,南北加起来,才不过百余人,且有一部分并无真才实学,却甚是喜欢卖弄才华。”
宇文君面无表情,轻语道:“预计可为官者,能有多少?”
井寒清道:“我还未设下考卷,等结果出来之后,方可定夺。”
宇文君大袖一挥,一缕劲风飘出恒昌殿,前往横龙山别处。
“考题一事便交由武宓,待我处理一段时间政务后,随我前往北方,寻公孙家族要个说法。”
井寒清微微一怔,略有拘谨道:“这进展是否有些太快了?”
宇文君微笑道:“快了难道不好吗?”
井寒清一时尚未反应过来,抿嘴笑道:“当然好。”
言语间,风声袭来,一道金光冲入大殿,武宓来了。
井寒清见状,微鞠一躬便退下了。
武宓暗中蛰伏已有些日子,恒昌书院未见波澜,也幸亏并无波澜,不过仍旧留下了一道龙影分身蛰伏暗中。
宇文君道:“近些日子辛苦你了。”
武宓精气神很足,已流露出大黄庭气象,平淡道:“何谈辛苦二字。”
宇文君好奇问道:“是扣生死关,还是自然入了大黄庭?”
武宓如实说道:“水到渠成,不过受横龙山气运影响,也不亚于扣生死关。”
宇文君心情大好,笑道:“接下来会辛苦你一段时间,恒昌阁内聚集了不少穷酸秀才,你设下考卷,提拔一些人才出来。”
“这些人的学问深浅得一一查实,虽然最好的那一拨人顶多成为地方县令,出不了郡守之才,可若真有学问高深的异数,暂且不给予入仕,留在恒昌阁,由你亲自调教。”
武宓走至宇文君近前,从桌子拿起一颗桃子啃了起来,温和道:“随你出关以来,架打了不少,竟然忘了自己学问也还是挺高深的。”
宇文君抿嘴笑道:“桃子甜吗?”
武宓笑道:“很甜啊,张本初那里如何了?”
宇文君应道:“有些别开生面的气象,便是不能别开生面,往后极限也能到达无极,算是开创了一部不伦不类的功法,仅适合他自己,还未到开宗立派的水准。”
武宓惊讶笑道:“那憨厚的小伙子还真出息了啊。”
“他出关以后,你又如何安顿?”
宇文君仔细想了想,等到张本初出关,宇文君或许已不在人族境内,极有可能会是在灵族,亦或是其余地方。
“燕北游那里有一柄巨剑,名曰镇魂,此剑气象磅礴,很适合张本初,至于修行剑法一事,也只能算了,他不是练剑的材料。”
“镇魂也只能作为战剑,无法君子蕴意。”
武宓道:“统帅之路,千难万险,且要有庚金杀伐之地作为历练之所,而今你虽举世皆敌,却还没到战火纷飞的地步,不如将他换个地方养活?”
宇文君微微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进妖域?”
武宓点头笑道:“去了之后,九死一生,若他可活下来,往后漫长岁月,进入无极把握能更大一些。”
“资质可到无极不假,可能资质能到无极的人多了,又有几个成了?”
“修行一事,本就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根基要稳,脚步要狠。”
宇文君坐起身子言道:“容我三思。”
武宓煽风点火道:“有镇魂利器,去了妖族,他完全可自保,只要他自己不找死。”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你这么怂恿我,图什么?”
武宓道:“你既已经将他当做未来的臂助,就要狠下心去调教,他的路过于平稳,无惊无喜,即便你对他感情再深厚,等到了破极往后,他就会开始与你保持距离。”
真正的伙伴是一同承担,而非一方照顾另外一方,被照顾的那一方心里也终究会过意不去,时间长了,或生心病。
武宓继续道:“趁着他在双龙山深处磨砺的那份心气还在,就得赶紧将他扔向妖族。”
宇文君深呼吸一口气,沉重点头道:“他若死了,我拿你是问。”
武宓无辜表示道:“都是为了你好,你竟然要拿我是问?”
宇文君拈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心绪复杂道:“往后再说。”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尽力了
大春州,刺史府。
刺史大人名曰韩良,身后乃是韩氏家族,属北方乙等豪门末流,如王家在南方的地位。
官场与世家自古以来纵横交错,同气连枝。
韩良出自于世家,却并无多少世家公子的秉性,自幼乐善好学,习文练武,一身修为已到破极巅峰。
乙等末流豪门,出了一位高居刺史之位的大佬,本是美事,足以光耀门楣,然大春州之地乃苦寒之地,光耀门楣不假,却没捞取到实惠好处。
世家官场,对于贫寒之地,素来唯恐避之不及,也因此,大春州刺史的份量,或许还抵不上云汉州一郡守份量。
韩良已走到这一步,他也无可奈何,做官做到了刺史之位,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难于上青天。
广结善缘,积累人脉,可大春州实在是无拿得出手的东西,手中无资源,诸多事宜无法运转。看似是位居刺史之尊,实则就是个清水衙门。
回忆过往,韩良刚登临刺史之位,确有雄心壮志,意图好生发展大春州,不说文运武运鼎盛,起码也要让大春州摆脱贫寒泥沼。
他也曾想对大春州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然而受到风水气运影响,他诸多举措只能无奈胎死腹中,发展一地,必耗费大量财力物力。
大春州财政吃紧,根本拿不出钱财来,家族那边的意思也是让韩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兢兢业业恪守本分即可。
改造一州之地,稍有不慎,便会落下个千古骂名。
韩良还是有些才能的,凭借一己之力,使得整个大春州民生发展渐有起色,却也只是起色而已,再难更进一步。
故此,北方州郡中,唯独大春州像是后娘养大的。
文运武运跟不上,谁来了也没办法,一己之力无法撼动乾坤。
韩良在花园里来回踱步,他身材高大气象沉稳,心情却不是很好。
八顾之一陈典成为伯牙郡郡守,八顾之一在韩良麾下任职本是好事,怎奈何这位八顾出自于南方,韩良搭理对方也不是,不搭理对方也不是。
若是和陈典走的近了,其余世家豪门难免会对他这位刺史大人有所看法,可若是不给陈典一些颜面,也会惹来无数口诛笔伐,人家是八顾之一,怎能让人家坐冷板凳。
本以为陈典对伯牙郡诸多事宜束手无策时,他也就消停了,结果高志来了,北方七律之一还是让韩良心生好感的,无论他立场如何,终究出自于北方。
比较之下,韩良更希望高志是伯牙郡郡守,那位年轻人若真想折腾出些事情,韩良不说尽力辅佐,也定然会大力照拂。
没过多久,宇文君驾驭黑麒麟出现在伯牙郡,声势浩大,像是巡视自己的疆域般,人家人王令在手,韩良也只能装作啥也没看见。
种种事迹,逐渐让韩良觉得大春州将成为是非之地,这与韩良的无为而治产生颇大冲突,不说令他如坐针毡,但也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再过两三年,他大致就要卸任大春州刺史之位,运气好一点的话,回去其余大州担任刺史,不是一把手,也能是二把手,运气不好,便是去繁华之地,担任郡守,无论如何,都能让他换个官场风水。
偏偏这个时候来了几个惊才艳艳的年轻人。
思量间,刺史侍郎来了,微鞠一躬道:“大人,陈公子求见。”
侍郎名曰黄玉民,出自于黄家,即黄醇身后的黄家,也勉强算是嫡系子弟,否则也爬不到侍郎的位置上。
陈典乃江南世家名门公子,且还是顶级豪门,大春州的官场上从未将陈典当做伯牙郡郡守,始终将其当做陈公子。
无论这位陈公子在伯牙郡任职多长时间,他终究都会离开,未来也可轻易登临刺史之位,运气好一点的话,尚书台或许有他一席之地。
至于丞相高位,陈典大致是无可能,就看日后的伏城如何。
有些人的前途未来,是一眼可以看到头的。
韩良眨巴眼眸,轻声道:“让陈公子进来吧。”
黄玉民微鞠一躬徐徐退下,韩良步入客堂,开始斟茶倒水,手法甚是娴熟。上川郡与东阳郡的两位郡守来了,也没福分和韩良坐在一起品茶论道,陈公子自然是有这般底气的。
良久后,陈典来了,这座刺史府也很朴素,整体大气,然而内里朴拙,没有一丝一毫的奢靡气象。
黄玉民并未在这里碍事,送来陈公子后便走了。
韩良手法老道倒了一杯茶,柔声道:“想必贤侄也适应了伯牙郡的风土人情,看贤侄神态,也沾染了些烟火气。”
陈典微笑道:“为百姓做事,理所应当,大人说笑了。”
每一个年轻官员上台之初,都是雄心壮志,欲大干一场青史留名,可后来多数都和老一辈一样,要么中饱私囊,要么尸位素餐,要么大兴官僚之风。
鲜有不忘初心者。
韩良柔声问道:“贤侄见过高志了?”
陈典开门见山道:“我与高志勘察伯牙郡地势,欲发展水利,这便是我们的规划。”
从空间法器中取出地势图交由韩良大人。
陈典不卑不亢道:“考虑过风水,只改水势,不动山势,可能会有所影响,然而无伤大体,眼下唯一难办之处,就是银子,伯牙郡财政空虚,此次前来,也是希望大人可上书皇都,请求国库拨款。”
说起来还是宇文君问国库要钱利索些,用许还山的人头购买黄金百万两,人皇立马就给了。
韩良这位刺史虽无大功德,但也绝非昏庸无能之辈,有些虎官气象。
仔细看了一番地势图,便是他自己都觉得可行,只是过程极为繁琐,所耗费人力物力巨大。
无论是哪一个郡,若想发展,最好是从地方财政上拨款,一来是自家事自家处理,二来伯牙郡本就贫寒,因发展一郡之地,影响了其余州郡的财政计划也不行。
再加上陈典是南人,韩良若大力照拂,其余官场中人定会看韩良不顺眼,往后难免要穿一些小鞋,身后所在的韩氏家族可能也要受些莫名其妙的委屈。
韩良也有自己的苦衷与无奈,言道:“公子有所不知,请求国库拨款有些难度,若是饥荒之年,可请求国库拨款赈灾,或是修建军事要塞,也可请求国库拨款,只是发展民生的话,伯牙郡若要了,其余不太富裕的州郡也会一窝蜂的请求国库拨款。”
“官场有官场的无奈,我若是请求国库拨款,陛下必会认为我是昏庸无能之辈,连一州之地都安顿不好,往后仕途也就无前途可言了。”
事实上韩良也没为难陈典,大春州在他治理之下是有一些小起色的,某本功劳簿上给他记过账的。
话已至此,陈典也无法强求,出自于世家,这些道理他都懂。
韩良却话锋一转道:“我从大春州财政上给你挤出三十万两黄金,叔叔尽力了。”
年轻人有心干正事,当长辈的怎能不支持一二呢。
第二百二十四章 云泥无别
陈典起身深鞠一躬,诚然道:“多谢大人。”
韩良笑而不语,诸多事,也只能到此为止。
陈典转身离开刺史府,这一趟不算白来,他又何尝不知,这三十万两黄金是看在那位七律之一的情份上。
乱流之中,难得一份清澈可人。
关于安置山民的平地,位于伯牙郡东南部一处平原地带,陈典自然不会在此地大兴土木,只是修建适合百姓居住的民房,不过出自于公家拨款,估摸这里建设起来之后,也自然会有一派小康气象。
入仕之前,陈典从未想过自己将会亲力亲为这些事情,和多数读书人一样,运筹帷幄,掌管大局,便会衍生出锦绣万家。
他也逐渐明白谢一鸣的深意,若不是器重陈典,大致陈典也不会来到北方入仕。
现如今的陈典也不再想南北之争如何,庙堂之争如何,多为老百姓做点事情,才是实在道理。
在郡守府略作休整过后,他便率领一众随从,驾马前往深山之中。
一来可以游历深山风光,二来也可以散散心,近距离的体验民间疾苦,也有助于自身修行。
他的幕僚见此情况,心中也甚是欣慰,世家公子逐渐有了些大儒的醇正风采。
可他进入大山深处,只是将自己心中规划说了一个大概后,便吃了一记闭门羹。
长野村,村头。
村长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与陈典一同坐在石桌上,不知是听不懂陈典的话,还是其余原因,总之就一直慈眉善目的笑着。
南北口音差距巨大,深山老人听不懂南方公子的话语也能说得过去。
可陈典已经尽力用伯牙郡本地雅言与这位老村长交流,时而为了照拂老村长的情面,他还得陪笑一二。
穷山辟野之处,其人粗糙不识字,可不代表啥也不懂。
山里人有山里人的处事法则。
陈典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大声喊道:“我说老爷爷,这一次是打算请你们下山的,整个伯牙郡将发展水产生意,将山民迁移平地,是当下的政策。”
老村长这才听明白了,可老村长周围还有不少人,或是壮年,或是中年,以及一些看热闹的妇孺们,这些人均不怀好意的看着陈典。
老人一脸沉思道:“可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迁移至平地,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山中也有我们祖宗坟墓,我们若走了之后,谁来祭奠?”
陈典很有耐心的说道:“发展水产之后,将会平均分配水域资源,到时各家各户多劳多得。”
“至于山中祖坟,火化之后装入骨灰盒,一样可正常祭拜。”
老村长听到这话后,顿时勃然大怒道:“屁话,祖宗长眠山中,岂可轻易挪动,这是要遭天谴的!”
其余的村民们听到这话,直接炸开了锅。
本来就对这位年轻官人并无好感,一来就要让他们迁移平地,放弃山中产业,已然越过了这些村民的底线。
一位壮年男子气的脸红脖子粗,指着陈典骂道:“你这个狗官,分明就是想把我们赶尽杀绝。”
“要杀就杀,哪来这么多废话。”
骂人者的唾沫更是喷了陈典一脸。
这位八顾之一顿觉脸上奇痒难耐,仍旧是赔笑说道:“我绝无此意,只是想要让伯牙郡繁荣富强,人人都可衣食无忧。”
言罢,一位手提竹篮的老妇人快步上前来,一口唾沫喷在了陈典脸上,声音干辣辣的骂道:“分明是让我们放弃山中产业,背弃祖宗,还说的这么好听,你来了,也没见给我们家家户户一些真金白银,场面话倒是说的不少。”
陈典带来的随从也不过十余人,均轻装上阵,并未携带兵器,有人刚露出怒容,很快就有一位壮年小伙子手提柴刀冲到了近前。
“怎么,还想要打人是不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既然你们成心想让我们死,大不了就鱼死网破,老子今天杀一个保本,杀两个赚了。”
老村长亦是虎视眈眈的看着陈典,一副你敢动手试试的尊容。
陈典连忙轻喝道:“住手!”
这是一场并不愉快的会谈,堂堂郡守在老村长这里被折煞的不成体统。
陈典起身拜别,离开长野村,行走在山间小道里,陈典一只手撑在参天大树上,微微挥手,抓来大片绿叶,擦掉脸上唾沫。
猛地一拳打穿了这棵参天大树,咬牙切齿道:“我堂堂八顾之一,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幕僚连忙上前安慰道:“穷山恶水多刁民,公子息怒,切勿伤了元气。”
陈典尽可能平复心情,可想起被山中老妇人吐了一口唾沫在脸上,这口气很难咽下。
脸色阴沉道:“再去别的村庄看看,放心,我不会对常人流露真元波动。”
“虽然我也很想那样做。”
幕僚闻得此言,心里亦是五味杂陈,民怕恶官不怕善官大致就是如此。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万卷书终究是书,便是有粗鄙不堪的内容,也只是伤眼,却不会伤脸,这万里路的风景便截然不同了。
陈典强行让自己心境平和,然而接下来去往别的村庄,虽说没被吐在脸上,但也足够恶心。
有些上了年纪的山中老妇人,丝毫不顾颜面,褪去衣衫,朝着陈典扑了过去。
有无知孩童用泥巴捏成圆球,往陈典身上打。
老一辈的人装做自己耳朵聋了,啥也听不见。
更有甚者,故意将陈典往粪坑的方向引导。
总之,有的是办法让这位八顾之一知难而退。
两日过后,陈典灰头土脸的下山了,长发散乱,身上多有污秽之物,身旁的幕僚亦是如此,至于那些随从们,始终都未曾对山中居民动过一手指头,不过身上大致是体面的。
山下有一条清澈河流,陈典步入河流,站在水流湍急处冲刷自身。
欲哭无泪道:“此等经历,称得上荡气回肠!”
幕僚在一旁含蓄言道:“公子亲力亲为这些事,终究是大材小用,不妨请林氏家族与文氏家族出手,他们是本地人,应当可以将此事安置妥当的。”
陈典一开始便想要让两大家族的人解决此事,可他是郡守,他要得到地方认可,得让伯牙郡的百姓知晓他真的是一位好官,所以不厌其烦的来做这些事。
世家公子,也是食人间烟火的。
陈典无奈低头道:“也好,我亲自去伯牙庭院请求两位老人处理此事。”
他是真的没办法了。
各地县令没把他当一回事,诸多指令阳奉阴违,山民也没把他当一回事,更对陈公子造成了深深的心理伤害……
第二百二十五章 他是一位政客
横龙山。
柏小卫来了,他是头一次来这里。
四面环顾,与上一次到横龙山心境截然不同,感觉还不错。
衣冠佩剑,尽显中年风流。
虽已不是少年,他仍旧是一位喜欢负剑远游的剑客。
一路缓步行至恒昌宗山门前,本打算随意转转,再去深处的恒昌宗与那少年一叙,可他来了,就自然有人迎接他。
罡风至,山门前秋杀四野。
燕北游手握一柄长剑突兀出现在柏小卫面前,剑已出鞘,剑体通红,微微挥舞便可星火燎原。
“据我所知,方圆万里之内,并无阁下这般高手。”
“为何来此?”
柏小卫一时玩性大发,轻声道:“想找个地方吃杯茶,不知恒昌宗允准否?”
燕北游长剑直指柏小卫,玩味笑道:“那就要看阁下的剑是否够快。”
柏小卫慢慢悠悠拔出剑,燕北游顿时瞳孔皱缩,这是一柄妖冶的剑,已养出剑灵,以燕北游的眼光来看,涤剑谷暂时无法铸造出此等神兵利器。
他率先动了,瞬息一剑刺向柏小卫咽喉要地,剑罡炽烈,剑意磅礴,剑气笔直端凝,大有毕其功于一役之势。
柏小卫脚步微转,巧妙避开这一剑,不急不缓,挥剑而出。
燕北游心神凝重,迅速做出守剑势。
铮铮铮!
双剑悍然激荡出万千诡异剑意,秋杀山野,横扫一切。
燕北游手腕发麻,巨大的暗劲渗入其小臂,涤剑谷的谷主意识到今日可能要葬身在这里。
情急之下,催动全部真元,欲火拼柏小卫,便是不敌,也要让对方元气大伤。
柏小卫神色如常,未见波澜,只是轻轻柔柔一剑,剑刃便横在了燕北游脖颈,恒昌宗目前的最强者,顿觉浑身发冷,血液凝固,一身真元仿佛即将消散。
燕北游简直不敢相信,沉声道:“不知顾雍昔年如何得罪了阁下,我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柏小卫并未收剑,含蓄道:“顾雍没得罪过我,我只是想要来这里喝杯茶。”
燕北游一头雾水,咬牙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柏小卫眸光望向燕北游身后,出现了一位锦衣玉带的年轻人。
年轻人微笑道:“他叫柏小卫,是一位政客。”
燕北游暮然回首,宇文君正满脸笑意。
柏小卫长剑归鞘,看了眼燕北游,含蓄说道:“你若一开始就询问我的姓名,你我不会拔剑相向,可惜你始终未曾向我询问。”
燕北游脸色微红,连忙微鞠一躬道:“燕北游见过丞相大人,早就听闻大人剑法超绝,今日一见……”
柏小卫道:“果然名不虚传?”
宇文君嘴角上扬,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燕北游一头雾水,清了清嗓子,提了口气问道:“大人手中剑不亚于名剑纯韵,流雪,敢问剑名为何?”
柏小卫淡然一笑道:“你猜?”
燕北游干笑了两声,不知如何回复,也未曾听宇文君细说过柏小卫是一个怎样的人。
宇文君上前笑道:“恒昌宗有的是茶水,知晓你有朝一日可能会来,所以早就备下了红茶。”
两人一同走向恒昌宗,燕北游紧随其后。
宇文君这才言道:“突然到访,令我措手不及,有失远迎,见谅。”
柏小卫平淡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这里的建设如何,一个人进入一个不太熟悉的地方,会有许多新鲜感,可若是有两个人带着我四处转悠,会没有意境的。”
宇文君略有茫然,随即话锋一转道:“要不然我和燕北游叔叔先御风而行返回恒昌宗,你一个人慢慢走着,等你到了,天也黑了,到时候也备下了酒宴与养胃的红茶。”
“远行到了尽头,便是盛宴。”
柏小卫一本正经的说道:“所谓假装,永远都不够真实,不过我想你对凌玉卿应该是假装的。”
宇文君:“……”
“政客果然妙语连珠,晚辈自愧不如。”
燕北游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起初诸多人都在怀疑宇文君为何要和一位青楼女子纠缠不清,现在略微解开了些迷惑,可涉及到了宇文公子的私事,燕北游与慕容秋水这些人也不好当面询问,谁还没点见不得人的事了。
可燕北游没想到,宇文君原来是那种人。
暖风动人,道路两旁鲜花植被颇为鲜艳,犹如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还是那种漂亮的小姑娘。
宇文君柔和问道:“上一次我们在横龙山分别,你去了深处,觉得这里的风水气运如何,我可否能镇压?”
这是很严肃的一个问题,当初选择在横龙山开宗立派,仅仅是因为传闻中顾雍死在这里,为了继承顾雍的意志,才立身于不南不北之地中衡大势。
柏小卫从容道:“上佳之地,格局开阔,开宗立派首选之地,诸多名宿不愿在横龙山开宗立派,也仅是因为镇压不住这里的气势。”
宇文君心里宽慰不少,温和笑道:“听你说话,总是能如沐春风。”
柏小卫道:“而今已是夏季,应当是夏风,夏风生机勃勃,向阳而生。”
宇文君哈哈笑道:“皇都有你这等有学问的政客,实乃人族之福啊。”
柏小卫应道:“过奖了,慕容秋水在横龙山以北的生意我已尽量照拂,不过距离独占鳌头还有一段路要走,能否成功,还是两说之事。”
宇文君微微点头,生意一事,无法强求,但有柏小卫尽量照拂,始终都不会太差。
走了一小会儿,柏小卫便没了散步的雅兴,三人御风而行,不多久后,便进入了恒昌宗,黑狮子在大殿之外来回转悠,见到柏小卫后,也微微摇了摇尾巴。
柏小卫顺手扔出了一颗妖兽内丹,黑狮子见状立即张开血盆大口吞了进去,这一次则剧烈的对柏小卫摇了摇尾巴,黑麒麟也是很懂事的。
进入恒昌殿,宇文君亲自泡茶,不是一片红,而是燕北游从涤剑谷带来的红茶,属野茶,偶尔喝一次风味上佳。
燕北游并未多做打扰,去了小厨房那里安顿菜肴,柏小卫亲至,还是要浓重招待的。
心里也有点难受,本以为与柏小卫可能同境,未曾想竟是天差地别。
柏小卫好奇问道:“井寒清何在?”
宇文君一时没反应过来,简单应道:“此刻应该在书房整理卷宗,等一会儿就来了。”
柏小卫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宇文君这才猛地意识到柏小卫并非无缘无故来到这里的,略微观其态势,气息顺畅,神色安然,当是为好事而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 捏鼻子吧
入夜,横龙山的星空璀璨,无垠空灵。
宴席开端,宇文君,柏小卫,燕北游,井寒清分别落座于东南西北四处。
武宓在恒昌阁忙碌考核那些穷酸秀才,故此没来。
柏小卫初次见到井寒清,第一印象便是这个姑娘不算漂亮,看面相的话像是能过日子的那种姑娘,不过身段不错。
宇文君给柏小卫夹了一块红烧肉,略有惭愧道:“这里的厨子比不上丞相府的厨子,味道可能不是很好,可不要嫌弃啊。”
柏小卫夹起红烧肉便吃了,仔细咀嚼了一番,言道:“厨艺着实比不上,但肉质不错,单论味道品相,平分秋色。”
燕北游倒是想插上几句嘴,和这位副丞相大人聊聊,可这位大人思路古怪,他一时还真插不上嘴,只好陪笑陪酒。
宇文君偶尔也觉得皇都的两位丞相大人真的是截然不同,秋清生活朴素,和寻常百姓并无差异,不过那碗酸菜面是真的好吃。
柏小卫整日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从不断绝,这对比是真有些强烈。
喝了几杯酒后,柏小卫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一部卷轴递给井寒清,柔声道:“你看一下,是否与事实符合。”
井寒清微微一怔,片刻便反应了过来,打开卷轴仔细阅目,良久后合上卷轴交由柏小卫,毕恭毕敬道:“略有不符,公孙家族并无人向我下毒。”
柏小卫喝了口小酒,淡然道:“这是星罗送来的情报,有些内容是我自己私自加上去的,证人证据一应俱全,明日正午,我将率领两千铁骑前往公孙家族兴师问罪。”
“你和宇文君一同前往,也算是要个说法。”
井寒清喜上眉梢,略有不矜持的言道:“这可太好了,我与宗主正在思虑到时候去了如何找茬呢。”
柏小卫含蓄的笑了笑。
宇文君不解问道:“证人从何而来?”
柏小卫言道:“凡是世家豪门,子嗣众多,旁支不少,星罗抓获了一位有些份量的旁支子弟,他也参与了迫害井寒清一事。”
“到时候井寒清再大致说一下全部事宜,公孙家族就再难洗脱罪责。”
“其实不用和他们争辩是非,只要我们一同去了,公孙家族就自然认账了,但肯定会想办法将损失降到最小。”
“横竖都难逃身败名裂的下场。”
“可井寒清终归活着,追杀井寒清的人都死了,对比之下,他们才是实质的受害者,死了些杀手,也丢了人。”
“能耗多少羊毛,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柏小卫已将一切安排的明明白白。
宴席过后,恒昌殿外,宇文君同柏小卫手谈。
“上一次在你家对面与那位丞相大人手谈了一局,我毫无悬念的输了,得给人家清扫十次庭院,但我目前一次也没清扫。”
柏小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夜间喝红茶并不会导致神思开阔,从而影响睡眠。
“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柏小卫平淡道。
宇文君试探性言道:“我们就无需赌什么了。”
柏小卫含蓄笑道:“你若想赌一把,我也不介意。”
宇文君讪讪笑道:“不必了,怡情即可。”
柏小卫棋力如自身剑道,看似朴拙无化,一招一式均是杀招。
如当初在北方大漠剑斩剑龙一样。
手谈三局,一胜一负一和,平分秋色。
夜色已深,柏小卫抬起头仰望星空,神情若有所思,可能想临时作诗一首,却雕琢不出句子。
“走了。”
副丞相大人一步跨出,横渡虚空而去。
宇文君双手作揖拜别,有些事,无需明言。
燕北游从殿内走出,瞥了眼棋盘,好奇问道:“他的棋力如何?”
宇文君从容道:“我未出全力,我想他也是一样。”
燕北游默默言道:“如此说来,你们两人都可以轻而易举拿下慕容秋水。”
宇文君含蓄道:“应该是这样。”
……
……
佐升州,寿灵山下。
寿灵山钟灵毓秀,灵气浓郁,风水上佳,常见霞光万道,北雁云依。
当代族长名曰公孙博,虽已头生华发,仍旧血气鼎盛,已登临凌霄初期,庭院中,这位身材魁梧的老人正在来回踱步。
清澈的湖水,翠绿的竹林,并未让他心里的涟漪静止。
赫连家族已有伏城,本就在北方独占鳌头,往后势必会更上一层楼,公孙家族底蕴虽不如北方,却也极其接近赫连家族。
老差一口气顶不上去,心里总归是不得劲的。
八顾之中的郭盛和本就出身名门,已无拉拢价值,世家联姻在所难免,可公孙家族与郭氏家族鲜有往来,这门亲事很难定下来。
再者,郭盛和天性自由散漫,也不屑于世家联姻。
只剩下井寒清可拉拢,本想要个很不错的孙媳妇,结果姑娘也不乐意这门亲事,公孙家族虽未出现人才断层,可这位老人心中已有危机感。
世家之间的关系,偶尔也如亲戚之间的关系,见不得谁好。
公孙博思虑期间,一位雄姿英发的中年男人瞬息而至,神色难看,沉声道:“客人来了,井寒清也在其中。”
这人名曰公孙闻,家族二当家。
自柏小卫出发之际,公孙博便已得知消息,也清楚这一次公孙家族将会面临一次劫难。
但他没想到井寒清来了,宇文君也来了。
而今家族上下还未到人心惶惶的地步,毋庸置疑,此事过后,公孙家族在北方的影响力必将削弱不少。
诸多官场资源,也将沦落别家之手。
寻常事世家同气连枝,可暗自谋害出自于北方的八顾俊彦,谁人敢搭把手?
公孙博叹息道:“兵行险招败了,我们出去迎客,告诉众人,到时候姿态能有多低,就有多低,便是对方无中生有,也捏鼻子认了。”
公孙闻沉重点头。
寿灵山下,宽阔驿道上,宇文君驾驭黑麒麟同柏小卫并驾齐驱,一个是当朝副丞相,一个手握人王令,这样的一支队伍,谁人敢拦?
不知不觉间,抵达公孙家族山门前,还未开始点名道姓,山门下已跪下了密密麻麻约莫三千余人,公孙博与公孙闻首当其中,此间天地寂静,落针可闻。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得死在我面前才行
犯事了主动自首,可将损失降到最低。
柏小卫同宇文君走到近前来,公孙博手里还举着一木盒。
这位世家族长神色凝重,眼角红润。
“我族公孙昊人头在此,还望姑娘息怒。”公孙博掷地有声道。
井寒清神色微变,狠杀嫡系子弟,以保周全,不愧是世家风采。
公孙昊死了,便死无对证。
柏小卫沉声道:“据我所知,筹划谋害井寒清一事,公孙昊并非主谋。”
“你们壁虎断尾,此事仍是无法善了。”
公孙博抬头凝望这位当朝副丞相大人,态度坚决道:“名声已臭,我族便是再死些人,我们所付出的代价也大不到哪里去。”
“还望大人海涵。”
公孙昊是嫡长孙,未来的族长,这样的人死了,已足够份量。
井寒清仍好好活着,受到实际损耗的终归是公孙家族。
柏小卫无声而笑,如此死狗烂肉,倒也真没办法,对方已做好身败名裂的打算。
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历史悠久的公孙家族也不会因此事彻底垮台。
井寒清说道:“不知前辈如何处理此事,仅是交出公孙昊项上人头,未免简单了些,他的性命似乎不如八顾之一够份量。”
公孙博开口道:“姑娘想要什么,开口便是了,我家府邸大开,进去拿就是了。”
柏小卫下令道:“众将士听令,抄家!”
两家甲士闻后,越过跪下的公孙家族众人,进入府邸,进行仔细搜查,便知晓公孙家族藏货未必全在这里,可公孙博为了表示诚意,总该要留些值钱东西上缴。
金银细软姑且不谈,主要就是藏书,以及功法。
宇文君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此刻索要物资,反倒是会显得自己赶尽杀绝,趁火打劫,传扬出去风评反倒是不美。
总得讲究个吃相。
甲士们入府之后,四处搜寻,书房里的书籍一律带走,府库里的金银细软,亦是一星半点都没放过。
原本金碧辉煌的世家府邸,一片狼藉。
甲士们端着各类物资走出从公孙家族众人眼门前经过,公孙博始终未曾多看一看,木已成舟,已不必留恋。
柏小卫言道:“金银细软先放在一旁,井姑娘先去看书,确认是否有用,若只是糊弄愚民的书籍,则再做打算。”
井寒清闻声照做,甲士们陈列好书籍,青天白日之下,井寒清便开始一一过目,一目十行,挨个翻阅。
书籍数量约莫有五千本之巨,以井寒清一目十行的眼力,虽不是细看,也得花费不少时间。
宇文君轻声道:“不必多此一举,人家既然铁了心赔礼道歉,就自然是有诚意的,公孙家族的名望仍旧是值得相信的。”
柏小卫笑道:“也是,是我想多了,还望族长大人息怒。”
公孙博口吻诚然道:“我们本是戴罪之身,任何处理方式,我们都会坦然接受,谁让我家那孙子做错了事情呢。”
柏小卫蹲下来,煞有其事的打量了一眼公孙博,言道:“八顾之一,人族未来的领袖之一,受到如此迫害,这些代价是远远不够的。”
公孙博脸色铁青道:“不知大人有何高见?”
柏小卫轻声道:“就在我面前,以死谢罪,以表诚意,你的死或许能挽尊一二。”
“便是你今日活下来,往后你公孙家族仍旧会日渐式微,你死了,可换来一线生机。”
一旁的公孙闻大怒道:“柏小卫,你别欺人太甚!”
嘭!
公孙博重重一巴掌抽在弟弟脸上,怒斥道:“竟然对丞相大人无礼!”
公孙闻满腔怒火低下了头,紧紧握住了拳头。
陛下派柏小卫亲自率兵来此,自然是想要公孙家族付出惨重的代价,北方世家虽然受到六疏十九策的制衡,可终究地大物博,过于垄断官场资源,是该要打压打压了。
人们只会记恨柏小卫,却不会记恨人皇,便明知人皇本意如此,可执行者终究是柏小卫,县官不如现管。
公孙博抬起头,怅然笑道:“丞相大人好手段,在下佩服不已。”
柏小卫从容道:“你们自己过界了。”
公孙博站起身来,看向自己的族人,每一个人眼含热泪,悲痛欲绝,恨不得立即起身将柏小卫撕碎。
族长大义凛然道:“我走之后,公孙闻便是族长,家族一切如常,不可记恨他人,做错事了,就要付出代价。”
“我死之后,也无需每年到我坟前祭拜,丧事一切从简。”
“永远牢记!”
族人们悲呼痛呼,声音洪亮如山,山门前一片悲壮之景。
公孙博当着众人的面,一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盖,掌势如山如岳,泰山压顶,罡能盛烈,砰然一声,这位身材高大魁梧的老人倒在了地上。
柏小卫仔细观察,未曾放过公孙博身上每一条筋脉,确认其死了之后,才放下心来。
本想着补一剑,如今已无必要。
自今日起,柏小卫便成了北方世家的公敌。
“收兵!”
柏小卫率众而去,各类物资被归纳至空间法器,这一次不算白来。
回去的路上,井寒清无悲无喜,心里也并未觉得如何畅快,算是报了一箭之仇,总觉得少了些味道,这不是一次单纯的复仇。
宇文君好奇问道:“为何公孙博非死不可?”
顶级世家的族长死了,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必会在南北方引起轩然大波。
柏小卫淡然道:“你应该知道的。”
宇文君想起了喜欢顺势而为的人皇陛下,苦涩的笑了笑,柏小卫成为了第二个顾雍,唯一不同的是,顾雍在野,柏小卫在朝。
“是我肤浅了。”宇文君略有惭愧道。
柏小卫只是付之一笑,并未放在心上,任何一个世家敢对八顾之一下毒手,那都是死路一条,若是乙等豪门,恐怕此时上上下下都已血洗一空了。
“公孙家族将会安分一段时间,我和你往后将成为公敌,我在皇都一切都好,你在野,平时多注意些,暗杀刺杀将常有发生。”
宇文君微微点头,有应龙加持,他倒是不怕此类事情。
柏小卫忽然说道:“金银细软我将带回皇都,预计是冲国库,至于这些书籍,行军至无人处我一律交给你,井寒清而今在恒昌宗,公孙家族赔礼道歉也总该向恒昌宗表示一二。”
“明日,公孙家族身败名裂的消息将会人尽皆知。”
“你要在大春州做事,可趁势而为。”
……
第二百二十八章 顺其自然
伯牙庭院。
高志与陈典相隔对坐,喝着粗茶,本就缺乏资金,这两人的日常生活很是朴素。
便是间隔了一段时日,陈典的心里仍有阴影。
好在两位老人出面,才解决了山民迁移一事,部分山中祖坟并未迁移,因为那里地势较高,改变伯牙郡地貌之后,仍可驾船前往山中祭拜先祖。
地势较低的祖坟,就只能火化骨灰,放在家中祠堂里祭拜。
公孙家族出事,南北上下皆知,尽数保持沉默,便是许多乐谈时政的读书人也都缄默了。
八顾之一的井寒清本可衣锦还乡,却遭受到了自己人的刁难,这口气是谁都咽不下,不少宗派倒是觉得公孙家族是自取灭亡。
世家只是觉得公孙家族吃相难看了些。
道德与利益之间,往往都是利益获胜。
陈典轻声道:“宇文君将会趁着这个势头,前往刺史大人那里索求拨款,刺史大人不答应也得答应。”
乙等豪门经不起风吹雨打,世家都有见不得人的事,稍微调查出一些,小题大做一番,韩氏家族也只能低头认栽。
高志言道:“并非是你的份量不够,只是对刺史大人的压力还不够。”
陈典笑了笑,这话没法接,他不是宇文君,可以那么任性,且这事更有柏小卫的大力照拂,关于柏小卫其人,许多世家名宿,都已将其当做了头号大敌。
顾雍当年是明着来,柏小卫却来阴的。
刺史府。
庭院深深,却盖不住黑麒麟的呼吸声。
宇文君从来都不是一个仗势欺人的人,他和刺史大人和和气气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喝茶。
并且还是自带茶叶雪域飘香。
“我可是很多年都不曾喝过雪域飘香了,多谢宇文公子的慷慨,在我家门口,却让客人奉茶,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韩良苦笑道。
宇文君温和道:“分明是大人克己奉公,伯牙郡修建大坝,财政吃紧,大人可否支援一番?”
“我恒昌宗有心帮扶,也要有人配合才行,事已至此,还请大人豪气些。”
韩良笑的比哭还要难看,一州刺史,在手握人王令的少年面前,终究是抬不起头的。
“我也只能厚着脸皮向陛下申请国库拨款,公子放心就是了。”
宇文君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一小袋雪域飘香,饶有兴致的说道:“盛夏即将到来,大人多喝点茶叶,可以降降火。”
韩良也没客气,直接收下了,意味深长道:“我就当做这是在行贿了。”
宇文君点头致意道:“这个人情我也会记在心里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可将这个人情还回去。”
韩良连忙应道:“为百姓做事,理所应当,使得管辖之地繁荣富强,才是我辈读书人最应该去做的事,那些锦绣的道德文章,终究不能成事,实业兴邦莫过如此。”
宇文君附和道:“大人大德,实乃我辈楷模。”
韩良也只能陪笑,小厨房里里做好了饭菜,两位本来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人坐在一起高谈阔论,喝酒怡情。
至于给陈典的那三十万两黄金,刺史大人从头到尾未曾说过一个字。
不过这个风头下,刺史大人若想要国库拨款,想来也会很容易。
折煞公孙家族,随后扶持落后的大春州,一巴掌换一个甜枣,也是能说得过去的。
落成此事后,宇文君也没去伯牙庭院同高志会合,而是独自驾驭黑麒麟返回恒昌宗。
恒昌殿。
宇文君正在思虑谢一鸣接下来的部署,公孙家族受到打击,北方其余世家暗中多多少少都会支援一二。
因为公孙家族仍有不少人在官场上,且某些人身居高位。
同时出于自卫心理,定不会让更多的南人到北方入仕,接下来北方四部将会好生整理内政。
谢一鸣南北和顺之道的确是可行的,可对寒门仍旧是有些怠慢与偏见。
此刻,武宓来了。
“我挑选出了二十六位可入仕的秀才,这是名单。”
武宓走到近前,抵出一份名单,幽幽说道:“异数是一个都没有,多数人较为中庸,高才异质也是一个都没有。”
“多数人学问尚可,却威风不够,上不了大场面,还得好生历练。”
宇文君招来一缕劲风,大袖一挥,将这份名单送往皇都,不久后名单上的人或是担任一地县令,或是县丞县尉,也许某些人入了官场,颇有为官天分,也有可能更上一层楼。
但此类人的极限,也就是郡守侍郎了。
这次为寒门开的口子,足够实在。
接下来只需等待,当伯牙郡有一座恒昌书院矗立起来,恒昌书院的名望不敢说与南岭书院媲美,起码也能留住一部分想要走的人,毕竟是墙外开花。
宇文君想去见谢一鸣一面,可仔细一想,还是算了。
真若有见面的必要,谢一鸣自己就来了。
武宓道:“此间事已步入正轨,我们也应该去做我们该做之事了。”
宇文君挺起身子,吃了一颗葡萄,言道:“先将张本初安顿至妖域?”
武宓点头道:“时间上也差不多了,张本初也该从走出双龙山。”
宇文君忽然笑道:“那就等他回来吧,我在恒昌宗多镇守一段时间,思虑一些可还有哪里不足之处。”
武宓无奈道:“懒就是懒。”
宇文君无话可说,想起了北海那位姑娘,也不知如今剑气是否更加锋芒毕露。
双龙山。
乱石岗中,张本初浑身沐浴光明气息,一举一动间,气势摄人。
他不知自己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但他确认他走出了一条极其适合自己的修行之路,而今已到黄庭,不算弱者。
他没有多少狂喜,更无志得意满的骄傲,走出大山,走到那条羊肠小道的入口处,再次见到云路。
“不知我现在可否有能力进入这条路?”张本初诚然问道。
云路打量了一番张本初,随和言道:“可以,但没有必要,深处无你想要的造化。”
张本初安心不少,他距离宇文君已更近一步。
想了想,对云路深鞠一躬道:“多谢这些时日的照拂,我如果有一天再来这里,一定会带着许多好吃的看望您的。”
云路笑而不语,目送张本初离去。
修行有所成,张本初并无出去耀武扬威的想法,他很清楚,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能跟上宇文公子的脚步,这一路其实不辛苦,也就是几个月时间而已。
一边走着,一边想起了家乡的牛肉面,已经很久没吃过了,真的很好吃……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一颗将星
盛夏与晚风相伴,更加令人思念远方的恋人。
宇文君落座于恒昌殿外的广场上,一方木桌,一盘水果,一壶红茶,井寒清作陪。
“我知道,你的心里有些难过。”宇文君柔声安慰道。
复仇了,井寒清是空落落的,许多事本可预见结局,亲身经历一遭又是另外一番风景。
按照井寒清原来的设想,她将返回北方,拥有自己的宅院,或是开宗立派,或是潜下心来做学问修行,与世家关系融洽,与宗门时常论道。
当北方大地需要她的时候,她也会义不容辞的站出来。
然事与愿违,她与北方的关系竟是如此的不和睦。
也未曾想过会和宇文君一起做一些令权贵极为不爽的事情,不过也因此令井寒清一身才华有了施展的余地。
井寒清微笑道:“其实我很感谢遇见景佩瑶,遇见你。”
宇文君给井寒清倒茶,温润笑道:“往后便是同伴,功名利禄是一回事,自己所做之事又是另外一回事。但求念头通达,生死无愧。”
“等高志从北方归来后,你们便是恒昌宗的实际领袖。”
“积累功德,总会有好报的。”
井寒清眉头微皱道:“你又要走?”
宇文君点头,看向了夜空。
朝夕相处过后,井寒清与高志已知晓宇文君一直都是有事情去做的,具体是什么,他们从来不过问,该知晓的时候自然可知晓。
刚欲说些什么,却见宇文君的神色逐渐凝重。
武宓也从书房中走出,望向夜空,星象气势磅礴汹涌,有一颗将星正在冉冉升起,虽谈不上气冲斗牛,可那股气息不弱,且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
宇文君神色凝重道:“我本不想去双龙山迎接张本初,此次不去都不行了,谢一鸣应当也在路上。”
武宓身上金光闪烁,一身黑金铠甲取代了原来的锦衣。
“走。”
两人瞬息消失原地,独留井寒清一人。
看了看星象,井寒清并未看出端倪,观星术她是真的不会。
郎丰州,灵华山顶。
为了看得更仔细一点,谢一鸣从家中庭院一步瞬移到了山顶,高大的胖子嘴角微微上扬,片刻后,陈守心来了,也来了一位身着铠甲的将军。
将军名曰陈玄,身材长壮,模样俊朗,南方大地第一武将。
星河璀璨,汹涌澎湃,所有的星辰都围绕那颗将星转动,腾挪之间,展现出万千磅礴气势。
谢一鸣微笑道:“据我所知,陈将军有所成时,也并未引发如此星象。”
陈守心在一旁快速推演计算,为了确认是谁,他不顾天道报应,强行推演,终究有一缕星光落在了他的胸口上。
噗!
陈氏家族的族长喷涌出大口逆血,脸色苍白,气息衰竭,可脸上挂着笑意。
“是张本初。”
“他在双龙山有所成,已正式出关。”
“现在去还来得及。”
谢一鸣大袖一挥,构建虚空通道,带着陈守心与陈玄去了。
双龙山月色明亮,方圆千里,在月光的折射下银装素裹,透出无尽苍凉与浪漫。
张本初身着粗布麻衣,光着脚走了出来。
他心情很好,虽不知自己杀力如今是何水准,也不一定能如武宓那般力压同阶中人,可他觉得,除了极少异数,他单挑在同阶中是无敌的。
这种自信是自然而然,是水到渠成,是理所应当。
比起往后的风光,他此刻就想回到家乡,吃一碗娘亲做的牛肉面,向父亲显摆一番自己强健的体魄。
乡愁他一直都有,奈何始终出息不大,故此近些年来不曾归家。
想家了,在异乡月色下,思念更浓。
走着走着,他遇见了三人,其中一人他觉得有些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平地四野,是茂盛的灌木丛,晚风吹过沙沙作响。
谢一鸣柔和笑道:“你好,我是谢一鸣,是南方的领袖。”
张本初神色一凝,下意识聚敛真元,哪怕他知晓遇见这位高大的胖子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可该有的态度一定要有。
陈守心微笑道:“小兄弟,我们没有敌意。”
陈玄在一旁一言不发,神色柔和。
张本初一头雾水,略微行礼道:“见过前辈,深夜到此也是来游玩的?”
谢一鸣柔和笑道:“算是,许久没来双龙山,偶尔来一次风景很是不错,恰好遇见了你。”
蒲维清与顾雍联手为其发声过的少年,果真有些气数。
张本初总觉得哪里不对,柔声道:“前辈有何事说出来就是了,无需打哑谜。”
心想,如此德高望重的人,不至于用他的性命威胁宇文公子。
陈守心在一旁言道:“我们欲拉拢小兄弟去我们南方,我知晓小兄弟同宇文公子交情匪浅,但这一次是有原因的。”
“我南方星空出现了一颗将星,那颗将星恰好就是你。”
“无论你来自何方,都是在我南方地界获得了这份武运,已算是我南人。”
“我身旁的这位将军名曰陈玄,凌霄境界,你若愿意来我南方,往后你的成就将会超过他,我们也将对你进行不遗余力的支持。”
“凡是我南方世家的姑娘,只要你看上了,都可成为你的妻子亦或是小妾。”
“这一次不是鲤鱼跃龙门,而是可一步登天,往后保你高居庙堂,光耀门楣,若干年以后,将出现一尊举足轻重的张氏家族。”
“请小兄弟三思。”
谢一鸣微笑补充道:“我们亲自来了,为你而来。”
机遇来的有些突然,张本初一时竟还不适应,他心里快速思量中,答应之后,他可立即光宗耀祖,摆脱寒门。
往后步入仕途,将会受到南方世家不遗余力的支持,那份支持,足以将一个白痴送上决定许多人生杀大权的位置上。
他将会有资格做出一些影响深远的决定,娇妻美妾,只要他愿意,便自然有人安排,一座森严壮丽美好的城堡已送到了他手跟前。
张本初还是有些狐疑,因为这太突然,疑惑道:“真的假的?”
谢一鸣缓步上前,慈眉善目道:“自然是真的,我可是南方领袖,他们两人分别是陈氏家族的族长陈守心,以及南方第一武将陈玄。”
张本初自然是心动的,离开家乡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繁华万丈光耀门楣。
娇妻美妾,气派府邸,手握大权,执掌生死。
他一时心潮澎湃,可思虑良久后,他摇了摇头。
第二百三十章 选择
少年时代风风雨雨,刻骨铭心,却很单薄,风一吹就散了。
这是许多人的人生。
多年后,昔日好友境遇各有不同,有些人已遗失在了岁月里。
青春甚是美好,却并非人生的全部,可对有些人而言,青春就是人生的全部。
谢一鸣开口劝道:“我知晓你和宇文公子的友情,你们一同在皇都经历风雨,一同参与八顾之宴武试。”
“他也是你的贵人,可人生会有许多贵人,他是你的第一个贵人,我们则是你的第二个贵人。”
“这份磅礴武运,落在你身上,便是天意。”
“你随我们去了,宇文公子知晓后,他会难过一段时间,可他心里也会为你高兴的。”
“芸芸众生,只有极少数人的归宿才能称得上美好。”
张本初仍旧摇头,笃定道:“若非宇文公子照拂,我大致也不会来到双龙山,也不会修炼有所成,此乃我同宇文公子的因果。”
谢一鸣面露难色。
“可你是在南方成势的。”陈守心语重心长道。
陈玄头一次开口道:“往后你在南方,将会顺风顺水,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张本初心里是骄傲的,昔日在青梅林里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向人族的大人物说“不”字,家乡的朋友知晓后,应该也会为了他自豪的。
他谦逊回道:“不了,虽说宇文公子前途未卜,举世皆敌,可我一开始追随宇文公子,便会一直追随宇文公子。”
陈玄是一位将军,没有多少好脾气。
刚欲动手,远处便传来了一道清越声音:“半路截胡,可不像是书香门第世家所能干出来的事,这不体面。”
宇文君缓步而至,武宓身着甲胄,手握血矛。
张本初见状,眼露希冀,他很想一步瞬移至宇文公子身旁,可他的去路被南方第一武将锁死了。
咫尺之遥,他此刻无法到达。
谢一鸣满脸笑意看向宇文君,老神在在的笑道:“好久不见,本以为我成为领袖之后,会在一个庄严之地与公子会面。”
宇文君走上前来,和颜悦色道:“也许这份武运真出自于南方大地,可他是我的人啊,我恒昌书院也贯通南北,莫非叔叔不知?”
陈守心初次遇见宇文君,神色复杂,这样的俊彦怎么就不是南方的呢。
陈玄欲动手,宇文公子手握人王令,还真不能随意动手。
谢一鸣言道:“公子辞色锋利,我自愧不如,可若张公子与我南方没有缘分,我也不会来到这里。”
宇文君柔和笑道:“这世上情深缘浅的事情多了,莫非你要一一撮合?”
谢一鸣古怪道:“给个面子可好?”
宇文君摇头道:“这不是面子问题,是立场问题,我知晓南方武运式微,更知晓张本初到了南方将会呼风唤雨。”
“可他是我的人啊,他自己也认了。”
“横刀夺爱,这不好吧。”
“公孙家族的惨案刚刚发生,莫非叔叔还不知情?”
谢一鸣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狠心道:“你真想与我为敌?”
宇文君道:“莫非你觉得我无法与你为敌?”
陈玄在一旁厉声喝道:“放肆!”
刚透出威压,便被谢一鸣驱散。
南方领袖无奈叹道:“罢了罢了,时也命也,我认了。”
陈玄与陈守心一脸迷茫,不知领袖为何突然松口了。
只要张本初可去南方,有的是办法让张本初归心,眼看就要成功了,他们三人又不是打不过宇文君与她的女护卫。
谢一鸣却转身言道:“宇文公子,你我并非敌人,但这件事你是真的负了我。”
宇文君哈哈笑道:“你心宽体胖,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是了。”
谢一鸣构建虚空通道,带着两位陈家人离开了。
待得几人走后,宇文君也松了口气,时机若不成熟,他也不愿召唤出应龙作战。
张本初一脸喜悦走到宇文君近前,嘿嘿笑道:“幸亏你们来了,不然我今晚下场一言难尽。”
宇文君赞许道:“其实不久之前我去双龙山见过你,破败中的光明气息着实不凡。”
张本初一脸震惊,反应过来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公子原来早就去过那里。
宇文君和武宓早就来了,在无人处敛去气机,谢一鸣与张本初之前的交谈他们看在眼里的,面对那般诱惑还能恪守本心,着实不易。
可谢一鸣并未说错,张本初真去了南方有了大出息,宇文君也会打心眼里高兴的,他不是那么狭隘的人,真正的朋友,都希望对方可以混的更好。
武宓也难得拍了拍张本初的肩膀,怪笑道:“一桩大造化就这么错过了,心里会不会觉得难过?”
张本初连忙解释道:“不难过不难过,姐姐说笑了。”
武宓轻笑道:“是有些长进,以后要好好努力,我同你宇文公子已到了大黄庭。”
张本初心里一沉,随后凝重点头。
宇文君问道:“出关之后,可有些想做的事?”
张本初直言道:“我想回老家看看,这一次,我应该可以回老家了。”
游子归乡,值得感慨。
宇文君轻声道:“需要我们陪着你一同返回老家吗?给你撑撑场面。”
张本初笑道:“我是想要你们陪我一同前去的,可老家那里终究是穷乡僻壤,若去了,会有诸多不便,乡亲们应该也听说了八顾之首的名号,到时候肯定会把公子当做个稀奇宝贝看的。”
武宓咧嘴一笑道:“这倒是,城中戏一场,山民笑断肠。”
宇文君想想也是,说道:“宗内有一些延年益寿固本培元的丹药,你可带些回去,就当做是我向伯父伯母问好。”
“近日事务繁忙,我也着实不便脱身。”
张本初笑着点头,心里觉得,还是跟在宇文公子身边更踏实一些。
忽然间好奇问道:“他们说我是一颗将星,我往后真的能做将军吗?”
宇文君微微走了几步,晚风撩人,吹起了他的长发,沉声道:“从一开始,我便将你当做将军培养,你不是从政的材料。”
“等你从老家归来后,我将会带着你去妖域历练。”
“到了那里,情况只会比双龙山更加险恶,你若是能最后活下来,成就将会更高。”
“我知晓你现在有所成,勿要觉得骄傲,目光长远些。”
张本初低头虚心受教,当他看见武宓身着铠甲手握血矛的那一刻,他心里已有了答案,仍旧不是武宓的一招之敌,那股战意,始终影响着他。
第二百三十一章 游子归乡
南郡,乡下,张家村。
从双龙山出来时,张本初心里想着骑着甲等战马返回村庄,到时候乡亲们肯定会对自己羡慕不已,为自己骄傲,可后来想了想算了。
如今,他换了一身料子还算不错的素衣,大致看上去是个体面人,身上并无贵气流露。
本以为村庄一如既往,未曾想家家户户都已有了一间小院落,谈不上繁华似锦,也算得上小康之家。
道路平整,路旁依序种植着许多小树苗,多年后道路两旁将会是苍松劲柏依序而立。
走了没几步,便遇见了一位熟人扛着麻袋经过,是他的发小张成才。
多年未见,发小现在体格强壮,一脸胡茬,眸光略有些麻木,麻袋里应当是喂猪的饲料。
张成才恍惚了须臾,才认出了张本初,随意将麻袋扔在地上,咧嘴笑道:“你终于回来了。”
张本初心里百感交集,快步走到成才跟前,刚欲给成才一个熊抱,成才却微微后退,脸上挂着笑意说道:“别了,你身上干净,别弄脏了你的衣裳。”
“话说你看上去着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张本初顿时轻怒道:“放屁,当年我走的时候,你把自家鸡蛋都给偷了送我,现在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成才欲言又止,张本初直接弯腰扛起了地上的麻袋。
“走,去猪圈!”张本初义正言辞道。
张本初在前面走着,成才在后面跟着,麻木的眼神终于焕发出了一丝莹莹之光。
一路上,张本初觉得很纳闷,并未看见多少人,以前许多熟悉的面孔都不在了。
“成才,怎么回事,村子里的人都去哪里了,现在也不是农忙时节。”
记得以前村子里有许多狗,现在是连一条狗都没有看见。
成才一边走着,一边叙述道:“因为你在外面成名了,南郡郡守对我们村大力照拂,许多人挣了钱,都去了城里。”
“你所看见的这些房子,都是官府出钱给我们修的,大家只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回来祭祖,至于那些庄稼地,现在人们都有钱了,都是雇人种庄稼,多数人都已成了地主。”
张本初心生不好预感,问道:“那少数人呢?”
成才眼神黯然道:“村子里有些老人死了。”
张本初越听越不对,问道:“因何而死?”
成才眼角红润,无奈道:“你在皇都成名之后,许多人都觉得你得罪了权贵,心生不安,一部分老人是活生生被吓死的。”
“后来郡守大人也不知因何缘故,才大力照拂了我们这里。”
“从张家村走出去的人,可以在官府那里领一笔银子,去做生意,或是做一些其余的事情,也有好多有钱人特意扶持我们村子某些聪明人。”
“现在这个村子里,只有两三户人家。”
一户是张本初家,一户是成才家,还有一户是村长家。
以前热闹的村子,就这么变得冷清了。
有钱了,都想往城里去,无可厚非。
没过多久,张本初便来到了成才家,房屋建设焕然一新,可里面的屋子却略有狼藉,灰土随处可见,刚一进门,成才的爹娘便从里面屋子出来了。
成才父亲见到张本初后愣了一下,随后欣喜若狂道:“本初啊,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成才母亲顿时瞪了一眼成才,骂道:“你本初哥回来了,怎么能让人家扛麻袋啊,弄脏了衣裳多不好的。”
成才父亲赶忙上前欲接过张本初肩膀上的麻袋。
张本初咧嘴笑道:“叔叔婶婶,大家都是自己人,别那么多讲究,是我自己要扛的,你们就当我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就行了。”
成才父亲憨厚的笑了笑,越过杂货间,来到后院里,张本初将麻袋放在了猪圈旁。
兄弟两人返回正屋里,成才父母已备好了热茶。
“本初啊,在外面过的怎么样?”成才母亲亲切问道。
张本初笑应道:“都挺好的,村子里的事情成才已经给我说过了,现在很少有人回村了是吧。”
成才父亲感慨道:“是啊,有的人是彻底离开了村子,不打算再回来了。”
“都去外面奔前程去了。”
“有些话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张本初笑道:“没事的,我能猜到。”
张本初得罪权贵,将村子里的人吓的人心惶惶,后来宇文君有了人王令后,地方郡守这才看清了某些事的风向,开始照拂张家村里的人。
离开的人既想和张本初这位得罪过权贵的人撇清关系,又想利用和张本初当年的香火情为自己谋取一些实在好处。
故此,全去了城里安家落户,也不知道现在那些人过的怎么样,不过张本初猜想,郡守大人能如此照拂张家村的人,那些人过的应该也还不错。
其实成才父母也想要去城里的,只是成才不愿意去,说是等着张本初有一天回来了,他还能看见他这个兄弟。
在此之前,没人会认为张本初在外面得罪了人还能活着回来,估摸着早晚都是一死,便是现在,也还是有人这样认为。
穷苦之家出去的孩子,怎能和贵族之后掰手腕呢?
村里人没那么有骨气,上有老下有小,锋芒棱角早就在沼泽一般的底层世界里磨平了。
郡守稍微给点好处,也就跟着去了。
再者,这些人也没有必要为了张本初而放弃一些更好的选择,承担那些可能会变成现实的风险。
张本初成名不假,可终究没有升官发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已不太可能了。
他心里也感谢那位见风使舵的郡守大人。
喝完茶后,张本初起身道:“我得回家看看了,你们跟着一起去,待会儿就在我家吃饭,顺带也把村长叫过来。”
“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成才父亲连忙说道:“好勒。”
几人离开屋子,前往张本初家,成才则半路离开去找村长。
来到家门口,张本初也愣了一下,他家修建的四方庭院规格虽无法与皇都庭院媲美,但也和其余家的房屋形成了强烈对比,门口摆放着两尊石貔貅,高门大户,屋檐飞翘。
叩响门环,没过多久,一位中年妇人开了门,妇人模样沧桑,头发已略有花白,看见张本初后,妇人顿时哭了。
归来的游子抱住了母亲,温柔道:“娘,我回来了。”
这会儿一位沧桑的中年男人来了,身材不高,却很健硕,已两鬓斑白,看见儿子归来了,沧桑的眸子情不自禁溢出了泪水。
“快别在门口抱着了,赶紧进屋来。”
张本初这才松开母亲,泪中带笑,几人有说有笑进入了庭院里。
第二百三十二章 开怀
庭院虽不深幽,也略有大家气象,假山嶙峋,铺就青石地板。
张母与成才母亲去了厨房忙活,预计要折腾出不少菜肴。
张本初看着两鬓斑白的父亲,心里酸楚不已,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父子两人坐在茶桌上,成才父亲在一旁端茶倒水。
“这些年在外面过的还好吗?”父亲柔和问道。
在张本初的记忆里,父亲很少有这般和颜悦色,早年间张家村生活困难,村子里的男人常年不是在庄稼地就是在山里忙活,一年到头很是辛苦。
多数男人的脾气都不好,氛围所致,无可奈何。
张本初眼眶红润,回道:“挺好的,吃吃喝喝很是不俗。”
去过皇都的鸿宴楼吃过八珍宴席,也去过那家饺子馆吃了饺子,单论口福而言,以超越了多数人呢。
父亲这才问道:“你所追随的宇文公子是一个怎样的人?”
成才父亲也在一旁竖起了耳朵。
那位年轻的八顾之首,可是敢给将军动刀,杀害权贵的狠人。
设恒昌书院,照拂寒门,所做之事,深得民心。
可民心却并非人心,百姓自古以来便是谁给口吃的谁就是爹娘父母,一个年轻人与这个世界为敌,总让人觉得不放心。
张本初微笑道:“爹,我知道你害怕我追随宇文公子到头来不会有好下场,可我想说的是,如果不是宇文公子,我大概还在白鹿书院里求学。”
“以后的出息也不会很大。”
“是宇文公子赐我修炼功法,传授我学问义理,我终究是寒门子弟,在白鹿书院那样的地方,是很难站稳脚跟的。”
“我现在的确没有官职,可凭我现在的本事,投身军伍,随便混个小将军还是可以的。”
“但宇文公子志向远大,我愿意一直追随宇文公子。”
“士为知己者死。”
父亲听到这话,心里横竖不是个滋味,他心中所想便是让张本初和宇文君撇清关系,然后混个一官半职后衣锦还乡,往后好好做事,争取可以萌荫子孙后代。
不说跻身权贵之流,混个锦衣玉食也是极好的。
可见儿子如此坚持,父亲一时也不知如何劝告。
做人总得讲良心,落魄的时候人家拉扯你一把,不能有本事了就离开人家,这样不好。
屋外,门环被扣响,成才父亲起身道:“肯定是成才带着村长来了。”
快步走到正门那里开门,成才带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身材矮小,面向和善,眯着眼,走路很不是很快。
张本初亲自过来迎接,上前双手作揖深鞠一躬道:“本初给您行礼了。”
老村长笑的合不拢嘴,两颗门牙已不在了,其余的牙齿也有些发黄,慈爱笑道:“好好好,我们的小伙子总算是回家了。”
张本初挽住老村长的胳膊往屋子里走去,柔声道:“我很想念大家,很想念村长,所以就回来了,村长这些年身体可还好?”
村长笑意盈盈道:“本来不是很好,这不你回来了,我一下就好了。”
几人阵阵哄笑,笑意开怀。
张本初对这位村长是有感情的,当初前往白鹿书院时,村长私底下给了张本初不少银子,估摸着是将家底的一半给了张本初。
这份情谊是很深厚的。
入座后,村长和蔼笑道:“本初啊,怎么一个人回来的,啥时候也带个媳妇回来,你爹早就想抱孙子了,他没给你说吗?”
张本初顿时脸色微红,连忙应道:“下次回来,肯定要带个媳妇回来的。”
父亲在一旁听见后,表情微妙。
村长感慨道:“村子里的人都出去了,很多人也不打算回来了,在外面安家落户也挺好的,以后就是城里人了,子孙后代也能去私塾里读书。”
“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个村子以前挺热闹的。”
张本初安慰道:“人家过得更好,我们应该祝福人家,我们也会过得更好的。”
村长怅然一笑,问道:“往后你打算做什么事情,继续跟着那位宇文公子吗?”
张本初点了点头,说道:“跟着宇文公子有前途的,人家在我落魄的时候拉了我一把,以后要跟着宇文公子干大事。”
村长何尝不知张本初父亲心里的想法,大概成才父亲心里的想法也差不多就是让张本初离开宇文公子,单独出来混,这样还能把大家都拉扯一把。
很认真的言道:“宇文公子乃八顾之首,当今丞相曾经也是八顾之首,年轻人就是火气大了些,可往后的出息大着呢,咱们本初跟着宇文公子前途肯定好,说不准啊,以后还能当个大将军哩。”
“大将军可比什么县令,郡守威风多了,身穿铠甲,骑着高头大马,号令百万雄师,那威风,想都不敢想啊。”
两位中年男人也不傻,立马就回过味来了。
在张家村,村长是唯一读过书的人,以往村子里红白喜事,代写书信都是村长亲力亲为,在村子里是真的德高望重,他说的话,谁都要听。
两个中年男人心里也释怀了不少,八顾之首的份量他们并不知道,可丞相的份量他们是清楚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会儿,张母与成才母亲开始上菜了,忙前忙后,做了十五道菜,将圆桌子摆的圆圆满满的。
父亲也拿了两坛酒出来,是自家酿的粮食酒,与那城里的花雕的确没办法比,可自己人在一起喝酒,喝的就是个高兴,就是个人情味。
村长提议道:“这第一杯,庆祝咱们本初回来了,喝个高兴,都干了,两个娘们也给我干了。”
张母与成才母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村长一饮而尽,她们亦是一口干了。
村长豪气道:“这就对了嘛,本初回来咱们都高兴,第二杯酒,希望本初下一次回来,给咱们带个漂亮媳妇回来,最好是个身上有书香味的姑娘。”
众人再度一饮而尽,笑意朗朗,满屋子的喜庆味道。
村长脸色一凝,正色道:“接下来这第三杯酒,就是希望咱们本初往后跟着宇文公子混个大出息出来,不但要骑着高头大马,还得要有两千府军看门护院呢。”
“干!”
作为读过书的村长,他心里不糊涂,很清楚朝堂之上最有权势的那几位将军,有个两千府军看家护院是符合礼法的。
他心里也是真的希望,张本初可以走到那个位置上。
张本初的爹娘听到这些话,心里也有点谱了,可能不一定信得过儿子,但村长是信得过的。
很可惜,他们没见过宇文公子本人,若见到了,肯定要行大礼叩谢的。
遇贵人这种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遇上的。
张家有子,名本初,出门遇贵人。
第二百三十三章 记得悄悄成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少爷们自由发挥。
成才与张本初连碰了十杯,博了个满堂彩。
老一辈们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成才父亲也和张本初碰了三杯,酒量一事,张本初可谓是深不见底。
张本初也趁着几人喝汤的功夫,暗中将延年益寿淬炼体魄的丹药放入了几人碗里,本想明说出来,可想了想,也不想让家里人有负担,他们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关于修行界,关于官场一事还是少知道为好。
成才父亲喝多了,开始酒后吐真言,眼下最惆怅的事情莫过于成才娶媳妇这件事,和外村好几个姑娘都见过面,怎奈何就是没看对眼。
很担心这么混下去,成才就成光棍了,家里的情况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媳妇本倒是有,不过那份媳妇本,大致也只能娶一个不怎么样的女子。
村长对此也一筹莫展,姻缘一事,最重要的就是缘分,缘分没来,怎么折腾都无济于事。
到了最后,大家都喝多了,张母与成才母亲收拾残局,张本初将醉酒的人背回卧房睡觉。
这一次张本初回来也逗留不了太长时间,三日之内就得走。
头一天陪着父母说话,说了许多畅怀心意的事情,至于那些惊心动魄的杀伐场面,张本初是一个字都没说。
顺带,也叙述了宇文君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听到儿子的亲口介绍,父母心里也是更加宽心。
第二日,张本初去了村长家里,村长也是个孤家寡人,儿女都去了城里,他既是村长,也是一个守村人。
帮助老村长把家里需要整理的地方一一整理,许多费力气的活儿一口气干完,走之前,还给村长留下了些金银细软。
村长刚开始不要,张本初就笑着解释了一番,说这点银子对他来说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一点心意,一定要收下。
经过好说歹说,村长才收下了。
傍晚时分,张本初将成才叫去了庄稼地边上,月明星稀,水渠里的水缓缓流动,玉米也长成形了。
成才脸上胡子拉碴,模样狼藉。
张本初轻声说道:“以后记得把自己收拾的体面一些,今天晚上叫你出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给你说。”
成才云里雾里,疑惑道:“什么事情?”
张本初微微运转真元,周围罡风大作,水渠里的水开始倒流继而沸腾,远处一颗大石头无声无息间化成了齑粉。
成才看在眼里,震撼不已,整个人都魔怔了。
张本初这才说道:“今天晚上叫你出来,就是给你传功的,你闭着眼睛好好体会。”
成才闻后,赶紧乖乖闭上眼睛,张本初并指为剑,点在成才额头,一段经文涌入成才脑海中,其中都是《南疆炮锤》与《云龙步》的具体修炼方式,以及一些修行常识。
良久后,成才睁开眼,眸子里有精芒闪烁,不可思议道:“这太神奇了。”
张本初微笑道:“还有呢,你盘膝坐下。”
成才照做,张本初则在成才身后盘膝而坐,探出双手,亲自梳理成才身上大小周天,打通经脉,洗精伐髓。
不多久后,成才觉得整个人焕然一新,身轻如燕,感觉微微纵跃,就能飞檐走壁。
张本初耐心道:“具体修炼方式你已经知道了,以后你就好好修炼,抽时间去村长那里多照看照看,顺带让村长教你识文断字。”
成才不停点头,此刻起,他已正式步入了修行界。
张本初传授他的《南疆炮锤》与《云龙步》与一开始的略有不同,这两份功法经过张本初在双龙山的淬炼进化之后,已经超越了原本的器格,已别开生面。
除却这些,张本初更是暗中点亮了成才魂海,受到双龙山大道法则的认可,张本初的本命真元已和寻常真元有了区别,质量非凡。
成才所走的路,是张本初千辛万苦才铺好的。
唯一没办法的就是成才在修炼道路上只能循序渐进,水到渠成,没有办法扣生死关,但这事也不好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机缘造化,或许成才的修炼道路会比张本初想象的更好呢。
张本初取出一张银票,银票上有白银万两。
柔声说道:“以后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这笔钱你用来改善大家的生活,若你自己有所需要,也可以放心去花。”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可以被别人知道。”
“我爹娘不知道,叔叔婶婶也不能知道,还有就是你修炼有成后,除非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否则不要和人动手。”
“要悄悄的成长起来,等我下一次回来,我会亲自出手考验你的成色。”
成才乖乖点头,憨厚笑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能暴露呢,仇富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张本初会心一笑,想起了当初在白鹿书院,在顾雍前辈的庭院外面,当时宇文公子大致也是这么指导自己的。
“切记,不要流露出任何痕迹。”张本初再次告诫道。
成才心有不舍道:“明天你就要走了吗?”
张本初心里一沉,他何尝不想带着成才前往恒昌宗修行,那里氛围好,有燕北游那样的高手镇守中枢。
可村子里不能没有年轻人,照顾老一辈的事情得交给成才。
至于父母和叔叔婶婶他们,也不适合去恒昌宗那样的地方,比较之下,张本初往后必然会和宇文君经历许多风雨,还是这个村庄更适合父母他们颐养天年,是一片净土。
张本初点头道:“明日一早我就要走,宇文公子在恒昌宗等着我归去。”
成才看着张本初说道:“我知道你要干大事情,但你千万不要死在外面了,一定要活着回来,哪怕没有功勋,也要活着回来。”
说着说着,成才泪流满面。
张本初鼻子发酸,拍着成才的肩头说道:“放心,我肯定不会死在外面的,等我回来后,亲自给你操办婚事,我带你去城里,你看上哪家的千金小姐,我亲自去给你提亲。”
成才噗嗤一笑,乐呵道:“这感情好,但要说话算话。”
张本初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当然说话算话。”
成才虽没有多说,可张本初心里知道,成才当初偷了自家鸡蛋送给张本初去求学路上吃的事情被叔叔婶婶知道后,肯定挨骂了,可能还挨打了。
兄弟两人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安静的陪着对方。
昔年种种狼狈不堪,仍旧历历在目,他们仍然是发小,仍然是兄弟,没有像大多数朋友兄弟那样到了最后分道扬镳,各奔前程。
翌日清晨。
张本初吃了两大碗娘亲亲手做的牛肉面,在父母的依依不舍的目送下,再度离开了家,离开了村子……
第二百三十四章 初临妖域
恒昌宗。
凉亭石桌上,陈列着一柄巨剑,剑体漆黑如墨,剑刃折射银辉,宽约三寸,长约三尺三,剑脊厚度约莫半寸。
凉风袭来,燕北游一脸得意道:“此剑名曰镇魂,是我与那位老师傅用了十年光阴锻造而成,光是取水,便去过诸多险峻绝地。”
“材料取自于华毒山深处的一块天然古铁,整体浑然天成,唯一的缺陷,就是太重。”
宇文君,武宓,张本初,井寒清四人围坐在石桌前,仔细端详镇魂,与其说是一柄剑,更像是一柄大巧不工的钝器。
井寒清握住剑柄,微微运转真元才可拿捏而起,轻柔挥舞,剑刃之处便激荡出丝丝缕缕的罡风。
脸色古怪道:“杀力倒是惊人,不适合纯正剑客。”
燕北游一脸遗憾道:“当初将镇魂锻造出来,心里就想着将它交给一位值得信任的剑客,看来是没戏了。”
瞥了眼张本初,略有些不爽道:“小伙子,便宜你了,这柄剑给你多多少少有点糟蹋行情。”
张本初朴素一笑,欲言又止。
宇文君言道:“你就握住镇魂,给我们演练一番。”
张本初闻后握住剑柄,走出凉亭,开始挥舞起来,剑招很朴素,就是横劈竖砍,这样的一柄剑若想要崩压弹撩不太可能。
剑势起,广场上风雷之声大作,磅礴如山的剑气徐徐激荡开来,武宓赶紧一掌逼退张本初剑势,若损害到了周围的建筑可就不美了。
“行了行了,都能看得出来你膂力过人,这柄剑很适合你。”武宓笑道。
张本初仔细掂量了一番,连他都觉得稍微有些重,用这样的一柄剑杀敌,姿态必不会潇洒如意。
可他本来也不是一个潇洒的人。
宇文君言道:“我们将去一遭妖域,接下来诸多事宜便交给你们了。”
燕北游微微点头,暗中观察了一番张本初,一开始没觉得张本初会成气候,竟能从双龙山活着回来,更是惊动了谢一鸣,燕北游这才开始正视张本初。
高志远在伯牙郡忙碌,一时半会儿难以归来。
诸多事宜宇文君已铺好了路,以井寒清的才能足以处理的井井有条。
燕北游言道:“若是可以的话,记得从妖域带回一些特产。”
眸光落在远处的黑狮子身上,诸多灵兽,都居住于妖域,带回来些当做坐骑也好,传闻中的麒麟绝地,也在妖域。
宇文君点头道:“我尽量吧。”
井寒清也对此事有所期待,接下来她将发展马场,尽可能让恒昌宗拥有自己的战马,宇文君有人王令在手,私自豢养战马,并不算违规。
马是军需资源,世家豪门虽有战马,也数量不多,修行宗门的战马亦是数量不多。
几人简单吃了一顿饭后,宇文君,武宓,张本初三人便出发了。
到无人处,召唤应龙横渡虚空,抵达北方大漠尽头。
身后是无尽黄沙,身前是一条隔断两界的黑河。
记得七律之一的李怀义,昔年便是在黑河斩杀承圣大妖,一战成名。
显然,也只是宗内高手带着李怀义历练到了黑河之畔,若无高手庇佑,凭借李怀义单枪匹马,兴许到不了这里。
而今的大漠经过柏小卫当初剑斩蛟龙后,已平静了很多,无大妖作为领袖,余下的妖兽也都是些乌合之众,下等妖兽繁殖能力惊人,也得定期清理一番,不过对于塞北城各大酒庄而言也是一件好事,毕竟是下等妖兽,捕杀较为容易。
黑河之上,一片寂静,传闻中这里飞鸟不过,鸿毛不浮。
河面宽阔,一眼看不到尽头,越过黑河,便是妖域。
宇文君龙眸如炬,仔细端详,黑河深处,沉睡着一尊巨兽,这尊巨兽已然苏醒,已张开了一双巨大的眸子。
应龙靠近黑河之畔,向深处凝望而去。
黑河涌动,激荡出连绵波浪,一条巨大的黑蟒从水中抬起了头。
蟒头如山如岳,威压骇人。
宇文君沉声道:“我们此去妖域,可否行个方便?”
黑蟒眸光沉重,凝望向应龙,竖瞳深处有惶恐,亦有迷惘,思虑再三,终究是沉入了河底。
武宓轻笑道:“不错,很识时务。”
应龙携带几人,微微挥舞龙翼,黑河波澜狂涌,片刻之间,便越过了黑河。
妖域。
荒山大泽随处可见,有些地方生存着古老异兽,更有绝地吞噬生灵气运。
初来这里,一眼望去,十万大山彼此相邻,天空阴郁,瘴气横生,透出无尽深幽玄奥。
妖域,血与乱之地,无道德,无文明,血脉实力为尊。
常有同类互相倾轧,不同种族时常发生恶战。
一行人行走于山野之间,关于妖域,宇文君不甚了解,不同地势大道法则截然不同,有造化之地,亦有生命禁区。
可妖域仍有人族生活,上古五族大战时期,部分人族被妖族策反,加入妖族阵营,大战结束之后,那一部分人也返回了妖域。
如今那些人是何光景不得而知,或许有些人拥有自己的山头与造化之地,默默修行,深得妖族敬仰,或许有的人气运衰败,在最底层的世界苦苦挣扎。
五日后,宇文君一行人抵达一座山顶,山势雄伟孤绝,可俯视下方芸芸众生,亦可遥望远方。
阴风飘过山岗,张本初下意识握住镇魂剑柄,欲拔剑而出。
宇文君微微摇头道:“这座山周围确实不寻常,先等等看。”
话虽如此,一旁的武宓已召唤出血矛,宇文君自己也是握住断念。
山下地势嶙峋,山石竦立,犹如一片乱葬岗。
忽然间,地面上爬出密密麻麻的蜈蚣,前方是一条山涧,密密麻麻的蜈蚣临近山涧时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远处飞来一群乌鸦,乌鸦双眸血红,气象阴鸷。
宇文君三人下意识敛去自身气机,身子俯了下来。
武宓小声道:“不会这么巧吧,我们刚来这里就遇见了群妖大战。”
宇文君无奈道:“还真就是这么巧。”
山涧里迷雾深沉,便是宇文君的龙眸也难以看清。
忽然间,一头体型高达十几丈的野猪从远处飞奔而来,体积磅礴如一座小山,毛发乌黑发亮,獠牙森森,幽绿色的眸子直勾勾凝望山涧深处。
此乃一头青鬼猪,血脉之力强大,杀力惊人,五族大战时期,青鬼猪是当之无愧的先锋军。
青鬼猪到来后,周围的小型妖兽纷纷腾开了地方,山涧里,传来阵阵笛声……
第二百三十五章 悍然出动
笛声悠扬动听,似百鸟之悲鸣,犹如星河之涟漪。
山涧中,有一白衣胜雪的少年走出,少年模样俊美如画,长发飘逸,手持竹笛,悠扬奏起。
笛声之中,衍生出万千刀刃,顷刻之间,将周围的小型妖兽尽数斩杀,方圆十里之内,血流成河,喷薄出汹涌瘴气,遮天蔽日。
体态磅礴如山的青鬼猪獠牙森森,撑起护体罡气,万千刀刃落在罡气之上,连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没激荡出。
少年步伐优雅,走至青鬼猪眼前,在青鬼猪眼中,这白衣胜雪的少年如一个小白点。
“你青鬼猪也是一方雄主,竟然也让这些杂碎过来送死?”白衣少年冷笑道。
青鬼猪声音瓮声瓮气,沙哑道:“到这一步,还在乎手段吗?”
当即,青鬼猪爆冲而去,沿途所过之处,摧枯拉朽,破坏一切,张口喷出一团青色火球,火球在半空中悍然爆裂,分裂成密密麻麻的小火球,对白衣少年造成覆盖式进攻。
白衣少年收起竹笛,双手快速结印,遮天蔽日的瘴气凝聚成实体,化作一面黑暗之盾挡在身前。
轰隆隆!
数不清的青色火球悍然破碎黑暗之盾,青鬼猪冲杀近前,白衣少年翩然跃起,脚踩虚空,单手聚气成刃,一柄遮天巨剑携带无穷伟力悍然劈向青鬼猪。
剑至,山河寂静。
轰!
一剑落在青鬼猪头顶,却未能破开青鬼猪罡气,遮天巨剑被青鬼猪硬生生架起,再也无法寸进。
青鬼猪发出怒吼之声,惊天动地,张口喷射出一道青色光柱,气冲斗牛,逼杀白衣少年。
少年临危不惧,凝聚真元,一拳轰出,拳印遮天蔽日,欺山压海。
拳印与青色光柱剧烈纠缠在一起,激荡出无数火花闪电。
轰然一声,青色光柱悍然破碎,拳印砸击而下,青鬼猪迅速规避,拳印落在空地之上,当即砸出深不见底的黑坑。
白衣少年脚踩虚空,极速迸射而来,再度聚气成刃,一剑刺向青鬼猪眉心。
铮铮铮!虚空颤栗,眼看白衣少年即将得手之际,暗中一道轰天箭爆射而至,箭矢与空气剧烈摩擦,激荡出丝丝缕缕的黑洞裂缝。
白衣少年惊怒交加,然而来不及了,这一道轰天箭速度极快,他避无可避,强行侧身,一箭贯穿其肩膀,洒下大片血花。
白衣染血,身形摇摇欲坠,若断线的风筝。
密林深处,一道黑影快速飞跃至青鬼猪背上,乃是一头身高七尺的猿猴,浑身金光闪闪,身着布甲,背负箭矢,手中握有一张大弓。
此乃金日猿猴,其血脉之力强大无匹,动辄搬山填海。
不过这只金日猿猴,尚未成年,距离搬山填海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白笙,交出烈阳山印绶,饶你不死。”金日猿猴喝道。
方才一箭不但射穿白笙肩膀,更是射断了他的气海,此刻的白笙已无法凝聚真元。
白笙冷笑道:“未曾想你金日猿猴一族也能干出如此下作的勾当,亏你们平日以妖族正统自居。”
金日猿猴漠然道:“事已至此,是何手段已不太重要。”
山顶,黑麒麟蠢蠢欲动,对金日猿猴目露凶光,此种族天生至刚至阳,其内丹对于黑麒麟乃是绝对大补之物。
宇文君心中略作思量,那白衣少年本体为一条白灵蛇,在妖族之中颇为神秘,有化龙潜质。
山之印绶,乃妖族山岳自然孕育而成,凡掌握山之印绶的妖族,皆可受到山水气运庇佑,修炼一途可保不堕劫,虽不能修为一日千里,但也足以打下坚实基础。
这条白灵蛇也不知因何缘故,沦落到了这一步。
宇文君微微点头,黑麒麟顿时从山顶俯冲而下,张口喷出一道碗口粗细的金色雷霆,朝金日猿猴爆射而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金日猿猴与青鬼猪猝不及防,雷霆之威刚猛无比,一头黑麒麟虎扑而至。
金日猿猴当场肝胆欲裂,同样都是大黄庭,黑麒麟的血脉之力远胜金日猿猴,令其惊慌失措。
嘭!
雷霆顷刻之间降临,金日猿猴还未搞清楚状况,便被当场镇杀,黑麒麟张开大口,飞速一口咬在金日猿猴腹部,扯出大片血肉,隐约可见一颗金光闪闪的内丹。
青鬼猪心里亦是慌得不行,这种穷山恶水之地,怎会有麒麟这等生猛存在!?
当即心生退意,不敢再战。
然而,有一少年,手持镇魂巨剑,从山顶飞跃而下,双手握住剑柄,脚踩云龙,一剑插向青鬼猪头顶。
青鬼猪皮糙肉厚,张本初这一剑未能建立功勋。
使出浑身力气,欲贯穿青鬼猪额头,怎奈何只是破开了其皮肉,剑势再难以深入,青鬼猪遭受一剑,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猛地一甩头,张本初连人带剑横飞了出去。
逃过一劫后,青鬼猪赶紧转身逃跑,此地不宜久留,烈阳山印绶不要了。
还未来得及转身,从天而降一支血矛,血矛之上龙吟之声震荡,转瞬间,青鬼猪被贯穿咽喉要地,轰然一声倒在了地上,大地震颤不已。
武宓从天而降,瞥了眼远处的张本初,其身躯已经嵌入岩壁中,口中血流如注,脸色苍白如雪。
玩味笑道:“手握如此巨剑,你还是不行啊。”
张本初惨笑连连,相差一个大境界便是如此,人家就算是站在那里让他杀,他都杀不了。
强敌被解决后,白笙脸色极其古怪,迷惘的望向突然冒出来的黑麒麟,以及这一男一女,疑惑之间,又有一锦衣玉带的青年从天而降。
白笙捂住肩膀,神色复杂道:“各位是什么来头?”
宇文君流露出一丝龙气,白笙当即脸色大变,一脸敬畏之色。
“据我所知白灵蛇一族天生强大,难见踪迹,你怎会被如此追杀?”宇文君好奇问道。
武宓飞至远处,将张本初带了回来,落地后,张本初仍旧口鼻流血。
白笙一脸惭愧道:“近日烽火高原发生了大战,诸多大妖参与其中,我白灵蛇一族遭受重创,我族先辈将印绶给了我,让我蛰伏一段岁月,积蓄实力后再重返烈阳山。”
宇文君心里一沉,如此大范围的妖族混战鲜少发生,问道:“战事因何发生?”
白笙神色复杂道:“出现了天火本源,各大族群都欲得到,现如今谁也没见到天火本源在哪里。”
这就不奇怪了,宇文君也在想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瞥了一眼刚吃掉金日猿猴内丹的黑狮子,一时摇摆不定。
第二百三十六章 别忘了计划
本源实属顶级造化,如天火本源,一旦炼化吸收,便可掌握任何火焰,且无需耗费自身真元,就可造成火焰焚天的壮烈景象。
近乎可做到同境界中绝对无敌,若更进一步,便是不死不灭,本源亘古长存。
黑麒麟若可掌握天火本源,一来可彻底返祖,二来便可多一种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绝顶神通。
武宓看出宇文君心中所想,劝告道:“天火本源的确为大造化,可也绝非任何生灵都可炼化吸收。”
“目前也不知那天火本源是否进化出了灵智,若进化出灵智,那烽火高原一带发生的惨案,有可能就是那天火本源暗中策划而成。”
“别忘了我们的计划。”
宇文君细细一想,只好作罢,吞噬天火本源也得看运气,稍有不慎反倒是会被天火本源吸收。
白笙这时谦恭说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我愿交出烈阳山印绶以表谢意。”
宇文君摇头笑道:“进化成龙,需得自己努力,我帮不了你,你自己的印绶,你就自己收着吧。”
白笙见攀附宇文君无望,心中只好作罢。
本来想着能与正统龙族接触上,他化龙一事就有了着落。
宇文君柔和说道:“接下来你将要蛰伏一段岁月,而今你单枪匹马,需要一个得力帮手,我这个兄弟叫张本初,往后你带着他驰骋妖域大地可好?”
白笙看了眼黄庭初期的张本初,那柄剑倒是不俗,其人倒也有些气数。
疑惑道:“公子的意思是让我成为张兄弟的磨刀石?”
宇文君点头道:“算是,接下来你们二人好生历练,我这次降临妖域不会逗留太长时间,我归来时,张本初若有不俗进展,我也可赐你一桩造化,未必保你化龙,却能让你不走弯路。”
闻得此言,白笙心头震撼不已。
微微低头道:“公子说笑了,公子既是我的救命恩人,为恩人做些事也是理所应当。”
宇文君笑而不语,妖族便是如此,一切以利益为主。
武宓给张本初体内注入一股真元,体内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好转,来妖域之间,宇文君便已给张本初注入了青龙真元,敛去其人族气息,可放心驰骋妖族领域。
宇文君柔声道:“接下来你就和他好生相处,多听对方指点。”
张本初不停点头,来到妖域大地,他是有些兴奋的,这种地方才是男儿真正的磨炼之地。
宇文君起初本想要在妖域熟悉行情,眼下有了白笙已无必要了。
去灵界的事情耽误不得。
临走前,宇文君并指为剑,点在白笙额头上,一股龙气涌入其体内,不过这股龙气进入其内海,只要白笙敢对张本初图谋不轨,便会立即将其反噬而亡。
白笙若一直对张本初坦诚相待,这股龙气亦会有助于白笙修行。
虽说这样不体面,可在妖域大地,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白笙却极其虔诚的言道:“多谢公子指点,定不负公子所托。”
宇文君微笑道:“有些事心知肚明即可,见你有些资质,或许日后能有机会追随龙族。”
这个饼对于白灵蛇而言是巨大的,白笙的姿态摆的更加卑微。
至此,宇文君带着武宓与黑麒麟离去。
此间就剩下张本初与白笙。
张本初略有尴尬道:“以后多多关照。”
白笙客气笑道:“实话跟你说吧,那位公子是大人物,我能有幸带着你在妖族大地历练,对我亦是一桩造化。”
“以后你我兄弟二人可得好好精诚团结,共谋大事。”
张本初憨厚一笑,连连点头。
白笙对这位突如其来的兄弟也很有好感,蛇族通灵,他自然可察觉到张本初是一个忠义之人,和这样的人结伙,心里也是舒服的。
离去路上,宇文君仍旧对天火本源念念不忘。
“有些遗憾,若无重任在身,我非得去争取一下,凭应龙之威,在这片山河独占鳌头其实不难的。”
“唯一麻烦的就是到时候不好脱身,应龙动静太大,被妖族大佬发现了,也是一桩烦琐事。”
听着宇文君的遗憾,武宓抿嘴笑道:“头一次见你对身外之物如此上心。”
“得到一些东西,就必然会失去一些东西,若无重大的事情即将发生,天火本源不会轻易现世。”
“烽火高原这四个字透露的天机已很多了。”
宇文君这才反应过来,怅然一笑道:“两族纷争不断,妖族这边也不消停,和平岁月已经历漫长时间,昔年五族大战消耗的元气,也差不多恢复了。”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既是历史规律亦是自然规律。
武宓言道:“这些姑且不提,天塌下来,有五族的领袖顶着,如今的势头来看,战争并不会立马到来,趁着和平时期,我们多做些事情。”
“灵都可不是任何人都能进入的,那棵古树就在灵都内,你可想好对策了?”
灵族同样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灵都重地,乃灵族功勋之后的居住之地,寻常之流无法进入,便是诸多灵族惊艳世间的俊彦,也未必能进入灵都修行或是居住。
若想进入灵都,得对灵族有一定的贡献,才可获得清灵玉牌,清灵玉牌类似于人王令,乃身份象征。
不过那得是很大的贡献才行,诸多灵族贤能自己都没办法获得清灵玉牌,更别说是宇文君与武宓这样的外来者。
除此之外,就剩下一条路,那就是贵人搭桥也可进入灵都。
宇文君言道:“如今人族与灵族互不往来,只能走混沌空间那条路抵达灵族,这件事只能麻烦北寒菲前辈了。”
也不知北寒菲能否拿得出清灵玉牌,估摸着就算拿不出,也能有办法让宇文君少走许多弯路。
几日后,两人又到黑河之畔,召唤应龙飞越黑河,继而横渡虚空,直接到了双龙山深处。
路口这里,云路一如既往镇守。
宇文君柔和笑道:“好久不见。”
云路温和道:“公子里面请。”
这一次云路并未担任向导,宇文君与武宓轻车熟路,顺着羊肠小道进入混沌空间。
深山,丛林深处,北寒菲一如既往浇花,打坐冥想。
谁都会想家的,北寒菲也不例外。
多年不曾归家,她心里有些酸楚,只要她愿意低头,就可以回家看看。
可仔细想想,想家归想家,低头那是不可能的。
她自然不愿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思虑间,两个年轻人出现在了视野里,还有一头黑麒麟。
第二百三十七章 初来乍到
屋内,流光溢彩,千秋白水温润入喉。
北寒菲仔细端量宇文君,嘴角上扬,柔声道:“你身上沾染了些因果,是否哄骗了皇都某位姑娘的感情?”
宇文君不做解释,感情一事他大概只能辜负凌玉卿,以别的方式作为补偿。
“算是吧。”
北寒菲也不打算多问,少年与顾雍是有所不同的,想起一事,言道:“给你算卦的那位老人走了,走的时候很安详。”
“有些事牵连甚广,他遭到了命运反噬,最后关头尝试冲击万端,以失败告终。”
“却也因此触摸到了万端的门槛,可惜那个层次,除非感同身受,否则无法感受其中深意。”
宇文君放下茶杯,苦涩道:“他可还有后人?”
北寒菲摇了摇头道:“他走的时候心无牵挂。”
宇文君怅然一笑,抿了口千秋白水,头一次觉得这茶叶味道苦涩,虽只是一面之缘,可人情还是欠下了。
北寒菲言道:“上古时代的某些布局,如今已逐渐显威,去了灵族之后,要记得小心谨慎,心神勿要尽数放在那棵古树上。”
“谁人布局,如今尚未可知,总有一些遗患躲在黑暗深处,默默盘算一切。”
武宓沉声道:“妖域的烽火高原上出现了天火本源,这不是一个友好兆头。”
北寒菲黛眉紧蹙,置气道:“好战之人最是可恨。”
宇文君想起了远在白鹿书院的蒲维清,不知他现在是否感应到了一些敏感的气息。
北寒菲话锋一转道:“你们暂时无需上心这些事,那只太古灵猫应当是五位太古生灵中最弱的一个,余下的四位定然不会太弱,或许那棵古树在我灵族已掌握了盘根错节的复杂势力。”
“记得小心调查,不可轻易流露出本事。”
“我会构建一条虚空通道,将你们送往灵族,从这里出去后,是灵族的万灵之山,山中凶兽无数,或可有部分造化,总之你们小心行事。”
“我有一个妹妹,常年居住在灵族的天海雪原上,她在那里开宗立派,名曰一夕宗,找到她以后,自会给你清灵玉牌,进入灵都。”
“若她向你们问起我的近况,就说我一切安好,有花鸟风月山野清风作伴。”
宇文君摩挲了一番无疆手串,言道:“这便是会面的信物。”
北寒菲轻柔一笑道:“是的,往后到了灵都,记得用其余的空间法器,这无疆手串有可能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不过妹妹到时应该会给你一个不错的空间法器。”
宇文君起身微鞠一躬道:“多谢照拂。”
北寒菲见状,黛眉微蹙置气道:“你我之间还用这般客气嘛?”
宇文君微微一笑,不知如何言语,说起来他和北寒菲之间的往来,似乎一直都在欠人家的,时间久了,心中难免过意不去。
在这里吃了一顿北寒菲亲手所做的家常菜,虽都是素菜,可吃起来很是爽口养胃,有清新之风。
入夜以后,北寒菲便构建虚空通道,将宇文君,武宓,黑狮子三位送去了万灵之山。
万灵之山,山势绵延秀丽,孤峰无数,山中空气湿润,常有天籁之音,密森深处,常有精灵舞动。
黑暗深处,亦有凶兽暗中蛰伏,等待着一击毙命的绝佳时机。
同人族的双龙山一样,万灵之山在灵族亦是生命禁区,大道法则与外界截然不同,寻常修行者来到这里后,必会遭受此地法则反噬而亡。
万灵之山的守路人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身着黑袍,面相柔和,手握一根人面法杖,与云路比起来,这位老人家是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
他叫云罗,镇守从灵族通往混沌空间的古路。
两位年轻人与黑麒麟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略有些不适应。
宇文君对其微鞠一躬道:“晚辈宇文君,见过前辈,我也见过云路,算是混沌空间的熟人。”
武宓也在一旁微微行礼。
云罗闻后,仔细端详了一番宇文君与武宓,身上的龙气倒也无惧这万灵之山的大道法则。
随和言道:“既然可随意穿梭古路,你们便是混沌空间的贵客,此去灵族,将会有诸多磨难,一路小心。”
宇文君拜谢道:“多谢慷慨指点。”
随即,宇文君与武宓就此离开,黑麒麟在前方开道。
山野湿润,树叶花草之上,可见晶莹剔透的露珠,灵气浓郁,这些露珠采集起来,对某些生灵亦是大补之物。
两人在山中游玩了几日,见识到各种绝美风景后,心中雅兴也随之消散。
最终还是召唤出应龙,御空而行,离开了万灵之山。
山中确有凶兽,然而应龙之威浩瀚如天日,诸多凶兽暗中见状,还是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万灵之山外两千里,有一座繁华大城,号称赫秀之城,人口数量约莫五百万之众,同样有官府,有地方贵族,整体政治结构与人族并无太大差异。
抵达赫秀之城后,黑麒麟敛去自身契机,在常人看来,只是一头形貌不凡的异兽而已,到了陌生疆域,还是谨慎为妥。
灵族与人族的体貌差异在于,便在于眸子颜色,多数都以浅绿色为主,极少数人拥有湛蓝色的眸子。
在灵族有一不成文的惯例,无论贵族亦或是平民家中诞生出了湛蓝色的眸子孩童,便会被认为是天生的修炼奇才,会第一时间被各大宗门看重,亦或是被官府贵族相中,往后可保锦衣玉食,前途灿烂,号称奇迹之眼,北寒菲的眸子便是典型的奇迹之眼。
灵族人的眼眸颜色大致分三种,黑色,浅绿色,极少数的湛蓝色,身着服装以宽松长袍为主,女子则以长裙为主,修身衣裳,锦衣玉带等并不多见。
所吃的食物花样较少,肉就是肉,菜就是菜,饮食一事,并无人族繁复多彩。
入夜后,宇文君带着武宓与黑狮子在驿站临时歇脚,黑狮子也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凡是有坐骑的人,在灵族几乎都是贵族,坐骑同样会被厚待。
寻常百姓鲜少能有自己的坐骑,较为有意思的是,人族以马为骑,灵族以鹿为骑。
房间里,荧光明亮,关于照明一事,灵族有特有的水晶石,可在夜晚散发强光,这种水晶石并不罕见,故此家家户户照明绝非难事。
水晶桌上,两杯兽奶,一盘牛肉,一只烤鸡,以及某些水果,这便是晚餐,也是多数灵族人的晚餐。
常言道入乡随俗,宇文君与武宓多少都有些不习惯这里的风土民俗。
“明日你去找个裁缝,为了合群一些,给咱们订做几身符合灵族特征的衣裳,来了就得合群一些。”宇文君言道。
武宓微微点头,问道:“还需要购买些什么?”
宇文君沉思道:“书籍,尤其地理志一类的书籍,咱们只能通过书籍了解这个世界。”
第二百三十八章 有些准备没做好
……
……
翌日,武宓清早便外出了。
宇文君独自一人在简陋的书房里,姿态慵懒,回忆起白鹿书院的日子,他已很久没有读过书了。
记得自己最爱的是《青冥志》里面的神话故事,他已烂熟于心,偶尔回味下,倒也觉得不错。
虽是神话,却多数记录了一些上古时期五族大战的往事,起初他抱着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想法,打算推理出一些隐秘的事情。
历史终究是任人打扮的小丑,宇文君在那本书上下足了功夫,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线索,不过他至少确认了一件事,有人刻意隐瞒上古大战的真相。
至于是不是太古生灵暗中布局,还是两说之事。
一个时辰后,武宓回来了,带来了一位女裁缝,模样清丽,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一双浅绿色的眸子,约莫二十五岁左右。
按照人族的审美,这位女裁缝已称得上是姿容出众,可嫁入大户之家。
在灵族这边,这位女裁缝的姿容大概只是中人之姿,眼中是否有光是灵族审美的硬性标准。
女裁缝姿态随和,手法熟稔开始丈量宇文君身躯,柔声道:“看公子面相,当不是赫秀之城的本地人。”
宇文君思量道:“途经此地,历练而来,本想去万灵之山一探究竟,却始终无法越过雷池一步。”
女裁缝很健谈,柔声笑道:“许多来这里的人,都想去那里,有些人很固执,去了便再也没有回来。”
“公子倒是明智。”
宇文君微笑道:“可能是我胆小的缘故。”
谈笑间,女裁缝已量好尺寸,说道:“公子真会说笑,不知公子喜欢怎样的衣裳样式?”
宇文君道:“整体宽松,略微收腰,玄色沉稳,博然之风。”
女裁缝点头道:“大致要等明日一早才能给公子送来。”
她肚子里的墨水不多,虽健谈,却在读书人面前不善言辞。
宇文君轻声道:“那便有劳了。”
女裁缝微微低头,便离开了,武宓早就在裁缝店里量好了尺寸。
武宓笑道:“还别说,到了灵族,你还真有几分读书人特有的秀气。”
宇文君无奈道:“我又不是来这里行凶斗狠的。”
武宓从空间法器里取出大量书籍,约莫三十本左右,说道:“我购买了两份,你我一同阅读,估摸着今日一整天就是了解情况。”
宇文君坐在书桌上,武宓则坐在宇文君对面,两人开始仔细研读。
这些书籍中所记载的仅仅是灵族大地的大概风貌,不可能具体到一村一地。
采其大旨,对于两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也够用了。
赫秀之城位于灵族大地的正西方,万灵之山也是许多灵族人的朝圣之地,赫秀之城也因此繁荣,主要在于外来游历着居多,促进地方税收。
而本地并无多少实体产业,是一个无牧场,无修行之地的地方。
阅读逐渐深入,两人对灵族大地也有了一个基本认识,地理志上所记载的内容都是一些较为出名的地带,寻常城镇,并未记录在案。
或有可能是灵族官府对地理志管理森严,禁止外人翻阅。
天海雪原位于灵族北面,常年飘雪,一年四季都是冬天,雪原的尽头则是灵桥,越过灵桥,就是人族疆域。
根据地理志中记载的内容,宇文君了解到灵族也是有人族生活的。
上古时期,人族与灵族互有往来,常有联姻,更有不少人族背井离乡来到灵族讨生活,发展产业,彻底在灵族扎根了。
灵族东部的汉乐之城疆域辽阔,那里是人族的聚集地,人口约莫有六百万之众,数量庞大。
虽是人族,户籍却在灵族,那些人已成了真正的灵族。
也许某些古老家族,仍旧流传着儒家学问,道家学问,佛家学问,不过大体上还是受到灵族的文化传承民风习俗影响更多。
灵都则在中南部,繁华昌盛,极尽土木之盛,传闻中锦绣无数,星罗万象,是无数灵族人梦寐以求的圣地。
傍晚时分,赫秀之城热闹了起来,有民众聚集在广场上进行乐舞,有外来的探险者聚集在酒馆里买醉。
青楼里的姑娘们并未刻意在门口花枝招展,吸引客人,就在院落里等着,姿态悠闲。
与人族有所不同,灵族的青楼女子是受到尊重的,从业与否,取决于自愿,鲜少发生逼良为娼,强买强卖良家少女的惨烈事迹。
一来是人文习俗不同,二来也是律法不同,在灵族谁敢逼良为娼,则是夷三族的重罪。
书房里,宇文君和武宓一前一后合上书本,两人未有倦容疲态,依旧神清气爽。
宇文君打开窗户,看向了赫秀之城的万家灯火,言道:“若是五族互通往来,交流文化,也许真能创造出一个黄金盛世。”
想起了远在人族北海的那位姑娘,灵族风景甚是锦绣,烟火绚丽,风色清美,最适合带着心爱的女子四处游山玩水,交流学问。
武宓笑颜道:“妖帝虽是守成之主,可性情倔狠,神皇胸怀大志,不是省油的灯,魔君就更不用说了,棋力天下第一,又是好战之君。”
“而人皇文武并重,中正平和,却也时常登高望远,心中想法不言而喻。”
“灵帝倒是有谦和君子之风,却也韬光养晦多年,或许有朝一日将主动厚积薄发。”
大人物的角力,总是会伤害无数无辜弱小,美名其曰历史走向如此。
宇文君淡然道:“出现天下共主,五族才能互通往来,可谁能知晓,那将会是怎样的一种大势制度。”
想起了柏小卫,他也许平日里也在思量着这些事情,可也没听他主动提起过,那位政客总是说一些较为高深莫测实则又很平淡的话语。
武宓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因为距离她太遥远,便是那五位至高无上的领袖都对此事尚且无能为力。
“明日衣裳到了,我们就出发,其实我们应该带着张本初的,他会做饭,灵族的饮食我是真的不适应。”
想到这些,武宓就很无奈,她这会儿特别想去人族皇都的鸿宴楼吃一顿八珍宴席,然后再去那家饺子馆吃两碗饺子。
其实她饭量没那么大,可这会儿心里的饭量特别大,得不到的总是能诱发出无限美好想象。
宇文君眉头微皱,沉声道:“别提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惜你我都不会做饭。”
他也想起了秋清家的酸菜面,心里也有愧疚,一次院落还没给人家清扫过呢。
但愿丞相大人可以不小心遗忘此事。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不太愉快的碰面
一夜无事,夜尽天明。
屋子里,宇文君席地而坐,抱元守一,默默修行。
建设恒昌宗,调查太古线索,整顿宗内政务,已让宇文君分散出太多精气神,故此一直没来得及好生修行。
他也不指望自己可以在朝夕之间将《太龙经》修炼出火候,只求可在静下心来的时间里潜移默化的采其大旨,随后再逐步雕琢。
修行一事,不可多得,《青龙诀》是宇文君起初本命功法,并未完全吃透,也仅仅是采其大旨,好在一点,只需不断积累实战经验,《青龙诀》早晚都可大成。
本质上《青龙诀》与《太龙经》有所关联,却也不是后者的分支。
除此之外,该有顾雍传授给他的《混沌古经》一些粗浅的真元术法宇文君可以运用,但也没能成功采其大旨。
修行者最幸运的事便是掌握一门顶级功法,在漫长岁月里进行精雕细琢,早晚都可进入凌霄领域,运气更好一点,还可进入无极,至于那传说中的万端,心里想想就行了,不必强求。
可宇文君掌握两种顶级功法,他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将《太龙经》修炼大成是他的本分,可他还是想用大成之后的《混沌古经》给人族南北世家好好讲一下道理,不说如当年的顾雍一样,起码也得有些震慑力才行。
不知不觉,大日东升,赫秀之城洒下温暖阳光。
宇文君睁开眼,微微运转真元,口鼻之间,透出淡淡的龙吟之声。
武宓贴心送来了一杯茶水,是为龙泉清水,对于宇文君的修行,武宓从来都不会指点,宇文君做不到的事,武宓也不可能做到的。
反之,武宓做不到的事情,宇文君也未必能做到,两人之间的默契早已默默无闻。
抿了口茶水,宇文君意有所指道:“我若是经历几次生死搏杀,再去某个风水宝地里修行一段时间,可能会有所增进。”
武宓若有所思道:“你掌握的学问义理已经够多,无需通过外力刺激,可能是你一路上都可凭借自己的才能化解危机,并未遇到真正意义上的存亡考验,故此一直未能更进一步。”
宇文君起身,伸了伸懒腰,有些无奈,他遇到生死存亡的大事,起码恒昌宗可能会覆灭,许多自己在意的人也将会死去,站在这个角度上一想,还是不要遇见那些事为妥。
门外响起敲门声,女裁缝来了。
有些吃力的拖着木箱进入屋子里,里面都是刚做好的衣裳。
柔声道:“彻夜赶工,可能细微之处不尽如人意。”
武宓打开箱子,取出自己的衣裳,对着镜子比划了一番,感觉甚好,整体黑色,款式宽松适中,精美的刺绣也平添了几分狂放的优雅。
宇文君大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他对服装一事不是太懂,也无较高的审美要求,看上去体面即可。
线头大致对称整齐,细微之处也并无毛病,非要找个缺陷,那就是赶工时间太快,缺少了几分匠心匠意加持。
宇文君温柔笑道:“多谢了,我们很满意。”
女裁缝微鞠一躬便退下了,昨日武宓便已经给过了裁缝银钱。
两人各自去了各自房间,换好了衣服之后,也不打算在驿站里吃一顿饭,直接离开了。
到了赫秀之城北面之后,宇文君召唤出应龙,横渡虚空,一步到位天海雪原外。
本想着在灵族大地游历一番,仔细一想,也无必要,他们本来就要在灵族经历许多事。
天海雪原,积雪场面不化,不过外围地区,仍旧是山清水秀,绿树成荫,山脉郁郁葱葱。
正北方向,一座巍峨磅礴的雪山矗立,气势古直雄健,大气恢宏。
一夕宗便在雪山之巅。
黑麒麟四处打量,感受此间大道法则。
忽然间黑麒麟回头望去,视野尽头,有一路人马来了,骑兵开道,胯下乃甲等战鹿,人数二十,再往后,还有一架车,两匹甲等战鹿拉车,车中是一位身着布甲的中年男子,体态魁梧,气象沉稳,还有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眸光浅蓝,模样俊美,气质略有几分出尘之意。
很快,双方便不期而遇。
骑兵整齐有序陈列两旁,车辆里的两位男子缓步走出。
宇文君对其微微点头致意,以示友好。
中年男人瞥了一眼黑麒麟,以他的眼光尚未看出这是一头麒麟,可能只是某种血脉变异的高等战鹿。
齐东全迟疑了须臾,才向宇文君问道:“公子不知何方人士?”
宇文君思虑一番后,回道:“出自于赫秀之城,特来拜访一夕宗。”
齐东全嘴角上扬道:“据我所知,赫秀之城并无世家宗门,公子应该是在说谎吧。”
他的儿子齐腾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武宓,这姑娘着实漂亮,那股飒爽气质很符合他的审美,可惜身边还有一多余的男子。
宇文君尚不清楚发生了些什么,简短应道:“叔叔说笑了,游历至此地,想来看看而已。”
齐东全神色微变,鄙夷道:“世上如你这般年岁的年轻人都想进入一夕宗修行,你们未曾通过一夕宗在别处大城的选拔考核,就凭着一股意气来到一夕宗山门前叩见天门,未免过于异想天开。”
一夕宗每年都会招收弟子,且在灵族各个重要大城设有分舵,挑选出好苗子后就可直接来到天海雪原里修行,若只是一些不强不弱的苗子,或是推荐给军伍,或是就在分舵那里修行,以观后效。
武宓听出了话外之音,略有不爽道:“那你们来到这里,莫非也是想要走后门进入一夕宗?”
齐东全闻后,略微怒道:“小姑娘年纪轻轻,嘴巴倒是不饶人。”
齐腾对武宓颇有好感,柔声道:“二叔,就此打住,人家远道而来,想来也有些诚意。”
武宓冷哼了一声,黑麒麟亦是虎视眈眈的看了一眼齐腾与齐东全。
宇文君并未在意这个小插曲,异地而处,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是来抱一夕宗大腿的,况且,本来就是指望一夕宗给一块清灵玉牌进入灵都的。
雪山高出,飞射下两道白虹,一男一女御剑飞行而至。
男子约莫三十余岁,白衣胜雪,气质清冷,女子身着碎花长裙,窈窕淑女,模样白皙。
齐东全见状连忙微鞠一躬道:“见过风堂主,见过宁堂主。”
男子名曰风致,女子名曰宁芙,乃一夕宗二十四位堂主之一。
风致略微回礼,微笑道:“将军无需多礼,宗主知晓这次齐公子要来,故此特意派我们两人下来迎接。”
齐腾回礼道:“那就多谢二位师兄师姐了,出来此地,得到二位亲自待见,甚是荣幸。”
这少年对一夕宗心驰神往已久。
宁芙略有些疑惑的望向了宇文君与武宓两人,礼貌向齐腾问道:“这二位是你们的朋友吗?”
第二百四十章 难得一见
齐腾脸色为难,又觉武宓顺眼,柔和打了一句圆场:“只是偶遇,可能根骨确实不错,所以特意过来叩见天门。”
齐东全也不知侄儿出于何种想法说了这么一句,话已说出去,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风致与宁芙面露为难之色。
宇文君双手微微作揖道:“在下宇文君,求见宗主大人,还望二位告诉宗主大人,就说故人来访。”
一夕宗乃名门大宗,无论对贵族名爵,还是平民百姓,一视同仁,始终保持着对外的风度与体面。
可这会儿风致也逐渐不爽,宗主大人常年都在宗内,鲜少外出,就算是外出,也仅仅是去灵都拜访那些宗亲。
出于礼貌,风致问道:“可有清灵玉牌?”
宇文君略有尴尬,本想摘下无疆手串给其一观,可转念一想兹事体大,还是与那位宗主大人亲自面谈为妥。
只好摇头道:“并无,只是希望二位带个话。”
宁芙也微皱眉头道:“宗主并未告知我们近日有故人到访,且你们手中也无信物,还望二位自重。”
齐腾倒是还想给武宓说句话,可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在这天海雪原之下,他这位齐公子也无话语权可言。
齐东全摩挲了一番佩剑,强势言道:“既是外来者,又不清楚底细,我来帮二位驱逐了就是。”
武宓闻后,冷笑一声道:“就你也配!”
二话不说亮出血矛,流露出大黄庭气势,威压弥漫开来,罡风大作,激起无数风雪,远处的山岭里发出呼啸之音。
齐东全愣了一下,未曾想这小女娃娃也有大黄庭修为,战意竟如此之强。
沉声道:“一夕宗山门下,也敢动武?”
骑兵快速列阵,对武宓与宇文君形成合围之势。
武宓刚欲出手,宇文君沉声道:“够了,我们本就是来拜访宗主的,不要与人动武。”
血矛仍握在手中,武宓战意不减,却也没有反驳。
宇文君这才看向风致与宁芙,柔声说道:“以我们的实力成为一夕宗内门弟子绰绰有余,我们并无进入一夕宗修行的意图,只是想要拜访宗主大人而已,还请带个话。”
风致与宁芙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们也仅是黄庭修为,同这两位看上去比他们还小的年轻人比起来很是逊色。
宁芙凝重道:“这位公子稍等,我这就回去禀告宗主。”
言罢,宁芙立即御剑飞行返回雪山之巅。
齐东全与齐腾头一次对这两位来自于赫秀之城的陌生人流露出凝重神色,这般修为,在年轻人中已称得上绝巅二字。
难不成还真是某位大佬门下的嫡传弟子?
风致故作熟络道:“二位何方人士?可否透漏个底细?”
宇文君简短道:“无门无派,仅是故人而已。”
讨了个没趣,风致略有些尴尬,也不再多问。
齐腾与齐东全叔侄两人打死都不相信他们出自于赫秀之城,却也不在心生嫌弃,略微赔笑,态度也好了很多,万一真得罪了某位低调的大佬呢。
雪山之巅,殿宇成片,整体格局精致锦绣,空中走廊,灵台飞雪,如一座仙宫现世。
一位身着金白色长裙的高挑女子在空中走廊里踱步,模样清美,一头乌黑波浪长卷发,湛蓝色的眸子熠熠生辉,与北寒菲颇像。
整个走廊里空无一人,她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齐腾,齐隆之子,功勋之后,因是齐隆老来得子,故此从小颇受宠爱,齐家未来的家主,修行天赋不俗,可其天赋进入一夕宗终究还是差了些火候。
再者,一夕宗身为灵族第一宗门,也不愿与权贵之家有所交集。
齐家令灵帝颇为赏识,可唯独难到了北寒梦。
因其祖上在上古五族大战时期立下赫赫功勋,功成之后,自愿交出手中兵权,退居二线,为灵族内政稳定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
事后,为了图个清静,虽有清灵玉牌在手,也不愿在灵都生活,刻意远离权力之争,这份心胸品质,受到无数人敬仰。
多年来,也未有过激之举,家风蔚然,所管辖的寿野之城亦是繁荣鼎盛,乃克己奉公的典范家族。
这样的一个家族,出了一个修炼天赋不错的后人,想要进入一夕宗修行,何尝不可?
灵帝亲自给北寒梦书信一封,务必答应此事,若是不答应,将会寒了忠烈的心,且这件事也是齐家这些年来唯一一个请求,性质而言也绝不过分,祖上的功勋是摆在那里的。
齐腾修行天赋如何,北寒梦尚未可知,但她是真的不想开这个口子,一时陷入了两难。
宗内诸多护法,长老意见尚不统一,有人支持,有人反对,若被大势胁迫,那一夕宗便不是天海雪原之上的一夕宗了。
北寒梦心中所想,就是让齐腾知难而退,同时双方都能下的了台。
思虑间,宁芙来了。
北寒梦意外道:“齐腾他们来了?”
宁芙单膝跪地道:“除却齐腾,还来了两位年轻人,我们尚不清楚底细,他们非要拜访宗主您。”
“其中一女子手握血矛,杀力无穷,已有大黄庭实力,不过为首的是那位年轻男子,二十岁左右,估摸着也在大黄庭,我与风致师兄绝非对手。”
“他们是铁了心要见宗主一面,既无信物,也不打算加入我一夕宗。”
北寒梦黛眉微蹙,一时有些迷糊,她的那些老友门下虽有嫡传弟子,可多数都已出师了,就算来拜访,也应该要提前打声招呼才对。
想了想,应道:“也罢,带他们来吧,齐腾带入大长老那里即可,我就不亲自去见了。”
宁芙起身离去,御剑飞行前往山下。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格外漫长,山下几人沉默不语,气氛沉闷。
风致抬头一看,宁芙来了,对宇文君微鞠一躬道:“回禀公子,宗主有请几位。”
宇文君温和道:“多谢了,带路吧。”
风致眉头微皱,这位年轻人一言一行,总是带着几分上位者特有的威严,却也不突兀,应当是久居高位的存在。
一行人御风而行,宁芙在最前方,宇文君骑着黑狮子紧随其后,大致为了照拂宁芙御剑飞行的速度,宇文君和武宓特意飞的不那么快。
落后的齐腾见状,心里横竖不是个滋味,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顺眼的姑娘,结果这个姑娘比自己厉害那么多。
不多久后,宁芙先一步带着宇文君两人到了空中走廊里。
初见面,宇文君向北寒梦凝望而去,着实和那位师娘比起来很相似。
宁芙轻语道:“宗主,宇文公子到了。”
北寒梦同样凝望而去,刚欲询问究竟,便看见了宇文君手腕上的无疆手串……
第二百四十一章 被宠爱
“你先下去。”北寒梦语气轻颤道。
宁芙乖巧退下,方才清晰感觉到宗主大人的情绪波动。
北寒梦柔步上前,眼眶红润,低声问道:“姐姐她一个人如今过的如何?”
宇文君如实言道:“尚可,一人居住在混沌空间,有花鸟风月相伴,修为已到无极中期。”
北寒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略有歉意道:“抱歉,我只是思念姐姐很久了,快随我进屋一叙。”
宇文君微微点头。
北寒梦带着宇文君进入一夕殿的后庭里,屋子里明亮整洁,家具摆设精致巧妙,略有奢靡之风。
黑麒麟则在庭院里打转,并未流露出丝毫真元波澜。
北寒梦斟茶倒水,依旧是千秋白水,周围的侍女们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眼角的余光自然也是有意无意的观察两位突然到来的年轻人。
灵族境内,似乎没有年轻人可让宗主大人亲自斟茶倒水。
北寒梦微微挥手,周围的侍女见状,只好微鞠一躬徐徐退下。
宇文君举起茶杯,心里挣扎了一番,说道:“其实我是顾雍的继承者,他因为一些斗争,如今已不在了。”
“我和北寒菲前辈相识于混沌空间,因为这无疆手串而结缘,她对我很好,视如己出。”
北寒梦闻后,柔声笑道:“姐姐一直都是那样的人,爱屋及乌,她没能和顾雍走在一起,是她的遗憾,顾雍虽没个正经样子,可的确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人。”
其实当初的顾雍受到了北寒梦的认可,以及灵族皇室少数人的认可,只可惜两族之间因为各种原因,无法互通往来。
北寒梦仔细观察宇文君与武宓,说道:“你既是顾雍传人,为何身上并无人族气息?”
宇文君坦白道:“我亦是龙族传人,刻意掩盖了身上的人族气息,此次来灵族,是想要进入灵都调查一些往事,本质上,不会损害到灵族的利益。”
北寒梦柔和一笑道:“这些就不用解释了,姐姐能让你过来找我,就说明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若伤害灵族利益,姐姐也不会让你来我这里的。”
“我会给你们一夕宗客卿长老的头衔,再给你们两块清灵玉牌,我在灵都有些产业,到时候你去了,可直接入住我的梦都府。”
“至于你们所调查的事情,我也不参与,若需要我的话,知会一声就行。”
宇文君心中感激不尽,初来灵族,就能得到一夕宗宗主的大力支持,往后不知要少走多少弯路。
略有迟疑道:“我和武宓终究才疏学浅,担任客卿长老一事,恐难以服众,一夕宗乃修行圣地,恐怕这样不妥。”
“再者,我在人族略有名气,是八顾之首,与南北世家为敌,兴许有朝一日,我的身份会暴露出来,到时候连累了你也不好。”
宇文君很感激北寒梦的支持,却也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了人家,良心上会过意不去的。
北寒梦微笑道:“这个你放心,天海雪原继续往北,就能抵达两族的交界之处,任何消息,我都会在这里第一时间截获。”
“再者,两族之间多年不曾互通往来,你在灵族只要你自己不说,便不会泄露消息。”
北寒梦心里也惊了一下,不愧是顾雍的传人,在人族的出息竟然那么大。
宇文君思虑一番,觉得倒也是,他又不是人族庙堂的重要支柱,不会引起灵族的重视。
就算是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在灵族心里,宇文君只是人族的一个不那么听话的后起之秀。
北寒菲忽然说道:“你们可从人族抵达混沌空间,又从那里抵达灵族,就说明有办法不受万灵之山大道法则的反噬?”
灵族之中,能自由出入万灵之山的人屈指可数,灵帝算是一个。
宇文君点头道:“我们有龙气护体,故此可畅通无阻。”
“若前辈想要进入混沌空间,我们着实有办法。”
北寒梦闻后,心情顿时大好,已很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姐姐了,这些年来无事的时候,时常想起姐姐,当年的那些欢声笑语,如今依然历历在目。
“有办法就好。”北寒梦感慨道。
宇文君温和道:“前辈伸出手来。”
北寒梦并未迟疑,伸出纤纤玉手,宇文君手掌重叠在北寒梦的手上,旋即大量龙气涌入北寒梦的体内。
“这些龙气,足够支撑前辈往返混沌空间五十多次。”
北寒梦仔细内视体内,龙应充盈,真元自然运转,与这磅礴内敛的龙气开始共鸣。
龙族天生可自由出入各类秘境空间,实乃天赋神通。
北寒梦微微招手,一枚黑色的扳指落在了桌子上,柔声笑道:“无疆手串确实会给你带来不少麻烦,往后就用灵洞扳指作为空间法器,这也是我一夕宗的身份象征。”
宇文君感激道:“多谢。”
北寒梦没好气道:“你既然在姐姐那里得到了不少宠爱,在我这里,也要得到不少宠爱才行。”
宇文君一时微茫,北寒梦年纪虽不知有多大,可模样就是一个出尘绝世的大美女,肤若凝脂弹指可破,若非眸光深邃,想来也会流露出浓郁的少女气息。
宠爱一词,有那么一瞬间令宇文君毛骨悚然。
北寒梦这才亲切问道:“远道而来,一定饿了吧。”
宇文君含蓄道:“是有点,从赫秀之城离开的时候并未吃早饭,还不适应这里的饮食。”
北寒梦打了一个响指,声音扩散出整个庭院,外面的侍女知晓后,立即去了厨房里那里招呼,念想传意,是为无极高手的专属技能。
“其实人族在吃饭这件事上造诣的确很深,我这里的厨子,也都出自于汉乐之城,灵都不少酒楼饭馆,都是汉乐之城的人在经营。”
武宓在一旁嬉笑道:“我想吃饺子。”
北寒梦再次打了一个响指,温柔说道:“不久后,饺子就上来了。”
宇文君抿了口千秋白水后,随即从空间法器里取出几袋茶叶交给北寒梦,介绍道:“分别是雪域飘香,龙泉清水,以及红茶江山一片红,出发之前考虑到在灵族喝不到自己喜欢的茶叶,故此带了很多。”
北寒梦笑意盈盈,道:“这感情好,雪域飘香听上去很符合天海雪原的风情。”
宇文君会心一笑,又正色道:“我若成为一夕宗客卿长老,是否需要走一些流程?”
北寒梦笑呵呵道:“放心好了,我们之间是秘密接触,我也不想被外人知晓,一夕宗的人看到灵洞扳指后,就自然知晓你们的身份。”
“好歹我也是一宗之主,某些特权还是有的。”
宇文君这才放下心来。
北寒梦在一夕宗,具备一言堂的权力。
不多久后,侍女们端着各类佳肴来了,宇文君和武宓都下意识的闻了一口,是熟悉的味道,品相上佳,还有两大碗热气腾腾的水饺,总算是可以吃顿像样的饭食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熟悉
北寒梦并未吃多少,更多时候是看着宇文君与武宓吃,宗主大人一脸满足。
不论交情,而是有两位立身于同代绝巅的年轻人坐在自己眼前吃饭,模样俊美,气质绝尘,看着都是一种享受。
若这两人是自己门下的弟子该有多好,一夕宗着实出现了不少英才,可始终差了几分火候,份量虽然沉重,却无鼎盛之势。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北寒梦抬起头,外面走进一位看长发乌黑,身材高大,模样俊朗的男子,轮廓精致,一双湛蓝色的眸子熠熠生辉,身着一袭白色长袍,平添几分恰到好处的仙气。
“听闻有故人来访,我便过来看看。”古澄微笑道。
眼角的余光落在正在吃饭的宇文君与武宓身上,略微感应一番,竟然没有感知到具体情况。
宇文君放下筷子,起身行礼道:“在下宇文君,见过前辈。”
北寒梦柔声介绍道:“他是古澄,我一夕宗的二宗主。”
古澄礼貌一笑,应道:“你这后生,果然不俗,连我都不曾看出深浅。”
宇文君笑了笑道:“分明是前辈自谦了。”
既然是二宗主,必然是北寒梦信任的人,宇文君对此人的观感也很是不错。
古澄随意坐在了北寒梦身旁,瞥了眼宇文君大拇指上的灵洞扳指,微笑道:“优秀后人,总是让人觉得顺眼,但这么快就成为了我一夕宗的客卿长老,匪夷所思啊。”
北寒梦瞥了一眼古澄,正色道:“既然你来了,刚好给你交代一下,他们两位往后就是我们的客卿长老,即将入住梦都府,你刚好去带路,与那里的人熟悉一下。”
古澄含蓄点头,并未细问缘由,默契是无声的,能被宗主如此器重,要说没有情份在里面,自然是假的。
好奇归好奇,有些事往后自然会知晓。
武宓吃完了饺子,享受的伸了一个懒腰,赞叹道:“舒服。”
古澄瞥了一眼武宓,以他的眼力,自然可看出武宓是宇文君的从龙之臣,这身根骨,堪称修炼奇才,起码一夕宗目前没有可以和武宓作比较的年轻人。
初见面,宇文君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递给古澄,珠子呈蓝黑色,并无光辉闪烁。
宇文君微笑道:“这是定神珠,有助于开阔神思,养精气神,于修行而言略有帮助,只是帮助并不大。”
“一点心意,希望前辈笑纳。”
古澄立即神色一凝道:“我虽不知你从何处来,可你能得到宗主如此款待,就自然是我古澄的朋友,无需如此客套。”
“一夕宗也不盛行的所谓的人情世故。”
“再者,这东西价值不菲,你还是留着比较好。”
宇文君柔和言道:“对我而言并无裨益,只是一番心意而已,前辈莫要嫌弃,我从不主动攀交情,只是觉得它很适合你。”
以宇文君的眼光看去,古澄是一个有执念的人,具体是因何缘故不得而知,这定神珠多少有些用处。
北寒梦在一旁言道:“既然是送给你的,你就收下,论资排辈,他是我们的同辈中人,不算是贿赂上层。”
有了宗主开口后,古澄这才收下了定神珠,当即豪气道:“到时若有谁欺负你的话,知会一声就行了,我保证将对方打的满地找牙。”
宇文君哈哈笑道:“那倒是不必了,我不是好勇斗狠之人。”
两人很快熟悉了起来。
身为龙族传人,宇文君身上自然有许多至宝,只是到了宇文君这个位置,那些所谓的至宝对他而言并无多少用处,武宓也是如此。
古澄这会儿才说道:“齐腾来了,我看过其资质,稍微弱了一些,不妨我亲自出面,让他知难而退?”
北寒梦也正在为这件事发愁,言道:“那会寒了忠烈的心,不体面,可我还没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宇文君略微一听,便知晓大概意思,一夕宗绝对不能在人情世故面前低头。
建议道:“既然资质不行,不妨留在宗内,当做记名弟子,若他修行刻苦,天赋逐渐显露出来,再收为正式弟子,若他果真一无是处,到时候他自然就会心生退意,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一夕宗的风水。”
“既不得罪人,又能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北寒梦一听,也有几分道理,笑道:“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无非就是给他管吃管住而已。”
古澄向宇文君试探问道:“你年纪轻轻,身上却有了上位者的气息,你很擅长处理此类事宜?”
宇文君谦虚道:“过誉了,这种事总得处理掉,不然一根刺扎在心里总会隐隐作痛。”
齐腾成才了,对一夕宗和齐家都有好处,不成才,一夕宗也并未亏待过齐家。
宇文君也受到很多启发,如一夕宗这样的宗门,一心向道,原来世俗尘埃,气运必会蒸蒸日上,修行氛围纯粹,便意味着不会出现人才断层。
这些,值得远在人族境内的恒昌宗学习。
宗门是宗门,庙堂是庙堂,总归是有区别的。
北寒梦瞥了一眼古澄,正色道:“都说了人家是你的同辈,能力肯定是不弱的,只是还年轻,修为还未上来而已,以宇文君的资质,超越你也仅是时间问题而已。”
古澄一脸无辜,心里越发对宇文君重视,初次会面,就能让宗主大人胳膊肘如此朝外拐,绝非等闲之辈。
宇文君略有些尴尬,只好陪笑。
北寒梦继续言道:“入主梦都府后,你就自然要处理一些日常政务,起初还担心你的能力,现在倒是放心了,想来那些事,你也会处理的井井有条。”
宇文君含蓄点头,武宓笑而不语。
北寒梦对古澄言道:“两位客卿长老修为尚浅,不适宜在一夕宗公开露面,等他在梦都府有所功绩之后,再公开露面,到时候与宗内诸多护法长老也能有个台阶下。”
“就有劳你带着他们去灵都境内了。”
北寒梦玉手一招,两块湛蓝色的清灵玉牌便浮现在宇文君与武宓面前,玉牌之上有八星连珠。
古澄见状,心里越发确认宇文君和武宓在宗主大人心里的份量。
清灵玉牌分为九个等级,一星为初级,九星连珠为顶级,灵族拥有九星连珠清灵玉牌的人屈指可数,北寒梦算是其一,接下来便是八星连珠的清灵玉牌,唯有公卿王侯可拥有。
当然,一夕宗身为灵族第一宗门,多数长老手中亦有八星连珠的清灵玉牌。
古澄爽朗道:“好勒。”
北寒梦也并未多交代什么,古澄自然会给宇文君与武宓铺好在灵都的路子。
稍作整顿之后,古澄便带着宇文君,武宓,以及外面的黑麒麟,构建虚空通道,一步到位去了灵都。
第二百四十三章 被呵护了
灵都,繁华鼎盛,锦绣无数,星罗万象,夜间极光浪漫,日出时朝霞灿烂,若一颗璀璨的明星悬挂在灵族大地。
清灵将军府,府邸奢靡,景象华丽,雕梁画栋亦是不失威严。
正堂内,一位约莫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脸上笑意盈盈,看着古澄几人,亲切言道:“今早我门前喜鹊鸣叫不止,便知晓有好事发生,没想到竟然是古澄大人亲自来了。”
中年男人名曰万青,相貌堂堂,身材健壮,脸上轮廓坚毅,一双金蓝色的眸子目若朗星。
古澄随和道:“这二位是我一夕宗的客卿长老,即将入住梦都府,特来你这里登记一番。”
万青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的看着宇文君与武宓,发自肺腑的言道:“年轻有为,少年英才啊,这么年轻就成了我灵族第一宗门的客卿长老,还可入住梦都府,这可是二宗主都没有的待遇啊。”
宇文君微微行礼道:“将军过誉了,荣耀亦是压力。”
古澄没好气的瞥了一眼万青,淡淡言道:“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心说话。”
万青连忙陪笑道:“您说得对,是我大意了,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言罢,万青立即去了密室,拿出了一本名册出来。
这本名册上的人,均是一夕宗的人,却并未记录具体姓名,只是记录在一夕宗的职位,以及清灵玉牌的等级,因一夕宗上下升迁常有发生,这样记录会方便些。
宇文君和武宓拿出自己的清灵玉牌交给了万青,万青慢笔写下客卿长老,八星连珠几字,心里震撼不已,却并不奇怪,能让古澄这等大佬亲自带路的人,必然是有些来历的。
修行界的水一向比庙堂之上的水更深一些。
万青下意识认为宇文君与武宓乃是隐世宗门中走出的天纵之才,略微感应一番,连他都对宇文君与武宓的真元波动模模糊糊,便更加确定心中所猜测的。
此刻起,宇文君和武宓成了灵都的贵族。
这条路,比想象之中的更加顺利。
古澄言道:“如此的话,我们就不多做打扰了,我要带着他们去梦都府了。”
万青心里自然是想要将这几位贵人留下来吃一顿饭,最好小酌几杯,可一夕宗不喜欢攀交情,行事清冷惯了,他也不好多做挽留。
只好陪笑道:“谈什么打扰,您们能亲自来我这里,是我的荣耀啊。”
他的儿子就在一夕宗修行,目前算是正式弟子,却还不是内门弟子,若在下一次的大考中拔出头筹,便可成为内门弟子,不过万青对此事也不做多想,能在一夕宗修行的将种子弟本来就不多。
这份履历,在往后许多重要时刻可做到一锤定音。
不同于齐腾,万青的儿子是真的凭借修炼资质,一路过关斩将进入天海雪原的。
梦都府,位于灵都东面,府邸占地约莫百亩,内有竹林,假山湖泊,凉亭水榭,修炼道场,是一座极其奢华的府邸。
在灵都所有府邸之中,梦都府独占鳌头,仅次于灵宫,本身北寒梦也是正统皇室成员,在灵族上下影响颇大,有这样的府邸符合世人心中预期。
初来此地,宇文君和武宓都被惊艳到了,建筑格局精巧绝妙,随意一眼便是宛若画境的风光,风水视野更是毋庸置疑,几乎挑不出任何瑕疵,便是水晶石铺就的小路两旁的花草,也都整齐对列,几乎没有偏差。
远处,有一座直入云霄的观景台,高处云雾缭绕,远处瑞光闪烁,站在那里可俯视整个灵都。
宇文君想起了自己的恒昌殿,与这梦都府比起来,着实逊色了很多。
不过想到自己的恒昌宗是为了真理公义而存在的,心里又平衡了很多,当然,他也觉得北寒梦前辈值得这样的府邸。
一边走着,古澄一边介绍道:“梦都府侍女三十二人,修为均在承圣领域,影梦卫六十四人,修为均在大黄庭,园丁仆人若干。”
“还有一位管家,名曰林青玉,是宗主大人的昔年好友,出自于寒门,修炼天赋尚可,修为破极巅峰。”
“平日里梦都府大小事宜,都是她在做主。”
宇文君微微点头,六十四位大黄庭的护卫,这可是大手笔,还有一位破极巅峰的管家,宇文君忍不住怀疑,莫非灵族是自己的风水宝地?
这待遇未免太好了一些……
走着走着,便到了中庭,周围景观秀丽,房屋雕梁画栋,屋檐飞翘,大门两侧,嵌入不少高品阶的黑曜石,透出的威严霸气难以言表。
门户开启,林青玉缓步走出,是一位看上去约莫三十余岁的貌美女子,身材匀称并不高挑,一双浅绿色眸子,身着一身淡紫色的长裙,裙摆微微闪烁着莹莹之光。
微鞠一躬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古澄会心一笑道:“大概是春风,他们分别是宇文君与武宓,乃我一夕宗的客卿长老,往后将居住梦都府。”
“诸多事宜,你们一并处理。”
林青玉温柔应道:“知晓了,宗主大人已给我写过信了。”
宇文君上前柔和言道:“宇文君见过姐姐。”
林青玉羞赧笑道:“这一声姐姐,听上去很亲切。”
武宓也附和道:“武宓见过青玉姐姐,往后多多关照。”
林青玉笑的合不拢嘴,上前热切的握住了武宓的手,温柔道:“妹妹的英姿飒爽,我生平仅见。”
武宓嘻嘻笑道:“姐姐的温柔可人,我亦是生平仅见。”
古澄咳嗽了一声,两位女子这才摆脱卿卿我我。
林青玉怪笑道:“怎么,二宗主是有什么事情要特意交代吗?”
古澄撇嘴道:“我若没什么事情,还不能咳嗽两声了。”
随后,给宇文君使了一个眼色,宇文君跟着古澄转身去向了旁边的水榭里,貌美的侍女贴心的端来了一壶千秋白水。
古澄微微摆手,两位侍女微鞠一躬徐徐退下。
宇文君心里有些狐疑,却也没开口,等着古澄主动交代。
古澄迟疑道:“我虽不知你和宗主是什么关系,但能受到如此呵护,我很羡慕,就算是我也无法入住梦都府。”
“有些事,一时涌上心头,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宇文君心思微转便反应了过来,小心翼翼的言道:“你暗恋北寒梦姐姐?”
古澄神色凝重的抿了口茶,点头道:“可惜多年来未有进展,她心里大概是明白的。”
话已至此,宇文君就不需要多问了,也清楚了古澄的意图。
宇文君言道:“我和姐姐会面不久,也不方便在当下给你说些好听的话,说得多了,痕迹就会太重,姐姐会起疑心的。”
古澄意味深长的看着宇文君,请教道:“你很擅长此类事情?”
宇文君略做沉思道:“也谈不上擅长,略懂,仅仅是略懂而已。”
古澄吸了口气,严肃问道:“如我当下的情况,该如何发展,指点迷津一下可好。”
“此事仅你我二人知晓。”
宇文君陷入了沉思中……
第二百四十四章 交接
沉思甚久,宇文君也未曾想到答案。
含蓄道:“过些时日我再告知你可好?”
古澄一脸迷惘,凝望宇文君,诚然道:“为何你不能说出来?”
宇文君思量道:“此刻的你求功心切,若告知你,你回去之后必然会有诸多举动,反倒是更让姐姐起疑心。”
“等到心绪安宁下来,我再告诉你,或许不会有所建树,但假以时日,应当可水到渠成。”
“一棵小树,成长为参天大树,总归是需要些时光的。”
古澄仔细品味这话,觉得有些道理,某些事与修行是相通的。
点头道:“言之有理,还是你思虑更加周全,往后多多指教。”
宇文君微微点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古澄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便打算离开。
宇文君挽留道:“既然来了,为何不居住一日再离开?”
古澄正经道:“我是很想在梦都府居住一段时间,可难免会让青玉和宗主想到别处,来了就走,也能让我显得潇洒一些。”
宇文君双手作揖,拜别古澄。
一夕宗的二宗主大人横渡虚空离开,并未多看一眼梦都府的锦绣风光。
宇文君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千秋白水,古澄想要的办法,他一时半会真的想不出来。
离开水榭,进入内堂,林青玉已和武宓熟悉了起来。
三人围坐一桌,林青玉对于方才古澄的神秘行为心知肚明,开口道:“你给他支招了?”
宇文君委婉道:“并没有,因为我也没办法。”
林青玉轻吟一笑,话锋一转后说道:“梦都府来了两位一夕宗的客卿长老居住,这件事纸包不住火,大概从明日开始,将会有许多人过来拜访你们的。”
“所求之事,无非是想给家族后人索求一个进入一夕宗的名额,再要不然就是和你们攀交情,一夕宗是一棵大树,一棵谁都想要乘凉的大树。”
宇文君应道:“所以这座梦都府,是一夕宗和外界联系的通道之一,你居住在这里,所做之事,就是和贵族维持良好的关系,同时恪守一夕宗的底线?”
林青玉认真一想,回道:“算是,可在灵都,朋友二字,太过奢侈。”
宇文君轻声道:“知晓了,我会看着办的。”
“你在破极巅峰,距离归元仅有一步之遥,接下来交由我们二人就是,姐姐安心闭关,若可以的话,最好是扣生死关。”
“归元境连接凌霄,扣生死关对未来的裨益很大。”
林青玉不觉得宇文君修为弱于自己,就没资格指点自己,这般年岁的人有大黄庭修为,本身就是奇迹,对于修行一事自然有着诸多高屋建瓴的理解深度。
点头道:“在此之前,我还是得带着你们好好熟悉一下内政。”
旋即,林青玉去书房里搬来了大批量的卷宗摆放在桌上。
徐徐说道:“一夕宗的确为灵族的第一宗门,对社稷有功,多数人出师以后,几乎都进入了军方为将。”
“仅有少数人成为了浪迹天涯的闲云野鹤。”
“故此,一夕宗在军方的地位很高,与之对立的,便是朝堂之上的文官。”
“其中唐氏家族为首,唐德位居丞相高位,麾下门生故旧不计其数,其次是为邱氏家族,邱煜是为尚书令,手中实权颇大,家族中也有人在军方为将,余下的都是一些不强不弱的文官,那一类人见风使舵,不足为惧。”
“但和平时期文官的份量举足轻重,高于武官,一夕宗因聚集了不少修炼天赋较高的好苗子,在某些层面上显得极为敏感。”
“幸亏姐姐是皇室正统成员,又是公主殿下,若是皇子,兴许有些事就说不清楚了。”
“便是如此,仍有不少人觉得一夕宗的地位太高了,得适当的打压一下。”
北寒梦不会造反,可有造反的能力,这便是她的罪。
只要北寒梦振臂一呼,军方必然会有诸多将军纷纷响应,这些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位置太高,就意味着立足点会越来越少。
至于灵帝,是否相信自己的女儿会不会造反,恐还是两说之事,在那个位置上久了,无论是谁,心里都会有相同的疑惑。
林青玉将大致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宇文君,如唐氏家族和邱氏家族的势力,如一些隐秘的组织,以及某些人数不多,但都是高手的神秘宗门。
若人皇知晓宇文君当下的所作所为,想必心中甚是宽慰,这可是窃取他国情报,这份功勋,足以对得起人王令了。
宇文君自己也在想,知晓这么多,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但对于自己调查那棵古树是有正面帮助的,那棵古树必然在灵都有着不小的势力。
了解到灵都的大概局势之后,宇文君就可以做出更细致的推敲。
他也想拿着起源晶片去明目张胆的寻找那棵古树的下落,可他在灵族,孤立无援,虽有应龙可一战,但那样势必会影响到一夕宗,以及北寒菲。
只能向往常一样,慢慢的抽丝剥茧,顺藤摸瓜,搞清楚那棵古树的全部底牌。
然后慢慢深入,水到渠成。
尚且不清楚那棵古树心里盘算着什么事情,宇文君也无法对症下药,只能一步一步来,有些事急不来。
林青玉道:“该知道的,你们也都知道了,我将出一次远门,前去扣生死关。”
宇文君好奇问道:“姐姐要去哪里?”
林青玉道:“乱魂之城,那里修行者众多,秩序混乱,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常有发生。”
乱魂之城位于灵族大地南方,乃一片无规则秩序之地,因一座乱魂山而闻名天下,北面有一夕宗镇守,南面则是各类宗门林立,互相倾轧。
山中更有凶兽横行霸道,凶威不可一世,是上佳的历练之地。
单从灵气,大道法则的圆满程度而言,灵族大地南方是风水最好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出人才的地方,灵族诸多名动一时的杀星,都出自于那里。
是真正的历练之地,狂乱之地,诸多将种子弟,也会不惜代价前去那里寻求造化。
里面的某些狠茬子,便是灵帝也要给三分薄面。
宇文君没有询问林青玉大概会何时归来,尽可能稳定林青玉的心境。
“姐姐放心去就是了,我和武宓在这里,可保一切安好。”宇文君轻声道。
林青玉微笑说道:“这我自然放心,你们初来灵都,先四处走走,散散心,熟悉地形,近日以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宇文君一时心血来潮,道:“趁着还未有人拜访我们,我和武宓先出去四处走走,兴许过段日子,便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林青玉想想也是,点头道:“那你们去吧,记得早些回来吃饭。”
宇文君和武宓就此离开梦都府,来到了灵都繁华的街道上,并未带着黑狮子一同前去,按照灵族的律法,清灵玉牌玉牌等级在五星连珠往上,便可公然在大街上驾驭坐骑。
梦都府的范围已经够大了,足够黑麒麟暂时玩闹,再者,本来这一次就是纯属溜达,也不想被别人看出他们的身份等级。
无声的游玩,更有意思一些。
第二百四十五章 长老不好当
街上,车水马龙,宇文君并未刻意搜寻那棵古树,想起了在白鹿书院时期,那次和景佩瑶去皇都游玩的往事。
没来由的突然想起,令宇文君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逐渐入夜,灵都灯火辉煌迷离,宇文君游离的思绪回归正常,同武宓四处游玩,的确如北寒梦所言,灵都许多酒楼客栈,都是出自于汉乐之城的人族开的,闻到了久违的红烧肉味道。
绚丽的极光弥漫在夜穹上,倾诉着世间良辰美景,让人心生美好情怀。
灵都最有名的风景便是九彩湖泊,波光粼粼,景色极其美丽,不过灵都的人早已适应生活在这样的氛围里,对于许多美好,早已见怪不怪。
为了让自己显得合群一些,宇文君和武宓尽可能克制好奇的眼神。
大街上人影绰绰,多数都是灵都的原住民,此类人生于灵都,就算不是权贵,仅仅是平民百姓,也天生便有清灵玉牌,其地位,远高于其余城邦的百姓。
游玩了约莫一个时辰,虽说没将灵都角角落落都走一遭,也对这座都城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返回吧,青玉姐姐叫咱们早点回去吃饭呢。”武宓提醒道。
宇文君微微点头,就此两人结伴返回梦都府。
本以为返回之后,就会吃一顿可口的饭菜,然后打坐冥想一个时辰,随后入眠,却在距离梦都府不远的路上遇到了意外。
一位骑着甲等战马的公子哥,带着一众喽啰拦住了宇文君与武宓去路。
公子哥身着布甲,身材高大,胯下战鹿颇有巍峨气势,一双鹿角犹如黄金浇铸,透出鲜艳光泽,一双眸子同样透露出昂扬战意。
其人一双蓝色眸子,模样英俊,略带几分玩世不恭。
向两人投来询问眼神,口吻轻浮道:“从未在灵都街道见过你们两人,可否交出清灵玉牌一看?”
宇文君与武宓的眼眸都是黑色,并无贵族的象征,遇到此类事情亦是在常理之中。
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让宇文君低头,这位公子哥摆明了是故意刁难他们二人的,周围的随从们,修为几乎都在黄庭境界,看上去姿态如恶犬,但这样的配置已称得上是一队精锐。
宇文君言道:“我们是新来的,不知你是什么身份?”
公子哥咧嘴一笑道:“在灵都大街上敢和我这样说话的人,你是第一个。”
言罢,两位护卫快步上前,欲拿下宇文君与武宓。
武宓冷笑一声,微微透出大黄庭威压,两位随从顿时面如金纸,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武宓再度加重威压,底板怦然一声碎了,伴随着的还有两名护卫的惨叫声。
公子哥勃然大怒,跳下甲等战鹿,一拳朝着武宓挥击而来。
武宓微微侧身,探出玉手,以极快的速度握住公子哥的手腕,冷笑道:“这点本事,也敢耀武扬威!”
刚欲下狠手,林青玉从远处来了,连忙呼道:“停手。”
武宓顺手将这位公子哥扔在了一旁,给了对方一个自己体会的鄙夷眼神。
林青玉来了,对着这位公子哥笑道:“唐宇公子莫要生气,这两位是我一夕宗的客卿长老,如今居住在梦都府内。”
唐宇闻后,态度顿时转变,一片热切道:“原来如此,失敬失敬,如此年轻,就成了一夕宗的长老,实乃我辈楷模。”
宇文君微微皱眉,平淡道:“方才我们也略微失礼了。”
唐宇笑道:“不碍事的,两位护卫的伤势并不严重,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宇文君笑了笑,没说话。
唐宇煞有其事的行礼作揖道:“既然都是自己人,那我们也就不多做打扰了,再会。”
丞相之子带着随从们离去,林青玉的脸色逐渐凝重。
武宓轻声道:“梦都府周围,究竟有多少斥候眼线?”
林青玉如实言道:“你所看见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别人派过来的眼线。”
梦都府位于灵都最好的地段,本就树大招风,周围的一草一木,可能都被特意安排过。
宇文君言道:“没想到一夕宗和庙堂之上的大佬关系如此敏感,这算是来亲自刺探的。”
林青玉看了看夜色,说道:“回去再说吧。”
三人返回梦都府,进入内堂中,侍女们已备好了饭菜,打眼望去,都是人族的经典菜肴,如红烧肉,八宝鸭等等。
林青玉徐徐言道:“关系是敏感了一些,许多人官家之后想要进入一夕宗修行,对一夕宗各种仰慕,自然就让少数握有大权的文官颇不顺眼。”
“一夕宗看似并未参与庙堂之争,实际和庙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少从一夕宗出来的苗子仕途之路颇为顺利,如此一来,就和唐氏家族和邱氏家族站在了对立面。”
“庙堂之上的资源只有那么多,每一个人都想来分一杯羹。”
大势上,一夕宗与庙堂之上的文官是五五开的局面,至于军方,由灵帝陛下亲自掌控。
这种竞争下,所涌现出的人才都是有两把刷子的,山头之争只有两派,很是均衡,那位陛下想来也愿意看到这种事。
林青玉道:“今夜他们过来,就是想认清楚你们两位,虽不至于刻意刁难于你们,可自然也有让你们觉得不舒服的事情出现。”
“过几日,镇安王就要来灵都了,那是一位实权王爷,麾下百万雄师,生有一女,名曰颜澈,已到了婚嫁之年,欲在灵都比武招亲。”
“到时贵族之家的小伙子们,都会上去和颜澈一战,想来那唐宇也不会错过这桩机会。”
手握兵权的王爷,在嫁女儿这种事上无法做主,挑一个像样的上门女婿,又会被人说刻意持重,找门当户对的,也许闺女还要在人家那里受点委屈。
比武招亲,倒是一个好办法,所选之人,是自己亲自交过手的。
宇文君思虑道:“陛下的意思是?”
林青玉平淡道:“镇安王都要比武招亲了,陛下是何意思已不太重要。”
“但陛下肯定希望,是他所选中的人成为镇安王的女婿。”
“至于结果,等着看就是了。”
宇文君心里暗喜,灵都有这么热闹的事情,所有人的注意都会被转移,到时候就可以暗中调查一下那棵古树的下落。
林青玉道:“我一夕宗门人,到时也会参与比武招亲。”
宇文君为难道:“所以,我要确保成功?”
林青玉点了点头,语重心长的言道:“镇安王对社稷有功,而今两族纷争不断,或许有朝一日战事将起,当下这个节骨眼,需要对镇安王安抚怀柔。”
“这是宗主的意思。”
宇文君这才反应过来,言道:“唐宇既要确认我的身份,同时也要确认我会不会参与到时候的比武招亲,我如此年轻,与那颜澈郡主也算是般配,接下来我可能会遭遇许多事?”
林青玉微笑点头道:“只要你不出梦都府的大门,就自然没事。”
“不过一夕宗门人如今已在灵都安顿了下来,你在明面倒是可以吸引不少注意力。”
宇文君这才意识到,一夕宗的客卿长老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 哪里都有一样
不出门那是不可能的,梦都府如何锦绣万千,也拦不住一颗想要调查古树的心。
宇文君问道:“陛下对此事知情吗?”
林青玉道:“那是自然,不过一夕宗的宗主是皇室公主,陛下也乐成此事,尽管不是最好的结局。”
“可陛下准备的那一人,自然也有两把刷子,事到如今,我们也不知那人是谁,出于不生是非的考虑,我们也没去调查过那人。”
“以免陛下多心。”
一门婚事,牵扯到了太多利益因素,终归是差了些意思。
宇文君明白了,一夕宗准备的那人自然也不弱,而唐宇这些人,就是纯粹的竞争者,文官家族若可和手握军权的王爷攀上亲家,那影响亦很深远。
武宓怪笑道:“所以现在,许多人误以为他是镇安王未来的女婿?”
林青玉坏笑道:“当然了,本来此事是由我亲自运作的,整个过程将会非常繁琐,宇文公子来了后,反倒是给我省去了许多麻烦,我也能安心去乱魂之城扣生死关。”
宇文君来的不早不晚,刚刚好。
武宓略有担忧道:“姐姐常年处理政务,心境或许有所残缺,去扣生死关有多大把握?”
林青玉想起这事,也很惆怅,说道:“其实以我的资质,归元境就是极限,可我还是想赌一把,万一以后进入凌霄境界呢,至于那遥不可及的无极境界,我就不多想了。”
“到了乱魂之城后,自然是要耗费一段时间的,等我自己有了把握后,再去扣生死关。”
修行是一件残酷的事情,真灵到承圣期间,若是不扣生死关,则无法抵达黄庭。
黄庭到破极之间,不扣生死关,也无法到达归元。
林青玉之前扣过生死关,以她现在的情况,就算不用扣生死关也能到达归元,只是凌霄境界,那就别指望了。
关键时刻失去了勇气,往后就再难有那份锐气。
修为越是往后,每一步都极其艰难。
凌霄到无极这一步路更是险恶无比,起码得扣十次生死关,才有一定的可能触摸到门槛,可若是失败一次,整个人就没了。
多数在凌霄境界的人也因此犹豫不决,不敢踏出那一步。
无极强者,世上没有多少。凌霄境界,已代表着芸芸众生的顶点。
饭后,宇文君并无睡意,躺在卧榻之上,眸光略有些涣散,在人族经历过各种风雨,如今到了灵族,还是要经历这些。
……
……
人族大地,大春州,伯牙郡。
修建大坝的工程已开始进行,三十万的苦力在伯牙郡南面日以继夜的劳作,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归乡的青壮,家乡发生重大改变,外面的游子也怀着赤诚之心回来效力。
陈典这位年轻的郡守大人,也开始有了几分官家威严,因此事,得了一部分人心,起码自己的一些举措,也开始被各个县令当做了正经事对待,不再如以往那般阳奉阴违。
入仕一来,头一次觉察到了权力的沉重与来之不易。
大春江源头,高山峻岭,风色壮美。
两位年轻人平坦处搭建烧烤架,有山鸡,还有从江水里抓来的龙虾,以及市场价不菲的蟒鱼。
烧烤架旁边还有一张小桌子上,桌子上摆放着点心水果,还有一壶上好的雪域飘香。
郭氏家族的郭盛和虽说没多少拿得出手的正经事情,可要说起吃喝玩乐,在八顾之中,他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郭盛和翻了一下烧烤架,顺手拿起一颗苹果啃了一口,略有幽怨的表示道:“上一次去皇都参与八顾之宴,其实能否成为八顾之一,我不是很在意。”
“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海月楼和凌玉卿来一次友好相处。”
“也不是非得要把人家姑娘给怎么样了,就聊聊天听听小曲也挺好的。”
“可惜啊,被宇文君那个王八羔子给截胡了,他本来就和景佩瑶不清不楚的,又搞了这件事,太可恨了,真想把他抓起来给毒打一顿。”
高志喝了口雪域飘香,看了一眼蟒鱼,再有一小会儿就熟了,心里有些期待。
因为郭盛和这次带来的调料不少,其烧烤手艺乃是一绝,饱饱口福谁也不会拒绝的。
高志略微疑惑道:“据我所知,你不是一个好色之徒,怎么也会对凌玉卿念念不忘呢?”
郭盛和一本正经的表示道:“你不懂,有些女人就像是树尖上的樱桃,因为位置太高,只能看不能吃,谁若是吃了的话,那就是大逆之举,会被群起而攻之的。”
“安安静静的一枝独秀,总会给人许多美好念想,现在倒好,那份美好的念想,没了。”
高志安慰道:“其实凌玉卿没去恒昌宗,我们也不知道宇文公子将那位最美的花魁安顿到了何处。”
郭盛和又翻了一下山鸡,仔细看了看,色泽金红亮丽,香味深邃扑鼻,用手指弹了弹,随后取下烧烤架,揪住两条鸡腿扯开,一半给了高志,一半自己吃。
两位年轻人同时猛吃了一口,同时流露出陶醉表情。
“爽!”郭盛和沾沾自喜道。
吃了几口烤鸡后,郭盛和才说道:“我们家对庙堂之争其实也没有兴趣,宇文君所做之事,我家那位老爷子也还是挺欣赏的。”
“也不是不能倾向于你们恒昌宗,但目前还缺少一个由头。”
高志光顾着吃肉,也没往深处去想,下意识问道:“一个怎样的由头?”
郭盛和语速轻快的说道:“需要做一些更大的事情,伯牙郡的水利工程竣工之后,势必会影响整个大春州的财政收入,也会反哺当地百姓,这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
“可这份量始终轻了一些,我们家一旦倾向于恒昌宗,便等于要和北方世家豪门站在对立面,所承担的风险也不小。”
“我替你们算过一笔账,而今北方大地约莫有三十万流浪者,他们上无寸瓦下无寸土,靠流浪为生,甚至还发生过易子而食的惨烈之事。”
“虽常有富人开粥,可流民数量太多,根本无济于事。”
“若可安顿这三十万流民,我郭氏家族就自然站在你恒昌宗了。”
“可人数众多,得让这些流民有自己的事情干,有自己的房子,产业,得让他们具备正常生活的能力,若不给予对方事业,仅是砸钱养活,多少钱都不够用。”
“我倒是无所谓,可我家那位老爷子就想看看你恒昌宗的胸怀有多大。”
三十万流民数量巨大,能成为流民的人,要么是家业衰败迫不得已开始流浪,要么是家族中有人犯下了之重罪,被顺带牵连了。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长期流浪必然思想意识浑浑噩噩,再加风吹雨打,体内精髓所剩无多,看似是人,实则道德层面和畜生差距不是很大。
如此顽劣可怜之辈,想要安顿,该从何处下手?
高志心里咯噔了一下,以恒昌宗目前的财政,这三十万流民是真无法接手。
想了想说道:“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一步了,我自然会当做正经事对待,等伯牙郡诸多事宜步入正轨后,我便开始和井寒清策划安顿流民一事。”
郭盛和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站队这种事,最好是考察清楚后再做决定。
第二百四十七章 人未走,客至
翌日,临近正午时分,宇文君才起床,很久没睡过懒觉,偶尔一次精气神十足。
简单洗了一把脸,便黑衣赤足来到了中庭内堂,模样多姿的侍女开始沏茶,小厨房那里开始忙活。
武宓在内堂外面正在与黑狮子比拼真元。
洁白细嫩的手掌抵在黑狮子的额头上,双方互不相让,黑麒麟真元汹涌狂暴,连绵不绝,武宓真元磅礴内敛,劲发体内。
宇文君端着茶杯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一幕。
武宓洁白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脚步略有虚浮,开始滑退,黑麒麟气势正雄,持续发力,对武宓形成逼迫之势。
慢慢的,武宓彻底处于下风,快速闪退,一脸傲娇道:“你赢了,如此纯粹的正面相持,我不是你的对手。”
黑麒麟兴奋的甩了甩头,咧嘴一笑,一脸憨厚朴素。
宇文君笑颜道:“黑狮子的确是一块不错的磨刀石。”
武宓没好气的回道:“我输了,你就这么高兴?”
宇文君无话可说,武宓走到宇文君近前坐下,黑狮子也来到宇文君跟前盘卧下来,宇文君摩挲了一番黑麒麟的犄角,一脸欣慰。
武宓抿了一口茶水,言道:“姐姐走了,本来想要叫你起来送别一下,可姐姐也没有打扰你。”
宇文君嗯了一声,要走就走,拉拉扯扯的反倒是会影响道心。
武宓微微挥手,周围的侍女们徐徐退下。
“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一夕宗介入了镇安王招女婿的事情,你也被摆在了明面上,真要和那些灵族的权贵角力吗?”
“更进一步,可能还会参与一些隐秘的宫闱之事。”
宇文君心中了然,这些事他是躲不过的。
于情于理都躲不过。
开怀道:“北寒梦姐姐赐予了我们这样的一个机会,我们为一夕宗做出一些实在的贡献,也能让我们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起码得让北寒梦姐姐知晓,我们是真心实意为了一夕宗好。”
“到时,双方都有一个台阶下。”
“北寒菲那里的人情我们已经欠下了,暂时不好还回去,可以后自然是要慢慢的还回去,其实当下的局势也是一件好事,起码我们在这个位置上,也有一定的能力为一夕宗的发展略尽绵薄之力。”
“既然到了明面,那就大大方方的面对吧。”
武宓想想也是,有些事急不得,太着急痕迹就会太重,这样也好,总不能担任一夕宗客卿长老时间不长就抽身离去,那样反倒是不美。
吃了就走,不是龙族的作风。
宇文君忽然言道:“你猜,一夕宗准备的那人,会不会和颜澈郡主本就是情侣?”
武宓愣在了当场,须臾,弱弱的表示道:“世上应该没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吧。”
宇文君笑而不语,武宓沉思片刻后,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一夕宗出发点纯粹,不看重人情世故,便是安抚镇安王,那也是灵帝陛下应做之事,和一夕宗并无本质瓜葛。
颜澈郡主肯定是和某位一夕宗的年轻俊彦好上了,可为了抹去痕迹,只能走一次迂回路线来比武招亲,到时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武宓神色略有端凝,言道:“青玉姐姐一开始没将这些事情明说,就是想要考验一下我们的能力,到底配不配得上客卿长老的尊位。”
“真是有心了。”
她不记恨林青玉,衡量伙伴的实力是每一个人都会去做,但又不会明着来的事情。
宇文君略作思考道:“她只是告诉了我们大概情况,却并未一次性尽数告知,就是想要看看我们的敏锐程度。”
“其实,她现在根本没有去乱魂之城扣生死关,肯定还在灵都境内,居住在某个我们不知晓的隐秘角落里。”
年轻意味着不可靠,虽不是金科玉律,但也是大多数人恪守的潜规则。
武宓微微皱眉道:“那以后碰面了该怎么办?”
宇文君笑道:“也只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小厨房里的人开始上菜,一个人吃,便是四菜一汤,还有一碗饺子。
在梦都府居住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完善的解决掉饮食问题,以及黑狮子的伙食问题,家大业大,一头黑麒麟应该是吃不穷的。
可这笔账,宇文君也是默默地记在心里,以后也是要还的。
饭后,宇文君才整理衣裳,穿好了鞋。
府邸内锦绣万千,湖泊里散发出淡淡的极光,奇珍异草相依,美轮美奂。
一位面部覆甲的影梦卫顷刻之间出现在宇文君近前,禀告道:“公子,严家与寄家的家主在外求见。”
宇文君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吧。”
影梦卫眨眼消失不见,来去无声。
严家世代簪缨,家主严摩乃当朝奔雷将军,麾下有着五万精锐狼骑,是一位实权将军。
其狼骑虽战力无法媲美顶尖的破云军团,可单论快速奔袭闪电战的能力,狼骑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寄家家主寄才寅属文官,如今担任户部侍郎一职,朝堂之上颇有影响力,只差一步便可进入内阁议事。
一文一武,份量颇重。
良久后,两人来了,严摩身材臃肿,一双虎目,大步流星而来,寄才寅身材同样臃肿,踏着官步而来。
两人手中均提着小礼盒,来到中庭内堂台阶下,同时微微低头恭维道:“严摩拜见公子。”
“寄才寅拜见公子。”
宇文君缓步走至两人面前,柔和一笑道:“若论年纪,我是晚辈,二位无需如此厚礼。”
一边笑着,两位重臣便将手里的礼盒交于了一旁的侍女。
进入内堂,宇文君亲自斟茶倒水,武宓作陪。
寄才寅不是武将,身为文官,话术自然在严摩之上,开场白自然也是他来说。
言道:“初见公子,温润如玉,风采绝然,让人如沐春风,如此年纪就可成为一夕宗客卿长老,堪称我辈年轻人的典范,我都很有些羡慕。”
这绝非马屁,而是实话,宇文君目前的位置,是多数灵族修行者需要仰望的位置。
严摩只是在一旁微微笑着,他一个大老粗,初次见面,生怕在宇文君面前说错了话,或是说出一些不太雅致的言语,虽不影响大体,也会多少玷污一番梦都府的秀美之风。
宇文君微笑道:“叔叔说笑了,听闻叔叔喜欢下棋?”
寄才寅心里一沉,看来这位年轻人该知晓的都知晓了,再继续客套下去,反倒是不好。
含蓄点头道:“略懂,略懂……”
第二百四十八章 真是呢
严摩在一旁豪爽言道:“你们来就是了,我旁观,本人是个烂棋篓子,就不凑热闹了。”
宇文君笑着给严摩添茶,侍女开始摆放棋盘。
棋力一事,宇文君自出道以来,遭遇最大的挫败就是和秋清那一战,输的心服口服,毫无悬念,不过也因此,让宇文君的棋力更上一层楼。
本寻思着有机会去找秋清复仇,又觉得不体面,自己又不是输不起,再者,宇文君估计自己当下的棋力,能和秋清一战,但还是赢不了,秋清想要收拾自己,也得花费一番苦功夫。
没办法,棋力一事,板上钉钉的一步一重天。
境界修为一事,取决于修炼功法,手握武器,战斗意识,存在着以下伐上的可能性,尽管能做到这些事的人不多,但总还是有那么一线机会的。
宇文君将白棋交于寄才寅,柔声道:“远来是客,主随客便,叔叔先请。”
先出手者,占据先手优势。
寄才寅脸上笑意盈盈,心里略有不爽,自己的棋力在灵都之中鲜有人可比肩,一个年轻后生,竟然如此小觑自己,最擅长的事情被小觑了,有所情绪亦是人之常情。
可他没有轻敌,如此年轻就深得那位公主殿下的器重,肯定棋力不低,就是有点太自信了。
双方依序落子,武宓与严摩作壁上观。
初期阶段,寄才寅有所保留,亦是在试探宇文君深浅,步步生根,缓缓逼迫,并无杀招,然宇文君总是可轻而易举化解形势,偶尔一子落下虎啸山林。
寄才寅心神微微摇晃,开始发力,棋力因势利导,左右逢源,往万川归海的局势靠拢,整体威能磅礴,大道至简。
然略有瑕疵,大势如山如岳,山中总有溪水潺潺,山涧奔流。
宇文君见缝插针,破其威势,因地制宜,看似落子随意,却处处让寄才寅捉襟见肘,令这位户部侍郎大人的脸色开始有所变化。
至此,寄才寅心生不妙,开始尽力出手,他察觉到宇文君同样是有所保留,甚至有些猫捉耗子逗着玩的意味。
文官的心思是敏感的,此刻的他不在意自己暴露实力,若不全力出手,他怎知宇文君的上限在何处。
此番前来,本就是想要探清楚宇文君的器格。
杀招连绵不绝,若蛟龙蹈海,大鱼劲水,看似困兽之斗,却粗中有细,冷不丁漏出一手大刀剜心。
宇文君姿态从容,落子潇洒,以柔克刚,化转环属,虽不处处发力,只在劫点落子生根,令寄才寅诸多精妙杀手胎死腹中。
严摩会下棋,也仅仅是会而已,他棋力虽然不深,可身为武将,带兵打仗的本事还是过硬的,自然可看出两人是如何角力。
心中不禁汗颜,这位年轻人的境界修为虽对不起一夕宗客卿长老的尊位,但这棋力,绝对能担负的起身上的那份荣耀。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最后,寄才寅如何挣扎都已无济于事,深陷沼泽之中,越是挣扎,下沉的就越快。
宇文君则水到渠成,顺其自然的屠了大龙。
一子破山海,一子扫落叶。
寄才寅脸上的神色不再有虚伪姿态,坦然道:“公子棋力非凡,在下自愧不如。”
输了并不难受,与高手对决,有助于自身棋力增长。
让他难受之处在于,他似乎探清楚了宇文君的上限,可他自己心里也不确定那就是宇文君的上限,疑神疑鬼,对心境损害颇大。
宇文君温和道:“棋力一事,终是小情,不值一提。”
寄才寅欲言又止,不知这位年轻公子是真到了那境界,还是故意混淆视听。
可他输了,有些话,他也就不方便开口了,只好给严摩使了一个眼色。
严摩心领神会,身为武将,弯弯肠子肯定有,但也不至于谨小慎微,爽朗道:“明日尚书令大人家中举行成人礼,不知公子可否前去赏脸?”
邱氏家族的二子邱琥也到了二十岁按照礼法,是得举办仪式,邀请亲朋好友一同见证。
成人之后,方可入仕。
邱琥的兄长邱北,已入仕,在军方为将,麾下三千铁骑,乃北字营的统帅。
亦是参与比武招亲的竞争者之一。
宇文君柔和笑道:“初来乍到,我的确想和灵都的各位叔叔朋友们会面,也难得有这样的一个机会,多谢二位叔叔的好意。”
本想着大大方方的公开露面,却根本无需自己多劳,就有人给他搭建好了台子。
寄才寅熟络道:“公子真是有雅士风骨,灵都来了公子这般人物,自然让大家伙儿心生敬仰,到时候大家齐聚一堂,美酒佳肴,舞文弄墨,也是一桩美事。”
严摩苦涩一笑道:“风雅之事,我这样的武将着实不沾边,到时候我若不小心丢人现眼了,还望各位不要笑话我。”
宇文君附和道:“言重了,武将才是国家基石,命脉根本,真若是不小心出丑了,那也是偶有心花怒放,满是家国情怀。”
“大家心里都会高兴的。”
严摩顿时笑的合不拢嘴,很想来一句公子真会说话,可想了想算了,他内心敏感,深知目前正在被这位年轻人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了打压态势。
寄才寅这时补充说道:“本来尚书令大人是想要亲自过来邀请公子的,怎奈何近日政务繁忙,再加成人礼一事需得不少准备,故此没来,还望公子心里不要介意此事,这也是尚书令大人特意让我转告公子的。”
“起初和公子不太熟悉,这会儿话说开了,也就自然说出来了,公子见谅。”
尚书令大人对宇文君的情谊是真是假,宇文君也并未放在心上,他若可亲自到访,无非就是面子好看,锦上添花罢了。
可那位大人对宇文君的重视程度是很高的,否则也不会派出这一文一武过来登门拜访。
宇文君含蓄笑道:“初来乍到,就被尚书令大人放在了心上,深感荣幸,能有幸见证其家事,我竟有些受宠若惊。”
面对如此从善如流的作态,寄才寅和严摩心里都相当的不适应,也只好一直陪笑。
寄才寅喝了口茶水,起身柔和笑道:“话已经带到了,我也亲自见识了公子的风采与公子的棋力,不算白来,受益匪浅。”
“也该告退了。”
严摩随即起身行礼告别。
宇文君本想回礼,可那样会显得自己暮气太重,索性对于两人的礼数一笑置之,亲自作陪送二位大人离开。
寄才寅连忙应道:“公子留步,公子这般身份亲自送我们,实乃是盛意难消。”
严摩附和道:“留步,留步。”
宇文君只好留步,一脸笑意目送两人离开梦都府。
返回内堂,武宓已打开了礼盒,一脸俏皮道:“猜猜这是什么礼物?”
宇文君玩味笑道:“总不可能是毒药吧。”
武宓嘟嘴表示道:“还真是呢……”
第二百四十九章 流年无声,芳华如玉
一颗回天丹,一颗阳浑丹。
均是大补之物,价值不菲。
回天丹可起死回生,阳浑丹可炼化阴气,重塑躯体。
对于上了年岁的人而言,确实为大补之物,对于年轻人,乃是致命的毒药。
武宓笑道:“那位尚书令大人给我们送这两颗丹药,敲打之意就很明显了。”
宇文君淡然道:“我们也不是吓大的。”
……
……
人族,北海,明月山。
黄昏时分,海波汹涌,透出暮色沉沦之美。
身着素雅衣裳的景佩瑶一个人坐在岸边,脚丫子仅差一寸,便可接触到海水。
海风不算凌厉,微微拍打着少女的脸庞。
一尊白虎安静的盘卧在一侧,天海寂静无声。
她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一个人,一座塔,一片海。
风色壮美,可她时常想起在皇都的生活,想起蒲维清的谆谆教导,以及那位少年。
这里距离大春州不是很远,可她一直都在这里,也不知外界发生了多少事,也不知青华妹妹可还安好。
按照当初的计划,如今柳青华应该正在游历当中,路上遇见许多良辰美景,心情也会很好,最好是境界修为也能上升很多。
人心中有了念想,就会时常觉得感伤。
景佩瑶的伤感并不明显,世间女子都羡慕景佩瑶可来到明月山上修行,这里处处锦绣,灵气浓郁,气运强盛。
可这里,还有着如海雾一般驱之不散的寂寞。
她并非无法忍受这种寂寞,可她也斩不断心中的念想,也不想要斩断那份念想。
想起了蒲维清师尊,也不知自己不在的日子里,他一个人如何生活?究竟是自己学会了做饭?还是雇了一个厨子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师尊喜欢清静,不喜欢有仆人照料自己的生活起居,应当是自己学会了做饭,可师尊很反感灶台上的那些事,可能也会雇一个厨子。
不知晓结果,仅凭想象,令这位人间绝色的眸光逐渐迷离。
无端想起了那位锦衣玉带的少年,他现在是否过得很好?身上的书生气是否已被复杂的世道冲洗掉了?还是说他一直都是那个有些暮气的少年。
忽然间,扶摇女帝来了,站在景佩瑶身后,凝望着少女的背影。
开口道:“像大人一样沉思,是你小时候养成的习惯?”
景佩瑶也未回头看,迷离的望向无垠北海,轻微言道:“可能是现在养成的习惯,这里远离人间烟火,便有空间去思考一些艰涩难懂的事情。”
扶摇女帝道:“这回答倒是有趣。”
瞥了一眼身旁的白虎,过了破极那一关后,便是真正的纯血白虎,想起那位让自己不太顺眼的少年,扶摇女帝的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玩味笑道:“青龙白虎,倒也是很般配呢。”
景佩瑶眉头微皱,未作回应。
扶摇女帝当然察觉到景佩瑶心中所想,有些事并非只言片语就可做个了断,尽管有些事不按心中预想发展,可她心里对这位少女仍旧是满意的。
出关以后,她到了大黄庭,体内真元如北海的浪潮生生不息,气态清雅绝尘。
便是有些心事,也无可厚非,这个年纪的闺女,若没有心事,反倒是失常。
扶摇女帝无悲无喜,望向茫茫海域,说道:“越过这片海,便是神域,那里有着灿烂的文明,有瑰丽无穷的风景。”
“同样也有着血与乱的山河大地,人族诸多俊彦,都曾去过那里游历,有些人回来了,有些人永远留在了那里。”
“也许留在那里的人不曾死去,只是在那里安家落户罢了。”
“但我希望,你去了后,可如期归来。”
景佩瑶起身,头一次站在扶摇女帝前方凝望北海,轻声道:“知晓了。”
扶摇女帝转身离去,景佩瑶瞥了一眼身旁的白虎,柔声道:“你看上去真可爱。”
一个人的旅途或许有些孤单,可有一尊白虎作陪,似乎也就没那么孤单了。
白虎起身,震开双翼,景佩瑶手握流雪,驾驭白虎,飞向了远方。
海浪汹涌,深海之中依然生存着强大的妖兽,那些古老至极的暗礁默默倾诉着昔年的旧事。
孤身入神域,是景佩瑶以往从未想过的事情,或许那里美丽而又残酷,或许她的血将染红素雅的衣裳。
可她不在乎,心里想着,等回来之后,或许就可以和故人在海岸线上散步,或是放放纸鸢,再去家乡看望自己的双亲。
心里有牵挂,可有些事,她必须要去,若是现在不去,往后也就没了那份勇气。
害怕吗?
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吧。
扶摇缓步向塔内走去,此次闭关,她已成功炼化那一缕紫薇真元化为己用,却无法凝结本源,从而生生不息。
踏出这一步后,她并未着急求成,有些事得慢慢来,这是一条所有人都不曾走过的道路,她也不认为自己一定就会成功。
可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世人皆以为扶摇女帝远离人间烟火,高高在上,欲万古垂青,功盖千秋,可她从未有过这些想法,她只是想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世俗看法,读书人的口诛笔伐,她不在乎这些。
临近塔下,扶摇女帝一步跨出,便到了高塔九层之上,视野开阔,海风隐约有呼啸之势。
她想要看看那位远去姑娘的背影,虽说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说,可心里总归还是牵挂她的,她只是不食人间烟火,不是无情。
可那姑娘似乎一如既往地清冷。
这些想法刚刚涌上心头时,她才看见这里摆放着一张圆形桌子,周围真元笼罩,桌子上有热乎乎的菜肴。
是每一个厨娘都会做的家常菜,三个馒头,一盘酸辣粉条,一叠时令小菜,一盘烤海参,一碗鱼汤,一双筷子,一张椅子。
扶摇女帝略有些恍惚,眼神微茫,伸出玉手散去包裹桌子的真元,她慢悠悠的坐在椅子上,慢慢的拿起筷子。
吃了一口,仔细品味了一番,她很难想象那姑娘做菜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怎样的表情,厨房里的烟火是否会稍微熏了下她那清澈的眼眸。
味道不错,望向遥远的北方,她嘴角微微上扬。
海雾无声无息,
终年不散。
第二百五十章 随意就好
灵都,尚书府。
府邸开阔潇洒,精致典雅,光辉灿烂。
中庭里,气相庄严,一众达官显贵依序落座,礼乐之声绕梁不散。
宇文君身着黑色的大氅,长发垂直至腰间,不急不缓来到了尚书府门前。
门庭前,张灯结彩,仆人众多,管家是一位约莫六旬的老者,身着黄色长袍,气态儒雅,面相柔和。
本想带着影梦卫而来,转念一想,又觉得麻烦,他就是想来单刀赴会一次。
老管家一脸笑意走至宇文君近前,微鞠一躬道:“想必您就是宇文公子。”
宇文君点头道:“正是。”
老管家的腰弯的更低,做出邀请手势,言道:“公子里面请。”
一路上,老管家的腰一直弯着,岩土所经之处,不少侍女仆人见状,一并半鞠躬致敬。
对于尚书府众人的此等姿态,宇文君也只好受着,他也能受得起。
老管家的心里有些犯迷糊,觉得这位宇文公子不走寻常路,竟然孤身一人来了,并未带着影梦卫亲至,莫非是有些看不上这座府邸的人们。
心中虽是这般想法,脸上却一直在陪笑。
走至中庭,老管家大声呼道:“一夕宗宇文公子到!”
席位最前方,唐德,寄才寅,严摩等人已经落座,向宇文君投来了各种眼神。
尚书令邱煜从人群中快步走出,年纪约莫五十岁,身材高大,模样俊朗,带着一脸消息走至宇文君近前,柔和言道:“方才诸事繁忙,未来得及亲自接见宇文公子,还望公子不要介怀于心。”
宇文君点头致意道:“大人说笑了,论年纪我是晚辈,大人若亲自接见我,反倒是折煞我了。”
旋即,宇文君从灵动扳指里取出一方礼盒,交于邱煜,柔声笑道:“一点薄礼,还望笑纳。”
邱煜畅然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拉着宇文君的手走到了席位最前方,坐在了当朝丞相唐德的身旁,大致瞥了一眼周围,诸多年轻俊彦都在席位后方站着,并未入座。
按时间算,宇文君是来晚了,本来他也想早点来,结果昨夜略有顿悟之感,便多修行了一会儿,也和黑狮子正面相持磨砺自身,导致今早起来晚了。
唐德坐在这里,一旁的寄才寅和严摩略有拘束,只是和宇文君微微点头致意,便没了言语。
宇文君也并未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唐德,也不打算主动开口说话,他若是愿意主动开口,宇文君也不介意。
今日来此,他不打算横生枝节。
邱煜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邱某人多谢诸位同僚袍泽来我府内捧场,犬子邱琥,已成人,往后,还请诸位多多照顾,若犬子有何不周之处,诸位若方便,也可替我严加管教。”
“邱某人再此多谢诸位了。”
深鞠一躬,礼数极其周到。
礼乐声开始盛放,邱家二公子邱虎从内堂中走出,身材高大,体格强健,身着一袭褐色锦衣,缓步走至中央。
按照灵族的礼法,男子成人得向宾客行跪拜大礼,初次加入大人行列,身份卑微,得向前辈先人致敬,同时也算是结下一份香火情。
邱琥先是深鞠一躬,随后便跪在地上,双臂交叠双肩位置,神色略有紧张道:“成人邱琥,见过各位叔叔长辈。”
“往后,多多指教,邱琥洗耳恭听,若有不对之处,还望明示。”
“邱琥再度谢过各位叔叔长辈们。”
丞相大人起身,众人一并跟着起身,宇文君本想坐下不动,可这会儿就他一个人坐下,会显得很不合群,不得已只能起身附和。
唐德走至邱虎近前,柔声言道:“侄儿精通文武礼乐,是为可塑之才,成人路艰,往后定要记得勤于安政,克己奉公,多积功德。”
邱琥重重点头,唐德这才探出双臂,搀扶起邱琥,对着邱煜,对着众人说道:“今日不论朝政,只算故交。”
“邱虎侄儿,也是我们诸多老家伙们看着长大的,亦是我们大家的侄儿,还望诸位往后多多爱护。”
群臣纷纷响应符合。
有一个说法叫做,灵族男子往后出路如何,就得看成人礼当日会来怎样的人。
如此氛围下,邱琥往后的仕途不敢说一帆风顺,起码没有大灾大难。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明人指路,明人指路不如直接上路。
阶层的力量是可怕的。
邱煜再度对众人鞠躬言道:“往后,犬子便多靠大家照顾了。”
邱琥亦是在一旁深鞠一躬。
至此,成人礼算是结束了,接下来便是礼乐大赏,舞女助兴。
唐德此时才对宇文君小声言道:“一夕宗出了公子这样的人才,令灵族众生意外,不知公子自幼生长于何处?”
客卿长老,自然不是一夕宗的宗内人。
宇文君微微一怔,他还真不知如何回答。
唐德见状微笑道:“无妨,修行界有诸多隐秘,我也能理解。”
宇文君点头致意道:“多谢大人体谅,前日对唐宇少爷鲁莽了些,还望大人不要记在心上。”
唐德连忙陪笑道:“我家犬子,自幼天赋出众,却也因此被我惯坏了,做事情不周到,经常得罪人,是我管教无方,希望公子不要笑话。”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有此麒麟子,是唐家之幸。”
唐德含蓄道:“多谢公子雅量。”
若只是一夕宗的客卿长老,唐德不会是如此恭敬态度,可怕的是宇文君可入住梦都府,这可是那位古澄大佬都没有的荣幸。
略作调查,就已经知晓宇文君掌握的清灵玉牌乃是八星连珠,在灵族彰显的地位的东西除却官职修为,便是清灵玉牌,丞相大人和尚书令大人的清灵玉牌也是八星连珠,至于严摩和寄才寅等人,自然不在此级别中。
还有一层原因在于,昨日寄才寅和宇文君比拼棋力,寄才寅输的心服口服,能让寄才寅服气的人,在这灵都里寥寥无几。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潜移默化的给宇文君看相,很多人心里也都在迷糊中。
今日的宇文君并未刻意压制自己的修为,谁都能看出他在大黄庭境界,这般年岁,棋力惊人,修为强盛,又是一夕宗的客卿长老,按理来说,这样的人早就应该进入衮衮诸公的视野里才对。
可宇文君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若唐德是镇安王,他都愿意将闺女交付给宇文君这样的俊彦。
可惜了,终究立场不同。
第二百五十一章 野蛮有效的法子
有唐德这样的大佬亲自试探,也无需余下的年轻人们粉墨登场。
成人礼是喜庆的日子,邱煜也不愿在今日节外生枝。
宴会结束后,宇文君便拜别了邱煜,从头到尾,这些人对镇安王招女婿的事只字未提。
返回梦都府后,便看见书桌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挑战书。
武宓在一旁笑道:“影梦卫送来的,有将门子弟,有宗门人士,数量不少,不缺一些上了年纪的家伙。”
初来乍到,又身居高位,亦是新面孔,致使诸多人不服,也在情理之中。
按照灵族切磋的传统,只分出胜负即可,若是死了人,反倒是有失体统,更进一步会招来不少口诛笔伐。
世人知晓一夕宗内都是天纵之才,实力高深,亦有许多人不服气,常年都有人挑战一夕宗弟子,一旦胜了,便可扬名立万,成为各大家族亦或是各大宗门的座上宾。
偶尔也确实有人胜了一夕宗弟子,但也只是偶尔。
宇文君乃一夕宗客卿长老,是不能输的,一旦输了,一夕宗将会颜面无存。
“这可真是一个好办法,众人皆以为我来了后,将会养精蓄锐,备战颜澈郡主,故意让我腾不开手脚。”
武宓言道:“你若是不答应的话,就证明你怕了,亦会影响你的风评。”
“你若一直打下去,也会脏了你的手。”
宇文君言道:“如此的话,就辛苦你了。”
武宓吐了吐舌头,她的确战意昂扬,可她不喜欢这样的切磋。
“破极之下,若赢了你,便可向我挑战。”宇文君道。
武宓只好点头道:“知晓了,真是难缠啊。”
“要在梦都府外面搭建一座擂台吗?”
宇文君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
事不宜迟,武宓带着一众影梦卫前往梦都府外面搭建临时擂台,有人出手,她接招便是,苦活累活儿,似乎一直都在武宓身上。
宇文君自顾自给自己泡了一壶龙泉清水,千秋白水的味道虽然不错,喝的次数多了后,就会觉得乏味,还是龙泉清水更持久一些。
大致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挑战书,约莫有五十封,这个数量肯定还会不停的增加。
虽多数人都不是武宓的一招之敌,也必然有少数人对武宓造成一定打击。
且不知这少数人中是否会有异数出现。
可对于灵都的百姓而言,总归是一场值得一看的热闹,权当做是为颜澈郡主的到来提前酝酿一番。
翌日,正午。
一座简易擂台便搭建好了,虽然简易,但也是四四方方,精致厚重,一夕宗的旗帜随风鼓荡。
周围已站满了人,各类人士尽数到场。
武宓身着一袭布甲,站在擂台上,对着围观的群众们抱拳说道:“我知晓,我们来了之后,诸多人士颇为好奇,欲知晓我们这两位年轻的长老实力如何。”
“同宇文公子比起,我稍弱了一些,谁若是想要单独挑战宇文公子,得先过了我这一关,若是连我这一关都过不去,那就适可而止。”
人影绰绰,有剑客,刀客,还有手握双锏的猛士。
许多人为了看热闹,以及爬上了附近的古树之上,远处视野好一点的高楼上,也都站满了人。
人群中,窃窃私语不断,诸多人看见一位容貌姣好的姑娘站在擂台上,纷纷流露出不看好的眼神。
年轻,意味着实战经验不行,这是所有人都知晓的共识。
可一时之间,也无人敢第一个上去,虽说这姑娘花容月貌,可毕竟是一夕宗的长老,实力自然是有几分的。
武宓见状笑道:“怎么,挑战书送了那么多,竟没有人敢上来了。”
话音落下后,许多挑战者纷纷流露出不服表情,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却是一步瞬移到了武宓近前。
老人家身着白袍,一头银发,微微驼背,面目粗糙。
眯着眼睛柔声笑道:“也许姑娘觉得有些奇怪,我这把年纪的人竟然也上来做年轻小伙子应该做的事情。”
“无奈我修炼天赋有限,忙碌了半生,也仅仅是大黄庭中期,与一夕宗的天之骄子无法媲美,却也想知道一夕宗的天之骄子有多大本事。”
“还望姑娘原谅我不知天高地厚。”
“见笑,见笑。”
武宓清脆悦耳道:“修行界只看修为,不看年纪,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有些人虽然老了,可永远都是少年。”
“我既代表一夕宗出战,那就主随客便,你先请。”
老人家脸上的笑意徐徐消失,真元涌动,擂台上气息逐渐阴冷。
许多人都知晓这位老人家是谁,修为的确是在大黄庭,可这个老家伙最擅长的是用毒,一生都在致力于修行毒功,便是诸多破极高手,也不愿和这位老人家碰面。
十二个影梦卫维持现场秩序,知晓内情的人都一脸看好戏的姿态。
老人家动了,脚下绿色的雾气翻涌,化作一道道绿色的箭矢射向武宓,罡威不强,然速度极快。
武宓一眼便看出了端倪,撑起一道护体罡气,任由这些真元凝聚的毒箭射来。
噗噗噗……
护体罡气之上,激荡出绿色的波澜,波澜徐徐扩散开来,武宓的罡气隐约有了融化的势头。
老人家见状,仍旧是脸色阴沉,不敢轻敌,身法如鬼魅,瞬影连连,小心翼翼靠近武宓。
临近时,武宓大袖一挥,周围汹涌的绿色雾气瞬间冲散四野。
平直古朴的一拳击向老人家。
老人家一掌对冲了过去。
擂台下,许多人心里都在为武宓节哀,这个老家伙浑身是毒,千万不可有任何肢体接触。
眼看双方即将对冲,武宓瞬间消失原地,继而出现在老人家身后,单论速度,武宓绝对可碾压这位老人家。
聚气成刃,一剑刺向其后背。
铮铮铮,激荡出大片电光火石,老人家的白袍裂开,露出一副绿油油的软甲,仔细一看,软甲上流露出淡淡的水纹,正在吞没武宓的剑势。
老人家柔声一笑道:“上了年纪,身子骨不好,所以比较谨慎,姑娘可别在意。”
武宓嘴角上扬道:“说笑了,这自然是准备充分。”
老人家转身,袖口剑流露出一柄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武宓咽喉要地。
武宓心里无奈,看来不得不正面接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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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女人打拼,男人享受
玉手凝罡气,一拳祭出,刺来长剑怦然破碎,武宓欺压上前,再度一拳祭出。
老人家大惊失色,未曾想到这姑娘真元如此霸道磅礴,这一拳威压盛烈,无坚不摧,令他心神摇晃。
轰!
一拳正中胸口,老人家胸骨凹陷一寸有余,继而一记蝴蝶掌撩天而上,掌击下巴,老人家顿时被击飞出擂台。
围观的群众瞪大了眼睛,这姑娘未免太彪悍了些。
老人家倒在地上,面色发白,昏死了过去。
武宓淡然一笑道:“承让了。”
余下的挑战者们见状,更觉不可思议,与那位老人正面接触,竟没有中毒?
玉龙之体,无视任何毒属性攻击。
武宓本想假装自己怕毒,好好玩玩,但这位老人家招式太过下作,便没了那份心思。
远处的某座高楼上,唐宇与邱北远距离遥望,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唐宇言道:“前几夜就是这个女子,轻而易举拿下了我的护卫,单论打架的能力,我在她面前不值一提。”
邱北身材高大,模样俊朗,生有一双虎目,沉声道:“所以,那位宇文公子来灵都后并未出手。”
“全靠这位姑娘替他消灾挡难?”
唐宇心里有些犯迷糊,说道:“棋力一事,寄才寅叔叔输的心服口服,修为战力一事,尚不知深浅,或许是故意不显山不露水,或许才情过高的人,往往自身战力较弱。”
“若想知晓宇文君深浅,第一步就是得打败这个姑娘。”
邱北眼神阴沉,凝望梦都府方向,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擂台周围,人群再度吵杂起来,一位手握长剑的壮年男子登临擂台,此人身材长壮,双臂修长,是一个练剑的胚子。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双蓝色的眸子,虽不是湛蓝,但也接近。
年岁约莫三十左右,气态沉稳,手中三尺长剑锋芒凛然,铮铮作响,透出雄浑剑鸣,仿佛下一刻剑意就要倾泻而出摧毁整个擂台。
武宓见状,柔声一笑道:“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俗人,可有名号?”
男子点头致意道:“灵剑宗,徐久。”
灵剑宗乃灵族第一剑道宗门,门下成才剑修无数,徐久便是其一。
听到徐久自报名号后,周围的群众们不由的安静了下来,此人早已闯荡出自己的名声,出师以来,手中长剑染血约莫三百人头。
其中有一百人,修为大致与徐久旗鼓相当,身为剑道狂人,他一直都在扣生死关,剑道杀力已炉火纯青。
武宓会心一笑道:“不好意思,没听说过。”
围观的群众们流露出各种鄙夷之声,不知是故意而为,还是心里已经怕了,很多人都对徐久充满信心。
徐久并未动怒,行执剑之礼后,便剑指武宓,言道:“这一次,客随主便,姑娘先请。”
武宓也不打算客气,这人虽说有些本事,可剑道一途太重杀力,已丧失了原本的初心,其人不过是一个较强的凶器。
玉手抓向虚空,血矛浮现而出。
血光呼啸,气场若雪崩般弥漫开来,徐久头一次流露出郑重眼神。
武宓来了,第一步很是缓慢,第二步便突然到了徐久近前,单手握住血矛笔直刺出,一气呵成,血爆之声不绝于耳,摄人心魄。
徐久未敢继续托大,火速后退,当血矛出现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意识到,正面撄锋绝非其对手。
武宓不依不饶,若非挑战者人数众多,她还真的想陪着这位灵剑宗的弟子赤手空拳的玩玩呢。
避开武宓一击后,徐久便一剑呼啸而至,剑意磅礴如大雨,碾压山河而来,不过这座擂台有阵法加持,大黄庭境内捉对厮杀,不会毁之一旦。
雨势越来越强,武宓傲然立于大雨之中,双手握住血矛,猛然刺出,轰隆一声巨响,虚空震荡不已,空气爆裂之声不绝于耳。
刺穿其剑势后,武宓战意弥漫开来,形成一座无形的大山笼罩徐久。
引以为傲的剑招被如此破掉后,徐久道心动摇了,他有些不敢相信,难道自己和这位年轻的一夕宗客卿长老差距如此之大?
他不信邪,惊鸿一跃抵达高空,一剑御天而下,若彗星降临大地,剑意辉煌至极。
武宓轻笑之:“你剑道根骨不错,可惜太重杀力,剑意早已不纯粹!”
血矛刺向高空,顷刻之间,擂台之上激荡出磅礴罡气,横卷四野。
血矛与剑尖对撞在一起,紧接着,徐久手中剑崩出一道细微裂缝,再接着,怦然破碎。
失去了剑的剑修,如没牙的老虎,以徐久的修为,距离一草一木都是圣剑还有着很远的距离。
半空中,徐久失去重心,尽管他极力克制,靠着一股不认输的精气神死撑,可他撑不住了,口鼻溢血,面如金纸,身躯坠落。
武宓微微退开一步,并未再出手,继续出手,他必死无疑。
嘭!
徐久掉落在擂台上,再度吐出大口血水,双掌撑地,极其艰难的站起来,视野中那位女子的身影渐渐模糊。
尝试着努力抬起双臂,武宓却正色道:“你元气已伤,就无需这些繁文缛节,下去好生修养,建议你修心一段岁月,重塑纯粹剑心。”
许久闻得这几句话,心中隐隐作痛,终归是艰难的下了擂台。
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武宓对着擂台下的众生言道:“我连战两场,而今擂台染血,容我进去喝杯水,等我出来后继续与尔等切磋较量,想必那时,擂台也被打扫干净了。”
言罢,武宓转身纵身一跃,进入梦都府内。
围观群众们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可是徐久啊,出自于灵剑宗的徐久啊。
远处的唐宇和邱北见状,心里亦是久久不能平静。
第一战可以说那位老人家血气衰败,碰巧毒功无用,不是武宓对手尚能说得过去。
第二战,徐久已是成名高手,竟然也落得如此下场。
唐宇瞥了一眼邱北,正色道:“以你的实力,拿下徐久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邱北如实应道:“会拿下,但不会如此轻松。”
唐宇不在追问,心里觉得那一夜,幸亏梦都府的林青玉及时赶到,否则他现在下场是真的不好说。
人群沸腾了,战无不胜的徐久出道以来,首次失利,对一位追求不败的剑客而言,影响极其深远。
梦都府,中庭水榭里,宇文君悠然自得喝着龙泉清水,吃着葡萄,看着湖面的风景,若非这是北寒梦姐姐的家,他还真的想在这里钓鱼呢。
武宓来了,没好气的说道:“我在外面打生打死,你就在这里安然静好?”
宇文君给武宓倒了一杯龙泉清水,柔声笑道:“灵都境内,应该没有可让你打生打死的年轻人,不过你也确实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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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溜达溜达
武宓瞥了一眼宇文君,说道:“我第一战就是一个老家伙。”
宇文君抿了口茶水,若无其事道:“哦。”
武宓一时无话可说,喝完茶后,便又出去了。
宇文君拿捏一颗葡萄,觉得味道不错,灵族的土地更适合种植葡萄一些。
一本正经道:“估计等会儿回来,又会诉苦,我还是先出去避避风头为好。”
起身离开,前往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后面的街道并无多少人,此时此刻,皇都多数人都已聚集在梦都府正门周围看热闹,这样也好,难得清闲一会儿。
街道上的酒楼客栈依旧在开门迎客,那么大的热闹,那些掌柜的却没办法去看,不过等到热闹结束时,围观群众们定然会在酒楼里吃饭,有热闹便有人流量,有人流量便有生意。
无所事事,随意溜达,那棵古树的位置究竟在何方,宇文君也不太清楚,反正就在灵都境内。
有一点可以确认,绝对不在灵宫内,痕迹太重,必会被灵帝察觉。
大街上的任意一棵树,都有可能会是它。
走着走着,遇见了一位不算很熟的熟人,清灵将军万青。
万青今日并未身穿铠甲,穿了一身棕色的修身长袍,气态儒雅,敛去不少武将身上特有的粗人气息。
两人相遇,各自都很意外。
万青熟络上前,怪异笑道:“我以为公子会在正门旁观,或是在梦都府内安心静养,怎么从后门溜出来了?”
宇文君微微沉思道:“那位姑娘打完架回去后老向我诉苦,我若出现在众人眼中,又难免会惹人耳目。”
“故此一个人出来清净一下。”
“不知将军因何缘故来到了这里?”
万青想笑,却也不太敢笑,整理一番措辞后回道:“其实我打算去看热闹的,可前面那里已经没有好位置了,就准备去梦都府后方找个位置高的地方远远看看。”
宇文君哦了一声,打趣言道:“那要不要我陪着你一起去看?”
万青云里雾里,敏锐的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连忙陪笑道:“是在下想法粗鄙了,还望公子莫要介怀于心。”
宇文君也没想到万青对自己态度如此虔诚。
摆手笑道:“将军误会了,我并无敲打之意。”
万青心中松了口气,转念一想,正主都出现在自己眼前了,那热闹不去看也罢,能多陪着宇文君一会儿,也是好事。
言道:“公子是打算四处转转?”
宇文君微微点头道:“确有此意,来到灵都时间不长,许多地方都不熟悉,本想着好生游玩一番,可身上是非太多,所以只能如当下这样,忙里偷闲了。”
万青笑颜道:“公子若有此意,我可陪着公子四处溜达,这灵都的一草一木,我都非常熟悉。”
宇文君心里当然希望万青可以做自己的引路人,嘴上却含蓄道:“将军乃灵都守将,身负重任,如此陪着我消遣,恐怕不好吧,我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
万青爽朗笑道:“公子想多了,平常事物,副将都一一打理了,除非是来了如公子这样的重要人物,我才会亲自出面处理。”
宇文君哦了一声,含蓄道:“劳烦将军亲自做陪,我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
万青道:“哪里的话,能陪着公子熟悉灵都地理格局,也是我的荣幸啊。”
“不知公子想要去哪里呢?”
宇文君想了想,有些事得慎重,虽然他也很想让万青带着自己往古树多的地方去转转。
思量道:“将军随意带路就是了,若有一个确切的地点,反倒是会丧失许多雅兴。”
万青心里略微受了些触动,顺带拍马屁道:“公子雅士风骨如此高尚,我自愧不如,这份境界,难能可贵。”
宇文君一笑置之,本想询问一下镇安王大概什么时候会抵达灵都,可为了不增加万青的心理压力,索性也就没问。
也不知一夕宗暗中准备的那人,究竟在何等水准上。
万青带着宇文君刻意避开了人多的地方,每到一个地方,就开始给宇文君讲解一番。
如隆德街居住的都是达官显贵,将门之后。
而长乐街里居住的都是些商贾之流,不乏一些巨富之家。
余下的房屋建筑里,居住的都是灵都本地的平民百姓。
对街道有了一个大概认知后,万青就带着宇文君来到了九彩湖泊这里,风和日丽,湖水涟漪,波光连连,瑞光绚丽。
偶尔可见红色的锦鲤跃出湖面。
万青在一旁介绍道:“九彩湖泊是一个天然泉眼喷涌形成的,起初没这么大的规模,后来泉水越来越多,便形成湖泊,之后又特意扩建了一番九彩湖泊。”
“灵都最好的风水,便是在这里。”
“不过里面有禁制,只是外面观赏无关轻重,谁若是进入湖泊里泛舟,就是夷三族的重罪。”
“皇室成员亦是恪守着这条规矩,从未越雷池一步。”
宇文君玩笑道:“那里面的鱼岂不是也犯下了夷三族的重罪!?”
万青哈哈大笑,起初觉得宇文公子可能脾气古怪,有大才的人往往如此,可这么接触过后,发现宇文公子是一个很幽默风趣的人。
可万青心里仍有拘束,并未在宇文君这里彻底释放天性。
畅然道:“可能吧,也许还没来得及夷三族。”
两人游玩了一会儿后,万青则又带着宇文君来到了灵都北面,有一座大型庄园,名曰山海园。
绿树成荫,水晶石铺就的羊肠小径,更有人族南方特有的小桥流水人家。
碧绿的草坪上有蝴蝶旋舞,树枝上,有各类鸟儿鸣叫,莺莺燕燕,不知全部。
万青介绍道:“这里是每一个灵都的人都会来的地方,山海园依山傍水,景色虽不壮丽,也不像是九彩湖泊那般一枝独秀,可也有着特别的味道,各类小景加在一起,也有点万千锦绣的风采。”
宇文君环顾四野,随处可见灵族特有的星月树,到了夜间,树林里也能看见星河汹涌,皓月临头的风光。
好奇问道:“除却星月古树,还有什么样的古树?”
万青摸了摸后脑,仔细想了想,一五一十道:“树木繁多,据我所知这山海园里起码有几万棵古树,单是种类就已超过五百。”
“我所知的,就是星月古树,天海古树,余下的,我就不清楚了。”
宇文君打趣道:“那当初在这里种树的人肯定知晓。”
万青闻后,一脸乐呵呵,言道:“事隔经年,恐怕当初种树的人都已经遗忘了。”
宇文君脸上笑意盈盈,心里却有点苦,这么多树,总不能挨个排查吧,再者,那棵古树也未必生长在这山海园里。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一桩悬案
白日景色万紫千红,不过无论九彩湖泊还是山海园,其夜景最是为人津津乐道。
听闻从远方到来的情侣,欣赏过灵都夜景后,在浪漫的氛围里情谊会更加坚定,虽有些儿戏,但也多少都会影响到人的心情。
万青忽然想起一桩旧事,说道:“山海园中,发生过一起无头公案,至今都是隐秘。”
“我们觉得上面有人刻意将这件事压下来了,具体缘由,兴许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宇文君面无表情,轻声道:“灵都重地,还能发生无头公案,未免匪夷所思了。”
万青徐徐说道:“大概十年之前,有一妙龄少女,不知是和家里人闹了矛盾,还是其余的原因,独自一人来到这山海园,当时山海园中也有不少旅人,可到了最后,唯独那位少女不知下落。”
“事后,我们仔细排查现场,妄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出来,却是颗粒未收。”
“我们都不知道那少女去了何方。”
宇文君言道:“会不会是有修行者见那少女美丽,一时起了歹意,迫害少女之后,又毁尸灭迹,所以才无线索可寻。”
万青摇了摇头道:“起初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我们掌握皇都所有修行者的具体情报,进行仔细排查,当时也得罪了不少达官显贵,可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清灵玉牌既是身份的象征,亦是一名无形的斥候,只需通过秘法解开清灵玉牌的封印,便可知那人半月之内都具体做了些什么。”
“案发之后,有一部分修行者离开了灵都,我们也是派出精锐,将离开的人都仔细调查过,亦是毫无所获。”
“再然后,我们对灵都展开了地毯式的调查,还是一无所获。”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万青能对宇文君说这么多,也是因为一夕宗的宗主是那位公主殿下,宇文君的立场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宇文君疑惑道:“那么皇室成员可曾调查过?”
万青言道:“这是当然,灵都绝不能出现疑案,这便是清灵玉牌存在的价值,当初是由陛下亲自下旨,我们才挨个排查皇室成员的。”
“事后,为了给灵都百姓,少女家属一个说法,只能定案为那少女是自杀身亡。”
“可我们调查过那少女的背景,出生于小门小户,无真元修为,只是夜间贪玩出来了,没有自杀的动机。”
宇文君正色道:“那这件事还真的没办法了。”
万青话锋一转道:“可能是皇室成员暗中作梗,寻常清灵玉牌由我们发放,可六星连珠往上的清灵玉牌,都由灵和王亲自发放,灵和王是一位实权王爷,或许可有办法改写清灵玉牌所记录的事情。”
“至于一夕宗的北寒梦公主虽然可擅自发放清灵玉牌,可也仅是能在一夕宗的范围里发放清灵玉牌,且那段时间,并无一夕宗的人进入灵都。”
“或许,还真是某位大人物的公子对那位无辜少女干出了有伤天和的事情。”
根据林青玉交接给宇文君的情报,灵都寻常事宜都是身旁的这位清灵将军一人定夺,涉及到了大事,便是灵和王亲自出面。
同时,灵和王掌握灵族的谍报机构“灵网!”
虽无兵权,也无政权,却掌握生杀大权,任何人提起灵和王,都会下意识的心生敬畏,只要灵和王成心调查,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其地位如人皇身旁的国师李洪山。
宇文君没来由的感慨道:“到了一定的位置,便可随意掌握某些平民的生杀大权,若那人心善,则是好事,那人心恶,就是坏事。”
“却也无可奈何,倘若到了一定的位置,仍旧不能为自己谋私一二,那么就失去了奋斗的意义。”
万青谨慎道:“我们私下是这样猜测的,手中并无真凭实据,且当初陛下下旨,我们亦是调查过灵和王。”
“所以,这件事灵和王殿下是清白的。”
宇文君畅然一笑道:“我又没说他不干净,那少女的家属最后如何了?”
万青言道:“事后出自于人道关怀,我们私底下给了一笔抚恤金,如今就居住在祥和街。”
宇文君轻声问道:“家中就一个女儿,还是另有子嗣?”
万青回忆道:“少女遇害次年,可能出于香火传承的考虑,也有可能是我们给的抚恤金够多,足够养活一个孩子长大成人,所以又生了一个儿子,算是老来得子。”
“如今开了一间茶叶铺,生活也能过得去。”
宇文君思量道:“你们应该去那茶叶铺里买茶叶吧。”
万青轻柔笑道:“这件事没给人家调查出真相,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倒是经常去买茶叶。”
宇文君附和道:“虽是武将,却有一颗仁慈之心,难能可贵。”
万青羞赧笑道:“公子过誉了,有些事虽然无关轻重,但总得有人去做。”
走着走着,宇文君估算了一下时间,伸了一个懒腰。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我该回去了,武宓这会儿应该承受了不少挑战,想来想去,还是安抚怀柔一下比较好。”
“将军若不介意的话,可随我一道返回梦都府,今日劳烦将军亲自作陪,去我那里喝几杯茶可好。”
万青顿时受宠若惊,灵都境内,能有资格进入梦都府做客的人不多,多数人只是去拜访,说完正经事就离开了。
鲜少有人只是出自于私人交情在梦都府喝茶聊天。
万青一脸迟疑道:“一夕宗不喜人情世故,保持澄明本心,我若去了,可能会给公子添许多麻烦的。”
宇文君柔然应道:“将军说笑了,如今是我处理梦都府的大小事宜,诸多事我一人可说了算,那位女管家如今已经去了乱魂之城扣生死关,不在府内。”
“将军若是不去,就显得我这人太不近人情了。”
万青还是有所迟疑,因为他的儿子就在一夕宗修行,生怕因为此事牵连了远方的儿子。
小声道:“这样好吗?”
宇文君拍了拍万青的肩膀,笑道:“如果是在天海雪原,我还真的不好请你做客,如今是在这灵都境内,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再者,我们是走后门,又不是走正门,此事仅在你我之间。”
万青顿时回过味了,略有恭维的言道:“能得公子如此对待,实乃荣幸之至。”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那你可别跟别人说哦,打死都不能说的。”
万青默契应道:“我懂,我懂。”
离开山海园,两人便一路径直前往梦都府后门。
这次忙里偷闲,多少还是有所收获的,起码给了宇文君一些眉目,也许万青口中的那件少女无故失踪的往事到了最后对宇文君并无裨益,可和万青这样的人打好交道,总归还是有许多便利的。
万青心里倒是乐呵,他对梦都府很好奇,如今能有机会进去一观,也是美事。
唯一有所遗憾的就是无法在府内看外面的热闹,可正主却亲自陪着万青,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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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简单一些
湖边水榭,侍女奉茶。
万青初来此地,倍感惊奇,建筑格局典雅大气,景物布局错落有致,整个府邸锦绣万千。
“这茶叶如何?”宇文君柔声问道。
千秋白水,属灵族最高等的白茶,宇文君一个外人虽喝了很多次,可许多灵族人自己都没有喝到过。
万青谦卑应道:“自然上佳,喝茶与喝酒一样,得看是和什么样的人喝,和公子坐在一起喝茶,便是寻常粗茶,也能喝出境界情怀来。”
宇文君畅然笑道:“我心中亦是此等想法。”
喝了一杯茶后,万青打算主动找点谈资,可这位公子所在的位置很高,他一时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思量片刻后,万青打算主动说出镇安王到来的时间。
或许这也是公子请自己来这里喝茶的缘由所在,可转念一想,公子雅量高致,不至于用此等手段笼络人心。
一时陷入了两难境地。
宇文君却主动开口道:“我有一事相求,还望将军可以行个方便。”
万青微微一怔,都来了这里,他也不好说退话,小心应道:“公子所言何事,若在我职责范围内,我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宇文君温和道:“想必将军也知晓外面的挑战者怀着怎样的目标。”
“如此打下去的话,也会没完没了的。”
“我欲反击,却不会伤人性命,将军就当做任何事都不知道。”
万青心里松了口气,大人物斗法,彼此都心知肚明,镇安王招女婿的事情,他自然也无话语权,此事他插不上手。
假装应道:“这本来就没什么,公子多虑了。”
宇文君又给万青添了杯茶,微笑道:“初来乍到,谨小慎微,许多事都得小心翼翼,让将军你看笑话了。”
万青连忙招呼道:“言重了,有些事,本就模棱两可,若非公子初来乍到,我大概此生也不会和一夕宗的长老有所交集,更不会来到这里喝茶,说起来我还得谢谢公子呢。”
只言片语,宇文君已知晓万青是一个怎样的人,赤子之心不曾泯灭,可心里也绝对不糊涂,某些时刻无需刻意提醒,就自然知晓该在何方站队。
武宓气喘吁吁地来了,身上香汗淋漓,见到宇文君后,没好气的说道:“我那会儿回来的时候你不在,我还是自己倒茶喝的,这会儿你怎么又回来了?”
宇文君赶紧给武宓添茶,落座后,武宓对万青微微点头致意,清灵将军微微回礼。
武宓谈不上越战越勇,只是切磋,无法取人性命,最是耗费心神,宇文君出去又回来的这段间隙里,武宓已经力挫五位大黄庭高手。
此时此刻,真元波动略微虚浮。
万青轻声问道:“外面是何情况了?”
武宓举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才回道:“也到饭点了,热闹暂时散去,下午还得继续。”
感觉到武宓透出的真元波动后,万青心里略微一沉,挑战者近乎都是他人门客,鲜少有出发点纯粹的主儿,这些人能被大人物当做门客,其实力毋庸置疑。
武宓接受车轮战,如今真元还未衰败,虽有些虚浮,只需略作调整便可恢复巅峰。
此等战力,同代中鲜有之。
宇文君邀请道:“饭点也快到了,将军就留在这里一起吃一顿便饭吧。”
万青连忙起身应道:“这就不必了,公子能请我喝茶,我已荣幸之至,再者,我也得返回将军府处理一些寻常公务,公子知晓的,我这个将军,很少能闲下来。”
宇文君举起茶杯的手悬在半空,瞥了一眼万青,疑惑道:“吃一顿饭而已,应该不会出事情吧。”
万青苦涩一笑道:“正午时分,人流较多,我还是得回去镇守大局。”
宇文君想起那位素未谋面的镇安王,也不再做挽留,略有歉意道:“真是对不住将军,连一顿饭都没吃上,回头若有机会,找个僻静地方好好喝几杯。”
万青豪爽道:“那感情好,如此我就先走一步了,再会。”
宇文君微微点头,万青快步去了梦都府后门。
武宓这才说道:“为何请他喝茶?”
宇文君如实说道:“半路上遇见了,小有收获,就请来喝茶,顺带推敲一番其人如何。”
武宓嗯了一声,沮丧道:“吃完午饭后,又得继续打下去,也不知镇安王何时抵达灵都。”
宇文君应道:“仅仅就是今日而已,我将派出影梦卫,抓一个挑战者回来,审问一番,当做一个舌头关押在刑房。”
“随后,再让影梦卫将唐宇和邱北两人带入梦都府做客。”
“明日大门前也就清净了。”
武宓顿时精气神上涌,甜笑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接受挑战,是为了一夕宗的颜面而战,一日之间,挫败多位高手,足以保全颜面。
……
……
黄昏时刻,武宓仍在奋战。
湖边,多了两位年轻人。
宇文君负手而立,轻声道:“一开始便知晓我们之间的交道不会愉快。”
唐宇脸色微沉,他也未曾想到,宇文君会出动影梦卫捉了他这个丞相之子,敢捉他,就自然有办法让他接下来很难受。
玩味笑道:“所以,你就用了最简单的方式,我以为一夕宗的客卿长老吃相会很好,没想到这么难看。”
邱北脸色阴沉,一言不发,站在湖边,如一座雕像。
背后,处处都是影梦卫,他稍有异动,便会被第一时间打成残废。
很久都不曾体会过如芒在背是何感觉,他并不恐惧,只是一想到被人活捉,心中异常恼怒。
宇文君看着两人,无悲无喜道:“吃相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效果如何,想必你们的父亲此刻已知晓消息。”
“今夜就在这里居住一晚,或是打坐修行,或是欣赏夜色,都随你们。”
“我不会为难你们。”
唐宇挑衅道:“你就那么自信你会得逞?”
宇文君没有解释,转身离开这里。
回到内堂,夜色从四面八方涌来,美丽的夜景已让宇文君产生审美疲劳,武宓慢悠悠的回来了,一头秀发略有些散乱。
饭桌上,都是武宓爱吃的,色香味俱全,香味扑鼻。
武宓落座后吃了一口鱼肉,问道:“那两位不管饭吗?”
宇文君笑道:“刑房里那位是需要管饭的,那两位贵公子大致也吃不惯这里的饭食。”
武宓问道:“刑房那人落在我们手里,往后定会被自己的主子处死,如何安顿?”
宇文君小声道:“天亮之时,他便会离开灵都,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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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某些人的套路(求票,求深入了解)
丞相府,灯火辉煌,草木幽静。
蜿蜒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夜风微冷,需得添件衣裳。
正堂里,两位庙堂大佬正在手谈,周围的侍女们半低头,神色紧张。
棋桌下,一位身着布甲的壮年男子单膝跪地,肤色苍白,已断裂一臂。
灵都谁家战力最强,无疑是梦都府影梦卫,高手如云,默契无声,一旦组合列阵,威力无穷,可轻易屠杀归元高手。
便是显赫之家,养活一位归元境的门客,也觉得略有吃力,别说多位。
跪在地上这人,就是一位归元高手。
“我断裂一臂,余下三人元气大伤,且有一位挑战者,如今下落不明。”此人尽可能平静叙述。
唐德微微挥手,言道:“辛苦了,下去好生修养,府库将会为尔等开启,所需任何资源,尽管笑纳。”
这人瞬息离开内堂,没入迷离夜色中。
唐德神色内敛,谈不上勃然大怒,也绝非心平气和。
言道:“阳谋避无可避,我以为那年轻人会坚持几天,却仅是坚持了一天,就失去了耐心。”
“陛下应该已经知晓,却不会发声,当下局势,他乐于看见。”
“你我都低估那位年轻人了。”
邱煜落下一子,便言道:“你赢了。”
唐德会心一笑道:“邱北侄儿虽然好战,宇文君绝不会给他在梦都府动手的机会,你放心就是了。”
邱煜没好气道:“你倒是思虑周全,现在倒好,我们还得主动善后,又是些麻烦事。”
挑战者中的确多数人都是二位大佬麾下门客,可也有诚心诚意的挑战者,那一部分人,还得这两位大佬主动打声招呼。
宇文君则只需关起门来养精蓄锐,好好享福。
被一个年轻人以最简单的方式摆了一道,尚书令大人心里总归是不得劲的。
唐德无奈一笑道:“我以为凭他的棋力,可让吃相好看一些,结果上来就是屠大龙。”
“好久都没熬过夜了,今夜就当做自己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吧。”
邱煜无奈道:“不然呢。”
自家门客只需下令,纯粹挑战者,还得费点功夫才能安抚,得罪宗门,也不利于他们往后招揽门客。
上了年纪的人不操心也没办法。
翌日。
梦都府正门口已无热闹可看,擂台不久后将会撤去。
百姓们也不觉得遗憾,一夕宗客卿长老一日之间,挫败多位成名高手,其实力已毋庸置疑。
虽不知那位公子实力如何,可姑娘家尚且如此善战,那位男子汉应当也不弱。
很多人都记住了那位姑娘的音容笑貌,令同辈中人折煞不已。
梦都府内。
宇文君和武宓怡然自得吃着早饭,那两位年轻人天一亮就走了,走的时候可能有些情绪,但不曾表达出来,还算是懂事。
“你猜,他们会把你恨成什么样子?”武宓怪笑道。
宇文君随和道:“这都无所谓,反正我又不参加那场比武招亲,到时候他们见我不参加,兴许心里还对我有所愧疚呢。”
武宓噗嗤一笑,言道:“吃完饭后,我们出去走走?”
宇文君想了想,言道:“还是算了,就在梦都府内好生修养,一切等那位镇安王来了再说。”
饭后,宇文君正打算去道场里修行,结果中庭外,虚空通道开启,古澄来了。
梦都府门前挑战者成群,自然是惊动了天海雪原的一夕宗。
古澄有些迷糊,他本以为这会儿正打的不可开交。
结果宇文君和武宓神色慵懒,无所事事,是如此的悠闲惬意,好奇问道:“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门前如此安静?”
宇文君开始斟茶,古澄自来熟坐在宇文君对面,随手剥开一个橘子,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绑架了两位大佬的儿子,他们知难而退了。”宇文君平淡道。
古澄刚吃进嘴里的橘子顿时喷了出来,哈哈笑道:“这果然是一个朴素有效的法子。”
宇文君并未传信一夕宗,想来是还在灵都蛰伏的林青玉传的消息,他对此保持沉默,看破不说破,还能做朋友。
不过这种事也不至于让古澄这等大佬亲自过来慰问。
随意派一个护法长老就可以了。
宇文君含蓄道:“近日表现如何?”
古澄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就回过味了,武宓咳嗽了两声,和侍女们一同离开。
见人都走了后,古澄才正色道:“一切如常,既没有刻意靠近,也没有刻意疏远,她应当没察觉到我的动机。”
“所以,你现在可想好办法了?”
“我自认为当下心境圆满无暇,可面对她了。”
宇文君举起茶杯,一边给古澄想办法,一边一本正经说道:“有些事不可单刀直入,总得提前铺垫一些,送花送礼,太过俗套。”
“刻意找存在感,反倒是会降了自己身份。”
古澄觉得颇有道理,一脸认同,期待着下文。
宇文君也是一脸沉思,神色庄重,因为他还没想好法子。
两人就这么干瞪眼的看着彼此,中庭里落针可闻,外面的奇珍异草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君才口吻艰难说道:“她既然早就知晓你的心意,便站在了制高点,将你拿捏死死的,所以你无论对她做什么,其实都无济于事。”
“你得对自己做一些事情,足以吸引她的事情。”
古澄越听越来劲,宇文君此言说中了他多年的痛处,期待道:“请先生明示。”
被这样的大佬称呼为一声先生,宇文君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抿了口龙泉清水,正色道:“你需刻意荒废一夕宗的政务,抽时间去寻找一个貌美的淑女,管你们是畅聊人生,还是谈情说爱,总之秘密进行。”
古澄顿时急眼道:“我可不是那种人,移情别恋不可能!”
宇文君安抚道:“听我说完,当一个女人知晓有一个男人喜欢她很久了,可突然有一天不再喜欢她了,她肯定会觉得不习惯,心里难受,开始反思自己。”
“然后你再突然杀一个回马枪,对她造成正面冲击,定会有所效果。”
古澄听了有些微茫,言道:“我和另外一个女人都开始秘密在一起了,梦儿又如何知晓我的事情呢?刻意透露根脚,她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的。”
宇文君嘴角上扬道:“无需刻意透露根脚,当梦姐姐意识到你不对劲,自然会暗中调查的,你可是一夕宗的二宗主,她怎能放心你突然一反常态呢。”
古澄恍然大悟,感慨道:“高,果然够高,不过我到时该如何正面冲击她呢?”
宇文君含蓄道:“回马枪后,她必心神摇晃,思绪混乱,趁此机会拥美人入怀,一亲芳泽……”
第二百五十七章 心火燃烧
古澄握住茶杯的手颤抖不已,神色慌张道:“这会不会有些过于粗鲁?不太优雅?”
宇文君从容道:“你喜欢她,可她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倾慕的对象,就说明你在她的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友情往上恋人未满的地步。”
“只差一个合适的契机,就可突破。”
古澄细微一想,便觉得浑身发冷,低声道:“可在她的心里,我一直都是一个正人君子,多年来始终如一。”
宇文君柔和笑道:“是啊,你这么多年来始终如一,可你在这件事上又得到了什么?”
“是被刻意的冷落,还是爱而不得的心酸?”
“亦或是觉得缘分造化弄人?”
古澄一时无语,他是一个高尚的人,有些事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保持自己应有的体面,可那份体面更多的只是孤芳自赏罢了。
宇文君火上浇油道:“以我之见,你一亲芳泽之后,直接破开桎梏,气势如虹,长驱直入,彰显男儿本色。”
“事后,无论她是何等想法,都来不及了,那时木已成舟。”
古澄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神色肃穆道:“这简直匪夷所思,我实在干不出这种事情。”
宇文君坏笑道:“有些女人,对她越好,她越是不知好歹,越觉得你是理所应当的对她好,女人嘛,总是吃硬不吃软的,这点道理你都不懂?”
“你已喜欢她多年,如今酝酿到了这般田地,走火入魔一次,也实属正常,起码,多数人都已知晓你是喜欢她的,可她始终不曾正面回应。”
“且也没有其余的男子打梦姐姐的主意,这件事过来过去,只在你们两人之间。”
“莫非,你觉得灵族除你之外,还有配得上梦姐姐的男子?”
“对姑娘一往情深的男子,往往会被姑娘看不起,对姑娘肆意凌辱的男子,反倒是会被姑娘家牢牢的记在心里。”
“流氓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连流氓都不如。”
古澄心神摇曳,似乎是有所顿悟,颤声道:“兹事体大,容我三思。”
宇文君继续怂恿道:“你可到达无极境界,就说明你明白千军万马扣心关,九死一生撞天门的道理,若是成了,往后就是一片坦途,若是败了,起码你曾经也做过一些事情。”
古澄有些上火,心火蔓延,隐约有燎原之势。
有些事很简单,可有些人一辈子连一件简单的事都没有做好。
宇文君独自品茶,带过来的茶叶预计还可喝一个月时间,一月之后,估摸着还得返回人族,看一下高志在伯牙郡的大事业进展的如何,顺带多带一些茶叶过来。
沉默良久后,古澄的眼神逐渐坚毅,起身微鞠一躬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我明白了。”
“虚虚实实,暗合兵法。”
宇文君补充一句道:“事后,你可能会被暴打一顿,但应该不会要命。”
“此事只在你我之间,勿要泄露出去,往后对我风评不好,我也是一个正人君子,一直都是。”
古澄诚然道:“我懂……”
宇文君欣慰道:“以你的悟性,我也就不必多言了。”
古澄微微点头,轻声道:“既然你可将梦都府的政务轻松应对,我也该回去了,镇安王预计明日就会到达灵都。”
宇文君淡然笑道:“记住,勿要说是我指点迷津。”
古澄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决然转身,大袖一挥,构建虚空通道,返回天海雪原。
宇文君长呼了一口气,放下茶杯,在中庭里来回踱步,出此下策之后,他也没了去道场修行的心气儿。
古澄嘴上说不会泄露是自己出的主意,可林青玉还在灵都里,这段时间,古澄来过两次梦都府,两次都和宇文君有所密谈,其中一次,林青玉是看在眼里的。
这痕迹太重,宇文君自己都解释不清楚。
可古澄这个朋友,值得一交啊。
“世事两难全…”
武宓来了,见宇文君神色复杂,担忧问道:“莫非是有些不太友好的事情?”
宇文君摇了摇头,武宓见状,略微一想,以宇文君糊弄凌玉卿的事迹来看,她大概猜测到了宇文君给古澄都说了一些什么内容,只是她所想的,远没有宇文君那么到位。
“明日,镇安王就来了,估摸着唐德与邱煜已知晓消息,明日他们必会亲自去城门口迎接镇安王入城。”
“寄才寅,严摩等人,就不更用提了。”
武宓请教道:“我们也去迎接镇安王?”
宇文君微微思量道:“他们都和镇安王认识,就算是关系不好,见面之后也能顺其自然的说一些场面话,我们和镇安王本就不认识。”
“去了以后,反倒是有些尴尬,一夕宗不屑于人情世故,所以就不去了。”
“招待镇安王一事,就交给灵帝陛下和一众文武大臣吧。”
武宓担忧道:“这会不会太随意了些?”
宇文君无奈道:“可能有点,其余人是想同镇安王交好,而一夕宗仅仅是成就一段姻缘,不去凑热闹,会更显得我们出发点纯粹。”
“高门大户之争,与小门小户的人情世故,是不太一样的。”
武宓言道:“事已至此,一夕宗那位参与比武招亲的俊彦,应该出现了,怎么还没有来梦都府?”
宇文君索性直言道:“不来也好,也能给我们省点麻烦,那人现在就和青玉姐姐在一起,等到比武招亲结束之后,青玉姐姐才会离开。”
“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也挺好的。”
武宓幽幽叹息道:“说到底,还是信不过你的能力。”
宇文君微微笑道:“有些事老手出面,更能安抚人心,我们吸引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已算是有功了。”
“话说回来,灵帝准备的那一人,也没有浮出水面。”
“唐宇,邱北之流倒是浮出水面了。”
“锚定而后动,但和我们无关,终究只是灵族的庙堂之争。”
“不过今夜我们可以出去游玩,在众人最紧张的时候吸引别人的视线。”
武宓思索道:“这动机会不会太明显?”
宇文君淡然笑道:“只是游玩,又不做其余的事情,他们反倒是会摸不着头脑的。”
武宓想想也是,心里有些期待。
思绪静下来后,宇文君去了道场,盘膝而坐,默默修行,神华内敛。
较为尴尬之处在于,宇文君来到灵族后,还真不好与人动手,用自身功法,会泄露龙族气息,用《混沌古经》又必然会在灵族皇室掀起不小的波澜。
苦活儿累活儿,只能交给武宓了,她手中血矛无敌,单凭横练厮杀,应付寻常场面已足够。
居住在梦都府,最大的不便之处,就是无法培养心腹。
影梦卫虽强,可宇文君也无法交予重任。
除了亲力亲为,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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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偶尔做秀
正午,城门口热闹非凡,一众文臣武将,依序而立,万青率领一众将士,维持秩序。
整齐震动的马蹄声传来,视野中,两队轻骑开道,一辆端凝沉雄的战车缓缓驰来,两头独角兽拉车,猩红色的“安”字王旗猎猎作响。
森然磅礴,威武浩荡。
城外还有两千铁骑驻扎,并未随镇安王一同进入灵都。
唐德与邱煜对视了一眼,随即上前行礼作揖道:“恭迎镇安王回灵都。”
一众瞩目中,一只粗糙的大手缓缓拨开车帘,走出一出身材高大魁梧,头生一对黑色犄角的英武男子。
双目炯炯有神,身着一袭精致布甲,举手投足间透出无边霸气。
古铜色的皮肤,眉心有火焰图腾,五官轮廓深邃。
这便是镇安王,麾下有百万雄师,灵族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镇安王走至两人重臣近前,轻微发力拍打两人的肩膀,潇洒笑道:“我何德何能,可让丞相大人与尚书令大人一同出来接见。”
纵然只是轻微发力,唐德与邱煜也是顿觉肩膀一阵发麻,捉对厮杀,镇安王或许不是灵族最强,可若论冲锋陷阵,此人绝对独占鳌头。
唐德和颜悦色道:“王爷风采盖世,我等能亲自出来接见,也是我等的荣幸。”
邱煜附和道:“就是啊,一年到头,也没几个时候能得见王爷的风采。”
镇安王身材雄伟,站在此间,若一座黑色的山峰。
柔然笑道:“本王姑且当做你们两个老家伙是真心诚意的。”
唐德顺势言道:“王爷请上战车,陛下已在宫中设下宴席,为王爷接风洗尘。”
镇安王豪爽言道:“不必了,很久没回灵都,就陪着二位走走,我家那丫头,老嫌弃我块头太大,占据战车不少地方。”
邱煜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啊。”
镇安王故作难堪道:“别提了,我们走。”
这位天生异相的王爷到来后,使得周围一众武将失去了原本的光辉,严摩,万青等人,更是感受到了来自于气场的绝对压制。
诸多将士,甚至不敢抬起头正视这位身材雄伟的男人。
战车缓缓而行,车内,有一位妙龄女子正襟危坐,这女子眸光湛蓝,肌肤雪白如玉,肤若凝脂,吹弹可破。
秀丽灵动的脸颊,琼鼻挺翘,搭配一头自然垂直腰间的秀发,使得这辆气势沉雄的战车孕育诸多柔和意境。
颜澈郡主,姿色绝美,充斥异域风情。
看似柔美无双,实则顾盼之际,透出厚重坚毅之感,好一个铁血女娇娥。
灵动,万象殿内。
一位身材长壮的中年男人凝望殿外,身着一袭墨色龙袍,长发披肩,眉宇之中透出淡淡威压,举手投足,便衍生出无穷道韵,这就是灵帝!
他模样俊美,眸光深邃明亮,可看破虚妄。
不知不觉间,镇安王一行人来了。
唐德邱煜等人双膝跪地,齐呼道:“叩见陛下!”
身材雄伟的镇安王抖了抖衣衫,刚欲行礼,灵帝便瞬息到了镇安王眼前,柔然一笑道:“王弟一路风雨兼程而来,受了些海雨天风,寡人怎忍心让王弟行礼呢。”
镇安王正色道:“规矩就是规矩,怎能坏了。”
灵帝一只手搭在镇安王小臂,微微用力,将其稳住,诚然道:“无需多礼,这是寡人的旨意,莫非你要抗旨不遵。”
镇安王哈哈大笑道:“如此,便多谢陛下的旨意。”
一旁的颜澈郡主微鞠一躬,婉约柔声道:“颜澈见过陛下。”
灵帝怜爱的看了一眼颜澈,温柔说道:“记得当初还是一个小丫头,不知不觉的都已到了婚嫁之年。”
“往事历历,恍如昨日。”
“岁月欺人啊。”
颜澈温柔言道:“陛下春秋鼎盛,何来岁月催人之说。”
灵帝畅然笑道:“小妮子就是会说话。”
“今日可别拦着你父王喝酒哦。”
颜澈低头,婉约一笑,风华流转,旖旎无垠。
“爱卿们平身吧。”
文武重臣这才起身,大殿之内,礼乐之声盛放,美人轻歌曼舞,景象升平,盛宴开始。
众人依序落座,颜澈受到灵帝之邀,落座于其身旁,独享宠爱。
镇安王对此笑意盈盈,姑娘家总归是讨人喜欢的。
灵帝言道:“今日不论朝政,爱卿们开怀畅饮就是,勿要拘束。”
群臣欣然响应,举杯示意。
镇安王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一夕宗的人到此,心中想法微妙,笑而不语。
……
……
梦都府,庭院里,宇文君悠然自得躺在睡椅上,吃着葡萄,喝着雪域飘香。
黑麒麟盘卧一旁,微闭着眼眸。
武宓坐在椅子上,单手托腮,言道:“宫廷里此刻必热闹非凡,宴席之上有许多好吃的,说起来,我们还真不曾吃过御膳呢。”
在人族没去过,在灵族本来是有机会去的。
宇文君坦然言道:“可能是要比梦都府的饭食好吃一些,可事已至此,也只能想想了。”
武宓好奇道:“你猜,他们今日会在宫中议论什么内容?”
宇文君随和言道:“肯定不会说起你打擂台的事情,也会对一夕宗这三个字刻意避免,只论故交,开怀畅饮,顺带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
武宓想想也是,那种氛围里吃饭也不会太有胃口。
最好吃的饭菜,永远都在玉溪镇的那座半山腰的小院里。
宇文君起身,御风而行,抵达观景台上,俯视整座灵都。
武宓随后而至,环顾四野,视野所到之处,豁然开朗。
“是要给暗中的那些斥候看一下,我们两个其实很悠闲,也能给其余的竞争者带去不小的压力。”武宓道。
宇文君应道:“我不喜欢作秀,但我相信,镇安王必然派人暗中观察梦都府的一举一动,你我看向灵宫方向,他若是知晓了,心里也就不认为我们失礼了。”
虽有一夕宗庇护,宇文君也不介意少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不是一个骄傲的人,也不是一个曲意逢迎的人。
武宓含蓄道:“或许不仅仅有镇安王,那位素未谋面的灵和王也不会消停。”
宇文君笑而不语,局面越是平静祥和,便越有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事。
他很想去明察暗访一番祥和街的那户卖茶叶的人家,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给他带来诸多不便。
“真希望这场复杂的比武招亲快点结束……”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夜间来客
入夜。
宫廷之中的宴席结束后,镇安王便带着闺女离开了。
灵帝本打算挽留颜澈陪伴皇后说说闺房话,却被镇安王婉拒了。
“闺女不久后就要嫁人,当父亲的自然要多陪伴,心里怪舍不得的。”
灵帝对这话无可反驳,只好亲自将镇安王父女两人送出殿外。
走出宫廷后,唐德与邱煜便热情邀请镇安王前去家中做客,手谈几局,亦是被婉拒了。
一众文武见状,也不知如何煽风点火,只好作罢。
镇安王可不是别人,早年间在朝堂之上,一言不合打死言官的事常有发生。
可这些官员对镇安王的阿谀奉承也绝不能少了,如今神族与魔族的摩擦不断加剧,往后镇安王极有可能建立武勋。
热闹散去后,镇安王陪着颜澈在灵都街道上慢慢悠悠的走着。
“闺女啊,邱北和唐宇你觉得哪个更顺眼一些?”镇安王柔声问道。
宴席之上,诸多大人的公子都在,只是位置偏僻,不曾被留意罢了,大佬说话,哪有年轻人插嘴的余地。
颜澈神色如常,默然无声的摇了摇头。
镇安王心里滋味复杂,自家闺女的婚姻大事不能自己一个人说了算,也是无奈。
谁愿意比武招亲呢,要不是害怕陛下直接赐婚,也绝不会走这么婉转的路子。
夜风动人,整座都城流光溢彩,美好的气息充斥在角角落落,河边有读书人欣赏对岸的旖旎风光,青楼里的姑娘也将头探出窗外,看着繁华夜景与芸芸众生。
镇安王忽然说道:“我们去梦都府看看吧,听闻一夕宗来了两位客卿长老,一男一女,都很年轻,那位男子也很俊美。”
“棋力绝伦,可让寄才寅吃瘪。”
说这些话的时候,镇安王一直留意着闺女的脸色。
颜澈挽着父王的胳膊,头靠在父王的大臂上,柔弱说道:“父王想去,那我们就去看看,只是这会儿,也不知人家方便否。”
镇安王心细如发,当初他找到北寒梦商量对策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说去梦都府,闺女的心情竟突然好了这么多。
倒要看看,那位宇文君是何等人物。
镇安王柔声道:“皇都权贵之家,谁敢给我不开门?”
闺女抿嘴一笑,她习惯了父亲的霸道作风。
不多久后,两人便到了梦都府门口,还未通报姓名来历,梦都府的大门便开了,宇文君与武宓亲自出来迎接。
宇文君微微行礼道:“见过镇安王殿下,影梦卫告知我王爷朝着这边走来,我便提前出来迎接。”
镇安王瞥了一眼宇文君和武宓,这两人并无湛蓝色的眸子。
怪异笑道:“你倒是懂事啊。”
宇文君做出邀请手势,柔声道:“王爷里面请。”
镇安王大步流星进入了这座灵都最繁华的府邸,他也不是第一次来,当初北寒梦在这里居住时,他也来过,且和北寒梦高谈阔论过。
中庭,小茶坊里,武宓斟茶倒水,宇文君作陪。
周围寂静无声,侍女今夜入眠的很早。
镇安王仔细打量了一番宇文君,好奇问道:“我对一夕宗也还算是了解,宗内的后起之秀我也能大概叫出几个名字,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你。”
对于许多人而言,宇文君是在朝夕之间突兀的降临梦都府。
宇文君温和道:“有些事不便告知。”
镇安王眉头微挑,沉声道:“在我面前说退话的人,除却陛下之外,你算是头一个。”
武宓倒好茶后,便坐在了宇文君身旁。
颜澈对武宓观感很好,一柄血矛,力挫多位成名高手,一日之间,收获无数好评。
郡主轻语道:“公子是宗门中人,而非庙堂中人,不愿多说,就自然有公子的缘由,父王莫要强人所难。”
“北寒梦前辈器重的人,怎会差呢。”
镇安王越发相信,这个宇文君可能暗中和自己的闺女有过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宇文君何等敏锐,自然也察觉出了几分端倪。
他猜测一夕宗的那位参加比武招亲的俊彦和颜澈本是情侣,然只是猜测,如今还未得到证实。
颜澈郡主此话,无疑是加重了宇文君在这位王爷心里的份量。
武宓抿嘴一笑道:“让王爷和郡主见笑了。”
镇安王思虑一番,轻声言道:“听闻你的棋力可碾压寄才寅,此事已传开了,我有些不信,不知可否赐教一番。”
在镇安王的心里,寄才寅终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狗腿子,害怕这位年轻客卿长老的威严,并未好生与他角力。
宇文君只好应道:“王爷有此雅兴,我怎能拒绝呢。”
两人同时移步,到了棋桌这里,武宓端来棋子,交由两人。
宇文君微笑道:“远来是客,王爷先请。”
镇安王古怪言道:“口气倒是不小,我成全你。”
宇文君相信这位头生黑角的镇安王棋力在寄才寅之上,不然也不会有如此作态,他倒是有些期待呢。
颜澈和武宓在一旁观察,两位女子眼角余光多有交流,潜移默化中对彼此生出许多好感,女人是敏感的,有些事只有她们自己知晓。
镇安王执白子,先行出手。
两人先是试探了十个回合,才开始逐步发力。
镇安王的棋路极其霸道,大开大合,纵横成锋,宇文君从容应对,试探过后,宇文君已知晓镇安王在何等水平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镇安王的脸色愈发凝重。
无论自己如何下黑手,就是奈何不了宇文君。
一个时辰过去了,棋盘已无处落子,双方和了。
闺女端来了一杯热茶,打趣笑道:“头一次遇见对手的感觉如何?”
镇安王先是对女儿柔然一笑,随后一本正经的看着宇文君,问道:“灵族有这等棋力的人不多,你可胜了我,为何成心要和呢?”
宇文君倒也潇洒,言道:“既不想拍马屁,又不想输。”
镇安王爽朗大笑,眼神犀利凝望宇文君,沉声道:“你倒是坦然,为何不去迎接我入城?”
宇文君平和道:“这些事已有人去做,我去了反倒是多此一举,太年轻的身影站在最前方,有些不妥。”
镇安王轻声笑道:“年纪轻轻,暮气沉沉,可不是好事。”
宇文君从容道:“很多人都对我这样说过。”
镇安王闻后,一时来了兴致,冷笑道:“我欲和你同境一战,不知可行否?”
第二百六十章 后生可畏
宇文君欲言又止,武人脾气果然够直接。
武宓看出事态,含蓄言道:“我家公子自然不是王爷的对手,就不必了吧。”
颜澈下意识多看了一眼宇文君,武宓在她心里已是最强,竟称呼他为公子,从龙之态一览无余。
镇安王咧嘴笑道:“只是同境一战,或许你家公子实力可胜我呢。”
宇文君略有后悔,方才那一局棋,他输了该多好。
这位王爷执意如此,宇文君是拦不住的。
底气虚浮道:“不如择日,在一开阔地带可好,梦都府是姐姐的家,损毁了这里的精致也不文雅。”
镇安王眉头微皱,思索道:“也是,那我带你横渡虚空,去一开阔地带。”
宇文君思来想去,一脸为难,轻声道:“王爷一路旅途劳顿,该好好休息一下。”
镇安王顿时不悦道:“扭扭捏捏,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风采,莫非真如传言所说,你全靠这位姑娘替你消灾挡难?”
“再推辞,我就要翻脸了。”
一道淡淡的威压弥漫开来,整个中庭寂静无声,花草半低头,湖泊波澜静止,水中鱼儿凝固。
宇文君避无可避,只好点头道:“那就如王爷所愿。”
镇安王顿时起身,大袖一挥,构建虚空通道,带着三位年轻人离开了梦都府。
万里之外,有一小型草原,远方山脉连绵,周围劲风不止。
萤火虫在夜光中飞舞,与月色相互辉映,点缀无限生机。
镇安王畅然一笑道:“这里是萤火之原,我年少时曾在这里和古澄鏖战了三天三夜,未分胜负。”
“今日与你同境一战,你可得好生体会。”
武宓与颜澈站在远处旁边,时而低头交流。
镇安王将境界压制大黄庭初期,古怪笑道:“下棋的时候你让我先出手,切磋的时候,该你先出手了。”
宇文君尽可能从容道:“只是今夜之事,还望王爷保密。”
镇安王心知肚明道:“放心,若是看出你的根脚,我绝不会多说,你是北寒梦器重的人,自然可得到我的全部信任。”
宇文君微鞠一躬道:“如此,那便失礼了。”
镇安王淡然一笑道:“年纪轻轻就这么会装腔作势,可不是好习惯。”
话音落下后,宇文君已瞬移至他近前,一拳击向镇安王心脉要地,拳罡炽烈,如一座即将喷涌的火山。
镇安王脸色剧变,果断侧身避开,顺势探出大手抓向宇文君头颅。
宇文君速度更快,曲臂撑腰,一记低扫腿攻向其下三路。
镇安王一手落空,迅速提膝格挡。
砰然一声闷响,宇文君一腿命中镇安王膝盖内侧,随即火速后退。
镇安王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宇文君,这种力度,这种战斗意识,不经过多次的生死搏杀,绝对无法历练而出。
宇文君也很是无奈,这位王爷虽然压制境界,可他的体魄仍在巅峰,近身战难以撼动其根基。
镇安王点评道:“作为后生,你的招式大道至简,很是不凡,不知可还有其余的本事?”
宇文君默不作声,撑起一道大范围罡气,周围生机绝灭,重力增强。
他缓步走向镇安王,眸子里燃烧起金红色的火焰,预判出镇安王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三十六种退路,与十八此出手,其中有三次出手足以取人性命。
镇安王见到这双眸子后,心里已知晓宇文君为何先前不愿和自己切磋了。
豪爽笑道:“原来如此!”
快步冲杀向前,一拳带着磅礴厚重的威能碾压而至,若彗星冲击夜穹。
周围重力顿时松散,宇文君撑起的罡气隐约有破碎之势。
宇文君大袖一挥,一道青龙暴掠而出,若铁骑凿阵,一往无前,龙吟之声激荡天穹。
轰隆隆!
二者正面冲击,激荡出大片真元气浪。
镇安王的拳势中断,宇文君青龙玉碎。
这一次,镇安王察觉到拳头隐约酸麻,极其慎重的看着宇文君,刚欲出手,宇文君便再一次来了,此次两袖青龙,罡气雄浑,战意磅礴,欺山压海而至。
虚空凝滞,颤抖不已。
镇安王心中极其意外,这是逼着他正面撄锋,好大的胆子!
悍然催动真元,步伐一闪而过,两道青龙迂回穿插,穷追不舍。
刚欲凌空,宇文君眸子射出两道金虹剑气轰冲而去,剑意如山如岳,灿然绽放,点燃夜穹。
彻底封锁镇安王退路。
“我已窥探出你各种退路杀招,我的招式,你除了硬吃,别无选择。”宇文君道。
镇安王怒从心头起,双手合十,撑起一道乌黑如墨的护体罡气。
轰隆隆!
两道青龙欺压而至,冲撞其罡气,周围虚空颤抖不已,仿佛即将崩裂。
一道极其恢弘的怒吼之声传开,罡气轰然玉碎,两道青龙随之飘散。
镇安王额头见血,双眸血红,已有杀意透出。
锁定宇文君身形后,接连瞬移,同样是预判出宇文君接下来的举动,令其退无可退。
“很久了,都不曾与人正面相持过。”镇安王狞笑道。
观战的颜澈心跳加速,有些紧张的问道:“姐姐,父王一旦贴身近战,公子极有可能元气大伤,要不然停手吧。”
武宓笑了笑,轻微言道:“看着就是了。”
顷刻之间,镇安王杀至宇文君近前,一拳强势轰出,直接崩裂虚空。
宇文君神魂坚定,一道霸道龙吟之声传开,身化十丈青龙,翻山倒海,龙身螺旋翻腾,杀力狂涌不已,快速形成青龙缠身,锁住镇安王身形。
绞杀之力,层层递进,镇安王双眸若两轮血日,凝聚全身真元,强力挣扎,然而却无济于事,力的发动需配合呼吸,哪怕呼吸极其微妙,也伴随着一呼一吸,呼出去的那一瞬巨力迸发,可吸的那一瞬必然精气神微微一凝。
宇文君根据镇安王自身节奏发力,令镇安王无可奈何。
纵然力量源源不断,生生不息,层层突破,也架不住这青龙绞杀之力。
逐渐的,镇安王双臂剧痛,双腿疑似有刀砍斧剁。
其迸发出的力量,被宇文君借力打力,无处施展。
镇安王极其不情愿的喊道:“够了,停手。”
青龙一闪而逝,宇文君亦是脸色发白,对镇安王诚然道:“承让了,寻常同境高手,我可轻易碾压,王爷这般猛人,迫使我使出全部杀招。”
镇安王情绪极其复杂,虽是同境一战,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输。
可他也输得起……
首次郑重其事对宇文君抱拳说诚然道:“后生可畏!”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夜风吹起心事
萤火之原,夜风动人。
颜澈眸光迷离,波澜渐起。
武宓一只手落在颜澈肩头,柔声道:“传闻都是假的,他实力在我之上。”
颜澈微微点头,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
武宓看出颜澈心中所想,微笑道:“青玉姐姐出于考验我家公子的意图,有些事并未明说,我们也做出些许猜测。”
“你的表现已告诉我,我们的猜测是对的。”
颜澈松了口气,又担忧道:“父王铁了心认为宇文公子就是那个人。”
“我要不然去解释一二?”
武宓摇了摇头,言道:“心结还得公子去解开。”
正面一战输了,镇安王心里并无挫败感,倒是有所悟,后浪推前浪,自然规律罢了。
“借一步说话。”镇安王口吻古怪道。
这等实力,已彻底得到镇安王认同。
唯一有所不满的,则是年纪轻轻,身上便有着老狐狸的暮气,军伍中人最是反感这些,想起往后家中有这么一个人,总觉得有所不适。
宇文君缓缓跟上镇安王脚步,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武宓与颜澈,心里觉得怪异。
良久后,镇安王停下脚步,凝望夜穹,沉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与我家闺女勾搭上的?”
宇文君微微一怔,纵然是早有心理准备,可也没想过这位王爷如此直接。
坦然道:“我与郡主是清白的,并未发生过什么。”
镇安王神色一凝,轻怒道:“事已至此,还在狡辩?”
宇文君微笑道:“王爷误会了,我并非王爷所想的那人,若真是那人,想必郡主此刻已站在我的身旁替我说话了。”
“一夕宗不参与庙堂之争,却无故卷入这场比武招亲,我也觉得奇怪。”
“只能说一夕宗有优秀的俊彦可能在外出的游历中,与郡主萍水相逢,生了些美好念头,故此念念不忘。”
“大势之下,只得比武招亲。”
“只是不知这主意究竟出自于王爷之手,还是出自于郡主之手。”
镇安王心中百感交集,云里雾里,凝望宇文君,将信将疑道:“也就是说,我今夜打错了人?”
宇文君无辜点头道:“大概是这样……”
镇安王深呼吸一口气,自家闺女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英武霸道的男人极其宠爱女儿,镇安王也不例外。
眼皮子底下,有人鬼使神差来了这么一出,他有些气不过。
怅然道:“你所猜测不假,是那丫头提出的比武招亲,按照我原来的设想,是由陛下赐婚,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可闺女就这么一个,难得提一次条件,我自然要满足。”
“所有合理的事情,都是提前预谋好的。”
宇文君不知如何安慰,他若是有个女儿,配合外人计划出这一切,他心里亦会不是滋味。
镇安王无奈问道:“你可知晓那个混账玩意儿是谁?”
宇文君如实应道:“青玉姐姐不曾明言,我也没有多问,总而言之,我在梦都府就是吸引各种明枪暗箭,替您未来的女婿扫清障碍。”
镇安王气笑道:“真是辛苦你了。”
“我一直都觉得丫头心思单纯,不善谋略,为了让一切看起来合理,默默做了这么多事情,连我都蒙在鼓里。”
宇文君安慰道:“王爷应该觉得高兴,一个有谋略的女儿总比没有谋略的女儿强,便是心里千万般不舍,可如今郡主已亭亭玉立,长大成人。”
“也该放手了,还会多一个儿子。”
镇安王双手负在身后,眼眶略有湿润,心中五味杂陈。
古怪道:“我就当做你是在安慰我。”
闺女小时候可爱喜人,暖心依偎,时常抱在怀里小心呵护,到了年岁后,怎么就留不住了?
她有了情郎,镇安王会很难受,若是孤寡一生,似乎也不太对,横竖都很折磨人。
宇文君徐徐言道:“事已至此,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郡主心中自然有数,此刻郡主最需要的就是父王的支持。”
镇安王苦涩一笑,忽然说道:“若我不知晓真相,其实我很满意你这位女婿。”
宇文君笑容凝固,不知如何作答。
镇安王一笑置之:“讲笑,别当真。”
“夜深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宇文君微微点头,对远处招了招手,武宓和颜澈御风而至。
郡主眼角余光有意无意打量了一番父王,未有异常,心中略微宽心。
镇安王轻柔一掌构建虚空通道,带着三位年轻人返回梦都府。
府内,景色依旧,唯独少了些萤火虫飞舞。
流光溢彩,静谧繁华。
喝了杯茶后,镇安王便起身告别道:“今夜很是畅怀,多谢招待。”
宇文君起身相送至门口,镇安王高大伟岸的背影,似乎多了几分落寞。
武宓开口道:“他值得信任吗?”
宇文君从容道:“他信不过我,但一定信得过北寒梦姐姐。”
“如此地位的人,其品格道德,无需多疑。”
刚欲转身返回府内,一位白衣胜雪的年轻男子向此处走来,他步伐看似缓慢,却在不经意间到了宇文君近前。
此人模样俊朗,轮廓深邃,一双蔚蓝色的眸子,束着马尾长辫,脸庞英气十足。
深鞠一躬道:“晚辈卫墨,见过二位长老。”
武宓笑而不语,宇文君柔声道:“进来吧。”
这位年轻人首次进入梦都府,对于沿途路上的繁华景色并未多看,一路到了中庭。
宇文君与武宓落座,他站在两人近前,神色文静,从善如流。
“青玉管家此刻是否已踏上乱魂之城的旅途?”宇文君好奇问道。
卫墨微鞠一躬道:“是,那会儿走的,她还让我转告二位长老,莫要介怀于心,归来后会有礼物。”
宇文君笑呵呵道:“在这里,无需这么多繁文缛节。”
时机把握的不错,镇安王前脚刚走,吸引多数探子的眼线,他便跟着来了。
武宓大致感应了一番卫墨体内真元,大黄庭内,有上等之姿,实力够用了。
本想善意提醒一番,可她转念一想,颜澈郡主必有神兵利器在手,不输于人,只会输给自己想输的人。
宇文君温和道:“去道场修行,养精蓄锐,接下来的事便交由我。”
卫墨徐徐退下,并未多言,该说的,林青玉早已给他说过……
第二百六十二章 疏离的过往与现在
灵宫,御花园。
夜间花草敛去了自身颜色,偌大的灵宫一片平和,走廊里闪耀着灿烂的水晶光辉。
凉亭里,唯有灵帝陛下与一位面部覆甲灵密卫。
灵密卫乃是从军方千挑万选出的好苗子训练而成,灵族军伍,除却正常仕途,还有一条路可保往后萌荫子孙后代,便是成为灵密卫。
不过这条路,要比成为将军更复杂一些,毕竟万中无一的好苗子太少。
灵密卫直属灵帝陛下,掌控灵都一举一动,清灵将军万青无法处理的事,便交由灵密卫接手,官阶不高,掌握生杀大权,庙堂文武,谈及灵密卫无不色变。
便是梦都府的影梦卫,亦是参照灵宫的灵密卫建立而成。
灵帝随意坐在石墩上,石桌上摆放着茶具,并无茶香溢出,白日和镇安王碰杯太多次,酒后的陛下更喜欢喝白水。
“摘下面甲。”灵帝举杯轻声言道。
这位灵密卫摘下面甲,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模样俊秀,鼻梁挺拔,双眸炯炯有神,身着铠甲更显英姿飒爽。
神色平和,锋芒内敛,此时他有些无所适从。
灵帝轻声问道:“在军中表现如何?”
摘下面甲的灵密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徐徐说道:“都城承平日久,尚未建功立业。”
灵帝嗯了一声,平和道:“那么修为一事如何了?”
灵密卫如实回道:“大黄庭中期,杀力尚可。”
灵帝本想询问一些共事,看着这张年轻的脸庞,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山野之畔,小桥流水人家,有一妙龄女子,模样清纯秀丽,做的一手好斋饭,其女工手艺颇为不俗。
不幸家道中落,只得在山野之间自力更生,不知人间富贵,不懂权谋诈术,更不知人心险恶。
心有花木,向阳而生,会因春暖花开的盛景而滋生美好情怀,山里的野果若是熟了,她会更加开心,笑声比百灵鸟更加悦耳动听。
灵帝柔声问道:“你的母亲还好吗?”
灵密卫微微一怔,思量须臾后回道:“上一次回去,她已两鬓斑白,我留了些银两,如今不用再做女工生活。”
“本想雇些下人照顾她的生活,母亲却不愿意,她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觉得那样也很好。”
灵帝回忆过往,时隔多年,她还是那样。
柔声说道:“世上很少有不忘本的人,你的母亲是一个美丽的母亲。”
“明日正午,这场比武招亲就开始了,四个擂台,你将会镇守其中一个,余下的三人分别是唐宇,邱北,以及一夕宗准备的那人,有可能会是宇文君,可能不是。”
“你们四人夺得各自擂台魁首后,便可依序向颜澈挑战。”
“遇见颜澈后,记得温柔一些,出招柔中带刚,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可失了自己的体面。”
灵密卫点头道:“是,陛下。”
灵帝柔然一笑道:“下去吧,今夜养精蓄锐,此事过后,你便无需留在灵密卫中,成了,你将是镇安王的女婿,败了,若想继续从军,便会给你成立翊字骑,前往边境之地磨炼。”
仲翊心情微妙,却未曾多言,纵然明知眼前的就是自己的生父,可他更习惯眼前的这人是灵族的至高领袖。
行礼过后,他便退下了。
灵帝望向这位年轻人的背影,似若有所思。
翌日。
镇安王到了,所有事宜便可照常进行。
灵宫,演武场,东南西北四座擂台,每座擂台四周都有文臣武将围观,每座擂台围观的人数大致旗鼓相当。
今日虽来了不少臣子,可唐德与邱煜并未出现,便是严摩与寄才寅也在家中休养,重臣一个都不曾来。
观礼台上,陛下,镇安王,灵和王三人并排坐在一起,陛下在最中央微微靠前的位置,灵和王在右侧,镇安王在左侧,颜澈站在父王身后。
三人身后,一众宫女小心侍奉。
灵和王约莫四十余岁,天生异相,眸子一蓝一紫,熠熠生辉,脸上轮廓深邃,一头黑长卷发,身着一袭精致的锦衣玉带。
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丝丝戾气。
陛下言道:“很多年了,我们三人都不曾坐在一起看别人打架。”
镇安王畅然笑道:“说起来也不是别人。”
灵和王嘴角上扬道:“也是。”
这位灵网首领望向北面那座擂台的观礼席上两位年轻的一夕宗客卿长老。
灵和王柔声问道:“昨夜王兄去过梦都府,不知与那位不曾接见你的年轻长老交流的如何?”
镇安王故作不爽道:“我难得回来一次,你也好意思观察我的一举一动,不怕影梦卫灭了你的谍子?”
灵和王嘴角上扬道:“王兄气态雄伟,想不惹人注目都很难。”
镇安王随和应道:“我本以为宇文君就是那人,结果不是,若你想知晓更多一些,可以去询问古澄,也可以去询问咱们的那位妹妹。”
“初来灵都,我不想动手打人。”
这两人坐在一起必会不安分,灵帝无可奈何道:“今日虽不是大日子,但也是喜庆日子的前夕,二位消停些。”
灵和王乖乖闭嘴,一脸莫名笑容。
镇安王心里一沉,懒得多做计较,对那位年轻人他还是颇有好感的,自然会保守其秘密。
此次比武招亲,共有一百零八人参与其中,修为统一在大黄庭境内。
能参与其中的,自然都是都有些身份背景的二世祖,或是官宦子弟,或是将种子弟,或是有所名气宗门内的嫡传弟子。
身份底细,都严加排查过,当然,太有实力的宗门子弟并未参与其中,一者得给唐宇和邱北让路,二者,那一类年轻俊彦,多数都不屑于攀附权贵,只追求心中浩渺大道。
嘭嘭嘭……
战鼓声激扬开来,演武场上风起云涌。
每座擂台,都有一位面部覆甲的灵网首领主持大局。
比武招亲,正式开始。
卫墨如一尊亘古长存的玉柱站在宇文君与武宓身后。
侍女添茶,宇文君举杯,饶有兴致的看向了擂台周围三十一位参与者。
个个都是大黄庭,某些面孔,武宓还都在梦都府正门口会面过。
如徐久等人。
卫墨自然也看见了,面无表情,未见波澜。
第二百六十三章 隐晦的意念
擂台上已有人捉对厮杀,卫墨不久后就要上场。
眼前的这一幕,令宇文君想起人族皇都的八顾之宴,上一次他参与其中,这一次他是一个看客,有些恍惚心神。
无端想起了故人,顾雍。
他若是知晓自己如今在灵族亦是座上宾,或许会很得意,转念一想,宇文君笑了,他也是沾了顾雍的光,他才能成为灵族的座上宾。
武宓剥了一颗橘子,给宇文君分了一半,吃进嘴里微微咀嚼。
“那位灵和王,似乎有意无意的在观察我们这里。”武宓轻声道。
宇文君应道:“你可看向那里?”
武宓摇了摇头,继续吃橘子,这座擂台上多数人武宓见过,有一部分人被她打成元气大伤。
虽说也修行了些许时日,仓促之间,自是无法拿出巅峰战力。
卫墨很有福气,只是这福气有些刻意。
此次比武招亲,由灵和王掌中灵网规定章程,操办大小琐事。
大黄庭强者出手,杀气迸射茫茫四野,动辄真元狂暴,欺压虚空。
有剑意气冲四野,有拳罡霸道磅礴,亦有枪出如龙,纵然多数人的年岁大出颜澈郡主许多,仍然会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当下年轻俊彦拼死一战,场面甚是激烈。
不知不觉间,半日已过。
卫墨相当顺利,所遇之人,最多三个照面,便可拿下。
上百宫女与御膳房的伙计就在演武场外围搭建临时敞席,以供众人果腹。
宇文君与武宓则仍旧留在原本位置上,一张圆桌,十八道菜肴,香味扑鼻,品相上佳,两位侍女在其身后微微摇扇,凉意柔柔。
“这一次吃上了御膳房的菜肴,满足否?”宇文君轻微笑道。
武宓很是享受的吃了一口佛跳墙,微微赞许道:“的确不错,可和梦都府的厨子手艺比起,似乎并无差距,或许是今日人多,故此厨子做饭的时候心意潦草了些。”
两位摇扇的侍女手法细致温柔,神色宁静淡然,对这位年轻女长老的话语充耳不闻。
饭后,众人略作休整,便继续上擂台。
已有半数人出局,无缘颜澈郡主,走的背影也谈不上落寞,某些人本就是抱着磨砺自身而参与了这场比武招亲。
还有些人,身负重伤,不过也并无遗憾,有些事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他们也只是少数人的陪衬罢了。
下午的日头不算毒辣,甚至有些柔和,如春日的暖阳。
却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东面擂台,第一场,唐宇对上了一位号称槐荫宗的嫡传弟子,那人名曰崔炎,其貌不扬,身材普通,甚至连手中长剑都是不足五两银子的劣质铁剑。
可就是这一位朴素的青年,意气风发的拿下了唐宇。
剑刃抵在丞相之子的眉心处,只需微微寸进,便可取其性命。
唐宇凝望崔炎,尽可能保持体面,玩味笑道:“我竟不知灵都中竟有剑意如此超绝之人,还是同辈中人。”
“失敬失敬。”
探出右手,微微拨开抵在眉心处的剑体,可这柄劣质的铁剑如乌金浇筑,竟丝毫撼动不得。
崔炎神色如常道:“公子若突然偷袭,我该如何自处?”
围观的群臣们吓出了一声冷汗,却无人敢斥责这位朴素的青年剑客,某人下意识瞥了一眼观礼台,心中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
却不知该如何向唐公子提醒。
所幸丞相之子敏锐过人,眼神略带幽怨,抿嘴一笑道:“是我技不如人,多谢兄台承让,方才多有不识大体的地方,还望兄台不要记在心上,有时间可去我家喝茶,到时候在下必亲自做陪。”
崔炎收回铁剑,微微低头,平和应道:“喝茶就不必了。”
唐宇郑重其事双手抱拳道:“多谢赐教。”
丞相之子便这么出局了,群臣反应各有不同,毫无悬念,这位青年剑客成为诸多臣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人着实有些破坏气氛。
使得这座擂台的氛围诡异起来。
观礼台上,灵帝饶有兴致的问道:“王弟,这一出作何解释?”
灵和王微笑道:“王兄回归都城当日,我也不曾去迎接,也没有进入宫廷和王兄喝上几杯,便想到了这个法子,算是给王兄赔个不是。”
灵帝笑而不语。
镇安王玩味笑道:“从小到大,就你的馊主意最多,今日我只是观战,什么都不知道。”
灵和王故作委屈道:“王兄这话说的可就太没人情味了。”
镇安王不想就这个话题多做回答,问道:“邱北那里可会出现类似的意外?”
贵族子弟,偶尔翻船,也在常理之中。
灵和王笑问道:“那王兄想不想有那么一个意外呢?”
镇安王顿时鼻孔猛地出了口气,撇嘴道:“你就是这么赔不是的?”
灵和王连连赔笑,不再言语,一双异瞳,光辉诡异。
宇文君与武宓知晓情况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崔炎,是一个值得关注的年轻人,今日他会被所有人记住名字,以及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槐荫宗。
唐宇出局后,邱北就显得格外谨慎,每一战都极尽雕琢,未敢有丝毫松懈,可从头到打到尾,并未发生他所担忧的事情。
虚惊一场,后背仍然发冷。
黄昏时刻,东南西北四座擂台已决出魁首。
崔炎,邱北,仲翊,卫墨。
晚霞灿烂,云图鲜艳而缤纷,灵宫上空,光彩万千。
颜澈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各位端凝美丽,并未多看那位年轻人的模样,只是安安静静的陪伴着三位灵族最有权势的人。
明日,值得期待。
一切如常,结束后,宇文君和武宓便带着卫墨离开灵宫,返回梦都府。
崔炎的出现,倒是让这场比武招亲公平公正了些,此等手段聚敛民心,软刀子杀人不见血,通过此事,宇文君对灵和王殿下也了解的更多了些。
其才能,远在人族皇都那位平王殿下之上!
梦都府,中庭。
夜色迷离绚烂,武宓柔声道:“不妨给那位姐姐书信一封,那位王爷不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主儿,极有可能影响我们接下来的计划。”
宇文君平和言道:“暂且不必,梦都府稍有异动,便会被那位王爷警觉,眼下一动不如一静,这样的对手,也很是提神醒脑。”
武宓只好作罢,心里也并未觉得不舒服,想必此刻,丞相大人才是心里最不舒服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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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落日情
人们力争上游的唯一理由,便是掌握更多的权力,或许不是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力,而是选择自我的权力。
镇安王为颜澈争取到了这般权力。
风声柔和,旌旗并未猎猎作响,演武场上,万般寂静。
今日,该来的人都来了,唐德和唐宇父子两人站在擂台一隅之地,默默的看着,有些朴素,并未往人群最中央的方向而去。
诸多文官也没有刻意往唐德那里靠近,默契是无声的,如山间的溪水,如第一缕晨风。
尚书令大人也无往日的意气风发,独自坐在观礼席中,与宇文君相隔约莫五丈之遥,并未刻意去观察宇文君,目视前方,一本正经。
本该热闹的场面,显得有些冷清。
观礼台上,灵帝无奈一笑道:“王弟,你也真是的。”
灵和王柔然一笑道:“这些臣子,平日习惯了张牙舞爪,彰显自己的权势,偶尔敲打一番,也是为了他们好,省的不知天高地厚,自取灭亡。”
对于这些手段,灵帝默许了。
镇安王面无表情,他也只能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
人群终于发出了阵阵惊呼声。
颜澈郡主身着一袭精致布甲,背负弯弓上场,此弓架呈墨金色,质感沉雄磅礴,弓弦呈淡金色,晶莹剔透,如蛟龙的龙筋。
世人皆知晓颜澈的美貌,却不知颜澈郡主是一个弓马娴熟的姑娘,镇安王的女儿,也许天真烂漫少女情怀,却也绝非柔柔弱弱的小女子。
武将严摩眉头微皱,心中震颤,比武招亲,携带这样的凶器真的好吗?
落日弓,弓中龙凤,号称圣器,箭矢射出,可轻易崩碎山脉隔断江河。
灵和王玩味笑道:“这等重器,杀力太大,侄女这是要打算孤独终老吗?”
灵帝也未曾想到镇安王竟然将落日弓交由颜澈,虽都是自家人,可军中有不少猛将对这柄弓垂涎日久,总归有些不妥。
今日灵帝倒也不会说太煞风景的话。
镇安王从容应道:“有能力承受落日弓一箭,便自然可成为我的女婿,这样的女婿更能照拂三军情绪。”
颜澈上了擂台,瞥向了崔炎。
很多人都看向了崔炎,这位普通的青年剑客已在众人心中有了足够的存在感。
崔炎微微抿嘴,眼神晦暗,苦涩一笑道:“我自知不是郡主对手,故此弃权,比较起另外三位,我模样着实差了些,不说玉树临风,连中人之姿都极其勉强。”
擂台周围,传出阵阵哄笑之声,却无人打趣,一夜之间,足够让许多文武臣工推测出这位青年剑客出自于灵网。
颜澈会心一笑道:“崔公子模样是差了些,可剑道甚是写意风流。”
崔炎干笑了几声,无奈言道:“多谢郡主夸赞。”
颜澈瞥向了邱北,柔声道:“邱公子,还请赐教。”
邱北神色一凝,并未多想,一步便到了颜澈对面,双手微微作揖道:“有幸与郡主交手,倍感荣幸,今日过后,想来我的修为亦会更加精进。”
“郡主先请。”
颜澈礼貌一笑,身形一闪,好似横渡虚空,凌驾天宇之上,张弓搭箭,看似不急不缓,却仿佛转瞬之间的事。
邱北后背发凉,亮出长剑,剑气森然磅礴,撑起一方密不透风的剑域,剑意铮铮作响,即将气冲斗牛,摘星夺月。
轰隆隆!
颜澈射出第一箭,箭矢轰鸣不止,携带无穷罡能轰冲而至。
邱北硬着头皮刺出一剑,激荡而出的剑势瞬息间湮灭,小臂酸麻不已,虎口溢血,手中长剑透出泣血之音。
落日弓射出的箭矢轰冲而至,邱北撑起的剑域若水晶石碎裂,溢出大量散乱剑气,横击四野,落日弓威势太强,邱北聚集全部真元,强行撑起护体罡气,箭矢悍然突破罡气,冲锋战意浩荡奔腾,然势头却逐渐下缓。
势尽,邱北罡气崩,尚书令之子单膝跪地,脸色苍白如雪,七窍溢血,精气神彻底衰败。
颜澈临尘,微鞠躬道:“承让了。”
邱北艰难站起身,牵强一笑,微鞠一躬便下台了,本想说几句场面话,可他体内气机乱窜,一旦开口,便会岔气,真元亦会海水倒灌,极有可能落下元气之伤。
颜澈凝望向仲翊,这可是一位才貌双全的佳公子,其人步伐从容,姿态端正,举手投足间流露出阴郁的贵气,他不是崔炎,他是仲翊,是突然之间出现在这里的,可谁都知晓这一位是陛下所看重的年轻俊彦。
今日一战,无论成败与否,在场的衮衮诸公都会记住仲翊,某些聪明人更会明里暗里对其巴结讨好。
只要他出现在这里,他便已经赢了。
颜澈黛眉微蹙道:“公子请赐教。”
她也知晓此人是陛下选中的,得给陛下一个面子,让他先出手。
仲翊没有特意用眼角余光观察观礼台上的那位至高领袖,他有些羡慕崔炎,很识趣,知晓打不过,便直接认怂了。
所以,他也会认怂,可他还是要体面的。
仲翊言道:“不知郡主对我观感如何?”
颜澈微微一怔,思量须臾,柔声应道:“公子德行出众,昨日擂台并未痛下杀手,使对手体面下台,一言一行,甚是端懿,有玉人之风。”
仲翊会心一笑,微低头道:“有此评价,在下便已无憾,郡主驾驭落日弓,需得耗费大量真元,一日之间,顶多可挽三次弓。”
“我便不耗费郡主真元,就此告退。”
颜澈恍惚了一瞬,随即礼貌一笑,目送仲翊下场。
离开若无挽留,便无需回头。
无人笑话仲翊,正面承受落日弓一箭,破极境内还是有人可做到的,大黄庭几乎无可能。
所有人的眸光落在卫墨身上,眸光如山如岳,卫墨并未觉得肩膀沉重,一步之间,抵达颜澈近前。
虽只剩下一人,却也无人认为卫墨可受落日弓一箭。
唐德,邱煜两位大佬的眼神晦暗,阴晴不定,无论这人能力如何,既然他值得一夕宗为他那么多事,他都是年青一代中最拔尖的几人之一。
颜澈嘴角上扬,玩味笑道:“一夕宗能人辈出,从未听说过你这号人物,想来也不会太强。”
卫墨眼神温柔,平和道:“那便请郡主赐教。”
颜澈收回落日弓,畅然笑道:“既然我之前不曾听闻过你,想来也无需拉动落日弓,便亲自与你角力一番。”
卫墨含蓄一笑,眸光润亮。
台上,一男一女,静默无声,柔风回荡心田。
文臣武将大惊失色,灵帝面无表情,事已至此,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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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年少时的美好
梦都府。
一张茶桌,两个男人。
庭院外,武宓陪着卫墨与颜澈畅聊,游走梦都府大小景观。
茶水滚烫,镇安王一饮而尽,徐徐说道:“我倒是无事了,那个家伙盯上你,近日小心一些,他一向喜欢刨根问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卫墨的表现如何,镇安王看在眼里,比武招亲已成定局,他不喜欢卫墨也无回头之路可走,但这个年轻人给镇安王的观感尚可。
唯一有所恼火之处,便是不知不觉勾搭了自家闺女。
宇文君温和应道:“灵宫演武场我已察觉出许多端倪,青玉姐姐并未向我过多介绍灵和王,本以为不会横生枝节。”
“以王爷的眼光来看,眼下我该如何自处?”
古澄已来过两次梦都府,痕迹已很重,或许一开始,宇文君就不该居住在梦都府。
镇安王皱眉道:“我也不知该如何与你说,那家伙心思缜密,我猜不透。”
宇文君微微点头,言道:“卫墨此人如何?”
镇安王怅然一笑道:“尚可,不过此次比武招亲,倒是给他找了一块很不错的磨刀石,那位名曰仲翊的年轻人,出自于灵密卫,往后将会步入军伍。”
“更进一步,或可封王。”
“但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总之,此次谢谢你,替我家姑爷消灾挡难。”
宇文君含蓄一笑道:“其实我也没出多少力,王爷过誉了。”
镇安王起身言道:“庙堂上暂时无风无浪,一众文官将会消停一段时日,你眼前仅剩下他,多加小心。”
比武招亲已经落幕,镇安王也将返回自己的镇守之地,也会带走卫墨。
宇文君起身相送,走出梦都府大门后,颜澈与卫墨对这座繁华府邸深鞠一躬才转身离去。
“不知青玉姐姐此刻到了何处,也不知她将何时归来。”宇文君索然无味道。
武宓感到心头沉重,言道:“想起了人族皇都,想起了那里的饺子,想起了八珍宴席,虽说这里仍然可锦衣玉食,却总觉得不习惯。”
“梦都府,是一座繁华的监牢。”
有些事不是不可为,只是时机尚未成熟。
宇文君无比的希望林青玉可以快一些归来。
灵和王掌握灵网,一旦盯上一个人便会做长久的布局,这令宇文君无可奈何,一夕宗不屑于人情世故,宇文君也不想去拜访那位王爷,这场比武招亲结束之后,他似乎也就没了存在的价值。
祥和街近在咫尺,他却无法抵达一探究竟。
真不知暗中有多少双眼睛凝望梦都府的高墙,灵网他真的无法抗衡。
回到中庭,宇文君优哉游哉的喝茶,黑麒麟陷入沉睡,宇文君想起了柳青华,不知她在北方大地的游历如何了。
武宓轻柔言道:“其实也不算一无所获,我们获得了镇安王的友情,还有一夕宗客卿长老的身份,往后若是卷土重来,也能有一个正当理由。”
宇文君思虑道:“那起码也是一年往后了,短暂离开又归来,痕迹太重。”
两人顿觉索然无味,比武招亲过后,梦都府便也只是剩下一些日常政务,清清淡淡,了无生趣,却也得好生做事,克己奉公。
宇文君心中确有挫败感,却也不是那么的挫败。
……
……
夕阳古道,拱桥流水,远山巍峨壮阔,近处水流无声。
林青玉背负行囊,仗剑而行。
桥上,有一人,面部覆甲,一席青衣,体态高大精壮,流露出归元气息,微微动念,天地失色。
林青玉倍感意外,没想到会是在这里遇见大敌。
从容言道:“我此去扣生死关,你出现的倒是及时。”
话音落下,周围十二道黑影降临,对这座拱桥形成合围之势,剑指林青玉。
面部覆甲这人言道:“那你可以来试试!”
林青玉眼神漠然,放下行囊,拔出佩剑,她自知今日必死无疑,心里反而是放下了包袱,一步一步逼向对方。
一剑刺出,剑势汹涌如浪潮,剑意笔直端凝,剑罡无暇,威能赫赫。
没有铺垫,只是一心刺出纯粹一剑而已。
心境澄明,堪破生死,林青玉的气息正在剧烈上涌,半只脚步入归元。
面部覆甲这人双手合十,撑起一尊黑虎异象,黑虎长啸,气冲霄汉,携带无穷威势碾压而至,如山洪倾泻,势如破竹。
林青玉闭上了眼,她极其专注感受自身真元,真金百炼,一往无前。
若成了,她将会死于十二位破极高手组合列阵的围杀,若败了,便败了,事已至此,绝无退路。
忽然间,虚空颤抖,继而凝滞,万般寂静。
汹涌扑杀而至的黑虎定住了身形,林青玉这一剑仍旧一往无前,黑虎异象徐徐凋零,这一剑清澈如水,厚重如山,面部覆甲的男人已心生退意,可猛然间浑身动弹不得,直到一剑贯穿咽喉,血花绽放。
林青玉睁眼,气象澄明,真元内敛,自身与天地融为一体,清秀绝尘,已至归元。
她有些难以置信,天地依然寂静,十二位黑影无故漂浮而起,逐渐湮灭于虚空中。
“好久不见。”一道柔美的声音传来,甜兮悦耳,是故人的声音。
北寒梦亲至,长发飘舞,姿态绝美。
林青玉顿时心花怒放,飞扑到了一夕宗宗主身上,紧紧搂住了北寒梦脖颈,眼含热泪道:“我以为我必死无疑,没想你来的这么及时。”
北寒梦温柔拍了拍林青玉的后背,柔声说道:“我怎会舍得你死去呢,别忘了,你的剑是我送给你的。”
林青玉这才缓过劲来,狐疑道:“那这些人?”
北寒梦神色一凝,沉声道:“应当是灵网,也算是看得起你,派出这么多人围杀你一人,算是我考虑不周,不该让宇文君直接入住梦都府,被某人发现了些端倪。”
林青玉惊怒交加道:“那宇文君和武宓会不会?”
北寒梦轻声道:“灵都那么多双眼睛,他不会轻举妄动,他要你死在这里,便给了宇文君在灵都长久居住下去的理由。”
“若你去了乱魂之城,他又会算准我会暗中派人护你周全,所以他在这里动手,很是阴险毒辣。”
乱魂之城,局势复杂,灵网的谍子去了也不好使。
梦都府管家还是死在无人知晓的山野间较为妥当。
林青玉稍微松了口气,嬉笑道:“方才就是你凝固虚空,令我生死之间刺出了那一剑?”
北寒梦笑颜道:“那可不,说起来是我手把手让你破了生死关,十年之后,你便可冲击凌霄境界。”
林青玉笑嘻嘻道:“那到时候可能还得指望你手把手的帮忙呢。”
北寒梦故作调皮道:“想得挺周到啊。”
林青玉挽住北寒梦胳膊,柔柔弱弱道:“除了你,我还能依靠谁呢。”
姐妹两人手拉手,漫步夕阳下,如少女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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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转瞬而逝的风浪
细雨连绵,灵都弥漫一层淡淡薄雾,都城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
灵和王府。
这座府邸与灵都其余府邸格格不入,森严肃穆,并无太多华丽点缀,空幽静谧,如一座冥宫。
这位异瞳王爷单手负在身后,站在庭院中淋着细雨,心里想着,若是春雨就好了,还能洗掉身上的霉气。
任务失败,他已知晓,本以为一夕宗不会如此警觉,说起来这些年灵网与一夕宗相处还算是和睦,起码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偶尔来一次意外,理当成功才是,可还是败了。
“扫兴,又得给那位宗主赔礼道歉。”灵和王撇嘴自语道。
梦都府。
虚空通道开启,北寒梦与林青玉一同归来,宇文君和武宓倍感意外,这着实有些突然。
湖边水榭,瓜果飘香,湖水五颜六色,波光绚丽。
宇文君大致端详了一番林青玉,心中就已知晓对方扣生死关成了,有北寒梦亲至,林青玉想失败都很难。
武宓斟茶,静默无声,有些事已足够明显。
北寒梦柔声道:“这一次做的不错,虽说你也没出多少力,全靠武宓消灾挡难。”
武宓噗嗤一声笑了,得意道:“那可不,可是给卫墨打下了无敌的基础。”
宇文君略有些尴尬,含蓄表示道:“同境一战,我压制了镇安王。”
北寒梦神色一凝,狐疑道:“当真?”
武宓在一旁附和道:“是真的,我也很意外,镇安王的体魄仍在巅峰,只是压制了真元。”
北寒梦会心一笑道:“不愧是那一位的传人。”
宇文君觉得有些古怪,桌子上就自己一个男人,他竟然有了少年心性,刻意显摆了一回,这样不好。
林青玉言道:“想必你也察觉到了一些事情。”
宇文君如实言道:“那位王爷不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主儿。”
北寒梦问道:“接下来你意欲何为?”
宇文君的意见北寒梦是比较重视的,涉及到了人心算计,北寒梦自认不如眼前的这位少年,再者,他要做的事情,他自己肯定心里有数。
武宓言道:“我们商量过了,打算即日离开灵都,往后有机会再回来,到了那时,所有的怀疑与隔阂,应该就要稀释掉一部分。”
“倒是灵和王这个举动有些挑衅一夕宗的倾向,不然回击一二?”
北寒梦沉思道:“这是自然,我既然来了,就得面见陛下,顺带去灵和王那里做客,只是没想到,你们已心生退意。”
宇文君也不想就此离去,可这件事绝非一朝一夕可完成。
“如打拳一样,打出去还得收回来,才能继续第二拳,我入住梦都府显得痕迹太重,若一直常住下去,也不太好,偶尔来这里居住一段时间,才合情合理。”
北寒梦想想也是,忽然间没来由的问道:“古澄和你交流了些什么?最近他形迹有些奇怪,你可知道些什么?”
武宓和林青玉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微微抿茶,头一次觉得千秋白水的滋味甚是不错,难得一次,喝出了新鲜感。
宇文君放下茶杯,顷刻之间便已整理好思绪。
“他向我请教了一些修行方面的事情,我也大言不惭的指点了一二,他修为多年未有寸进,觉得是可能是缺少了某些东西。”
北寒梦好奇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回答的?”
宇文君从容不迫道:“我的意思是远游一段时间,体会一下红尘万丈的风光,感受少年时期特有的悲苦与甜蜜。”
“自律,自省,自悟,同时读书万卷,沾染一些文采风流,或可别开生面。”
“大儒若想更进一步,其难度不亚于冲击无极巅峰。”
北寒梦听的头头是道,林青玉也很诧异,这回答倒是不错。
“也是,你饱读诗书,单论文采着实不俗,虽说如今境界低微,可许多见解也称得上是高屋建瓴,真是有心了。”北寒梦温和道。
宇文君淡然一笑,继续喝茶,至于这位姐姐信不信,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反正古澄现在已付出实际行动,所做之事,有一部分也暗合宇文君所说的。
北寒梦温柔道:“我想带着你一起去面见陛下,不知你意下如何?”
宇文君摇头道:“不必了,那个叫仲翊的竞争者,听镇安王评价,日后或可封王,此事我虽并未出面,可也多少简在帝心了。”
“还有一个灵和王对我起了一些小心思,远离权谋,符合年轻人做事的姿态。”
林青玉头一次流露出惊喜眼神,对宇文君赞赏道:“真是没看出来,年纪轻轻的,心思倒是不少,难怪可直接入住梦都府。”
宇文君谦和应道:“姐姐说笑了,姐姐折煞我了。”
林青玉噗嗤一笑,不再言语。
北寒梦也回过味来了,怅然道:“也罢,事已至此,你着实不适合留在灵都。”
绑架过唐宇和邱北,得罪了两位朝堂大佬,更是引起了陛下与那位王爷的好奇,远离是非之地,也符合一夕宗不喜庙堂之争的一贯作风。
北寒梦玉手探出,一条虚空通道便已构成,言道:“这条通道将会前往你想去的地方。”
宇文君和武宓起身,认真行了一礼,言道:“多谢。”
北寒梦会心一笑道:“都是自己人,无需客气,想回来的时候,记得找我就是。”
宇文君与武宓点头致意,随即带着黑狮子踏入虚空通道,就此消失不见。
林青玉这才问道:“这两个年轻人是何方来路?值得你如此重视。”
北寒梦对这位闺蜜一向是知无不言,徐徐说道:“他们和姐姐认识,有些渊源,来灵都也着实有些自己的私事,若下一次回来,你也尽量多帮衬着点。”
林青玉心头震撼,默默点头。
万灵之山,巍峨壮阔,山势连绵不已。
重归山野,黑狮子兴奋的四处腾飞,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激荡山野。
宇文君随意坐在了一颗大石头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默默说道:“被梦姐姐那么询问,险些漏了马脚,还好,她并未察觉到异样。”
“青玉姐姐只是知晓我第一次和古澄有些谈话,却不知第二次说了些什么,幸好。”
武宓在一旁好奇问道:“所以第二次你都和古澄说了一些什么?”
宇文君从善如流道:“古澄不会卖了我,我也不会卖了古澄,不过你早晚都会知道的。”
武宓不屑道:“肯定是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宇文君含蓄道:“你既然心知肚明,那就不要说出来了。”
黑狮子飞扑而至,在前方开道,万灵之山是一座值得寻幽探密的山脉,可宇文君如今着实没有这样的兴致,还是赶紧返回混沌空间去北寒菲那里坐一坐,说一下情况,随后就得返回恒昌宗主持大局。
他很想知道,如今南北局势如何,高志在伯牙郡的事情如何。
总之,一直都很忙碌,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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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人间已有许多事
山间绿野庄园,北寒菲素手插花,神色慵懒宁静。
宇文君与武宓到了,面容略有疲惫。
北寒菲放下手中花,望向两人柔声笑道:“如此短暂,应当是没有得手。”
宇文君微微点头,黑狮子倒是无所谓,在山野里撒欢,释放天性。
进入屋内,宇文君顿了顿,问道:“梦姐姐可曾来过?”
北寒菲微微恍惚,摇了摇头。
宇文君如实说道:“我给予了她大量龙气,以为她已来过这里。”
北寒菲心里微凉,笑了笑,说道:“多年不见,她也许没有准备好见我,我可能也没有准备好见她,总得酝酿一段时间。”
姐妹相逢,总不能抱在一起哭个没完没了。
宇文君将在灵族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北寒菲,这位未过门的师娘安安静静的听着,她习惯了在这里独居,听了故乡所发生的事,微微有些失神。
可眼角始终都没有红润,大致也不愿意在两位后辈面前失态。
宇文君柔声说道:“以后还会回去的,这一次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对一夕宗也算有些功德。”
北寒菲笑了笑,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做些什么?”
宇文君言道:“一切如常,恒昌宗也有许多事宜,忙完了以后,我打算去一次魔界,我的家乡与魔界相连,不会走混沌空间这条路。”
“顺带,我也想调查一下顾雍到底死了还是没死。”
北寒菲心里一沉,凝重问道:“你打算从何处下手?”
宇文君叹息了一声,说道:“还没想好,但总归会慢慢出现一些蛛丝马迹的。”
北寒菲笃定道:“若是有需要帮手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宇文君点头道:“一定。”
简单吃了一顿素斋,宇文君便和武宓离开了这里。
双龙山外,人山人海,有衣冠士子微微摇扇,有将种子弟骑在战马之上,有宗门子弟整齐列阵,更有某些名宿大家藏身其中。
自从这里出现了一颗将星之后,惊动朝野上下,南北大地。
张本初可自由出入双龙山一事,已人尽皆知,谢一鸣并未刻意隐瞒这个消息,故此,不少人都来这里碰运气了。
初始时期,双龙山外何止是这些人,有大军在此地安营扎寨,请山上高人做法,摆开架势,欲打通一条前往双龙山的康庄大道。
大道倒是开启了,军方也送了些好苗子进入其中,可惜再也没有回来,此事过后,军方那里也只能作罢了。
如今还在双龙山徘徊的人,可谓是来路各异,有人是抱着侥幸心理到此,有人则是为了招揽门客特意结交一些平日深居简出的修行苗子。
这里面还有一份谢一鸣的小心思,以双龙山为媒介,促成南北俊彦友好交流的台面,使其和顺之道可更上一层楼。
至于能有多少效用,或许只有少数人心中有数。
一颗将星出现,意味着人族气运更上一层楼,同时,人族大地将会接二连三涌现出大才,此类大才,绝非那些高高在上的腐儒与庸将可比。
忽然,人群中发出惊呼声。
“有人出来了。”
成千上万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凝望最前方,有人咽喉堵塞,有人浑身颤抖,更有人流露出嫉妒神色,便是有几位名宿,此刻也坐不住了。
“竟然是宇文君!”有人惊呼,满脸不可思议,心中震颤不已。
宇文君和武宓觉得有些奇怪,黑狮子望向黑压压的人群,龇牙咧嘴,透出悍然威压,最前方的那一群年轻人本能的开始后退,无法正面承受黑麒麟威压。
望向中人,宇文君确认自己是一个都不认识。
一位出自于北方的年轻游侠上前仗着胆子问道:“敢问公子去了双龙山有何收获?”
宇文君一时不知发生了些什么,瞥向众人,淡然言道:“并无收获,各位想多了。”
年轻游侠一脸不信,某些人更想直接出手,试探宇文君当下的实力,可一想到宇文君手中有人王令,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宇文君和武宓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直接御风而行离开了,黑麒麟紧随其后。
还在双龙山徘徊不定的人心里一下有了盼头,宇文君与张本初可自由出入双龙山,就说明有一个关口没有打通。
秘密,总是会引起人们的好奇心,传闻中双龙山有古代大能殒落,遗留了些绝世功法,尚无人继承,更有诸多造化等着有缘人。
多数修行者,走寻常路,穷其一生也很难到达归元,若有捷径可走,多数人还是愿意赌一把的,只要成了,往后便可无忧。
一颗将星的出现,触及到了太多敏感的神经。
……
……
黄昏,横龙山雾气涌动,灵澈悠远,如画境。
恒昌殿内,宇文君吃着葡萄,喝着山茶,武宓坐在椅子上,随意翘起了二郎腿。
小厨房那里正在准备菜肴,预计还得半个时辰才能上桌。
“所以,那些人都是去捞偏门的?”宇文君吐出葡萄皮怪异言道。
井寒清将大致情况叙述了一遍,如今的双龙山既是生命禁区,亦是造化之地,许多人都天真的以为进入双龙山,只要可活着回来,就能鲤鱼跃龙门。
宇文君呵呵笑道:“谢一鸣不像是如此愚蠢的人,将多数人视野吸引至双龙山,必有所举动,他想让南北世家统一阵线,此事倒也不是不可为。”
井寒清疑惑道:“莫非这样不好?”
宇文君无奈言道:“南北不和,才是人皇最喜欢的局面,稍微给哪一边些许恩典,哪一边就会感恩戴德,此等权术我们虽能看出,可多数人看不出的,民智未开的人,比比皆是。”
“再者,谢一鸣看起来脑子不太灵光,实则粗中有细,绝不会做赔本的事情。”
“不管他了,我们这里如今是何局势?”
井寒清徐徐回道:“书院那里一切如常,虽受到南岭书院冲击,可眼下已基本稳定局势,恒昌书院学子对南岭书院已无更多憧憬。”
“倒是有许多野修想要加入宗门,可能是受到张本初的影响,觉得加入恒昌宗往后必有锦绣前程,而我也是择优而取了一部分。”
“多数都已拒之门外。”
“我欲打算开设军府,培养一些有将帅之才的好苗子,奈何宗内暂时还没有兵家镇守,此事也只能延后了,张本初着实给恒昌宗长脸了。”
宇文君若有所思道:“开设军府,倒是可以,先开始修建军府,至于何时开课,由我酌情而定,此事不能着急。”
井寒清继续说道:“还有一事,高志和郭盛和有所详谈,北方大地有三十万流民,郭氏家族已经明言,若我恒昌宗可安顿好三十万流民,郭氏家族便会站在恒昌宗这一方,虽不是附属势力,但影响势必深远,可相互依偎。”
宇文君举起茶杯的手在半空凝滞,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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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怀璧之伤
三十万流民,若以财力填补空虚,多少银子都不够。
此事若成了,是一柄极其锋利的双刃剑,宇文君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微笑道:“郭老爷子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令我左右为难。”
井寒清算过一笔账,心里对此事也有些定数,柔声道:“也不是不可,只是那样建设恒昌书院一事兴许就得落下,府库将会彻底空虚。”
宇文君温和道:“这并非多少银子的事情。”
井寒清心中狐疑,下意识问道:“那是?”
武宓在一旁轻声说道:“这三十万流民如何安顿也有个算法,召集起来开荒屯田,自创家园,初期恒昌宗填补空虚,也未尝不可。”
“也可以挑选出精壮,训练军伍。”
“可无论怎么安顿,都势必要走上风口浪尖,流民成分斑杂,有人是戴罪之身,有人是无依无靠。”
“这些事宜,应当是庙堂之事,不属于恒昌宗内的事情,我们仅仅是开粥济困,会博得美名,可一旦彻底安顿,将会触及许多政客的底线,以宗门之力,插手国家大事,算是越界了。”
“最重要的是,恒昌宗并不打算向庙堂低头。”
“一旦退一步,就将永远退这一步。”
井寒清恍然大悟,心里愈发沉重,她还是想简单了。
宇文君放下茶杯,言道:“此事咱们是当局者迷,容我休整几天,前往皇都找人商量此事。”
此事可以功成,恒昌宗也可以干许多实事,但绝不可担负这样的名义。
忽有风至,凉爽可人。
燕北游与慕容秋水乘风而来,翩然落座于武宓和井寒清身旁,慕容秋水觉得直接坐下有些不妥,又站起来装模作样微鞠一躬道:“见过宗主大人。”
宇文君无声而笑,言道:“姐姐无需多礼,许久未见,姐姐风采更加照人,有如天上明月。”
慕容秋水身着棕色丝绸长裙,身材曼妙,模样秀丽,眉宇间魅惑而又英气,成熟女人的风韵甚是养目。
燕北游在一旁打趣笑道:“说起来你姐姐可是好久都不曾见过你了,知晓你回来后,立即从月明州出发,一路上风尘仆仆,你可得有所表示。”
宇文君翩然一笑道:“那是自然,不知姐姐想要怎样的礼物?”
慕容秋水随意坐在井寒清身旁,打趣说道:“那就要看宗主的心意了。”
几人顿时噗嗤笑了,看心意,绝不强求,比阳谋更阳谋。
宇文君抿嘴笑道:“回头送姐姐一头足够好的坐骑。”
慕容秋水笑意盈盈道:“瞧把你吓得,凌玉卿被你在何处金屋藏娇了?”
井寒清翘首以盼,所有人都很好奇这件事,却都不方便询问,慕容秋水倒是最合适询问的人,毕竟是功勋,恒昌宗的财政,几乎全靠这位孤月阁的阁主打理。
宇文君含蓄一笑道:“说出来不就没意思了,偶尔留点悬念也还不错。”
慕容秋水无奈一笑道:“瞧把你能的。”
宇文君亲自给这两位功勋倒茶,他们才是恒昌宗的底蕴。
燕北游徐徐说道:“盘龙一事,如今已有些进展,谍子数量已过五百,每人都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只是暂时无法上大场面。”
宇文君柔声言道:“这么快就上大场面,反倒是根基不稳。”
燕北游哈哈笑道:“言之有理。”
谈笑间,小厨房那里开始上菜,宇文君和武宓是有期待的,虽说梦都府的厨子手艺还算不错,可总觉得缺了点味道。
宴席上,几人推杯换盏,大口畅饮,叙说近些时日所发生的大事小事。
一夜开怀,直到天亮后众人才醉意熏熏的散场。
宇文君随意躺在卧榻之上,彻底昏睡了过去,本想着归来后定会发生诸多棘手的事情,还好,井寒清将大小事宜打理的井井有序。
八顾之一的才能已日渐凸显而出。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小厨房已准备好饭食,宇文君散去了侍女,和武宓围坐在一张方形桌上用膳。
两人席地而坐,武宓见宇文君身着道服,好奇问道:“你最近有所悟?”
宇文君伸了伸懒腰,应道:“修行一段时间,入秋以后再去皇都,你我自离开玉溪镇后,从未好生修行过,是得补一补了。”
武宓觉得也是,不像是井寒清他们可在恒昌宗随意修行,她和宇文君两人所修行龙族功法不可漏出跟脚,起码暂时不能,真得和做贼一样偷着来。
饭后,宇文君和武宓以及黑狮子默契的进入了横龙山深处,打算过一段与世隔绝的日子,不求突破境界,只求稳固根基。
入山以后,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寻找适合自己的闭关之地。
山野郁郁葱葱,夜风磅礴强劲,森林深处毒虫猛兽无数,依稀可见萤火虫飞舞,宇文君和黑狮子来到了一座孤峰之巅,可环顾横龙山八荒四野。
皓月悬空,星辰璀璨,宇文君就地盘膝而坐,一条巨大的黑龙虚影,从其身后浮现而出,盘踞整个孤峰。
《太龙经》杀力巨大,然而宇文君暂时只掌握了少数杀招,许多玄奥之处,以宇文君的悟性也并未吃透,黑麒麟则在宇文君身后不远处摆出虎扑之势,感受大道法则,关注宇文君一举一动,龙族功法或多或少都与麒麟一族有共同之处,黑麒麟亦是以他山石攻玉,随宇文君一道共鸣。
一声悠远的龙吟激荡开来,不过很快便淹没在了浩荡山风中。
宇文君的气息极速攀升,盘踞的那条黑龙冲天而起,俯视苍茫大地,龙眸如炬,疑似可看破虚妄,奇经八脉血液沸腾,凝练出磅礴真元,龙气四溢,山野之中,诸多猛兽嗅到了气息后,便下意识匍匐在地,不敢动弹。
远处,一盆地中,同样散发出了龙吟,武宓也步入了正轨。
逐渐的,宇文君脸色愈发苍白,他强聚着一口气于胸口,欲用一气衍生山河日月,宇宙星辰,若是成了,便可突破瓶颈,败了,就得好生休养一段时间。
自从离开玉溪镇后,宇文君也仅是与灵族的镇安王放手厮杀了一场,虽然胜了,可那终究不是生死搏杀,对修为磨砺并无益处。
对常人或许有诸多裨益,但对于宇文君而言,也仅仅是一场切磋罢了。
宇文君强行聚气,强行坚持,龙族功法便是如此,一往无前,破壁而行。
黑狮子观摩甚久,似有所悟,下意识的飞离这座孤峰,却也距离宇文君不远,独自修行,冲击大黄庭中期。
宇文君走出生命禁区的事,一时被传的沸沸扬扬,导致诸多门派前来拜访,可惜只是见到了井寒清,如此一来,更加确定某些人的猜测,宇文君必然是在双龙山有所收获,如今已进入了闭关。
某些老牌宗门,更是想着来恒昌宗巧取豪夺,逼迫宇文君就范,乖乖交出所获得的造化,甚至已有人付出实际行动,不过却死在了燕北游和龚岩的合击之下。
见了血,局面自然就安稳了些,心怀不轨的人也只好就此放弃了。
可井寒清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将宗内众多高手暗中布防于各座恒昌书院里,燕北游更是佩剑而行,随时准备大打出手,而龚岩亦是蛰伏暗中,以防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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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一见如故的荒凉
神域,晨芒山脉。
山脉巍峨连绵,并无多少雾气,山林之中参天大树随处可见,却并不密集,阳光仍可照耀丛林地面,落叶成堆,树根周围总会张一些奇珍异草,亦或是五颜六色的蘑菇。
此地远离边境地区,越过这座山脉后,便可抵达浩渺城。
密林深处,传来沙沙脚步声,两位女子一前一后,笔直前进。
前方那位女子约莫三十余岁,模样中人之姿,身着一袭锦绣衣裳,后方女子姿态灵美,身着素雅长裙,佩剑流雪。
景佩瑶已越过边境地区,来到晨芒山脉,也有幸遇见了一位人族的老乡,这位姐姐名曰楚谨言,是早年间游历神族的探险者,在神族扎根之后所孕育出的后代。
血脉仍旧是人族血脉,但已算神族子民。
两人认识不到三天,算是一见如故,在他乡遇到故乡人,情分总会莫名野蛮滋生。
楚谨言知晓这个妹妹是孤身一人来到神族游历,心中也很是佩服,出远门似乎也不再是少年亦或是男人的专属。
柔声说道:“若我是你的话,兴许没有这般跋山涉水的勇气。”
景佩瑶抿嘴一笑道:“分明是姐姐自谦了,若是没有勇气,你我怎会在凶兽横行的山野里相遇。”
楚谨言微笑道:“这话说的我爱听,不愧是个漂亮的妹妹。”
景佩瑶抿嘴一笑,此次来到神域,她想做之事只有两件,一来是游历神族的大好河山,增长见闻,二来就是去血与骨之地磨砺自身,虽不知扶摇昔年经历过多少场惊心动魄的厮杀,但她肯定扣过很多次生死关,才成就了如今的女帝之姿。
不多久后,两人来到一处空荡的灌木丛里,临时歇息,姐妹两人捡了许多干柴,点燃篝火,取出水囊解解渴。
楚谨言说道:“按照目前的进展,差不多再有两天时间,就可到达浩渺城,神族与人族有所不同,以修行宗门为主,政治体系为辅。”
“浩渺城内,有不少世家宗门,到时候妹妹去了便知晓了。”
“也无需担忧自己的身份,在神域定居的人族虽然不多,可多数神族人已习惯了人族的存在,偶尔会有偏见与歧视,可妹妹气质不俗,实力应该也不弱,自然可获得那些人的尊重。”
景佩瑶微笑点头道:“到时候就有劳姐姐带路了。”
其实也无需有人带路,只需购买一张地图,就可以去往任何地方,可有人带路的话,总能够快一点了解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民俗习惯,宗门信仰等,同时也可锻炼自己与外界接触的能力。
两人谈笑间,灌木丛里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男子穿着一身简单的布甲,小眼睛,高鼻梁,眉毛下垂,略有阴鸷。
楚谨言起身走到这人身旁,微鞠一躬道:“大人,你怎么来了。”
博别瞥了一眼景佩瑶,柔声赞许道:“这便是你的新朋友,模样果然不错,很有灵气。”
楚谨言侧过头对着景佩瑶温柔一笑,随即又对博别说道:“那是自然,是故乡的来客。”
博别走至景佩瑶近前,礼貌一笑道:“妹妹果然根骨清秀,接下来就一道走吧。”
景佩瑶并未回应,自顾自的烤火,晨芒山脉的阴气很重,在这样的地方逗留时间长了后,虽不会有太大影响,可身体发肤总会有些不太舒服的地方。
博别见状,怪味一笑道:“原来是一个害羞的小妹妹啊。”
景佩瑶仍旧是没有回应,博别一脸无趣,瞥了一眼身旁的楚谨言。
楚谨言见状,柔声对景佩瑶说道:“妹妹,他是我们的盟友,是自己人的,勿要多心。”
景佩瑶这才抬起头,无悲无喜道:“其实初相识,我信任过你。”
楚谨言微微一怔,问道:“那现在呢?”
景佩瑶未做回应,她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不擅长话术。
虽一路小心翼翼,景佩瑶也是潜移默化的打听了许多消息,晨芒山脉阴气颇重,适合女子寻幽探密,可近些时日,常有女子无故失踪,不知去了何处。
参与八顾之宴武试期间,景佩瑶曾去中山郡参与清理魔教宗门,部分魔教的修行方式便是采集元阴少女的鲜血炼丹,亦或是直接当做鼎炉,只求功法速成,虽有伤天和,可杀力的确很大,是踩着无数少女的血与骨前进。
她只是怀疑这里有魔教宗门的布局,未曾想是真的。
博别在一旁怒声笑道:“小丫头倒是很敏锐,以你的资质,去了我玉魂门,应当可以成为七大圣女之一,将会得到大力栽培,往后大有可为。”
景佩瑶玩味问道:“我若是不去呢?”
博别冷笑一声道:“这恐怕由不得你。”
言罢,博别探出毒手,欲强行拿下景佩瑶,此等出尘清丽的少女就算是做不了圣女,也将会是一个完美的鼎炉,只可惜他自己无福消受,所有的好苗子都被上面的大人尝了鲜。
景佩瑶没做任何反应,突然袭来强劲罡风,罡风之中杀意横卷,一尊白虎凭空出现,顷刻之间便到了博别近前,探出虎爪,重重拍击在博别头颅上。
嘭!
血花绽放,博别当场炸裂成一团血雾,白虎瞳孔凝缩成金白一点,极尽森然杀气,望向一旁的楚谨言。
这位引路人已面如金纸,浑身发抖,战战兢兢,不受控制的跪在了景佩瑶面前,双眸溢出大片泪水,欲言又止,浑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都不受控制,仿佛即将崩裂。
景佩瑶的学问功底其实很深,可许多深刻的学问在日常生活中无法套用,反倒是一些朴素的学问可以经常使用,如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笼子里。
入神域后,景佩瑶行走于明处,白虎行走于暗处,二者相互依偎。
虎族天生可遮蔽自身气机,与天地融为一体,攻其不备乘其不意,更何况一尊白虎,其天赋神通已无需多言。
楚谨言紧张道:“饶命……”
景佩瑶面无表情,她一向杀人不眨眼,温和说道:“初次见你,便已看出你气血衰败,应当吃了很多苦头,都是女子,为何要祸害同类?”
楚谨言无奈应道:“我体内被种下了蛊虫,若三月之内无法带回一位根骨尚可的姑娘,将会受到蛇鼠钻心之痛,我本不想这样,可一入玉魂门,便身不由己。”
景佩瑶继续问道:“为何要入玉魂门?”
楚谨言哭诉道:“为了活的更好,我家世代农耕,不得翻身,我略有修行天赋,我想赌一把,看能否翻身。”
若不去赌一把,大致永远都要在底层的泥沼里挣扎,无论如何挣扎,都是枉然,唯有修行,可鲤鱼跃龙门,便是跃不了龙门,也将会脱离底层。
好高鹭远的人有很多,不屈服于命运的人也有很多,出发点是一样的,可惜结果不一样,贫民之家的姑娘想要染指繁华,要么是嫁个好人家,要么就是踏入修行一途,走上这条路后还得机缘造化不错才行。
至于嫁个好人家一事,几乎无可能,好人家的父母大致也看不上出自于贫民之家的姑娘,世上所有看似合情合理的事情,暗中都是一笔交易罢了。
修炼一途,楚谨言的资质入不了名门大宗,不说名门大宗,便是尚可的宗门她也接触不上,倒是玉魂门这类邪道宗门,最喜欢给出身不好的姑娘开启一道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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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春风可度玉门关
景佩瑶一时无语,大千世界,万灵争先恐后,自出生起,便已踏上竞争之路,一步慢,步步皆慢,偶有一鸣惊人者,也只是偶有,多数人永恒沉沦。
为了活的更好,弱者向弱者抽刀数不胜数,对外掠夺,对内镇压,是永远都无法回避的现实真理。
景佩瑶同情楚谨言,平静道:“可害人,终究是不对的,古往今来凡事不过成王败寇,可世间仍有道德文明,以及信仰。”
“你本性不坏,只是走错了路。”
楚谨言泪流不止,每当夜深,她的良心隐隐作痛,可白日梦醒,还是要去做许多违背本心的事,如此反复,不知出路在何方。
可若是再选择一次,她还是会加入玉魂门,只有这样,才可让自己的父母双亲过的更好一些,让自己往后的孩子从一出生,就有选择的权力,而不是无能为力的在底层挣扎。
景佩瑶淡然道:“若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会不会去做一个好人?”
楚谨言神情恍惚,双眸迷惘的看着景佩瑶,这位姑娘身上不染尘埃,出尘绝美,如无暇仙女。
“我的前路不知归宿在何方,我自然愿意去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可我心身已然堕落,已无回头路可走,今日遇见你,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远在家乡的父母如今已成了地主,她还有一个弟弟,如今在私塾里读书,本想着攒够家底,将他送入一个正经宗门,可来不及了。
忽然间,景佩瑶并指为剑,顶在楚谨言心脉之地,一道细致入微的剑气,涌入其体内,强势灭杀蛊虫,楚谨言如释重负,吐出大口黑血。
她难以置信,她曾试图灭杀体内蛊虫,可终归都无济于事,反倒是让自己承受了更多次蛇鼠钻心的痛楚。
“为什么?”楚谨言难以置信的哭诉道。
景佩瑶也有些迷惘,自顾自言道:“或许,我的运气比你好很多,所遇之人都有玉人之风,所做之事,都有人萌荫照拂,才有今日之我。”
“我和你一样,出自于最底层,我知晓,你除了出卖自己的灵魂,再无选择,我愿给你一次机会,一次去做好人的机会。”
“修行一途,从来都不会一直光辉灿烂,每一个人都将无可避免的经历灰色地带,错的不是你,而是这个世界。”
楚谨言心中惊雷炸响,振聋发聩,毫无顾忌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景佩瑶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静静的看着这位身不由己的姐姐一直哭泣。
也不知哭了多久,楚谨言再一次抬起头,双眸红肿,眼神却很是明亮,精气神逐渐有了几分光明气韵,哭过了,就会好受很多。
景佩瑶平静问道:“玉魂门最强者在什么境界?”
楚谨言如实告知道:“门主在破极境界,麾下有三位大黄庭高手,门众上千。”
邪道宗门,成才极快,杀力巨大,然而多数无法越过破极大关,一者并未经历过问心,二来修行岁月短暂,总有些较为虚浮的地方,或是心境,或是目光格局。
捷径虽快,却也压低了自己的潜力。
景佩瑶起身说道:“带我去吧,这样的宗门不该存留于世。”
楚谨言大惊失色,迟疑道:“门中高手众多,凭你一己之力,恐难以力敌。”
景佩瑶笑了笑,深处纤纤玉手,摩挲了一番白虎的额头,柔声道:“此战过后,它将彻底彻底返祖,极尽升华。”
白虎已至大黄庭巅峰,始终引而不发,一直再等一个扣生死关的机会。
可这样的机会很难遇见,白虎血脉之力强大,杀意纯粹,寻常破极高手绝非白虎之敌。
事已至此,景佩瑶也不在强求圆满,除魔卫道,本就是白虎之责。
楚谨言对白虎心生畏惧,金白瞳孔皱缩一点,透出无尽森严杀机,这是来自于气场血脉的绝对威压,况且,她也仅仅是承圣中期,遇见这样一尊白虎,只能更加畏惧。
景佩瑶问道:“玉魂门在何处?”
楚谨言心中了然,正色道:“请随我来。”
白虎一转身,便和天地法则融为一体,彻底隐匿自身形迹,景佩瑶缓步跟在楚谨言身后,往玉魂门而去。
晨芒山脉西北处,有阁楼修建于悬崖半空,悬崖之下有十二个山洞,弥漫出浓郁的血腥味。
每一个山洞里,都有七个水缸,水缸里有妙龄女子沐浴其中,肌肤苍白,眼神涣散,长发散乱,透出病态美。
水缸里是血红色的水,水面上飘散着各类药材,或是剧毒之药,或是大补之药,成分斑杂,与元阴少女的身躯揉捏在一起炼制。
每一个水缸旁,都有两位身着黄白色长袍的玉魂门弟子监管,一人添柴,一人调药。
此类丹药,名曰玉精丹,辅以二十一种药材,七种剧毒之药,七种大补之药,七种平性之药,元阴少女本身才是主药。
炼制过程中,需得对火候把握妙到绝巅,且绝不能让少女在炼制中暴毙,活着成丹才算功成。
唯有如此,才可将元阴之气完美融合入丹药中。
水缸里的女子看似心神涣散,却始终生机仍在,她们已经麻木了,不知白昼,对世界的认知就是一片混沌。
悬崖半空中的阁楼里,一位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凝望远山,他肤色苍白,嘴唇殷红,看似病态,体内却是生机盎然,真元汹涌内敛。
一位身材矮小的老者无端出现在中年男人身后,语气沉重道:“博别的魂牌碎了,楚谨言体内的蛊虫被人以神秘手段扼杀。”
“我玉魂门恐有大敌。”
“难道是浩渺城内的正宗来了?”
中年男人神色一凝道:“绝无这般可能,浩渺城的宗门有不少人都尝过了玉精丹,虽和我们立场不同,但也井水不犯河水,默契无言。”
“或许是他们遇到了硬茬,楚谨言也许身死,蛊虫一并跟着灭了。”
晨芒山脉唯有玉魂门,可威胁玉魂门者唯有浩渺城内的世家宗门,双方暗中通气,多年来和平共处。
中年男子言道:“为了稳妥起见,你们三人速速前往山中调查,看看是怎样的硬茬儿,越硬的茬儿,药效越好。”
身后老者闻后,顿时一闪而逝,三位大黄庭高手率领一众玉魂门弟子出山了。
站在高处往下看,有一条山涧,山涧里并无水流,都是白骨,那些白骨,都是不具备炼丹价值的尸体,生前饱受凌辱,死后也无葬身之地。
玉魂门所做之事,令人发指!
山中林野,楚谨言带路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因为景佩瑶一直都在潜移默化的观察周围地势,看看是否有阵法禁制的痕迹。
杀阵倒是没有,却有不少鬼打墙的布置,外人若不幸进入玉魂门周围,便再难离开。
同样,立马偶尔有人挣脱束缚,亦是很难逃离生天。
猛然间,邪风至,三位老人率领一众弟子与两位姑娘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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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苦难并非原罪
身材矮小的老人意味深长的看向楚谨言,怪味笑道:“家贼难防,果真不是说说而已。”
楚谨言退至景佩瑶身后,心神紧张,呼吸渐渐紊乱。
除却三位老人外,还有玉魂门五十余位弟子,修为境界均在黄庭之下。
为首的老人直勾勾盯着景佩瑶,嘴角流出口水,伸了伸舌头笑道:“果然根骨清秀,是不可多得的鼎炉。”
景佩瑶面无表情,瞬间拔出流雪长剑,剑气横荡开来,破碎一切,无坚不摧,剑意盛烈纯粹。
三位老人大惊失色,迅速三位一体,撑起三重护体罡气,然周围的门中弟子,被尽数腰斩于荒野中,死相极其惨烈。
景佩瑶一步瞬移,抵达三位老人近前,一剑刺向护三人的护体罡气,罡气之上激荡出大片雾气,雾气凝结成冰块。
三位老人顿觉体内奇经八脉以自己可以感受到的速度开始冰封,面色苍白如雪,万分震惊,荒山野岭,竟然也有这等过江龙!
体内真元被冰封,继而三位老人肉身开始结冰,片刻之间,化作三座冰雕。
流雪归鞘,三座冰雕化作一地的碎片,冰冷的寒意压制周围,覆盖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景佩瑶轻声道:“破极之下,我无对手,破极境内我可持平,带路吧。”
楚谨言心气上涌,她知晓眼前这位姑娘实力不容小觑,未曾想已到了这种地步。
果然,敢从人族孤身抵达神域历练的姑娘,绝非寻常女子。
暗中更隐匿了一尊白虎,楚谨言的信心更足了。
“死了三人,玉魂门内必有所警觉,我们快一点。”景佩瑶说道。
楚谨言闻声便御风而行,景佩瑶紧随其后。
悬崖半空的阁楼里,身材消瘦的中年男人忽觉心神不宁,下方,玉魂门内的弟子仍旧往前忙后,大小事宜一切如常。
一道彻骨的寒意汹涌袭来。
入口处,楚谨言来了,景佩瑶随即现身。
阁楼上的中年男人见状,顿时怒火滔天,她们能来此地,就说明那三位已经殁了。
刚欲出手镇压,脊背冰冷刺骨,一尊白虎不知何时出现,厚重的虎掌摁住中年男人肩膀,虎掌力大无穷,强势将这位门主摁在地上,继而白虎张开血盆大口,咔嚓一声咬断了对方的脖子。
单论偷袭的天赋,虎族大致就是第一了。
景佩瑶望向那座悬崖阁楼,有些遗憾,本以为可进入破极境界,对白虎而言,也仅是一场不算厮杀的厮杀。
玉魂门重要领袖殁了,剩下的弟子彻底慌了,开始四散逃命。
白虎震开双翼,封锁天地,虎啸之音贯穿虚空,大量玉魂门弟子七窍受到剧烈冲击,开始溢血,陆陆续续倒在了地上。
景佩瑶一剑冰封悬崖下方的山洞,护住里面的无辜女子。
“先暂且停手。”景佩瑶轻声道。
白虎御天而下,降临景佩瑶身旁,气息炽烈至极,杀意仍然汹涌澎湃,似乎还未杀够。
走至山洞前,景佩瑶破开冰门,进入里面一看,顿时眉头紧皱,以她的眼力自然可看出水缸里的无辜女子遭受了多少磨难。
楚谨言在一旁泣不成声。
景佩瑶无情道:“便是你良心觉醒,可你此刻的眼泪仍旧有些虚伪,可有办法复活这些女子?”
楚谨言哭诉道:“她们一半的精气神已化作药力,成了药人,便是恢复神智,也命不久矣。”
景佩瑶回头看向外面,多数玉魂门弟子还未死透,尚有一线生机。
“强行换血,洗精伐髓,如何?”景佩瑶问道。
楚谨言有些不敢确定道:“我也不知,或许可以试试。”
景佩瑶问道:“以你的能力,可否给她们换血?”
楚谨言道:“玉精丹将成之时,有一道重要工序只有三大长老与宗主知晓,剩下的工序我都会,只是换血以及靠药物洗精伐髓,我是可以的。”
景佩瑶问道:“先前你的那位大人说过,玉魂门有七大圣女,难道只是更好的药人?”
楚谨言回道:“此事由宗主一人定夺,外人无法插手,七大圣女就在那座空中阁楼深处。”
景佩瑶嗯了一声道:“你便开始陆续给这些受害者换血。”
楚谨言重重点头,白虎开始将外面幸存的玉魂门弟子拖进山洞里,同时给楚谨言护法。
景佩瑶纵身一跃,抵达这座空中阁楼,望向下方那条山涧里的累累白骨,心情更加沉重,她们何其无辜……
阁楼连接崖壁,深幽的洞口光晕昏暗,走了约莫有一百步,景佩瑶看见了一道石门,石门之上设有万年玄铁锁,若无钥匙很难打开。
景佩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用流雪开锁,一剑竖劈而下,厚重的石门一分为二,轰然崩塌,进入里面一看,有七座十字架,每一座十字架上都束缚着一位模样清丽的少女,少女们被铁钩贯穿琵琶骨,心脉位置有一很小的血洞,血洞溢出精血,流入下方的器皿中。
这便是玉魂门七大圣女,她们还未死去,被人以药物强行维持生机,日日剜心取血,时日长了后,便彻底麻木。
景佩瑶怒气上涌,却又无能为力,这七位少女救不活了,一旦停止药物维系,便会立即断绝生机,可就算勉强维持生机,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便彻底气血枯败而亡。
可惜了,她们生前的修行根骨当是不错的……
思来想去,景佩瑶只好一一解开她们的束缚,将她们的躯体挨个抱出这个昏暗的洞穴,来到阁楼里,一剑破开楼顶,阳光倾泻而下,照耀在她们的躯体上。
景佩瑶静静的看着,心里五味杂陈,她们应该很久没晒过太阳了。
飞身而下,景佩瑶一掌崩裂地基,厚土碾压那条山涧,随后一剑挥出,七根参天大树应声倒地,探出纤纤玉手,七根巨木便浮空而至悬崖下方。
她不是木匠,不会修造棺材,只好并指为剑,将巨木切割成厚重的木板,再以流雪剑意将三长两短的木板冰封起来,做成简易棺材。
山洞里的楚谨言忙活了很久,总算是救活了一个无辜少女,神智还未恢复,但已成功洗精伐髓,估摸着再有三五天就可睁开眸子,重新拥抱世间一切。
好在换血洗精伐髓这个办法是行得通的。
来到景佩瑶近前,瞥了一眼七口棺材,便已知晓七大圣女的下场,心中更加难过。
景佩瑶说道:“救活剩下的人后,我们再离开这里,玉魂门内应当有不少金银细软,一律交给她们当做盘缠。”
楚谨言微微点头,好奇问道:“你是不是也经历过许多事?”
景佩瑶平淡道:“并没有,我只是运气好,遇见了一位很不错的师尊,教我道德文章,传我剑道修为,让我领略到了常人无法领略的风光。”
身为蒲维清尔的弟子,所学会的不仅仅是道德文章,还有更多的人间疾苦。
未曾亲身参与某些大事,可有许多事,这位姑娘心里依旧历历在目。
所谓苦难,因人而异。
不同位置,自然风景不同,可心怀美好,善良仁义,从无高低贵贱之别。
第二百七十二章 初秋的烟火味
人族,横龙山。
起风了,消薄的秋风轻微梳理山野锦绣盎然,若美人对镜梳妆。
孤峰之上,宇文君震开双臂,透出阵阵龙吟,远处的黑麒麟兴冲冲飞至近前,不停摇头晃脑,一脸谄媚表情。
宇文君伸手摩挲了一番黑麒麟的鼻子,欣慰道:“你倒是争气,而今已大黄庭中期。”
黑狮子假装低下头,一副沮丧模样。
宇文君无奈笑道:“不着急,破极之日不久之后就会到来。”
黑狮子也很期待返祖,修为到了这般地步,它的确有些心急。
宇文君长发乌黑浓密,眸子里精芒熠熠,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玄奥道韵,这段时间的修行,他甚是满意,那口气顶过去了。
瞥向远处,武宓那里仍旧没有动静,宇文君没有打扰,驾驭黑麒麟前往恒昌殿。
归来后,换了一身锦衣玉带,便来到了亭子里喝茶,修为虽未到大黄庭中期,但也只差一步之遥,若强行顶着那口气冲击,宇文君也可冲击至中期,可无必要,他想要做一件顺心意的事后再去冲击。
秋风单薄,寒意未生。
井寒清端着一盘水果来了,都是山野里的果子,口感不俗。
“武宓姑娘呢?”井寒清问道。
宇文君轻声应道:“大致还得要一段时间,她出关以后便留在宗内,打理日常政务,顺带告诉她,等我会带着饺子回来的。”
井寒清和然一笑,将这段时日所发生的大小事宜叙述了一遍。
恒昌宗门前发生过血腥事件,如今风头已经过去了,但仍有人不死心,双龙山那里依旧人山人海,各类推演计算的能人夜以继日的推算进入双龙山内部的方法,目前尚无结果。
井寒清言道:“我们给出的解释是公子你继承了顾雍前辈的《混沌古经》身上有混沌罡气护体,故此可自由出入双龙山。”
“而张本初就是被你带入双龙山寻幽探密的成功者。”
宇文君再度倒了一杯万年春茶,柔声笑道:“这个解释倒不错,合情合理,混沌罡气本就可贴合任何秘境空间的大道法则。”
井寒清也没多问,她也不知宇文君是如何进入双龙山的,多做实事就是了。
宇文君言道:“军府建设如何了?”
井寒清应道:“预计年后竣工,而今龚岩前辈忙着开荒屯田,苦力匠人数量无法集中,军府建设过程复杂,因此慢了些。”
宇文君心中了然,这件事倒也不着急,也许军府建设成功后,也只是一个摆设,可恒昌宗出了张本初这么一个将星,只要军府还在建设中,便可无形之中聚敛众多民心。
温和说道:“安置流民一事,你可酌情准备了,等会儿我便要前往皇都,寻求人商量此事,恒昌宗内诸事繁忙,人手不可轻易抽调,选择一些既想要附庸恒昌宗同时资质又不够的宗门,略微暗示一二,如有宗门愿无偿贡献,便给些小恩小惠。”
“至于那类宗门往后是否能成为恒昌宗的附属势力,就看他们接下来的表现如何。”
“书院大小事宜,一切照常即可。”
井寒清微微点头,利用想要加入恒昌宗的其余宗门做事,顺带借此事看一下那些主事人的品格,手段的确高明。
宇文君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言道:“近些日子就辛苦你了,武宓出关以后,你也可抽空修行一段时间。”
井寒清微鞠一躬,目送宇文君驾驭黑麒麟离去。
对于武宓的能力,井寒清从未怀疑过,世人对武宓的认知就是宇文君的护卫,一介女匹夫,可知情人都明白,武宓若参与八顾之宴,必是八顾之一。
……
……
皇都,白鹿书院。
庄园里景色如初,草叶还未透出枯败迹象,菜圃里的菜虽谈不上繁多,但也有四五种,就是不知埋在地里的半月酒还剩下多少坛。
厨房里,蒲维清撸起袖子,正在掌勺炒菜,自从那个姑娘走了以后,蒲维清最大的修行便是日常生活,男人都有些反感厨房里的事务。
比如蒸米饭,首先要淘米,还要煮熟,然后才能蒸。
至于炒菜,得把菜清洗干净,随后切菜炒菜。
好不容易做饭成功,吃完了之后,还得洗碗筷,光是想想,都觉得一阵头大,更别说亲身经历这些琐碎事宜,比捉对厮杀更要磨人心性。
不多久后,蒲维清就大功告成了,端饭上桌。
红烧肉,青椒肉丝热气腾腾,还要两个时令小菜,搭配一碗白米饭,蒲维清落座后,屏气凝神,刚准备动筷子,门口便来了一位熟悉的年轻人。
宇文君柔和笑道:“师姐走了后,您的厨艺也算是从无到有了。”
蒲维清一边给宇文君扯来一张椅子,一边语气古怪的说道:“我不像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知将那女花魁安顿到了何处,便是在那恒昌宗,也有孤月阁一众侍女照顾你的衣食起居,有些事情不大,可亲身经历一番,也还是会有别样感悟的。”
说完后,蒲维清去厨房里给宇文君拿了一双筷子,盛了一碗白米饭。
宇文君夹了一口红烧肉,仔细咀嚼了一番,单论味道而已,还真比不上恒昌宗里的厨子,可这是白鹿书院院长大人亲手下厨的产物,自然品高味正,风味非同一般。
蒲维清耐心问道:“如何?”
不喜欢做饭的人就是这样,别人尝了之后担心味道不好,心里有种自己都说不上来的忐忑。
宇文君顿了顿,一本正经道:“很有人情味,口感悠远绵长,有大家之风。”
蒲维清怪味笑道:“我就当做是真的。”
“这段时间你都做了些什么?张本初一事可是引发了不小的波澜,大将军岳擘也对张本初开始留意,或许星罗的谍子都已经开始调查了。”
宇文君言道:“我和武宓去了一次灵族,还有幸去了一次灵宫,和灵帝虽无交谈,可也算是简在帝心,可后来觉得风头太劲不好,便知难而退。”
“至于那些想要调查张本初的,也无需过我这一关,自己去妖域找就是了,能否找到张本初进行收买,就看运气吧。”
蒲维清微微一惊,想起这是顾雍的传人,也觉得宇文君做这些事也不算出格。
“此次返回皇都准备干些什么?”
宇文君言道:“有许多事,小事姑且不提,大事只有一件,北方有三十万流民,我欲进行安顿,但这份明面功劳我欲交给丞相大人,我只做一些实事。”
“事成之后,北方的郭氏家族便可站在恒昌宗身旁。”
蒲维清正经问道:“做此事,是为了名利,还是真心要做此事?”
宇文君略微沉思,随心回道:“各占一半,毕竟有些流民是戴罪之身。”
蒲维清欣慰点头,言道:“繁忙之中,还能记得初心就好。”
宇文君想起一事,无奈笑道:“说起来我和丞相大人赌棋输了,还得给人家清扫十次院落呢,也不知道他忘了没。”
蒲维清幽幽叹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肯定没忘。”
宇文君笑道:“也是,在丞相大人面前抱侥幸心理,无成功可能。”
蒲维清忽然一本正经道:“我也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宇文君问道:“何事?”
蒲维清正色道:“待会儿,你去把锅碗洗了。”
宇文君:“……”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一个足够体面的理由
厨房里,锦衣玉带的贵公子见到灶台上一片狼藉,愈发觉得佩瑶师姐是伟大的。
能怎么办呢。
混一顿饭,洗一次锅碗,也不算过分。
对于许多想要混饭洗碗的人而言,这已算是大造化了。
宇文君多少有些承受不起这般造化,硬着头皮开始清理厨房的一切,他读书可以心如止水,修行也可心如止水,但此时此刻,心中波澜狂涌,难以言表。
半个时辰后,宇文君走出厨房,抖了抖衣衫,如获新生。
蒲维清已泡好茶,平和问道:“可有所感慨?”
宇文君尽可能淡然回道:“是一种修行,也许我悟性不够。”
蒲维清无声而笑,说道:“陛下大致也对张本初简在帝心,此次你或将进宫。”
宇文君微微一怔,言道:“丞相大人莫非扛不起?”
对人皇的观感,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总之就是不想看见。
见院长大人神色微凝,宇文君只好应道:“我心里有数。”
喝完茶后,宇文君便离开了,先让黑狮子独自返回山脚下的那座四方院落,他一人离开书院,前往秋清府邸。
皇都街道,一切如常,唯一的新鲜事就是张本初这颗将星,皇都境内尚无风浪,那位八顾之一的许还山在军方日渐积威深重,鲜少露面。
宫廷之中,也无千灵公主的消息。
自从凌玉卿离开皇都后,整个皇都莫名的冷清了一些,海月楼出现了一位新的花魁,可总觉得差了些意思。
不知不觉间,便到了秋清府邸。
守卫见状,直接开门,宇文君再度来到了这座清贫的丞相府。
秋清独自一人在庭院里观阅书籍,看的津津有味。
见宇文君到了后,秋清畅然一笑道:“好久不见了,精气神较之以往,又更上一层楼,这些时日,看来收获不小。”
宇文君自然落座秋清对面,言道:“忙完了一些事情后,便打算过来给您清扫院落。”
瞥了一眼周围,灰尘不算深厚,但需要清扫的地方也有不少。
秋清哈哈大笑道:“真是一个言而有信的小伙子。”
“北方伯牙郡的事我已知晓,你做的不错。”
宇文君顺势说道:“今日到访其实有事相求。”
秋清随和应道:“我能帮你的,自然会帮你,无需客气。”
宇文君徐徐说道:“北方如今有三十万流民,我欲打算安顿下来,可以宗门之力插手国家大事,总归有些不妥,指望大人给陛下提及一二,政绩交由庙堂,实事我可以来做。”
“此事成后,北方的郭氏家族就会站在恒昌宗这一边,或许还有更多的宗门世家愿意倾向于恒昌宗。”
“确有私心,然而不得不为。”
秋清闻后,也并未如何惆怅,轻声道:“知晓,明日一早我就进宫面见陛下,不出意外,将会是我挂帅,苦活累活都交由你,不过物资人力方面,也绝不会让你一人承担。”
宇文君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和丞相大人一起去做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秋清忽然说道:“我自然可以找到一个解救流民的理由,可我想知道,你是否想到了一个足够体面的理由?”
宇文君徐徐说道:“不久之前,我将张本初送往妖域历练,偶然知晓烽火高原上出现了天火本源,再加两族纷争不断。”
“安顿内政,积蓄实力,未雨绸缪。”
“我虽心不在庙堂,但也站在人族这边,可略尽绵薄之力。”
秋清神色逐渐凝重,略有恼怒道:“这段时日,你孤身犯险?还将张本初那颗将星送往了妖域,这会不会有些过激?”
宇文君耐心道:“张本初点亮将星,纯属意外,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依然要去妖域历练。”
“至于我孤身犯险,我似乎一直都是这样。”
秋清无话可说,怅然一笑道:“也许是我上了年纪,火气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宇文君起身,施展混沌引手,瞬息握住远处的大扫把,然后老老实实的清扫院落。
秋清见状,古怪笑道:“好好好,若是想吃酸菜面的话,就直说啊。”
宇文君一边扫地,一边应道:“刚从院长那里吃完饭,这会儿不饿,明日下午,我再来吃酸菜面。”
本想顺带说一下洗碗的事情,可想了想,宇文君还是没说出口。
比较之下,宇文君觉得清扫院落更舒展一些。
力度不大,并未催动真元,仔细细细的清扫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大功告成,做任何事,都要有诚意。
秋清装模作样的巡视了一番,语重心长的言道:“态度可以,然仍有诸多角落尚有尘土,下一次当精益求精。”
宇文君配合点头道:“多谢大人赐教。”
秋清哈哈大笑道:“不然,我们继续赌一局?”
宇文君果断摇头,他如今的棋力接近秋清,但也仅仅是接近而已。
秋清爽朗一笑道:“知进退,是好事。”
宇文君含蓄一笑,不知如何回复。
……
……
翌日上午。
御书房内,人皇独自一人正襟危坐,观阅奏折,秋清就站在人皇对面。
抬起头,瞥了一眼秋清,言道:“安顿流民,这事倒是稀奇,为何?”
国师李洪山大人近日不在皇都,整个御书房里终日只有陛下一人,可他已习惯了,有无国师陪伴,都是一样。
秋清徐徐言道:“而今人族百花齐放,气运正隆,流民也是人,自然得捎带上,以免厚此薄彼。”
人皇放下手中奏折,觉得也有些道理,直言道:“宇文君真是这么想的?”
秋清顺势说道:“他可以做实事,政绩仍在庙堂,手握人王令,总得做一些像样的事情,起初他诸事繁忙,根基不稳,诸多事宜无法上手,而今已有些积蓄,总得拿出来挥霍一二,以免多藏而厚亡。”
人皇笑颜道:“八顾之首以身作则,南北大行和顺之道,虽有纷争,可纷争将会日渐缩小,你们已替朕想好了所有事宜,我也只能同意了。”
秋清从容言道:“分明是陛下紫薇真元愈加汹涌浩瀚,皇者之风,令人敬仰。”
人皇打趣笑道:“真有你的,此事你们既然已商量好,朕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除了这些,是否还有其余想要告诉朕的事情?”
秋清微微一怔,随即说道:“陛下此话,我也不知如何回答,若想知晓一些事宜,不妨传召宇文君,令他入宫一叙,据我所知,八顾之首还未曾来过御书房。”
人皇点头道:“言之有理,这位后生着实惊艳,也是时候见一面了。”
……
第二百七十四章 山河无恙,既见君子
柏小卫府邸。
无论是去蒲维清那里,还是秋清那里,总觉得有一些拘束,那种拘束或许是年龄与时代的因素造成。
去平王那里,也还是会有一些不自在的地方。
唯有柏小卫这里,令宇文君觉得身心舒畅,可恣意从容。
很久都不曾喝过江山红,宇文君觉得有些许上头。
柏小卫言道:“许还山安分了很多,不知你用了些什么手段?”
宇文君莫名笑道:“不算是特别光彩的手段,可他对我的手段也不算光彩,细算起来,我与他之间的事,有些儿戏。”
柏小卫淡然一笑道:“儿戏,往往最见心性。”
宇文君应道:“也许吧,如今我与他已并无恩怨纠缠,但愿往后的关系可以好一些,那家伙是有些气数的。”
到了柏小卫这里,宇文君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该说的都说过了。
郭氏家族家大业大,不参与庙堂之事,介于世家与宗门之间,倒是很适合成为恒昌宗的盟友,这将会是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起码,恒昌宗内若有人患上了不治之症,亦或是元气之伤,都可在第一时间处理。
郭盛和亦是八顾之一,一个新兴崛起的宗门,三位八顾,一位七律,无论人文影响亦或是气运征兆,都将更上一楼。
柏小卫给宇文君添了杯茶,说道:“纷争不再尖锐,或将遗留下更大的隐患。”
宇文君不知晓外部压力何时到来,眼下所做之事,都是顺本心。
然而顾雍的那口气,他仍然是没有吐出来,总觉得如鲠在喉。
宇文君淡然道:“那就是政客们应当操心的事宜了。”
柏小卫无奈一笑道:“少年人就是潇洒,我羡慕不来。”
“三足鼎立,你还欠了些火候,可陛下也许会逼着你三足鼎立,到时你如何应对?”
宇文君暂时还未想过这些事,坦率道:“那也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有些事急不得,仓促之间建成的万丈高楼,也必会在朝夕之间轰然倒塌。”
柏小卫撇嘴道:“也是。”
忽然间,一位忽然进来禀告道:“大人,平王到了。”
喝茶聊天的两人觉得丧失了雅兴,不情不愿的走出中庭,前院里,平王饶有兴致的观摩这座府邸,他不算是头一次来到这里,算是第二次来到这里,第一次是柏小卫刚入府时他过来道贺。
见宇文君和柏小卫走出,平王柔和一笑道:“我是来传话的,宇文公子,陛下有请。”
平王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平王,这些年来见证了太多忽然崛起又忽然殒落的新贵,他习惯了,故此对宇文君这位八顾之首的态度始终没变,看似熟悉,却总有距离。
宇文君无奈的眨巴了下眼睛,言道:“知晓了。”
随即,瞬息消失原地,离开了柏小卫府邸。
此间就剩下平王与柏小卫两人,平王略有些幽怨的表示道:“大人没来皇都之前,宇文公子喜欢去我那里,虽说每次都会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可总能见到他。”
“大人来了之后,在宇文公子心中,我那座王府,似乎成为了一座冷宫。”
柏小卫笑呵呵邀请道:“刚煮了一壶茶,要不要尝尝,顺带手谈两局?”
平王畅然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进入中庭,很是悠闲快活。
宇文君孤身一人,进入皇宫正门,新修建的宫门比较起之前的旧门,虽说更加气派辉煌,却总觉得少了些历史底蕴。
秋风不算凉爽,回荡在四周,吹起宇文君的衣衫。
军容整齐的宫中将士见宇文君经过,纷纷半低头以表敬意,或许是因其手中人王令,或许是宇文君对寒门的照拂。
不多久后,宇文君便在一位统领的带领下,来到了人族的权力中心。
人皇姿态随意,微微斜靠皇座,凝望向眼前的年轻人。
宇文君深鞠一躬,双手作揖道:“宇文君见过陛下。”
他有人王令在手,已无需向人皇叩首。
人皇微笑道:“在这里无需多礼,算起来,我们很早之前就见过,那一次是在晋华宫,这一次是在御书房。”
“不知你有何想说的?”
宇文君从容应道:“人王令在我手,陛下与我一直都有微妙的往来。”
人皇哈哈笑道:“朕很久没见过你这样的年轻人了,的确是要比许还山强很多,可惜建立了恒昌宗。”
宇文君不卑不亢道:“顾雍不幸遇难,我总得做一些事情,有益于人族的事情。”
提起顾雍,人皇的雅兴逐渐沉沦,有些事无法挽回,有些人亦是如此。
人皇问道:“张本初出自于你恒昌宗,往后他大致要做些什么?”
宇文君轻声回道:“做他该做的事情。”
人皇又问道:“顾雍之死,你会不会记恨于朕?”
“而今你所做之事,朕甚是满意,个人而言,你是否会觉得这样不顺心意?”
宇文君面色平静如井水,淡然回道:“这世上不顺心意的事情有很多,陛下许多事也一样不顺心意,可又能如何?”
“我去过妖域,张本初如今也在妖域,但我想陛下也已知晓,烽火高原上出现了天火,这是不祥之兆,和平岁月或将会在这个时代结束。”
“到了那时,陛下会遇见更多不顺心意的事。”
“恒昌宗是否有机会撑起人族的脊梁,是未知之数,南北世家之争,也会因外部压力而暂时统一对外。”
“历史,总是索然无味,却让人欲罢不能。”
人皇闻后,击节赞赏道:“多年来,敢在朕面前如此说话的人,你是第一个。”
“你既在朕的掌控之中,似乎又不在朕的掌控之中,令朕左右为难。”
宇文君轻声笑道:“眼下的大势,对于陛下,对于人族总归是好的。”
人皇似乎无话反驳,问了一句:“你是否觉得朕有些昏庸?”
宇文君如实应道:“若真是一个昏庸的君王,或许体内的紫薇真元早已溃散成灰。”
“我终究在明面,在陛下可以看得见的地方,陛下心里是放心的。”
人皇无声而笑道:“这么说,反倒是朕帝王心术太过浅白了些。”
宇文君平淡回道:“深渊表面亦很平静。”
人皇忽然失去了兴致,自语道:“顾雍先生没有选错人,单论才能,你已不弱于人,他若是可和你一样,那该多好。”
“可若和你一样,那就不是顾雍了。”
宇文君微鞠一躬,就此离去。
走出御书房后,宇文君对人皇的观感仍未改变,不喜欢,也不讨厌。
那个位置,本身就是一座囚笼,只是外人不知罢了。
此次会面,宇文君觉得索然无味,无端想起了道家,不争就是大争,可往深处一想,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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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秋雨凉澈,高树悲风
走出皇宫后,宇文君怅然若失,心情微妙。
平王已去柏小卫家中,宇文君便只好来到秋清家中,并非不喜欢平王,只是当下的宇文君着实没有喝茶聊天的闲情雅致。
庭院里,飘起了朦胧细雨,宇文君站在雨幕中,秋清亦是如此。
秋水无痕,可洗干净身上的霉气,是有这么一说法,此说法起源于何处无人知晓。
丞相大人言道:“我以为陛下会将你留在宫中详谈,这么快就出来了。”
宇文君索然无味道:“我与陛下似乎也无话可说,彼此心知肚明,多说无益。”
秋清言道:“他就没问张本初吗?”
宇文君言道:“我与南北世家仍在对立面,陛下不会直接介入恒昌宗私事,时机尚不成熟。”
秋清嗯了一声,柔声问道:“往后陛下若是问你要人,你会给他吗?”
宇文君轻声应道:“大概会,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道理,垄断人才,是不对的。”
秋清转身进入亭子,秋雨淋湿了身上的衣服,霉气应该洗刷干净了。
宇文君仍旧站在雨幕中,只是单纯的想淋雨。
秋清言道:“安顿流民一事,陛下已全权交于我手,所需物资国库自然会有所驰援,不知你欲打算如何?”
流民是一个棘手的问题,直接屠杀有伤天和,若不解决,始终都如一条腐烂的毒蛇横在那里。
宇文君回道:“令索成郭率领三万大军前往北方浩野平原安营扎寨,整顿粮草,随后陆续派兵,召集各地流民,集中于浩野平原。”
“随后,细分流民类别,一部分归纳至恒昌宗,另一部分,我欲寻人在北方大地开荒屯田,令他们自食其力。”
人王令在手,诸多事宜,无需上报庙堂。
秋清言道:“以我之见,不妨直接集中在荒芜偏僻之地,赐予他们开荒屯田的权力,设立官署,进行制衡。”
“你曾向我推荐过一部分出身不好的寒门才子,部分人已经担任一地县令,但仍有几人我不好定夺,不如借助此事,将他们推向台前。”
“若治理流民功绩可人,往后仕途也能更加顺风顺水。”
“若能力不足,再将那里当做某些文官的历练之地。”
“你恒昌宗若是承担一部分流民,极有可能令你府库空虚,当然,若流民之中真有能人异士,尽数归你恒昌宗。”
宇文君微微沉思,应道:“也是,我即日返回恒昌宗,抽调部分人手,前往北方,同索成郭合兵一处。”
“星罗是否会暗中关注此事?”
秋清摇头道:“不会,这是政事,星罗从不多管闲事。”
宇文君往深处一想,无奈笑道:“其实我希望星罗这一次多管闲事。”
“只要我们稍有异动,必有北方世家暗中派人潜入流民之中,在关键节点兴风作浪,顾雍虽然不在了,可许多人仍旧没有放下心中成见与恨意。”
“转念一想,此事若过于顺风顺水,郭氏家族又该看不起我了。”
成心去做一件事情,但就事情而言并不复杂,复杂的是人心与内斗。
安顿流民一事,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却不得不接手。
有无郭氏家族的倾向,对宇文君而言并不重要,只是郭氏家族提及此事,顾雍一生都在为底层弱势百姓做贡献,他自然要很好的接过这个衣钵。
一心求势,一心求利,迟早亡于势利之中。
秋清此刻才问道:“你与陛下交谈的如何?”
宇文君平淡道:“没翻脸,井水不犯河水,陛下的格局也摆在那里。”
“并未开诚布公,也无秘密可言。”
秋清如释重负,他不想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一个绝世青年淹没于人情世故与权谋之道里,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风采。
“我去煮面,你继续打下手,虽说赌棋输了,但我还是会管饭的。”秋清欣慰笑道。
宇文君会心一笑,离开雨幕,前往厨房。
厨房里一切照旧,那坛酸菜还没有吃完,宇文君一边生火一边说道:“我在这里打下手的事情不要告诉某人,某人若知晓后,必然每当做饭之际,都会向我发难。”
“佩瑶师姐离开后,他的心性有些微妙变化,原来的宁静致远,在日常生活中逐渐腐朽,且不知何时到头。”
秋清畅然笑道:“知道了。”
宇文君迟疑道:“当真?”
秋清耐心解释道:“自然当真,我若是说出了这些事,那位院长大人可能会想不开的。”
宇文君想想也是,悬着的心逐渐放下。
“晚上我想和索成郭将军吃一顿酒,也不是非要选择他,只是八顾之宴期间,建立的香火情还算是不错,此人用起来也得心顺手。”
“本不想多此一举,可军伍中人很在意这些事情。”
“我对他观感也还算是不错。”
“就约在皇都郊外吧。”
因宇文君和柏小卫的关系,索成郭在军方的位置略有些尴尬,未被别人抵触,可某些人心里总归是不待见的。
亏得在皇城脚下为将,若是在地方军伍中为将,真不知要穿多少双小鞋。
对于此事,宇文君心里也略有亏欠,只得想办法让索成郭建立更多的功勋,或许未来还有很多次的共事缘分。
秋清微微点头,不知不觉间,面和好了。
水大致还得等一会儿才能烧开,秋清长舒了一口气,微笑道:“张本初是你的人,这颗将星往后将会让你获得军方一部分人的认可。”
“大将军岳擘或许对你有些微词,但心里还是欣赏你的,只要不是涉及到了大是大非,尽量不要和岳擘翻脸。”
宇文君嗯了一声,无端想起顾雍曾让那位威严赫赫的大将军面目全非。
朦胧秋雨,一老一少,两晚酸菜面,甚是怡情。
饭后,宇文君便返回了白鹿书院,并未去蒲维清那里,独自回到庭院,煮水泡茶,自斟自饮,黑狮子陷入了沉睡。
心里默默地思量着安顿流民一事的具体细节,其中可能会发生的某些意外,某些极其麻烦棘手的事情。
提前思虑一番,到了临场发挥时心里也能有个准备。
以常理来衡量,他应该和郭氏家族的人见上一面,可他觉得没有必要,痕迹太重,这个痕迹并非外人的看法与指指点点,而是郭氏家族对宇文君的看法。
多做实事,水到渠成后,或许郭氏家族愿意站在恒昌宗这一方,但未必愿意为宇文君许多主张劳心费力。
有些事不能强求,世家与宗门之间的关系,向来微妙。
但这一步长远来看,必须要踏出。
第二百七十六章 淡如水
皇都,郊外大河边。
上一次就是在这里遇见了千灵公主,顺带烤鱼吃,也不知三公主近日可还安好。
皓月当空,波涛洪涌,浪潮激荡,似一副跌宕起伏的历史画卷。
宇文君临江而立,忽有劲风至,杀意激荡。
索成郭腾空跃起,从天而降,手握长枪冲刺而来,宇文君转身,抬起右手,并未催动真元,仅凭肉身之力,硬撼索成郭突刺一枪。
铮铮铮。
长枪刺中宇文君掌心,激荡出密密麻麻的电光火石。
索成郭神色大变,悍然发力,欲强行贯穿宇文君手掌,势若大江蛟龙,勇往无前,真元暴烈雄浑,却始终无法寸进一步。
宇文君握住长枪,磨灭长枪冲劲,将悬在半空中的索成郭稳稳压制落地。
月色迷蒙,将军偷袭失败后,脸色愈加灰暗,叹息道:“从未想过,你我之间的差距已如此之大。”
宇文君温和应道:“终究只是匹夫之勇,将军才是万人敌。”
索成郭抬手直言道:“得得得,别给我找台阶下,差距就是差距,以前我便说过,我此生极限就是破极,反倒是你,往后真有可能成为第二个顾雍。”
宇文君打开空间法器,扔给索成郭一个酒壶,轻声道:“出了一次远门,尝尝味道如何。”
索成郭也没客气,打开酒壶痛饮一口,其味绵长,酒香悠远,质感有如高山流水。
疑惑道:“何处酒家能有如此佳酿?”
宇文君笑道:“你猜?”
索成郭一脸扫兴模样,置气道:“不说就不说,我又不是读书人,不喜欢打哑谜。”
宇文君还是没说,虽比不上魔族的半月酒,可这酒也出自于灵都的梦都府,品味亦是非同一般。
索成郭随意坐在一颗石头上,说道:“我都知晓了,其实我应该谢谢你,若无你的话,我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领兵三万出征,虽说是安抚流民,可身为将军,心中都有统兵过万的理想,你让我提前实现了这个理想。”
“上一次和你参与八顾之宴,虽说也有付出,可军功基本上算是捡来的,这一次又是理直气壮的去捡军功。”
“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宇文君徐徐说道:“这一次会有些棘手,流民之中或有谍子暗中作乱,也许会出现几个极为敏感的事情,令我们左右为难。”
“你我兵分两路,我掌中谍子将会涌入流民之中探查虚实,你麾下谍子则潜伏暗中,若无大事,勿要轻出。”
索成郭眉头微皱道:“安抚流民,乃利国利民的好事,竟也有人暗中作乱?”
宇文君淡然道:“成人之后,良心只会日渐消磨,直到虚无。”
“三十万流民,有人觉得可怜,亦有人觉得该死,而今也仅是博弈的筹码。”
索成郭心有怒气,捶胸顿足道:“可恨,庙堂之上衮衮诸公,背地里行的都是阴暗之事,着实可恨!”
宇文君没有安慰索成郭,平和言道:“有些时候,我们做些事,或许不能带来任何利益,甚至也不会落下一个好口碑,可我们依然去做,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样做是对的。”
得百姓认可,名头响亮是真,可多数情况下难以获得实在好处。
得权贵认可,哪怕坏事做尽,却也能锦衣玉食,萌荫子孙后代。
皇都为将,岂能不懂为官之道,有些事他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宇文君从空间法器中取出一部卷轴《贪狼枪决》递给索成郭。
叙述道:“这枪决杀力极大,对悟性不高,却也得心无杂念,适合一根筋的人修行,本想早些时间给你,却始终没能遇到一个合适的契机。”
索成郭见状,神色一凛道:“这算是收买我吗?”
宇文君温和笑道:“你觉得是那就是,觉得不是就不是。”
索成郭微微沉思,立即接过《贪狼枪决》装进了怀里,一个一心为寒门争取权力的人,又怎会有那些腌臜心思。
就算是眼前的年轻人往后误入歧途,可他曾经也着实做过许多实事,被这样的人收买,良心上是可以过得去的。
忽然,索成郭意味深长的问道:“什么叫做适合一根筋的人修行?”
宇文君玩味言道:“是我措辞有失体面,适合懂得大是大非,心志坚定的人修行。”
索成郭气笑道:“我就当做是这样,惆怅啊,你比我年轻,境界修为已在我之上,肚子里的墨水与学问更是我无法比拟的,同样是人,差距为何就如此之大。”
宇文君安抚道:“每一个男子年少时的理想,便是成为一名将军,披坚执锐,统兵作战,保境安民,你已实现了多数少年的毕生梦想。”
“就连张本初也没能成为你这样的人。”
索成郭哈哈大笑道:“这话我爱听,多谢了。”
夜色已深,索成郭得返回皇都养精蓄锐,明日就得点兵拨将,心中甚是期待。
两人一道返回,并不在意往后可能会发生的流言蜚语。
索成郭忽然怪笑道:“皇都最美的花魁是怎样的滋味?会不会很甜?”
军伍之中,荤段子不计其数,宇文君也不觉得索成郭这话问的有何不对。
流露出迷之微笑,回道:“你猜。”
索成郭笑的合不拢嘴,拍了拍宇文君的肩头言道:“军中不知多少儿郎,欲打算用毕生军功换取和那花魁春风一夜的美好,结果被你捷足先登了。”
“坐骑有黑麒麟,女人有凌玉卿,夫复何求。”
宇文君不知如何解释,无论怎么解释,索成郭都只愿相信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些疯狂画面。
回皇都后,两人便默契的分开了。
今夜交谈,宇文君甚是满意,索成郭并未对宇文君溜须拍马,也并未多说关于许还山的事,更没有多问张本初如今怎样,只论故交,不谈名利。
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大概就是这般了。
宇文君来到了平王府,星光落在院落里,生出幽幽静意,景物依旧,和自己第一次来比起并无多少改变。
老管家唐庸对宇文君的态度仍旧是欣赏热情的。
茶桌上,平王脸色古怪道:“我自以为棋力不差,为何与柏小卫是平局?”
宇文君言道:“他和我也是平局。”
平王一时来了兴致,迫不及待道:“所以,你我之间分出胜负,便可知柏小卫在何等境界,可否不吝赐教?”
宇文君摇头道:“还是别了吧,若我可轻易胜你,你便越会觉得副丞相大人深不可测,若你可胜我,又觉副丞相大人虚伪。”
“大人的意思,要深刻领会。”
平王若有所思,不再坚持博弈,慎重点头道:“言之有理,那公子今夜的指教是?”
宇文君淡然道:“派人去饺子馆购买十斤饺子回来,我明日一早便要离开,恒昌宗内有人等着吃饺子。”
平王诧异道:“就为了这事?还是里面有些讲究?”
宇文君正色道:“并无讲究深意,此次我孤身返回皇都,诸多事宜不方便亲力亲为,比如去买饺子一事。”
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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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清风快马恣意
清早,宇文君精气神雄浑,凝望东方那一抹鱼肚白,微微伸懒腰,透出细微的龙吟之声。
心中举棋不定,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去院长大人那里看看,并非为了混早饭,只是觉得亲自去道别会有礼数些。
宇文君龙眸如炬,凝望向院长大人的庄园,确认蒲维清正在厨房里忙活,他才迈开了步子。
走的不是很快,推演计算一事最讲究火候,他得在蒲维清即将做好早饭时抵达。
黑麒麟在后面默默地跟着,左顾右盼,时不时用尾巴微微扫荡路边的花草,激起阵阵涟漪。
约莫过了小半柱香时间,宇文君抵达蒲维清住处。
蒲维清从厨房走出,一手端着菜肴,一手端着馒头,见到宇文君后,蒲维清脸色古怪道:“你来的倒是时候,厨房里还有两盘菜,顺带拿两幅碗筷。”
宇文君嗯了一声,一步瞬移进厨房,先是端上两盘菜,随后拿来两幅碗筷。
两人坐在露天的石桌上,米粥温度滚烫,品相也看不出是好是坏,倒是馒头略有些头角峥嵘,不太规则。
蒲维清主动说道:“我领悟了很长时间,才学会蒸馒头。”
宇文君应道:“那您的悟性可真是过人。”
蒲维清似笑非笑道:“秋清的酸菜面好吃吗?”
宇文君如实回道:“味道着实不错,其酸菜是有秘方的,单论和面的手艺,也仅是稀松平常。”
蒲维清正色道:“他应该都给你说过了?”
宇文君点头,吃了一口牛肉,米粥还得稍微晾一小会儿。
“除非涉及到大是大非,否则不用和岳擘翻脸。”宇文君应道。
蒲维清也开始吃饭,宇文君之前所做之事,蒲维清对宇文君的能力是极其信任的,安抚流民一事,便是诸多官场上的老油子,也有相当大的可能阴沟翻船。
某些人已交代过,蒲维清便不会画蛇添足。
饭后,宇文君就直接驾驭黑麒麟离开,等到蒲维清反应过来,宇文君已不见踪迹。
……
……
恒昌殿。
武宓趴在桌子上吃着饺子,味道还是原来的味道,一脸满足,井寒清亦是如此。
外面的凉亭里,燕北游递给宇文君一份名单。
“盘龙之中,只能分出三百人前往北方,余下二百人,以备不时之需。”燕北游道。
燕北游身后,还有一人,约莫四十余岁,长发乌黑,眸光内敛,容貌寻常,身材也并不高大,微微有些肚腩。
他叫吕中,盘龙里的二号人物。
身为一个谍子,他具备大黄庭后期修为,往后有望破极,亦是盘龙目前最能拿得出手的谍子,与星罗的地字级密探比起略有逊色,但水准极其接近。
宇文君点头道:“双龙山近日情况如何?”
燕北游应道:“一切如常,陆续有人闯入双龙山,多数人未敢深入,略微受到法则反噬,便无奈离场。”
“这场因张本初而兴起的热闹,预计明年才可结束。”
宇文君淡然道:“死上几个重要的年轻人自然就可结束。”
燕北游一阵无语,这着实有些硬,却也是最有效的法子。
只要双龙山外始终有探险者徘徊不散,恒昌宗必将在风口浪尖,亏得如今的张本初在妖域。
燕北游沉思道:“不如我去安排一番,虽说会付出些代价,可也能死上几个世家子弟。”
宇文君摇头道:“讲笑,我虽希望双龙山可尽早结束热闹,但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点与谢一鸣站在对立面。”
燕北游揉了揉眼角,叹息道:“那真是个有些讨人厌的胖子,总能以最小的代价,做最大的事情。”
宇文君也不知与谢一鸣之间究竟是善缘还是孽缘,形势比人强,谁也没辙。
倒也不是担忧张本初会处于风口浪尖带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而在于混沌空间的守路人云路,虽不知那些人究竟是何底细,宇文君也着实不想给云路添麻烦。
云路没说,不代表宇文君不知,张本初在双龙山深处也必然受到了云路一些若有若无的照拂,那一类人,稍微给一星半点的恩惠,其裨益便无法估算。
更不想有人族修行者误入混沌空间,发现隐秘。
武宓与井寒清吃完饺子来到凉亭里,井寒清徐徐言道:“按照公子的意思,我略微暗示了一番想要加入恒昌宗的那些宗门,都恰到好处的保持了沉默,似乎不愿参与此事。”
“眼门前倒是清净了。”
宇文君未感意外,轻声道:“随缘即可,整顿一番,你与我前往北方的浩野平原,武宓留在宗内,处理日常政务。”
北方大地风光壮丽,武宓并非不想去,只是恒昌宗后方空虚,需得一番得心应手的人镇守中枢,非井寒清没那样的本事,只是武宓更让宇文君觉得稳妥。
井寒清亦是北方八顾之一,安抚北方流民一事,其身上荣耀声望,或有奇效。
燕北游言道:“三百谍子,已上路了。”
宇文君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言道:“那我们也上路吧,索成郭的三万大军,此刻也当也离开了皇都重地。”
临行前,并未刻意对武宓交代,恒昌宗内发生任何事,全凭武宓一人决定,事前宇文君仔细推演计算过,武宓镇守恒昌宗这段时期,顶多就是谢一鸣过来做客,武宓也足够代表恒昌宗的体面。
一辆马车,两匹甲等战马拉车,车内是宇文君与井寒清,车夫是吕中,黑麒麟行走于暗中默默尾随。
秋风飒爽驾马游,山高水长咫尺间。
车内,典雅精致,略有奢靡之风,宇文君微微斜靠,柔声道:“十日之后,方可抵达浩野平原,这一路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
对于拥有人王令的人而言,只是一辆马车前往北方,略有些寒酸朴素,亏得两匹甲等战马威武不俗,撑起了几分雄势。
井寒清吃过很多苦,早已走过千山万水,对于游玩一事并无多少感触。
平和应道:“这一路或许会出一些意外。”
宇文君微笑道:“我也觉得是这样,只是不知这个意外将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顾雍死后,许多人想对宇文君进行未完成的复仇,宇文君恰到好处的暂避锋芒,未将仇恨拉长扩大,随后有了人王令,诸多暗涌随之徐徐平静。
做了如此之多的实事,非宇文君自夸,总会有人因自身的人格魅力,愿意追随他,愿意加入恒昌宗。
世上总还是会有古道热肠,纯粹仁义之士。
宇文君也很期待,但愿是他所想的那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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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体面的自由
浩野平原地势广阔,青草遍地,水源充足,可逐水草而居。
远方青山相连,若一道无边无际的青扇。
井寒清预料中的意外并未在半路发生,而是到了浩野平原后才发生。
马车临河而停,出来此地,还未来得及四处观赏,河对岸便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位约莫三十余岁的男子,身材长壮,模样俊朗,眉眼之间戾气横生。
如多数北方游侠一般,喜用刀,其人锦衣玉带,腰间佩刀,倒也有几分粗犷的风流意境。
身后约莫有三十余人,每人面部覆甲,身着统一黑色长袍。
平原上的风甚是野蛮,令众人长发狂舞。
吕中安静守在马车前,他没有自作聪明,特意要在宇文君面前卖弄一二,他是车夫,车夫所做之事,便是确认马车无恙。
井寒清气态从容,手中剑是海月,她并未拔剑而出,礼貌的看了一眼对岸的人。
宇文君柔声笑道:“为了知晓一路上会发生些什么,便仅用了一辆马车前行,以为会是在半路上,没想到是在这里遇见了各位。”
对岸为首的男子礼貌笑道:“八顾之首果然才思敏捷,我自愧不如,既然你的推演计算中会出现意外,不知公子当下是如何看待我们这样的人?”
宇文君微微上前,站在岸边,脚下是汤汤流水,从容道:“要看你会带来什么,既然已遇见,不妨自报家门。”
为首的男子一步跨出,便来到宇文君近前,一旁的井寒清仍是没有拔剑而出。
读书人的规矩礼法,对于这位壮年男子而言从来都不是约束,他自由惯了。
“我叫秦云,是暗影门的主事人,既然见到公子,便想要和公子做一些事情。”
宇文君笑言道:“不知你同我想做怎样的事情?”
秦云言道:“自然不是政事,某些事,兴许还得好好商量。”
宇文君点明道:“所以,是一桩生意。”
秦云畅然一笑道:“和公子说话,的确是不用费太多口水,安抚流民一事,牵连甚广,也必会引发许多意外。”
宇文君颇有兴致道:“比如?”
秦云漫不经心的说道:“戴罪之身的流民姑且不谈,有一部分流民背后的故事极其曲折。”
“比如有些人是被官员迫害,不得已之下,带着妻儿老小流浪。”
“有些人是为非作歹之辈,被人废了根骨修为,成了流民。”
“还有些人,兴许是某些帮派里的谍子,想要暗中收拢人手,无依无靠的流民,自然是最佳选择,只需给予些许恩惠,便可成为一员能力不强的死士。”
“而最令人头痛的是那些道德沦丧的流民,比如一个女子,可能给七八个流民生过孩子,甚至可能更多,而某些孩子也成为了某些人的口中食。”
“此类事情,必会带来大范围的仇恨情绪,流民之间,自相残杀的事常有发生。”
宇文君就知晓事情不会太简单,问道:“你能替我做些什么,又想要得到什么?”
秦云能来见宇文君,必有宇文君值得心动的东西。
劲风停了,浩野平原不在狂乱。
秦云柔声说道:“我手里有一份名单,凡是在名单之上的官员,都是很脏的那种。”
“有人暗中杀害一家之主,玷污了别人家的黄花闺女,有人看中了百姓之家的阴宅,便挖了人家的祖坟。”
“还有些人,所牵连到的事情就更加广阔了。”
“公子放心,凡是在名单上的人,我这里证据确凿。”
宇文君好奇问道:“你手中有如此利器,自然可以早就获得你想要的一切,为何又要来找我?”
官场上的事,有太多都见不得光。
秦云噗嗤笑道:“暗影门并未获得庙堂认可,犹如狼群四处游荡,除非是找那秋清丞相,亦或是面见陛下,我手里这份名单还有些用。”
“官官相护,铁桶一般,世上许多意难平的事,到了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公子手握人王令,布局长远,前有七律之一的高志在大春州伯牙郡发展民生,后有身旁这位八顾之一的姑娘亲自抵达这浩野平原吹风。”
“谁都能看得出来,公子欲在北方官场有所作为,可总得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才能名正言顺的扣响官场大门。”
“公子想要插手北方官场,便总要有人退场给公子腾出位置。”
“在下不才,愿意替公子去做那万难之事。”
宇文君无声而笑,他似乎无法反驳,往后若想在北方大范围建设恒昌书院,还真的在北方官场安插一些自己人。
他不愿意卷入庙堂之争,可他走到了这一步,许多事也由不得他。
与世家为敌,如何让世家感到肉痛?唯有掠夺官场资源,令诸多世家子弟无处生根。
宇文君又问道:“不知你想要的是什么?”
秦云微笑道:“自然是可萌荫子孙后代,无需官身加持,需得有一处洞天福地,助我开宗立派,且五十年内,不得被人打扰,所需修炼资源,也恳请公子支援三成。”
开宗立派一事,若无庙堂认可,便是谋逆之举,且洞天福地争夺激烈,诸多地方,无人敢为天下先。
宇文君微笑道:“暗影门费尽心机收集情报,就是为了卖出一个好价钱?”
秦云潇洒笑道:“少年时期,我也曾想过行侠仗义,锄奸除恶,也曾做过一些实事,可百姓未必会记得你的好,甚至有些人你帮过他一次,第二次不肯帮他,还就把他给得罪了。”
“我踏入修行一途,只认许多事问心无愧,可细细回想,我什么也没得到,低头或许能获得一些好处,可也只是别人麾下鹰犬罢了。”
“我不愿低头,如今我带着弟兄们,只想为自己做一些事,谋取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
“也许上了年纪都会慢慢变得俗气,还望公子见谅。”
宇文君不得不承认,这位暗影门主还真是一个人才。
与别家宗门竞争不过,将矛头瞄准了官员。
宇文君笑道:“你手里的名单或许无你所想那般值钱,还得再加一些筹码才行。”
秦云言道:“不知公子想要的是什么?”
宇文君想起慕容秋水曾说过的一句话,淡然道:“看你的心意。”
秦云欲言又止,尴尬一笑道:“今日谈话,到此为止,往后公子若有所需,可去最近的古桑之城寻我。”
微鞠一躬,就此离去。
井寒清瞥了一眼暗影门众离去的背影,冷笑道:“待价而沽的人,总让人觉得不顺眼,且不知他手中情报是真是假。”
宇文君应道:“就算是真的,我们暂时也用不上,冷落一段时日,可将价钱压的更低一些,希望就在眼前时,也最是容易让步的时刻。”
井寒清意外道:“你真想和那人合作?”
宇文君含蓄一笑道:“他有一句话没说错,流民当中,敏感事件极多,暗影门或可一用,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第二百七十九章 风将起时
大漠边际,秋风飒爽。
前方是漫漫大漠,无尽狂沙,后方是崇山峻岭,悠远绵长,中间如天地的分割线。
破败古庙,枝头寒鸦。
有一流浪者,坐在古庙的门槛上,正在啃食草根,水芹草根,可入食,其味微甜,类似地瓜。
此人约莫五十余岁,身披兽毛,足无寸履,面庞,手腕,身上皮肤多处都是黢黑的泥垢,已很久不曾洗漱过了,身上有股莫名难言的臭味。
年轻人向往流浪,觉得流浪便是诗和远方。
可真正的流浪是上无寸瓦,下无寸土,山河悠远,不知归期,或许没有归期,葬身于无人可知之处,就此落寞结束一生。
其人面孔轮廓柔和,想来年轻时是一个俊后生,可惜了,多年流浪,他身上再无人气,时常与野狗争食。
冬季对于多数流浪者而言是最好的季节,山野之间,野兽横行,可顺着大雪中的脚印设置陷阱,进行捕猎。
而春季对于流浪者而言最为残忍,山中野果尚未开花结果,野兽归于山野深处,只能靠吃树根与草叶为生。
人与畜生何异?似乎并无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人会用火,点亮文明之火。
吃完草根之后,他打算就此昏睡过去,明朝事,明朝再说。
刚欲沉眠,有一锦衣玉带的中年男人带着两名侍卫到了。
流浪汉抬头望去,那锦衣玉带的中年男人孤身一人走至近前,两名侍卫远远相望。
中年男人言道:“你曾是一个读书人,流浪至此,可曾后悔过昔年的决定?”
流浪汉眼神木然,没有回复。
中年男人继续说道:“庙堂已开始安顿尔等流民,你也将过上三餐温饱的生活。”
流浪汉依旧是没有回复,中年男人笑道:“这一次是真的要安顿,不过我可以给你更高的价钱,你得做一些事情。”
流浪汉抬起头,沉声问道:“何事?”
中年男人没有取笑这人,穷途末路的人,只需给够好处,就愿意去做万难之事。
正色道:“流民之中的读书人不多,你算是一个,昔年你也曾是地方一位小官,我将赐予食物与银钱,你召集一众流浪汉,死在那位年轻的八顾之首面前。”
流浪汉眸光逐渐凶狠,狰狞言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中年男人微笑道:“你这一生,已足够荒凉破败,可你还有一个儿子,他也是一位读书人,此事成了之后,我可保证你的儿子进入白鹿书院求学,至于仕途如何,就看他的造化如何。”
流浪汉的眸光逐渐平稳,不再凶狠。
中年男人继续说道:“你的死活无关轻重,但若死在宇文君面前,就可萌荫子孙后代,若你的后人有大出息者,兴许也会握住权柄,成为一代人雄。”
“当年你诸多主张其实是对的,你的学问亦是不俗的,可你依然败了,只是因为你家世不好,权力不够大而已。”
“世上有许多悲哀,可以理解的那种悲哀都是经过粉雕玉琢的。”
“可还有更多的悲哀,无人知晓,只有一人独自默默承受。”
“你曾为官,具体事宜,我便无需交代你了。”
流浪汉言道:“我如何能信你?”
中年男人笑颜道:“等你召集足够的死士之后,我将带着你,远远地去看一眼你的儿子,尽管你的儿子还不知晓你早已死去。”
流浪汉思虑再三,终究还是低下了头。
中年男人扔给对方一袋银钱,玩味笑道:“周清谷,的确是一个读书人的名字。”
周清谷接过这袋银钱,看着杂乱的地面,待得那锦衣玉带的中年男人走远之后,他终于哭了,低声哭泣,逐渐变成嚎啕大哭。
浩野平原。
军帐连绵,错落有序,炊烟渺渺升起,飘扬八方。
三百盘龙谍子已潜入了流民之中蛰伏,索成郭为了稳妥起见,仍旧是派遣少量谍子混入了流民之中。
各路将军,已率领兵马前去各地召集流民,各地官府亦会配合此事,估摸着明日开始,就会有陆陆续续的流民聚集在浩野平原。
中军大帐内,无茶香,也无酒香,来到这样的贫苦之地,总得要做做样子,总不能让流民看见为官者无论何时何地,都可锦衣玉食。
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在某些人眼中极其敏感,极有可能扩大成一桩恶性事件。
索成郭身着铠甲,皱眉道:“如若可以在附近的城邦,进行整理安顿,会顺很多的。”
军帐虽也能安顿,但必然格局简陋,一旦遇上刮风下雨的天气,许多事极其不便。
若有城邦为靠,风吹雨打已无所谓,可慢慢的细致划分流民层次,也能从容许多。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那自然不可,平原之中,若有流民作乱,可第一时间镇压,城邦之中百姓众多,必会伤及无辜。”
“且诸多流民,已有多年不曾碰过女人,一旦见到妆容整洁的女子,谁知会发生何等惨烈之事,这里虽说简陋,也注定也耗费许多时间,却可极大可能的减少各种意外情况。”
“他们在这里有吃有喝,心里也有个盼头,假以时日,内心焦躁情绪,自然也就安抚下去了。”
索成郭羞赧一笑道:“是我的考虑欠周全了,只是觉得你是八顾之首,锦衣玉食惯了,又要和流民正面接触,总想着为你多考虑一番。”
流民之中,粗言秽语不计其数,对读书人而言,还真是一种剧烈折磨。
宇文君微笑道:“你想多了,倒是井寒清得有一间单独的帐篷整理卷宗,处理政务。”
姑娘家着实不适宜步入乱流之中。
傍晚时分,一路兵马归营,带来了大量流民到此。
宇文君与索成郭也走出了帐篷,并未亲自去接见流民,只是远远地观望,流民队伍漫长,多数人浑浑噩噩,神志不清。
倒是有几个脏兮兮的孩童,一脸好奇的看向周围披坚执锐的将士们。
无一例外,这些孩童都瘦成了皮包骨头,甚至某些孩童,缺胳膊少腿,或是瞎了眼睛。
索成郭暗自握住了拳头,咬牙言道:“这些孩子,何其无辜。”
宇文君面无表情,不知如何看待这类事宜,既然已是流民,为何还要生孩子来到这世上受苦受罪呢?
无奈的叹息了声,道德伦理总是会在某些时候与自然规律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夜色逐渐浓郁,这一次约莫带来了两万流民,暂时安顿在帐篷里,火头军也煮了一顿简单的饭食招待这些流民,虽说只是白菜馒头,可对流民而言,已算的上是山珍海味了。
想起某些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宇文君忽觉心头沉重。
“即可派兵,从北方各州郡召集一万郎中来此,俸禄从优,不惜代价也要召集一万郎中到此。”宇文君对索成郭肃穆道。
索成郭一时未能反应过来,但还是火速下去传令了。
第二百八十章 未雨绸缪
想起某些可能会发生的事,宇文君顿觉脊背发凉。
大帐内,索成郭见宇文君面色凝重,担忧问道:“发生了何事?”
宇文君正色道:“流民数量如此之大,会有变数的确不假,但我想到了最大的变数,极有可能是瘟疫。”
索成郭的心沉到了湖底,八顾之首与南北世家的关系是极其敏感的,流民虽有三十万之众,可在多数人眼中,其性命贱如蝼蚁,是死是活,无关轻重。
便是许多百姓心中亦是此等想法。
而今谍子虽未带回具体情报,可瘟疫一事确有可能发生。
北方世家经营多年,角角落落之事,均心里有数,如有一地发生瘟疫,提前封锁消息,在最关键的时刻横生波折,就可让宇文君这位八顾之首的声望一败涂地,背负千古骂名。
流民之命虽无关轻重,可死了大量流民,也足够成为无数人对宇文君进行口诛笔伐的墨水。
索成郭提议道:“我即刻派人查探消息,仔细搜寻北方大地哪里曾发生过瘟疫。”
宇文君摇头道:“来不及了,若有人成心布局,除非星罗谍子亲至,否则指望我们断无可能挽狂澜于将倾。”
“只有召集郎中,进行一一排查。”
“最先涌入浩野平原的流民身上并无瘟疫,必然会在过半流民涌入浩野平原之际忽然爆发,这符合兵法之道。”
索成郭言道:“可征调一万郎中,绝非朝夕之间可完成,若有人成心布局,诸多郎中也必会推三阻四,亦或是故意延缓来到浩野平原的时间。”
宇文君沉思道:“眼下你一切如常,召集郎中一事,交由我即可。”
索成郭只能点头答应,因为某些事,他真无法插手。
走出大帐,宇文君招来一缕劲风传往横龙山脉,随后御风而行,离开浩野平原。
星夜赶路,于半路上同黑麒麟汇合,火速前往大春州伯牙郡。
星汉西流之际,抵达紫竹林。
本想看看伯牙郡如今都发生了哪些改变,可当下的宇文君着实没有这般闲情雅致。
他站在紫竹林外,未曾深入,龙眸如炬,凝望伯牙庭院深处,高志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七律之一忽觉浑身发冷,猛然惊醒。
快速整理好衣衫,走出庭院,略微催动真元御风而行,顷刻间抵达宇文君眼前。
见宇文君到访,高志错愕不已,刚欲说两句玩笑话,见宗主大人面色沉重,赶紧整理思绪,低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宇文君转身步入一旁的凉亭里,月色明亮,周围景物银装素裹,一目了然。
“你与郭盛和最近可有往来?”宇文君问道。
高志如实回道:“经常去山野僻静之地进行野炊,畅聊学问义理。”
宇文君言道:“我欲见他一面,越快越好,安抚流民一事,有可能出现些意外,需要郭氏家族的援手。”
高志心里一沉,他当然知晓宇文君已归来,且着手安顿流民,此事之难度,远在发展伯牙郡民生之上。
他没有多问,简单应道:“今夜我书信一封,最迟明日正午,他就会抵达西面的脊背山。”
宇文君欣慰点头道:“好,速去写信。”
高志返回庭院,奋笔疾书,具体内容未知,应当是随意编造了一个正当理由。
夜风动人,宇文君心绪微乱。
作为一名修行者,最忌讳的就是在当下的黄金岁月里杂事缠身,适当的体验红尘诸事,有助于修行,可一旦过度,便会逐渐乱了本心,亦或是无时间修行。
秋清的修为不高,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书信一封后,高志便返回凉亭,且端来了两杯热茶。
茶水入喉,宇文君焦躁的心情略微得到平复,这才问道:“近日如何?”
高志耐心言道:“一切如常,大坝年后竣工,本可快些结束,可考虑到大坝承受水流巨大,许多地方都要好生打磨。”
“老一辈人,也是这般想法。”
宇文君点头道:“陈典最近如何?”
双龙山一事触动了太多敏感的神经,陈典不可能装作若无其事,且他一直都在接触高志,潜移默化的接触恒昌宗。
高志沉吟道:“也许是张本初的缘故,陈典近些时日,除了公务往来,平日里鲜少与我联络,可能就是为了刻意保持距离。”
“倒也很是体面。”
宇文君闻后,莫名的觉得陈典有些顺眼,可惜不能策反,他永远都是谢一鸣最得意的年轻人之一,若庄钦没死,也许谢一鸣会更加的动心。
“他既然有此想法,那就成全他,张本初一事倒也没必要故意不提,聊天之际,可随意些,不要太拘束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宇文君平和道。
高志嗯了一声,忽然问道:“安抚流民过后,郭氏家族便会站在恒昌宗身后,想起了都有些期待呢。”
到了那般田地,恒昌宗愈加鼎盛,如日中天。
也必会吸引各方人才踊跃加入,到时诸多事,也无需高志他们亲力亲为。
宇文君摇头笑道:“我们做这些事,不是非要得到谁的认可,只是郭盛和随口一提,我便付出了实际行动,郭氏家族永远都是独立的,不一定非要与谁拉帮结派。”
“只求问心无愧,当然,该争取的利益,也一样都不能少了。”
高志低下头,若有所思。
宇文君言道:“闲来无事,陪我四处走走吧。”
高志跟在宇文君身后,伯牙郡的情况宇文君早已了如指掌,也无需高志一一讲解。
“北方世家,可曾对你有所暗示?也许某些暗示是你过了很久之后才能体会到的。”宇文君好奇问道。
高志畅然一笑道:“那倒是没有,我整日繁忙,也没时间关心此类事宜,可能会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出现这种事吧。”
有些账是很明显的,最忙碌的时候无人搭把手,等一切落实后,总会有人各种殷勤。
宇文君不了解郭盛和,头一次主动问道:“那个胖子是一个怎样的人?”
高志微微错愕,怪笑道:“其实他现在也不是很胖,唯一的缺点,就是贪玩,私底下还爱做一些小生意。”
“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好玩。”
宇文君又问道:“你很欣赏他?”
高志不置可否道:“他只是家境好,并未经历过许多生死搏杀,但不代表许多事他不懂,是一个需要被引导的能者。”
宇文君心里已有数,不再过多询问。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已夜尽天明,第一缕晨风袭来,令宇文君身心舒畅了甚多。
朝阳初升,两位年轻人御风而行,前往脊背山。
第二百八十一章 故人久未见
脊背山地势险峻,山顶有一泉眼,四野植被丰茂,山中野兽颇多,极其适宜野炊。
登高望远,脊背山略微差强人意,所见风景,均有残缺。
山风并未呼啸,气场柔和。
高志独自一人在泉水边等候,已搭建好了烧烤架,烧烤架旁,还有两只野兔。
郭盛和御剑而来,气势不俗,哈哈笑道:“我以为你今日政务繁忙,不会有时间与我消遣时光,收到你的信,我很高兴。”
高志打趣道:“整日操劳,难免心情烦躁,总得要偶尔放缓一二。”
郭盛和开始拾掇野兔,剥皮去骨,嘿嘿笑道:“其实偷着出来玩,才是最有意思的,精髓就在于一个偷字,越是别人让你不要的,你就偏要,那种成就感唯有自己可知。”
八顾之一,说出这等话,难免有失体面,可惜山野之间,也无人知晓。
很快,野兔便上了烧烤架,郭盛和随身携带秘制酱料,开始涂抹,手法极其娴熟老道,一看便知是惯犯。
忽然,郭盛和眉头微皱,抬头望向前方,一位身着玄色锦衣玉带的贵公子缓步来了。
宇文君的突然到访,令郭盛和猝不及防。
郭盛和脸色略微阴沉,瞥了一眼高志,肃穆道:“你我多年交情,我以为仍可一如既往,未曾想还是对我做出了这种事,身为老朋友,我很伤心。”
高志太了解郭盛和的秉性,心中羞愧,低头默认了此事。
宇文君看向郭盛和,思虑了一番,轻声开口道:“好久不见。”
之前见过,可交情不深,一时想不到更好的问候,只能说一声好久不见。
郭盛和站起身来,一脸正色道:“是啊,很久不见,我以为你我会面将会是在一个极其隆重的场合,如今却是在这荒山野岭,我心伤悲不已。”
宇文君含蓄笑道:“在哪里都一样,重要的是见什么样的人。”
郭盛和手握巨剑,一时来了兴致,冷声道:“许久未见,可否赐教一二,上一次,我输得不服。”
宇文君柔和一笑道:“你在黄庭中期,我便也压制在黄庭中期,你先请。”
郭盛和闻得此言,心中毛焦火辣,这才多长时间,他已经抵达大黄庭,顾雍传人难道就真的如此逆天吗?
越想越气,郭盛和剑势森然骤起,一剑开山而下,剑锋沉重磅礴,剑意雄浑内敛,剑罡霸道刚猛,一剑可横扫千军,可轻易虐杀寻常黄庭高手。
宇文君忽然想起了张本初,这两人走的路子,似乎很接近,可惜他也不知张本初往后会不会嫌弃手中镇魂,亦或是改成别的兵器。
这一剑在黄庭境内,近乎无敌,宇文君双手合十,撑起一道十丈高大的混沌法相,法相混沌气流淌,威势气冲斗牛,宝相庄严。
十丈高大的法相双掌凌空拍击,稳稳夹住郭盛和手中巨剑,随即施展混沌引手,遏制郭盛和咽喉要地。
如今的郭盛和早已不是当初的郭盛和,《混沌古经》固然举世无双,可郭氏家族的底蕴亦是历史悠久深厚。
郭盛和单手结印,聚气成刃,一剑凌空而下,剑气所到之处,生机绝灭,悍然中断宇文君的混沌引手。
随后双手握住巨剑,抽身后撤,拔出巨剑后,横剑于眼前,撑起一方无量剑域,笼罩整个脊背山巅。
剑客,一旦撑起剑域,便已凝聚主场优势,杀力成倍叠加。
宇文君含蓄一笑道:“许久未见,你的确是有些长进。”
郭盛和眸光如电,凝神聚气,一剑破出,剑气汹涌激荡,化作一条滔滔大江向宇文君浩荡奔腾而去。
高志起身,神色复杂,这应当是郭盛和眼下最强的杀招,他自认为自己挡不住,八顾之首自然是可抗衡,可真的让高志心绪复杂的是郭盛和对宇文君竟有这么大的敌意。
这往后还要如何打交道?
宇文君抽出断念,横刀于胸前,任由这滔滔剑河从身旁浩荡而过。
大河一分为二,倾泻出无数磅礴剑意,横击四野。
郭盛和将自身气机与剑意共鸣,冲步向前崩腾,一脚凌空而起,一剑从天而降,携天地大势欺压而下。
宇文君横刀于头顶,任由这重若万钧的一剑落下。
嘭!
大片电光火石激烈奔涌,点燃虚空,横击天宇。
宇文君身形纹丝未动,手中断念静如止水。
郭盛和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这一剑,竟然未能撼动宇文君。
他有些沮丧,收回剑势,轻盈落地,首次对宇文君诚然微鞠一躬道:“受教了,你我之间的差距,竟还是这么大。”
宇文君坦然道:“若无断念加持,我无法力敌你这一剑。”
郭盛和苦涩一笑道:“真若是生死搏杀,我大致也没有亮出这一剑的机会,不必安慰我,我心里有数。”
宇文君走至郭盛和近前,和颜悦色道:“言重了,听闻你贪玩,烧烤技艺不俗,就想过来讨口吃的。”
郭盛和转身对着高志露出惨淡一笑,欲言又止,高志下意识的低下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八顾之一苦闷笑道:“宇文公子还真是做足了准备。”
宇文君走至烧烤架旁坐下来,郭盛和看了一眼宇文君的背影,心里挣扎了一番,还是坐在了宇文君旁边。
“你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找我,所为何事?太大的事情我一人无法做主。”郭盛和开门见山。
宇文君从容应道:“我已开始安抚流民,此事牵连甚广,敏感事件较多,寻常事宜倒也能应付,可我担心有人暗中做局,在流民之中引发瘟疫。”
“我已派索成郭在北方大地征调一万郎中,预计不会一万郎中尽数到位,恒昌宗那里也已开始征调郎中,可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想问你郭氏家族求援。”
“求援不会无偿,事后一并结算清楚,一码归一码。”
“瘟疫只是我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只是担忧会出现比瘟疫更可怕的病理变化。”
“如若可以,我想面见你的爷爷。”
郭盛和身为世家子弟,某些斗法使用的阴险伎俩,他不是不知。
这一次,他很谦逊,点头道:“可以,不过你有人王令在手,可直接扣关我家,为何还要走这样的迂回路线?”
宇文君微笑道:“若我猜测属实,谁敢保证你郭氏家族不会有他人门客蛰伏。”
正大光明只能走正门,有人带路,便可走秘密通道。
反应过来的郭盛和无奈的摸了摸后脑勺,苦兮兮道:“打架打不过你,谋虑也比不过你,真是越想越伤心。”
宇文君打趣道:“至少你会看病救人,而我就不会。”
郭盛和哈哈大笑道:“这大概是我唯一比你强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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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正堂茶香
良久后,烤兔熟了,色泽金黄带暗红,香味并不浓郁,郭盛和掰了一块递给宇文君,得意笑道:“尝尝?”
宇文君接过后便喂入嘴里,仔细咀嚼了一番,味道着实不错,柔中带刚,入味入的很彻底。
“酱料是你自己研制的?”宇文君好奇问道。
郭盛和哈哈笑道:“那可不,为了研制酱料,花费了不少时间。”
高志默默地吃肉,一语不发,见两人关系缓和,心里也略微松了口气。
不说昔日结果如何,宇文君力压五绝七律,除却自身足够强势,对其余人的侮辱性也极强,郭盛和很长一段时间都对此事耿耿于怀。
吃过烤兔肉后,高志便离开了。
郭盛和深呼吸一口气道:“说实话,我也不知爷爷对你是何等看法,顾雍前辈当年杀过一些人,其中有几个人,是爷爷少年时期的挚友,还有一个女子,是爷爷少年时期爱而不得的初恋。”
“有些事虽然过去了很长时间,可回忆总是伤口,上了年纪的人很记这种事情的。”
宇文君从善如流道:“知晓了,多谢提醒。”
顾雍昔年究竟有没有滥杀无辜是一件值得思索的事情,或许顾雍觉得有些人终究会走上歧途,提前将那一类人杀了,并非无这种可能,这太像是顾雍能干出来的事。
两人就此出发,黑麒麟暗中追随。
上仁州与大春州相邻,虽是邻居,可两地之间差距颇大,大春州是贫苦之地,上仁州却是繁华之地。
郭氏家族虽不参与庙堂之争,在上仁州也无官场资源,可天下谁人不知郭氏家族在世家豪门中的地位。
其门下药材生意,遍布北方大地,门中强者无数,底蕴深厚。
听闻有几位后生在军方亦是混的如鱼得水,是正儿八经的实权将军。
但在上仁州境内,郭氏家族近乎垄断了各类药材生意,除却这些,酒楼客栈青楼等等生意,或多或少亦有郭氏家族的身影参与其中。
便是上仁州刺史大人,偶有疑难杂症,也得屈尊降贵,去寻求郭氏家族的照拂。
一家之力,大于一州之地。
郭氏家族乐善好施,广结善缘,故此庙堂之上也鲜有言官发难。
泰参山巍峨壮阔,灵气浓郁,双面环水,风水格局上佳,乃双龙戏珠之势。
郭氏家族门庭府邸便建立在泰参山,山下庭院成片,错落有致,若一座小型王庭,半山腰上更是依山傍水,建筑格局巧夺天工,时常见云鹤连桥,悬崖高楼,空中走廊。
内里更是繁华万千,处处都可见精致纹理,以及那浓郁的药香味。
与其余世家比起,兴许郭氏家族官场资源极其尴尬,可若是单论财力,并无多少家族可媲美郭氏家族。
后山,树林幽深,日光依稀落在丛林里,显得明亮而又可贵。
初来此地,宇文君顿觉阵阵凉意袭来,如第一缕晨风,渗透力极强。
丛林之中,剧毒之物无数,宇文君略微远望,便看见一树根下,盘踞着一条火毒蛇,通体鲜艳红润,甚是美丽,盘踞不动透出丝丝寒意。
郭盛和言道:“这里是我郭氏家族的重地,爷爷常年都在后山闭关,家族大小事宜已交与父亲,若无重大事宜,谁也不得来打扰。”
“当然我是可以来打扰的。”
隔辈亲疼死人莫过于此。
郭盛和带着宇文君开始绕路而行,丛林之中设有多种阵法,一不小心误入其中,下场极其惨烈。
深处,有一简单小院,竹篱笆,两层木楼,以及青石铺就的地板。
郭老爷子在正堂门下的蒲团上打坐修行,其人须发皆白,面色红润,身形消瘦,与郭盛和的体格比起可谓是天差地别。
面部轮廓立体,眉宇之间,流露出一股纯粹的浩然气。
不知不觉间,郭盛和带着宇文君到了。
郭老爷子徐徐睁眼,见到到来的两位年轻人,眸光愈发沉重。
郭盛和连忙微鞠一躬道:“爷爷,他就是宇文君,有事见您。”
郭老爷子最喜欢郭盛和的地方,便是这位孙子不说废话。
宇文君初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微微行礼道:“晚辈宇文君,见过前辈。”
郭老爷子一瞬之间抵达宇文君近前,出手遏制宇文君咽喉要地,整个过程如秋风吹过不留痕迹。
郭盛和提心吊胆道:“爷爷,手下留情……”
宇文君未作反抗,在这位老爷子面前,除非召唤出应龙一战,否则再多反抗也是徒劳。
咽喉气息不顺,宇文君艰涩应道:“此次有事相求,还望前辈息怒。”
郭老爷子沉声道:“何事?”
宇文君气息越发艰难,凝神聚气应道:“安抚流民,需要大量郎中,特来求援,至于酬劳,绝不会少。”
郭老爷子仍旧是没有松手,凝望这位顾雍传人,想起一些旧事,心里不由得火气上涌。
“我需要一个理由!”郭老爷子肃穆道。
忽然间,正堂里传来一道清越声音。
“理由就是流民只是博弈的棋子,死活在某些人眼中无关轻重,可若运作得当,也可让我身败名裂,致使恒昌宗蒙尘,恒昌书院停课。”
被郭老爷子遏制住咽喉的年轻人化作一缕混沌气消逝。
正堂里,宇文君已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气态从容。
郭盛和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竟可在爷爷眼皮子底下金蝉脱壳。
郭老爷子无声而笑,神色阴沉,凝望向正堂里的年轻人,说道:“那终归是你的事情,与我们无关,便是你给的价格足够动人,我们也未必会去接这一桩生意。”
宇文君抿了一口茶,竹叶青茶,喝起来不错,就是毒性刚烈了些,可对龙族传人并无毒力可言。
八顾之首徐徐言道:“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顾雍当年是对是错,后世史书自有公论。”
“而眼下,安抚流民一事,是重塑国风的大事,谁若愿意出力,自然会得到一缕不俗气运,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郭老爷子漠然一笑道:“这个理由,太冠冕堂皇。”
宇文君言道:“我不太会找借口,只做实事,老爷子见谅。”
郭老爷子言道:“我若拒绝呢?”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那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若事态严重,北方大地瘟疫横生,郭氏家族将会因此事赚得盘满钵满,到了那般田地后,你觉得郭氏家族还能说得清楚吗?”
“令孙与高志常有会面,其余世家应该都不是瞎子。”
“而郭氏家族独行甚久,也难免会是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老爷子总得考虑一下自身才行。”
对于有风骨的人而言,讨好献媚毫无意义,不如直击痛处。
郭老爷子眉头紧皱,眼神逐渐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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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幸事,无需庆祝
穿堂风过,草木微扬,老人心中阵阵悲苦。
他一直以为顾雍传人是一个风骨傲然的年轻人,却还不如顾雍,处处透着算计。
走至宇文君面前落座,遗憾道:“其实你来找我,无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身上竟也沾染了权谋气息,这样不好。”
宇文君咧嘴一笑道:“其实我也想一心追求长生大道,时刻维持心境澄明,杂事缠身,我为之奈何。”
“顾雍昔年伤过您的心,我已有所耳闻,那是过去的事情,无论是否已经放下,他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想对我复仇的人不计其数,身处洪流之中,我总得自保。”
郭老爷子诚然问道:“若结果如你所想的那般恶化,你会怎么做?”
宇文君从容不迫道:“一座本就四面漏风的房子,还不如拆了重建。”
郭老爷子心中惊雷炸响,眼前这年轻人,是一个比顾雍更加疯狂的主儿。
轻声道:“你想要多少人?”
出自于郭氏家族的郎中,其能力毋庸置疑。
宇文君言道:“三百就已足够,到时他们可能会很辛苦。”
郭老爷子疑惑道:“这人数未免太少了些,三十万流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宇文君放下茶杯,疲倦道:“人数若太多,痕迹就会太重,我希望此次不会发生任何波澜曲折,有郭氏家族的三百郎中,我可心安,也能腾出精力面对其余可能会发生的变数。”
郭老爷子转头对郭盛和吩咐道:“下去安排吧,勿要泄露出风声。”
郭盛和见状,已然心安,微鞠一躬后便离开了。
郭老爷子忽然说道:“其实我是很欣赏你的,你所做之事,都是正人君子该做的事情,今日初次见面,你给我留下的印象并不好。”
宇文君想起了顾雍曾说过的话,言道:“杀人可以解决任何麻烦,世家子弟有问题,便杀了世家子弟,朝中大臣有问题,便可杀了朝中大臣。”
“我的耐心,已在这日复一日的麻烦事里消磨殆尽。”
“我所做之事,或许是因为我心地善良,但更多的只是想完成顾雍活着时不曾完成的事情。”
“在我眼中,贵族与贫民百姓并无区别,都是血肉之躯,都挨不起刀子。”
“可为了给底层谋取更多好处,我只能收起断念,与贵族友好相处,诸多事,我还得忍着。”
事事讲道理的人,往往什么事都做不成。
郭老爷子心情微妙,他不愿意承认,可他越界了,有些人仅仅是看上去是一个年轻人罢了。
“往后,你将会怎样的人?”郭老爷子诚然问道。
他很期待宇文君的回答,可宇文君并没有回答,而是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了一张金票,黄金三万两。
柔声道:“我知晓这里的价格很高,一点心意,还望老人家笑纳。”
郭老爷子很坦然,收下这张金票,一码归一码。
宇文君喝了口茶,便打算离开这里。
郭老爷子望着宇文君的背影问道:“我郭氏家族愿意陪着你去做一些事情,公子意下如何?”
宇文君未曾回头,淡然应道:“有人同行是幸事,却也并非任何事都值得庆祝。”
郭老爷子古怪的笑了笑,不愧是八顾之首,很对得起那块人王令。
不知过了多久,郭盛和回来了。
见宇文君走了,郭盛和一脸懵,问道:“爷爷和他聊得如何?”
郭老爷子看了眼郭盛和,感慨道:“目光长远,其实都是悲哀,那年轻人早就到了这个境界,往后恒昌宗便是咱们的盟友。”
“如有机会,多和宇文君相处,若他愿意带着你经历风浪,你便去,若他不愿意,勿要强求,心中有数即可。”
“世上正直而又擅长权谋的人,寥寥无几。”
郭盛和若有所思,默然点头。
……
……
浩野平原。
因急需郎中,索成郭极其老道放缓了召集流民的速度。
宇文君归来后,心情谈不上好坏,反倒是有些索然无味。
索成郭倒了一杯粗茶问道:“如何?”
宇文君应道:“郭氏家族近期将会有三百郎中抵达这里,一切如常,无需可以安排,不留痕迹即可。”
“如今到位的郎中,可直接进入正轨,将已暂时安顿的流民挨个把脉诊断,以防不测。”
“重头戏不会一开始就来,但总会铺垫一二。”
索成郭担忧道:“言之有理,可若是郎中里面亦有谍子,该如何?”
有人刻意知情不报,亦是一个问题。
宇文君叹息道:“等郭氏家族的郎中到了之后再依序排查吧,眼下只能这样,不可因追求细节,而闹得人心惶惶。”
索成郭只得连连苦笑,这虽不是战场杀敌,却比战场杀敌更加惊心动魄。
宇文君刚欲坐下喝口茶,吕中便来到了大帐内。
微鞠一躬,双手作揖道:“启禀宗主,云汉州境内,有流民聚众闹事,地方官府已派兵镇压,但兵源有限,估摸着撑不住太长时间。”
云汉杨氏,宇文君印象深刻,许还山与云汉杨氏的关系匪浅。
索成郭厉声道:“我即可派兵前往!”
宇文君摇头道:“不了,你就在此地镇守中枢,我驾驭黑麒麟走一遭。”
索成郭道:“可若是处处有流民作乱,那又该如何?”
宇文君笑道:“不会,眼下作乱,无非就是让分散精力,预谋更大的叛乱罢了,我虽不得不去,可你麾下猛将如云,可镇守多数地域,我一人可以的。”
索成郭想想也是,中军大帐内怎能没有主将。
宇文君对吕中吩咐道:“告知余下谍子,无需刻意化解流民之间的矛盾,密切监视情况即可,眼下最忌讳的便是打草惊蛇。”
吕中慎重点头,就此离去,身为一个谍子,初次追随宗主共事,他极其珍惜这一次的机会。
索成郭必会将大量流民依序集中,从而陆续往浩野平原转移,偶有叛乱,也无法形成风林火山之势。
虽不成势,却也足以牵制宇文君一举一动。
索成郭望向宇文君离去的背影,心里替这位年轻的八顾之首难过。
他的人生,不该如此沉重。
满身荣耀,却身处权力的沼泽中,身上无一点年轻人该有的风采。
浩野秋风飒爽,本该策马疾驰,领略壮美风光。
可风光之壮美,如何比得上人心之险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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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大雨之下的人心
云汉州,青牛山。
山势柔和,略有巍峨之势,山脚下,有一村庄,名曰牛家村。
牛家村整体地势狭长,颇有一线天的意境。
两万流民,于前天夜里以山洪倾泻之势,涌入牛家村将村庄占据,鸡鸭鱼肉洗劫一空,更惨绝人寰之处在于,不少黄花闺女被流民糟蹋至死,不少老弱妇孺死于乱战之中。
存活下来的村民,均被流民发配至村庄尽头的山崖下,流民到来后,近乎鸡犬不留,村民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流民扒光穿在了自己身上。
山崖下的村民们身无寸缕,在秋风中瑟瑟发抖,一条大河临近山崖,被部分流民聚成深约一丈的大水塘,彻底将村民圈禁,若想逃命绝无可能,四周乃是悬崖峭壁,面前又是水塘。
活下来的村民多是老弱妇孺,偶有青壮男子,也都体格孱弱,最主要的是,他们不会水。
雪上加霜的是,今日下起了磅礴大雨,一场秋雨一场寒,雨水落在身无寸缕的村民身上,必将涌入大量湿气,年轻人虽可抗拒,可老人与孩童,未必经得起这般折腾。
牛家村,已一片惨烈。
村庄外,五千大军安营扎寨,流民之数虽有两万,却都不曾上阵杀敌,五千甲士对阵两万流民,无异于砍瓜切菜。
大帐外,主将已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本想派出斥候混入牛家村,怎奈何牛家村里的流民防御如铁桶一般,别说是斥候混入,一只巴掌大小的飞鸟也难以越过。
走迂回路线,可牛家村尽头四面环山,都是悬崖峭壁,纵有高手可御风而行,然而流民以牛家村余下的百姓作为要挟,只要军伍敢轻举妄动,他们便会屠戮百姓。
以百姓之心为心,是任何一个保境安民的将军都无法越过的雷池。
主将名曰韩武,惊闻噩耗后便火速来了,知晓情况后,又一筹莫展。
雨幕中,一只黑麒麟御空而至。
韩武见状,火速召集将士,整齐列阵,迎接宇文君到来。
“末将韩武,参见宇文公子!”
将士们看到那尊黑麒麟后,心生敬畏,对宇文君的眸光更加虔诚。
宇文君一跃而下,开门见山道:“不必拘束繁文缛节,此地究竟是何形势?”
进入中军大帐里,韩武一边给宇文君倒茶,一边语速极快的回报这里的情况。
宇文君的眉头逐渐皱起,沉声道:“不少女子被糟蹋之死,不少无辜孩童被吃了?”
韩武羞愧的低下头,重重顿足地面,唉声叹气道:“事发突然,我也没想到会如此惨烈!”
宇文君继续问道:“活下来的村民预计还剩多少?”
韩武如实禀告道:“初步估算,牛家村村民四成已亡。”
宇文君火气上涌,恨不得立即拔出断念,血洗两万流民。
很快,宇文君便冷静了下来,一旦他杀了这两万流民,消息一旦扩散,北方大地余下的流民必然会造反,此次安抚流民一事,就彻底黄了。
宇文君问道:“将军意下如何?”
韩武一筹莫展,停顿片刻后说道:“最多两日,那些流民一旦吃完了牛家村的粮食,必会吃人肉果腹,两日之后,我就会率领大军破阵,将两万流民尽数斩杀。”
“不得已而为之。”
“事后,上面如何处置我,我都认了。”
摊上这样的事情,也只能自认倒霉。
宇文君皱眉问道:“这两万流民是如何出现在牛家村的?”
韩武徐徐禀告道:“根据我们的情报,是三日前抵达这里的,方圆五百里,都是高山大河,唯有牛家村一座村庄。”
“如今到了秋季,不少流民都会进入山中寻求野果。”
“至于为何会突然出现两万流民抵达这里,我们也不知道,此事还在查。”
宇文君心里一阵愤恨,此事大致是查不出来了,流民首领若不说,谁也不知。
“知晓了,你先退下,容我仔细思量对策。”宇文君言道。
韩武略微犹豫了下,还是退下了。
本来想和八顾之首共同商议此事,混个交情,可人家没那意思,韩武也有自知之明。
重要的是,这座中军大帐,是韩武的……
宇文君没工夫猜测是谁设下的局,但此局足够恶毒。
流民叛乱,按律当诛。
一旦诛杀,其余流民就会彻底造反,有违宇文君初心。
还知晓用牛家村余下的村民作为要挟军方的筹码,令人有力无处用。
宇文君缓步走出帐篷,站在雨幕中,龙眸如炬,凝望牛家村尽头,片刻后,他便看见了悬崖峭壁之下的无辜百姓。
身无寸缕,秋意阴寒入体,还有一大水塘,距离他们不远处,还有约莫上千流民关注村民的一举一动,上百人手握弓箭,这个距离,除非凌霄高手亲至,否则谁也不能从流民手中救人。
流民聚集在山崖下,上百弓箭,一通乱射,足以灭绝生机。
仔细瞥了眼流民手中弓箭,均是粗制的猎弓,短距离内,杀力可和军弩媲美。
不是韩武只愿意等两日,而是当下的局势只能等两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宇文君只能赌一次了。
火速传来韩武,吩咐道:“我绕道而行,进入牛家村后方尝试破局,天空一旦出现虎形真元纹理,你便率军冲入村庄。”
“切记,若有流民负隅顽抗,只需重伤,勿要下死手。”
“事后,一并押回官府,至于如何定罪,往后再说。”
韩武当然听说过宇文君昔日在八顾之宴中力压五绝七律,对其能力绝不怀疑。
双手抱拳道:“末将领命!”
宇文君瞥了眼黑狮子,吩咐道:“你无需与我一同前往,就蛰伏暗中。”
黑麒麟当即一闪而逝,进入了山林深处。
宇文君绕道而行,从侧翼御风前往牛家村尽头。
在宇文君的计划中,他抵达悬崖之上,将会瞬移至悬崖之下,护在村民身前,上前流民人数虽众多,对于手握断念的宇文君而言,无异于土鸡瓦狗。
可宇文君不能保证自己抵达悬崖之上,会不会被下方埋伏的射手察觉。
且长距离的瞬移,必将损耗大量真元,更不知流民之中是否蛰伏的有精心准备的刺客。
越想,便越觉得背后布局的那人足够阴险,用无辜村民当做博弈的筹码,那些死去的人,何其无辜!
穿越雨幕,驾临高空,即将登临悬崖之巅。
忽然间,附近的山林里射出一道暴烈箭矢,极其突然,快如闪电,箭矢杀力巨大,初步判断,是一位破极境界的射手。
宇文君凝望而去,龙眸如炬,一息间,宇文君判断出这一箭必会命中自己,顷刻之间,他来不及拔出断念正面抗衡。
破极射手一箭,几乎锁死了宇文君各种规避轨道。
这一箭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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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龙战于野
迫不得已之下,宇文君只好祭出右臂。
嘭!
箭矢暴烈贯穿而过,宇文君右臂当即炸裂,血肉横飞。
强忍住剧痛,火速瞬移至山林中。
破极射手已锁定宇文君的气机,接连三道暴烈箭矢,欺山压海射向山林。
宇文君怒火中烧,三道箭矢一道射向山林,必会地震开山,继而惊动牛家村的流民。
一怒之下,宇文君凝聚真元,顷刻之间,炸裂的右臂恢复如初。
双手合十,长发狂舞,撑起一道大型场域遮蔽此间天地气机,场域之中,青龙乱舞,龙吟激荡苍穹。
三道暴烈的箭矢杀入青龙场域中速度骤然下缓,宇文君拔出断念,一步瞬移至半空,一刀挥舞而出,刀意轰鸣,杀力决然,三道箭矢被强势磨碎。
眸子里燃烧金红色的火焰,凝望四野,搜寻那射手具体位置。
冷声喝道:“既然来了,那就正面一战,我在大黄庭,你在破极,你胜我当是轻而易举!”
然而回应宇文君却是接连五道暴烈箭矢。
射手从不会正面撄锋,只因自身杀力不足。
宇文君凝神静气,横刀于胸前,刀意弥漫开来,伴随青龙乱舞,五道射来的箭矢被再度磨碎。
顺着箭矢碎片的气息探寻,宇文君徐徐望向西北方向那片灌木丛,有一高大魁梧的射手,已经张弓搭箭,接下来将会是九道箭矢射来。
宇文君身化数十丈青龙,青龙场域彻底覆盖方圆五十里山野。
九道箭矢,犹如九颗天外彗星携带无穷杀力降临人间,青龙气冲霄汉,轰冲而过,龙力激荡,强势磨碎九道箭矢,继而短距离横渡虚空,杀至破极射手近前。
面部覆甲的射手见状惊怒交加,放下手中弓箭,从后背中抽出一柄战刀,战刀雄浑沉重,刀身之上刻有神秘纹理,一刀可轻易开山碎石。
青龙化作人形,顷刻之间,宇文君一刀竖劈而下。
刀意雄浑磅礴,龙气沸腾,势不可挡!
如此距离下,破极射手也无法规避,只得架起战刀正面格挡。
铮铮铮!
一刀过后,破极射手的战刀刃口当即凹陷了许多,不再锋芒凛然。
宇文君惊讶道:“可硬撼断念之威,这柄刀也算是不俗了!”
破极射手心神极其冷静,收回刀势,一腿扫向宇文君脖颈之地。
腿风如刀,锋芒毕露,若地狱之流。
宇文君单臂护住脖颈之地,腿至,怦然一声,宇文君身形节节后退,巨大的冲击力令宇文君手臂一阵酸麻。
破击射手趁势猛攻,宇文君龙眸如炬,射出两道金红剑气,直击射手之眼。
见过宇文君金红剑气的人,除却武宓外,余下的都死了。
这位破极射手来此埋伏之前,对宇文君的情况已了如指掌,确认宇文君修行的是《混沌古经》且修行岁月不长,并未掌握精髓。
哪曾想,宇文君情急之下,直接施展龙族功法,且是如此的得心应手。
更不会想到宇文君龙眸如炬,可迸射无量剑气。
仓促之间,破极射手根本无法规避这金红剑气。
只得催动真元,在眼前撑起一道护体罡气。
噗!
金红剑气强势贯穿护体罡气,只差方寸之遥,便可射瞎其双眸。
保住眼睛后,破极射手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宇文君的刀再度来了,刀意狂卷,一刀竖劈而下,招式极其简单,欲将从头部一刀两断。
破极射手果断侧头规避,一刀落下,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之音。
肩头处,流露出雪白甲胄,一刀过后虽凹陷了些许,却仍是没有对其造成硬伤。
“我倒要看,你是怎样的一个射手,手握神兵利器,便是身上甲胄,也是这般防御惊人!”
大袖一挥,一条十丈青龙破海而出,正面冲杀破极射手。
面对这一道十丈青龙,破极高手顿时心生惧意,龙族威压,如渊如狱,不可力敌。
也幸亏他高出宇文君一个大境界,若非如此,只需一个照面,宇文君便可拿下其首级。
破极之中,这位射手亦是一代雄主。
寻常破极,绝无可能同宇文君正面厮杀僵持如此之久。
面对青龙冲击,破极射手接连后退,艰难结印,撑起一道罡气之墙。
轰隆隆!
青龙幻灭,罡气之墙破碎,刹那之间,宇文君突然出现破极射手头顶,这一次双手握刀,一刀竖劈而下。
破极射手再度架起战刀进行正面格挡。
嘭!
这一刀势大力沉,破极射手脚下土地下沉两尺有余,强势破掉其身上罡气。
与此同时,宇文君单手探出,修长的单臂化作一道黑色龙爪,一瞬之间,遏制住其身躯。
“不要!”破极射手惊恐喊道。
噗!
两道金红剑气强势迸射而出,贯穿破极射手双眸,继而贯穿其头颅,血水若箭射出。
这位军备精良的射手终究是在青龙场域中低下了头,彻底绝灭生机。
宇文君探出右臂,右臂的衣袖在初次争锋中便已粉碎,若非修行《太龙经》有成,可断肢重生,否则今日一战,八顾之首便成了单臂之人。
摘下其面甲,双眸空洞透亮,脸庞上满是红色刺字。
断念轻柔挥过,摘下了这颗头颅。
顺带,卸掉了其身上甲胄,以及那柄可与断念硬撼的战刀。
归纳至空间法器内,宇文君这才松了一口气,大袖一挥,散去青龙场域。
地面随处可见血迹,枯叶成堆,宇文君席地而坐,开始调养生息。
此一战,耗费宇文君大半真元,就算他现在抵达那悬崖之上,也无法瞬间横渡虚空抵达悬崖之下。
他心中仔细推算过,那样的一个瞬移,亦会耗费他大半真元。
片刻后,宇文君的气息逐渐平复,真元已有回涌之势,还得半个时辰,他才可勉强恢复巅峰。
忽然间,天地失色,山水墨色染。
宇文君瞬间睁开眸子,金红色火焰熊熊燃烧,透出无尽战意!
“别担心,我是来帮你的。”一道柔美的女声传来。
旋即,一位身着黑白长裙的貌美女子从天而降,犹如仙女下凡,轻飘飘的来到了宇文君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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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荒山野岭,佳人柔美
此女犹如月色,睫毛飞翘,姿容清丽出尘,一双秋水眸子熠熠生辉,身形高挑,肌肤袒露之地白皙如雪。
唯一令其出尘之意有所蒙尘之处,便是其峰峦如聚,波涛汹涌,颤颤巍巍,风色极其雄势。
突如其来的绝美女子,令宇文君心中波澜渐起。
凝声问道:“不知姑娘出自于何门何派,竟可在我毫无察觉之下临近此地。”
该女子柔声一笑道:“方才宇文公子激战正酣,来不及感知周围异常,亦在情理之中。”
宇文君沉声道:“还望姑娘坦诚以待。”
今日这一场磅礴大雨,着实直击人心。
遇见破极射手暗中偷袭,已令宇文君耗损大半心力。
荒山野岭之地,又冒出了这样的一个绝美女子,难不成这一场磅礴秋雨注定要横生诸多波澜?
好在这女子真元柔善,虽说天地失色,可她并无敌意。
令宇文君犹豫不决之处在于,她亲眼目睹了这一战,亲眼看见宇文君所施展的龙族神通。
有些事并非不可泄露,柳青华知晓,景佩瑶知晓,顾雍知晓。
可这样的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宇文君很难信任。
此时此刻,若召唤出应龙更是不妥,必会惊动八荒四野,韩武的大军就在牛家村外驻扎。
该女子柔美笑道:“公子多虑了,我说过我是来帮公子的。”
宇文君正在思虑北方大地有所名望的宗门道观,这位姑娘应当出自于道家,其真元至善至柔,可当世能有如此造诣的道家传人几乎可忽略不计。
女子问道:“公子心神不宁,究竟在思虑什么?”
宇文君牵强一笑道:“你的来历。”
女子轻盈一笑道:“其实有些遗憾,本想着初次与公子相逢,应当是风雅环绕,柔声细语,彼此心平气和,没想到当下让公子如此戒备。”
宇文君实在是忍不住了,直言道:“快说,你是谁!”
女子这才微微点头道:“在下独孤俪,出自于混沌空间。”
宇文君恍惚了一瞬,混沌空间内,他只是和北寒菲有所交集,和那位老人有所交集,剩下的能人异士,他都不曾见过。
这才想起,道家有一脉,号称玄宗,已多年不出世。
宇文君略有歉意道:“鏖战一场,真元受损,致使心神紧张,方才有所不敬,还望姑娘莫要介怀于心。”
独孤俪嘴角带笑,走至宇文君身后盘膝坐下,玉掌推出,贴在宇文君双肾之地,至柔真元徐徐涌入。
宇文君顿觉浑身酥麻,真元快速回升,阳气上涌,一柱擎天,极其上头。
独孤俪察觉有所微妙异动,略有疑惑道:“莫非是我的真元,与公子体内的龙气相冲,致使公子方才心境稍乱?”
宇文君强忍心中异乱,抱元守一恪守本心。
艰涩应道:“偶有人给我固本培元,一时不适而已,让姑娘见笑了。”
独孤俪释然一笑道:“原来如此。”
不多久后,宇文君真元已恢复,体内伤势化作虚无。
独孤俪起身,看了看天空中的雨幕,说道:“接下来我们携手去搭救村民。”
宇文君未作回应,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依旧盘膝而坐。
独孤俪见状一脸疑惑道:“我已让公子恢复,难道公子体内还有其余暗伤?”
一边说着,独孤俪便凑近宇文君,打算继续施以援手。
宇文君连忙应道:“不必,不必,方才一战,我有所顿悟,需得体会一会儿,还望姑娘稍等片刻。”
独孤俪这才反应过来,随后退至一旁。
宇文君简直不敢想象若此刻起身,眼前这位出尘绝色该如何看待他……
于是乎,宇文君硬着头皮“体会”了小半个时辰才站了起来。
伸了伸懒腰,强行压制心中欲望,龙气回涌,心境逐渐澄明。
柔声问道:“未曾想过姑娘出自于混沌空间,是特意来这人间修行历练的吗?”
独孤俪柔声回道:“嗯,我想过一人修行,一人体会红尘万丈,可忽来人间,被世间繁华迷了眼睛,有些事不可强求。”
“伪出世,只会带来无穷祸根。”
“出来后,知晓公子在人间行至善至仁之事,照拂寒门,如今又在安顿流民,公子风采令人心悦诚服,愿追随公子,踏浪而行。”
宇文君懵了一下,狐疑问道:“你在混沌空间可曾听说过我?”
独孤俪如实说道:“北寒菲前辈与我家师尊常有品茶论道,不经意间,听闻了些公子的事迹。”
宇文君的戒心彻底放下。
独孤俪忽然问道:“我追随公子,会不会给公子添许多负担?”
宇文君大致感应了一番,独孤俪已到大黄庭中期,其修为略高于自己,战力如何,尚未可知。
这样的一个女子,或许在权谋大业一事上未必会有所裨益。
可若是修行,问心,自然有许多裨益。
宇文君温和言道:“如今我正值用人之际,姑娘到来,解我心忧,既是雪中送炭,亦是锦上添花。”
独孤俪温柔一笑,极其动人,便是在磅礴秋雨中亦能体会出诸多春之意境。
含蓄言道:“其实在此地埋伏公子的人还有一位,已被我化道了,那人是一位剑客,欲在公子与那破极射手厮杀中找寻机会对公子封喉。”
宇文君心里咯噔了一下,问道:“那可否惊动此间山势地气?”
独孤俪摇头道:“知晓公子心中是何打算,故此没有。”
想起之前的天地失色,宇文君才放下心来,道家神通,玄之又玄。
独孤俪忽然低头浅笑道:“公子不必生疏的称呼我为姑娘,叫我小俪就好,这样听着亲切些。”
宇文君不太自然的笑了笑,柔声应道:“那往后就叫你小俪了。”
独孤俪满足的点了点头。
宇文君深呼吸一口气,说道:“现在我们该出发了。”
随即,两人御风而行,抵达悬崖之上。
大雨滂沱,秋色浓郁,寒意涌起,四野一片孤寂。
宇文君说出心中所想,便开始催动真元。
独孤俪言道:“我可令天地失色,这般范围里,可遮蔽一切气机,公子放心跃下悬崖就是了。”
宇文君狐疑问道:“小俪,当真?”
独孤俪笃定道:“当真!”
第二百八十七章 镇压动乱
天地失色,山水墨色染。
宇文君纵身跃下悬崖,身形如龙。
大水塘附近的灌木丛里,埋伏诸多流民,弓箭手时刻紧盯峭壁之下的村民。
独孤俪遮蔽气机,可宇文君还是出现在了流民的视野中。
当即,上百弓箭手同时射向还未降临地面的宇文君。
如此距离内,宇文君就是真理。
轻柔一刀挥出,上百道箭矢轰然破碎,顷刻之间,宇文君抵达地面。
身后,约莫有上千牛家村村民,无论老弱青壮,均身无寸缕,极其狼狈惨淡,部分老人长时间受到秋雨冲击,已昏睡在地,奄奄一息。
宇文君大袖一挥,大水塘炸裂,激荡出无数水浪,露出约莫半亩地的大坑。
附近的流民见状,再度张弓搭箭,箭雨齐射而至。
宇文君大袖一挥,罡气弥漫开来,再度震碎所有箭矢,与此同时,施展混沌引手,将远处一座小山坡拔地而起,吸附至近前,轰然一声填满了眼前的大坑。
轻盈一跃,宇文君抵达小山坡之上,睥睨山野之间的流民。
怒声喝道:“就此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成百上千的流民闻后,先是面面相觑,随后脸庞逐渐狰狞,一贯而出,一窝蜂冲向了宇文君,龇牙咧嘴,喊杀震天,悍不畏死。
穷凶极恶是一个很好的词汇,已经没有任何希望可言,便会放手一搏。
不要命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宇文君心中万般无奈,双手合十,撑起一尊顶天立地的混沌法相,混沌威压弥漫开来,周围重力激增,还未彻底冲杀过来的流民,受到重力压迫,纷纷跪在了地上,无论如何挣扎,都再也站不起来了。
一掌击向天宇,一道真元气浪凝聚的猛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声。
牛家村外,韩武见状,顿时战鼓激荡,率领一路骑军浩浩荡荡杀入了牛家村。
宇文君龙眸如炬,双手探出,周围的小山坡纷纷拔地而起,飘扬至半空中,继而从天而降,落向牛家村四面八方。
以最野蛮的方式,阻断两万流民合兵一处的动机。
与此同时,多数流民身上的衣物忽然离体,朝着宇文君方向飘荡而至。
大量的衣物落在峭壁之下的村民眼前。
身无寸缕的村民见状,眸子里流露出光与热,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从天而降,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村民们开始快速穿衣裳,遮蔽羞丑。
宇文君再度令重力增强,匍匐在地的流民们顿觉四肢百骸被彻底碾压,身上多处骨骼玉碎,已丧失了战力。
这才散去混沌法相,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良久后回头望去,村民们已传好了衣物。
宇文君尽可能温和说道:“别害怕,大军已经来了,那些流民再无能力伤害你们。”
被折磨很久的村民闻后,眼含热泪的点了点头。
有孩童依偎在大人的怀里,不敢睁眼看这个世界。
此情此景,令宇文君揪心。
天空中,传来黑麒麟的怒吼声,声波若黄钟大吕激荡岁月,无数流民顿觉头脑发胀,继而昏睡了过去。
韩武率领大军进入牛家村后极其顺利,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第一时间控制局面。
流民之中,并无修行者,秩序散乱的流民,面对训练有素的军伍,并无一战之力。
宇文君一直守在这里,只要他在这里,身后的村民心中便有安全感。
半个时辰后,韩武驾驭战马来了。
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禀告公子,局势已安稳,多数流民已被束缚,眼下正在清理战场。”
宇文君沉声道:“回去告知附近的县令大人,好生安顿劫后余生的牛家村,勿要懈怠,否则杀无赦!”
韩武重重应道:“遵命。”
眼下大局已定,黑麒麟飞至宇文君近前摇头晃脑,一脸满足。
宇文君驾驭黑狮子腾空而起,飞回悬崖之上。
独孤俪在这里安静等候,见宇文君归来,柔声应道:“接下来我们当做些什么?”
两万流民,已坐实了叛乱之罪。
宇文君思虑道:“按律当诛,可这些人杀不得,大局为重,暂时关押地方监牢,以待时变。”
也只能等到浩野平原的局势安稳下来后,才可正式问罪这里的两万流民,肯定是要问斩一部分流民的。
独孤俪嗯了一声,向黑麒麟投去柔善目光。
黑麒麟看见这位道家传人,眼神若五六岁的孩童童真可人,显然对独孤俪是有好感的。
宇文君单手招来一缕劲风,将一行小字写在劲风之上,一缕劲风,直往皇都。
此次两万流民作乱,宇文君绝不相信这是一个偶然。
至于幕后主使是谁,宇文君暂时无心调查,局势紧迫,他也只能秋后算账。
可也必须通过皇都两位丞相大人之手,向云汉州地方官场给予重压,非常时期,还是头悬利剑能让他们更清醒一些。
宇文君想起了南方的谢一鸣,武宓派出郎中前往北方,一路上定会遇到许多波折,可暗中有燕北游保驾护航,所遇波折,应当可轻易摆平。
只是这样一来,恒昌宗内部便会空虚。
他虽然对谢一鸣并不彻底信任,可他还是相信谢一鸣会选择在这个时期对内部空虚的恒昌宗雪中送炭,这符合他的和顺之道。
最主要的是,他见过应龙虚影,知晓宇文君的威胁有多大。
可他是否会在这个时期与恒昌宗做一笔不亏本的买卖,宇文君并不清楚。
八顾之宴期间的谢一鸣,只是一介闲云散鹤,做事顺应本心,不求势利。
如今已是南方领袖,所思所做之事,必然环环相扣。
但愿武宓可轻松化解。
宇文君思虑道:“此间大局已定,我们暂且返回浩野平原。”
独孤俪微微点头,随即两人御风而行,黑麒麟一如既往,隐藏在暗处保驾护航。
雨幕中,宇文君忽然说道:“你也看见了,我所做之事,极其耗费心力,往后你或许会很辛苦,很不幸,你遇见我的时候,偏偏是我政务最繁忙的时候。”
“没有时间陪你吟风弄月,舒展情怀,我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身旁的女子道心澄明,可该说的话,宇文君也会如实说出来。
独孤俪浅笑应道:“公子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我来了,更能证明我存在的价值,公子莫要想多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宇文君一时有些感慨,始终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竟然是混沌空间里的道家传人坚定不移的站在了他身后……
第二百八十八章 费思量
翌日傍晚,浩野平原的秋风逐渐阴冷。
宇文君,独孤俪,井寒清,以及郭盛和四人围坐在火堆旁。
火堆里还埋了几个地瓜。
井寒清说道:“而今郎中已到位三千,索成郭将军开始有意加快集中流民的速度,出自于郭氏家族的郎中,也已蛰伏了下来,暗中观察着一切。”
郭盛和身着甲胄,面部覆甲,不知晓的人,还以为郭盛和是索成郭倚重的谍子首脑。
来到这里后,郭盛和自然不会以真面目示人。
宇文君也不会借助郭氏家族之手,调查那位破极射手的背景,眼下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
井寒清继续说道:“根据我们谍子带回来的消息,某些区域发生了流民骚乱,只是小打小闹,并未形成狂澜。”
“我在担心,这些消息只是在刻意掩人耳目。”
宇文君心平气和道:“是谁出手,已无关轻重,近日必然会发生一些事情。”
“我们的谍子若可带来及时的情报,那是我们的运气,若带不回及时的情报,那也正常,接下来你一边主持大局,一边将流民之中的读书人集中起来。”
“过些时日,浩野平原将会建城,索成郭也将会留在这里日夜操练流民,短期之内,会对流民进行文武并重,直到洗干净流民身上的野蛮气息。”
秋清想在这里建城安顿流民,这里并无硬性资源,好在是一座平原,水草丰茂,可以养马。
三十万流民并不会占据浩野平原过多的土地,安顿他们绰绰有余。
井寒清面色凝重道:“某些流民,身患重病,如果用药的话,其花销深不见底,且这一类流民数量每日都在上升。”
常年遭受风吹日晒,口腹之欲捉襟见肘,偶感风寒,全靠自身硬抗,假以时日,必会积累下重病。
井寒清并未把话说完,宇文君已知晓大概。
身患重病的流民,多数年事已高,便是治好了,也并无几年光阴可以挥霍。
没有智慧的老人,注定只是累赘,若是不管不顾,有违人伦常理。
若是管,注定会消耗大量资源,那样的资源若用在青壮身上,可将利益最大化。
世事总是两难,令人欲罢不能。
井寒清在等着宇文君做决定,此事虽不大,毕竟是掌握他人生杀大权,又是苦了一辈子的老人,只有领袖可做决定。
宇文君瞥了眼面部覆甲的郭盛和,柔声问道:“若你是我,该如何抉择?”
身为世家子弟,何尝不知里面的关节。
面部的甲胄遮住了郭盛和的表情,他迟疑了很久,还是摇了摇头。
秋风飒爽,宇文君在风中叹息。
思虑良久后,宇文君徐徐说道:“将老人依序划分出来,确认阳寿在十年往上者,便救。”
“阳寿在十年往下,酌情而定,若有后人,继续救,这笔账可以让那后人欠着。”
“无后人者,尽可能让老人度过一段幸福时光,随后送其上路,能有多人道便有人道。”
井寒清凝重点头,虽想尽善尽美,可局势如此,由不得人。
有后人的老人预计也会出现不少自杀的主儿,明事理的老人绝不会因病而拖累后人,只是这一类事也会酌情而定,每个人体魄不同,眼界不同,大局不同,结果自然也会不同。
而那一类没有后人的老人,阳寿也不足十年者,就算是治好了,他们往后又要如何生活?总不能一直依靠救济。
宇文君不是没有想过修建单独的城堡安顿那些老人,一来花费甚大,二来也不值得,三来也会让那些有后人的老人出现刁民贪恩的情况。
这是一块遮羞布,不破不立,这块遮羞布无论如何都要撕裂。
井寒清言道:“诸多四肢不健全的孩童,我欲打算让他们学会一门手艺,往后自给自足。”
宇文君点头道:“此事你看着办即可。”
井寒清低头,手拿一根树枝,翻滚了一下火堆里的地瓜,想起了那一夜大雪,破庙之中和景佩瑶的偶遇,也是吃烤地瓜,那一夜的地瓜真的很甜。
更让宇文君觉得头疼之处在于,不少流民,神志不清,思想混乱,毫无道德伦理可言,无论如何教化,都不好下手。
姑且不说流民,便是许多头脑健全的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后,也会无可避免的成为一坨死狗烂肉,这一类人在市井之中很是常见,统称泼皮无赖。
宇文君无端想起了初入妖域时所发生的事,遇见了白笙,竹笛吹的不错。
一时计上心头,望向一旁的独孤俪,柔声问道:“你可懂音律?”
独孤俪一脸微茫,随后点头道:“略懂,技艺不高,公子的意思是?”
宇文君说道:“音律直通神魂,可让修行者通过音律,涤荡流民脑中杂质,或可顿悟,或可开朗神智。”
独孤俪羞赧应道:“此事我无能为力,我真的只是略懂。”
宇文君微微一笑道:“无妨,其实我也不懂。”
井寒清在一旁扑哧笑了,火堆在秋风中摇曳。
修行音律的宗门,宇文君还真不知晓,星罗的卷宗中或有记载,可如今国师李洪山不在皇都,也是没辙。
郭盛和言道:“我回去问问爷爷,看看是否有些情报。”
宇文君微微点头,仔细沉思,仍旧在回忆当初白笙吹竹笛时的模样。
这个时间点,宇文君无法进入妖域寻求白笙相助,也只能放弃了。
忽然间,宇文君想起了南方一座很着名的山——华毒山。
那里妖兽横生,亦有大妖镇守。
不同妖域群雄逐鹿,华毒山的妖族属于人族境内的本土妖族,华毒山瘴气沉重,阴阳二气毫无规律可言,极其适合妖族修行。
人族不曾磨灭华毒山的妖族,也仅是因为华毒山的妖族无法对人族主体造成任何伤害,反倒是可以让人族的后辈俊彦进入华毒山历练。
且诸多名贵药材,也出自于华毒山。
思虑间,地瓜熟了,井寒清先后拿起两个热腾腾的地瓜,掰成两半,分与身旁人。
郭盛和却拒绝了,因他面部覆甲,进食不方便。
三人开始默默地吃地瓜,政务繁忙,地瓜总还是要吃的。
良久后,宇文君简单的抹了抹嘴,对井寒清吩咐道:“近日大小事宜,就交由你,我去一遭华毒山,快则三日,慢则十日。”
井寒清嗯了一声,没有多问。
郭盛和好奇问道:“去那里干什么?”
宇文君耐心解释道:“妖族擅长音律者不少,你我双管齐下,总能赌中一个。”
郭盛和这才回过味来,本想继续说上几句,华毒山异常凶险,恐有意外发生,可见宇文君面色凝重,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相信八顾之首的实力。
第二百八十九章 青羽
黑麒麟留守平原,如有异常发生,黑麒麟亦是一尊不可忽视的重要战力。
夜风凛凛,宇文君带着独孤俪御风而行,离开浩野平原,于无人之地,召唤出应龙横渡虚空,一步到位华毒山中。
山势巍峨嶙峋,山野内阴风阵阵,夜色中,有无数双眼睛凝望华毒山的一切。
秋高气爽,正是游历的好时节,换作以往,这个时节华毒山中必会有诸多年轻人来此寻幽探密,或是扣生死关。
不过当下世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双龙山,也因此华毒山极其清净,蛮荒气息扑面而来。
身为道家传人的独孤俪见怪不怪,亲眼目睹应龙后,心中略有震撼,这份震撼转瞬而逝,更多的是感觉到宇文君对她的信任。
龙眸如炬,宇文君环顾四野,身上弥漫出厚重磅礴的龙气,诸多妖兽察觉气息后,便下意识匍匐在地,未敢轻举妄动。
宇文君聚气凝音,大呼道:“敢问妖王在何处!”
四周,一片空荡,稀疏的萤火虫飞舞,尽显迷离之美。
宇文君同独孤俪在这里安静的候着,良久后,一位身材雄伟的中年男人从夜色中突兀现身至宇文君近前。
身着甲胄,面目俊朗,一头火红色长发披肩,举手投足间,透出磅礴的力量感。
宇文君想起了灵族的镇安王,比起镇安王而言,眼前的这一尊妖王,还是少了几分霸气。
妖王心中错愕不已,未曾想过会有龙族传人在这个时候突兀到来,下意识单膝跪地,谦卑言道:“见过殿下。”
能透出如此厚重的龙气,毋庸置疑,定然是龙族的嫡系传人。
宇文君轻笑道:“不错,很识时务,你已在凌霄境界,算是一方枭雄,深夜来此,是想问你,华毒山中可否有精通音律的大妖,修为最好在破极往上。”
“我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将会是一笔公平买卖。”
妖王没有多问,遇见可横渡虚空来此地的龙族传人,只需做事即可。
大喊一声道:“青羽,还不现身!”
一道碧绿色的惊虹划破夜色,顷刻之间抵达宇文君近前。
是一位女子,面容秀丽,骨相突出,眉眼明亮有神,英气流淌,身着一袭翠绿色的长裙,虽不摇曳生姿,自有一番出尘灵美。
宇文君龙眸如炬,凝望青羽姑娘,意外言道:“我以为秀神竹只有妖域的洞天福地才有,没想到还可在这里遇见秀神竹。”
青羽语气柔和,谦卑应道:“回禀殿下,我确实是从妖域抵达人族境内的,所幸一路有惊无险,到了华毒山后,便安心修行。”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觉得此间山水如何?”
青羽回道:“甚好。”
这也是一根有故事的秀神竹,妖域之中,互相倾轧的事常有发生,秀神竹一脉,虽说天赋实力强大,可依然敌不过至尊妖兽,那一类妖兽最喜欢用秀神竹祭炼武器。
宇文君问道:“你的音律可否帮人祛除心魔,使得神智不清之人恢复开朗健全?”
青羽如实回道:“一对一可确保万无一失,若数量众多,我也只能尽力而为,若遇到心死之人,便无能为力。”
此根秀神竹修为已到归元,实力不弱,此话绝非虚言。
宇文君望向华毒山妖王,轻声问道:“不知你想要怎样的赏赐?”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很难在遇见的机会。
不同于人族喜欢攀交情,妖族更在意一些实实在在的赏赐。
妖王心中略作挣扎后,诚然说道:“若是殿下允准,可否让我去横龙山修行一段岁月?”
横龙山,人族大地南北分界线,气运昌盛,对妖族而言,实乃洞天福地。
宇文君含蓄一笑道:“你的口气倒是不小,给你半年时间,事成之后,你得帮我做三件事,如何?”
妖王眼神逐渐火热,毫不犹豫道:“多谢殿下恩赐!”
若非没有选择,宇文君绝不会答应,恒昌宗眼下缺乏至强者镇守,应龙虽强,可纵横天下,可宇文君仍旧在潜龙时期,潜龙勿用。
这是一个灰色地带,他不愿和妖族有过多纠葛。
可每一个人,都会在成长的道路上无可避免的经历灰色地带,人族庙堂之上的达官显贵,近乎一直都生存在灰色地带中。
宇文君言道:“若你惊动了我恒昌宗的人,后果自负。”
妖王谦卑应道:“殿下放心,必会了无痕迹。”
宇文君微微挥手,妖王徐徐退下,夜色仍旧浓郁如墨汁。
音律洗涤人心一事算是解决了,可心死之人,亦是无能为力。
流民之中,心死之人不知有多少,得让他们看见希望。
或许有些人早已麻木,便是山珍海味,风骚美女摆在自己的眼前,他们也会无动于衷,不知从何下手,这一类人才是最可怕的。
读书人的道德文章,对此类人毫无裨益。
如何让一颗死去的心活过来?
这才是宇文君真正头疼的地方,便是浩野平原上建立了一座城邦,设置官署,豢养战马,让流民有事可做,不求锦衣玉食,起码也可保证衣食无忧。
可关键在于,流民也得愿意去做这些事才行。
流浪惯了的人性情大致分为三种,其一是心有希望,却不知前路在何方。其二是神志不清,只需稍加教化,便可恢复元气,其三就是宇文君最头疼的那一类。
哪怕流浪极其不体面,可只要保证人还活着就是了,至于到底有没有事做,似乎也无关轻重,锦衣玉食是一辈子,颠沛流离也是一辈子。
不说流民,市井百姓之中,此类人也不在少数。
想了很久,宇文君也想不到万全之策。
不知丞相大人心中是否已计上心头。
宇文君轻声道:“夜色已深,我们慢慢下山,顺带走一走。”
连日操劳,宇文君并非疲惫不堪,只是单纯的想要静一静而已。
独孤俪和青羽安静陪伴在其左右,山路悠长,四野的妖兽已开始活跃。
不知不觉间,夜尽天明,南方并未下雨,第一缕阳光落在宇文君脸上,令年轻的八顾之首感受到了阵阵活力。
瞥了眼身旁的青羽,柔声言道:“接下来的日子,你将会非常辛苦,若是力所不逮,可自行调养生息,所需修炼资源,亦会给你准备妥当。”
青玉谦逊点头道:“知晓了。”
随即,撕开虚空,召唤出应龙,带着两人一步到位,抵达浩野平原外。
秋雨仍旧没有停止,平原之上湿气颇重。
远远望去,将士们率领流民队伍进入平原,大小帐篷随处可见。
宇文君言道:“接下来,便是由你施展神通,教化流民,无论成效如何,我都不怪你。”
青羽微微点头,心中逐渐宽慰舒展。
宇文君打了一个哈欠,琐事缠身的感觉真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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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岁月温柔,同你一起
大帐内。
眼下已有七万流民抵达浩野平原安顿,郎中数量虽不及万,但每天都会新来三四百位郎中。
索成郭特意给青羽倒了一杯热茶,他自然知晓青羽来自于何处,客气言道:“接下来便有劳姑娘了。”
“我将会在中心之地,搭建一座简易高台,音波扩散四野,想来意境也还不错。”
青羽轻柔一笑,点头致意。
宇文君问道:“当下情况如何?”
索成郭才是与难民进行直接接触的人,所知晓的情况也在宇文君之上。
将军言道:“云汉州两万流民已押入大牢,预计等到浩野平原局势彻底安稳后,才会一一问责。”
“咱们手下的谍子,已和多位流民首脑接触上,将会许以承诺,往后要以流民压制流民。”
“如此一来,也能给我们省掉很多麻烦事情。”
“只是诸多流民首脑,其实手上都有人命案,只不过证据不足,无法问责,又在这个节骨眼,杀人放火金腰带的事情将无可避免。”
“我将会想办法敛去那些流民首脑曾经犯下的错误,相关户籍卷宗,一律清洗干净,等到丞相大人的那座城建成以后,一切都从头开始。”
“而死于流民首脑的那些人,也只能不了了之。”
世上有许多事都说不清楚,真相犹如沙漠里的阁楼,有时候风大,黄沙就会淹没阁楼,有时候风改变了方向,阁楼又会重现世间。
宇文君微微颌首,以毒攻毒倒是一个不错的法子,读书人面对死狗烂肉无能为力,但流民首脑自然有的是办法让那些死狗烂肉乖乖听话。
有些事不人道,可太人道,也无法解决实际问题。
宇文君言道:“此事你看着做即可,痕迹不要太重。”
他能如何,他只能默认,有些事无法细致处理。
当一个人有价值的时候,无人会记得他曾经都犯下了多少错误,可当他没有价值的时候,他曾经放下的错误也会成为他的棺材。
好在一点,随着大量郎中到此,瘟疫发生的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索成郭叹息道:“身为将军,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将会参与这些事,还是当初同你在北方大漠上痛击妖兽来的更爽利些,也见识到了副丞相大人的剑仙风采。”
宁愿选择杀敌建功,也不愿选择如此磨磨唧唧,瞻前顾后。
经过此事,索成郭对所谓的文官逐渐多了些好感。
令人恼火的从来都不是突然发生的大事,反而一些习惯性忽略的小事,最是让人头疼。
这时,吕中风尘仆仆的来到了大帐内,对宇文君和索成郭先后行礼,这才徐徐说道:“刺探到了一个重要情报。”
“有一流民,名曰周清谷,曾是一位读书人,也曾担任地方官。”
“如今聚集了五千之众,不知意欲何为,观其形迹,当是被人收买了。”
“我不知如何下手处理,特来禀告。”
宇文君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吕中回道:“古桑之城外的无人之地,正率领五千之众,往浩野平原赶来。”
宇文君咧嘴一笑道:“既如此的话,那就不能让他们抵达浩野平原了。”
万一是五千死士呢。
亦或是愚笨之人,被周清谷蛊惑而不惜命干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宇文君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瞥了眼独孤俪,微笑道:“我们又该出发了。”
索成郭觉得让宇文君处理这些事,实在是大材小用,可又无能为力,诸多矛头都对准了八顾之首。
宇文君带着独孤俪再度出发了,这一次仍旧没有带上黑麒麟,它作为顶梁柱之一,必须镇守中军大帐。
御风而行的路上,宇文君越发怀念顾雍,当年顾雍解决问题的方式真的很直接,只是杀人,杀的还是重要人物,直接从根源上解决了棘手麻烦。
半日后,两人抵达鹰嘴峡,若那位沦为流民的读书人,率领五千之众前往浩野平原,此地便是必经之路。
地势狭隘险恶,若有战事,此地无疑是必争之地,周围山势陡峭,并无多少树木,断绝了敌军火攻的可行性,高处亦有泉眼,水源充足,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埋伏之地。
古桑之城距离浩野平原四百里,若是步行,三日之内便可到达,但流民数量众多,预计得有五日。
宇文君在附近随意打杀了两只山鸡,搭建简易烧烤架,想起了上一次和郭盛和在脊背山烧烤野兔,尤其是郭盛和的秘制酱料。
柔声问道:“既然是道家传人,那这荤腥会不会有损规矩体面?”
独孤俪浅笑摇头道:“我们这一脉规矩不严。”
宇文君微笑道:“那就好,其实我心中略有亏欠,认识我之后,总有许多事忙碌,等安顿流民一事步入正轨后,我带着你去皇都吃一顿八珍宴席。”
姑娘家就应该被公子带着游玩,而不是一直做实事,想到这里,宇文君愈发觉得不体面。
独孤俪柔声道:“无妨,这些事最见心性。”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不可为而为之,一开始我便知晓敏感事件多,心中早有准备,只是我总想尽善尽美,才发现我的想法是错的。”
“以崇高道德反抗自然规律,是行不通的。”
不过此事也足以证明宇文君这个八顾之首成色如何,修建书院,对抗世家,那都是明面上的事。
许多背地里的事,才最是考验一个人的能力与魄力。
还好,他没有优柔寡断。
独孤俪宽心道:“公子心怀善意,有些事不得不为,身上也将会沾染诸多因果,其实公子也可以不做这些事。”
“可公子还是来了。”
宇文君轻声笑道:“其实我想要获得郭氏家族的支持,至少有一半原因是这样,最开始吸引我的,就是郭氏家族的臂助,将宗门势力发展壮大,与世家对抗时可多一些底气。”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
独孤俪微笑道:“与世家对抗,也只是为了争取更多照拂寒门的筹码。”
宇文君释然一笑道:“好像也是这样。”
忽然问道:“从混沌空间走出,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独孤俪想了想,很认真的回道:“听北寒菲前辈说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所以那时候起,最想做的事,就是和你在一起,去经历诸多风雨。”
宇文君心里一沉,欲言又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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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前路已断
没有秘制酱料的烤山鸡是没有灵魂的。
宇文君决定下一次遇见郭盛和索求一些酱料,还好,独孤俪细嚼慢咽,并未觉得难吃,也许这烤山鸡出自于宇文君之手,她才觉得好吃。
鹰嘴峡山风荡荡,滋生阵阵寒意。
宇文君站起身,开启龙眸,凝望前方,视野尽头,一路流民队伍正不急不缓的往这里走来。
初步预判人数,约莫在五百左右。
宇文君柔声说道:“那位读书人真对得起肚子里的学问,预谋一些事,还知晓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笼子里。”
“五千人的队伍,他分成了很多路,等到了浩野平原之后,再合兵一处,引发混乱。”
独孤俪担忧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宇文君轻声道:“这里是必经之路,封锁路口。”
言罢,独孤俪从空间法器中取出一柄长剑,剑柄呈腾蛇之状,剑体笔直端凝,剑脊雄浑挺拔,剑刃锋芒内敛,整体呈丹青色,流淌柔和光辉,一剑轻柔落下,对面山体瞬间破碎,落下大量山石,堵住了路口。
宇文君一记单袖青龙轰击而出,路口山石破碎成大小不一的块状,零散分布,加大了流民扫清障碍的难度。
徐徐说道:“延缓他们的赶路速度只是其一,其二,道路阻断已算是异常,必会有人原路折回去找周清谷通风报信,那个读书人能被委以重任,必然极其谨慎,不会错过任何细节。”
“到时我们顺藤摸瓜,就可找到周清谷本人。”
独孤俪嗯了一声,越发觉得宇文公子能力过人。
吕中在宇文君的心里逐渐有了存在感,调查到了如此隐秘之事,实乃大功一件,这位谍子已算是简在君心了。
或许每一个人都在别人心里有一定的位置,只是份量有轻重之别而已。
毫无疑问,吕中在宇文君心里已有了足够的份量,也让他看见了盘龙崛起的希望。
其探查能力不弱于星罗地字级密探,只是战力有所缺憾,否则或可调查出更多细节。等到安顿流民大业结束后,吕中应当会得到他难以想象的修炼资源。
既然是可用之人,宇文君便会花大价钱培养。
宇文君与独孤俪暂时鹰嘴峡,在远处一片灌木丛里默默观察情况。
独孤俪疑惑问道:“他们若是如期到达浩野平原,将会发生何事?”
宇文君耐心解释道:“流民之中,亦有帮派之别,某些帮派本就有深仇大恨,这一路人兴许和浩野平原里某些流民就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必会通下死手,场面一旦闹大,就会不可收拾,我们的中军大帐仅有一万人镇守,余下两万人在不同州郡召集流民。”
“可如今浩野平原已有七万多流民,一万将士对战七万流民,绝无问题,可一旦有流民死于将士的长枪之下,其余地方的流民就会被触及到敏感神经,误以为我们召集流民是为了统一镇杀,从而衍生出更大的叛乱。”
“还有一点,浩野平原的一万将士多是步军,骑军极少,一旦展开正面厮杀,一万将士极有可能会损伤大半,将士应当死于战场,而非流民之手。”
“当然,若是有险隘地势依仗,一万将士照样可镇压七万流民,可那里是平原,几乎没有以弱胜强的可能性。”
“布局者,只是想要大量流民死在我面前,让我下不了台,无论浩野平原因何事发生流血事件,我都洗不干净。”
独孤俪握住秀气粉嫩的拳头,冷哼道:“真是可恶!”
灌木丛里,湿气颇重,偶有薄雾涌起。
等候了约莫两个时辰后,宇文君察觉到地气异常,开启龙眸一看,第一路流民已到了鹰嘴峡那里,开始搬运山石,开通道路。
一位身材消瘦的流民,面部黢黑,蓬头垢面,在这个时候离队,一路小跑原路返回,从其跑路的速度来看,当是一位年轻人。
宇文君轻声道:“我们也出发吧。”
两人绕道而行,从侧翼追踪,不知不觉间,夜色从四面八方涌来。
远处,亮起了火光,诸多流民手举火把赶来,这是第二路流民队伍。
忽然间,宇文君停了下来,面色凝重。
独孤俪下意识担忧问道:“发生了何事?”
宇文君沉重道:“许多地方的流民知晓我们在浩野平原安顿他们,故此有许多路流民,自发往浩野平原赶去。”
“我们的谍子也在时刻观察动向,那位读书人受到某人收买,欲做一些出格的事情,那么就会有第二路人马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周清谷只是明面上吸引我目光的人,暗中还有其余人马做事。”
“绝对不止一个周清谷。”
火速招来一缕劲风,书信一封后吹向浩野平原的中军大帐。
“说实话,我也不知我们的谍子进展到了何处,此时此刻,只能告知井寒清和索成郭,让他们将多半谍子安插至自发而来的流民队伍里观察情况,需得更小心一些。”
浩野平原是安顿流民之地,此事已不是秘密,便是某些流民消息闭塞,只要有心人提醒,照样可知。
也许是宇文君想多了,也许井寒清早已料到了这些事情,还是谨慎为好。
宇文君不喜欢用底层人的生死博弈,更喜欢用贵族子弟的生死博弈。
停歇片刻后,两人继续追踪那位流民。
沿途又遇见了几路流民,终于在后半夜,那位前去报信的流民找到了自己的主子。
山涧里,火光明亮,可听见溪水潺潺之声。
地势嶙峋不平,共有八个火把,十三个人,算上报信者共十四人。
周清谷走在最前面,报信的年轻流民过来说了情况后,周清谷下意识停了下来。
对报信的流民从容说道:“近日秋雨连绵,偶尔山体崩塌实属正常,告诉前面的人,一切如常即可,无需疑神疑鬼。”
说完后,从行囊里取出一口袋干粮交给了年轻流民,说是干粮实际上是白面馒头,对于流民而言,已算的上是大鱼大肉了。
得到干粮后的流民兴致冲冲的离开了。
随后,周清谷下意识退至十二人身后,一脸狐疑神色。
暗中,宇文君和独孤俪见状,心中确有些成就感,起码是发现端倪了。
宇文君小声说道:“这十二个人有十一个都在黄庭境内,仅有一人在破极领域。”
“你我同时发动偷袭,三招之内,解决掉十一位黄庭高手后,你火速挟持周清谷,护住他的周全,我一人面对那位破极高手。”
“切记,下手要狠,这些人虽只是黄庭修为,但若所料不假,定然极其擅长组合列阵。”
独孤俪嘟嘴点头,默默凝聚真元。
周清谷身为读书人,虽已流浪多年,可对某些事的敏锐感觉并未彻底消散。
突然路断了,可不是个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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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天还未亮,还来得及
周清谷心神不宁,一旁的破极高手轻语道:“别害怕,你放心就是了。”
这位读书人的护卫均是流民打扮,看不上半分高手风采。
忽然间,真元激荡,照亮天宇。
刀光剑气呼啸而至,杀向这位破极高手,刀意横扫千军,剑势气冲斗牛。
破极高手顿时神色剧变,眼看刀意杀上近前,破极高手瞬息拔剑,硬吃宇文君这突如其来的一刀。
断念锋芒,无可匹敌,破极高手手中剑当场碎裂。
刀意仍在压迫,他不得不后撤,暂避锋芒。
与此同时,独孤俪已抵达周清谷身旁,三尺长剑悬在其咽喉要地,夜色浓郁,忽然周围充斥灰色波纹,若水银之光。
十一位黄庭高手迅速组合列阵,却已来不及了。
天地失色面前,他们体内真元受到压迫,宇文君一刀逼退破极高手后,施展混沌引手,打乱十一位黄庭高手的阵势,继而一刀潇洒挥出,当场尽数腰斩。
至此,宇文君独自面对这一位破极高手。
这位破极高手察觉不对,已心生退意,这两位突然杀至的年轻人虽是大黄庭境界,可其修行功法极其高深,战力无法用常理衡量。
一个照面,他的佩剑便碎了,对于一位剑客而言这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果断一掌推出,掌势如山,碾压而至,宇文君一刀破碎对方攻势,冷哼道:“今夜你想走是绝无可能。”
破极高手火速撤退,正面撄锋虽非宇文君之敌,可全身而退,他还是有着相当大的把握。
可惜还未彻底远离,正前方便有一道青龙暴掠而至。
他瞪大了眼睛,催动全部真元,欲鱼死网破。
却来不及了,这一道青龙骤然横渡虚空,瞬息抵达近前,形成蟒蛇缠身,刹那之间,血洒四野。
宇文君缓步走至独孤俪这里,周清谷已面如金纸。
独孤俪的剑锋森然冷冽,令这位读书人肝胆俱裂。
宇文君平淡言道:“终究是一位读书人,舞刀弄杖一事是外行,不知你背后的买主,给了你多少好处?”
周清谷自知今夜必死无疑,无奈应道:“我已是无用之身,可我的死,能给子孙后代带去莫大好处。”
宇文君明白了,微微皱眉道:“观你面相,不像是一个阴险小人,也曾为官,沦落这般下场,必然有诸多可怜遭遇。”
“五千流民,数量不少,你还得活着,还得继续控制大局。”
周清谷艰涩应道:“来不及了,他们死了之后,背后的买主便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想必这时魂牌已经碎了。”
独孤俪瞥了眼周清谷,冷声道:“天地失色,可隔绝一切气息,他们的魂牌还未碎裂。”
“你若配合些,兴许结果不会如你所想那么糟糕。”
周清谷悲怆哭道:“我的儿子在他们手里,我能如何?”
宇文君沉声问道:“在谁的手里?”
周清谷无奈至极道:“如今说这些还有用吗?”
宇文君言道:“也许有用呢,我会让你假死,遮蔽天机。”
“将会有足够的时间,去营救你的儿子。”
周清谷眼神中流露出希冀,迟疑道:“真的吗?”
宇文君淡然道:“我是八顾之首。”
周清谷眼神逐渐明亮,八顾之首,人族的最高荣耀,自然值得信任。
“古桑之城,刘家。”
刘氏家族,在北方豪门世家中属末流水准,不过其势力盘根错节于中层官场,影响不小。
宇文君一掌落在周清谷额头,令其假死了过去。
“你可以散去天地失色了。”
独孤俪照做,宇文君再度撕裂虚空,召唤出应龙横渡虚空。
星汉西流,夜色浓郁,古桑之城的上空,出现阵阵虚空涟漪,很快便被夜色淹没。
夜穹之上,宇文君龙眸如炬,俯瞰整座古桑之城,很快便找到了刘氏家族的所在之地。
单手掷出断念,刺眼的刀光划破夜空,顷刻之间,轰然一声插在了刘氏家族府邸大院里。
刀意徐徐翻卷,横流四方,多数花草被刀意切割斩断。
瞬间惊动府邸上下的人,当即,府邸上下三百护卫火速聚集内庭,一位锦衣玉带的中年男人神色紧张到了极致。
身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身着宽松长袍,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看见那柄刀后,已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随即府邸上下的人尽数跪在了地上。
中年男人见状,心彻底凉了。
宇文君和独孤俪从天而降,周清谷的身躯被宇文君随意扔在了地上,继而亮出紫金人王令!
收回断念,瞥了眼老族长,宇文君沉声问道:“周清谷有一儿子,不知现在何处?”
老族长惶恐沙哑道:“就在驿站里,这就派人将他请来,还望宇文公子饶命。”
昔日在月明湖岸边,宇文君手持人王令,屠戮王举以及一众门客,此事震惊朝野上下,老族长想到此事,双腿已彻底瘫软。
中年男人赶紧给护卫使了一个眼色,去把周清谷的儿子周源带来。
宇文君大袖一挥,一道细微真元涌入周清谷体内,假死过去的周清谷徐徐睁开了眼。
看到眼前这一幕,心神恍惚不已。
宇文君轻声道:“转瞬之间而已,你的儿子还活着,你马上就能看见他,绝非虚幻,而是现实。”
周清谷顿时眼眶红润,不停的对宇文君磕着重重的响头。
宇文君心情极其复杂,弯腰搀扶起周清谷,诚然道:“我虽不知你曾经历了哪些曲折往事,但往后会知晓的。”
“我非圣人,经不起你如此跪拜。”
“起来说话吧。”
周清谷心情激动的无以复加,手足无措。
宇文君瞥向刘氏父子,轻声问道:“若你们老老实实,全盘招供,刘氏家族会留下一脉香火传承,我保你们留下的那一脉香火无性命之忧,至于往后是否有机会抵达仕途的顶点,便看他们的造化。”
“当然,你们无论如何都是一死了之。”
“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断念挥舞而过,刀意席卷四野,三百护卫,刹那之间人头落地,血水染红青石地板,府邸内血气滔天。
老族长连忙磕头应道:“我说,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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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晨雾茫茫,一杯粗茶
宇文君探出手,书房里飞出笔墨印章,掉落在老族长眼前。
“写下来,事后将会送往皇都。”
老族长的手颤颤巍巍,笔划艰难,一笔一划,都是遗恨。
此时,两名护卫带着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来了,年轻人身着布衣,身材消瘦,面目清秀。
周清谷看见这位年轻人后,下意识后撤了些许,他此时狼狈,不想要让儿子看见他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纵然多年未见,可血脉亲情是有共鸣的,周源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父亲。
快步上前,哪怕自己的父亲有所躲闪,周源还是紧紧抱住了自己的父亲。
“爹,你知道吗,这些年我很想你,母亲也很想你。”周源声泪俱下,喜极而泣。
周清谷心神摇晃,始终都不曾想过,有生之年会再和自己的儿子拥抱,这一幕,他盼了很多年,如今终于实现。
府邸内,有血气冲天,有父子重逢,人间画卷各有不同。
良久后,老族长已写完签字画押盖章,纸上的名字,无一不是达官显贵。
双手呈上罪证,宇文君拿起大致瞟了一眼,招来一缕劲风,送往皇都。
宇文君轻声问道:“你自己上路,还是我帮你上路?”
老族长悲怆一笑,万般无奈道:“断念乃神兵利器,沾染老朽之血,着实不雅,我自己来吧。”
一头重重磕在地板上,磕碎了生机。
宇文君瞥了一眼这位中年男人,这位年富力强的刘家传人心中挣扎再三,诚然道:“望公子说话算数。”
随即,悍然出手,掌碎心脉,倒在了血泊中。
宇文君默不作声,略微透漏出些许威压,周家父子当场昏死了过去。
独孤俪再度施展天地失色,确认府邸内并无活物后,宇文君撕裂虚空,应龙一闪而逝,带着独孤俪与周家父子离开了。
天还未亮,流民队伍有条不紊的前进中。
距离浩野平原百里处,宇文君带人横渡虚空而至。
一条大河,水流滔滔,一座木桥连接大河两岸,此地仍是流民抵达浩野平原的必经之路之一。
宇文君叫醒了周家父子,沉重说道:“这五千流民,如何安顿,便取决于你了,如今你已没有后顾之忧,可放心了。”
周清谷连连点头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周源在一旁双手作揖,深鞠一躬,眼含热泪道:“多谢公子搭救之恩。”
宇文君提醒道:“你们不笨,应当知晓今夜来去自如,皆是因为横渡虚空,此事勿要伸张,若走漏了消息,你们还是难逃一死。”
周清谷连忙应道:“公子放心,我们自然知晓可横渡虚空的法器世间罕有,极容易被歹人惦记,这个道理我们还是懂的。”
宇文君说道:“感人的父子夜话,等到局势安稳之后再说,我将会去仔细调阅卷宗,调查你们的往事,若是符合心意,你们父子二人,往后可入仕。”
周清谷心中惊雷炸响,八顾之首的承诺,无人会怀疑其成色如何。
至此,宇文君带着独孤俪御风而行离开。
平原火光明朗,照亮夜穹,最多再有半个时辰,便要破晓了。
宇文君的大帐内设施简易,木桌木椅,一座火坑,一方卧榻。
泡了一壶热茶,随即点燃篝火,与独孤俪围坐篝火旁。
独孤俪不解问道:“为何不留下一个证人?”
宇文君耐心解释道:“我做的事情,人皇陛下希望我一人尽量承担,送去的证据,会被暂时搁置一旁,此事短期之内无法清算。”
“但也可作为世家头顶的一柄利剑,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若真的留下一个证人,我就无法保证刘氏家族是否还会留下一脉香火,其余世家知晓后,出于泄愤,必会斩尽杀绝。”
独孤俪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每一步路,都走的如此艰难。”
宇文君无奈道:“可世家必须存在,他们垄断学问,需要制定规矩,教化世人,维持秩序,偶有偏差,也在情理之中,只要大体框架还未腐朽,某些事也只能算了。”
“到了高位,若无特权,也就失去了为之奋斗的意义。”
“这不符合道德文章里的说法,因为是人就有口腹之欲,女色之欲,权力之欲。”
“绝对的公平,绝无可能。”
“我们所做的,只是尽可能给多数人争取奋发向上的路线与机会,让他们的能力可有所施展。”
“其实就算我们做到这些事,也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人的生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可人的悟性有三六九等之别。”
“有些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有些人就算给他一座金山,也渡不了几个春秋。”
话语间,茶泡好了,宇文君起身,取出两个茶杯,同独孤俪一人一杯。
“有些惭愧,平日里我喝的都是龙泉清水,雪域飘香,如今只能用这等寻常粗茶招待你了,可能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过上这么朴素的生活。”
独孤俪双手捧杯,胸前峰峦如聚,波涛磅礴。
甜兮一笑道:“没关系的,其实我也不懂茶道,可我觉得,此情此景,只要是茶叶,就能喝出你想要的那种味道。”
火坑里的火苗微微摇曳,独孤俪的声音亦很温柔。
不知不觉间,破晓了。
井寒清走进了这座帐篷,柔声道:“你们终于回来了。”
“早饭打算吃些什么?”
宇文君想了想,言道:“尽可能大鱼大肉吧,我得补补身体,近日连番征战,略有疲劳。”
井寒清会心一笑道:“好勒,我这就去准备。”
宇文君沉思道:“吕中回来后,让他来见我,如我不在,你就让他将周清谷的往事调查清楚。”
井寒清反应道:“是否需要点拨一二,近日以来,他虽隐而不发,却也期待你的赞扬。”
宇文君平和道:“无需如此,这样痕迹太重,他的能力我已看见,论功行赏一事,等到彻底安顿流民之后再说。”
若周清谷真是可塑之才,宇文君不介意让那位读书人和他的儿子走上仕途,重获新生的人,只需稍加照拂,便会死心塌地。
井寒清退去拾掇早饭,宇文君喝了杯热茶,精气神略有回升。
晨雾茫茫,他并未走出帐篷。
宇文君心中快速推演计算,刘氏家族近乎覆灭,诸多证据也到了朝堂,接下来的北方世家应当会安分许多。
独孤俪手提茶壶,给宇文君添了一杯茶,柔声道:“连日操劳,就不要过度思虑了。”
“这样对身体不好。”
宇文君微微一怔,温柔道:“谢谢…”
第二百九十四章 实在人做实在事
雾气逐渐散去,一队车马来到了中军大帐,燕北游来了。
索成郭亲自出面迎接,见到燕北游后,索成郭的笑容格外爽朗,他早前听井寒清提起过一些关于恒昌宗的事,燕北游是宗内当下第一强者,索成郭对燕北游谈不上心驰神往,但肯定是心生好感的。
军伍中人便是如此,遇见强者,自然笑意盈盈。
“一路翻山越岭,辛苦您了。”索成郭柔和笑道。
燕北微微点头致意道:“一路并未发生意外,谈不上辛苦,反倒是将军在这里日夜操劳,才是真正的辛苦人。”
“此次带来了一千郎中,还请将军尽快安顿下来。”
索成郭微微招手,远处的副将快步走来,亲自带领到来的郎中进入了别处帐篷里。
燕北游轻声问道:“不知宗主现在何处?”
索成郭本还想闲聊几句,皇都高手虽然众多,怎奈何高手都有高手的架子,鲜少和索成郭闲聊,倒也不是指望燕北游指点一二,只是平日里很难遇见这样的人。
按照军方的规矩,归元境的高手,均是独当一面的猛将,索成郭暂未与这等层次的人共事过。
燕北游来了,索成郭心里觉得,也还算是与归元境的猛将共事一场。
这些小心思,索成郭不说,燕北游自然不知。
索成郭微笑道:“请随我来。”
亲自带路,燕北游跟在后面,整个浩野平原帐篷连绵,远处可见大量流民放风,彼此交谈,喧哗之声,弥漫整个浩野平原。
将士们有条不紊,主持大局,陆续有新的流民队伍到达。
按照当下的进展,最多再有十天左右,便可集中所有流民。
很快,索成郭便将燕北游带到了宇文君的帐篷里。
井寒清,独孤俪,宇文君三人正围坐一桌吃早饭。
一条红蒸鱼,一大盘红烧肉,还有炖鸡,素菜就两样时令小菜,搭配白米饭,香味扑鼻。
索成郭哈哈笑道:“这伙食着实不错。”
燕北游在一旁附和道:“宗主大人的小日子向来不错,这对于宗主大人而言,已很是朴素了。”
索成郭微微对几人点头致意,便识趣的离开了。
宇文君抬起头问道:“吃了没?”
燕北游很诚实的摇头道:“初来乍到,自然是没吃。”
井寒清赶紧去一旁盛了一碗白米饭摆在桌上,亲和言道:“那叔叔来的可正是时候。”
燕北游落座于宇文君对面,眼角的余光好奇的打量了一番独孤俪。
道家传人也自然察觉到了些异常,也许不善人情世故,下意识规避了目光。
宇文君介绍道:“这位姑娘乃道家玄宗一脉的传人,名曰独孤俪,往后将是我恒昌宗客卿长老,大黄庭中期修为,战力大致与武宓持平。”
燕北游当即心里一沉,同境界中,可与武宓持平的人世上寥寥无几。
私底下,燕北游也听武宓提起过,她同宇文君之间是有些差距,却也只是咫尺之间。
燕北游暗叹宗主大人的手段,身边总能有美女环绕,凌玉卿已是过往,如今的这位道家玄宗传人,着实令人惊艳。
含蓄笑道:“宗主气度非凡,总能招揽人心。”
宇文君往燕北游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一本正经道:“既然知晓,就不要再说出来了,你修为虽高,可惜文采太弱,总会失些风雅。”
独孤俪与井寒清噗嗤一笑……
燕北游夹起红烧肉喂入嘴中,赞赏道:“其味绵长,其香悠远。”
宇文君笑而不语,众人食无言,帐篷外秋风越发阴寒。
饭后,宇文君盘膝而坐,一边品茶,一边暗自调养生息。
燕北游问道:“此事大概还有多久完成,我们便可抽身而退?”
八顾之首,一直留在这里,也绝非长久之计。
宇文君言道:“最多半月,眼下我们只需整理内政,替索成郭列下诸多举措即可。”
“昨夜我揪住了古桑之城的刘氏家族,接下来局势会越发安稳,可只要我们留在这里,诸多事可进展的更顺一些。”
此刻,高台之上,响起了曼妙的笛音。
青羽吹笛,音律飘扬八荒四野,俯瞰整座平原,内心躁动不安的流民,心绪逐渐归于平静。
也不知郭盛和何时到来,更不知郭盛和是否会带来精通音律的高手。
青羽一人在此地坚持,已超出劳苦功高的范畴。
燕北游正色道:“大势已定就好,世家应该不会一时气不过,做出过激之举吧?”
宇文君摇头道:“世家不会亲自出手,不过眼下有一事,需要你去做。”
燕北游疑惑道:“何事?”
宇文君说道:“前往伯牙郡,无需与高志接触,只需暗中护住高志的周全即可,其背后虽有孙良暗中守护,可你去了,把握能更大一些。”
燕北游这才反应过来,吃亏了的人,总会想点办法找回场子。
宇文君这里铁桶一般,唯独高志那里空虚。
燕北游担忧道:“那恒昌宗该如何?若有人对无辜稚子下手,可就不美了。”
宇文君微笑道:“我所料不假,谢一鸣会做出一些雪中送炭的事情,但也需要我们的某些回报,就让武宓和谢一鸣讨价还价即可。”
燕北游虽未想通其中关节,可既然宇文君如此自信,那就说明此事有戏。
简单喝了两杯茶后,燕北游便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宇文君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对井寒清言道:“接下来诸多内政,便交由你了。”
井寒清轻微点头,忽然问道:“我们是否需要在这里矗立一座恒昌书院?”
如今已有郭氏家族成为盟友,教书先生一事,自然不是难题。
宇文君想了想,应道:“丞相大人即日将会在此地建城,到时候因地制宜,与丞相的下属接洽一番后,再决定在哪里修建恒昌书院。”
“当下我们府库是否能拿得出黄金百万两?”
井寒清为难道:“可以是可以,但我们也很难保持从容姿态。”
“再者,修建恒昌书院用不了那么多银钱。”
宇文君轻声道:“丞相大人那里有国库支撑,修建书院一事,需得我们自己垫本,这一百万两黄金自然用不完,剩余下来的,一并交由丞相大人定夺,这一次我们本就是冲着出钱出力来的。”
一旁的独孤俪闻后,心中对宇文君愈发敬仰崇拜……
井寒清点头道:“知晓了。”
旋即,这位八顾之一开始清洗碗筷,好不贤惠。
宇文君懒散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嘴角莫名上扬,身为一宗之主,竟不知道府库虚实。
好在可以稍微歇息一番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大势可安
恒昌宗。
谢一鸣初临此地,见识恒昌风光,嘴角微扬。
武宓相伴左右,柔声道:“以你的眼光来看,这里如何?”
谢一鸣微笑道:“自然是上佳。”
两人走至凉亭,桌子上摆满瓜果点心,两位侍女顺从站在一旁。
宇文君不在,武宓便是恒昌宗的主事人。
谢一鸣起初一直以为,关键时刻,宇文君会倚重井寒清,如今看来,这位姑娘才是宇文君真正的臂助。
和女子相处,说太多的场面话反倒是扫兴。
谢一鸣开门见山道:“我已派出大量谍子,分布在每一座恒昌书院周围,暗中有破极高手相随,宇文公子归来之前,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武宓轻声应道:“雪中送炭,公子若知晓,必然满怀欣慰。”
“我亦是如此,如你这样的厚道人,不多见了。”
而今局势已无需多说,古桑之城的刘氏家族蒙难以后,各大世家必然如坐针毡,再也不会阻碍安顿流民一事。
大体上,木已成舟。
谢一鸣温和言道:“可所有的赠品,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武宓从善如流道:“不知你想要怎样的回报?”
“当下的恒昌宗,由我一人说了算。”
谢一鸣挑逗问道:“当真不用请示宇文公子?”
武宓并未动怒,和颜悦色道:“你若是想和宇文公子商议此事,也可横渡虚空前往北方的浩野平原,无需与我多费口舌。”
谢一鸣讪讪笑道:“开个玩笑,姑娘莫要当真。”
他很庆幸武宓当初并未参与八顾之宴,若她参加了,必然是八顾之一。
其能力与战力,在井寒清之上。
某些时候谢一鸣觉得宇文君气运非凡,师尊是曾经不可一世的顾雍,所遇之人,都是人族的顶尖俊彦。
具备成大事的任何条件,他年轻时,怎就没有如此际遇。
若真有了,大概也会和宇文君一样,在最美好的年纪无法放肆胡来,想到这里,谢一鸣心里平衡了许多。
谢一鸣诚然道:“想要宇文公子一个承诺,不知可否?”
武宓眉头微皱,沉思道:“你就不害怕我家公子事后反悔?承诺本就是这世上最不靠谱的东西之一。”
谢一鸣想起往事,温和言道:“当初宇文公子承诺,不会对当时的五绝下死手,他做到了,如今再要一个承诺,我相信他依然可以做到。”
武宓微笑道:“就这么简单?”
“不索求一些其余的东西,如修行功法,如孤本书籍?”
顾雍遗留下来的功法很是丰富,寻常修行者只要可得到其中一部,往后不敢保证平步青云,至少此生不会太平庸。
且诸多功法,本就出自于南方。
谢一鸣若在这个时刻选择要回去,也同理可得。
南方领袖言道:“我也读过很多书,经历过许多事,姑娘所言情理之中,可我不会趁人之危,宇文公子眼下所做之事乃是正义仁德之事,我若在此刻趁人之危,那该被人看不起了。”
“身居高位的人,不见得每一个人都丢掉了原来的风骨情怀。”
武宓会心一笑道:“受教了。”
“留下吃一顿饭吧,宇文公子虽不在,我也可陪着你小酌几杯。”
谢一鸣微微挑眉,同武宓这般年岁的姑娘家喝酒,总觉得有些不对。
武宓微笑道:“莫非觉得我喝不过你?”
谢一鸣古怪笑道:“也好,尝尝这里的酒水,也算是不虚此行。”
……
……
皇都。
秋清与柏小卫难得一次,同处屋檐下。
柏小卫是第一次来到丞相大人的府邸,虽是邻居,但几乎没有任何走动。
秋清和然言道:“那孩子送来了一份罪证,如何处理此事,便交由你,我即将征调民夫,前往浩野平原建城。”
“这一次你在暗处,我在明处。”
柏小卫嗯了一声,同僚一场,柏小卫觉得是秋清是最好的同僚,没有之一,可惜两人之间并无相同的爱好。
本想手谈,可两人都默契的不提及此事。
秋清继续说道:“如今大局已稳,宇文君将会给索成郭定下举措方针,再有几日,他便可全身而退。”
“郭氏家族也已站在了他身后,长远来看,不是一个好事,少年人太得志,后面容易栽跟头,有些话我不便提起,你与他算是颇有共鸣,那些话就由你说出口。”
柏小卫点头道:“明白了。”
秋清抚须而笑,道:“事后清算一事,你酌情而定,陛下对你寄予厚望,无需在乎我的感受,宇文君若想单独杀几个人,随他去就是了。”
人自然是要杀的,不见血,终究没有震慑力。
浩野平原。
郭盛和到了,带来了十六位精通音律的高手,修为均在黄庭境,不如青羽,却可组合列阵,彼此相互依偎,音波铿锵有力,悠远绵长,净化人心。
大帐内,众人齐聚一堂。
宇文君一边把玩无疆手串,一边徐徐说道:“教化流民一事,道德文章是派不上用场了,只需告诉他们,做多少事,便可得到多少回报。”
“待得人心彻底安定之后,稍微加上些许道德文章,作为点睛之笔。”
井寒清将一本厚重的书籍交给索成郭,温和说道:“具体步骤,已给将军陈列清楚,将军照着上面的步骤做就是了。”
索成郭接过这本厚重的书籍,羞赧笑道:“你们总是替我布置好一切,我心中甚是惭愧。”
宇文君直言不讳道:“你总得见过有些事如何做,往后你才能尝试着亲自上手,比你更厉害的将军,无需我们具体指点,他们依然知晓该如何做这些事情。”
“你的个人能力此次发挥的很少,可你所需要做的是统御大局,而非单独出彩。”
索成郭连连点头道:“多谢公子赐教,是我有些忘乎所以了。”
“交代完后事,你们就要走了吗?”
说完后,索成郭总觉得自己说的不太对,可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还会再陪你一两天的……”
第二百九十六章 细理秋风
秋意渐寒,风声呼啸。
吕中走进了宇文君的帐篷,微鞠一躬,双手呈上一部卷宗。
宇文君打开卷宗,一目十行,心中甚是意外,那位读书人曾也是赤子少年,也曾为民请命过,只是后来仕途多难,日渐腐朽。
而今焕发新生,宇文君起了爱才之意,往后周家父子,未必平步青云,但其政绩可以正大光明的成为他们的垫脚石。
合上卷宗,宇文君这才看向吕中。
这位其貌不扬的谍子,令宇文君极其喜欢,也许这份喜欢,只是因为眼前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多余的选择,不得不喜欢罢了。
吕中微微低头,他很清楚,眼前的年轻人,有足够的权力决定他往后的命运。
宇文君微笑道:“此次用意,想来你也知晓了。”
吕中低头应道:“多谢大人的抬举。”
这些卷宗,宇文君只需通过郭氏家族之手,便可第一时间到手,可他还是让吕中去调查此事,就是想要看看他的能力如何。
周清谷此事颇为棘手,关于他的往事,早已尘封在岁月中,不会留下痕迹。
成心去追寻一些事情,总要花费超出常理的时间与精力。
吕中做到了,或许这个考验本就有些多余,此事对于星罗地字级密探而言,仍旧是小事一桩,便是吕中做不到这件事,宇文君当下也只能给予吕中更多一些的资源。
宇文君柔声道:“辛苦你了,接下来便蛰伏,处理日常杂事,一切事宜,等返回恒昌宗后再论功行赏。”
吕中双手作揖,微鞠一躬道:“是。”
当转身走出这个帐篷,吕中半只脚已踏入了强者之路。
修行者最缺的,无非是功法,丹药,神兵利器,以及某些大人物的指点迷津,具备这三样条件,便是悟性再差,也终会有一番成就。
独孤俪在井寒清的帐篷里,女子之间,自然有更多话方便说出口。
即将返回恒昌宗,独孤俪自然希望通过井寒清了解恒昌宗更多一些。
宇文君走出帐篷,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有些令人心烦。
微微招手,黑狮子转瞬而来。
驾驭黑麒麟,御空而行,前往古桑之城。
高山大河转眼而逝,一炷香后,宇文君来到了古桑之城郊外某座山顶。
四野望去,一片空荡,少了刘氏家族的古桑之城,似乎也少了几分热闹。
宇文君安静的等着,不多久后,秦云来了。
他孤身一人前来,气态从容。
微微沮丧道:“我以为此次公子抵达浩野平原,我暗影门将会有所作为,能获得我们想要的一切,可始终未能如愿,江湖野流的手段,同宇文公子比起,还是差了几分火候。”
“初见面时,我的话语有些狂妄,还望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宇文君负手而立,略微俯视秦云,这人算是尚可,如此年纪,已有破极修为,只是戾气太重,真元略有虚浮。
秦云微微一怔,疑惑道:“公子为何这样看着我?”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你能统御暗影门,必有你的过人之处,我不在意你曾经历了什么,以及做过哪些有违人道的事情。”
“若你觉得自己始终都是无根浮萍,可入我恒昌宗。”
“所需修炼资源,自然不会少了,我麾下谍子盘龙,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而你身上的情报,亦算是你加入盘龙的见面礼。”
秦云心神恍惚,失神言道:“我们终究是不入流的人,公子乃名门正宗,这样真的好吗?”
流浪惯了的人,总会下意识的看不起自己。
宇文君坦然道:“过去的事情,我既往不咎,将来的事情,取决于你们自己的本事,如今恒昌宗愈发壮大,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
“就当做是补差,而补差带来的利益,永远大于提优,或许你们命中有这样的一笔造化。”
秦云心中挣扎再三,迟疑问道:“公子难道就不害怕我们有朝一日会为了更大的利益背叛你吗?”
“一个情报的价值,往往取决于和谁去交易。”
“我们本就是为了利益,不顾一切的人。”
宇文君畅然笑道:“若你们真的是那样的人,也绝不至于混成如今这副模样,人不可能没有自己的私欲,但一定要有底线。”
秦云如遭雷击,顿时双膝跪地,虔诚说道:“秦云拜见宗主大人!”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往后诸多事便有劳你们了。”
“即可率领你的旧部南下,前往横龙山面见武宓,就说已得到我的允准。”
“暗号为青龙。”
秦云默然点头,宇文君驾驭黑麒麟转身离去。
发展谍报机构,是宇文君当下的侧重点之一,暗影门上下足以补差,往后盘龙是否会壮大,宇文君大致也没工夫亲自主持大局,全靠燕北游和井寒清发挥能力了。
返回浩野平原,郭盛和已在帐篷里开始烤肉,约莫再有片刻,就可入嘴。
郭盛和仍旧面部覆甲,嘻嘻笑道:“你终于回来了。”
宇文君察觉到郭盛和心情兴奋,问道:“观你气息上涌,是否有好事发生?”
郭盛和坐在小板凳上,得意笑道:“此事大局已定,爷爷心情甚好,接下来会和恒昌宗有诸多举措,爷爷说过,以你为主。”
“而我呢,也可在你身边历练,作为二号人物经历大风大浪。”
“是不是很爽?”
宇文君坐下来,瞥了眼烤肉,微微皱眉道:“可我接下来并不会有太多举措,你可能要失望了。”
郭盛和顿时摘下面具,焦急说道:“如今局势正好,完全可以趁势而行,将其余世家狠狠打压一头,南北世家与恒昌宗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到手的机会,就这么放弃了?”
郭盛和贪玩不假,可这个年纪的人,若是有做大事的机会,谁会错过?
宇文君平和言道:“正因如此,我们越是要谦逊,稳固形势,若按照你所说的,胜了倒是还好,可若是败了,我们将会被南北世家生吞活剥了。”
“最重要的,我们就算是胜了,南北世家也不会付出太惨烈的代价。”
“无论输赢,都不划算,数十代人的积累,岂是我们两个朝夕之间崛起的年轻人可抗衡的?”
郭盛和没了心气,沮丧道:“那你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宇文君思虑再三,一时不知如何回复,郭盛和如今是铁了心要和宇文君做些事情。
“你可与高志,井寒清三人合谋一些事情,可尽情发挥才能。”
郭盛和愣了愣,随即苦涩一笑,不再多问,有些事真不方便带着他。
也好,都是曾经的七律,合在一起做事,心里也敞快。
第二百九十七章 正儒
音律悠远,涤荡人心。
三十万流民尽数抵达浩野平原,大致数目是三十万,实则抵达浩野平原的流民已有三十二万,算上云汉州监牢的两万,共计三十四万流民。
以毒攻毒,以流民压制流民,确为最好的方式,浩野平原局势安稳,部分流民心中仍旧躁动不安,然只是少数,难成气候。
细枝末节的事情,索成郭完全可迎刃而解。
为了不避免横生枝节,青羽离开了那座高台,追随宇文君左右。
郭盛和带来的音律高手,足以应付当下已经大致安稳的场面。
朦胧细雨中,丞相派来的督造官到了,预计还有十万民夫即日到来,到时再从流民之中抽取青壮,便可如期建城。
大帐内,火堆温暖明亮,众人齐聚一堂。
督造官并非一个陌生面孔,而是主持过八顾之宴的端木直,亦是上一任副丞相。
八顾之宴,出现了诸多变局,端木直难逃其咎,纵然许多事和端木直并无关联,可事情已经出了,这位正直的官员便已不适合继续浮在上面。
人不在那个位置,可索成郭心里对端木直的敬意并未衰减一丝一毫,皇都官员,谁都知晓端木直人如其名,极其正直。
接下来与这样的人共事,索成郭亦是与有荣焉。
端木直一手举着茶杯,一边对宇文君笑道:“昔日,在我眼中,你只是一个运气很好的少年,可继承顾雍衣钵,如今你已不是当初的少年,所做之事,比起当年的顾雍更胜一筹。”
“数年之间,许多事都已天翻地覆。”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可我们并未改变初心,所做之事,一如既往,只是位置不同而已。”
“前辈年富力强,仕途一事,仍有诸多变数,前路仍会有知己的。”
索成郭在一旁未插话,静静的看着陪笑。
端木直凝望宇文君,意味深长道:“莫非公子觉得,我向往很高的位置,很大的权力?”
这是一个平常的问题,可出自于端木直这种失宠的官员之口,这便成了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官复原职,近乎没有可能。
柏小卫的才能举世皆知,秋清始终是一座不可逾越的磅礴大岳。
身为官员,端木直的前途未来已一目了然。
宇文君略微整顿措辞,徐徐言道:“大人说笑了,我知晓你不是那样的人,若是的话,此刻仍然在皇都养精蓄锐。”
端木直闻后畅然大笑,说道:“你倒是一个人精,搁着其余的年轻人,此刻恐怕已心神失守。”
宇文君取出一部卷宗双手交由端木直,微笑道:“建城一事,我们无法参与其中,诸多可任用的贤能,以及某些举措,都已整顿好了。”
“大人过目之后,若觉得有可行之处,便可落实,若无可行之处,就当做是晚辈一番不知天高地厚的建议。”
“一切,以大人的大局为主。”
此话并非客套话,宇文君卷入庙堂之争不假,可对于所谓的为官之道,宇文君着实不熟。
做实事与当官是两回事,只是诸多自以为是的读书人混淆了二者之间的区别。
什么事可做,什么人可用,以端木直这等当朝元老的老辣目光一看便知。
端木直收下卷宗,和气笑道:“出自于八顾之首的策略,我自然会好生斟酌。”
“不过当下,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你。”
宇文君微微一怔道:“何事?”
端木直笑呵呵道:“来之前,我曾询问丞相大人,建的这座城当叫什么名字,丞相大人却说让我来问你。”
“你走之前,得给未来的那座城起好名字。”
宇文君一时微茫,略作沉思,安顿流民,往后稳步发展,蒸蒸日上。
正色道:“就叫浩安州,至于设郡一事,就由大人做主。”
人口不足百万之地,难以担的起一州之名,可未来这里的人终究会越来越多的。
端木直仔细品味了一番名字,啧啧笑道:“浩安,取自于浩然安好之意,倒是吉利。”
宇文君温和道:“多谢大人赞赏。”
端木直心念一转,微笑道:“好了,我已到来,你们可以离开了,这里终究不适合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久留。”
宇文君率众起身,对端木直微鞠一躬后才离开。
八顾之首向自己行礼,端木直心里很高兴,嘴角微微上扬道:“不错。”
索成郭给端木直添了一杯热茶,温声道:“大人觉得什么地方不错?”
端木直顿时一脸嫌弃道:“说了你也不懂。”
索成郭羞赧一笑,摸不着头脑。
督造官大人以往对索成郭这位武将不曾留意过,但对索成郭印象很好,他陪着宇文君经历过两次大事件,且第二次还是被宇文君主动点名,足以证明其人不错。
接下来的两人之间的相处,或许有些古板严肃,但大致必然是愉快的。
一辆马车驶出浩野平原,车夫仍然是吕中。
车内共有五人,宇文君,井寒清,独孤俪,郭盛和以及青羽。
井寒清言道:“我以为那位大人会将你留下,密谈一二。”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那样会显得多余,端木直是一介正儒,不屑于官场之上的人情世故,便是与友人有所往来,那也是在朝堂之下才会发生的事情。”
“我与他心知肚明,既然丞相派来的督造官,就必然会帮我们建造好恒昌书院,兴许往后矗立于浩安州的恒昌书院,会显得格外精致大气。”
“点到即止,刚刚好。”
井寒清回过味后,会心一笑道:“原来如此。”
安抚流民一事,已算是落下帷幕,郭氏家族虽未明言成为恒昌宗盟友,然此时此刻,南北世家已尽数知晓此事。
恒昌宗的腰杆更硬了。
宇文君忽然向郭盛和问道:“伏城成了赫连家族的女婿,不知他会得到什么?如今是在刻意蛰伏,还是在预谋一些更大的事情。”
“当初若无我,伏城就是八顾之首,他这个八顾之一,成色十足。”
郭盛和玩笑道:“所以,我们剩下的八顾成色不足?”
宇文君无声而笑,不知如何解释。
郭盛和扭头正色道:“伏城此人,用心极为深远,虽是赫连家族的上门女婿,可就算是赫连沉霜也未必猜透伏城的心思。”
“他想要做些什么,我们并不会知晓,同为七律期间,他并未流露出对权力的欲望,兴许只是藏得比较深而已。”
“但此人一旦有所异动,必是大事。”
宇文君微微点头,郭盛和眼中的大事,大概率只是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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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君子之约
横龙山,恒昌殿。
酒肉飘香,宇文君拈起了自己喜欢的葡萄。
单论葡萄的滋味,自然是灵族的葡萄口感上佳,可他暂时不打算回灵族。
大殿之上,武宓与独孤俪相邻而坐,两人初见,对彼此观感甚好,道家玄宗传人极其敏锐,察觉到武宓身上有着与宇文君同出一脉的龙族气息。
微笑道:“妹妹果然如传闻中那般英姿飒爽。”
武宓笑颜道:“姐姐深居简出,修为惊人,我很喜欢,同代中人,很少遇见姐姐这样的同类,往后大概会和姐姐说许多心里话,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独孤俪甜兮一笑道:“遇见你,也是我的运气。”
郭盛和初来此地,对于这位活泼开朗的世家嫡传子弟而言,没有他觉得生疏的地方,且井寒清在这里,只是见识到恒昌宗风骨之后,心中略有失落。
非恒昌宗实力不济,而是仓促之间崛起的宗门,如今已有了几分鼎盛气象,凭宇文君一己之力,很难做到这些。
心中越发佩服宇文君的用人之道,昔日只是觉得他是顾雍传人,无非战力高昂罢了,到了这里后才发现并非那么一回事,自己还是不如他。
遇见武宓后,也是热情的打了招呼,可武宓的回应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热情好客,甚至略有冷淡。
没辙,谁让自己打不过人家呢。
宇文君看向郭盛和意味深长的言道:“我知晓你想做大事,不过恒昌宗日常政务,你也得替井寒清分担一二,等到往后高志从北方归来,你们三人共治恒昌宗。”
“想来那也会是极其有趣的画面。”
郭盛和故作疑惑道:“对我如此放心,不用考核之后再放权?”
宇文君微笑道:“你也是八顾之一,高志没能成为八顾之一,我都已放权,更别说你了。”
郭盛和击节赞赏,哈哈笑道:“伯牙郡的高志若是知晓你这么说他,肯定会伤心欲绝的。”
宇文君嘴角上扬道:“如此隐秘之事,你不说,他也不会知晓。”
众人一阵哄笑,好不热闹。
郭盛和心中暗爽,虽是郭氏家族未来的掌舵人,可眼下他毕竟年少,家族诸多事宜,他不具备一言九鼎的话语权,无实权,许多事也不好放手去做。
而来到恒昌宗,他的才能将会彻底施展开来。
单论实力,也许当下的恒昌宗不如郭氏家族,可恒昌宗是有人王令的宗门,是有当朝两位丞相撑腰的宗门,足够让郭盛和进行诸多大刀阔斧的举措。
井寒清打趣道:“你来了就好,我们可以互相切磋,轮流处理政务,彼此也能有时间去修行。”
郭盛和满足的点了点头,恒昌宗别的不说,就是氛围好,他很钟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井寒清带着郭盛和熟悉恒昌宗各处枢纽之地。
武宓单独陪着独孤俪聊了起来,话虽未明说,可武宓心知肚明,眼前这位姐姐,接下来将会是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书房内,宇文君随意靠在椅子上,吕中与秦云站在宇文君眼前,神色虔诚顺从。
这两位算是盘龙当下最能拿得出手的谍子。
安抚流民一事,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两人。
秦云抵达恒昌宗后,虽未受到武宓的盛情招待,可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对其流露出许多信任,那份信任谈不上绝对,也足以收买秦云的心。
宇文君感慨道:“当初设立恒昌宗,我便知晓会发生许多我不想去做的事,如今宗门日渐鼎盛,许多老套的把戏也将陆续上演。”
“恒昌宗内,大致就有南北方的谍子暗中潜伏,可能是厨房的伙计,可能是一位容貌并不出色的丫鬟。”
“你二人乃是盘龙的两根支柱,也是盘龙最能拿得出手的谍子。”
“北方已有郭氏家族作为盟友,许多事便无需上心了。”
“你们两人接下来的重心就在南方,可以各自为营,放手去做,但绝不能有私怨。”
两人默默点头,彼此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对方,像是试探,又如信任。
宇文君随意扔给吕中一部卷轴,诚然道:“这是你应得的,无需谢我。”
吕中双手作揖,微鞠一躬回应来自上位的赏赐,心中成就感上涌。
一碗水,自然要端平。
宇文君对秦云言道:“你虽有破极修为,可真元虚浮,你我若是对战,我有相当把握一个照面置你于死地。”
“两年之内,夯实真元根基,到时会根据你的功勋,赐予功法。”
“而你暗影门的旧部,我想武宓已作出表示了。”
秦云点头道:“多谢宗主提点,我的那些兄弟们都已得到了实在好处,如今志气甚高。”
宇文君淡然道:“你们姑且下去,顺带叫来青羽。”
两人微鞠一躬,就此离去。
不直接赐予秦云功法,是因其真元虚浮,已不适宜修行,顺带磨砺其心性,宇文君当局者迷,不太清楚秦云是否会知晓自己的用意。
但宇文君很确信,不会因此事寒了秦云的心,他在这里,已看见了希望。
良久后,青羽到了。
在浩野平原连日操劳,精气神略有不济,任劳任怨,不言辛苦。
宇文君对其观感颇好,可惜是女儿身。
柔声说道:“辛苦你了,因诸多原因,我不宜留你在恒昌宗修行,不日你将返回华毒山。”
“若是不介意,我们可再做一笔交易。”
青羽低头,谦卑言道:“请殿下明示。”
宇文君微笑道:“我会再赐予你一道龙气,你往后修炼有成,需得在我座下,不知可行否?”
那尊妖王本体为一尊青罡火虎,血脉之力虽强,可心中并不愿屈居人下。
且他本就是华毒山妖王,需要他终年镇守华毒山,平衡各方势力。
秀神竹便不一样了,是从妖域跋山涉水而来,可用之地颇多。
青羽并未直接答应,而是抬起头,语气温柔道:“往后殿下是否会做出有害于妖族的事情?”
身在异乡,也惦记着家乡。
宇文君微微皱眉道:“此事我无法当下回答于你。”
妖域之中,还有一头太古灵猫都极其忌惮的大老虎,那一尊猛虎,日后势必会站在宇文君对立面。
青羽斟酌道:“我愿追随殿下,可若是殿下做出不利于妖域的事,我也会离开殿下。”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也好,有朝一日真走到了对立面,君子绝交,不出恶言。”
旋即,一道厚重龙气,涌入青羽神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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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追溯故人
半月后。
大小事宜步入正轨,郭盛和彻底融入恒昌宗,同井寒清一起共襄盛举。
见局势安稳之后,宇文君便带着武宓和独孤俪以及黑狮子离开了。
按照原先的计划,他本想进入魔界,计划被临时改变,他选择来到了妖域。
张本初如今在何地经历着什么,宇文君并不在意,他与白笙两人,应该可以把自己照顾好。
这一次他要去的地方是麒麟绝地。
妖域的山川日月,雄奇奔放,高山大河之间,常有大妖冲天怒吼。
虽有应龙加持,宇文君本意并不想招惹是非,横生枝节。
黑麒麟开道,一路避开众多险恶地势,耗时一月,抵达麒麟绝地外围。
正前方,山岭连绵,纵横交错,并无高山大岳,然一股森然磅礴的气势扑面而来。
黑狮子眸光如炬,凝望而去,眼神中疑似有落寞,有感伤,它曾在这里生活过短暂岁月,甚至不太熟悉麒麟绝地角角落落之地,可这里有着它觉得熟悉的气息,它深知,这里就是它的家乡。
一行人慢慢悠悠进入绝地之中,雾气浓郁,依稀伴随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血腥气。
外围的山野只是摆设,麒麟绝地乃是一处秘境空间,若想步入其中,首先要找到正确的入口在何处。
有黑狮子带路,仅用了一个时辰,绕过诸多阡陌,穿越大小密林,终于来到了找到了正确的入口。
入口处,两棵万年古树冲天而起,遮天蔽日。
深处,涌动着未知的神秘气息。
黑麒麟带着三人跨入其中。
麒麟绝地内部,随处可见残垣断壁,原本雄伟挺拔的孤峰被拦腰斩断,原本奔流不息的大江大河被截断,化作大小不一的溪流或是山涧。
不少地方,已成了沼泽,沼泽之中,诞生出诸多奇珍异草,色泽鲜艳,模样美丽,一棵枯树上,生长着密密麻麻的红艳蘑菇。
这些都是剧毒之物,寻常之辈稍有染指,便会魂归九天。
远处,有一方残破的殿宇,碎裂的瓦片掉落在地,分布四周,顶梁柱已然断裂,却还不曾腐朽,墙壁破损,某些缝隙里,生长着色泽极其翠绿的杂草。
品相上佳,却不属灵药之流,只是因为曾经有麒麟在此地生活过,故此这里的杂草野花沾染了不少灵韵,导致品相要比外界更好一些。
进入破败的殿宇内,宇文君心中一边推演计算,眸子里燃烧起金红色的火焰,隐约有焚天之势,他想要映照出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比如顾雍来到这里后,究竟都经历了一些什么。
然而所呈现的画面,却是模模糊糊的,他隐约看见元气大伤的顾雍横渡虚空来到了这里,将黑狮子传送进入混沌空间后,他便随意靠在了一根即将崩塌的顶梁柱下方。
他奄奄一息,眼中却没有任何留恋,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他索然无味的闭上了眼。
宇文君流泪不止,如鲠在喉。
忽然间,视野中出现了一条黑影,极其模糊,察觉异常后,宇文君催动龙力,欲强行看清那是一条怎样的生灵。
双眸溢血,顺着脸颊流淌而下,锦衣公子神色坚毅。
视野略微清晰了一些,他看见了一条黑银相间的大蛇来到这里,卷起顾雍的遗体离开了。
宇文君心中惊雷炸响。
“噗!”
因强行窥探过去的事情,他受到光阴反噬,一口逆血喷涌而出。
武宓神色紧张道:“发生了何事?”
一旁的独孤俪玉手摁在宇文君后背,输入大量至柔真元。
宇文君难受的弯下腰,尽可能调整自己的气息,不让真元混乱。
咬牙说道:“那应该是一条冥蛇,来到这里后,带走了顾雍的遗体。”
冥蛇,阴气极重,远胜地阴蛟蛇。
最喜吞噬殒落强者的遗体增强修为,顾雍身为无极高手,殒落之后对冥蛇一族确为大补之物。
宇文君心神不宁,快速推演计算。
顾雍修行《混沌古经》一身修为登峰造极,早已修成混沌筋骨,冥蛇一族若想吞食顾雍,首当其中得炼化顾雍的混沌筋骨才行。
此类事情,宇文君推算不出大概时间,他也不知顾雍的混沌筋骨到了何种境地。
炼化一事,可能三五几日便可成功,亦有可能得有数十年才见成效。
宇文君盘膝而坐,吸收此间地气,强行恢复伤势。
沉声道:“冥蛇一族的栖息地一向鲜有人知,先找到白笙,同为蛇族,白笙或有找到冥蛇一族栖息地的法子。”
“我还是来晚了一步,可惜那个时间点,我还在应龙的头盖骨里沉睡。”
独孤俪在一旁开示道:“或许没有来晚,种种迹象来看,顾雍前辈知晓自己必死无疑,或许在公子不经意间,已布置好了局。”
宇文君似有所悟,看向一旁的黑狮子,伸出手摩挲黑狮子的犄角,眼神晦涩难明。
“时间上来说,我无论如何,都会错过最佳时间。”
“等我苏醒之后,就创建了恒昌宗,随后才去混沌空间,他留下诸多指引,现在回头看,疑似在刻意让我回避他。”
“你这番话有些道理,他是无极强者,眼中所看到的风景与我等截然不同。”
“或许,我无论何时来到这里,都是最佳时间点。”
顾雍一生率性而为,并不代表他不懂得草蛇灰线布局千里,只是以他的实力,也无需用诸多曲折手段去做事。
龙族可随意穿越各种秘境空间,身在当下,知晓过去,预感未来。
这些事对少数人而言并非绝密,顾雍是知晓龙族神通的。
“罢了,先找到张本初再说。”宇文君道。
张本初与白笙体内均有宇文君留下的龙气,如今在妖域,宇文君可自如施展龙族神通。
遮天蔽日的应龙现世,宇文君没入巨龙的头盖骨中,感知张本初与白笙的所在之地。
很快,便锁定了两人的气息。
大袖一挥,借助应龙之力构建虚空通道。
“走吧。”
一行人步入虚空通道,下一刻,天地倒转。
山野之间,瘴气横生。
大地随处可见斑斑血迹,映入眼帘的是众多妖兽尸体。
其中不乏一些血脉之力强大的妖兽。
高山之上,张本初与白笙随意坐在地上,两人吃着熟肉,喝着小酒,静看当下残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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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寻幽探密
妖域之旅,是张本初自出生以来,最畅怀的一段岁月。
在战斗中感受愉悦,在厮杀中感受生存的真正价值,他天生膂力过人,如今得已施展,如鱼得水。
这里没有人族皇都的阴谋算计,没有断人心肠的风月美人。
只有战斗,只有变强。
背负着某人的期望战斗,亦是为了自己战斗。
步入黄庭境界以来,他经历多次生死搏杀,如今已到黄庭中期,真元雄浑内敛,气势惊人。
张本初喝了一大口酒,畅怀道:“除却那位公子,你才是我交到的第二个朋友。”
“也可以说是战友。”
临阵厮杀,两人配合默契,张本初招式大开大合,正面冲锋,白笙音波飘荡,扰乱占据,一明一暗,相得益彰。
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尽数释放。
白笙微笑道:“也多亏了你,我们一路行来,有惊无险,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说实话,起初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贵族子弟,后来才发现不是。”
张本初哈哈大笑道:“我倒是希望我是贵族子弟,从出生就拥有一切。”
“不过当下也好,我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知晓自己的能力如何,心里对自己更加有数。”
残阳落幕,夜色上涌。
传来阵阵轻柔的脚步声,张本初感知敏锐,回头一看,瞪大了眼睛。
宇文君带着武宓和独孤俪缓步而来。
白笙迅速起身,深鞠一躬。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荒山野岭,无需多礼,起来说话。”
白笙应道:“正因是荒山野岭,所以更不能失了礼数。”
宇文君笑道:“这话颇有道理,可见风骨如何。”
白笙心头微震,缓缓起身。
武宓望向张本初,这小伙子如今体格精悍,血气澎湃,一身胆气,要比想象之中更加出色,唯有经历过无数次厮杀,方可有这般气质。
赞赏道:“你很不错,没有让你的公子失望,也没有让我们失望。”
张本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丝毫没有先前的豪气,正因自己变强,他才更加知晓自己与武宓姐姐之间的差距。
昔日在玉溪镇庄园那轻描淡写的一拳,张本初始终记忆尤深。
宇文君微笑道:“妖域之中,除却个人武勇有所提升,可否还有所获?”
井寒清当初提起过,妖域有诸多上佳坐骑,将希望寄托在了张本初身上。
当下的张本初无数做到这件事,尚且情有可原,宇文君不在意这件事,在意的是张本初的格局。
张本初略作沉思道:“众生皆苦,众生争渡,所谓的规则,对少数人毫无意义,这世间的本质就是上层奴役下层。”
“而下层亦是在想方设法的冲击上层,王道乐土,近乎不存在。”
“可那也是我们活在这世上的意义所在。”
“并非所有的问题背后都必然有一个答案,有些事没有答案,就是最后的答案。”
武宓眨巴着眼睛,像是看着一个稀奇般看着张本初,啧啧称赞道:“我以为蛮荒之地,会彻底吞没你身上那为数不多的文采风流,谁曾想,还让你的学问更上一层楼了。”
张本初羞赧一笑道:“见笑,见笑。”
宇文君忽然问道:“你是否觉得,只要你足够强,整个世界都是你的?”
张本初虎躯一震,久久无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宇文君清和笑道:“看来觉悟还不够深。”
张本初低下头,若有所思。
宇文君不再细细追问,瞥向白笙,问道:“此番前来,并非是看你们历练的如何,你可知冥蛇一族的下落?”
妖域之中,山川地势无时无刻不发生着微妙改变,宇文君很难追踪定位,外加冥蛇一族的栖息地本就藏匿极深。
他不指望白笙可带着他前往冥蛇一族的老巢,只要能提供出一条有用的线索,就已是雪中送炭了。
白笙微茫,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没有多问,低头如实回道:“我并不知晓冥蛇一族的栖息地,但冥蛇一族扎根于黑暗深处,四处搜寻大墓,吸食亡灵精气。”
“只要可寻找到一座大墓,打通生门,冥蛇一族便会顺着亡灵气息到来。”
“然而妖域之中许多大墓禁制森严,甚至与世隔绝,很难寻觅,此事我无能为力,见谅。”
宇文君闻后,抬头凝望夜穹,今夜星光灿烂。
“知晓了,接下来你们一切如常,小心行事。”宇文君交代道。
武宓对张本初挥手笑道:“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张本初点头目送,白笙心中松了口气,公子没怪罪自己就好。
宇文君再度撕裂虚空,召唤出应龙,带着几人横渡虚空,前往万里之外。
搜寻大墓,挖坟掘墓一事,极其容易激起群愤,招来无数强敌,还是和张本初,白笙两人保持距离较为妥当。
某座山崖之巅,巨大的应龙敛去气息,站在宇文君身后,俯瞰一切。
宇文君对武宓言道:“此事你来做,我此刻略微乱了心境,不宜施展观星术。”
武宓微微点头。
独孤俪施展天地失色,彻底封锁此间气机。
凡是大墓,往往暗合天干地支,坐落于风水宝地,且有迷局掩护正墓。
风水一事,玄而又玄,寻常百姓修建门庭,总会下意识靠山脊而建,背靠龙脊,以求兴旺门庭,而修建坟墓,亦会选择视野开阔居高临下的阴凉之地,以求萌荫子孙后代。
是真是假,难以一时说清,可若是谁家风水不好,总会有各类灾祸陆续到访。
大墓,往往位于一方天地,山川日月汇隆之地,粗略一看,周遭并无异样,所居山水只是寻常。
宇文君提醒道:“未必非得寻一座大墓,不大不小的墓地就够用了。”
大墓之中,必有修为极其强大的守墓人,如今虽有应龙加持,可纵横天下,可宇文君也不愿树敌,尤其是太厉害的敌。
往后,他还要在妖域之中布局,要尽量避免此类事宜。
武宓闻声后,一双金色的龙眸凝望夜穹,观星河序列,洞察万物生机,辨别阴阳之事。
良久后,武宓气息不顺,险些涌出血水,独孤俪及时搀扶住了武宓。
武宓咬牙道:“那座墓穴里埋葬的应当是一尊凌霄初期的猛兽,是何种族尚且不知,但应该是属于高阶妖族。”
“在我们东南方向,距离大致千里之遥。”
“周围并无迷局掩护,但或许毒虫猛兽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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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无声之夜
夜色苍凉,宇文君一只手抚摸黑麒麟的额头,柔声道:“你动静太大,就与应龙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黑麒麟望向远处,一脸别扭,涉及到了顾雍,它自然希望所有事都亲力亲为。
宇文君安抚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会有机会的。”
黑麒麟眼神飘忽不定,略有失落。
宇文君对独孤俪轻声道:“我们三人一同接近那座大墓,若那些毒虫猛兽实力不强,就由你破开墓穴正门,随后我们三人抽身后撤,在暗中隐匿气息。”
“静等冥蛇到来。”
独孤俪点头道:“明白。”
宇文君与武宓身上龙气太重,不适宜破局,毒虫猛兽只是其次,最担心惊扰到了冥蛇。
三人御风而行,前往大墓所在之地。
墓地周围,地势起伏不定,略有嶙峋,与寻常山野并无区别。
杂草深处,有诸多毒物,鬼蜘蛛,百足蜈蚣,某棵大树的树梢上,一只锅盖大小的蝙蝠静悄悄的蛰伏。
凡是毒虫猛兽栖息之地,周围土壤必然灵气充足,有一定可能诞生出大药,剧毒妖兽对此类事情极其敏感。
受到这座大墓的影响,方圆一里地左右,的确灵气充足,某些地方甚至衍生出些许灵土。
有灵土扎根,往后必有大药诞生。
潜伏在这里的毒虫猛兽,就是在默默地等候大药诞生的那一瞬间。
无需等到大药长成,只需在诞生那一瞬间吞噬吸收,便能以身为土壤,以血为灵雨,自身生机与初灵大药合为一体,接触生命诞生初的元始生机,进行洗精伐髓,升华血脉之力,若运气够好,可走出一条别开生面的进化之道。
许多朝夕之间崛起的大妖,通常都有过这等造化。
毒物之间互相忌惮,大药未诞生之前,不会互相倾轧,动静一旦闹大,便会引来其余更强的毒物,在此期间,毒物之间的关系谨慎而又和平。
夜风轻柔拂过这片山野。
外围,宇文君与武宓停了下来,这般距离,通过与地气共鸣,判断出大墓周围的毒虫猛兽的境界修为。
最强者,竟然也只是黄庭巅峰。
修为虽弱,可剧毒妖兽往往能以下伐上,本源之毒最是难解,便是大黄庭的妖兽感染上鬼蜘蛛一类的剧毒,也会在短期之内逐渐血气枯败,落下大道之伤。
世间万物有时极其平衡,刚猛无敌的妖兽惧怕剧毒一类的妖兽。
宇文君嘱托道:“小心一些,莫要染上剧毒。”
他与武宓有龙族神通,无惧任何剧毒之物,可独孤俪是正统人族,一旦不小心沾染上了剧毒,也将会是一件麻烦事。
独孤俪单手握剑,姿态轻柔,语气温和道:“我会小心的,静候佳音。”
夜色浓郁,忽然之间多了一层淡淡的灰色。
潜伏在大墓周围的毒虫神觉敏锐,一道温柔的剑意顺着夜风吹拂而来,看似温柔,实则杀力内敛。
一只百足蜈蚣当场被剑意洗礼成虚无,随即,几只鬼蜘蛛一并化道而亡。
无声无息间,多只剧毒之物身死道消。
树梢上那只蝙蝠察觉不对后,刚欲振翅高飞,便被剑意洗礼肺腑,化道而亡。
妖兽极其敏感,意识到此地来了更强的竞争者。
独孤俪出手果决,一剑横荡而出,剑意无声而汹涌,淹没此地所有生机……
周围逐渐归于一片寂静。
从头到尾,独孤俪未曾与那些毒物正面接触。
清场后,独孤俪一剑平直刺出,阴柔磅礴的剑气横冲四野,剑意翻涌,照亮夜色,宛若明月照大江。
得手后,独孤俪火速撤回,同宇文君和武宓汇合。
转瞬之间,独孤俪来无影去无踪。
宇文君还是并拢双指,点在独孤俪眉心之处,暗用青龙真元查探独孤俪体内筋骨血脉。
毒虫栖息之地,周围一草一木,或许都是剧毒,还是谨慎些为好。
独孤俪的额头传来阵阵温润暖和之感,宇文君收回双指,平和道:“气息稳定,无恙。”
独孤俪微微浅笑道:“让公子担心了。”
宇文君平和应道:“还是小心一些比较稳妥。”
武宓细致入微,感受周围风吹草动,捕捉了一缕亡灵阴气,大墓已被成功破开。
宇文君抬头望向右侧方一棵参天大树,轻声道:“阴气得经过些许时间发酵才能飘扬四方,我们在那棵大树上面蛰伏下来。”
言罢,三人瞬移至大树之上,悄然蛰伏了下来。
武宓与独孤俪相邻,气息内敛,心如止水。
宇文君神色略有焦急,他从未觉得等待的时间是如此漫长,恨不得现在就冒出一条冥蛇出来。
然而,他失望了。
整整一夜时间过去,都没有冥蛇出现。
翌日,烈阳当空,普照世间万物。
宇文君尽可能恪守心神,不让自己流露出情绪波动,越是这般,武宓与独孤俪便越能察觉到宇文君内心的焦虑。
独孤俪玉手搭在宇文君肩头,涌入一股柔和真元,微念传音道:“公子莫要心急,冥蛇一族灵智不弱于人,兴许已经出现在周围,只是没有现身罢了。”
宇文君微微点头,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忧虑尽在眉眼之间。
独孤俪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和武宓对视了一眼,后者微微摇头。
涉及到了最重要的人,谁都会心神失守,八顾之首也不能例外。
熬人心扉的是近在咫尺的希望,可这份希望迟迟无法化成现实。
又是一日过去了,仍旧不见冥蛇现身。
宇文君逐渐意识到,这次蛰伏或许会很漫长,绝非朝夕之间可得逞,想到这里,焦虑不安的内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日复一日,半月过去了。
宇文君已长出了不少胡茬,脸上略有疲倦,可眸光愈发坚毅。
皓月当空,山野之间覆盖了一层淡淡的凉意。
终于,在宇文君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条黑银相间的大蛇,长约十五丈,水桶粗细,浑身流淌厚重阴气,所到之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败。
冥蛇越过一座山丘,缓缓化作人形。
是一位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壮年男子,面相阴柔,身着蟒袍,长发乌黑,一双黑白相间的竖瞳,透出强烈阴森之韵。
他一脸陶醉的深呼吸了一口,旋即缓步向这里走来。
不经意间,流露出破极巅峰气息,似乎比破极巅峰更加盛烈,已至半步归元……
第三百零二章 并非不可一战
半步归元的高手,宇文君单打独斗绝非对手,召唤应龙,此间距离太远,又恐打草惊蛇,冥蛇一旦遁地离去,便再难寻踪迹。
武宓神色凝重道:“依你之见,该如何?”
宇文君心中快速推演计算,徐徐言道:“我为强攻者,正面雷霆一击,迫使对方格挡,你为助攻者,发起第二轮进攻,小俪为布局者,施展天地失色,剑意牵制,令其分心。”
“随后我继续强攻,然后小俪刺出封喉一剑,他必要躲闪。”
“接下来,由你血矛出击,穿破对方肋骨。”
“切记,不可随机应变,按计划来。”
“虽已半步归元,可终究不是真正的归元高手,我们三人手中均有神兵利器,至强功法加持,拿下他有相当把握。”
武宓暗自点头,独孤俪蓄意待发。
黑衣男子缓步而至,这间大墓透出的亡灵精气令他心头振奋,生前为凌霄初期强者,死后必会肉身不腐,精气神并未尽数流失,所化亡灵精气极其纯粹。
半步归元,只需踏出这一步后,他便是真正的归元高手。
可他依然很谨慎,突然到来的造化,必然伴随与其同等的风险。
压抑心头兴奋,仔细环顾四野,他已看见墓穴正门,感知出这里曾有大量毒物栖息过,
徐徐而至,周围有高手交战过,这更让他心头戒备不已。
忽然间,眼角的余光发现了一捧灵土。
至此,他终于知晓这里发生过什么。
争夺大药本源,强者交手,意外打开了墓穴正门。
嘴角微微上扬,今夜的运气着实不错。
猛然间,头顶劲风至,宇文君双手握住断念,凌空一刀竖劈而下,直逼对方天灵盖。
刀意磅礴激荡,透出剧烈的混沌气,可轻易破碎一座山丘。
黑衣男子未敢托大,这般距离他已无机会撑起护体罡气,只能硬抗这一刀。
袖筒里流露出一柄乌黑如墨的长剑,横挡在头顶。
铮铮铮!
刀剑撄锋,剧烈的气浪横卷四野,附近花草树木纷纷拔地而起,飘向四方,黑衣男子脚下土地顿时凹陷三寸有余。
与此同时,天地失色,月光朦胧,周围生机绝灭,大道无情。
侧方,武宓身着黑金甲胄,手握血矛,瞬息刺向黑衣男子腰腹之地。
血矛尚且未至,杀意已让黑衣男子身上一阵阴冷,愤然用力,一记崩剑弹开宇文君,锦衣公子翻身后撤,再度蓄力。
黑衣男子步伐巧妙,极其灵动,微微侧步,避开武宓血矛突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独孤俪一剑划出“十”字型,贯穿东南西北四方,四道阴柔磅礴的剑意以大江奔腾之势杀向黑衣男子,杀力惊艳,剑意所到之处,虚空泛起涟漪,犹如平静的湖面涌起了浪花。
黑衣男子不得不正面应对独孤俪的剑势,手中乌黑如墨的长剑来回旋舞,借力打力,化解其杀招。
这三人虽只是大黄庭境界,但流露出的战力匪夷所思,若非他及时反应,兴许第一招就会被那年轻男子枭首。
独孤俪的剑意甚是阴柔,很难彻底化解。
宇文君来了,一步短暂横渡虚空,劈头盖脸一刀落向黑衣男子头顶。
黑衣男子顿觉头皮发麻,刀锋之上,隐约可见青龙狂吟,势不可挡。
独孤俪四道剑意还未彻底散去,他不得不架起长剑硬撼宇文君这一刀。
轰!
四野沸腾,草木飞扬,大地崩裂!
黑衣男子手中剑略微弯曲,宇文君虎口溢血,双方平分秋色。
然独孤俪又是一剑递出,锋芒毕露,直逼咽喉要地,迫不得已只能侧头闪避。
剑气顷刻之间划破了黑衣男子肩膀,手臂,溅起大片血花,令黑衣男子剧痛不已,面目狰狞,发出一声阴森的咆哮。
“啊!”黑衣男子发出剧烈惨叫。
武宓血矛杀至,刺穿对方肋骨,血矛震动,无数暗劲涌入黑衣男子四肢百骸,令其体内翻江倒海,气血紊乱,彻底打乱气海,令其无法再催动真元。
刚欲做出临死之前的反扑,顿觉浑身上下一阵凉意,他很久都不曾这么紧张过了。
宇文君与独孤俪杀至近前。
断念之刃抵在其咽喉要地,独孤俪手中长剑,剑尖直抵眉心要地,稍有异动,便会当场暴毙。
黑衣男子眼神凶戾,凝望宇文君三人,沙哑狞笑道:“就是为了引我现身,才故意打开墓穴正门,在此地埋伏我。”
“你们虽然杀招尽出,却并不打算要我命。”
“精心准备的狩猎,必然想要的不仅仅是猎物本身。”
妖族不善人族的政治而已,其余方面,其灵智不弱于人。
巨大的阴影遮住了月光,应龙突兀出现在上空,碾压此间天地,黑衣男子见状,彻底肝胆俱裂,面如金纸。
黑麒麟奔腾至宇文君近前,露出血盆大口,凝望黑衣男子。
宇文君沉声问道:“你冥蛇一族中有人潜入过麒麟绝地,带走了一具尸体,可知此事?”
微微用力,断念割破对方咽喉之上的皮肤,再用力,他便会被封喉。
黑衣男子心中惶恐到了极致,应龙这等传说中的生灵都在今夜出现了,他心神彻底失守。
龙族对蛇族的威压是毫无道理可言的。
黑衣男子艰涩应道:“此事我尚且不知,可既然殿下问及此事,我愿返回族中调查,给殿下一个交代。”
应龙张口喷出一道细微火光涌入黑衣男子神魂之中,圣龙咒,一旦对方反水,便会引发圣龙咒,令其形神俱灭。
宇文君沉声道:“不错,很识时务。”
一人收剑,一人断念归鞘,武宓野蛮的将血矛从黑衣男子体内抽出,这一条冥蛇当即瘫软在了地上,他也不知族人何时招惹到了龙族大佬,心中满是疑惑,却又不敢多言,只能顺从。
半步归元境界的冥蛇,在族群中地位已算是很高,多数隐秘已有权得知。
宇文君施展混沌引手,改变周围地势,将那座大墓正门彻底封锁,武宓手握血矛,在山石之上刻写符文,设下禁制,彻底遮蔽了这座大墓的气机。
用亡灵墓穴吸引冥蛇,宇文君心中已很是过意不去,自然不会让这条冥蛇得逞的。
见此情况,黑衣男子心中了然,此事已无法强求,想要彻底步入归元,恐还得走其余的路子。
“带路吧。”宇文君道。
应龙飞扑而下,涌入宇文君额头,黑衣男子转瞬之间化作十几丈长的冥蛇本体,在前方开道,宇文君一行人御风而行一路尾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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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发芽于缝隙
人族,皇都。
秋雨连绵,白鹿书院涌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屋檐下,柏小卫与蒲维清并肩而立,聆听雨声。
蒲维清嘴角上扬道:“昔年风华正茂,却又一事无成,胸中有鲲鹏之志,可口腹之欲时常捉襟见肘,虽有轻剑在手,却无快马,总难意气风发起来。”
“唯有站在屋檐下听雨时,可洗掉心中焦躁不安,雨停了,又一切如常。”
“每个人都会有一段岁月,无感而又无味,却又不得不存在。”
柏小卫衣冠佩剑,神色如常。
皇都境内,用剑最强的两人,大致就是屋檐下的两人。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碰面,两位剑客的碰面,总能引发诸多遐想,可他们两人却在屋檐下听雨。
柏小卫应道:“有人少年得志,老来不顺,有人厚积薄发,大器晚成。”
“一生可顺风顺雨的人,世上寥寥无几。”
“有人说过,女人是最容易得到幸福的人,幼年被父母怜爱,长大成人后被丈夫宠爱,暮年又会被儿女孝顺。”
“世上能占尽这三样的女人,同样寥寥无几。”
“人生路,各不相同,不一样的悲欢总会萦绕在不同的岁月里。”
如进入白鹿书院的学子,每一个人都是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可最后能走到的极致的人,也未必出自于白鹿书院。
可世间万物,竞争从未停止过。
蒲维清没有询问柏小卫出自于何处,在哪位高人门下成才,宇文君也不曾将此事多说。
“你来见我,我很高兴,能与那孩子推心置腹,共谋诸多政务,自然在我的心里有一席之地。”
“这一次来找我,应当不是一时兴起所致。”
“直说吧。”
柏小卫微微点头,轻声道:“秋清大人让我提醒宇文君一二,当下不可锋芒毕露,可他如今所做之事甚是规矩,暗合兵法,已无需我的指点。”
“如今他已不在横龙山,当是去了妖域。”
张本初这颗将星在妖域历练,柏小卫早已知晓。
年轻人之间的事情,只要不是过于离经叛道,他从不会多加指点。
蒲维清无奈道:“他对你不曾说过此事,自然也就对我没说过。”
柏小卫凝望雨幕,徐徐言道:“国师大人离开皇都已有些时日了,迟迟不归,我想如今也在妖域。”
“宇文君不会刻意陪伴张本初一段岁月,暂时会放养张本初,让那颗将星自如的发光发热。”
“我想过很多可能,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去了不知是否还在的麒麟绝地。”
“应该不是为了黑麒麟,而是去调查顾雍。”
“这些仅是我的猜想,或许也仅仅是我所想的巧合罢了。”
海月楼曾经的花魁凌玉卿也被星罗密切关注过一段岁月,后来被宇文君截胡,去了不可知之地。
蒲维清神情逐渐凝重,轻声问道:“陛下如今对你寄予厚望,你可猜出陛下的心思?”
柏小卫摇了摇头,帝王心深不可测。
可敏锐的人已意识到,宇文君所做之事,不仅仅是照拂寒门,收买人心,壮大恒昌宗那般简单。
陛下最信任的不是秋清,不是柏小卫,而是国师李洪山掌中星罗。
蒲维清道:“你果然是一位优秀的政客。”
“既然已察觉出些端倪,不知你是怎样的立场?”
柏小卫含蓄应道:“院长大人何来此问?”
蒲维清笑道:“在皇都的达官显贵,每一个人都有心里的小算盘,早年间是顾雍打碎了那些小算盘,而今是宇文君打碎了那些小算盘。”
“如今百姓对他歌功颂德,人皇赐予他紫金人王令。”
“可恨他入骨的人,仍就不计其数,你们相逢于北方大漠,他对你有过毫无保留的信任,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值得。”
政客眼中的世界很简单,仅是利弊黑白罢了。
柏小卫如今已不需要通过矗立山头保证自己的权势,可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呢。
这世上不可为,却又不得不为的事太多了。
顾雍之死,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柏小卫含蓄道:“我说了,你就会相信吗?”
蒲维清看向柏小卫,温和言道:“你说了,我自然相信,起码皇都权贵中,你是除秋清之外,第二个最干净的人。”
柏小卫言道:“我只做符合道德与正义的事,或许某些手段见不得人。”
蒲维清畅然一笑道:“既然已有人开始留意宇文君的动机,你便睁只眼闭只眼,两位丞相,心系同一位年轻人,某人就算心胸如何宽广,心里也总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柏小卫默然点头,言道:“那许多隐秘之事,我就无需操心了,大体上,我仍旧会照拂恒昌宗与恒昌书院。”
蒲维清轻声应道:“对于敏感的人,越是遮遮掩掩,就越不好。”
柏小卫回道:“你就真的不担心国师大人与宇文君在妖域相见吗?”
蒲维清笑颜道:“不担心,因为我也不知那孩子的底蕴到底有多深厚,就算遇见了,也不会发生太惨烈的事,宇文君仍有价值,仍然可平衡权力。”
“至少明面上如此。”
柏小卫闻后了然于心,微鞠一躬就此离去。
论剑,他不是眼前这一位院长大人的对手,也无在这里喝茶的雅兴。
他来过这里,却不会被外人知晓。
蒲维清叹息了一声,无奈一笑道:“但愿你去妖域,可有收获,但愿你们不会遇见。”
剑客一生追寻极致剑道,独秀于天下。
可悬在人头顶的那柄剑,才是真正的极致剑道。
……
妖域,日上三竿。
高山之上,白云掠过,宇文君三人席地而坐,烧烤架上有一只野鸡,体型颇大,生前也是色彩鲜艳,羽毛美丽的五彩雉。
离开恒昌宗前,宇文君特意问郭盛和要了不少秘制酱料。
这会儿香味已经出来了,宇文君心里有些期待。
同时又遗憾对独孤俪说道:“我曾许诺你,等到安抚流民结束后,便带着你去皇都吃八珍宴席,可惜我未能实现承诺,应该不会记恨我吧。”
武宓噗嗤一笑,欲言又止。
独孤俪浅笑道:“以后总会有机会的,迟迟不曾得到,反倒是越发期待。”
宇文君会心一笑,这话像极了他当下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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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异乡遇故乡人
烤鸡好了,三人分食,吃的津津有味。
冥蛇返回族群,不知何时可带回消息,宇文君纵然知晓此事急不得,可他还是心急如焚,内心的焦躁已翻江倒海,故此这只味道不错的烤鸡吃起来并无多少滋味。
武宓打开空间法器,取出水壶,倒了两杯清水递给宇文君和独孤俪,吃饱喝足之后,也是继续等消息,两位女子的心情并无多少焦虑。
这时,黑麒麟从极速飞来,声势颇大。
降临宇文君近前,微念传意。
宇文君仔细感应,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武宓见状问道:“怎么了?”
宇文君沉声道:“星罗的谍子出现在附近,李洪山应该也来了。”
安抚流民期间,李洪山就已不在皇都,妖域之中出现了星罗的谍子,国师大人必然是亲自出马了。
天火本源牵扯到了太多敏感的神经。
这个时间点,宇文君不想发生任何意外,想起当初带走凌玉卿,李洪山就已派出了地字级密探追查。
武宓握住拳头,正色道:“这可是一个不好打交道的人,不如就在妖域,以应龙之力,格杀此人,永除后患。”
“顾雍遗体在冥蛇一族中尚且不知经历了些什么,他就来到了妖域,或许只是两族之间的竞争,或许是冲着张本初来的。”
“可他既然出现在附近,足以证明张本初当下也暴露了。”
“他必须死。”
横生枝节分很多种,李洪山这样的枝节有些粗壮,令人心中极度不适。
宇文君强忍心头震怒,言道:“不可,国师大人若不幸死于妖域,必会引发两族之间的战争,牵扯甚大,主动挑起战争非我本意。”
“再者,他既然来了,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就算是杀他,一时也难以得手,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武宓心思转动,提议道:“不如将北寒菲前辈请来妖域之中?”
离开混沌空间时,北寒菲就曾说过,若需要她,她随时都可现身。
宇文君本意是想单独调查顾雍之死,等到有了确切结果之后,再告知北寒菲。
私通外族,是杀头的罪过,就算是被外人知晓,宇文君也不会因此丧命,可也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比如苦心经营的恒昌宗极有可能付之东流,会被南北世家抓住把柄,更别说南北世家本就恨透了顾雍。
他想要不留痕迹,极其隐秘的处理这些事。
可李洪山来了,低头不见抬头见已是必然。
宇文君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
武宓立即调动地气,遮蔽此间气机,宇文君双手合十,应龙浮现而出,构建虚空通道。
“小俪,劳烦你走一遭搬救兵。”宇文君道。
独孤俪嗯了一声,知晓这一次事情的重要性,一步跨入虚空通道内,下一刻便到了双龙山内部,混沌空间的入口处。
送走小俪后,应龙涌入宇文君体内,武宓散去屏障,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宇文君望向远处,大呼道:“既然已经来了,就现身吧。”
声波悠远,飘荡山野之间。
密林深处,面部覆甲的谍子闻声后,火速御风而行离开此地,他隐藏的已经极好,可地字级密探,始终难以躲过黑麒麟的视野。
一炷香后,这位谍子飞至一片空旷地带,大河边上,有一座水榭,国师李洪山悠然自得,临江垂钓。
身旁一方木桌,木桌上是可口的茶水,以及在附近山野里采摘的野果。
这里只有李洪山一个人,多数谍子,都已涌入了山野之间,不见踪迹。
“我不慎被黑麒麟发现行踪,宇文君已然知晓了,且邀请您过去一见。”谍子的声音很是拘束,暴露行踪可谓是大忌,此刻面对国师,他内心惶恐不安。
李洪山在此垂钓已有些时间,目前一无所获,咧嘴笑道:“黑麒麟对山川地势极其敏感,你暴露行踪不算有过,换个地方蛰伏吧。”
面部覆甲的谍子闻声深鞠一躬行礼,随即瞬息消失原地。
李洪山也没了垂钓的雅兴,本来指望钓一条大鱼上钩,却被大鱼提前发现了动机,心中甚是无奈。
大袖一挥,将这座水榭与钓竿等物归纳至空间法器内,不情不愿的前往八顾之首所在的那座山顶。
异乡遇见故乡人,本该是欣喜的,可世上多数异乡遇见故乡人的故事,往往都不是那么体面。
李洪山见到宇文君和武宓后,略有些意外,这里应该还有一位姑娘才对。
宇文君也并未起身相迎,随意招呼道:“国师大人吃了没?”
李洪山也不讲究,随意盘膝而坐道:“自然是吃过了,能在这里和公子重逢,心情很是美妙。”
宇文君好奇问道:“国师此次亲自来到妖域,是为了天火本源,还是为了张本初,还是想一网打尽?”
李洪山笑意盈盈,某些时候,他很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年轻人总是开门见山,尤其是宇文君这样的年轻人,从来不说废话。
国师应道:“公子果然才思敏捷,不过我更想知道,公子这一次来到妖域是为了什么?”
“而今张本初在妖域历练,已逐渐步入正轨,已无需公子暗中护佑。”
“反正我是不相信公子是为了天火本源而来到妖域的,若真是为了天火本源,公子大致也没机会去处理恒昌宗的事情,听闻公子最近刚刚安顿了北方大地的三十万流民。”
宇文君心情并不压抑,压抑也没用。
和颜悦色道:“不愧是国师大人,远在妖域,都能知晓人族发生了哪些事情。”
“坦白而言,在当下遇见你,着实不美好。”
“不如国师大人退一步,就当做在妖域不曾遇见我,如何?”
李洪山嘴角微扬,玩味笑道:“公子这般直接?连铺垫都懒得铺垫?未免太心急了些,这就等同于不打自招了。”
宇文君含蓄道:“每个人都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而我身为八顾之首,个人隐秘就更加令人好奇,国师大人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之前的某些相处也并不愉快。”
“可国师大人想过没有,将我这样的人得罪死了,会发生什么后果?”
李洪山闻后,一脸笑意,心中微微恼怒,顾雍传的脾气不好,世人皆知。
淡然一笑道:“公子这是在威胁我?”
宇文君言道:“你猜。”
李洪山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第三百零五章 混沌血契
国师李洪山,掌握人族谍报机构星罗,从政多年,经历无数风浪。
亲眼目睹过一个又一个人杰消亡世间,于宫廷之中,卷起无数暗潮,怎会怕一个年轻人的威胁。
可他没有轻敌,世人皆知宇文君胆大包天,杀伐果断,亦有人觉得不过是年轻的八顾之首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时势,故而有此作为。
某些人,总会有一段岁月拥有一切,等过了那段岁月,便会沦为历史的灰烬。
李洪山却不这么认为,他很早之前就察觉到宇文君不像是一个年轻人,秋清器重他,柏小卫与他更是莫逆之交。
这样的一个人,年纪只是浮于表面,其心机城府,已可和庙堂衮衮诸公并肩而行。
这里本应有三人,还有一个姑娘不知去处。
李洪山并未松懈,略微狞笑道:“这里是妖域,偶尔误杀一二,也实属正常,公子心中莫非是这等想法?”
“可公子未免过于高估自己的实力了。”
宇文君不为所动,轻声应道:“我所面对的敌人,鲜有同代中人,国师大人也可以不做我的敌人,是利是弊,全在大人一念之间。”
“我本应对你巴结讨好,可那样痕迹太重,所以就算了。”
若在平时,宇文君与李洪山相处,自然会多一些文采风流,多一些铺垫,多一些所谓的人情世故,当下的他,着实没有耐心。
但愿那条冥蛇此时仍旧隐藏在族群中,不会被星罗的谍子发现。
李洪山咧嘴言道:“公子真是好大的气魄。”
宇文君言道:“我的价值,对于陛下是不言而喻的,或许你想要知道更多一些隐秘,可平衡一旦被打破,必会引发灾难。”
“某些真相一旦揭露开来,只怕会触目惊心。”
“在其位,谋其政,说起来,我与国师亦是同僚,只是平日里不怎么走动罢了。”
李洪山呵呵笑道:“此时此刻,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想要当做我什么都没遇见,公子得拿出更有价值的东西。”
宇文君微笑道:“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东西,国师大人必然会很有兴趣。”
李洪山微微一怔,狐疑道:“何物?”
宇文君漠然道:“国师大人的人头。”
李洪山顿时勃然大怒,催动真元,流露出无极境界的威压,风云变幻,山河震颤,虚空崩裂。
只需将一缕威压落在宇文君与武宓身上,便可让这两位年轻人元气大伤,乃至于毙命。
可他不会这么做,宇文君对人族仍有价值,彻底交恶,绝非李洪山所愿。
只需控制住,严加审问一番,知晓他想要知道的情报即可。
宇文君嘴角上扬道:“莫非国师大人觉得我来妖域,没有任何准备?”
李洪山环顾四野,并未发现异常。
猛然间,顿觉脖子发凉,不知何时,一柄细长的剑刃已悬在他脖颈之地。
他察觉到无极高手的气息,且来者实力在他之上。
北寒菲到了,湛蓝色的美眸光辉熠熠,流露出绝世风采。
李洪山略微回头,便看见一代佳人正凝望自己,眼神无悲无喜,威压骇然。
“没想到公子和灵族也有往来,真是意外啊。”李洪山啧啧叹道。
宇文君起身,温和道:“国师大人擅长推演计算,谋略超群,自然能预判到我今日不会杀了你。”
“可事已至此,我也不会轻易放了你,总得要让你保守秘密。”
李洪山心头微颤,他还真不知眼前这年轻人还有什么手段,惊疑不定道:“公子想要意欲何为?”
北寒菲剑势森然,随意一击,便可撕裂天地。
李洪山此刻绝无逆风翻盘的可能。
宇文君靠上前来,抽出断念,刀尖刺入李洪山心脉之地,国师大人顿觉胸口刺痛,眼神忿忿不平,一滴精血汇聚于刀尖之上。
宇文君以血为契,双手快速结印,一滴血化作一方血色囚笼,透出森森血光,凝聚在掌心。
李洪山的脸色瞬息大变,惊怒交加道:“这是混沌血契,你敢!”
宇文君一掌将这方囚笼拍入李洪山体内,淡然一笑道:“国师大人勿要动怒,以国师大人的修为破开血契自然是轻而易举。”
“只是除却混沌血契,还有一丝丝别样真元掺和其中,世上仅有我一个人可破解。”
“大人若是冒然冲击混沌血契,只怕会血气枯败,耗损寿元。”
“最后丧失神智,胡言乱语,国师大人心里一定有诸多秘密,最忌讳胡言乱语。”
李洪山感应体内真元,除却混沌血契外,着实还有一股极其复杂磅礴的真元,难辨根脚。
北寒菲抽回剑刃,当下的李洪山再敢轻举妄动,便会立马付出代价。
李洪山狞笑道:“没想到我竟然在你这里翻船了。”
宇文君从容道:“你并未得到什么,如今只是知晓我与灵族勾结,你回去告知陛下后,你觉得陛下会相信吗?”
李洪山一时无语,无论站在何种立场去看,宇文君都确实有功于社稷。
宇文君补充道:“我知晓国师大人不会胡言乱语,就此离去,从今往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不存在利益冲突,就自然不会有矛盾,国师大人觉得呢?”
李洪山无可奈何,胸怀怒气离去。
北寒菲微微拢了拢头发,欣慰道:“不愧是你,敢对你的国师大人下如此狠手,听小俪说,你在妖域发现了一些顾雍的端倪?”
独孤俪站在一旁,脸色略微苍白。
这位前辈听闻到了顾雍的消息后,拉着她的手极其野蛮的横渡虚空,令独孤俪受到些许时空之力的冲击,需得恢复一两日才行。
她同宇文君一样着急。
宇文君正色道:“他的尸体被冥蛇一族卷走,我们合力活捉了一条冥蛇对其种下圣龙咒,命它返回族群打探消息。”
“此时急不得,我也不知何时能等来消息。”
身负圣龙咒,那条冥蛇绝无反水可能。
宇文君安抚道:“我推演计算过很多次,顾雍当下绝对肉身不腐,冥蛇一族便是想要吞食亡灵精气,也无法突破其混沌筋骨。”
“如情况与我所料一致,兴许真存在复活他的可能。”
北寒菲心跳加速,美眸里流露出希冀。
“你有何手段?”北寒菲紧张问道。
宇文君一时难以下定论,如实说道:“得根据顾雍遗体的具体情况而定,其实我把握不大,但可以一试。”
北寒菲捂了捂胸口,长呼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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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纵为尸首,亦举世无双
幽暗的地下世界,闪耀着绿色火光,古老的墙壁上雕刻着神秘图腾,图腾之上,是汹涌激荡的洪流,洪流之中,隐约可见一条黑白相间的巨蟒睥睨一切。
池塘周围,暗绿色的冥花盛开,摇曳灰暗光辉。
池塘里蒸腾出汹涌的黑色气流,令周围的空间微微扭曲摇晃,半空中,悬浮着一具人族尸体。
身材修长,长发随意披肩,约莫五十余岁,面孔俊朗,虽已沉寂,仍然透出些许沉雄不羁气态。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一位身着黑色长裙的貌美女子来到了池塘边。
女子身材曼妙,一双白色竖瞳,眉宇之间流露出阴沉戾气。
凝望向那具尸体,神色无悲无喜,像是在思虑着某些事情。
忽然间,该女子吐了吐舌头,舌头很长,直达下巴下方,微微卷曲,若一条小蛇。
“不愧是从麒麟绝地带回来的遗体,在冥池之中熬炼如此之久,仍然是无法破开躯体。”该女子赞叹道。
她也不知何时才能享受这一具举世无双的尸体,她不着急,因为她深知,一旦吸食了这具尸体的亡灵精气,她便可抵达无极境界,将会率领冥蛇一族走向有一个巅峰,在妖域之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会儿,一条十余丈的细长冥蛇游了进来,发出曼妙的女声,言道:“族长大人,冥一在外求见,说是有重要情况告知。”
冥蛇族长闻后微微一惊,冥一乃是族中的中流砥柱之一,修为快至归元境界,往后有一定的可能步入凌霄。
轻声应道:“让他进来。”
外面,是一方幽暗宽广的地下洞穴,幽绿色的鬼火照明,透出无限幽冥苍凉之感。
一位黑衣男子在这里等候多时了,望向正前方,里面乃是冥蛇一族的圣地冥池之所在。
族长大人平日就在里面闭关修行,族中天资不凡者,也可进入冥池中修行一段岁月。
一条冥蛇游荡而出,对冥一轻声道:“冥一大哥,族长传你进去。”
冥一嗯了一声,缓步进入了里面,良久后,来到了族长面前,眼角的余光也发现了那一具尸体,心头微颤。
族长瞥了眼冥一,问道:“你有何事要禀告于我?”
冥一言道:“我意外发现了一座大墓,可惜遇见了守墓人,不幸受伤,里面沉睡着一尊凌霄初期的尸体,周围也诞生出了灵土,兴许会有至宝在其中。”
女族长这才正眼看向冥一,微微感知了一番,冥一体内着实伤势不轻。
“守墓人在何等境界?”
冥一略作思考道:“以我的实力刺探不出对方深浅,兴许是归元巅峰,兴许亦是凌霄猛兽。”
族长沉思道:“知晓了,你先下去养伤,过几日再说。”
冥一徐徐退下,族长大人的眼神再度投向那一具漂浮在冥池之上的尸体。
待得冥一走后,女族长才喃喃自语道:“守墓人实力如此强横,难不成里面的尸体是一具邪影蛟龙?”
邪影蛟龙一族,一旦定情,便会不离不弃,一方死后,另一方守墓千年,方可再寻伴侣,重新开始。
明月高悬,山河大地银装素裹。
冥一来到了宇文君所在的山顶,双膝跪地,将情况如实告知。
一旁的北寒菲神色不善的凝望冥一,令这一条冥蛇如芒在背,心神紧张到了极致。
宇文君闻后,言道:“所以你误导了你的族长,令其相信那里是一座邪影蛟龙的墓穴。”
“我们只需在那里等候你们族长到来,挟持你们族长闯入你们所在的冥池圣地?”
冥一虔诚点头道:“是,到时还望殿下留手一二。”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知晓了,你先离去吧。”
冥一闻后,瞬息消失在了原地,被一位无极高手这般审视,他惶恐到了极点。
宇文君啧啧道:“这条冥蛇还算是有些头脑,知晓将他们的族长引出来。”
“那座大墓周围确有灵土,还真如他所言,大墓之中,兴许真有某种至宝也未可知。”
“这一连串的线索,足以造成冥蛇族长误判形势。”
北寒菲询问道:“由我扮演守墓人的角色,等到冥蛇一族的族长现身,我正面发难,你驾驭应龙堵截后路,前后夹击?”
冥蛇一族一旦遁地,便再难寻踪迹,此乃冥蛇一族的天赋神通,无可奈何。
若只是单方面的屠戮,北寒菲只需一剑,便可覆灭冥蛇一族,这一次是要捉活口,用来交换顾雍的尸体,过程复杂了些。
宇文君道:“就这么定了,只要顾雍肉身未腐,就还有机会。”
北寒菲心里愈发宽慰,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前些日子,梦儿去了我那里,听她说起了一些关于你的事,你和古澄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古怪的关系,可有此事?”
这个转折令宇文君猝不及防。
眼下已有希望复活顾雍,北寒菲的心境不在紧绷,故此想起了这件事。
武宓在一旁装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独孤俪也不知这两人究竟在叙说什么事情,一脸迷糊而又认真的表情。
宇文君含蓄道:“我同古澄大哥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确实聊过一些事情。”
北寒菲狐疑道:“他是不是向你寻求如何与我妹妹相处的办法?你究竟都说了一些什么?”
宇文君此刻真不知古澄将计划进行到了哪一步,两人之间的具体形势又是如何。
既然这位师娘有此一问,他就要回答。
一本正经道:“我只是告知古澄大哥多沾染一些文采风流,心思再细腻一些,莫非他们两人如今有了些小小的进展?”
北寒菲一脸怅然道:“一言难尽,古澄如今好像放下心中执念,对另外一位温婉貌美的女子动心了,私底下常有往来,大有一人孜孜不倦,一人红袖添香的架势。”
“梦儿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知,可我能感觉到她有些伤心。”
宇文君闻后,感慨道:“或许放下心中执念,方可以走的更远,对修为亦有裨益,梦姐姐大概会心绪复杂一段时间,等过了那段时间后,就会一切如常了。”
北寒菲也不就此事多做她想,随和道:“随缘吧,但愿最后都可以体面的下台。”
“相识经年,大梦一场。”
宇文君微微点头,心中若有所思。
“我们接下来就按计划来吧。”宇文君转移话题道。
北寒菲玉手一挥,构建虚空通道,一行人再度来到了大墓的所在之地。
身为无极强者,北寒菲一眼便看出那座墓穴正门的所在之地,轻柔一指,一道细微真元破开墓穴正门,流露出一缕几乎忽略不计的亡灵精气。
随后,就在墓穴正门盘膝而坐。
宇文君带着武宓与独孤俪以及黑狮子潜伏在了后侧方的灌木丛里,操纵地气,遮蔽此间气机。
冥一的情报是那位族长过几日才会来,可谁知几日究竟是几日?
提前蛰伏在此,以免横生枝节,被某些嗅觉敏锐的毒物再度占据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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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未来可期
数日后,深夜。
夜风过境,丛林里响起沙沙声。
冥蛇一族到了,女族长并未冒险深入,站在外围仔细观望,她已察觉到那一缕纯正的亡灵精气,令她颇感意外,并非邪影蛟龙一族。
斜望向一旁的冥一,轻声道:“你在紧张什么?”
冥一呼吸略有局促,今夜不会寻常,艰涩应道:“或许是上一战我输得太惨,重临此地,有些忌惮。”
周围其余的冥蛇见状微微一怔,冥一在族中地位崇高,也曾经历过多次生死搏杀,这话不像是冥一能说出来的。
女族长心思缜密,忽然流露出一缕威压落在冥一肩头,沉声问道:“上一次你在这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冥一顿觉肩头沉重,身躯隐约有瓦解之势。
一道轻柔的女声传来:“他经历了什么并不重要。”
北寒菲短距离横渡虚空,突兀而来,剑压瞬息锁住女族长。
周围的冥蛇一族见状,立即遁地而去,不知所踪。
女族长刚欲挣扎,一道后重如山的龙族威压在此刻落在了她的肩头,抬头望去,月光被巨大的应龙遮蔽。
此间天地形成一方场域,彻底镇压女族长与冥一。
宇文君从天而降,阴沉望向女族长,肃穆道:“我知晓你带走了一具尸体,那具尸体如今就在你族圣地,带路吧。”
女族长惊怒交加,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这一幕,出自于灵族的无极高手,修为登峰造极的应龙,这排场着实很大,令她难以招架。
冥一顿时跪在了地上,面目朝地,乞求道:“恳请殿下手下留情。”
宇文君大袖一挥,散去了冥一体内的圣龙咒,睥睨女族长,言道:“若你不交出那一具尸体,今夜便是你族覆灭之时。”
女族长本想挣扎一二,讲讲条件,大势所趋,她还是跪在了地上。
压抑言道:“请殿下随我来。”
北寒菲的剑悬在女族长的脖颈之地,只要其稍有异动,便会瞬间枭首。
巨大的应龙再度涌入宇文君的额头,独孤俪,武宓,黑麒麟从天而降。
女族长素手结印,构建虚空通道,带着众人返回冥蛇一族的栖息地。
她没有选择,冥蛇一族得罪不起龙族,也得罪不起灵族,唯有臣服,才是唯一出路。
阴暗的地下世界里,所有冥蛇噤若寒蝉,匍匐在地,不敢动弹,北寒菲散出的无极威压,令芸芸众生尽低头。
走至冥池旁,北寒菲看见那具漂浮在半空的尸体,泪如雨下,握剑的手颤抖不已,眼神中有遗憾,有欣慰,有希望,亦有绝望,五味杂陈。
宇文君眼眶微微红润,龙眸如炬,凝望顾雍遗体。
忽然间,宇文君嘴角上扬,瞥了一眼旁边的女族长,咧嘴笑道:“虽说我知晓你动机不纯,可你却阴差阳错的做成了一件好事。”
北寒菲此刻也发现了端倪,心跳加速,雪白的肌肤涌上了绯红。
顾雍当初被南方文运造成大道之伤,难以痊愈,其尸体被冥蛇一族卷至此处,长时间受到死灵之气冲击。
文运属性乃阳,死灵之气属性乃阴。
反倒是中和了。
宇文君施展混沌引手,将顾雍腾挪近前,蹲下身子,仔细检查顾雍的筋骨血脉,完好无存,虽说已死去很长时间,可肉身不腐,仍有些许血流涌动。
只可惜,神魂已亡。
北寒菲焦虑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她恨不得顾雍现在就睁开眼,然后和她相拥在一起,感受彼此的体温与心跳。
宇文君言道:“以我之力,难以复活,需得带回龙族,设下九龙天元大阵,重新凝聚神魂。”
北寒菲如释重负,上前伸出皎洁素手摩挲顾雍的脸庞,身躯微微前倾,轻柔亲吻顾雍的额头,泪中带笑道:“我以为此生,你我无法重逢。”
“还好,我再度遇见了你,你也有了重新复活的机会,未来可期。”
宇文君起身,凝望向冥蛇族长,看见那一双龙眸,女族长心神紧张,顺从的低下了头。
想起妖域之中,还有一尊大老虎,宇文君就必须要在妖域之中建立自己的势力,冥蛇一族虽上不了台面,可若只是单纯的刺探情报,已绰绰有余。
沉声道:“我不怪你,我还会赏赐你。”
女族长顿时双腿发软,瘫倒在了地上,不知殿下意欲何为。
宇文君大袖一挥,冥池中涌入磅礴龙气,顿时沸腾,浮现出腾龙驾雾异象,一股浩荡气运徐徐绽放,横扫整个地下世界。
女族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有如此龙气加持,就无需再去盗取亡灵精气,此地对于冥蛇一族而言,已算是洞天福地。
宇文君徐徐言道:“就当做是一笔交易,此间龙气,可与地气共鸣,可供你们一族修行十年光阴,在此期间,需得为我做事。”
“公平否?”
女族长心情兴奋,溢出眼泪,连连叩首道:“冥蛇一族,愿听殿下号令!”
宇文君道:“即日派出斥候,前往妖都蛰伏下来,等我回归。”
女族长叩首应道:“遵命!”
宇文君望向北寒菲,柔声道:“师娘,我们该走了。”
北寒菲抱着顾雍,微笑着点了点头,顾雍着实此时睁开眼,发现曾经爱而不得人正抱着自己,那该多好。
几人再度横渡虚空,来到了双龙山内部。
北寒菲抱着顾雍遗体,不觉得累,心里只有满足,时不时低头看一眼这位曾经惊艳了她流年岁月的男子。
宇文君思量道:“你们暂且返回混沌空间,我先将顾雍带回龙族秘境空间,之后再与你们会合。”
北寒菲略有挣扎,却没有多说什么,她自然希望可以朝夕照顾她怀里的男子,可龙族的秘境空间,并非是谁都能前往的。
宇文君探出双臂,接过顾雍遗体,笃定道:“相信我,九龙天元大阵一旦启动,以顾雍当下的情势,三五年之内,必可复活。”
武宓在一旁沉默不语,九龙天元大阵的确可以救活顾雍,可也得某人的同意,那一位是否会同意,还是两说之事。
但愿可一切顺意。
黑麒麟依依不舍的看着顾雍遗体,铜铃大眼中滑出宛若露珠般的泪水。
北寒菲点头道:“知道了,我们等你归来。”
宇文君再度召唤出应龙,横渡虚空,回归龙族秘境空间。
殿宇深处,一位银发男子抬起了头,眉头紧锁,怒气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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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海天一线,日月同辉
顾雍遗体横在九层台阶之下,宇文君双膝跪地,神色凝重。
银发男子走出大殿,站在高处负手而立,眼神无悲无喜,并未多看顾雍一眼。
漠然道:“他确实很不错,但不值得。”
宇文君笃定道:“可他对我很重要,希望师尊可开启九龙天元大阵,重塑神魂,令他死而复生。”
郭氏家族的老爷子也可以将死人救活,可顾雍是无极强者,郭老爷子医术再高,也无能为力,再者,顾雍本就和郭老爷子之间有一些间接恩怨。
宇文君只能寻求师尊的帮助,尽管他知道这很难。
开启九龙天元大阵,需得耗费龙族气运,而今龙族式微,宇文君体内龙气虽然充裕,可终究只能照拂一城一地,无法兼顾天下。
真若开启了那座阵法,损耗极大。
银发男子虽未明言,可诸多事,宇文君心知肚明。
起初他是要在白鹿书院蛰伏,不得抛头露面,假以时日,他仍然可以顺着蛛丝马迹察觉到白鹿书院那座地下祭坛,找到太古灵猫。
很可惜,他还是遇见了顾雍,从幕后走到台前,又成了八顾之首,一时风头无两。
更是得到老一辈蒲维清与秋清的赏识扶持,开设恒昌宗学,照拂寒门,安顿流民,所作所为,都是仁义之事。
可这些,都不是台阶之上这位银发男子愿意看到的事情。
他只希望宇文君可以本分的做好自己的事,在暗中悄悄成长,直到某年某月,追寻到起源之地,重塑一切。
跪在地上的锦衣公子,已在世间留下了太多痕迹。
银发男子道:“我本以为你修行《太龙经》有成,可念头通达,身心出尘出世,身上怎么就沾染了这么多的烟火气?”
“之前所做作为,我可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当下,你过界了。”
宇文君心中五味杂陈,叩首道:“师尊曾说过,若他可以活下来,可在玉溪镇拥有一间院落居住,我知晓自己过界了,可我仍然想要复活他。”
“还望师尊成全。”
银发男子道:“你没有与我讨价还价的筹码。”
“我可培养你成才,也可培养第二个人成长,无非就是耗费一些岁月罢了,在这秘境空间内,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宇文君没有做出多余的辩解,比如顾雍复活后,可对复兴龙族有巨大裨益。
在师尊的眼中,应龙的作用绝非顾雍可替代,接下来诸多事,有无顾雍帮手,都可如常进行。
除了感情,宇文君真的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复活顾雍的理由。
想到这里,宇文君眼含热泪,叩首不起,一语不发。
银发男子眉头紧锁,一脸恨铁不成钢。
摇了摇头,无奈转身离去。
见死不救,已成定局。
宇文君心中涌起无限悲凉,师尊决定的事,从不会更改。
感情,道德,在自然规律面前,永远不堪一击。
宇文君伸出手抚摸顾雍的脸庞,眼含热泪,一字一顿道:“放心,既然再度与你重逢,纵然不惜代价,也要将你复活。”
旋即,宇文君向顾雍遗体注入大量龙气,维持其体内所剩不多的血流涌动。
大袖一挥,将其归纳至无疆手串中。
三叩首后,他离开了这里,返回玉溪镇半山腰的庄园。
庄园一切如初,宇文君并未第一眼看见凌玉卿,娘亲玉秀从正堂里走出,见到宇文君归来后,顿时扑了上去,抱住了宇文君,热乎说道:“乖儿子,总算是回来了。”
宇文君柔声道:“娘亲近日可好?”
玉秀闻声觉得不对,松开了宇文君,见到儿子神情惆怅,焦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宇文君走至茶桌旁慢慢坐下,整个人六神无主,徐徐说出了关于顾雍的事。
玉秀闻后,心情同样沉重,无奈的叹息道:“那位不愿,就是不愿。”
凝聚神魂,以玉秀的手段亦是无能为力。
宇文君这才问道:“她现如今怎样了?”
玉秀故作微笑,她想让儿子尽量开怀些,说道:“那姑娘悟性尚可,如今正在闭关养精蓄锐,等积累到位,便可出去扣生死关,一切都好,她也很懂事。”
宇文君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只猫如今还在沉睡?”
玉秀温柔应道:“中途醒过几次,我不好询问它经历了些什么,有时醒来精气神极其饱满,有时醒来精气神极其衰弱。”
“它也从未与我说过,我想帮它,也不知从何处下手。”
话语间,雪白如玉的太古灵猫从房间里纵跃而出,跳到了茶桌上,气色饱满,瞥了眼宇文君,说道:“倒茶。”
这一句“倒茶”令宇文君压抑的心情松缓了不少,倒了一杯热茶,太古灵猫头微微前倾,舔了一口茶水,气色又忽然萎靡了。
宇文君一脸诧异,玉秀见怪不怪,她已经习惯了。
太古灵猫奶声奶气道:“你想要复活顾雍,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就是风险有些大。”
宇文君抬起头,惊疑不定道:“什么办法?”
太古灵猫想起了一些往事,声音虚弱道:“据我所知,魔界之中,有一座明魂之山,属魔界生命禁区,位置极其隐秘,与世隔绝,估摸着就算是当代魔君也未必知晓他的疆域之中还有一座明魂之山。”
“太古时期,那里是某位领主的中枢之地,昔年若想进入明魂之山,必须献祭自身神魂,随后才能面见领主,所为的就是挟持魂魄,不让某些情报外漏,从根源上断绝了斥候探索情报的可能。”
“若自身清白,经得起考验,便可归还神魂。”
“明魂之山大致位于海天一线,日月同辉之地,我所知晓的线索就这么多,你去了魔界还得费一番功夫才能找到具体位置。”
“只需找到大山之心,便可轻易凝聚神魂,复活顾雍,然而你也需要付出代价,进入明魂之山,你的神魂会大山场域强行抽离代为保管,当下岁月,我也不知明魂之山是何等光景,可你一旦去了,便有一定的可能身死道消。”
“你可以赌一把,也许当下的明魂之山并无禁忌呢。”
“要是运气再好一些,你还能成为明魂之山的新任领主,只是我不认为你的运气会好到这种程度。”
宇文君心神摇曳,有希望就好,好奇问道:“魔界的那位太古生灵知晓明魂之山吗?”
太古灵猫道:“可能知晓,可能不知晓,活得久,不一定能知晓一切。”
玉秀听到这些,顿时提心吊胆,担忧道:“儿子,你可不能……”
宇文君温和安抚道:“娘亲放心,我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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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独自承受,并不寂寞
简单吃过一顿饭后,宇文君便离开了。
他本来就打算去魔界,如今因顾雍缘由,已是不得不去。
妖域之中,有冥蛇一族蛰伏,可暂时放任不顾。
去魔界之前,他仍然需要去拜访一些老朋友,安顿好恒昌宗往后的事情。
召唤应龙横渡虚空,至南方郎丰州灵华山顶,山下便是谢一鸣的庄园,山顶云海翻腾的景象终年不变,如人心喜欢斗争一般。
微微流露出一缕气息,谢一鸣便云淡风轻的来到宇文君身后。
谢一鸣手里仍旧把玩着山核桃,色泽暗红深沉,品相上佳,南方大地有一传闻,那便是谢一鸣手中的山核桃可价值十万黄金。
站在商人角度来看,他手里的核桃的确颇有价值,白银万两还是没有问题的,可这一对山核桃出自于南方领袖之手,其价值自然无法和市价做之比较。
谢一鸣很意外,眼前这位年轻的八顾之首竟然会主动来找自己。
眯着眼柔和笑道:“我以为公子最近这段时间将会做一些大事情,没有功夫来见我。”
“既然来了,为何不去寒舍一坐,你我顺带品茶手谈,岂不妙哉?”
若是两个人都没有在高位,这将会是一对很不错的忘年交。
宇文君转身,凝望谢一鸣,沉声道:“武宓已经跟我说过,你想要我的一个承诺,可你付出的代价还不值得要我一个承诺。”
“虽说是雪中送炭,但也可以当做趁火打劫来看。”
“我需要你付出一些更多的代价,来换得我的承诺。”
谢一鸣的脸上渐渐没有了笑容,这位年轻人一直都很直接,可还从未如此直接过,他略有些不习惯,微微感知,能察觉到他的心绪烦乱。
“公子请明示。”谢一鸣并未生气,和气言道。
比起庙堂之上的衮衮诸公,谢一鸣更喜欢和宇文君打交道,不为别的,只因年轻人足够爽快。
且他所做之事的确深得人心,只是伤害了某些人的利益而已。
宇文君徐徐说道:“我将离开人族一段时间,在此期间,我无力照顾恒昌宗大小事宜。”
“以你的聪明才智,大概早就知晓我会在伯牙郡修建一座恒昌书院,到时你身边会有许多人说出对我不利的话,迫使你继续站在我的对立面。”
“当然,这也只是小打小闹。”
“不管你用什么计策,都要将这件事淹下去,并且还得潜移默化的照拂我的恒昌宗,具体如何去做,取决于你。”
“除此之外,北方世家将会对恒昌宗有很多掣肘举措,郭氏家族如今已站在我恒昌宗身后,在某些大佬眼中,我已经触及到了底线。”
“若发生了此类事宜,恰逢恒昌宗的年轻人又无法应对,仍然需要暗中替恒昌宗消灾挡难。”
“至于南方的官场资源是否会对我的恒昌学子开放一二,都无关轻重。”
“大体上,你就得像一个操心的老管家,默默地经营许多事情。”
“不聋不哑,不做持家翁,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谢一鸣一脸平静,他没有多问关于宇文君接下来的去向,无奈感慨道:“公子的一个承诺份量果然很重。”
宇文君想起八顾之宴的往事,淡然一笑道:“那是自然。”
“你的压力不会太大的,我将会去北方杀一些人,到时就算北方世家对我恒昌宗不利,他们自己心里也得掂量掂量。”
谢一鸣心头一沉,宇文君公子说杀人,便是真的会去杀人。
宇文君略微抱拳,诚然道:“有劳了。”
谢一鸣回了一礼,微笑道:“无妨,能同公子间接共事,亦是我的荣幸。”
宇文君撕裂虚空,伴随应龙,再度离去。
谢一鸣见状,喃喃自语道:“若世人知晓八顾之首亦是龙族传人,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皇都。
深秋末尾,再有些许时日,就要立冬了。
今年宇文君大致是看不到风雪漫京城的雅致风色,但也许魔界的风光会更加好看呢。
柏小卫府邸。
茶桌上,宇文君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万年春茶,当做饮酒,一饮而尽。
柏小卫懒散靠在椅子上,轻声道:“发生了何事,连喝茶都变得这么不斯文?”
宇文君如实说道:“我将离开一段时间,这一次大概是前往魔界,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在此之前,有些事想要特意交代一下。”
柏小卫坐直了身子,他深知宇文君是刚从妖域归来,转身就得去魔界,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说吧。”柏小卫含蓄道。
宇文君言道:“北方世家接下来会对我恒昌宗有一些举措,为了稳妥起见,我想要去北方杀几个人,云汉州的杨氏一族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们地位崇高,却也并非甲等豪门,足以震慑人心。”
“当初古桑之城刘氏一族送来的罪证上,就有他们。”
“这一次,我将会以人王令先斩后奏,当然了,在你这里喝完茶以后,我也会去皇宫单独面见陛下,叙说一番在妖域和国师大人的遭遇。”
“我会给陛下一个足够下脚的台阶,此事你无需多疑。”
“等我去云汉杨氏杀完人之后,可能会牵扯许多不大不小的麻烦事宜,善后一事,就有劳于你了。”
柏小卫静静的听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言道:“其实秋清大人不喜欢你这样做,此事操之过急了。”
“我倒是无所谓,有些事总得要有一个结果才行。”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若非紧急时刻,我也不会这么去做,与世家斗法,还是得文火慢炖,可我的事情着实紧急。”
“关键时刻,想起了顾雍曾说过的话,杀人可以解决问题,只要能真的把人杀了,自己还能安然无恙。”
柏小卫含蓄的点了点头,寒门子弟心里都记得顾雍的好,要不是顾雍,如今寒门出贵子,几乎毫无可能。
宇文君再度将一杯万年春茶一饮而尽,起身道:“走了。”
柏小卫点了点头,目送宇文君离去。
本来想去拜访一下秋清,顺带帮秋清打扫一次院落,当下的宇文君着实没有那样的心境。
皇宫禁卫军见到宇文君来了,纷纷低头致意,宇文君一路顺畅进入了皇宫深处。
在某位统领的带领下,宇文君来到了御书房。
人皇陛下伏案而坐,正在观阅奏折,抬起头,微微一笑道:“你能来找朕,着实难得,此次安抚流民,莫非是有些心得要与朕言说?”
宇文君微微抱拳道:“可能会有,但那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去了妖域,不知因何缘故,莫名其妙的和国师大人遭遇了。”
“发生了一些口角,估摸着国师大人归来后,会在陛下这里告我的黑状。”
“趁着国师大人还未归来,我就提前来找陛下,把事情说清楚。”
人皇放下手中奏折,咧了咧嘴,轻笑道:“这倒是有趣,你同朕说说,是如何发生口角的?”
宇文君道:“我去过麒麟绝地,想调查出关于顾雍的蛛丝马迹,可惜偶遇到了国师,上一次的交道本就不愉快,这一次会面,就自然吵了起来。”
“国师大人对我成见很深,还望陛下以和为贵,说起来,我与国师大人还算是同僚呢。”
人皇开门见山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国师大人的手伸的有点长,你及时提醒了他?”
宇文君微微点头。
人皇又问道:“据朕所知,国师大人修为在你之上,真若是发生了口角,你应该会受伤的。”
这一次面见人皇,其本意就是为了荡清接下来的形势,有些话还是明说稳妥些。
宇文君言道:“我去过双龙山,也去过混沌空间,陛下拥有紫薇真元,应该知晓混沌空间的一些事宜。”
“可关于顾雍的一些往事,陛下就有所不知了。”
宇文君去过混沌空间,人皇是一点都不奇怪,听到了顾雍的往事,他一下子提起了精神。
微笑道:“请说。”
宇文君道:“灵族有位公主,曾与顾雍想好,我手腕上的无疆手串,便出自于灵族,不过是经由顾雍之手传到了我这里。”
“我也认识了那位公主,且前往妖域,就是与那位公主一起。”
“那位公主如今亦有无极修为,战力在国师之上。”
“所以一不小心就将国师大人折煞了一二。”
人皇眯着眼睛,与外族勾结,按律当诛,可某些律法,对于某些人并无用处。
会心一笑道:“所以,你需要朕当一个和事佬,你已经退了一步,国师大人也得退一步?”
宇文君道:“我若说我没去过灵族,陛下自然不会相信。”
“天火本源已经出现,未来的岁月注定会是多事之秋。”
“恰好,我在灵族,地位也还不错。”
人皇哈哈大笑道:“有趣,你这个小东西,着实比那许还山有种多了。”
“朕已知晓,不过我更好奇,你特意来交代此事,想必是要出远门,又害怕后院起火。”
“不知这一次,这个院门究竟是神族,还是魔界?”
宇文君道:“近两年我政务繁忙,荒废了不少修为,打算去魔界历练一番,顺带将断念好生磨砺,这是顾雍留给我的遗产,我应当善待它。”
人皇眉头微挑,笑道:“你尽管放心前往魔界,无需担忧后院起火。”
“不过我更好奇,你前往麒麟绝地调查顾雍,可有线索?”
死了的人,就别在活过来了。
宇文君沉声道:“他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人皇一声叹息,道:“在我心里,也是一样。”
宇文君微鞠一躬,转身离去。
人皇凝望宇文君的背影,若有所思,他自然不会相信宇文君在麒麟绝地什么都没调查到,可他相信顾雍的确死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魔界有一座明魂之山,便是魔君也未必知晓那一座山。
白鹿书院。
这一次来的并不是时候,还没到饭点。
蒲维清道:“妖域之中,可有收获?”
宇文君如实言道:“并无,唯一的收获就是和李洪山遇见了,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我令他知难而退。”
蒲维清愣了愣,追问道:“当真?”
宇文君说道:“我要离开了,前往魔界做一些事情,我走之后,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在外游历的青华师姐,以及佩瑶师姐的双亲,很担心我所做之事,会连累到他们。”
蒲维清笃定道:“这些事有我在,你想做什么事,放手去做就是了。”
“除却这些,你还要做些什么?”
宇文君道:“去云汉州杀点人,为恒昌宗尽可能扫平道路。”
蒲维清想了想,言道:“这的确是一个野蛮有效的法子,可你的手已经不能再沾血了,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你的手上,得让他们知晓他们不止你一个敌人。”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心生恐惧。”
“此事交由我就好,你就别操心了。”
宇文君微微一怔,惊疑不定道:“你这是打算让纯韵出鞘?”
蒲维清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宇文君,置气道:“莫非你觉得,我会亲手干出这么不斯文的事情吗?”
宇文君一脸狐疑,静候下文。
蒲维清轻声道:“大将军岳擘与秋清私底下关系不错,可让岳家子弟和杨氏家族的年轻子弟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顺带杀一两个人,足以让他们感受到头悬利剑。”
“都是聪明人,都明白误会这种东西不会平白无故的发生。”
这着实是一个好法子,又省事,又省心。
宇文君大袖一挥,招来一缕劲风,随意书写几句,这一缕劲风前往了柏小卫的府邸,副丞相大人这一次连善后一事都无需操心了。
蒲维清忽然正色道:“你去了麒麟绝地,真的什么都没调查到吗?”
宇文君不想说出顾雍当下的真实状况,更不愿说出自己前往魔界的真实目的,只是不想让蒲维清担心而已。
他若是不知道,就永远不会流露出痕迹。
点头道:“我也感到很遗憾,那里一片破败,本来指望带着黑狮子寻求一些造化,可仍然一无所获。”
“顾雍也没给这个世界留下任何遗憾,这很符合他的作风。”
蒲维清欲言又止,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
宇文君道:“我的事比较着急,先行一步了。”
蒲维清微微点头。
锦衣少年御风而行,离开了白鹿书院,飞至皇都郊外的无人之地,再度横渡虚空,来到双龙山内部,和云路简单聊了几句后,便匆匆前往了混沌空间。
山野木楼,花香四溢,屋子里流光溢彩,黑麒麟在外酣睡。
进来后,宇文君便给了北寒菲一个肯定的眼神,这位貌美的师娘顿时喜笑颜开道:“相吃什么?我现在就去给你煮。”
宇文君微笑道:“看师娘的心意如何。”
北寒菲伸出纤纤玉手,弹了宇文君一个脑瓜崩,嗔笑道:“越来越油嘴滑舌了,真有你的,保证你吃的心花怒放。”
宇文君嘴角上扬,看见师娘开心,他也跟着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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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孤独的烟火气
良久后,北寒菲端着菜肴上桌,独孤俪也去了厨房帮忙上菜。
六个荤菜,三个素菜,还有一碗汤羹,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很是丰盛。
北寒菲柔声细语道:“平日里很少吃荤菜,你这一次有功了,特意奖励给你的。”
宇文君温和应道:“那就多谢了。”
北寒菲好奇问道:“妖域之中,已有冥蛇一族作为谍子,你是打算去妖域,还是按原计划去魔界?”
宇文君道:“李洪山在妖域之中应当是为了天火本源,亦或是其余的某些东西,我若去了,难免会再一次碰头,交道已很不愉快,尽量减少会面。”
“去一次魔界,顺带调查一番两族当下究竟是怎样的态势。”
“兴许会有我的可乘之机,兴许没有。”
对于魔界,宇文君还没到轻车熟路的地步,可玉溪镇继续往东,就是魔界,早年间宇文君也曾在边境之地历练过,那里也有他多年未见的老友。
昔日从垂光到承圣境界,便是在魔族边界扣的生死关。
宇文君暂时也不做多想,安心吃饭,太古灵猫已给出线索,他心里便有盼头,虽说还是有些心急,但也不明显,太明显就会被眼前这位貌美的师娘看出端倪。
饭后,北寒菲本想留宇文君在这里多居住几日,过几日北寒梦就会来这里做客,到时候大家坐在一起聊聊。
想起古澄的事,宇文君觉得当下还是不要与北寒梦会面为妥。
真不知古澄如今铺垫到了哪一步,总之,北寒梦随时都有失身的风险。
宇文君道:“我们就先走了,这次去魔界兴许会耽误很长一段时间,具体归期我也不知,师娘心里莫要过多牵挂。”
北寒菲怜爱的看了一眼宇文君,温柔道:“此去一路小心,虽说信得过你的能力,可你也是一个年轻人啊。”
宇文君笑了笑,微鞠一躬,转身带着武宓和独孤俪离开了。
黑麒麟紧随其后,这一次不会走混沌空间的路线前往魔界,两族纷争不断,众多区域必然都有重兵把守,还是从边境地区潜入魔界更稳妥一些。
双龙山外,横渡虚空,一步到位至玉溪镇尽头。
远方有一座城邦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这座城名曰翼东城,规模之大,工程之巨,和人族北方那座塞北城旗鼓相当。
翼东城内,房屋建设略有奢华,随处可见雕梁画栋,屋檐飞翘,街道干净,一尘不染。
这里常年都是阴天,很少见到阳光,虽是边境之地,人口不多,可这座城内有大小门派十余个,各自相安无事,偶有切磋交流,是一座祥和之城。
守城的魔将名曰青德,身高八尺,面容俊朗,终年身着黑色甲胄,麾下有五千精锐狼骑,三军步军,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青德如太上皇一般,是这片大地真正的主人。
城主府建筑典雅精致,略有暗黑之风,侍女身着长裙,端着最好的葡萄,以及最好的葡萄酒,最好的烤肉上桌。
宴席上,青德亲自给宇文君倒了一杯暗红色的葡萄酒,和颜悦色道:“时光荏苒,我总记得是昨日的事情,一转眼,你已成了一个体格健壮的青年。”
独孤俪和武宓坐在一旁,也没有觉得拘束,自顾自吃着。
吃饭一事,除却隆重场合,魔族并无人族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记得上一次会面,应当是在六年前,那时的我还是一个少年,我也没想过,再见面已是六年之后,还好,你还在这里,不然我还真不知如何通过魔界的边防呢。”
早年间,宇文君时常越界行事,起初是玉秀带着宇文君来到魔界历练,初见青德时,也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
玉秀也并未仗着修为欺人,反倒是给青德指点迷津,令其在修炼一途少走了许多弯路,算是青德的半个师傅。
一来二去后,宇文君自然与青德相熟,时常来到城主府内大吃二喝,主要是冲着青德府邸里的葡萄来的。
吃过灵族的葡萄后,宇文君觉得灵族的葡萄是最好吃的,可重新吃到青德这里的葡萄,他觉得还是魔族的葡萄更好吃一些。
还是小时候的味道,醇厚甘甜,酒气颇重却不上头,也不觉得腻。
作为老友,青德自然也知晓宇文君的真实身份是龙族嫡系传人。
只要不是人族俊彦,青德不介意和宇文君发生这一段隐秘的友情。
龙族如今式微,青德与龙族交好,也算是一份纯粹的香火情。
青德好心提醒道:“现在魔族许多地方不太平,你去了要多加小心,神族已有大量斥候涌入魔族,原本一些可自由出入之地,也都设下了防卫。”
“出入大城,得有通关文牒验明身份。”
“许多事,不可任性胡来。”
“若是无人问津的荒山大泽,生命禁区等地,一切如常,因为两族局势紧张,涉及到了宗门之争,小范围的家族之争,镜心城内阁那里并不会多加掣肘。”
“寻幽探密一事,若有所获,尽量别被人知晓,当你身怀至宝,或许镜心城里的老家伙就会心动了。”
魔族的体系大道至简,魔君镇守魔都,终年都在永恒殿宇处理政务,以及修行。
镜心城距离魔都约莫五百里之遥,说起是一座城,实则是问心湖上的一座孤岛,内阁成员常年都在孤岛之上。
不同于其余四族的领袖,魔君的棋力天下第一,处理政务的能力亦是天下第一,看似闲散无所事事,实则将整个魔界大小事宜玩弄于股掌之间,修为之高,已无限接近传闻中的万端领域,可终究差了一线。
宇文君闻后,向青德投去狡黠眼神,轻声笑道:“在你的能力范围之中,你都能帮我做些什么?”
青德没好气道:“我就知晓你会来这么一出,你已有黑麒麟为坐骑,我麾下恰好有两头黑狼王,送给你身边两位伊人为骑,可以少去许多麻烦。”
“至于你想要的通关文牒,我这里本就是边境之城,此事无能为力,一路向北三千里后,就可到达紫云之州,我与当地领主并不熟悉,不过那里的官员见到你驾驭黑麒麟,两位伊人驾驭黑狼王,就自然会将你当做同僚对待。”
“至于能否获得通关文牒,取决于你自己的本事。”
宇文君默默点头,魔界虽然有青德这个熟人,可细想起来还是当初去灵族更顺一些,一开始就一步青云,入住梦都府,处于灵族的权力中心之地。
魔界之行,或将步步维艰。
宇文君敬了青德一杯酒,感激道:“多谢。”
青德补充了一句说道:“若是可以的话,往后你归来,尽可能将我的两头黑狼王活着带回来,黑狼王战力兴许差强人意,此生极限就是破极,可身为坐骑,黑狼王着实出类拔萃。”
“本来想着将这头黑狼王当做赏赐,赐予军中猛将的。”
“碰巧,你来了,若是寻常坐骑,你大概也看不上眼。”
宇文君轻声道:“只要是你准备的坐骑,就算是一条狗,我也会喜欢的。”
青德气笑道:“别装了。”
宇文君哈哈大笑道:“起码我当着你的面说出了这句话。”
独孤俪和武宓也忍不住的笑了笑。
喝了几杯之后,宇文君三人便在青德的庇护下走了后门,越过翼东城,一路向北出发。
黑狼王体积磅礴,与黑麒麟比起来相差无几,略微猩红的瞳孔,平添几分杀戮之气,这两头黑狼王修为已到黄庭巅峰,距离大黄庭仅有一步之遥,还缺一个合适的契机。
身为坐骑,最主要的就是速度,御空而行的速度比不上黑麒麟,地面狂奔突袭的速度,在黑麒麟之上。
路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对于雨露不沾身的几人而言,再大的雨也无济于事。
武宓很想开口询问关于九龙天元大阵的事,仔细一想算了,她知道那一位是不会同意的,也猜测到复活顾雍的契机就在魔界。
三日后,临近紫云之州,宇文君并未带着武宓与独孤俪进入紫云之州。
在距离城外三百里处停了下来,一条岔路出现在三人眼前。
对于魔族的地势,宇文君不甚了解,青德身为魔族边界守将,自然是不会将魔界大概的地图交给宇文君,本身当下两族局势敏感。
武宓轻声言道:“我们可随时横渡虚空,有无通关文牒并不重要,可接下来我们应该去哪里?”
“从妖域到魔界,你的心一直都没有平静下来。”
宇文君闻后,好奇问道:“有那么明显吗?”
一旁的独孤俪也点了点头,宇文君无奈一笑,他以为自己隐藏的还算是不错。
明魂之山的位置绝非宇文君通过观星术就能确认位置,可既然有那么一座山,就必然会向外界流露出蛛丝马迹,那一缕蛛丝马迹,被极少数人知晓并加以利用。
修行魂术类的强者,或可知晓一些线索。
宇文君沉思许久后,摩挲了一番黑麒麟的犄角,柔声道:“你对山川地势极其敏感,接下来我们居无定所,便由你带路,前往洪山大泽等混乱之地。”
而今两族纷争不断,不少宗门家族趁乱而起,彼此蚕食,小范围里,局势已乱成了一锅粥。
总会有人前往混乱之地浑水摸鱼,而擅长魂术类的强者自然也会在暗中推波助澜,或者偷袭暗杀。
魂术,乃蛊惑人心之术,不宜正面撄锋,却善于控制大局,暗中偷袭。
混乱之地,必会有各类角色争夺造化,魂术者,亦是各类队伍招揽对象。
只需揪住一个擅长魂术的高手,严刑拷打一番,就可逐步知晓魔族擅长魂术体系的人大致有多少,有了选择,便能有针对性。
这是一个笨拙的方法,宇文君已别无选择。
黑麒麟顺着冥冥之中流露出的一缕气息开始带路,武宓和独孤俪对视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独孤俪反而觉得这样更有意思,不知归宿的旅途,一切都值得期待。
半月后。
迎来漫天飘雪,万里银装素裹。
某座不知名的山中,宇文君一行人在雪地里搭起简易帐篷,围坐在一起烤火,顺带射杀了几只山鸡,只是这一次没有了酱料,山野之间,凑活一顿是一顿。
武宓和独孤俪这半月来欣赏到了很多处美景,心境日渐开阔。
这半月,武宓也想到了一件事。
“你故意不去紫云之州,是在担心青德吗?”武宓狐疑问道。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你,我若是不做有害于魔族的事,自然无所谓,可来到这里后,许多事将会身不由己,背后最好不要有眼睛。”
信任,是极其微妙的,青德确实将宇文君当做朋友,却也并非生死之交的挚友,有些交道,需得点到即止,彼此心知肚明,谁也不会主动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黑麒麟凭着感觉,将宇文君几人带到了这座山脉里,几人在山中已看到了不少血迹,许多地方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这座山灵气浓郁,像是一个出大药的地方。
修行资源最主要的就是功法与丹药,此山有出大药的可能,一株大药对修行者的作用不言而喻。
不说修行者,寻常武夫练功,也讲究三分功,七分药。
如某类跌打药酒,武人练功一日后,浑身遍体鳞伤,只需涂抹药酒,次日便能恢复如初,且体质可更上层楼。
若无那一类药酒,当日遍体鳞伤后,又得修养数日才可继续练功,一步慢,步步慢。
修行一途与百姓日常生活,阶层跃迁极其相似。
宇文君这一类龙族传人,一开始便站在制高点起步,许多事也用不着付出多大的风险。
无背景根基那一类的修士,若想看见更加广阔的天与地,除了投靠一个好宗门外,剩下的办法就是寻幽探密。
也许山中会有一座大墓,大墓之中有前辈大能遗留下来的功法传承,也许某一处福地有灵药生长,这些都是修行资源。
山鸡烤熟了,色泽金黄透亮,品相上佳。
吃了没几口,宇文君与武宓同时神色一凝,独孤俪反应稍慢,第一时间握住了剑柄。
夜色虽已到来,可明月高悬,山野之间银装素裹,仍可视物。
宇文君开启龙眸,环顾四野,东南方向一颗巨大山石后面,隐藏了一路人马,为首者是一位中年男人,身着兽袍,体型精悍,眸光呈幽绿色,冷幽幽的望向了宇文君他们这里。
这一路人马共有二十人,作为寻幽探密的探险队伍,人数已算是很多。
武宓亮出血矛打算出去一战,宇文君轻声道:“不着急,那一路人马最强者也才黄庭后期修为,不足为虑。”
“我们先吃鸡。”
荒山野岭寻幽探密,黑吃黑这一类事常有发生。
诸多经验丰厚的老油条最喜欢挑落单的年轻人下手,或是绑架索求资源,或是就地格杀抢夺资源,若遇见了美女,自然也会干出符合身体本能的事情。
宇文君三人在视野开阔之地搭建帐篷,已算是犯了寻幽探密的忌讳,主动暴露位置,不是好事。
且这种行为,也会被老油条认为他们是刚出道不久的雏儿,最适合下黑手。
盘卧在宇文君身旁的黑狮子有些忍不住,打算起身去外面解决掉那一路人马。
宇文君摸了摸黑狮子的头,柔声道:“这一战你就不要参与了,你攻势太重,我们需要捉一个活口。”
武宓吃完烤鸡后抹了抹嘴,便提着血矛走出了帐篷。
一步瞬移至这块山石后方,睥睨这一群乌合之众,冷笑道:“你们倒是谨慎啊,我都吃完烤鸡了,你们都还没动手。”
为首的中年男子顿时慌张了,他以为自己隐藏的极好。
刚欲动手,武宓便散出威压,血海漂浮而起,绽放出大量血色莲花,威压若汪洋大海,令这支队伍多数人肝胆欲裂,部分人直接跪在了地上缴械投降。
倒是有一两位黄庭境界的硬骨头,硬着头皮凝聚真元发起攻势,可速度实在是太慢,武宓手握血矛,瞬影连连,近身之后微微摆荡矛锋,两颗大好头颅顿时落地,滚落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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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世间有苦说不出
身着兽袍的中年男人浑身发颤,从猎人变成猎物,令他如临冰窖,此刻面如金纸。
宇文君和独孤俪来了,两头黑狼王神色不善凝望这一路人马,黑麒麟绕至后方,彻底封死了他们的退路。
大局已定,无力回天。
中年男人颤声道:“都怪我们一时鬼迷心窍,望公子饶命。”
声泪俱下,老泪浑浊,一副可怜模样。
宇文君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出门在外,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死狗烂肉,眼前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便是一个典型。
只要能活下去,放下尊严,也还是值得的,活下去就有着可将一切重来的希望。
宇文君问道:“你们当中可有擅长魂术类的高手?”
武宓已杀了两人,那两人是这个队伍的强攻者,绝非魂术高手。
中年男人连忙言道:“我们这个队伍很弱,擅长魂术类的高手瞧不上我们。”
宇文君无奈道:“想要活下去,便得拿出有价值的情报。”
中年男人立即磕头应道:“越过这座山岭,便可进入云梦大泽,大泽中探险者队伍甚多,兴许会遇见魂术类修行者。”
宇文君逼问道:“还有呢,这座山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这么多的探险队伍。”
中年男人艰涩应道:“我们也不知云梦大泽那里到底出现了什么,只是见大量的探险队都来了,我们只是来凑凑热闹,看是否能有所获。”
“请公子明鉴,我们这样的队伍,不具备任何竞争力。”
宇文君也看出来了,转身便带着独孤俪走了。
中年男人悬着的心终于缓缓放下,猛然间,他再度脊背发凉,手握血矛的姑娘杀意盛放,矛锋挥舞卷动虚空,血光呼啸之间,这一路人马尽数人头落地,全员玉碎。
出门在外,最忌讳的就是手下留情,且这一路人马本就利用价值不大。
一行人加快速度,一炷香后,越过山岭,顺坡而下,月色下,浮现出一望无际的湖泊大泽,水面之上雾气缭绕,闪耀着密集的萤火之光。
未见水流,却可听见云雾之下,水流涌动浩荡之声。
武宓一时起了好奇之心,言道:“不妨我们也去水下世界一观,兴许会有所发现。”
宇文君摇了摇头道:“云梦大泽灵气浓郁不假,然而水下却是死局,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此地过于显眼,适合当做诱饵。”
武宓不太相信,单膝跪地,伸出玉手接触土壤,感受地气涌动。
手握血矛的姑娘神色逐渐凝重,云梦大泽水下,有一座杀阵,此时此刻,多支探险队伍已倒在了血泊中。
疑惑道:“你是仅凭猜测?”
宇文君笑颜道:“算是,因为寻幽探密一事,任何有价值的都不会摆在显眼处,越鲜艳的蘑菇,毒性便越强。”
武宓谦逊道:“受教了,方才我也只是玩性大发。”
独孤俪询问道:“既然水下去不得,我们接下来该当如何,就此离开吗?”
“我们为何非要寻找魂术类高手?”
独孤俪憋了很久,终于开口询问,不知归宿的旅途虽然有趣,可总该要知晓一些必要的情报。
宇文君道:“魔界有一座明魂之山,位于海天一线日月同辉之地,这条线索过于模糊,唯有魂术类修行者,兴许可掌握一星半点的情报。”
“在繁华大城探索情报,痕迹会太明显,唯有混乱之地可浑水摸鱼,这是下策,亦是我目前唯一的可行之法。”
“好在魂术类修行者数量并不多。”
事已至此,武宓已知晓复活顾雍的契机就在明魂之山。
宇文君道:“这里已无价值,我们去别处看看。”
一行人绕路而行,不会正面突破云梦大泽,寻幽探密夺宝一事,宇文君提不起兴致。
武宓和独孤俪虽有想法,但也不会强求,他们只是觉得好玩而已,两人所修行功法均是顶级,手中均有神兵利器,确实无必要了。
避开云梦大泽后,一行人进入幽暗的密林里,独孤俪胯下黑狼王微微抽搐鼻子,闻到了一缕近乎忽略不计的血气。
宇文君示意勿要轻举妄动,混乱之地,不乏一些有护道者相随的世家子弟,遇上了此类人,虽可凭借应龙碾压,然这里局势复杂,难免会泄露根脚。
龙眸如炬,凝望前方,视野尽头,出现了三人,一对中年夫妻领着一位约莫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年。
少年模样俊俏,脸色苍白,身着兽袍。
这是一家三口,宇文君仔细一观,发现那少年瞳孔里一片死寂,可周围地气与丝丝缕缕的大道法则与那少年有所共鸣。
修行者之中,偶有异数,生来便具备某一类天赋神通。
那少年便是此类,可与世间万物进行共鸣。
宇文君嘴角上扬,有这一类人,有无魂术修行者帮手,已无关轻重了。
一时起了爱才之心,刚欲上前给那少年父母一些好处,带走那少年,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惊呆了宇文君。
少年的父亲重重一巴掌抽在了少年脸上,怒声喝道:“没用的东西,要不是你这个累赘,我们也不至于三番五次陷于险地。”
“甚至还错过了一株灵药。”
一巴掌抽在少年脸上,少年顿觉火辣辣的疼,捂着脸,没有多说什么。
其母亲更是过分,竟然一脚踹在少年腹部,恶狠狠的说道:“要不是看你一个人可怜,也绝不会带着你这个拖油瓶,一个病秧子,真不知何年何月才是个头。”
本就体质虚弱的少年被踹了一脚,顺势倒在了地上。
母亲厉声骂道:“真是个扫把星,要不是为了顾及你,我也不至于被人家打一顿,搞得最后还给人家跪下来求饶,都怪你。”
父亲眼神中对这少年满是嫌弃,修行一途本就坎坷,孩子自幼有些修行天赋,体质却实在是太差,从小就是一个药罐子,耗费了不少资源。
实则也并没有耗费多少,与寻常子弟所需求的资源出入不大,甚至还要更少一些。
父母因诸事不顺,这一对父母越发觉得这个孩子已无培养价值,一个病鬼,说不准哪一天就暴毙了。
宇文君幽幽叹道:“没出息的父母总喜欢拿自己的孩子当出气筒,还觉得理所当然。”
武宓也看见了,握住拳头说道:“我去杀了那对父母?”
“想必孩子心中对父母也无恩惠可言,只是大义名分压人,故而无法顺应本心行事。”
宇文君摇头道:“那孩子有些天赋神通,是我们当下所需要的类型,有了这孩子,有无魂术高手,已不太重要。”
“那孩子对自己父母是何想法,尚未可知,需得试探一番。”
在此地遇见这样的少年,宇文君心中大喜。
风水气运一事玄之又玄,宇文君开设恒昌书院,照拂寒门,深得人心,身上已沾染了一份厚重的福报因果,善良的人,总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好运。
宇文君柔声道:“那一对父母修为大致在承圣后期,命一只黑狼王前去试探,若那父母为了逃命,将自己的儿子投喂给黑狼王,我们便可顺势收下这个孩子。”
“若那父母却为了自己的孩子与黑狼王不惜性命大打出手,我们倒时给那父母一些好处,收那孩子为徒就是了。”
武宓拍了拍黑狼王额头,这尊狼王瞬息狂奔而去,快若闪电,在月色下闪过一道黑影,顷刻之间杀到了一家三口这里。
张开血盆大口,飞扑而至,周围大雪狂涌,声势骇人。
父亲见状,肝胆俱裂,此地怎会有如此凶兽!?
母亲反应迅速,提起孩子,直接扔向了黑狼王。
父亲心里有所犹豫,眼眶微微红润,终究是自己的孩子,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
“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孩子咱们可以再生一个,命可不能没了。”妻子在一旁大呼道。
犹豫了瞬间,夫妻两人终究是抛弃孩子,逃命了。
若这孩子不是一个药罐子,兴许他们还会争取一把,可惜这孩子他们自己都觉得命不长,世间万物便是如此,命运更倾向于有价值的那一方。
黑狼王张开大口,含住了少年,森森獠牙并未刺破这少年的皮肤。
抬头望去,孩子的父母已不见踪迹。
此刻,宇文君几人到了,另外一头黑狼王现身,更有一尊黑麒麟从天而降。
少年被武宓的黑狼王放在了地上,眼中有死寂,有惊恐。
独孤俪上前给这孩子把脉,少年见到一位容貌绝美,气态温柔的姐姐给自己诊脉,冰冷的心融化了些许,心里隐约产生了一丝丝的归属感。
少年有那么一瞬,感受到了世间仍有美好光景。
独孤俪大致诊断了一番,对宇文君言道:“公子,是心血来潮,心脉要地,时刻都有气血逆流的风险。”
宇文君并未着急赐予孩子丹药,对这少年问道:“你可愿追随我,跟着我,有肉吃。”
自幼被父母冷落虐待,这少年心思极其敏锐,已察觉到方才不过是人性的考验。
他带着哭腔问道:“为什么?连我最后一丝希望也要给我断掉?”
宇文君微微蹲下身子,摸了摸少年的脸颊,感受到了阵阵寒意,心平气和道:“早一些知道真相,岂不是更好,你心里便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
“至少,你遇见了我们。”
“该发生的,早晚都会发生,与其乞求好运降临在自己身上,不如自己好好争取一番。”
“这是你的缘,由不得你。”
少年闻后,嚎啕大哭了起来,苦的撕心裂肺,柔弱无助,他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对父母心中仍有一丝丝期望。
宇文君没有安抚,独孤俪也不知如何开口安慰,他只是个孩子,却遭受了命运的恶意。
武宓柔声言道:“小家伙别哭了,遇见了我们,一切都可重新开始。”
少年使劲揉了揉眼睛,抬起头倔强言道:“你们也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才做出了这种事,我若没有价值,你们大概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此话竟不知如何反驳。
宇文君只能如实言道:“若你没有价值,我们也会赐予你一桩造化,治好你的病,至于往后你的父母是否会善待你,便不关我们的事。”
“当下,你的父母已彻底抛弃了你,凭借你一己之力,很难在这样的混乱之地生活下去。”
“若我猜测不假,你父母错过的许多机缘,其实是你刻意而为的,你察觉到了许多即将发生的危险,故意让你的父母错过,可你也很难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的父母也不会相信你是一个天赋异禀的人,他们对自己都不够自信,更别说是对你了。”
“有这样的父母是你的不幸,并非你的过错。”
少年闻后,心情压抑到了极点,想哭却哭不出来,他本该天真烂漫,却已提前品尝到了人生滋味。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少年问道。
宇文君并指为剑,点在少年额头,注入一缕龙气汇聚于少年心脉处,旋即,少年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好转。
心有龙气,与血脉共鸣,镇压心血来潮。
宇文君道:“你懂得修行,如今在垂光境界初期,如今有龙气加持,只需好生修行两年,便可抵达承圣境界。”
“我知晓你可与世间万物共鸣,是寻幽探密的天纵之才,我们需要你带领我们前往海天一线,日月同辉之地。”
“帮我们实现目的之后,到时便由你自己做出选择,是继续追随于我,还是另有打算,都取决于你,我们绝不勉强。”
“至于你的父母,等你的能力超越你的父母之后,你再去寻找你的父母即可。”
“实力,才是可靠的安全感。”
“如何?”
少年心神恍惚,疑惑问道:“就这么简单?”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是的,就这么简单。”
少年不糊涂,知晓这件事对自己是一桩机缘造化,往后姑且不说,起码现在他的病好了。
惊疑不定道:“你们是龙族?”
宇文君微笑道:“果然很敏锐,可不许说出去哦。”
少年点了点头,笃定道:“我绝不会说出去的。”
武宓笑嘻嘻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看见武宓略有些拘束害羞,轻声道:“我叫楚玉。”
武宓摸了摸楚玉的头,言道:“往后我们共同驾驭黑狼王,将会去很多地方,你也将会见识到许多风景。”
驾驭黑狼王远游,少年的心有些憧憬。
宇文君道:“玉乃天地之精,是一个好名字。”
“你通灵于万物,不知如何看待海天一线日月同辉之地?”
太古灵猫给的线索太过于模糊,宇文君无可奈何,好歹也有这么一条线索,若无这条线索,宇文君真不知如何安顿顾雍了。
楚玉想了想道:“兴许是一个秘境空间入口处的异象,我们得游历许多地方,才能有所发现。”
宇文君估计也是,这会儿才好奇问道:“这片大地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有这么多人涌入?”
楚玉疑惑道:“哥哥难道不知?”
被叫了声哥哥,宇文君莫名笑道:“若知晓,就不会问你了,我们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调查一些事情,并非寻幽探密。”
楚玉这才反应过来,如实说道:“山中疑似出现了一只受伤的雪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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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当下便是远方
宇文君顿时提起了精神,雪鹏听似为鹏,实则也就人头大小,双翼犀利,可比断念之锋,灵觉敏锐,可穿越虚空,掌握极阴之力,可轻易冰封千里大地。
若可驯化,便等同有了一只极其方便的顶级刺客与斥候。
其战力绝强,不弱麒麟。
武宓当即向楚玉问道:“你能察觉的那只雪鹏在何处吗?”
楚玉为难道:“雪鹏在多处留下气机,我很难确定在哪里。”
武宓看向宇文君,建议道:“既有如此至宝,我们不妨争取一番。”
宇文君自然有些心动,行走魔界,若有雪鹏为助,往后几乎不用走弯路。
问道:“云梦大泽下方是何人在狩猎?”
楚玉言道:“应当是某一宗门大佬为了解决竞争对手,刻意布局,绞杀竞争者。”
“据我之前感知,大山中应当有归元高手暗中蛰伏。”
“只是不知那雪鹏如今在何等境界,还剩多少战力。”
宇文君龙眸如炬,大范围观望山川地势,风水上佳之地,均有能者暗中蛰伏,那只雪鹏本就重伤垂危,自然不会出现在最显眼的地方。
雪鹏最难觅之处在于雪鹏可隐匿虚空,完全遮蔽自身契机,可它能来这座山,就足以证明此山有它需求的东西。
宇文君来的时间点很是尴尬,错过了最开始阶段,如今更不知那只雪鹏是否已经得到了它想要的,是否已经开始在暗中默默调养生息,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罢了,顺藤摸瓜,追寻蛛丝马迹太过操劳,得楚玉后,宇文君便想着游历魔界名山大川,早日寻找到明魂之山。
既有雪鹏出现,宇文君心动不已。
双手合十,额头里顿时涌出遮天蔽日的应龙,龙威浩荡,碾压此间山河。
楚玉看见如此庞然大物,整个人都傻了。
宇文君道:“方圆大小山川,凡可疑之地,一律镇压,务必活捉雪鹏归来。”
“所有探险者,镇晕即可,无需下死手。”
应龙威压浩荡,当即飞向别处,形成一方场域镇压此间天地,笼罩整座山脉,诸多探险者察觉到一股骇人气息后,当场神志不清,昏死了过去。
整个天地陷入短暂的寂灭之中,应龙凝望八荒,从山川地势中找寻雪鹏踪迹。
很快,便看见一处阴暗洞穴里,两只雪鹏战战兢兢的望向外面,其中一只雪鹏生机溃败,气息虚弱,流露出归元气息,已无一战之力,便是还在巅峰,也绝非应龙之敌。
另一只雪鹏修为尚浅,大黄庭巅峰,牢牢护住自己的母亲,正与应龙对视,毫无惧色。
应龙探出龙爪,凝固周围虚空,顷刻之间,两只雪鹏便落在了应龙之爪上。
很快,宇文君便等来了好消息,应龙平缓将两只雪鹏放在地上,随即涌入宇文君额头。
黑麒麟与两尊黑狼王立即形成合围之势,将两只雪鹏困住。
大黄庭气息的雪鹏发出尖锐的鸣叫,欲和黑麒麟火拼,至于一旁的两只黑狼王,这只雪鹏并未放在眼里。
归元境界的雪鹏气息愈发衰弱,眼神中无惊恐,而是死亡之前的淡然与遗憾。
宇文君探出手,大量龙气涌入受伤雪鹏的体内,柔声道:“我并非你的敌人,如若可以,请追随于我。”
归元境界的雪鹏受到龙气加持,体内伤势已自身可察觉到的速度开始恢复。
黑麒麟见状,微微后退,两只黑狼王亦是如此。
归元境界的雪鹏微念传意道:“你是想要我们给你做事?”
宇文君柔然道:“合作,一个漫长的合作,我不会对你们种下契约,如愿意追随于我,你们两个自然就是我的挚友袍泽。”
“至少我能保证,你们往后能有一个靠山。”
归元境界的雪鹏闻后,心里一度挣扎,这么好的事情竟落在了自己头上。
随后羽翼拍了拍自己的孩子,示意其放下戒备。
在龙族殿下面前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武宓一看有戏,伸出右臂,邀请道:“小雪,若是认我这个姐姐,就来我这里,姐姐会对你温柔以待。”
大黄庭境界的雪鹏犹豫了一番,凝望武宓,这姑娘姿容秀丽,眉眼舒展,温柔似水。
微微挥动羽翼,便站在了武宓的小臂上,鸣叫了两声。
归元境界的雪鹏亦是轻盈降临在宇文君的肩头上,危难之际抱上了这样的大腿,虽说以后会辛苦些,可日子总还是有个盼头的。
宇文君微微摩挲雪鹏的羽翼,言道:“以后无需有主次之别,一切如常即可。”
“你修为略高,称呼你为碧落,你的孩子修为略低,称呼为入云。”
碧落闻后,含蓄的点了点头,对这个称呼还算是满意。
武宓手臂上的入云闻后,鸣叫了两声,漠然了这个名字。
宇文君起先是想要称呼为大龙,小龙的,可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俗气,便放弃了。
武宓言道:“应龙出手,必会惊动天地秩序,我们还是赶紧离开为好。”
“我以为你会斯文的寻求碧落与入云的下落,没想到这么直接。”
宇文君玩笑道:“能一步到位解决问题,就尽量一步到位吧。”
独孤俪施展天地失色,遮蔽此间气息,宇文君再度召唤应龙,撕裂虚空,率众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至于这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也和宇文君无关了。
寻幽探密一事,对宇文君价值不大,也无难度,有应龙加持,完全可纵横任何山川地势。
只是这一次,宇文君自己都不知道他横渡虚空到了何处。
江水滔滔,两岸青山,充斥着洪荒气息,山野之中,疑似有各类魔兽蛰伏,随着黑麒麟散发出威压气息,山野之间顿时清净了不少。
宇文君言道:“之前是迫不得已命应龙出手,接下来还是小心谨慎为托,若非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在魔界与人交恶。”
武宓哈哈笑道:“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我估摸着马上就会有凌霄境界的强者前往先前的地方调查蛛丝马迹,两族对峙当中,魔界内部出现了不知名的无极气息,势必会牵动太多敏感的神经。”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暂且先在江水里捉几条鱼,简单吃一顿,随后我们便加快进展,游历魔界的名山大川。”
楚玉闭眼,同这里的万物生机发生共鸣,言道:“这里并无符合海天一线,日月同辉之地的地势。”
宇文君道:“你感知如此敏锐,也能加快我们的进展。”
魔界有大渎,有连绵万里的湖泊,可魔族无海。
故此这个海天一线,一度成为了宇文君心中难题。
武宓揉了揉楚玉的后脑勺,夸奖道:“小家伙好样的,有你开路,咱们也许用不着走遍魔界大地,就能找到那个地方。”
楚玉得意的笑道:“我觉得也是。”
武宓打趣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楚玉修为不高,胜在有天赋神通,成心找人,楚玉并不擅长,可若只是寻找某一个地势,哪怕是用排除法这等野蛮方式,最多两月之内,就可找到明魂之山。
……
……
神域。
荒原里,漫天大雪,两位女子行走于雪幕中。
方圆万里,一片空寂,无任何生灵。
步入神域后,景佩瑶连战多位强者,流雪饮血已有上千之众。
杀意日渐锋芒毕露,却也日渐令景佩瑶心神不宁,修行者,不停地扣生死关虽对修为有所裨益,可终究会走入一个死胡同。
只会杀人,余下的什么都不会。
以往遇见绝美风景,会心有所感,有所顿悟,如今景佩瑶的心似乎麻木了一般。
天色渐晚,两位女子驾驭白虎,飞离荒原,来到了崇山峻岭里,悬崖之下,瀑布垂流,一片清净。
楚谨言破开冰层,捉了两条鱼进行简易烧烤,景佩瑶在一旁盘膝而坐。
修为一事,景佩瑶在某种程度上已走到了尽头,继续与人生死搏杀,已无任何裨益。
楚谨言也越发觉得身旁的这位姑娘和刚初见时有所不同,可她不知如何劝说,她修为在景佩瑶之下,一路行来,景佩瑶对楚谨言亦是多有指点,如今的楚谨言虽未到达黄庭,可只需修行一段时间,便能破境。
对真元义理的理解,早已更上层楼。
不知不觉间,鱼香飘荡而出,一旁的景佩瑶睁开眼,看着楚谨言柔声问道:“你的家乡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玉魂门一战结束后,景佩瑶并未去楚谨言家里做客,她不是一个世故的人,来到神域之后,她更想见识到许多波澜壮阔的风景。
一门一户,景佩瑶也着实提不起兴致。
楚谨言微微一怔,翻了一下烤鱼,略有激动道:“我以为你从来不会询问我这些事。”
景佩瑶抿嘴道:“可能是我疏忽了,这一段日子,谢谢你的陪伴。”
“是真的谢谢。”
一个人的旅途,无论如何,都是孤单的,景佩瑶不是一心追求圣贤路的圣人,人该有的七情六欲,景佩瑶也有。
雪夜,视野所及之处银装素裹,涤荡天地间所有的不安宁。
没来由的想起了宇文君,不知他现在是否过得还好,是否认识到了新的人,他的路又走到了哪一步?
不着急,大半年之后,便可重逢了。
楚谨言微微一怔,柔声笑道:“你我之间客气什么,多亏了你,我才从沼泽中脱身,走上了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一路上,打杂的事物都是楚谨言一人为之,宛若侍女一般,可景佩瑶心里从未将楚谨言当做自己的侍女。
这一声谢谢,是她很早之前就想说的,却因为各种原因始终都不曾说出口。
楚谨言逐渐察觉到景佩瑶身上的气息愈发柔和,欣喜道:“你恢复了?”
景佩瑶温柔笑道:“算是,这一段日子,想必你也是提心吊胆的吧。”
见景佩瑶恢复了,楚谨言心中已无过多顾忌,说道:“是啊,每次见你与人交手,都是要分出生死的,上一次遇见了一位破极高手,我心里直打鼓,生怕你出现了什么意外。”
“还好,你成功地杀了那位并不弱的破极高手。”
“可是后来,你像是收敛不住自己的杀气,我是真的害怕你走进了一个死胡同,理智被欲望吞没。”
“真的很佩服你,能够及时悬崖勒马。”
景佩瑶会心一笑道:“其实我心里也有数,只是有些坎儿,我自己也不知如何度过,直到忽然之间想起你一路默默地陪着我,有些事也想开了。”
扶摇女帝希望景佩瑶走上一条无敌之路,景佩瑶尝试过,发现自己并不适合走所谓的无敌之路,她要走的是自己的道路,而非扶摇女帝曾走过的路。
身上背负了太重的期望,景佩瑶的心一直都紧绷着。
这一次游历,景佩瑶想通了很多事,所谓修行不仅仅是修心,更多的是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关联,究竟是恶意的,还是善意的。
世上有无数条道路,总会有一条是属于自己的。
景佩瑶还未看清自己的前路,可心意是愈发坚定,不再迷惘便是最大的收获。
“还没回答我,你的家乡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呢。”景佩瑶柔声道。
楚谨言嘻嘻笑道:“我的家乡也许没那么好,却是我生长的地方,我对那里有所留恋,可我不喜欢那里的人。”
“是不是很怪?”
景佩瑶有所感慨道:“不见得每一个家乡里的人,都是好人,总还是会有见不得别人好的人。”
“本来是打算去你家做客的。”
楚谨言黯然神伤道:“我若回去的话,家里人定然会让我嫁人的,还未遇见自己钟意的男子,我并不想潦草的去嫁给某一个人。”
景佩瑶温和道:“或许只有想象之中的家乡,才是最美好的。”
楚谨言反问道:“那你的家乡呢?”
景佩瑶徐徐说道:“我自幼离开家乡,并非见识过家乡人真正的嘴脸,再者,因为某些陈年往事,在家乡那里,我早已死在了幼年。”
“可我的父母仍然还在那里生活。”
“既然去不了你的家乡,那你就随我一同返回人族吧,如今两族动荡不安,疑似有大举动,人族北海,是一片乐土,你可去那里修行。”
“至于你的父母双亲,我们临走的时候,你去给他们留下一笔钱财就好,也可以给你的弟弟留下一部功法和诸多丹药。”
追随景佩瑶历练,楚谨言收获颇丰,获得了许多功法,虽不是顶级,可也绝对不差,对于多数修行者,已算是造化至宝。
楚谨言心有期待道:“那去了那边,岂不是要给你添麻烦?”
景佩瑶无奈一笑道:“那你觉得呢?”
楚谨言笑的花枝乱颤,取下烤鱼,递给景佩瑶,笑颜道:“其实去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你在一起。”
景佩瑶吃了口烤鱼,微笑道:“原来我那么好啊。”
楚谨言道:“那可不。”
继续在神域游历已无必要,其实天下青山都一样,只是人们下意识会将远方想的很美好。
自己所在之地,对于远方的人而言,亦是一个很美好的远方。
景佩瑶的积累已然足够,返回人族北海后,她将会闭关冲击大黄庭中期。
再之后,便要去向扶摇女帝说明自己的心意。
她知道那一位或许不会答应,可该说的话总归是要说出来的。
做自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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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起源之力
凛冬,鹅毛大雪,天寒地冻。
大渎水流不知几万里也,宽不知几千里也,奔流浩荡,犹如狂龙。
岸边,风雪呼啸,一路人马来了。
游历名山大川,走遍各地,宇文君一行人来到了这青冥大渎,身后群山连绵,山中阡陌里满是野兽留下的痕迹,附近五千里之地,无城邦,无人烟。
楚玉蹲下身子,默默与世间万物共鸣,良久后深呼吸一口气道:“这里便是明魂之山,我的预感是其中有大凶险。”
“勿要轻易靠近,恐遭不测。”
宇文君对此地情况心知肚明,无论如何凶险,他都要尝试一番。
龙眸如炬,凝望大渎远处,雾气缭绕,隐约有一座山川。
山脚下,修建楼宇长廊,气象森严,却无花草树木作为点缀,一派生机绝灭。
一道黑影从明魂之山极速掠来,黑影在半空中不停扩大,片刻之间,便来到了宇文君一行人近前。
来人是一位男子,体魄修长,肤色苍白眼角红润,一头长卷发随意披肩,流露出病态美。
眼神阴森凝望宇文君一行人,沉声道:“各位来自于何处?”
宇文君道:“来自于很远的地方,有事想要去一遭明魂之山。”
男子漠然道:“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速速离去,以免身上沾染因果。”
寻找明魂之山的旅途里,每一个夜晚,宇文君都在夜观天象,经过许多次推演计算,他确信明魂之山里有魂术修行者,然明魂之山仍是无主之物。
宇文君道:“我若是非去不可呢?”
男子微微恼怒道:“你们确实不俗,可找到这里,以前也曾有人来过这里,可惜都死了,且来的人比你们更加厉害。”
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黑麒麟,至于两头黑狼王,该男子并未多看一眼。
宇文君微笑道:“不知要怎样,我才能去明魂之山?”
男子直摇头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话语落下,男子身后浮现出数十道黑影,均是明魂之山里的魂术修行者,有男有女,实力不俗,修为最强者,已到半步归元。
魂术一途,属剑走偏锋,杀力不大,擅长蛊惑人心,操控魂魄,魔界庙堂之上,大户之家均有魂术修行者的影子。
因路数狭窄,此生极限就是归元巅峰。
若想抵达凌霄,必须得扣生死关,魂术修行者杀力不强,无法与强者正面厮杀。
宇文君微闭眼,半空中,两道银白色的光辉灿烂划过,数十位魂术高手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碧落与入云的羽翼切碎咽喉要地,坠落大渎水流中。
眼前的男子顿时瞳孔失色,双手快速结印,却已来不及,天地失色,武宓手握血矛投掷而出,一瞬之间贯穿其咽喉要地。
这般距离,无论魂术如何高超,也绝非武宓之敌。
此刻,明魂之山透出三道强大的气息,宇文君手握断念,转身对众人言道:“我孤身一人前往,你们蛰伏暗中,若有其余魂术者归来,一律斩杀,若有根骨过人者,留下一活口。”
独孤俪担忧道:“公子一人前去实在不妥,不如我们一同前去,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武宓微笑道:“不用担心,此地山高皇帝远,以应龙力,足以横扫群敌。”
“且这大渎,极其适合应龙第二次进食。”
独孤俪还是有些担忧,身为道家玄宗传人,她对明魂之山的敏感超越宇文君,能隐约察觉到里面有大凶险。
宇文君揉了揉楚玉的头,说道:“乖乖蛰伏下来,听话。”
到了这一步,楚玉便帮不上忙了,只能点头同意。
一路上,宇文君对楚玉照顾有加,赐予其功法,闲来无事,指点其修行,使得楚玉的修行路更加开阔潇洒。
独孤俪还想继续坚持,却只见宇文君召唤出应龙杀向了明魂之山。
大渎之水沸腾,雾气顷刻蒸干,抵达明魂之山,瞬息凝固虚空,三位归元巅峰的强者被应龙轻而易举的遏制住。
其中两位,瞬间被应龙捏成了两团血雾。
只留下一位身着黑袍的中年男人,面部轮廓柔和,眼神深邃,此刻已肝胆俱裂,求饶道:“殿下饶命!”
宇文君站在应龙头顶,居高临下道:“你很清楚我为什么会留下一个活口。”
中年男人言道:“自然清楚,我们只是在明魂之山修行,并未进入大山深处,公子想要的,应当是大山之心。”
宇文君一眼望去,明魂之山气势悚然而又壮丽,山脚下中央处,有一条黑色长路,直通大山内部。
黑色长路上,流淌着异样真元,波澜点点,仿佛随时可将人的魂魄吞没。
宇文君道:“不知你可有办法?”
中年男人被应龙捏住,心神惶恐到了极致。
说道:“昔年曾有人进入明魂之山,可惜再也没有回来,我实在不知如何掌握大山之心,据我推测,大山之心已孕育出灵智。”
“我们留在外围修行,仅是因为这里的大道法则对魂术修行有天然裨益,其余的我们一概不知。”
宇文君怒气上涌,摩挲断念的刃口,阴沉道:“既然不愿说实话,便留不得你了。”
中年男人艰难应道:“可若是殿下一意孤行,大山之心兴许会和殿下玉石俱焚。”
“以我之见,殿下最好一人前往明魂之山深处。”
宇文君言道:“来之前,我便知晓进入大山深处后神魂就不属于自己,我本打算以应龙之力强攻,你却劝我孤身一人前往,该死啊。”
应龙骤然加力,中年男人身上多处骨骼玉碎,一口逆血喷涌而出,发出惨绝人寰的嚎叫声,这滋味比蛇鼠钻心更令人痛苦。
中年男人咬牙,强憋着一口气道:“殿下是想要征服大山之心,只能一人前往,在下绝无虚言,我此刻被应龙钳制,若殿下进入里面遭遇不测,我还是会死。”
“只求殿下可给我一个机会。”
宇文君道:“想要活下去,你需要更多的筹码。”
中年男人艰涩回道:“魔界庙堂之上,我们有诸多耳目。”
“殿下若想在魔界有所举动,还用得着我们。”
宇文君微微沉思,应龙随意将中年男人扔在地上,本就浑身骨骼玉碎,被如此野蛮的扔在地上,痛上加痛,再度发出了惨烈不已的嚎叫声。
“这倒是一个有价值的筹码。”
抬起手,遮天蔽日的应龙涌入大渎之中蛰伏下来。
宇文君缓步走至中年男人近前,睥睨了一眼对方,开口问道:“你的名字?”
中年男人躺在地上,生不如死,却还是强行催动真元,坐起身子又匍匐在地,对宇文君虔诚回道:“在下南卓。”
宇文君道:“关于大山之心,你可知更多隐秘?”
南卓谦卑道:“关于大山之心,我也实在不知根底,请殿下明鉴。”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罢了罢了,滚一边儿去。”
南卓等人只是在明魂之山外围修行,并未进入深入,不知根底,也在情理之中。
宇文君不喜欢以入侵者的身份做事,涉及到了顾雍,他无法兼顾太多斯文体面。
凝望这条黑色长路,宇文君义无反顾的走了上去,步伐不急不缓,良久后,进入洞口,来到了明魂之山内部。
血红色的火焰燃烧四野,内部,是一方古老的殿宇,金碧辉煌,恢弘大气。
有一高高在上的王座矗立于正前方,进入宫殿的刹那间,宇文君便敏锐的察觉到神魂立体而去,此间大道法则自成一脉,难以把握规律。
水池清澈,假山嶙峋,案台宽阔精致,阶梯森严典雅,整个大殿玉气横流,堪称一座锦绣洞天。
宇文君龙眸如炬,环顾四野,忽然间王座之上,红雾涌动,继而逐渐凝为人形,其音容笑貌穿着打扮,竟与当下的宇文君一般无二。
“你便是明魂之山的大山之心?”宇文君惊疑不定道。
此地处处透着诡异,估摸着无极境界初期强者冒然来到此地,一不小心也会魂归九天。
大山之心道:“你杀我门众,如今蛮横无理的来到了我的大殿,还不下跪?”
见到与自己模样一致的大山之心,宇文君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有趣。
“我的神魂已被你控制,当下的我别无选择,来你这里,是想复活一个人,若你答应复活对方,我愿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至于你的门众,只是因觅食而聚集于此地的看门狗,以你之力,随时都可将其复活。”
“这般田地,你我都无需做表面功夫了。”
大山之心阴森笑道:“你是第一个来我这里,如此理直气壮的人,你得付出些代价。”
心念微动,一道锐利的杀意瞬息贯穿宇文君胸口,露出前后透亮的血洞,血流如注,宇文君脸色瞬间苍白,刚欲重生血肉,却猛地发现真元不受控制,引而不发。
神魂被控,彻底身不由己,宇文君痛苦万分,不得已单膝跪地,勉强维持身体平衡。
大山之心喋喋笑道:“同境无敌的龙族殿下,也会有今时今日,真是有趣,你想要复活一个人也行,但是你得死在这里。”
“不知殿下如何看待此事?”
宇文君呼吸急促,感觉到命元正在流失当中。
剧烈的痛苦使其面目狰狞,龇牙咧嘴道:“如若可以,我愿以命相托。”
“可你若敢戏耍我,应龙就在大渎之中,随时都可将明魂之山夷为平地。”
大山之心故作惊恐道:“对啊,我怎么忘记了,你还有一条应龙在外虎视眈眈,不如你现在对其种下契约,不得毁我明魂之山。”
“我保证说话算话,复活你想要复活的那人。”
宇文君狞笑道:“你觉得我会信你?”
大山之心玩味笑道:“也许你的运气很好,恰逢我的心情也还不错,便可替你实现愿望呢。”
宇文君道:“我知晓当下对我而言是死局,你已尽握主权,直接说,你想要什么?”
大山之心嘴角微微上扬,笑嘻嘻道:“不笨嘛,还能想到这个节点,我想要你的心啊。”
“恰如你想要我的心一样。”
“只要你愿意将你的心掏出来给我,我就顺了你意,如何?”
宇文君屏气凝神,眼神凶悍,压抑道:“此话当真?”
大山之心调皮笑道:“当然是真的,要是不真,我就自己砍了自己的脑袋。”
宇文君探出右手,化作黑色龙爪,猛然抓向心脉之地,扯出大片血水,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心脏,极其虚弱道:“我已没有选择,无论我做出何等选择,我的下场都不会很好。”
“虽不愿意求人,但这一次乞求你,复活他。”
勉强催动真元,打开无疆手串,顾雍的遗体横在地上,面目安详。
大山之心见状,顿时惊恐道:“这人也是一位无极强者,他若是复活了,知道你死了,还是会杀了我。”
“对不起了。”
“哈哈哈哈,心有执念的人,就是好玩儿。”
宇文君并未动怒,而是无可奈何的笑了,似是回光返照,伸手抚摸顾雍的脸颊,无奈的叹道:“到了这一步,还是没能复活你,我感到很遗憾,很快,我就要下去找你了。”
“这一次,我无法断肢重生,许多事只能到此为止了。”
死前,反倒是看透了一切,说道:“我来时就知晓自己会发生意外,我已殒落,大概待会儿,你就得承受应龙的强攻。”
宇文君心里很遗憾,辜负了北寒菲的期望,辜负了蒲维清,辜负了柏小卫,辜负了秋清,辜负了恒昌宗里的所有人,所有往事浮现眼前,只能过去了,他心中有太多不甘,却无能为力,无法去赴三年之约,也见不到那个姑娘了……
宇文君的气息逐渐衰败,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
大山之心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像是欣赏一幅画卷,心中无悲无喜。
没有别的缘由,只是好玩而已。
他仍有后手,不说在外的应龙,便是魔君亲至,也奈何不得他,他便是这里的大道法则,统御一切。
忽然间,整个大殿内绽放出湛蓝色的光辉,棱形的起源晶片无端浮现而出,光辉所到之处,驱散一切诡异,若星火燎原。
大山之心见状,顿时傻眼了,恐惧在心里蔓延,支配全部神魂。
一股无形的伟力,慢慢的改变这里的大道法则。
“怎么可能!?”大山之心惊慌道。
起源晶片的伟力碾压此间大道法则,隐约流露出万端气息。
大山之心狰狞道:“就算是臣服于人,也绝不会被你同化。”
起源晶片,本就是至高法则,遇到如明魂之山这样的独立法则,出于本能想要将其吞噬,虽无灵智,却是任何大道法则克星。
大山之心化作一团血雾,融入了宇文君眉心,当即宇文君生机复苏,神魂归位,血肉重生。
睁开眸子,见到漂浮在半空中的起源晶片,略微推演一番,便知晓一切。
“原来如此。”宇文君欣喜若狂道。
单手召回起源晶片,其光辉逐渐暗淡,虚惊不已道:“世间万物都是法则,机缘巧合之下,明魂之山使你苏醒,真是我命里有这个造化啊。”
起源晶片逐渐黯淡无光,可惜它终究并非完全体,并无灵智,只是察觉到大山之心的气息,本能苏醒而已,却间接帮了宇文君天大的忙。
也给宇文君敲响了警钟,五颗起源晶片汇聚一体,或许将恢复灵智,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情,可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他清晰的察觉到大山之心和自己融为一体,此刻静默无言,极其乖巧,其法则之力与宇文君体内真元共鸣,瑞气横生,祥和灿烂。
看向顾雍遗体,宇文君如释重负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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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人生不全是可悲
宇文君弯腰,单手摁在顾雍胸口,施以明魂之力。
血液加速流动,顾雍的躯体传来微弱温度,一道恢弘浩瀚的气息徐徐激荡开来。
这个令宇文君意难平的男人,终于睁开了眼。
宇文君眼角红润,百感交集道:“你终于醒了,感觉如何?”
顾雍略有微茫的望了一眼宇文君,欣慰的笑道:“为了复活我,你竟亲手掏出自己的心脏,似乎有些不值得。”
宇文君一脸柔和笑容,搀扶刚苏醒的顾雍,柔声道:“世上不值得的事有很多,情怀在利益面前始终都不堪一击,偶尔也会例外,你便是我的例外。”
顾雍伸了一个懒腰,若大梦一场。
身为无极强者,略微感知一番,便知晓这里发生过什么。
宇文君邀请道:“出去走走吧,这里虽然玉气横流,可总觉得不透气。”
顾雍一只手搭在宇文君肩膀上,两人有说有笑,走出明魂之山内部。
外面,大雪纷飞,大渎之上并未结冰,应龙在大渎之中肆意横冲直撞,吞食生灵。
顾雍神情莫名道:“若是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人费尽心机将我复活,兴许此刻我将会说出许多不那么斯文体面的话。”
“可惜是你复活了我,在晚辈面前,我总得要顾及一下颜面。”
宇文君微笑道:“不要脸的人,往往都会给自己的斯文体面找万般理由。”
顾雍哈哈大笑道:“有道理,还是你读书更多一些。”
宇文君取出一壶佳酿递给了顾雍,柔声道:“整两口,也许味道会很不错。”
顾雍接过酒壶大口畅饮,喝酒姿态甚是豪放,与一个村野匹夫并无差别。
喝着喝着,顾雍的眉头微皱,放下酒壶,惊疑不定道:“你去过灵族?”
宇文君微笑道:“自然是去过,也成了一夕宗的客卿长老,如今我在灵族的地位其实很高,不过这一切,多亏你了当年积累下的香火情。”
“或许你没有积累下任何香火情,只是忽悠了一个懵懂无知的灵族公主,让人家多年对你念念不忘,对我也就爱屋及乌了。”
“你在混沌空间留下的后手,我一律实现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黑麒麟尚未到达破极境界。”
“距离你上一次沉寂,大致已有一年半载了,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不过我更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去过横龙山?为何被承认最多的说法就是你死在了横龙山?”
顾雍静静地听着,眼神中满是欣慰,摸了摸宇文君的头,和然道:“那个说法是我与蒲维清分别之际随口胡说的,应该也是蒲维清传扬出去的,我并未在那里出现过。”
宇文君叹息道:“可我在那里设立恒昌宗,照拂寒门,已更加斯文体面地方式继承了你的遗志,人皇觉得我价值颇大,很是大方的给了我一块人王令,如今所做之事,成色很足,可惜你没有办法去恒昌宗一观。”
顾雍突然又复活了,势必会让南北世家意难平,引发新的乱局,当下的局势已很好。
哈哈笑道:“你倒是思虑周全,不过我更好奇,那块晶片是怎么回事?”
宇文君在顾雍面前没有任何隐瞒,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所有。
顾雍叹道:“原来如此。”
正因知晓这些事,顾雍心里更加清楚宇文君为了复活他,付出了多少心血与代价。
两人轻盈一跃,来到阁楼最高处,睥睨四野。
在地上打坐调养的南卓见到宇文君出来,脸色顿时大变,还未恢复多少元气,硬提着一口气飞至宇文君近前跪下。
“恭贺殿下功成。”南卓五体投地道。
宇文君双手结印,一股浩荡的伟力激荡开来,先前死在碧落与入云羽翼下的魂术修行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依序复活。
这些人刚刚复活,尚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到南卓掌教跪在了地上,他们一并对宇文君和顾雍行叩拜大礼,态度虔诚。
两位归元境界的中年男人战战兢兢来到宇文君近前,匍匐在地未敢动弹,应龙之力,仍旧令他们心有余悸。
宇文君下意识问道:“二位如何称呼?”
右边的中年男人言道:“回禀殿下,属下安和。”
左边的中年男人言道:“回禀殿下,属下霍穆。”
算上南卓,明魂之山共有三位归元巅峰强者,宇文君略微感知,明魂之山不下于七位归元高手,这般阵容已符合名门大宗水准,只是较之其余名门大宗稍弱一线罢了。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接下来你们可继续在明魂之山修行,不日,我将前往魔都,尔等替我在魔君脚下安排一间体面院落。”
南卓三人齐声应道:“是,殿下。”
宇文君大袖一挥,三人心脉之地飘扬三滴精血,宇文君对三人种下混沌血契,无悲无喜道:“你们三人亦对其余门众种下契约,我对你们三人种下契约,似乎也还不错。”
南卓三人心中并无怨言,明魂之山是一座禁忌之地,仍有大量造化未公之于众。
只要他们死心塌地追随宇文君,或许有朝一日可步入凌霄。
魂术厮杀孱弱,追随这样的龙族殿下,何尝不是明智之举,至少宇文君可赐予他们足够份量的修行资源。
宇文君好奇问道:“可有怨言?”
大渎之上,水浪无边,汹涌激荡,无数生灵没入应龙之口。
南卓连忙应道:“为殿下效力,绝无怨言。”
宇文君微笑道:“不错,很识时务,大山内部你们可自由出入,那里法则之力更加完善,统御门众一事,全权交由你们三人。”
三人齐齐叩首道:“多谢殿下厚恩。”
凡是在明魂之山修行过的魂术者,宇文君都可轻易察觉到对方体内的异样真元,往后到了魔都,稍微感知,便可知晓都有哪些魂术者出自于明魂之山。
宇文君大袖一挥,一股劲风飘荡出山外,很快,武宓等人便要过来汇合了。
在南卓三人的带领下,宇文君和顾雍来到了正堂里,屋子里摆设精致,暗黑奢靡,宇文君从无疆手串里取出一小袋茶叶扔给了貌美的侍女。
还是龙泉清水喝起来更有味道一些。
桌子上摆放着瓜果点心,小厨房那里正在精心准备佳肴,入了魔界,宇文君成功得到了一处产业,且这一处产业有着绝对的隐蔽性,适合默默修行,亦适合金屋藏娇,无论做何事都极其方便。
宇文君微微挥手,南卓三人便亲自到了明魂之山的入口处接待武宓等人。
貌美的侍女倒了两杯龙泉清水,顾雍端起茶杯很是感慨的喝了一口,大呼道:“爽啊,很是提神醒脑。”
宇文君打趣道:“趁着他们还没来,我想问你接下来如何面对北寒菲师娘,她可是对你念念不忘呢。”
顾雍瞥了一眼宇文君,知晓这家伙一肚子坏水儿,反问道:“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呢?”
宇文君含蓄笑道:“如今郭氏家族已和恒昌宗结盟,如有所需,我可亲自拜访郭老爷子,让他炼制两枚虎狼之药出来。”
顾雍顿时将嘴里的茶水喷了出去,伸出右臂敲打宇文君,宇文君微微一闪,躲开了这一招。
顾雍没好气道:“大人的事情,你一个晚辈怎么好意思多加指点。”
宇文君怪笑道:“据我所知,你还是纯阳之体呢,某些事经验不足。”
顾雍猛的喝了一口茶,故作恼火道:“你要是继续说下去,我很有可能会给你一顿毒打。”
宇文君闭嘴,一本正经。
顾雍话锋一转,担忧问道:“你要在魔界行事,是否需要我陪着?”
宇文君微微沉思,顾雍复活后,他无疑是多了一个绝强助力,可顾雍不适宜勾心斗角,斟酌推敲,虽是绝顶高手,可在某些事上并无用处。
再者,宇文君复活顾雍的初衷也不是非得图什么,顾雍传授给他的已经很多了。
还是先和北寒菲师娘好好厮守一段时间,往后再议此事。
宇文君回复道:“无需如此,我又不是去和人打架。”
顾雍阴阳怪气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只是一介武夫,上不了台面?”
宇文君连忙解释道:“绝无此意,我在人族行事时,时常觉得还是你当年解决问题的方式更有效一些,可惜我修为尚浅,没办法同你那般潇洒风流。”
顾雍畅然笑道:“原来你还知道啊。”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股雄浑的气势突刺而来,黑麒麟进入门口,飞扑而至顾雍跟前,头探入顾雍怀里来回肆虐,嘴里发出低沉吼叫,尾巴缠住顾雍的双腿,更是吐出舌头舔了舔顾雍的脸庞。
顾雍连忙摁住黑狮子的头说道:“好了好了,我这不复活了吗。”
武宓,独孤俪,楚玉三人见状,纷纷深鞠一躬,异口同声道:“见过前辈!”
坐在这里的乃是一位无极强者,给人的安全感是难以言表的。
顾雍饶有兴致的瞥了眼武宓和独孤俪,转头对宇文君怪笑道:“身旁有两位美人,你就不担心景佩瑶那丫头知晓后,心里会不高兴?”
武宓和独孤俪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宇文君摸了摸下巴,很严肃的说道:“在人家心里,你可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怎么也会说出此类是非之语?”
顾雍哈哈笑道:“看来你自己也有些心虚啊。”
武宓和独孤俪以及楚玉落座,顾雍瞥了眼楚玉,饶有兴致的说道:“可天生与万物共鸣,倒是不错的修行体质。”
楚玉遇见这等大佬,略有紧张道:“多谢前辈赞赏。”
在青冥大渎岸边等候的时间里,武宓给独孤俪以及楚玉很清楚的说出了宇文君来明魂之山的核心目的,故此独孤俪见到在这里谈笑风生的顾雍并未觉得奇怪。
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可她最初的预感是正确的,若非起源晶片忽然爆发,宇文君必死无疑。
独孤俪心中越发敬佩宇文君,默默地承受了一切,真不知来到魔界,他一人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北寒菲前辈事到如今,也不知真实情况,只是知晓眼前谈笑风生的前辈已进入了龙族的九龙天元大阵中重塑神魂。
貌美的侍女开始上菜,魔族的菜肴品相精美,味道上佳,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种类不多,肉菜便是肉菜,素菜便是素菜,大道至简。
宇文君看了眼楚玉,转头对顾雍言道:“这孩子是一块好料,可惜明珠蒙尘,以我之见,不如将他带回混沌空间,看是否能有他的机缘造化?”
寻到明魂之山,楚玉可谓是功不可没,嘴上没说,不代表顾雍心里没数。
若无具体价值,也不会出现在宇文君左右,顾雍稍微一想,便知晓其中关节。
孩子只是命不好,却是一个好孩子。
顾雍点头道:“遇到璞玉,总会有人愿意当匠人的,就随我返回混沌空间吧。”
楚玉心中大喜,他非常清楚跟在这样的强者身后,自己将会获得多少好处,起身行礼道:“多谢前辈。”
顾雍咧嘴一笑道:“小家伙,在我这里并无那么多繁文缛节,以后无需称呼我为前辈,叫我叔叔就好,听上去也能让我年轻一些。”
楚玉喜笑颜开道:“知道了,叔叔。”
顾雍笑应道:“不错,很上道。”
楚玉羞赧一笑,开始低头扒饭,心里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追随宇文君寻幽探密这段日子,楚玉心境开阔不少,重回父母身边,他自己尴尬,父母亦会尴尬不已,还是在外闯荡出一番成就,再去面见自己的父母,至于到时是何等光景,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有些事不知如何面对,可终归都要面对。
宇文君想起一事,说道:“咱们院长大人田地里埋的半月酒也不知剩下多少,返回混沌空间之前,不如我们购置大量半月酒,回去也好安抚一下院长大人。”
“说到底,我开宗立派一事,院长大人可是出了不少力。”
顾雍吃了口烤肉,乐呵应道:“也是,我年轻时也没去魔界的半月山游历过,这一次弥补一下遗憾,可惜我暂时无法和蒲维清把酒言欢,此人倔狠,是一个好人。”
宇文君道:“会有机会的,他本就出自于混沌空间,到时我来牵线搭桥。”
顾雍哈哈笑道:“就等你说这话了。”
武宓和独孤俪在一旁食无言,心里狐疑,这位前辈难道是复活之后元气十足,总觉得没有一个前辈高人该有的风采。
两位女子心里也对这位前辈多了许多亲近感。
独孤俪觉得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前辈,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潇洒不羁。
宇文君请教道:“而今魔族与神族纷争不断,不知你如何看待此事?”
虽说权谋诈术顾雍并不擅长,可老一辈的人在某些事上的眼光极其毒辣。
顾雍所做出的判断,大致与人皇所做出的判断是一致的,纷争一事是摆在明面上的。
“你小子想暗中调查此事,也不是不行,但要适可而止,也许两族只是在逢场作戏,论整体实力,这两族最强,不否认他们其实偷偷谋划如何打压余下三族。”
“兵法韬略一事,眼睛看见的未必如实。”
宇文君闻后,深有同感,只是小纷争,却并未发生大纷争,以魔君天下第一的棋力来看,早就能预谋一次大纷争了。
但也许,宇文君和顾雍都看不出魔君与神皇心中所想。
是真的纷争,还是逢场作戏,有待考证。
顾雍继续说道:“以我之见,你还是安心做你自己的事为妥,魔界依然有星罗的谍子,你行事仍需小心谨慎。”
宇文君嗯了一声,他也着实没闲工夫调查这些事。
想起不久之后,就要前往魔都居住,与那座永恒殿宇仅有一线之隔,心中略有期待,也不知是否能有机会,可与魔界手谈一局,哪怕是输的惨烈异常,也是极好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行人便离开了明魂之山。
顾雍亲眼看见遮天蔽日的应龙涌入宇文君的额头,愈发觉得宇文君情深义重,本是闲来无事的一招无理手,却成了自己的贵人,人生似乎也并不全是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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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半月风情
半月山。
豪放风雪自开阔天幕吹洒而下,半月城黑墙白瓦,炊烟无数,繁华万千,卷起一副波澜壮阔的画卷。
酒家何处有,且去半月山。
半月城人口五十万之众,多数人靠酒水为生,少数人则是靠酒楼客栈妓院为生,总之这座城并无穷人。
除却半月山中心之地的酒窖被官署掌控,其余一些地方的酒窖,均是半月城百姓私有。
偶有例外,私人酝酿而出的半月酒,要比官窖出产的更加品高味正。
故而一年四季都有外地人来到半月城私家酒庄购买半月酒,其价格亦是五花八门,有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亦有在市价左右沉浮的。
出自于半月城的酒品质毋庸置疑,只是价格一事,令人无可奈何,有人当冤大头,自然就有人捡漏。
此地的酒水行情,无半分规矩秩序可言。
半月酒乃魔族国酒,自然不允准外来贩子从中作梗获利,来此地买酒,得看运气,其乱象根源在于,半月山地气起伏不定,无需人为,时常天然发酵酒水,品质各有不同。
而人为酝酿的半月酒,则是仿制天然发酵的半月酒,其品质亦是各有不同。
经年流转,导致半月城衍生出至少不下于上百种酿造半月酒的秘方,能说会道者可将自家所酿酒水卖出高价,口拙之人,也只能随行情定价。
半月城酒庄数量不计其数,每家酒庄出窖的半月酒味道各有千秋,其配方却是大同小异,只有毫厘之差,可就毫厘之差,在价格一事上差之千里。
市价无秩序可言,却也导致各大酒庄在酿酒一事上精益求精,半月酒的品质逐年水涨船高,能挣多少银子,全靠自己本事,故而各大酒庄的人心气极高。
要是有了稳定市价,各大酒庄的人反倒是没了上进心。
半月山中心之地的天然酒窖被官署掌握,其品质整体而言略高于半月城的私人酒庄,毕竟掌握核心酒窖,极少失准。
宇文君一行人还未入城,便被一位酒官盯上,酒官即各大酒庄在外招揽客人的探子。
这位酒官约莫三十余岁,身材中等,面相柔和,一脸和气,名曰姜生。
姜生运气极好,其余酒官今日收获还算尚可,姜生却是半日望眼欲穿,毫无收获,心想今日得放空了,心情沮丧之下,便走出了半月城,打算找某个老相好去缠绵发泄一番。
结果出城不久,便遇见了黑麒麟开道,两位绝美女子驾驭黑狼王紧随其后。
正前方那位公子哥,左右双肩站立雪鹏,旁边那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气息深藏不漏,一看便知是大能。
这般阵容,已非豪客可形容。
坐骑一事,最能体现身份,黑狼王姑且不言,可那黑麒麟乃可遇不可求的绝世珍品,就算是出自于永恒殿宇里的皇子公主,也未必能有如此坐骑。
姜生知晓这是一桩大买卖,酒官一职,主凭口才,上来便自然而然同宇文君交流谈话,典型的见面熟,一来二去后,姜生确信宇文君等人是来买酒的,便对自家酒庄大肆吹捧,各类酿酒技艺,所需灵药谷物一并和盘托出,可惜宇文君对酒并不是很懂,姜生滔滔不绝说了甚多,无异于鸡同鸭讲。
而顾雍倒是听的头头是道,其实他对酒水一事钻研不深,一知半解,或许是一时玩心大发,故意装做自己很懂的模样。
间接导致姜生看顾雍像是一个傻财主,顾雍亦是觉得姜生认为自己是一个傻财主,以更高层次陪着姜生逢场作戏,一山更比一山高。
两人胡乱忽悠之际,宇文君对半月城的行情也有所了解。
价格颇高的半月酒,除却祖传秘方加持,还真是下了血本,投入大药酿酒,至于是多大的药,究竟下了多少血本,则不好说。
价格在市价左右的半月酒,并未投入大药,正常酿造,配方各有不同。
这两种半月酒有何区别,修行者入口一尝便知。
然而水深之处在于,高价半月酒看似投了大药,实则并未投入多少,只是以其余药引造成一副此酒非比寻常的假象,当然这里面的门道只有各大酒庄主事人知晓,外人若想一探究竟,断无可能。
有一点毋庸置疑,就算是投了一丁点大药的半月酒,对人体亦有诸多裨益,只是并无想象之中那般夸张,买主事后觉得不对劲,也来不及讨说法了。
偶有例外在于,就算是造价不高而卖出高价的半月酒,对某一类人体质确实有着得天独厚之效用,反倒是对得起高价。
致使无定性可言,导致吃亏上当的买主有苦说不出,却也能让某一类走了狗屎运的人受到巨大裨益,来半月城买酒,靠的就是人品与运气。
市价左右的半月酒门道不深,一分价钱一分货,蒲维清年轻时来这里买酒,买的就是市价左右的半月酒。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入城。
买酒一事,宇文君并无过多讲究,他不喜欢喝酒,便是市价左右的半月酒用来招待宾客,也足以上的了台面,而高价半月酒,对于蒲维清,顾雍,柏小卫这一类强者而言,已无裨益可言。
顾雍与姜生唇枪舌剑交锋了甚久,姜生越说越来劲,顾雍逐渐落於下风,时不时点头回应一二,这位酒官也不觉尴尬,反倒是顾雍有些尴尬了。
姜生所在的银月酒庄,在半月城酒庄排名第五位,对于行情混乱的地方而言,排名并不可靠,实则前五十名酒庄的底蕴都相差无几,高下之分甚是模糊。
不知行情的人,很容易被游走于半月城各处的酒官所忽悠。
姜生见顾雍逐渐没有回应,自觉也有些口干舌燥,向一旁的宇文君谦卑询问道:“公子考虑的如何,我银月酒庄底蕴深厚,佳酿品质极高,定不会让公子失望。”
宇文君眉头微挑,此类人巧舌如簧,处处透着小算计,打起交道很是难受,成心应对又不值得,不重视又会被忽悠。
顺手摩挲黑麒麟的犄角,笑颜道:“这一路上你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也是有心了,然而我们对酒水一事并不熟稔,只是想买些半月酒赠送亲朋好友,却又不想买的太差。”
“故而,特意带着黑麒麟到来,只需让它品尝一口,优劣之分高下立判。”
姜生顿时生无可恋,一脸茫然的瞥了眼黑麒麟,铺垫了这么多,以为遇见了个傻财主,结果真正的后手却是这难得一见的黑麒麟。
麒麟不懂酒,可是通灵啊,好坏之分还是能搞清楚的。
姜生话锋一转道:“我们酒庄以诚信立本,绝不会欺瞒客人,有这尊黑麒麟,便更可验证我银月酒庄成色如何。”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你倒是妙语连珠,我竟无可反驳。”
姜生和气笑道:“老实人,做老实事罢了。”
麒麟神通,姜生知之不多,能否品尝出酒水优劣是两说之事,只是宇文君那么一说,到时银月酒庄自然是不敢给宇文君上成色不足的半月酒,肯定会拿出能上的了台面的好货。
只是这价格嘛,兴许将会更高。
对于此事,宇文君倒也不在意,来半月山之前,他和顾雍两人随便去了一座乱象横生的荒山大泽里,洗劫了几路实力不俗的探险人马,如今口袋里也是囊囊鼓鼓,不愁钱花。
无极高手成心打家劫舍,谁人可拦?
姜生说道:“公子等人远道而来,既是贵客,可去我银月酒庄入住用膳,我酒庄待客之道一向周到。”
大酒庄对于豪客衣食住行一事素来包办,求的就是个体面。
宇文君点头答应道:“也行,劳烦带路吧,不过你接下来也无需给我介绍你们酒庄是何光景了,这一路上我听你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姜生闻得此言,不觉尴尬,礼貌一笑。
宇文君顺手扔给了姜生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姜生口头连连道谢,更不觉尴尬了。
半月城十里长街一年四季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多以外来旅客居多,酒楼客栈的生意虽不如酒庄,可胜在长久稳定,一年到头下来,收获不俗。
无端想起景佩瑶的父母,景父景母若是在此地开一间砂锅店,最多只需两年就可舒舒服服颐养天年,无需再为斗米折腰。
银月酒庄,大气典雅,楼宇成片,假山湖泊一应俱全,设有酒池肉林,芳华女子于水榭轻歌曼舞,极土木之盛。
宇文君一行人暂时在酒庄外等候,姜生独自一人来到酒庄深处,进入管家赫丽书房,一脸谄媚笑道:“今儿可是给咱们酒庄招揽了一尊豪客,双肩雪鹏镇守,身后黑麒麟追随,两位妙龄女子驾驭黑狼王,还有一位不知深浅的大佬护道,一看便知是身份非凡之辈。”
“不过听那公子所言,黑麒麟可品出酒水优劣,以我之见咱们最好以货真价实的好酒接待。”
银月酒庄管家赫丽,芳龄二十五,身材高挑,姿容妩媚清丽,在半月城诸多美女中亦可脱颖而出,打眼一看就知不是庸脂俗粉。
一双杏眼生辉,黛眉若月,处处透着可人风情。
赫丽眨眼笑道:“见你如此心热,想必也得到了一份打赏钱吧。”
姜生连忙谄笑否认道:“如此贵客,我怎敢败坏自家酒庄风评,那公子倒是有意打赏,可我识得大体,便婉拒了,以正咱们酒庄风骨。”
赫丽一笑置之,言道:“也罢,没你的事了,我亲自出门迎接。”
姜生微鞠一躬,连忙离开,宇文君赐予他的那块玉石,虽不至于让他一步登天,却也能让他往后生活从容甚多。
良久后,赫丽率领三位姿容清丽的丫鬟来到酒庄外,初见宇文君,心中略有惊艳,还真如姜生所说是一个豪客。
皮囊之美,浮于表面,赫丽身居高位这些年不知见过多少风采不凡的贵公子。
可真元一事做不得假,敏锐察觉宇文君体内真元磅礴内敛,极其圆满。
而那两位女子实力亦是不俗,第一直觉告诉赫丽,这几位年轻人在同代之中,有一枝独秀之姿。
至于这公子身边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看似气态轻浮,眼神却深邃如天海,赫丽也有破极修为,却感知不到这中年男人的境界修为,心中确信,这是一位大能。
婉约微鞠一躬道:“银月酒庄管家赫丽,见过诸位。”
宇文君柔然一笑道:“我们来此求酒,无需多礼。”
赫丽弯腰邀请道:“公子里面请。”
宇文君一行人进入银月酒庄,环顾四野,酒香扑鼻,此地建筑格局,不弱于都城府邸。
银月酒庄大小会客堂不计其数,其中以梅兰竹菊四座会客堂为尊。
青竹会客堂,家具摆设精致,柱脚两旁,均有难得一见的幽香罗兰作为摆设,除却酒香,这里还有花香。
侍女开始斟茶倒水,笑容礼貌温柔,手法老道,姿容过人,常年接待贵客,这些侍女身上也养出了几分千金贵气。
赫丽亲自来到宇文君和顾雍近前,给两人倒茶,茶水乃是魔界十大名茶之一的半月茶,比起半月酒,半月茶确实有些声名不显,十大名茶位列第十。
不过在半月茶境内的半月茶品质,应当可挤入前五之列。
一城一地一风水,半月山的水质可是出了名的好,否则也酿造不出半月酒,泡茶亦是上佳之选。
赫丽温柔言道:“诸位稍等片刻,小厨房那里正在准备宴席。”
宇文君微笑道:“不碍事,听闻酒官说,银月酒庄出产的半月酒品高味正,喝了可延年益寿,对根骨不佳的修行者还有洗精伐髓开阔神思之效,听了后觉得夺人耳目,便来了。”
赫丽自然不是姜生那等擅长吹嘘之辈,柔然应道:“公子有黑麒麟追随,到时一试便知。”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也是,姑娘倒是开门见山。”
赫丽随即言道:“明日一早,我酒庄将会开窖,乃是埋在酒窖三百年的佳酿,不知公子可有雅兴?”
宇文君不懂酒,但也知晓酒埋在地下的时间越久越好。
欣然点头道:“恰逢开窖,亦是我的运气,自然会去一看,想必到时的贵客不止我一位吧。”
赫丽从善如流道:“魔都那边也来了一位贵客,同公子一起恰好两位,到时也可品酒论道一二。”
出自于魔都的贵客,倒是让宇文君有所好奇。
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在柱脚处闻着花香的黑狮子,心中莫名觉得好笑,本以为自己文采风流气质出尘,结果每到一地,黑麒麟才是自己身份的绝对象征。
想来魔都的那一位贵客,还真的是一位身份不低的大佬呢。
酒庄风雅之地,不谈政事,若可结交贵人一二,何乐而不为。
赫丽并未询问宇文君出自于何方,身为生意人,最忌讳刨根问底。
作为一个健谈的女管家,赫丽也不会冷场,开口说道:“观公子气态甚是不俗,想来买酒也是为了赠送亲朋好友。”
宇文君微笑回道:“姑娘是从何处觉得我不像是一个喝酒的人?”
赫丽温柔一笑,并未暗送秋波,对宇文君这类人暗送秋波,无异于找死,身处高位怎会缺貌美女子投怀送抱,光是身边这两位女子都已足够经验,且修为强横。
对这样的客人,尽量文雅,却也不可计较繁文缛节。
每家大酒庄,不求能和贵客建立起长久的同盟关系,但总会想方设法建立起长久的友谊。
赫丽言道:“公子身上文气清澈澄明,未沾酒气。”
宇文君从善如流道:“窥探别人的内心,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哦。”
赫丽赔笑道:“是我冒犯了,还望公子见谅。”
宇文君淡然应道:“若是这一次体验不错,往后会常来的。”
赫丽温柔应道:“那到时候必会有所折扣,让公子心满意足。”
宇文君轻笑道:“那就要看姑娘的心意了。”
赫丽婉转一笑,觉得自己和这位公子无话可聊,商贾之道的人情世故不适宜用在这位公子身上,某些话术,也只能到此为止。
此刻侍女们开始上菜,赫丽起身微鞠一躬道:“诸位请用膳,若有吩咐,随意即可。”
宇文君点头致意,赫丽徐徐退下。
顾雍在一旁说了一句不冷不热的话:“这娘们挺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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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苍云之乾,墨染大千
武宓与独孤俪一脸含蓄,听而不闻,埋头扒饭。
少年楚玉则猛的吞咽肉块,什么也没听见,其实还想听这位叔叔多说几句。
宇文君喝了口茶,轻声道:“出自于商贾之家,知进退,亦是常理。”
顾雍淡然一笑道:“你小子可别着道了,所有的惊喜都是有备而来。”
宇文君微微沉思道:“言之有理,明日开窖小心一些就是了,若真有意外,不还有你吗。”
顾雍轻声道:“虽不知你具体经历了些什么,可我能感觉到你胸中已养出了一股骄狂之气,往后收敛一些,偶尔低头,或有花草芬芳。”
宇文君若有所思,某些事也着实不太体面,如针对白鹿书院大长老一事。
“多谢指点迷津。”宇文君低声道。
顾雍笑道:“吃饭吧。”
银月酒庄正堂,内里碧波涌起,生机盈盈,家具摆设古色古香,入雅神窍。
大掌柜何洛正在独自品茶,心情甚好,接触到了来自于魔都的大佬,攀上交情,虽不至于立见成效,往后也能给自己的子嗣在魔都铺平道路。
在半月城拥有一家酒庄,是魔族底层多数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事,可人总得往前看,到了这般层次,无非就是想晋升为世家而已。
世家之路,荆棘密布,老牌世家自然不愿底下有人晋升至与他们同等高度,周围的人自然也会想方设法,让他无法晋升世家。
上有打击,下有见不得别人好。
不上不下,最是煎熬,这般心境,底层的人大致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赫丽来了,给何洛添了一杯茶,柔声道:“见猎心喜,也不可流于表面,亏得这里空无一人,要是其余人看见老爷这副模样,真不知作何感想。”
说是老爷,何洛并不是很老,年近六旬身材魁梧气血旺盛,耳垂颇大,略有三分佛相,以及那一缕可忽略不计的少年气。
何洛眯着眼笑道:“听闻你也接待了一位贵客,究竟是怎样的贵客?”
赫丽微鞠一躬道:“不知深浅,恐与魔都的那位客人不相上下,我已安顿在青竹会客堂,明日他们亦会见证开窖,那位年轻公子也含蓄答应了。”
何洛放下手中茶杯,心情微妙,赫丽虽年纪轻轻,可做人做事,一向滴水不漏,识人断相之才能,也毋庸置疑,她觉得是贵客,那便一定是贵客。
可心中略有纠结,他已邀请魔都那位贵客明日见证开窖,突然间多来了一位贵客,是否显得银月酒庄吃相难看,立场有差?
何洛也无法责怪赫丽,近几年赫丽功劳颇大。
轻声道:“你估摸着两位贵客,谁更贵一些?”
魔都的那位大佬,赫丽已然见过,她自然可作出符合实际的判断。
“以我之见,兴许我接待的这一位略强一线,至少我不知那位年轻公子的底蕴有多深,浮于表面的就是一尊黑麒麟,两只雪鹏,两位同代翘楚的绝佳女子,以及一位不知深浅你的护道人,据我推测,至少归元往上。”
“兴许,会比我推测的更加深不可测。”
见人下菜,是政客的本分,亦是商人的本分,只是这个本分在商人手中会被扩大。
何洛细细思量道:“也罢,我们只是商人而已,接连两位贵客登门,也由不得我们。”
“你口中的那位年轻公子如何?”
赫丽如实道:“本想深聊一番,却遭到那位公子反感,我只能适可而止,是个不多事的人。”
何洛点头道:“不多事就好。”
……
翌日,早饭过后。
银月酒庄深处,酒窖外围空旷之地,桌椅摆设整齐,酒香飘荡,浓而不腻。
此时此刻,酒庄里的匠人正在挖垦,不说埋藏三百年的半月酒如何,仅是窖泥透出的酒香都悠远绵长,入主五味。
左边席位上,何洛亲自做陪。
身着黑色华服的中年男人居主座,体型魁梧,相貌堂堂,气度雍容华贵,眉宇之间流露出丝丝霸气,一举一动间,均流淌着难以言表的贵气。
这人旁边还有一位约莫三十余岁的壮年男子,身材消瘦,肤色苍白,瞳孔却深邃异常,流露出幕僚之风。
还有一位身着甲胄的女子,身材高挑,洁白的额头有一道横贯额头正中的刀疤,气息内敛,仍可觉察出庚金杀伐之气。
中年男人饶有兴致的看着开窖过程,时不时点头回复何洛一二。
右边席位上,便是宇文君一行人,左右席位中间隔了一条约莫一丈宽的走廊,彼此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赫丽作陪,陪说陪笑,宇文君和顾雍时不时回应一二。
宇文君略微感应一番,便已察觉到左边那位身材消瘦的男子是一位魂术修行者,且出自于明魂之山。
虽说有些巧合,却也让宇文君更加直观的意识到明魂之山里走出的魂术修行者的成色如何。
宇文君刚欲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一番坐在主位上的那位中年男人,顾雍便暗中传音道:“别试探了,那人身上紫气流淌,亦有王者威严,绝对是出自于魔都的某位殿下。”
无极高手的观摩怎会有错。
宇文君正在想是否暗示一番那位魂术者牵线搭桥一二。
赫丽便在一旁温柔说道:“开窖之后,便由公子和那边的贵客一同品尝酒味如何,公子虽不懂酒,可若是公子赞不绝口,就证明此次开窖是成功的。”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姐姐真会说笑,看来到时我必须得称赞一二了。”
被称呼了一声姐姐,赫丽一时微茫,略有迟疑道:“公子风雅出尘,令我佩服不已。”
另一边,出自于的魔都的端王殿下脸上虽和颜悦色,心中却甚是不满,本以为将会一人来此地,见证开窖美事,酒庄却多了一位贵客。
想起何洛谁也不敢得罪,有诸多不易,虽能理解,可那份不悦心境一时半会难以化解开来。
身旁的瘦弱男子忽然察觉到体内真元有所异样,心如止水,并未慌张,身为幕僚不见声色已是常态。
微微靠近端王,轻声言道:“殿下,隔壁的那位年轻公子,来路不俗,据我暗中推演,或许近日将会入主都城。”
魂术者,可蛊惑人心,也可推演计算,是天生的军师幕僚,唯一有所缺憾的便是正面撄锋差强人意。
端王闻后,修长的手指微微扣响桌角,瞥了一眼旁边的何洛,轻声言道:“既有贵客到访,为何不与我引荐一番?”
何洛闻后心中略有宽松,这位大佬从头到尾都没有多说什么,遇见那位年轻公子后,也并无交流,自然是选择眼不见为净,令何洛心中一直惶恐不安。
现在倒好,殿下有意提及此事,何洛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谦卑应道:“那位公子是昨日才到酒庄,没来的及给您介绍。”
端王微笑道:“相遇即是缘分,劳烦你去请那位公子过来一叙。”
何洛起身作揖道:“您稍等片刻。”
意外已经发生,端王也只能顺其自然,本以为那青年只是出自于某处名门大宗,在外游历罢了,既然桐雾发现了些端倪,那便交流一二。
端王虽不执掌军权,可在魔界庙堂之上,时常令镜心城里的内阁成员下不了台,手中实权颇大,可文可武,深得魔君陛下信任。
桐雾,端王府里头号幕僚,多年给这位雄姿英发的殿下出谋划策,解决诸多棘手难题,许多上不了台面的事,也多由桐雾亲自处理,可谓是端王殿下的体己人。
他的预感与判断,端王素来不会怀疑。
这位魂术者此刻心中却是惊雷炸响,他很久没有回过明魂之山了,本以为那里一切如常,大山深处仍是禁地。
哪曾想只是陪着自家主子出来买酒,就遇见了一位真正掌握他生杀大权的主子。
甚是突然,也多亏多年伴随端王殿下,一身的养气功夫已登峰造极。
何洛走至宇文君近前,一脸虔诚,双手作揖道:“我那边的贵客欲打算邀请公子品茶论道一二,还请公子给个薄面。”
说完后,何洛的腰压的更低了,只差一点就得要匍匐在地。
赫丽果然没有看错,这位年轻公子是一个真正的人物。
宇文君瞥了眼远处的中年男人,端王殿下亦是看了过来,回了一个礼貌眼神。
“掌柜无需多礼,我们是来买酒的,掌柜这般姿态,让我难免怀疑到时候问我要个高价。”宇文君打趣道。
何洛抬头温润应道:“公子说笑了,开窖一事能有幸邀请公子见证,亦是我们酒庄的福分。”
宇文君起身拍了拍何洛的肩膀,轻柔笑道:“掌柜真会说话。”
随即与何洛走向了那位魔族殿下。
赫丽则殷勤的给顾雍,武宓,独孤俪添茶,便是面对楚玉,也是礼数周到,尽善尽美,一副乖巧可人模样,令这心智未开的少年内心泛起阵阵涟漪。
顾雍老神在在,喝茶嗑瓜子,兴致颇高,武宓与独孤俪心知肚明,一脸平和之色。
来到左边席位,端王出于礼貌特意起身相迎道:“公子请坐。”
宇文君微微回了一礼,坐在了端王对桌,桐雾与身着甲胄的女子则站在一旁,身躯挺拔,若苍松劲柏。
端王亲自给宇文君倒了一杯半月茶,温和说道:“看公子气态不俗,便想要和公子交流一番,本以为外出买酒一事,总是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才会去做的。”
“有幸遇见了公子这般青年,一时觉得我也年轻了不少,便想着和公子闲聊几句,还望公子莫要介怀于心。”
宇文君从善如流道:“能得前辈邀请,也是我的运气,其实我不懂酒,只是想着半月酒背负盛名,就打算购买一些,赠送亲朋好友,图个热闹。”
在外行走,最忌讳询问生人的跟脚来历,便是对方肯说出来,也未必是真的。
端王这等大佬与人谈话,自然无需同何洛掌柜那般处处小心翼翼。
略有些开门见山道:“公子体内真元磅礴内敛,底蕴厚重,估摸着大黄庭境内鲜有对手,真不知是哪位绝世高人门下的得意门生。”
话语间,有意无意试探了一番顾雍。
顾雍何许人也,早就知会有这么一出,特意将境界压制在凌霄初期,不漏出跟脚,同时这个修为也能对得起前辈高人的身份。
且早就知晓端王殿下的修为也在凌霄境界,只不过是在后期,以顾雍的眼光来看,端王日理万机,身上暮气太重,此生无望无极了,顶多就是触摸到门槛,再也无法寸进。
宇文君柔然应道:“一方小宗族,不足道哉。”
端王会心一笑道:“修炼一事博大精深,玄奥难言,某些世外高人一心寻求无极大道,追问万端,不理会庙堂之争,也不在意宗门之争,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可惜身不由己。”
“公子出门在外,姿态风流写意,想来也是一门一派的面子之所在。”
面子浮于明处,行仁义之事,里子匿于暗处,断万难之事。
既是面子,总会无可避免前往高处。
虽听桐雾所言这位年轻人或可入主魔都,起初不以为然,稍微接触一番,端王对宇文君也有了几分欣赏之意。
这样的年轻人不多见,若非常年身居高位,处理日常政务,很难养出这身带着几分出尘之意的暮气。
虽不符合年轻人的玉树临风,可很受老一辈人的待见与信任。
宇文君笑颜道:“殿下过誉了,此次买酒遇见殿下这等深居简出的大佬,我也很意外。”
一旁的何洛闻得此言,面如金纸,他确信自己不曾泄露殿下情报,赫丽也不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只是眼前这位公子这么一说,他就算是跳进酒池之中也洗不清了。
桐雾面无表情,一旁的女将眉头微皱,杀意险些流露而出。
端王倒也不置气,柔声笑道:“这里的人都是不会胡言乱语之人,公子又是如何察觉出我的身份呢?”
宇文君微笑道:“紫气上涌,王者之风,本以为我眼拙,哪曾想殿下竟亲口承认了。”
端王乐呵一笑,一旁的何洛如释重负。
“敢问公子出自于何门何派?”端王正色问道。
话已说到这种程度,继续扭扭捏捏遮遮掩掩,反倒是不美。
宇文君徐徐应道:“祖上昔年寻幽探密,偶有所获,经家族历代繁衍生息,有幸出了一位无极能者,我也不过是受到祖宗萌荫罢了。”
“殿下莫要追问了。”
端王眉头微挑,欲言又止。
“也罢,是我多嘴了。”端王含蓄笑道。
世上确有隐世不出的宗族,数量极少,被人知晓的则更少,便是那陈列在永恒殿宇里的卷宗,对此类宗族也无多少记载。
宇文君礼貌笑道:“初次相逢,难以推心置腹,或许往后前往都城,会时常前往殿下府邸做客。”
端王玩味应道:“这算是攀交情吗?”
宇文君想了想,一本正经道:“遇见便是缘分,且这是一份善缘,我并不会过问庙堂之事,却也想在都城那样的地方生活一段时间,观文人华彩,见武人万象,领略陛下雄才伟略,对我亦是一种修行。”
五族最好的风水气运之地,除却都城,再无其它。
多数修行者均想要在都城重地,拥有一道场,潜移默化安心修行。
可能做到此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有些地方本就不是静居之所,而是人心历练之地。
端王闻后,无声而笑道:“原来如此,是我多虑了,敢问公子名讳?”
宇文君平和应道:“在下苍墨。”
端王感慨道:“苍云之乾,墨染大千,倒是一个好名字。”
宇文君道:“多谢殿下赞扬。”
谈笑间,匠人已成功开窖,搬出了玉流坛所盛装的半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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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相识之初, 是为重逢之始
何洛与赫丽同时走下酒窖,各自搬来一坛招待贵客。
开坛后,浓郁的酒香飘荡而出,沁人心脾,仅闻酒气,便觉四肢百骸一阵舒畅。
何洛倒了两杯,宇文君端起酒杯品了一口,对于一个不懂酒的人而言,酒水入喉,顺畅圆润,大有梳理骨骼经脉之势。
随口而出道:“好酒。”
何洛半鞠躬谄笑道:“多谢公子如玉美言。”
宇文君一本正经道:“我从不说套话,掌柜也莫要自谦。”
一旁的端王品了一口,眉头舒展开来,徐徐言道:“此次来半月城,本想去官窖那里提取几坛酒水,转念一想,好酒也未必出自于官窖,意外被你们的酒官引路至此。”
“果然没有让本王失望,值得浮一大白。”
何洛乐开了花,作为一个生意人,自家商品得到贵客赞赏,成就感与体面感油然而生。
宇文君开口道:“不知这价格如何计算呢?”
何洛言笑颜道:“一坛紫金一两。”
千两黄金可提炼出一两紫金,黄金千两一坛倒也对得起半月酒的名气。
生意人最忌讳的就是自作聪明,何洛也并非没想过将此次开窖的半月酒赠送给这两位贵客,可那样巴结讨好之意就太明显了。
给个价格,彼此都有一个台阶下,凡事都可商量着来。
端王咧嘴一笑道:“你倒是很懂事。”
何洛谄笑连连,点头致意。
端王瞥向宇文君,温和言道:“不知苍墨小友打算要多少坛?”
宇文君若有所思道:“十坛便已足够。”
端王饶有兴致的问道:“我本欲打算购置百坛,苍墨小友却只要十坛,莫非这其中还有典故不成?”
宇文君耐心应道:“殿下有所不知,我对酒水一事素来无感,此次购买半月酒也是为了送人,若是送的太多,就显得这半月酒不值钱了。”
“少送一点,他们喝了一坛就会少一坛,便越发觉得我送出的半月酒弥足珍贵。”
端王畅然大笑道:“言之有理,小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觉悟,你倒是也点醒了我,我也要十坛,为了表示对小友的感谢,小友的十坛一律记在我的账上。”
宇文君连忙回道:“殿下说笑了,萍水相逢,真受不得殿下如此厚礼。”
端王摆了摆手道:“旅途中能遇见你这般年轻人,也还算是开怀,反正你迟早都要抵达都城,我很想知晓你我之间的善缘究竟是什么。”
可说出口的善缘,必然会得到具体的显现。
桐雾的提醒,端王一向不会草率处理,初次接触,端王甚是钟意这位年轻人,不参与庙堂之争也好,若真参与了,反倒是显得这一次遇见的痕迹太重。
身居高位的王爷,也还是会交朋友的。
朋友二字,对身居高位的人太过奢侈。
宇文君温和笑道:“等我抵达都城后,必会去拜访王爷的。”
端王畅怀道:“到时候本王必当尽地主之谊。”
打交道交朋友一事,只要体现出能入法眼的价值,自然会有人主动与你打交道,端王误以为顾雍是凌霄强者,心中自然就抬高了苍墨的地位。
与隐世不出的修行宗族打交道,总还是会有一些好处的,只是那些好处不太显眼罢了。
品尝过酒水之后,何洛与赫丽便分别给端王与宇文君准备好了十坛半月酒。
说是一两紫金一坛,宇文君与端王心里何尝不知何洛心里的小算计,其余豪客来买埋藏三百年之久的半月酒,价格至少再翻十倍。
端王心中宁愿何洛给自己卖出一个高价……
生意人无论如何表态,在政客眼中,都很不顺眼。
买到酒后,端王便拜别宇文君,言道:“诸事繁忙,我亦无法在半月城久留,先走一步,小友到了都城后,执此令牌直接入府即可。”
交出一块端王令,令牌整体由上等的黑曜石雕刻而成,质感十足熠熠生辉。
宇文君接过令牌,双手作揖送别道:“多谢殿下好意,到时再见。”
端王摆了摆手,带着桐雾与那位女将离开了。
一旁的何洛与赫丽将眸光锁定在宇文君身上,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欲言又止。
赫丽神思微转,温柔说道:“公子若下一次还来,可给公子打折扣。”
宇文君瞥了眼何洛,温和说道:“那是自然,这可是我们之前说好的。”
赫丽调皮一笑道:“公子记性真好。”
宇文君看了看天色,言道:“我们也该走了,希望下一次来,二位还能认出我。”
何洛谄笑道:“半月城里再无如公子这般风采的年轻人,到时公子来了,怎会认错呢。”
宇文君一笑置之,生意人说话就是好听,就是和青楼里的姑娘比起来差了些。
何洛与赫丽亲自作陪,将宇文君一行人送出半月城后,才依依不舍的拜别,逢场作戏,戏还是很足的。
待得宇文君一行人走远之后,何洛才满脸遗憾的说道:“少了些价格,那位大佬心里仍是不悦,早知如此,就不少了。”
他可不认为端王购买百坛突然变成十坛是受到苍墨公子的启发。
赫丽安抚道:“老爷别想多了,事已至此,我们一切如常即可,近几年无需联络那位殿下,等过几年殿下想起此事,才会觉得老爷是情真意切的。”
何洛苦笑道:“也是,只是用好几年光阴去等一位大佬的善意,太漫长了。”
赫丽微笑道:“终归是值得的。”
“起码我们给那位公子做了一件好事。”
何洛心情微妙,轻松笑道:“也是,这一笔买卖不算亏。”
半月山外,仍是连绵不绝的山野,为了巩固半月山的灵气,并未在半月山之外的山野里修建城邦村镇,除却一条宽阔驿道,其余之处与荒山大泽并无区别。
顾雍手里提着酒壶,酒壶里是上好的半月酒,是他先前当着赫丽的面盛了一壶,算是捡了个便宜。
嘿嘿笑道:“还别说,是要比蒲维清藏在庄稼地里的半月酒更好喝一些。”
宇文君道:“我打算返回白鹿书院后,故意向院长大人讨一坛半月酒,看他给还是不给。”
顾雍坏笑道:“那他肯定会急眼的,也不知道我死了以后,他背地里有没有为我偷偷流过泪。”
宇文君含蓄应道:“估摸着没有,偶尔想起你在世时的音容笑貌还是常有的。”
顾雍话锋一转道:“你以隐世宗族嫡系传人的身份入主魔都倒也不是不妥,以我之见,最好还是不要和那位魔族王爷走的太近了。”
“魔族庙堂之事,尽量别参与。”
宇文君道:“桥已经搭上,去了魔都后总得给端王送去一份礼物,且这份礼物得端王喜欢,同时还得不值钱才行。”
“不知你有何高见?”
顾雍稍微一想,脱口而出道:“可从人情味三字下手。”
宇文君恍然大悟,谦虚回道:“受教了。”
走了许久后,便由顾雍构建虚空通道,抵达魔族边境翼东城外围,两头黑狼王在武宓和独孤俪的唆使下快速返回了翼东城,不久后就会和青德重逢。
顾雍感慨道:“原来你少年时期,就时常与魔族的边关将军有所往来,按律当诛啊。”
宇文君打趣道:“你不说没人知道,话说我们马上就要返回混沌空间,你可想好了以何等面容去见师娘?”
顾雍心里一沉,看了看武宓与独孤俪,轻声道:“你们两个谁带的有镜子?”
武宓与独孤俪噗嗤一笑,摇了摇头,姑娘家爱美是真,可武宓和独孤俪也不至于出门随身携带镜子。
宇文君在一旁不冷不热道:“面相上来看,你确实和师娘不像是同代中人,可在妖域之中,师娘已经将你抱在怀里过,只是你不知罢了。”
顾雍没好气道:“有你这么说师父的吗?”
宇文君含蓄应道:“去了之后,或有好事发生哦。”
顾雍听出这话不对,伸手就要打人,宇文君一个侧步避开,一本正经道:“有功夫与我斗嘴,还不如多想想,你见师娘后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这位一直不羁放纵的猛人,此刻心中忽然有些迷惘了。
宇文君见顾雍纠结不已,索性召唤出应龙构建虚空通道,和武宓默契的架住顾雍的肩膀涌入虚空通道里,眨眼之间,一行人返回双龙山深处。
大山里,雪花飘舞,山河岁月银装素裹。
云路见到宇文君几人,迷糊了一瞬。
楚玉身上龙气缭绕,与双龙山的大道法则融洽共鸣,若无龙气加持,此刻的楚玉必然已殁。
宇文君稍微招呼了一下云路,便和武宓挟持顾雍进入了混沌空间里。
顾雍心中五味杂陈,毛焦火辣,忽然感觉有些晕头转向,这感觉很多年不曾出现过了。
“我头晕肚子疼,忽觉整个人精气神萎靡不振,你们别这样。”顾雍难为情的说道。
宇文君怂恿道:“你给我赶紧的,把你安顿好以后,我还要去一次皇都给院长大人送酒呢。”
顾雍嘴上说难受,可还是没有反抗。
黑麒麟已经兴奋的前往那座丛林木屋了。
“叛徒啊,亏我以前那么爱你。”见黑麒麟发水,顾雍大呼。
宇文君和武宓索性挟持顾雍御风而行,总得要将北寒菲念念不忘半生的男人送到她近前。
良久后,一行人抵达北寒菲居住的小院里,花香四溢,四季如春,流波荡漾。
来到这里后,顾雍整个人反倒是放下了心理负担,一位高挑貌美如仙子的女子推开木门,一双湛蓝色的眸子秋水流转,凝望而来,眼角有泪痕。
顾雍看了看周围的花草,正视北寒菲,眼神莫名的清澈了起来,犹如当初的少年,会心一笑道:“好久不见。”
北寒菲喜极而泣,来到顾雍近前抱住顾雍的腰肢,绝美脸庞贴在顾雍的胸膛上,轻声细语道:“是啊,好久不见。”
“这些年我很想你,以为你早就成家了。”
顾雍伸出手,微微搂住北寒菲的腰肢,还是当初的感觉,温香软玉入怀,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
轻声道:“同你分别后,从未想过成家。”
北寒菲柔声道:“那你为何没有回头找我?”
顾雍无奈道:“我也以为你早已成家。”
北寒菲略微置气道:“你都没有成家,我怎敢成家?”
顾雍将怀中美人抱的更紧了些,眼眸里终究是溢出了久别重逢的泪水。
北寒菲轻微哭诉道:“我以为至少要三五年后才可遇见你,未曾想数月之间,就和你相逢了,九龙天元大阵果然神奇。”
顾雍顿了顿,言道:“这件事有些曲折,不如我们进屋子里说。”
两人松开彼此,顾雍看了看北寒菲,仍旧是自己记忆里的那个美好少女,一时没忍住凑了上去,将红唇蜻蜓点水了一瞬,顿觉嘴皮酥麻甜蜜,浑身若置于温泉水中。
北寒菲轻笑道:“你还是和当年一样胆小,现在上了年纪,胆子总算是大了些。”
顾雍老脸一红,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众人进入屋内依序而坐,楚玉在独孤俪的陪伴下倒也没有坐立不安,只是千秋白水的味道略有些不习惯。
北寒菲静静的听着顾雍讲述事情的始末,听完后又气又无奈的瞥向宇文君,渗出纤纤玉手使劲的捏了一把宇文君的脸蛋,娇怒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说,幸亏你去魔界并未遇见强敌,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上过不去的。”
“往后不许这般胡闹了。”
宇文君感觉脸颊有点甜,起了红印,乖巧笑道:“知道了,师娘。”
北寒菲没好气的看了眼顾雍,气笑道:“得亏你收了一个好徒弟。”
顾雍弱弱的表示道:“我也觉得是这样。”
这个放纵一生的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流露出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少年风采。
宇文君取出两坛半月酒,交代道:“一坛你们自己留着喝,一坛等北寒梦姐姐什么时候来了,交给她吧。”
北寒菲嗯了一声,然后揪住顾雍的耳朵说道:“走,跟我去厨房。”
顾雍不喜欢灶台上的琐事,可还是跟着去了。
宇文君见状,心满意足的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真好。”
独孤俪甜笑道:“是啊,我都替他们开心。”
武宓喝了口千秋白水,淡然一笑道:“抛去爱情不谈,可若双方心有执念,有生之年可重逢,终是美事。”
宇文君一边替他们高兴,一边想着,这两人该不会在厨房里发生些什么吧……
武宓看了眼楚玉,向宇文君询问道:“接下来这个小家伙就要在这里定居了,造化不错,两位无极高手指点迷津,预计无需两年,便可进入承圣境界。”
楚玉憨厚的笑了笑,修行一事,最讲究机缘造化,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造化很深。
宇文君摸了摸楚玉的头,柔声交代道:“往后他们两个无论让你做什么,你乖乖照做就是了,不可以顶嘴。”
“还有就是,大半夜若有事,千万不要找他们商量。”
楚玉乖乖的点头答应道:“知道了,哥哥。”
独孤俪和武宓听到这话,脸色略有些古怪,前者更是俏脸微红。
武宓转移话题道:“接下来先去皇都送酒,然后我们再去魔界都城?”
宇文君应道:“大致是这样,不过总算是可以带着小俪去皇都吃一次八珍宴席了。”
独孤俪轻声应道:“其实你说过这话后,我心里还是有所期待的。”
宇文君和然笑道:“那里味道确实不错。”
厨房里隐约响起了切菜的声音,应该是没发生什么事情。
第三百一十八章 人心欣荣,年关将近
酒肉上桌,热气腾腾,顾雍贴近北寒菲而坐。
两人多年未见,宇文君想起了一句老话,小别胜新婚,这两人的情况估摸着要胜大婚才对。
北寒菲热心的给楚玉了几块品相上佳的红烧肉,温柔说道:“正在长筋骨,多吃点哦。”
楚玉嘻嘻笑道:“知道了。”
方才在厨房里,北寒菲已知晓所有细节,眼前这十二三岁的少年立下了汗马功劳,若无楚玉协助,宇文君兴许还在魔界四处寻找明魂之山的下落。
北寒菲不糊涂,与这孩子结下一份善缘,自然要保证他往后会变得很强,顾雍心中亦是这般想法。
收徒一事,顾雍就唯独收过宇文君,可宇文君也不算是顾雍真正意义上的传人,楚玉是璞玉,顾雍与北寒菲已决定当一回匠人,却也不会正式对楚玉收徒,算是还一份恩情。
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后,两位女子以及楚玉开始清洗碗筷,宇文君和顾雍以及北寒菲走出小院,在幽静的丛林里悠悠踱步。
事已至此,宇文君有些事也不得不提前告知这两位。
含蓄对北寒菲道:“有一事,我或许该和你说实话,但希望师娘别介意。”
北寒菲粲然一笑道:“你这孩子,在我面前还需遮遮掩掩?”
顾雍也竖起了耳朵,颇为好奇宇文君会说些什么,大致能想到有一件事出自于这孩子的主意,且还是一个馊主意。
宇文君低声言道:“古澄和梦姐姐一事,我确有参与其中,且给古澄贤兄出过主意,眼下古澄大致是寻了一位温婉女子逢场作戏,他仍然是喜欢梦姐姐的。”
“按照计划,他会在梦姐姐怀疑自我的时候,彻底表露心意,还会顺势霸王硬上弓。”
“我去魔界大致耗时两月之久,当下的时间点,古澄兴许已对梦姐姐行过不可描述之事。”
北寒菲愣在当场,顾雍一脸坏笑道:“这很符合你小子的作风,可想好后果了?”
宇文君观察了一番师娘的脸色,并未动怒,情绪复杂。
生米煮成熟饭,令人欲罢不能。
北寒菲诡异一笑,一字一顿道:“你会说你受到了古澄的胁迫,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对否?”
宇文君尴尬应道:“我跳进青冥大渎也洗不清了,但我估算此事会是一件好事。”
北寒菲无奈一笑道:“难怪梦儿这段时间不曾来找我谈心,原来都是出自于你的手笔,他们两人是何情况,我也不知详细。”
“可他们两人着实般配。”
宇文君含蓄说道:“若往后有幸与梦姐姐重逢,她欲收拾我一番,还望师娘多多掣肘。”
顾雍在一旁哈哈大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也有怕的时候。”
宇文君微微抿嘴,欲言又止。
北寒菲摸了摸宇文君的头,轻声道:“放手去做你想要去做的事,也许古澄不是一个软骨头,不会卖了你的。”
宇文君言道:“但愿吧。”
乐观是致命的毒药,古澄是一个硬骨头不假,唯独面对北寒梦是一个软骨头,且他和古澄之间的交道,北寒梦与林青玉也是看在眼里的。
宇文君向顾雍问道:“待会儿我便要走了,可有什么话想对院长说?”
眼下局势,无需宇文君细说,顾雍心知肚明,所有人都认为已死去的人,就无需重现世间了,在这混沌空间里和心爱女子厮守,小日子也还不错。
顾雍一本正经道:“好像也没什么要说的,等他什么时候返回混沌空间,喝酒一叙就是。”
宇文君嗯了一声,老一辈的交情,都在不言中。
“不如顺带将黑狮子留在这里,由你亲自指导,它也能早日返祖,跟着我在外,总会有些仓促潦草。”宇文君建议道。
顾雍沉思应道:“也是。”
几人返回小院,闲聊了几句,喝了几杯千秋杯白水后,宇文君便带着武宓与独孤俪离开了。
两只雪鹏隐匿于虚空中未显踪迹,一直默默追随宇文君。
……
……
年关将近,大雪纷飞,北方大地银装素裹,南方稀疏之地,亦有雪色蔓延。
横龙山雪色参半,某些地势大雪纷飞,某些地势四季如春,堪称人间奇景。
恒昌宗一切如常,并未落下大雪,远处依稀可见雪色。
这一次过年,必将热闹非凡,恒昌殿内,燕北游,龚岩,慕容秋水,井寒清,高志,郭盛和,以及掌控恒昌阁大小事宜的司雪姑娘也在此间。
桌子上满目佳肴,年纪最长的龚岩坐在角落之地,特意给几个年轻人让开了地方,心中甚是欣慰,如今的恒昌宗人才济济,腰杆总算是粗了。
慕容秋水幽幽叹道:“咱们在这里欢声笑语,可惜宗主大人还有武宓并未归来,听说咱们宗内还多了一位年轻的客卿长老。”
“宗主大人在外总还是有一些奇遇的。”
燕北游打趣笑道:“你倒是关心咱们宗主,可有想过咱们宗主未必会喜欢你的关心。”
郭盛和在一旁乐呵笑道:“这倒是,咱们的宗主可是最喜欢走野路子的人。”
几人捧腹大笑,龚岩煽风点火道:“说不准下一次回来,还能给咱们的宗门建设增添一员猛将呢。”
猛然间,郭盛和,井寒清,燕北游三人愣在了当场。
不知何时,三道人影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慕容秋水,龚岩以及高志的身后。
宇文君饶有兴致的看着几人,一副你们继续说下去的模样。
龚岩第一个察觉不对劲,回头一看险些将喝进嘴里的茶水吐了出来。
慕容秋水与司雪,高志接连转身,见到宇文君三人来了后,顿时喜出望外。
“总算是回来了,还以为你过年不回来呢。”慕容秋水热情笑道。
一旁的高志赶紧搬来三张椅子,宇文君,武宓,独孤俪三人依序坐下,司雪贴心的给三人添茶。
宇文君柔和笑道:“过年这么要紧的事,自然是要回来的,若再不回来,真不知你们背后会将我议论成什么样子呢。”
众人哈哈大笑,其乐融融。
慕容秋水有意无意的观察了一番独孤俪,心想宗主在外总是艳福不浅,姑且不知将那位最美的花魁安顿到了何处,当下又有了一位独孤俪,且实力不俗。
井寒清简单将最近所发生的事告诉了宇文君。
高志在伯牙郡修建的那一座大坝已彻底竣工,山民已尽数安置妥当,待得开春后就可改变地势,发展伯牙郡水利大业。
军府尚且还在修建之中,因郭盛和的缘故,北方一部分曾退出军伍的老将也加入了恒昌宗,培养兵马一事,算是彻底有了着落。
预计年后,恒昌宗便能拼凑出两千精锐骑军,数量虽不多,但对于一门一户而言,已是绝对身份象征,有人王令加持,这两千铁骑可随时踏平寻常世家府邸,无形之中都是震慑。
受张本初那颗将星影响,愈发有人觉得恒昌宗乃是大兴之地,故此有不少富贵人家愿意将家中子女送往恒昌书院求学。
当然,富家子弟来这里求学,也是掏了一笔昂贵的求学钱,与寒门子弟还是有所区别的。
如今恒昌书院正常开课的恒昌书院已有三十座,学子数量接近两万,其中已有三百余位学子流露出高于普通人的天赋,已受到书院大力培养,至于这三百学子往后是否会有所成就姑且不谈,起码恒昌书院已大范围获得人心。
教书先生也并非都是墨守成规的教书匠,小半数教书先生学问功底并不浅,更有冯远秋这位老人坐镇,凡到休课时节,大量教书先生均会到冯远秋座下听课,一起研究学问,偶有高谈阔论。
井寒清为了令学问氛围更浓,已下令修建一座专供于冯远秋和教书先生们研究学问的文昌院,预计年后竣工。
学问一事,大可为镇国利器,小可为一人之敲门砖,看似云淡风轻,实乃重中之重。
井寒清虽不指望恒昌宗内往后可走出一位文豪,可她仍会不遗余力的令恒昌宗学氛围更浓,什么地方出什么人,这一点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恒昌书院单论底蕴仍旧不是南岭书院之敌,或许百年之内,都难以撼动南岭书院。
可恒昌宗文武并重,出人才的概率已潜移默化的与南岭书院拉近距离,虽说进展不大,可已有了些细微势头。
宇文君闻后,心情甚好,自顾雍复活后,他心情一直都很不错,当下更是锦上添花。
微笑道:“有富家之子女涌入恒昌书院,亦可无形之中为寒门子弟开启一道门户。”
“看来我所做之事,着实令世家不悦。”
郭盛和哈哈大笑道:“那可不,因你缘故,诸多门阀世家给苦力开的工价都高了不少,购买奴隶一事,也开始吃紧了。”
“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鞭尸泄愤。”
宇文君抿了口万年春茶,得意笑道:“人的悟性品性各有不同,可若一出生便决定一个人的高低贵贱,终究是不对的。”
“人活在这世上,只是为了活的更好而已。”
井寒清言道:“还有一事得由您亲自做主。”
此间气氛忽然一凝,宇文君眉头微皱道:“何事?”
龚岩说道:“当初我们建设恒昌宗,召集了数万苦力匠人,而今开荒屯田一事略有成效,虽有人王令加持,我们也着实修建房屋,那些苦力匠人也有了自己的土地,部分人也走上了商贾之道,这些事本不影响什么。”
“可有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那就是税收一事如何解决,当下恒昌宗治下的百姓,已具备增强财政的能力,明年开始便可正常上缴赋税。”
“钱财之多寡尚未可知,可这笔税收究竟是交于国库,还是交由咱们之手。”
宇文君确有人王令不假,可若单独消化税收,那就落实了分庭抗礼的罪名,会给诸多世家上纲上线的缝隙。
拥有人王令者,可自由处理治下税收,宇文君的情况与多数王爷又有所不同。
井寒清补充道:“恒昌宗形势甚好,许多生活艰难的百姓,也愿意进入恒昌宗势力范围之内,到时候将会有大量人口,有人口就能创造赋税,假以时日下去,也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若税收能够归于我们,也可减轻不少财政负担。”
“我们形势虽好,可财政一事并不乐观,按当下的局势发展下去,秋水姐姐的生意就算越来越好,也早晚会供不应求。”
掌握税收,便能掌握诸多政事的主权。
宇文君沉思道:“此事等我返回皇都后与人商量一番,税收不可能尽数落于我们之手,还是得和国库分成。”
“有了上税的价值,恒昌宗的根基才能愈发稳固。”
有些底线是不能逾越的,规矩就是规矩。
众人闻后,细细一想,也是这么个理,恒昌宗本意并非是为了扩大势力,只是想安抚许多需要安抚的人而已。
宇文君若一心求私利,大致也不会建立恒昌宗。
燕北游道:“还有另外一事,可争也可不争,来年阳春岁月,各大宗门将会前往瑞源将上流举行青云大会。”
“各大宗门年轻子弟进行切磋,亦会分出生死,哪方宗门获胜最多,就可得到一块青云令,青云令在手,自然是有许多方便之处。”
“如修行资源划分,风水宝地划分。”
青云大会,才是修行宗门年轻子弟真正扬名立万的时刻,若上青云榜,往后前途不会太差。
其次,也可锻炼各自门下的年轻人。
孤月阁与涤剑谷门下确有一些不俗的年轻后生,可大体来看,还是有些上不了台面。
不说与南山剑宗,钧天宗等名门大宗子弟竞争,便是如飞云观,丽阳宫等宗门弟子竞争,也极其艰难,整体力量处于下风。
宇文君若有所思,向郭盛和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呢?”
郭盛和啧啧言道:“北方有一宗门名曰太玄宗,底蕴虽不如南山剑宗,可麾下弟子实力略强于南山剑宗。”
“咱们的老朋友李怀义就出自于太玄宗,虽不会参与青云大会,可他还有一弟弟,名曰李怀安,会冲着青云令而去,修行宗门之间的竞争不弱于庙堂之争,有些事水很深,间接影响天下大势。”
“咱们恒昌宗建立时日不长,去争一个青云令也并无多少益处。”
“可做一个顺水人情,让太玄宗得到青云令。”
“不求与太玄宗结盟,但求结下一份香火情,修行宗门不同于庙堂官员,若真有人看你不顺眼,势必不死不休,没那么多规矩讲究,路子极野。”
“与太玄宗结下善缘,便是一个开始。”
“如此,就得保证我们恒昌宗麾下的弟子得顺利与李怀安决出魁首之位。”
“可惜我们在场的人,都已盛名在外,年纪虽符合,也参与不了青云大会。”
此话说完后,宇文君下意识看向了独孤俪,接着所有人都看向了独孤俪。
被如此重视,独孤俪脸色微红,娇羞道:“我知道啦,别这么看着我。”
宇文君怪味笑道:“在内,你是恒昌宗客卿长老,在外,你是恒昌宗当下的年轻一代第一人,青云大会结束后再根据时势酌情而定。”
独孤俪温柔道:“我知道了,对我而言,亦是一种修行。”
别的不说,独孤俪的战力绝对可轻易碾压郭盛和几人,虽与武宓尚未交手,估摸着略强于武宓。
只是这样一来,独孤俪就无法虽宇文君前往魔界行事。
宇文君安抚道:“只能辛苦你了,若张本初在,这等差事也能交给他。”
独孤俪温柔道:“无妨。”
郭盛和第一次见独孤俪就想试探独孤俪的深浅,听宇文君这么一交代,立马放弃了。
几位年轻人嘴上虽不多言,可心里都极其清楚打架一事,他们真不是独孤俪的对手……
第三百一十九章 点到即止
畅聊整夜,直到天亮后才散场。
宇文君并无睡意,来到恒昌殿外观晨雾涌起,想起了谢一鸣,从魔族带回来的半月酒,也该给谢一鸣分享一坛。
思绪上涌,宇文君便御风而行离开了恒昌宗,于无人之地横渡虚空,抵达灵华山顶。
这里并未落雪,山野间仅是草木枯败,山顶云海一如既往翻涌不止。
宇文君深呼吸一口气,很是顺畅,顾雍复活后,他心结已解,诸多事也不如以往那般压抑。
一缕晨风至,谢一鸣翩然而来,大袖一挥,在山顶摆了一副桌椅,以及一壶无疆灵茶,对上了年纪的人而言,清晨喝茶最有感觉。
宇文君微笑道:“这一次准备倒是充足。”
谢一鸣邀请宇文君落座,柔和言道:“也不看看是谁来了,准备怎能不足。”
南方领袖添茶,宇文君抿了一口无疆灵茶,想起了第一次与慕容秋水在孤月阁里手谈的往事,温和道:“以往我在白鹿书院求学时,也有喝早茶的习惯,有几次为了品尝出滋味,迟了早课,那时我还在李秀年门下。”
谢一鸣心知肚明宇文君不会无缘无故的前往白鹿书院,可他也不好奇,有些交道点到为止最好。
“滋味如何?”谢一鸣轻问道。
宇文君略作思索,一本正经答道:“直通肺腑,畅然神魂。”
谢一鸣咧嘴哈哈笑道:“看你的样子不像是谎言。”
宇文君放下茶杯,谢一鸣继续添茶,宇文君言道:“我这人从不说谎。”
谢一鸣眼皮微跳,一手拿着茶壶言道:“这话听上去很像是一句谎言。”
宇文君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一坛半月酒放在桌上,徐徐言道:“此去魔界,也去了一次半月山,去了之后才知晓半月酒有三六九等之别,酿酒方式不下于百种。”
“这坛半月酒价格昂贵,属于珍品,初次相逢便想着什么时候同叔叔在一起品酒一二,可因为诸多事宜,始终作罢了。”
“一点心意,还望叔叔笑纳。”
谢一鸣微微一怔,回想起来,宇文君很久没有将他称呼过为叔叔了,仿佛又回到了当初。
微笑道:“如此美酒,我愿意用三百孤本交换。”
宇文君轻微摇头道:“送就是送,叔叔这样便有些见外了,说起来我在魔族购买了十坛半月酒,也不是我掏腰包。”
谢一鸣诧异道:“你在魔界还有能买得起半月酒的朋友。”
谢一鸣自幼饱读道藏史书,知晓半月酒乃是魔族的国酒,而今摆在桌上的半月酒更是用玉流坛作为容器,其品质已无需多疑,也只有魔界的贵族才能喝得起。
因此很好奇,宇文君在魔界的朋友是何等身份。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宇文君也没打算遮掩什么。
笑道:“意外遇见了魔族的一位端王殿下,相谈甚欢,是他送我的。”
谢一鸣心里一沉,魔界的王爷不同于人族的王爷,魔界王爷手中均有实权,人族的王爷仅是地位高,却无多少实权。
宇文君道:“叔叔别想多了,我在魔界的名字叫做苍墨。”
谢一鸣讪讪笑道:“既如此,那我就收下了,如此美酒,都不知该与谁分享。”
宇文君打趣道:“可与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分享。”
谢一鸣捏住茶杯的手险些不稳,意外道:“我以为你从不会说那些荤段子。”
宇文君随和一笑道:“若这对于叔叔而言就是荤段子,真不知早年间叔叔是如何成婚的。”
谢一鸣一时无法反驳。
宇文君喝了大口茶,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言道:“先走一步了,叔叔留步。”
谢一鸣连忙起身,狐疑问道:“大清早的来,就是为了送酒?”
“没别的事情?”
宇文君柔然笑道:“一时兴起,觉得清晨能和叔叔喝几杯茶,也是享受,所以就来了。”
谢一鸣羞赧笑道:“是我狭隘了,或许是南方领袖的位置让我逐渐沾染了暮气的缘故。”
宇文君温和道:“晚上入睡的时候,觉得自己还是少年即可。”
谢一鸣闻后略有所思,却想偏了,刚欲发言,宇文君便撕裂虚空,驾驭应龙横渡虚空而去。
看向桌子上的半月酒,喃喃自语道:“这世上念旧的人,真的不多了。”
恒昌宗。
宇文君归来时,燕北游也开始在亭子里喝早茶,走上前去顺手放下一坛半月酒。
“高兴时,可与郭盛和高志他们共饮之。”
燕北游意外道:“何处来的酒水,还是用玉流坛作为容器?”
宇文君玩味笑道:“你猜。”
燕北游一脸无精打采,无奈道:“那我就不猜了,不知来历的好酒喝起来会更有味道些。”
宇文君道:“他们几个还在昏睡不起?”
燕北游回道:“那是自然,预计要到中午才能起来。”
话音落下后,武宓和独孤俪走出了恒昌殿,精气神饱满,容光焕发,武宓随意凌空一拳,势头沉雄,传出虚空震荡之声。
宇文君轻语道:“别惊醒了还在熟睡中的人们。”
武宓嘻嘻笑道:“做个噩梦会更加提神醒脑。”
宇文君一笑置之,对燕北游言道:“我就不和你一起吃早饭了,我们三人去一次皇都,两三日后就能回来。”
燕北游嗯了一声,处理赋税一事,总得尽快解决。
随即宇文君带着独孤俪和武宓御风而行离开了。
无人处再次横渡虚空,抵达皇都郊外。
望月亭晨雾茫茫,周围雪压枝头,地上积雪颇深,散发着莹莹之光。
宇文君思索道:“这时还太早,若去吃八珍宴席,会有些怪,不如我们先去吃饺子,等到了晚上再去吃八珍宴席。”
武宓欣喜道:“好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独孤俪嘴角上扬,她早就听武宓说过那家饺子馆的味道极其不俗。
三人御风而行,没过多久,便到了皇都。
考虑到独孤俪往后将会参加青云大会,三人并未在街道上逗留,接连瞬移,进入了那家饺子馆后门处。
上了年纪的管事看见宇文君来了,立即带着他们去了那座包厢里。
饺子没到,饺子汤先端上来,以及一些小菜。
宇文君略有歉意道:“本想着年后就带着你们一起前往魔界都城,怎奈何赶上了青云大会,不过郭盛和他们都是很有意思的人,你和他们相处起来应当也是愉快的。”
独孤俪微微点头,轻声问道:“那你们两个大致会在什么时候返回恒昌宗呢?”
宇文君略作沉思道:“不好说,可若是你想我们了,我们会感觉到的,将会特意回来看望你。”
独孤俪脸色微红,言道:“自从那位前辈复活后,公子真是越来越会讲笑了。”
宇文君应道:“可能吧,其实我是一个很风趣的人呢。”
武宓端起碗喝了一口饺子汤,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良久后,三大盘饺子上来了,猪肉大葱馅,独孤俪小心翼翼的品尝了一口,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微微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皇都的饺子就是好吃啊。
宇文君和武宓哪怕在这里吃过许多次,可每次来,都会觉得像是第一次吃一样。
这顿早饭,也是宇文君近些时日以来,吃的最满意的一次早饭。
本来想去院长大人那里混一顿,思来想去算了,尽量避免洗碗。
饭后,三人便离开饺子馆,接连瞬移返回了白鹿书院。
再度看见山脚下的院落,宇文君的心境逐渐开朗,他早就说过不喜欢这间院落,如今他也终于换了个风水宝地生活,那里还有着他心爱的姑娘。
武宓和独孤俪开始打扫院落,宇文君先行一步,去了蒲维清那里。
庄园里,雪色蔓延,蒲维清想起了扶摇女帝特意为景佩瑶降临的那一场大雪,心情微妙,今年过年大致还是缺少了些滋味。
思虑间,宇文君来了。
蒲维清此刻正在站桩,意外说道:“能在这个时候看见你,我很意外。”
宇文君随意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看着蒲维清站桩,轻声应道:“那或许还有更让你意外的事情。”
蒲维清依旧保持站桩姿态,好奇问道:“何事?”
宇文君道:“我想要招待一位重要的客人…”
话还没说完,蒲维清便斩钉截铁的言道:“没门,埋在地里的半月酒数量不多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宇文君故作可怜,轻微言道:“这话就说的很不近人情了,说起来我也是出自于白鹿书院的八顾之首,明里暗里,给院长大人脸上增添了不少光辉呢。”
蒲维清笃定道:“脸上的光辉终归不能当做半月酒来喝。”
宇文君打开空间法器,取出两坛放在旁边的木桌上,玩味笑道:“没想到院长大人也是如此俗不可耐之人。”
蒲维清敏锐察觉到宇文君打开了空间法器,回头一看,竟然是玉流坛,想起宇文君刚从魔界归来,立马明白了其中滋味。
一步瞬移至木桌前,抚摸了一番玉流坛,质感上佳,和颜悦色道:“你也知道,我一直都不是一个俗人,俗人能当上白鹿书院的院长吗。”
宇文君配合点头道:“那是自然,在我心里院长大人永远都是仙风道骨,不染尘埃。”
蒲维清年轻的时候去过半月山,也知晓一些行情,言道:“这两坛应当是远超市价之上的好货吧。”
宇文君点头道:“那是自然,给院长大人送酒,怎敢疏忽大意。”
蒲维清乐呵应道:“真是越来越懂事了,没白疼你。”
宇文君斟酌了一番措辞,徐徐说道:“这一次我去魔界,主要是为了复活顾雍,而今他也在混沌空间,与他的老相好朝夕厮守在一起了,小日子甚是不错。”
蒲维清愣在了当场,宇文君耐心的讲述了事情的起承转合。
院长大人闻后,无奈又心疼的看了眼宇文君,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还好,这孩子平安归来,三长老也复活了。
闲聊了几句后,宇文君便离开书院,前往丞相大人家中。
秋清的院落一如既往的清风可人,未见奢靡。
到来后,宇文君还未遇见秋清,便主动拿起扫把开始清扫院落里的积雪,周围的仆从们见状,也是一脸笑意。
没过多久,便清扫完毕,回头一看,丞相大人手里端着茶杯,笑呵呵说道:“你倒是守承诺,可惜早饭刚过,没办法给你下面了。”
宇文君将扫把物归原地,轻声言道:“其实我也刚吃过。”
两人走进简陋的书房,古色古香,没一件值钱的物件,宇文君随意坐在秋清对面,说起了关于赋税一事。
秋清闻后,畅然一笑道:“这件事若在平时将会是一件敏感的事情,可就当下的局势而言,并不算大事情。”
“陛下偶尔也提起过,还指望你什么时候可归还那黄金百万呢。”
“赋税一事,恒昌宗占六成,国库占四成。”
这个结果,要比宇文君想的还要美好,以为五五分已接近底线。
秋清继续说道:“受你影响,人族气运愈发浓厚,各方人才已踊跃而出,这是好势头,且这一类人的出现,对世家豪门的垄断也造成不小冲击。”
“只要不会出现人才断层,陛下并不在意谁是世家,谁又是平民。”
宇文君想想也是,好奇问道:“浩安之城眼下如何了?”
秋清笑道:“起初倒是有一部分流民生事,端木直处理的极其妥当,如今大部分流民归心,心里也有了盼头。”
“而之前在云汉州闹事的两万流民,其中一部分领袖,已被秘密斩首,并未流露出风声,牛家村里的村民也已尽数安置妥当,只是部分官员的仕途受此事影响,也就到此为止了。”
“云汉杨氏死了几个优秀的后生,现如今也安分了许多。”
“然而许还山并未放弃云汉杨氏,将某位杨氏子弟安置到了军方,大将军岳擘对此事也是有所微词,但也没公开反目。”
想起许还山,宇文君也不至于意难平,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且由他去吧。
异地而处,宇文君也知晓自己是起点比许还山高了些,某些事不敢恭维,也无法指责。
宇文君打开空间法器,取出两坛半月酒,微笑道:“出自于半月山的好货,我已尝过。”
秋清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一脸笑意道:“我一生不收礼,你拿回去吧。”
“心意领了。”
宇文君刚欲坚持说几句,见丞相大人一脸正色,便没在多说什么,只好收了回去。
顾雍拿去了两坛,谢一鸣和燕北游那里分别一坛,还剩下六坛,宇文君计划给秋清,柏小卫以及院长大人分别送出两坛。
计划受到了影响,宇文君也不觉得难过,心中对秋清的敬意油然而生,只是这样一来,就得给蒲维清多送两坛,这两个老友偶尔坐在一起,总还是要喝几杯的。
秋清温和笑道:“你我之间的关系心知肚明,可有些口子不能开,一旦开了,就会越来越大,从政之初的誓言,我一直都在坚守。”
“或许是坚守了很多年,如今已成了习惯。”
宇文君起身,双手作揖,深鞠一躬。
秋清哈哈笑道:“对面的邻居应该会收下的。”
宇文君抿嘴笑道:“我想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韵味绵长,天空中再度飘起了晶莹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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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年轻真好,活泼真好
宇文君来到柏小卫府邸,许久未见,柏小卫的容颜略有回春之势。
“凌霄后期,便是如此吗?”宇文君轻声道。
柏小卫略有些遗憾的说道:“修行一事,最是熬人,到了这般田地,我自然可遥望无极领域,却始终觉得把握不大。”
“繁忙政务令我的长剑太久时间不曾出鞘。”
“也不知还剩下几分锋芒。”
有些遗憾便是你遇到了另外一个契机,可当下却琐事缠身,无法聚精会神。
宇文君不知如何说,桌子上摆放着两坛半月酒,柏小卫当下也无喝酒的闲情雅致,一个人在这个偌大的府邸里,他有些孤单。
“过年期间,应当无甚要事吧?”宇文君轻声问道。
柏小卫抬起头,眸光有些许涣散,低声道:“你是想要邀请我去恒昌宗过年?”
宇文君点了点头,今年这个年关,他大致是要在恒昌宗渡过的。
柏小卫若有所思道:“可能无所事事,却也离不开皇都,也许前脚刚到恒昌宗,后面就出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受你影响,世家之争仍在继续,我也在等候着某些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当你在伯牙郡修建的那座恒昌书院开课后,就会发生令人头疼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宇文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江山红,有些苦涩,无法言说。
八顾之宴前,世家豪门垄断学问,致使许多人才出不了头。
恒昌宗崛起之后,虽未出现人才,可虎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学问义理一事,已无继续争夺下去的必要。
人才,将会是重中之重。
毋庸置疑,各大世家豪门接下来会向一些没有背景根基的读书人示好,小范围里举行考核。
官场资源终究只有那么多,可世家豪门可以给许多人才一些显而易见的好处,比如钱财,比如女人。
耗费资源不假,但门庭之中多一个人才,整个门阀就能多一分底气,多会一样手艺,就能少说一句求人的话。
也许若干年后,恒昌书院里的寒门学子长大成人,德才智略有不足,无法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便会转身投靠豪门世家,获取一些基础利益。
对于此事,宇文君着实没辙。
柏小卫道:“听陛下提起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国师大人如今仍旧在妖域,想来是打算和某一派大妖提前达成同盟。”
“天火本源的出现,意味着不久的将来必会出现战争,陛下如今对于文臣已不在侧重,开始潜移默化倾向于军方。”
“张本初仍然在你恒昌宗,很多人都在等着你交出那颗将星。”
宇文君闻后,心头一阵沉重,个人仕途生涯一事,他没有资格替张本初做出决断。
“等他回来后,让他自己选择,眼下的他尚未成才。”宇文君道。
柏小卫单手托腮,神色慵懒,今年下了很多次大雪,令这位副丞相大人的心日渐疲惫,莫名笑道:“争来夺去,似乎也无甚可争了。”
“唤醒民智一事,长远来看有些危险,世上还是自私自利的人最多,上古五族大战,还是有许多人去了异国他乡,成为了故乡的罪人,可那一部分人如今应该也还活的不错,锦衣玉食,儿女可人。”
宇文君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白鹿书院的院长大人并未对自己说过这些,当朝丞相也并未对自己说过这些。
人性之劣,有时的确不敢直视。
若尝到了某些事的甜头,将会撕开一条口子,那条口子将会越来越大。
想起秋清,宇文君心中愈发敬佩。
假若恒昌书院里往后有人成才,体会到了权力带来的快感,是否会走上一条不归路,亦是两说之事。
史书中有不少遗臭万年的文官武将,早年间都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底层,后来一朝得势,便一发不可收拾。
奴才有朝一日做了主人,会比原来的主人更加凶恶。
宇文君思索道:“还没到那个临界点,无论是道德文章还是文治武功,我都会极其重视,若往后恒昌书院里不幸走出了恶人,我也会坦然接受。”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对的,每个人都渴望奴役别人,每个人都想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为了实现目的,抛弃原本的初心,细想一番,着实有些可怕。
柏小卫慵懒的举起茶杯,顺手吃了一颗葡萄,说道:“就是提醒你一下,有些事虽然站在道德上是好事,可利益是毒药,终究会让多数人被腐蚀。”
“陛下那里暂无这方面的忧虑,当下局势平稳,利于掌控,陛下大致也没心思在乎这些事。”
宇文君谦逊道:“早前就想过竖立信仰,可恒昌宗成立年月不长,回去之后,我会好生交待那几个年轻人的。”
“我自己,也会做出一些榜样来。”
柏小卫老神在在道:“有些事朝夕之间无法做到,可起初一定要竖立好榜样,哪怕丢了身家性命,也要竖立好那个榜样。”
“你不希望小人得志,可官场之上小人得志的机会太大。”
“小人与君子,永远都是矛盾的,多数情况下小人具备能力,丢了品格,君子正直善良,却又是个绣花枕头毫无益处。”
“如何取舍,可谓是一目了然。”
做个坏人很容易,做个好人也是真的好难。
某些人身居高位,又是正人君子,想起这些事除了头疼,还是头疼。
民智可以通过学问与利益以及某一个具体的事件唤醒,可信仰呢?
细想一番,真正的王道乐土,就是人口少,粮食多。
宇文君无奈道:“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却也能因此打击不少酒囊饭袋一类的官员。”
“世家豪门仍然垄断多数资源,世间永远无法平等,我也只是想让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晋升空间罢了。”
“王侯将相,不该有种,可王侯将相有种,站在政客与自然规律的角度而言,又是一件好事。”
“三才分为上中下。”
“抛开人品信仰不谈,下才此生能取得多大的成就,完全取决于自身的家世背景如何。”
“中才能取得多大的成就,若有家世背景如虎添翼,若无背景,就得占据机缘造化与时势,若无机缘造化与时势,大致也就是比毫无背景根基的下才稍微强一些。”
“而上才,就算没有家世背景,没有机缘造化,也终归会打拼出一座属于自己的山头,仍然可奴役中才与下才。”
“这般想来,世上果真不存在公平一事。”
“我们也只能尽可能的让具体的事情变得公平而已。”
柏小卫坐直身子,倒了一杯红茶,笑道:“这就是政客存在的价值啊。”
“不对,这是好政客存在的价值。”
“坏政客,才不管这些呢。”
宇文君哈哈笑道:“也是,往后岁月,诸多事都要辛苦你了。”
有些事无需明说,秋清修为不高,早晚都会寿元将尽,到了那般田地后,柏小卫将会站在更高的位置上,做许多事情。
想来也是百姓之福,地方官场上有数不清的狗官,恶官,可最高的那片位置上的几人,都还是好人。
柏小卫忽然说道:“你的青华师姐,今年也会回来过年的,可能还给你带了礼物,兴许这个时候已在返回皇都的路上。”
宇文君眨巴了下眼睛,狐疑问道:“你的情报来自于何处?”
柏小卫默默说道:“忘记告诉你,陛下半年前允准让我培养属于自己的谍报机构,名曰藏锋,可前有星罗谍子为国效力,我手里的藏锋也不好抢了星罗的风头。”
“所以只能去调查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柳青华起初在北方寻幽探密,打算找寻一座宝藏出来,可惜并无建树,反倒是阴差阳错之下有了一桩奇遇,在摸个不知名的山野里,某个不知名的草庐里,那里有一张腐朽的桌子,桌角下面垫着一本书。”
“具体是何内容尚未可知,应该是一卷功法,后来她破境了,清明剑气更上一层楼。”
“修为如今已到了黄庭后期,同阶之中无法占据魁首之位,但应当也能列入前二十。”
“至此,她又开始寻幽探密,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山洞里,发现了大量的典藏孤本,是何内容尚未可知,但我推测,应该是出自于古荥的手笔。”
古荥已死去很多年,在世时,也是人族名动一时的才子,仕途虽不顺,可学问极深,深受历代读书人的推崇敬仰,实乃一代文豪。
他留下了许多书籍,有些人就放在白鹿院的书库里,就连恒昌书库里,也有三五本古荥留下的书籍。
可这世上仍然还有许多学问精深的孤本沉睡在无人可知之地,等待有缘人。
宇文君咧嘴一笑道:“初见青华师姐,就觉得师姐是个有福气的姑娘。”
“想来她一路上并未遇见意外,也出自于你的手笔?”
柏小卫如实言道:“算是,我替她挡了些小灾小难,不过某次有个破极境界的野修看上了柳青华的美貌身躯,打算将其玷污,是院长大人悄无声息的湮灭了此事。”
“从头到尾,柳青华也不知自己经历了些什么。”
“貌美的姑娘家仗剑远游,终究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我也是借此事磨炼一番藏锋谍子的能耐。”
没事就好,如今恒昌宗根基已稳,柳青华带回来的书籍,必然是要交给宇文君的。
宇文君好奇问道:“战争预计还有多久就来了?”
他心里有自己的答案,可更想知晓柏小卫的答案。
柏小卫未做思考,脱口而出道:“快则三年,慢则五年,国师大人如今一开始筹谋布局,军方已有人做准备了。”
“或许不久之后,人族和灵族将会交通往来,但也只是我的推测。”
上古五族大战,不欢而散,灵族与人族曾发生过多次战役,历史仇恨深刻,是否能放下前嫌,乃是两说之事。
宇文君本该觉得轻松才对,战争若到来,对他局势有利,可此刻心头有些沉重。
柏小卫一脸轻松道:“别想多了,也许我们可战之国门之外呢。”
宇文君尴尬的笑了笑,但愿如此吧。
市井百姓,尚未知晓这些事,若知晓了,真不知又是怎样的一个时势。
柏小卫的推测和宇文君心里的推测,是一样的。
“兵器的价格将会水涨船高。”柏小卫透漏出了往后最大的商机。
宇文君深呼吸一口气道:“那我要不要提前做些准备?”
柏小卫笑道:“你已有涤剑谷,适当多一些兵器即可。”
宇文君默然点头,军府建设一事,年后就能落实,三五年之内,恒昌宗预计可有一万精兵。
“先走一步了,这会儿那座庭院应该被打扫干净了。”宇文君道。
柏小卫嗯了一声,宇文君就此离去。
偶尔深聊一次,宇文君收获颇丰,自己的事情得做,大势也得尽可能去了解。
返回白鹿书院后,宇文君幽静小道上慢慢的走着,也无过多思虑,恒昌宗有两位八顾,这些是他们应当思考的事情。
忽然间,背后劲风至,一道清亮剑意突刺而至。
宇文君转身,一位容颜如画的女子手握长剑,正一脸笑颜的看着自己,她身着粉色丝绸长裙,包裹曼妙的身材,剑势灵动清澈,这一剑直逼宇文君眉心要地。
见到柳青华后,宇文君眼笑眉开,一时玩性大发,微微后撤一步,并指为剑,轻微一弹,震开了柳青华的剑意。
柳青华对此并不意外,身形若惊虹,翩然而至,一剑刺向宇文君心脉之地,宇文君侧身规避,顺势一记侧踹腿攻向柳青华腰腹之地。
柳青华连忙收剑,脚下蜻蜓点水,一跃而起,踩在宇文君脚踝上,再度提速跃起,凌空而立,单手握剑,骤然向下一剑,刺向宇文君咽喉之地。
宇文君无奈一笑,瞅准剑势精要之地,探出两指,轻轻柔柔的夹住柳青华的三尺青锋。
至此,柳青华无论如何发力,都无法挣脱束缚。
一脸无奈道:“师弟,我认输了。”
锦衣公子松开剑刃,柳青华走到宇文君近前,力道不轻不重的两拳接连落在宇文君胸口,气笑道:“好久不见,你都不知道让让师姐,真的是一点事儿都不懂啊。”
宇文君装作被这两拳重伤的模样,接连后退几步,故作沙哑道:“师姐功力精深,我竟招架不住。”
柳青华噗嗤笑道:“真是太懂事了,师弟果然年轻有为,不愧为八顾之首。”
宇文君柔和一笑道:“说来也巧,我是清晨到的皇都,师姐也是大早上的到了皇都。”
“很遗憾,没在半路上偶遇。”
柳青华笑颜如花,嘟嘴说道:“那可不,遗憾的都不行了。”
宇文君顺势邀请道:“晚上八珍宴席可否?”
柳青华上前挽住宇文君的胳膊,边走边笑道:“就等你说这话呢,不过我得先回去看望师尊,下午我过来找你。”
说完后,柳青华松开宇文君胳膊一路御风前往青梅林。
看向师姐的美好背影,宇文君会心一笑,自语道:“年轻真好,活泼真好。”
当师姐的人,大致也不知道师弟其实一直都将他当做单纯无知的妹妹对待。
返回山脚下的庭院里,武宓和独孤俪一开始喝起了花茶,优哉游哉的坐在铜炉旁,虽无水果点心,可铜炉上面摆放着三颗地瓜。
独孤俪望向宇文君甜美笑道:“龙泉清水就在桌子上,刚刚泡好的。”
这一刻,宇文君莫名觉得自己竟有些幸福。
也许是快过年了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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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来我家吧
青烟园。
李秀年满脸笑意的听着柳青华喋喋不休的絮语。
柳青华言嘻嘻笑道:“这一次运气很好,被我意外获得了一部功法,名曰《玉罗经》”
“虽修行时间不长,也并未登堂入室,却让我对真元的理解更加深刻。”
“而今一招一式,都暗合天地之力。”
将纸页泛黄的《玉罗经》放在茶桌上,姑娘家的心里满是成就感。
李秀年温和说道:“这么大方?”
柳青华一本正经道:“师尊收下就是了,往后师尊遇到可人的后生,也可一并传授其《玉罗经》咱们青梅林里,总该是要出许多人才的。”
作为白鹿书院最落魄的地方,青梅林一直不被外人所看好,直到柳青华成为白鹿阁四大魁首之一,参与八顾之宴,才有诸多天赋不俗的学子愿意来到青梅林修行求学。
眼下的青梅林谈不上人才济济,可总还是有那么几个让人看得见希望的年轻人。
李秀年在白鹿书院威望日渐高耸,却也不曾有孕育出骄狂之气,传经授业,一切如常,无论寒门子弟,还是衣冠子弟,均一视同仁,风评甚好。
嫡传弟子尚未出现,李秀年仍在观望中。
下一个嫡传弟子是否能达到柳青华的高度,李秀年并不强求,努力过,问心无愧就好。
也并非谁都有柳青华的运气,被顾雍传人和院长的嫡系传人照顾有加。
李秀年一直心里记得这笔账。
怜爱问道:“接下来打算去何处?”
他知晓柳青华接下来会前往恒昌宗,因为八顾之首在那里,许多背负名望的年轻人在那里。
可他还是主动询问,不知是否能听出不一样的答案。
柳青华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我打算去师弟那里,他正是用人之际,我去了未必能帮得上大忙,可许多粗浅的事情我还是能做的。”
“也并非大树底下好乘凉,我只是想要做些我想去做的事,具体是怎样的事,我暂时还未想好。”
李秀年温柔应道:“你长大了,放手去做就是。”
柳青华忽然说道:“其实我也想和师弟一样,做出一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事。”
一个姑娘家很难有勇气去做一些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事,扶摇女帝是一个例外。
李秀年思量道:“等你想好了,又觉得是正确善良的事情,我也会支持你的。”
柳青华微微点头。
师徒两人开始聊起一些琐碎的往事,以及当下的青梅林里有多少值得大力培养的后生,相谈甚欢,不问政事,只顺应本心。
白鹿山脚下。
雪还在下,宇文君在正堂里盘膝而坐,武宓和独孤俪开始手谈,两人棋力不俗,厮杀的有来有往。
一片飞雪越过正堂,落在了宇文君的茶杯上,无端想起两位故人,便起身伸了个懒腰对武宓说道:“若有人找我,就说我去了丞相府,若青华师姐来了,就让她稍等一会儿。”
武宓的棋力与独孤俪不相上下,彼此都很煎熬,谁也无法破局。
“知道了。”
宇文君御风而行至白鹿山顶,俯瞰四野,整个繁华的皇都尽收眼底,视野虽与皇宫里的飞龙台比起略有逊色,但也是不俗了。
撕裂虚空,在山顶横渡虚空而去。
君侯镇飘着鹅毛大雪,镇子的尽头有一家砂锅店,还未到大年三十,砂锅店里还未关门,店里的客人也不是很多,寥寥无几。
景父景母的容颜略有回春之势,想来是上一次的丹药和白玉项链起到了效用。
宇文君站在远处,龙眸如炬,默默地观察着。
意外发现,整个君侯镇的酒楼,馆子生意都不是很好,虽然年关将近,可人心很是疲惫。
砂锅店里的客人陆续离开,中午的生意尚且如此惨淡,下午的生意可想而知。
宇文君避开君侯镇人们的目光,从侧翼御风而行来到了砂锅店外,伯父正在清理碗筷,伯母正在柜台那里算账。
莫名心里有些紧张,却又不知这紧张从何而起。
刚欲进门,便听见了伯母的说话声。
“现在的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本来就是小本生意,客人多了倒也不觉得麻烦,可客人一天比一天少,有些揪心啊。”
“本还想着给咱们闺女攒点嫁妆呢。”
景父一边洗碗,一边回应道:“大致就这样了吧,也别抱怨了。”
宇文君心里略有迷糊,然后鼓足勇气走进了这家砂锅店。
柜台上的景母看见宇文君进来了,顿时喜出望外,饶过柜台走到了宇文君跟前,热情招呼道:“原来是你来了啊。”
说完后,景母特意向外看了看,并未发现闺女的踪迹。
心里隐约有一些失望,却还是懂事的关闭了门户。
景父见到宇文君来了,便赶紧放下手中的琐事,随意擦了擦手,开始泡茶招待。
景母热情问道:“吃了没?没吃的话伯母现在就去给你做饭。”
宇文君点头道:“吃过了,谢谢伯母。”
三人围坐一桌,景父一脸笑意的给宇文君倒了杯茶,含蓄问道:“怎么这次是你一个人来了?那丫头呢?”
宇文君温和应道:“我和师姐这两年并无交集,据我推测她应该还在北海修行,也许今年她会在闭关当中度过。”
景父哦了一声,心里有些落幕,却也有些欣慰,宇文贤侄也是大忙人,竟然特意在年关之前看望他们,心里暖意上涌。
宇文君好奇问道:“据我所知,我和师姐上一次来的时候,君侯镇还很热闹,各大馆子的生意也还不错,怎么今年如此萧条?”
景父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道:“贤侄有所不知啊,也不知怎么的,郡守大人突然加大力度征收赋税,导致许多人的生活捉襟见肘,好不容易挣够了二两银子,光是上税都得一两银子。”
“这样一来,许多人的口袋也落不到多少子儿,有闲钱的人是越来越少,故而导致愿意下馆子吃饭的人也越来越少。”
“而我们本来就是卖砂锅的,只能吃个味道,遇见饭量大的人,几乎吃不饱肚子,因此他们更宁愿去面馆吃面,那样还能来的实在一些。”
景母也是一脸无奈,涉及到了赋税官场一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总觉得郡守大人这样做,便有这样做的道理在里面,猛然加大力度征收赋税,肯定是要出什么事情了。
战争或许会在三五年之后到来,看来富庶之地已经开始潜移默化的为战争准备粮草了。
作为一座小镇而言,君侯镇的税收其实一直都还不错。
生意难做,伯父伯母的心里便渐渐没了心气,虽说积累了些家底,可是省吃俭用的一辈子的人,多数都舍不得花钱,花了就没了。
万一遇到了灾荒之年,又提前败光了家底,那日子就更加没法过了。
宇文君一时陷入了纠结,吩咐地方郡守特意降低景父景母的税收,虽然可以,但着实没有必要。
二位长辈想要的无非就是一个心安罢了。
思来想去,宇文君试探性问道:“伯父伯母若是觉得这里不好的话,可以换一个地方生活,但我担心伯父伯母去了会有些不习惯。”
景父微微一怔,没想到宇文君贤侄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景母心里也是一阵狐疑。
宇文君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举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也没喝出什么味道。
对于一直生活在这里的人而言,突然离开,心中自然会有许多不舍。
景父惆怅道:“我们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事,可离开了家乡,远离了朋友,到了陌生的地方,我们也不知如何生活,虽说当下的行情不好,可这家砂锅店早晚都会有几个熟客到来的。”
景母附和道:“是啊,估摸着别处地方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宇文君顿了顿,轻柔说道:“不如去我家吧,那里水土宜人,四季如春。”
“等师姐出关以后,就会和你们团聚的。”
景父愣在了当场,惊疑不定的说道:“贤侄不是在开玩笑吧,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去贤侄家里也不方便。”
景母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柔和说道:“好意我们领了,只是我们真去不得。”
贤侄上一次就已经送出了礼物,这一次若去人家那里居住,就有些难看了。
宇文君仔细思考了一番,将景父景母安顿在恒昌宗,也是为了稳妥起见,那里别的不说,首先绝对安全。
昔日八顾之宴,景佩瑶杀了五绝之首庄钦,此事在许多南人心中始终都是一件意难平的事情,便是谢一鸣想起这件事,嘴上不多说,心里还是会有疙瘩的。
景父景母在这里居住,外人虽不知晓,可当下赋税加重,老两口也逐渐感觉到了来自于生活的压力,长此下去,也不是一件美事。
思考了一些措辞,宇文君柔声说道:“伯父伯母不要想多了,我的家比较多,不碍事的。”
“我也是为了师姐好,赋税往后兴许会更重的,我先将伯父伯母安顿下来,至于其它事情,之后再商量也不迟。”
恒昌宗极土木之盛,安顿伯父伯母是绰绰有余了。
也怪君侯镇地处偏远,老两口也不知眼前的这一位贤侄都在外界干了多少事情。
景父还是觉得有些突然,说道:“可我们去了的话,也许没有办法开店,衣食住行各方面都是问题。”
景母也说道:“日子虽然苦了点,可也能过,贤侄就不要操心了。”
宇文君一时竟不知如何答复……
想了想,干脆直言道:“伯父伯母应该是怕给我添负担,才不愿意去我家中的,今儿我也实话告诉伯父伯母,安顿二位是绰绰有余的。”
“其实上一次来,就有想过将二位安顿在一个体面的地方生活,可那时我和师姐都有要事在身,再加上伯父伯母的日子也过得不错,一时就忽略了此事。”
景父景母心里一阵翻江倒海,今儿到底是个什么日子?
景父见宇文君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可是我们去了,终归还是要给你添许多麻烦的。”
景母若有所思,不知闺女和这位贤侄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事。
宇文君尽量抿嘴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师姐若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预计明年秋季,你们就能和师姐团圆了。”
景父敏感问道:“贤侄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宇文君未作多想的点了点头。
景父沉思道:“不如等明年秋季那丫头回来了后,我们商量一下再做决定,现在都快过年了,仓促之间搬家,也着实有点不妥。”
景母在一旁点头附和,柔声对宇文君说道:“谢谢你啊。”
宇文君索性换了个说法,言道:“我的意思是当下就收拾家当,我先带你们去皇都看望一下那个院长大人,之后,再带着你们返回我的家中。”
“你们不是一直都想要见一下那位院长大人吗?”
景父景母听到这话顿时变了脸色,松了口风。
“可是此去皇都路途遥远,又快要过年了,不如年后吧。”景父思虑道。
宇文君含蓄说道:“不打紧的,其实我刚从皇都过来,我是修行者,可一步到位皇都,对我而言天涯不过咫尺间。”
景父听到这话才终于回过味了。
景母惆怅说道:“可家里的东西太多了,得有一辆马车才行。”
宇文君索性起身说道:“走吧,什么物件需要被带走,我帮你们。”
言语间,打开空间法器,那张不大不小的柜台没入了无疆手串里。
景父看到这一幕,满脸不可思议。
宇文君安抚道:“伯父把需要带走的东西指给我看就行了。”
景父愣了愣神,随后和景母带着宇文君进入后面的院子里,开始收拾家当,老两口心里震撼归震撼,但是想要去见见那位院长大人。
宇文贤侄是上一次闺女带回来的人,自然是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
折腾了大致一个时辰,家里面大小物件,被宇文君尽数归纳至空间法器里。
空荡荡的院落里,景父有些失落的说道:“本来还想来年种点庄稼呢。”
景母也觉得心里一阵空落落,忽然要走了,心里五味杂陈。
宇文君在一旁安抚道:“别担心了,家里的庄稼地,始终都在你们的名下,回头我让镇长告知镇子里的其余人,就说你们是去亲戚家了。”
景父心里有些忐忑的说道:“这样真的好吗?”
宇文君拍了拍景父的肩膀,温和笑道:“就是换了个地方生活而已,那里的人也有很意思,说起来师姐对我也有过一些我在意的恩惠,你们放心居住就是了。”
景父听到闺女给贤侄一些“在意的恩惠”心里顿时舒展了很多,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去人家家里居住。
恒昌宗建立之初,景佩瑶便让井寒清带着许多书籍送到了恒昌宗,这也不是什么恩惠,两人心有灵犀罢了,可宇文君只有这样说,才能让二老的心里好受一些。
景母这会儿也开始回过味了,仔细凝望了一眼宇文君的脸庞,俊雅出尘,很让人心疼,难不成贤侄和自己的闺女都开始有那方面的意思了?
不是说修道之人追寻六根清净吗?
想了想,景母闷在了心里没有多问,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
万一真有了这么个女婿,那也……
随后,老两口锁上门窗,宇文君在后院里召唤应龙带着伯父伯母横渡虚空,老两口见状惊掉了下巴。
宇文君柔然道:“这可是个秘密,不要对谁说你们见过黑色巨龙。”
景父景母如同稚童般乖巧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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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青树与青森
庄园里,蒲维清正准备打开半月酒品尝一番,忽然察觉到虚空涌动,心念微动,撑起一方场域,遮蔽此间气机。
虚空通道开启,宇文君带着景父景母来了,蒲维清看见那条黑色巨龙涌出通道后,以极快的速度没入宇文君额头里。
景父景母觉得天旋地转,看见蒲维清后,微微发愣,眼前人,还是当年的模样,容颜未改。
老两口刚欲行大礼,蒲维清柔然一笑道:“来了就好,就当做是在自己家,无需多礼。”
连忙上前扶住了老两口。
宇文君眼尖的发现正堂里盛放着一坛半月酒。
感情这是要偷偷喝一点……
好酒一事,和好女人如出一辙,喝酒的不买,买酒的不喝。
景父景母一时心情激动,难以言表,话到了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宇文君上前如实言道:“君侯镇已加强赋税,据我推测,人族大地小范围里已开始潜移默化加强赋税,某些地方官员吃相有些难看。”
“暂且让伯父伯母在你这里居住一两日,随后我将带往恒昌宗安顿下来。”
蒲维清心念微转,对景父景母温和道:“你们先进屋子,我和他说几句话。”
景父景母乖乖进了屋子,不曾多言,他们曾见过蒲维清当年一指断江河,也亲眼目睹了那条黑色巨龙,知晓这两人所谈论之事都是大事。
蒲维清带着宇文君走至庄稼地旁,狐疑道:“出于什么想法,打算将这老两口安顿在恒昌宗?”
宇文君微笑道:“那自然是君侯镇赋税加重,我也想让老两口过的舒服一些。”
“老两口热情朴素,不懂人心险恶,等到了恒昌宗后,我会特意安排些朴素的丫鬟仆人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他们并不会觉得孤单的。”
蒲维清怪味说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好人,不经过佩瑶那丫头的同意,就直接安顿了人家的父母,居心叵测啊。”
宇文君义正言辞道:“绝无此意,世人皆知我秉性纯良。”
蒲维清幽幽言道:“所以就带着皇都最美的花魁不知去处?”
宇文君:“……”
蒲维清语重心长道:“那老两口虽说一辈子不曾经历斗争,可你随佩瑶一起去过他们家,如今你又安顿他们,老两口嘴上不说,心里是有数的。”
“有些尺度要拿捏好,免得到时让两人落下个心病。”
宇文君略微凝重道:“知晓了,多谢提醒。”
蒲维清道:“接下来是打算做些什么?”
宇文君回道:“晚上带着独孤俪去吃一次八珍宴席。”
蒲维清:“……”
“去吧,好歹也出自于混沌空间,是你当下的一大助力。”
宇文君嗯了一声,随后打开空间法器,取出两坛半月酒,言道:“本打算赠给丞相大人两坛,可他没要,索性就交给你,记得到时与他多喝一些。”
蒲维清心情略有好转,收下两坛半月酒后说道:“待会儿我就陪着老两口喝几杯,你先去做你的事。”
宇文君转身离去,心情略有些复杂,不知如何言说。
蒲维清回到屋子里,景父景母连忙站起身来。
“别拘束,就当做自己家,待会儿我去炒几个菜,我们喝上几杯。”蒲维清轻声道。
景父和景母拘束的笑了笑。
蒲维清给老两口倒茶,柔声言道:“我记得佩瑶和宇文君有过三年之约,今年秋季,他们便会重逢,到时候你们也能一解相思之苦。”
景父憨厚笑道:“我听宇文贤侄说起过,这些年来多亏了您对我家闺女的培养,令她长大成才。”
蒲维清温和道:“相遇便是缘分,尝尝茶水如何?”
景父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味道绵长厚重,点头应道:“很好喝的。”
蒲维清大致知晓这些年来老两口在君侯镇的生活是何等光景,若非赋税加重,他们还会在那里,转念一想,宇文君安排符合情理,万一被有心人调查到了老两口的住处,反倒是个麻烦事情。
世家之争愈发激烈,有些事真不好言说。
蒲维清言道:“既然离开了故土,那就放宽心,也不要有太多的负担,佩瑶那丫头现在的出息很大,本想从一开始就将你们安顿好,可惜那时候诸事繁忙,一时忽略了此事。”
“宇文君所在的恒昌宗极土木之盛,多数都是修行者亦或是研究学问的读书人,你们去了尽可能耳濡目染一些,有人教你们,你们就欣然接受,若无人教你们,一切如常即可。”
“再有就是,年轻人的事情二位就尽量别操心了,论年纪的话,你们也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不说你们,连我都管不住刚才的那小伙子,佩瑶也长大了,我说的话也没以前那么好使了。”
“事情交给年轻人去做就好。”
宇文君说的话,老两口或许总觉得宇文君年轻,隐隐约约不是那么的信服,可蒲维清的话,老两口自然会当做金玉良言去奉行。
老两口闻后,心里一阵宽慰。
景父此时好奇问道:“佩瑶现在的那位师父是怎样的一个人?以前也听宇文贤侄提起过,可知晓的并不多。”
蒲维清温和说道:“是一个会对佩瑶负责任的师父,往后如有机会,大致也能见到,她是一个清冷的女子,常年修行,身上可能没有人情味,有朝一日遇见了,一切如常就是。”
景父景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在想象之中,他们觉得蒲维清居住的地方应当是玉宇琼楼般的仙境,来了这里之后,感受更多的是人情味,景父也曾听说书人讲过真正的高手居住之地,大道至简,和村野之家并无区别。
想到这里,景父心里愈发感觉蒲维清深不可测。
景母这会儿好奇问道:“恒昌宗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蒲维清想了想,如实说道:“是一个极土木之盛的地方,时间长了后,你们就自然知晓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了。”
“这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你们去了后接受安排就是,宇文君会将你们安排妥当的。”
景母闻得此言,温和笑道:“这样啊,我有一事想问,那孩子是不是对我家闺女有些那方面的意思?”
景父心里也在狐疑这件事,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话都问到了这个地步,蒲维清也只能给老两口一个答复。
微笑道:“其实他们两人彼此喜欢,但都没有把话说开,也都心知肚明,这是一件好事。”
“佩瑶也到了婚嫁之年,宇文君是当今的八顾之首,手握人王令,与当朝两位丞相感情甚好,作为女婿而言,算是天下第一的那种女婿了。”
丞相,人王令!
听到这些字眼,老两口再如何老实朴素,心里也能大概想到那是怎样的份量。
景母会心一笑,对丈夫说道:“那孩子明明身居高位,对我们始终都是以礼相待,咱们也该知足了。”
景父傻气的笑了笑。
景母又问道:“那孩子的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蒲维清一时微茫,略微思考措辞说道:“其实我也不知,不过那孩子所有的事情都由自己做主,你们放心就是了。”
“凡是能人,总归有些自己的难言之隐。”
景母景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蒲维清收拾去做饭,景母连忙起身说道:“我去就行了,您在这里和佩瑶父亲继续聊。”
说完后,景母便去了厨房,心中甚是喜悦。
雪停了,归来的宇文君大袖一挥,院落里的积雪一扫而空。
正堂里,武宓和独孤俪以及柳青华三人坐在一起畅聊。
独孤俪热情招呼道:“快来啊,看看你的师姐给你都带来了什么。”
宇文君饶有兴致来到正堂里,地上摆放着不下于三百本书籍,宇文君虽说早就知晓师姐会给自己带来书籍,可还是有些窃喜激动。
随意挑了一本打开一阅,其上的学问义理深奥,没有点缀,尽是精要。
柳青华嘻嘻笑道:“怎么样,畅兴否?”
古荥留下来的书籍毋庸置疑,宇文君大喜道:“甚佳,不过这些书籍是否打算给白鹿书院一副手抄?”
既是柳青华带回来的,一切全凭柳青华做主,交道再好,有些底线也不可逾越。
柳青华正色道:“我和师尊商量过这件事,师尊之意是将这些书籍尽数交由恒昌宗,单论学问书籍底蕴一事,恒昌书院并不强,等多年后恒昌书院出了人才,到时两大书院的才子一同论道,顺带交换书籍。”
宇文君轻和道:“也是,秀年前辈思虑周全。”
上桌后,柳青华给宇文君倒了杯龙泉清水,柔声说道:“我也要打算前往恒昌宗了,师弟是否有要事交由我去办。”
柳青华的政治才能无法和井寒清做之比较,也无法和武宓做之比较。
可柳青华本身的所懂的学问义理其实并不浅薄,亦能分清民智之政与愚民之政。
宇文君思来想去后说道:“当然是有,有一事极其适合你。”
柳青华喜笑颜开,期待道:“何事?”
宇文君温和应道:“恒昌殿总管一职便交给你了,事情轻松,琐事无需自己亲力亲为,顺带观摩恒昌宗弟子有哪些可塑之才。”
“若发现好苗子,你可自行定夺。”
柳青华想了想,略微置气道:“就无一些大事交由我去做吗?”
宇文君无奈一笑,安抚道:“青云大会有小俪亲自出马,培养修行人才亦是宗门发展的重中之重,看似简单,实则为万年大计。”
“本想让你整顿书籍,提炼精要义理,可你在文才一事上着实天赋不高。”
柳青华吐了吐舌头,嘟着嘴说道:“知道了。”
宇文君言道:“暂时如此,往后宗门扩建,你肩上的担子也会逐渐增加份量。”
柳青华想想也是,恒昌宗逐步壮大,以后总有她大展拳脚的机会。
宇文君说道:“还有一事,得告知你们。”
“佩瑶师姐的双亲也会被我安顿在恒昌宗,明日将会随我们一同返回。”
柳青华顿时乐开了花,迫不及待问道:“那伯父伯母现在位于何处?”
宇文君微笑道:“就在院长大人那里,你性情活泼可爱,伯父伯母到了宗内后或许有许多不习惯,平日里若无事,多去陪伴。”
柳青华乐呵笑道:“知道了,我一定会去的,等佩瑶姐姐从北海归来后,想必也会很开怀的。”
武宓和独孤俪一头雾水,景佩瑶的名字她们听说过,亦是八顾之一。
宇文君虽未明言,可武宓和独孤俪都知晓,那位远在北海的姑娘就是宇文君一直放在心上的人。
想到这里,独孤俪的心里隐约有些失落,不知如何言说。
她是来人间历练的,能为宇文公子多做些事就好。
宇文君言道:“午饭打算吃些什么?”
白日宇文君不喜欢出门,身边有三位女子相随,难免会被人说一些闲话。
张本初不在,煮饭一事就显得格外重大。
武宓言道:“饺子已经吃过了,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煮一顿火锅,晚上再去鸿宴楼。”
一旁的柳青华和独孤俪微微点头。
宇文君应道:“那我和小俪先出去购买食材,你和青华师姐就在先准备吧。”
武宓和柳青华微微点头,独孤俪跟在宇文君身旁,两人选择了一条幽静的前往书院之外的大街上。
独孤俪微笑道:“可是我对食材并不是很懂,为何要带着我一起去买菜?”
宇文君轻声应道:“你从未来过皇都,带你四处转悠一番。”
“皇都之美,不在于名胜古迹,而在于街道巷陌,繁华都城,亦有穷苦百姓艰难求存。”
独孤俪心里微暖,好奇问道:“你很喜欢那位叫景佩瑶的姑娘吗?”
宇文君微微一怔,点了点头,平和言道:“虽说已很久不见,可偶尔想起,还是会觉得往事历历在目。”
独孤俪哦了一声,轻声道:“遥远而相惜,很美好的意境。”
宇文君也不知景佩瑶是否经常想起自己,诸事繁忙,回想起来还是在书院求学的那段日子最解心忧。
“我很期待她可以到达恒昌宗,与我一起,去做许多事情,可她也有她自己的道路,扶摇女帝的传承究竟是什么我尚未可知,但应该是沉重的。”
顾雍说过,急着收徒弟的人,往往都活不长了。
也不知如今的扶摇女帝是否已修成了紫薇真元,还是说仍在路上。
独孤俪轻声说道:“可两个有默契的人,早晚都会走在一起的。”
宇文君一时微茫,沉思道:“但也许两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去做,反而会更好。”
独孤俪略为一想,赞叹道:“公子境界高远,那位姑娘大致也是如此吧。”
涉及到了景佩瑶,宇文君的德才智似乎总会无可避免的下滑许多。
微微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但我们能懂的道理,她应该也懂。”
“说起来,自八顾之宴结束后,距离美好的少年光景已渐行渐远,想到此处,心中略有悲鸣。”
独孤俪轻笑道:“我以为你不会有这些感想。”
宇文君嘴角上扬道:“我已从少年变成了青年,又到了婚嫁之年,每当想到此处,心中百感交集,欲罢不能。”
到了一定的年纪,便会有相等的悲伤。
独孤俪凝望宇文君侧脸,头次发现宇文君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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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有人远去,有人归家
北海,明月山。
冬季,海浪无声,雾气苍茫无边。
对于终年修行的人而言,四季流淌不过眨眼间而已。
九层高塔之上,扶摇女帝神色无悲无喜,并未介意景佩瑶带回来一位朋友。
楚谨言坐立难安,心神惶恐,不知所措。
扶摇女帝轻声道:“一切如常即可,无需拘束,一层塔内,便是你的修行之地。”
楚谨言战战兢兢嗯了一声,这种无形的压迫难以言表,她小心翼翼控制着自己的气息。
随后微鞠一躬,暂且离去。
景佩瑶并未主动帮楚谨言解围,并未是谁都和与扶摇女帝正面相处,有些事总得经历后,才会有所升华。
扶摇女帝轻声道:“此去神域,看来也并无多少长进。”
流雪染血无数,在扶摇女帝眼中算不得什么,行凶斗狠,难登大雅之堂。
景佩瑶坚决道:“或许吧,我将闭关一段日子,在此期间,明月山大小事宜,交由楚谨言。”
“以你的眼光来看,她往后将会如何?”
扶摇女帝漫不经心道:“破极已是极限,庸才一个。”
景佩瑶并未反驳,因为无可反驳,世上没人会怀疑扶摇女帝的眼光。
“等我出关以后,我将会去做一些我想做的事,大致不会走上你原来的老路。”
扶摇女帝无声而笑,并未出言训斥。
有些事一旦决定了,就再无更改,对于倔强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放下情爱牵挂,是多数人做不到的事,八顾之一的景佩瑶也不例外。
扶摇女帝言道:“随你,你我相遇,本就是一场意外,也许你将会走出自己的道路,无论你做什么事,我都无所谓。”
“仅有一点,不可成为宇文君的陪衬,那龙族少年或许也是狼子野心之辈。”
景佩瑶摩挲流雪的剑柄,微微点头道:“知晓了。”
扶摇女帝言道:“大致五年后的冬季,战争将会到来,你可有想法?”
景佩瑶如实言道:“大势之下,一人之力难以抵挡,我愿做万难之事。”
扶摇女帝轻笑道:“可以,在此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往后你若看见了顺眼的女子,可代我收徒。”
景佩瑶微微一怔,不敢相信。扶摇女帝笑道:“如你所想的一样,世上没有不死之人,不亡之国,不朽之木。”
“你已得到我与蒲维清的真传,往后岁月,人族无女子可与你争锋,可我仍然希望你可一枝独秀,照耀大世。”
“乱世是否会到来尚未可知,可注定会有许多人死去,秩序将会重建。”
“你能得到什么,取决于你自己。”
对于这样的一个传人,扶摇心里无悲无喜,有些路或许只适合一个人去走。
玉手微抬,一道细微的紫薇真元涌入景佩瑶眉心之地。
“每一颗种子,都会有自己的造化,我已替你开辟出一条路,可仍未到尽头,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
景佩瑶起身深鞠一躬,欲言又止。
扶摇女帝言道:“大可放心,便是身死道消,我也会最合适的时间里拉一位神族的元帅下葬。”
景佩瑶没有流泪,美眸空洞茫然。
万端,就真的不可到达吗?
扶摇女帝睥睨天地四极,似乎并无值得留恋的事与物,又似乎有一些,过往种种,化作释然一笑,她很美,如第一缕光。
一步跨出,消失于茫茫天地,无人知晓她去了哪里,可她大致是不会回来了。
景佩瑶朝远方深鞠一躬,双手作揖,久久没有起身。
……
……
入夜后的皇都灯火辉煌,繁华似锦。
鸿宴楼更是热闹非凡,宾客满座。
第七层,独孤俪首次吃上八珍宴席,一脸满足之色,笑的合不拢嘴。
武宓打趣道:“比较之下,我们中午的火锅实在是有些上不了台面。”
本就是不太会煮饭的人,以为火锅会很简单,却比想象之中的复杂,武宓与柳青华直到现在,心里还有阴影。
宇文君本想中途去丞相大人家中混一碗酸菜面,却被武宓和柳青华强行留下了,且吃了很多已经熟了味道却又极其诡异的菜肴。
独孤俪轻声笑道:“可中午的火锅是我们亲手所做,也许还不够好,可毕竟出自于我们之手。”
柳青华噗嗤笑道:“人都是这样,不忍心打自己的脸。”
窗户外,是皇都的万家灯火,不知多少游侠文人,想要在皇都有一座自己的院落,能做此事的人,却又寥寥无几。
宇文君安静的陪着三位女子,听着三位女子的絮语。
宴席结束后,一行人便返回白鹿书院入睡,宇文君却毫无睡意,深夜来到白鹿山顶,夜色与雪色交融,迷离凄美,年关将近,亦不知有多少人还在流浪。
随意盘膝而坐,冥想修行,任由雪花落在自己身上。
不知不觉间,夜尽天明,宇文君浑身是雪,起身微微催动真元,震散身上积雪,一夜之间,宇文君并未有所寸进,只是他很想在最热闹的时候,好生冷静一番,如当年在玉溪镇的那段岁月。
清晨,飘着细微的小雪。
回到院落里,三位女子均在院落里默默晨修,宇文君到来后,三人自然是停了下来。
“走吧,返回恒昌宗。”宇文君道。
皇都已无逗留下去的必要,此次前来,他只是想要送酒给某些人,顺带解决赋税一事,以及安顿那老两口,
四人御风而行来到蒲维清的院落里。
老两口正在灶台上忙活煮早饭,隐约有肉包子的香味扑出来。
蒲维清则在正堂里喝早茶,三位女子来到这里略有些拘束,进入正堂后,柳青华郑重的对蒲维清行了一礼,武宓和独孤俪两人则是微微点头致意。
三人坐在靠后的位置上,宇文君自顾自倒了一杯茶,说道:“为何你这里,始终没有好茶。”
蒲维清闻后,略微置气道:“也许是我喝茶没有天赋。”
宇文君笑道:“知晓了,若下一次回来,会给你更多的半月酒,喝酒你总归是有天赋的。”
蒲维清言道:“以我之见,你喝完这杯茶后,最好去厨房里看看,突然来了四人,你总得帮手一二,万一老两口煮的饭不够吃呢。”
宇文君放下茶杯,欲言又止,无可反驳,随后给武宓使了个眼色,两人匆匆去了厨房。
蒲维清看了一眼独孤俪,轻声道:“你的师尊如今是否还有爱吃咸菜的趣味?”
独孤俪闻后,起身微鞠一躬道:“回禀前辈,师尊一直都有这个习惯。”
蒲维清微笑道:“这一次打算历练多久?”
独孤俪一脸正色,略微沉思道:“我也不知,大概会是三五年,大概只是一两年。”
蒲维清嗯了一声,微微挥手,一杯热茶漂浮至独孤俪近前,言道:“远来是客,你我虽不在同一条道路上,但也算是故乡人,往后如遇到了棘手的事情,可来寻我。”
独孤俪双手捧茶,点头致意道:“多谢前辈照拂。”
蒲维清看向柳青华说道:“你就随意吧,说起来也是我白鹿书院的骄傲。”
柳青华乖巧笑道:“是,院长大人。”
厨房里,景父景母见到宇文君和武宓来了,略有些手足无措,景母热情招呼道:“我以为贤侄还要多睡一会儿呢。”
宇文君温和道:“平日里的确会多睡一会儿,这是打算蒸包子煮馄饨?”
景母慈爱笑道:“是啊,煮饭煮习惯了,看见厨房就觉得亲切。”
景父看了眼武宓,武宓一脸柔和点头致意。
景父向宇文君好奇问道:“贤侄,这位姑娘是?”
宇文君应道:“她叫武宓,是我的妹妹。”
景父顿时乐开了花,言道:“面相真好,一看就知是有福气的姑娘。”
宇文君大致瞥了一眼锅笼缝隙,里面肉包子不下于三十个,应该是够吃了。
“可有需要帮手的地方?”宇文君问道。
景母想了想,对宇文君说道:“暂时不需要,想来灶台上的事情你也做不惯,这会儿只需要文火慢炖,你帮忙看着灶门口,控制好火候。”
宇文君笑了笑,心里想着院长大人肯定是和伯父伯母说了些什么。
然后就坐在了灶门口,武宓在一旁噗嗤笑道:“那你就先忙吧,我先过去喝茶。”
宇文君假装一笑,武宓就此离去。
景父见状,乐呵笑道:“你应该很少做这些事吧。”
宇文君想了想,如实说道:“偶尔为之,也是野炊。”
景父言道:“这样啊。”
宇文君回复道:“师姐还在书院的时候,倒是和师姐野炊过几次,后来分别,关于吃饭一事,便有专人照顾,不过我也很少在家,细算起来最近这段日子还是野炊居多。”
景父想和宇文君说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景母在一旁说道:“就别和贤侄说这些事了,儿郎家对灶台上的事情都很反感,你把贤侄说的都不知如何回答了。”
景父尴尬的笑了笑,宇文君低头,瞥了眼现在的火势,稳而深入,好像也不需要自己做些什么。
一阵无言,厨房里落针可闻。
宇文君说道:“返回恒昌宗后,会有专人侍奉你们,往后这些事也无需亲力亲为,你们两人不适宜修行,我会命一位修为不高的先生教导你们一些粗浅你的呼吸吐纳,以及较为粗浅的修行之法。”
一听有专人侍奉,景父当即摇头道:“不必了,我们已习惯了自给自足,要是有人照顾我们,反而会觉得过意不去。”
宇文君再度无语,干笑着点了点头。
良久后,包子熟了,馄饨也好了,宇文君以年轻伙计的姿态将包子和馄饨端向了正堂,蒲维清见状,笑而不语。
景父景母随后到来,众人围坐一桌。
“还有些包子,您吃的时候稍微蒸一下就好了。”景母对蒲维清言道。
蒲维清微微点头,随即将柳青华和独孤俪给老两口介绍了一番,知晓情况后的老两口也是笑的合不拢嘴,看见这两位姑娘,就像看见了自己闺女一般。
饭桌上柳青华言语讨巧,妙语连珠,将老两口招呼的乐呵不已。
宇文君则默默地低头吃包子喝馄饨,心里对柳青华感激不已。
早饭过后,众人来到院子里,蒲维清大袖一挥,撑起一方场域,遮蔽此间契机。
景父景母在柳青华的陪伴下并未感到压力,宇文君召唤应龙,带着众人横渡虚空而去。
蒲维清玩味笑道:“八顾之首又如何,遇见了丈母娘和老丈人,还不是手足无措,犹如求学初期的稚子。”
“也好,这两人对你亦是约束。”
恒昌宗外,见到恒昌宗气势恢宏的牌匾后,景父景母心中一阵震撼。
宇文君安抚道:“往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武宓御风而行先行一步,不多久后,就会有马车到来迎接景父景母。
柳青华挽着景母的胳膊说道:“黑色巨龙的事是一个暂时无法公开的秘密。”
景父景母凝重点头,看了眼宇文君的背影,心里一阵欣慰,这是将他们当做自己人了。
不多久后,武宓亲自驾驭一辆马车疾驰而来,两头甲等战马拉车,气象威武不俗。
柳青华搀扶老两口进入了马车,车内精致典雅,设有铜炉,温度宜人。
独孤俪则和武宓在外驾驭马车。
宇文君拉开窗帘,撑起一方柔和场域,确保老两口不会被阴寒湿气侵袭,柔声道:“沿途所见,都是我们的地方,伯父可喜欢战马?”
听到二字,景父心生向往,柔声道:“当然喜欢,可是战马应该是给需要的它人准备的。”
宇文君这才发现,景父和佩瑶师姐都有着一样的倔强。
温声道:“甲等战马或许不适宜你们二位,但寻常的马匹,还是适合你们的。”
景父乐开了花,笑道:“这样啊。”
景母没好气的说道:“可别到时候闪了腰。”
景父无奈一笑道:“放宽心好了,绝不至于。”
老两口时而看向车窗外,沿途的亭阁走廊甚是典雅精致,大道宽敞,诸多巡逻守卫,见到这辆马车经过,纷纷停下脚步,整齐划一半鞠躬致意。
一路上,柳青华陪着老两口有说有笑,不知不觉间,到达了恒昌殿外。
出来此地,柳青华也是一脸不可思议,雀跃道:“师弟,还别说你对这里真是下了功夫,花了不少银子吧。”
宇文君随口应道:“顾雍死后,我一时怒气难消,索性通过平王之口,传话给人皇陛下,用许还山的人头购买百万两黄金,陛下知晓我当时心情阴阳难测,索性就答应了,在之后就是设立恒昌宗。”
“归总而言,一切顺风顺水。”
“你的学问功底浅薄了些,宗内有一位冯远秋老先生,虽是穷经皓首的老人,可一身学问很是不俗,也许受横龙山气运影响,已有别开生面的架势,闲来无事,也可多去讨教,他不会烦你的。”
柳青华撇嘴道:“可我是很烦那些文字啊。”
宇文君无奈一笑,景父景母听闻这些,心中震动不已,恒昌殿气象万千,极土木之盛,犹如王庭。
这会儿,郭盛和高志等人,应该还在晨修中。
宇文君对景父景母言道:“伯父伯母,里面请。”
至此,景父景母在恒昌宗安家落户。
第三百二十四章 青冥玄府
一棵参天的银杏树,旁边是一方池塘,不大不小,占地约莫半亩,水中有锦鲤,一方简易的道场,兵器架上的武器均出自于涤剑谷的铸剑师之手。
整个院落色调淡雅温和,并无恒昌殿的庄严肃穆之气,大堂开阔潇洒,雕梁画栋,碧波涌起,飞翘的屋檐上停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飞鸟。
宇文君带着景父景母来到正堂,柔声说道:“往后这里便是伯父伯母的居住地。”
井寒清姿态端庄,长身玉立,谈不上美姿容,脸上轮廓清晰立体,眸光闪烁坚毅之光,也让景父景母觉得颇有亲近感。
景父欣慰不已,说道:“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们老两口也会居住这么大的院落。”
井寒清温柔言道:“佩瑶师姐修为颇高,以她的实力,足以安顿二位居住在金碧辉煌之处,只是眼下诸多事较为难缠,故此将二位安顿在恒昌宗。”
“都是自己人,朝夕也能遇见,也很热闹。”
来到这里后,景父景母才从别人的只言片语里知晓了自己的闺女如今有了多大的出息,虽不全面,可老两口也意识到自己的闺女绝非寻常人可比。
井寒清言道:“生活起居等事宜,我们都已安排妥当,厨房里有上好的食材与调料,茶叶酒水一事,待会儿会有伙计带来无疆灵茶与清辉酒。”
“伯父伯母先在这里适应一段时间。”
景父景母连连点头,笑意盈盈。
宇文君言道:“从老家带来的那些物件,暂且给你们放在库房里。”
景父嗯了一声,随后同宇文君来到库房里,打开空间法器,大小柜子,以及诸多器皿,虽说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对于念旧的人来说,这些都是好东西。
宇文君温柔道:“道场里的兵器你们随意玩耍就是了,回头我让一位先生过来教导你们读书识字,本想亲自教导伯父伯母,可我政务繁忙,着实抽不开身。”
景父微微摇头道:“我们又不考取功名,就无需这些了。”
宇文君一只手放在景父肩头,柔和说道:“让你们掌握些粗浅的学问义理,是为了让你们往后可以简单修行一些粗浅法门。”
“你们若是筋骨强健,也能早一日骑上甲等战马,踏遍秋风,弯弓射雕。”
景父闻后,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骑大马射大雕,对于上了年纪的男人而言,始终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回到正堂,伙计们已经带来了无疆灵茶与清辉酒。
宇文君微微挥手,引来山上泉水进入茶壶,放入茶叶,以真元煮茶,片刻间茶香四溢,给景父景母倒了两杯茶,微笑道:“说起来这茶叶应当是要比院长大人那里的茶叶好很多。”
景父咧嘴一笑,品了一口,确实更入味一些。
宇文君好奇问道:“高志与郭盛和去了何处?”
井寒清一脸无奈道:“恒昌阁里安顿了诸多将军,他们两人找那些将军们喝酒去了,说是增加感情,依我看来只是他们自己想要多喝几杯。”
“说起来,宗主也要亲自去陪那些将士们痛饮几杯。”
“一来可安抚人心,二来也可让增进感情,毕竟有一部分将军是因宗主安顿北方流民一事,有所触动,这才来的恒昌宗,当然这其中也和张本初那颗将星有些间接干系。”
宇文君道:“过几日就是年三十,是要和他们喝几杯,书院已经歇课,那些寒门稚子可有所安顿?”
井寒清轻声道:“早已安顿,部分家境贫寒着,我们送去些许银两,虽说不多,也足以让他们过一个肥年,为了不让他们心中有所芥蒂,就拿取了他们家中的某些土特产,走了个过场。”
宇文君嗯了一声,随即对景父景母言道:“我还有事,你们先在院落里转悠一番,池塘里的鱼儿可随意垂钓。”
景父景母连忙起身相送,宇文君温和一笑道:“留步,我就在你们隔壁。”
老两口热情的笑了笑,目送宇文君与井寒清离去。
环顾四野,景父伸了一个懒腰,嘿嘿笑道:“这日子也还行。”
景母会心一笑道:“是啊,以后咱们未来的女婿来了,就给他煮一顿丰盛的菜肴。”
景父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随后景父走向了兵器架,拿捏起了一架拉力不重的宝雕弓,景母见状又气又笑。
回到恒昌殿,宇文君如释重负给自己倒了一杯龙泉清水。
君侯镇赋税加重,恒昌书院所遍布的州郡暂时并无这般倾向。
微微思虑道:“那些寒门稚子家中凄凉景象,令人动容,我虽不曾亲自前去,可昔日在八顾之宴文试里,我也曾在清水村当过教书先生。”
“年后,多多留意一番寒门稚子家中的情况,如有生活困难者,微微施以援手,秋水姐姐那里,想来也会有意无意的照拂那些贫苦之户。”
“其中尺度你们自己拿捏,可若有人重男轻女,卖掉闺女,此等事宜尽量扼杀在摇篮里,就算是要卖,也由我们接手。”
或许年后许多州郡都会有意无意的加重赋税,卖闺女一事对于贫苦之家而言并不罕见。
井寒清点头道:“知晓了。”
安抚贫苦之家,力度也不可过大,一旦过大,贫苦之家兴许会出现刁民贪恩的恶性事件。
柳青华,武宓,独孤俪三人在恒昌宗四处溜达,偶尔来了兴致,也会指点恒昌宗弟子的修行,寥寥数语,或有卖弄之嫌,可对于多数弟子,也足以够用。
几日后。
大年三十。
恒昌宗上下齐聚一堂,开怀畅饮,那些从北方过来的将军,受到宇文君盛情款待,八顾之首不喜饮酒,仍然是和诸多将军打了一个通关。
郭盛和酒量惊人,杀几个圆满是常有之事。
便是慕容秋水亦是不让须眉,喝起酒来,亦是豪放可人,一颦一笑间,风情万种惹人眼目。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张本初没在,热闹的氛围里,大致只有宇文君还记得远在妖域历练的张本初。
年关期间,恒昌宗近乎每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郭盛和性情潇洒开阔,以个人之名,给恒昌宗上下的丫鬟仆人以及护卫发放了数量不小的赏钱,宇文君亦是出手阔绰,让诸多丫鬟仆人笑的合不拢嘴。
年关便是年关,不谈时政,只论开怀之事。
初七,傍晚。
宇文君来到景父景母的院落里喝了一碗醒酒汤,吃着景母亲自包的饺子,味道上佳。
三人围坐一桌,气氛和睦。
宇文君柔声道:“年关过后,我和武宓将会前往魔界调查一些事情,此事是机密,你们不可与人言说。”
景父景母闻后顿时提心吊胆起来。
异国他乡,凶险异常,两人虽未经历过狂风巨浪,可上古时期五族大战的往事,他们两人也是略微知晓一些。
景母担忧道:“不去不行吗?”
宇文君温柔道:“伯母放心,我在魔界有熟人接应,恒昌宗大小事宜就是那些个年轻人处理,我在或不在,都无甚影响。”
“年后,也许会有些仆人丫鬟过来照料你们的生活起居,你们也别多心,那些丫鬟仆人本就家境贫寒,宗内会给他们足够的工钱,算是变相安抚。”
“你们也能少忙碌一些琐事。”
景母嗯了一声,又给宇文君盛了一碗醒酒汤。
景父言道:“大致什么时候回来?”
宇文君想了想,如实言道:“不知,但秋季定会归来,那时我将会和青华师姐前往北海与佩瑶师姐重逢。”
“放心,不会有事的,别忘了那条黑色巨龙。”
想起那条黑色巨龙,景父景母顿时安心了不少。
初七过后,宇文君每日都会来到景父景母这里吃一顿便饭,过年期间一切如常,十五过后,宇文君便和武宓离开了恒昌宗。
这一次过年,颇有滋味。
可那份喜庆情怀,随着到了魔界后,便烟消云散了。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万里银装素裹。
魔界都城森严浩荡,建筑以黑色基调为主,建筑一事,灵族主精致典雅之风,魔界主大气华贵之风。
虽言华贵,也仅是形势而言,魔族子民的房屋建筑看似大同小异,实则各有流派,只是大眼望去,略有奢靡之风体现,并未花费巨款修建,一种风情而已。
都城万家灯火,热闹非凡,诸多人会前往广场那里进行冥想,亦或是聚会,彼此交流心得,内敛而又和睦。
某家小酒馆内,宇文君和武宓吃着烤肉,喝着清酒,整个包厢安静平和。
良久后桐雾与一位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来到了这座包厢,中年男子面相阴柔,眉宇之间看似有郁气凝结,多年修行魂术,总会流露些肉眼可见的痕迹。
两人深鞠一躬道:“拜见殿下。”
宇文君瞥了眼两人,轻声道:“我来魔都后,你们见我无需多礼。”
桐雾与墨懿这才起身。
宇文君瞥向墨懿问道:“桐雾我已见过,如今你在哪方门庭之下行幕僚之事?”
墨懿低头应道:“回禀殿下,在武王麾下行事。”
武王,掌管魔界军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宇文君越发意识到出自于明魂之山的魂术修行者是怎样的成色。
墨懿徐徐说道:“知晓殿下要来都城,我已给殿下安顿了一座府邸,名曰玄府,内有假山湖泊修行道场,与魔族王爷的府邸比起逊色不少,可胜在风水上佳,位于魔都中心,距离端王府不远,步行约莫半柱香便可到达。”
“外人只知晓我名下府邸若干,收一些租金罢了。”
“殿下放心居住即可。”
“除此之外,我已为殿下设立谍报机构,名曰青冥,其领袖名曰章古,亦是殿下府邸的管家。”
宇文君微微点头道:“有心了。”
墨懿低头应道:“为殿下做事,义不容辞。”
宇文君笑而不语,真是替魔君感到惋惜,竟不知自己的国度还有一座明魂之山。
“知晓了,你们二人就此离去,我来之后,大小事宜一切如常。”
墨懿与桐雾就此离去。
比起灵族之行,宇文君觉得魔界之行甚好,诸多事自己有着选择布局的权力,兴许将会一切顺意。
宇文君也只是这么一想,乐观绝非善事,兴许那尊太古生灵极其难缠呢。
眼下,唯独不知潜伏在神族与魔族的太古生灵是为何物。
清酒入口,不算顺喉,与半月酒比起,始终是差了些意思。
武宓道:“这就前往玄府安歇?”
宇文君嗯了一声道:“此时夜色已深,不宜前往端王府,我们在玄府整顿两日后,再去做客也不迟。”
两人观摩了一番都城街道,整齐有序,路上行人仪容整洁,气态清雅,锋芒内敛。
酒楼赌场里也并未透出多少喧哗之声,单论文明素质而言,魔界或许是五族之中的魁首。
一路步行至玄府门口,一眼望去,门庭高阔,气象森严大气,门口台阶两旁设有两尊黑虎雕塑,眼眸之地乃用白玉石嵌入,在夜间流露出森森白光,透露出威杀之气。
顺阶而上,微微扣响门环,片刻后,门户开启,一位身着墨色长袍的老者来到了宇文君眼前。
老者约莫六十余岁,身材中等,面部轮廓柔和,眼角之地略有苍白。
眸光并无这个年纪该有的浑浊,却也并不清澈,偶有精芒溢出。
章古深鞠一躬道:“老朽恭迎殿下。”
宇文君和武宓步入玄府,大致看了一眼,虽无土木之盛,可整体格局奢靡淡雅,湖泊里有青鱼涌动,假山之上雕刻有诸多飞鸟图腾。
正堂略微透露出些许恢弘气象,屋檐梁柱之上,雕刻的嘲风图腾栩栩如生。
门外,多位貌美侍女与精壮护卫半鞠躬恭迎宇文君到来。
侍女身着黑色流苏长裙,护卫身着黑色铠甲,佩长剑,修为最高者,不过承圣境界,一个旅人来到都城重地,还有黄庭往上的高手护卫,那就有些不正常了。
宇文君轻声道:“无需多礼,起身吧。”
众人徐徐起身,宇文君虽章古来到正堂茶桌上坐下,茶叶是半月茶,出自于半月城的半月茶,桐雾也是有心了。
章古奉茶,宇文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口感甚好,与何洛酒庄里的半月茶一般无二。
老管家轻声言道:“知晓殿下要来,已将魔都堪舆图,以及近些年来所发生的历史,一律整顿成卷宗,此刻已陈列在书房里。”
“以供殿下斟酌。”
宇文君应道:“有心了,青冥如今有多少人在其中?”
章古谦卑应道:“为数不多,仅有三十六人,然而每一个人都身居要位,除却永恒殿宇不曾渗透,余下的地方均有涉及。”
宇文君言道:“也包括镜心城的内阁成员?”
章古略有歉意道:“并无,内阁成员与皇族王爷各成一派,彼此立场微妙,是别派魂术修行者效力于内阁成员。”
“殿下如有所需,属下便尽快安排。”
宇文君摇头道:“暂且无需如此,等我熟悉魔都之后,再酌情而定。”
章古谦卑点头,又给龙族两位殿下添茶一杯。
喝完茶后,宇文君和武宓便进入了书房,开始翻阅卷宗,了解这里的风土民俗,文明历史,与初到灵族的赫秀之城时一般无二。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大鳄的凝望
翌日,风雪飘摇。
正堂里,宇文君坐在铜炉旁,手拿一柄小刀,打磨树杈,正在做弹弓。
端王身份高贵,送太有价值的礼物不妥,太便宜的礼物也不妥,树杈取自于黄金古木,价值略高,却也只是玩物,男人之间的交道,越简单越好。
一夜之间,宇文君和武宓已将都城大小之地以及各类官员之间彼此的微妙关系尽数了解,心里已有定数。
地势容易了解,官员之间的关系还得自己亲身证明才行,魂术修行者提供的情报有极高的可信度,可许多事并不是看起来那样。
早饭是菜汤以及烘烤了一个时辰的肉块,味道上佳,在灵族尚有可能吃到人族的菜肴,到了魔界,几乎无这种可能。
饭桌上,武宓轻声道:“再有几日去拜访端王殿下为妥?”
宇文君应道:“三日以后吧,兴许我当下居住在这座玄府,对端王而言也并非秘密,我知道,你也只是闲不住而已。”
被看出小心思,武宓无奈一笑。
“那我们这三日做些什么?该了解的已尽数了解了。”
宇文君言道:“吃过早饭后,我们去街道上随意溜达一番,走马观花,不求甚解。”
“如此,也能让你解心忧一二。”
武宓轻笑道:“好勒。”
他国都城,随意溜达游玩,是许多年轻人最想做的事之一。
到了魔界都城后,宇文君虽有先手优势,却并不会轻功冒进,既然是以旅人的身份来到这里,那就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痕迹。
心中已有计划,一月之间,宇文君不会做任何实事,也不会流露出纨绔子弟的风采,就是一个有点学问的年轻高手而已。
三日之间,宇文君每一日都会带着武宓外出溜达,去小酒馆里喝酒,去茶馆里喝茶,偶尔在露天的摊子上吃点小吃。
逛完这条街以后,便去另外一条街,无所事事,又像是在体验红尘万丈。
端王府,气象辉煌,极土木之盛,处处可见奢靡之势。
亭子里,端王煮了一壶茶,就着烤肉慢慢吃着,桐雾与额头有刀疤的女将陪伴其左右。
边境地区,已发生了一场大战,两族各自出兵一万,实打实的火拼了一场,战果平分秋色,谁也没能占到便宜。
接下来彼此将会消停一段时间,择日再战。
战事那是武王应当操心的事,端王并不会留意这些事,只是家中小儿子也出现在了那场战役中,听闻受了伤,且伤势不轻。
这对于端王而言,有些尴尬,受伤了姑且不提,主要的是并未在战场上立下能上的了台面的武勋。
无功而重伤,略有些伤及端王殿下的颜面。
朝野上下虽不会对此事多说些什么,可面子有点难看。
桐雾此刻言道:“那位名曰苍墨的年轻人已来到了都城,且居住在了玄府,应当是掏了一笔不小的房租,近几日与那位英姿飒爽的姑娘整日溜达游玩。”
端王闻后,会心一笑道:“自己先了解情况,之后再来拜访我,也是为了尽量不麻烦我,是一个很讲规矩的年轻人。”
“除此之外,还有些什么?”
桐雾言道:“尚未可知,兴许得过段时间才能知晓其动机。”
端王笑道:“也罢,一个小友,也能为这平平无奇的动机增添一些生气。”
“小家伙今夜便会归家,让他先去祠堂里跪着,无需来见我。”
桐雾面露为难之色,言道:“小王爷心里也不爽快,他自然是要回来见您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端王皱眉道:“如果他心中有愧,就不会来见我。”
桐雾听而不闻,王爷的家事,还是少插嘴为好。
第四日,宇文君晨修结束后,便把玩起了弹弓架,色泽金黄,小巧玲珑,其上雕刻有猛虎纹理,只是个架子,至于皮筋与皮兜,得由端王亲自调配。
略微整顿了一番衣衫,宇文君伸了一个懒腰,喃喃自语道:“虽不愿走这个过场,却也无可奈何啊。”
武宓言道:“谁让你上一次给端王留下的印象很是不俗呢。”
手握端王令,不去端王府都不行了。
宇文君无奈一笑,随即带着武宓出发了。
一路上,宇文君心如止水,与秋清柏小卫打交道时间长了后,宇文君越发习惯与政客的相处,该怎样,才不会流露出原本的痕迹呢。
故意做一件蠢事太刻意,只谈论风雅趣事,似乎又有些浮夸。
一时间,宇文君左右为难,横竖都不是人。
不多久后,宇文君和武宓便来到了端王府邸前,亮出端王令后,径直进入了里面,的确是要比玄府气派许多,处处可见金碧辉煌。
通幽小径两旁花草丰茂,与季节不符,整个端王府有一道无形的场域笼罩,使得这里一年四季如春,生机勃勃。
视野尽头,端王与桐雾走出中庭,亲自迎接宇文君与武宓两人。
“稀客稀客啊,回到都城后,就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可与苍墨小友重逢,等了许久,小友终于是到了。”端王热情笑道。
宇文君微微点头致意,会心一笑道:“被殿下如此挂念,令在下受宠若惊,一点心意,还望殿下笑纳。”
拿出一尊金灿灿的弹弓架,整体犹如黄金浇铸而成。
端王接过弹弓架仔细瞅了一眼,赞叹道:“没想到小友还有这等手艺,真是意外。”
宇文君狐疑道:“殿下又是如何知晓出自于我之手。”
端王一边领着宇文君步入中庭,一边笑道:“纹理看似细腻,实则刚柔并济,且彼此交相辉映,暗合天地之道,隐约流露出一丝磅礴气象,起码女子不会有这般手艺,寻常人也不会有这般悟性。”
“一看便知是出自于小友之手。”
“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宇文君淡笑道:“果然瞒不住殿下。”
进入中庭,端王亲自煮茶倒水,很是热络,手法老道,双手将一杯茶水递给宇文君,宇文君手指微微扣响茶桌,以示茶礼。
心里却是微微一惊,见微知着是每一个政客必须具备的本能,然而功力却有高下之分,端王这份见微知着的眼力劲,令宇文君心头略有些沉重。
但愿,他与那只神秘的太古生灵没有任何关联。
端王柔声问道:“苍墨小友这一次来都城,欲打算居住多久?”
宇文君略微思考道:“兴致而来,兴尽而归,但或许到时会没了兴致,却一时半会儿懒得动身离开。”
端王哈哈笑道:“年轻真好,潇洒真好。”
看向武宓说道:“这位姑娘上一次虽未有过交谈,可给我印象极其深刻,锋芒内敛,英姿飒爽,一看就知有将帅之才。”
“怎么看都很顺眼。”
武宓温柔回道:“殿下过誉了,若真有殿下所说的那般神奇,大致也不会被这般看穿了。”
端王闻后不怒反笑,哈哈应道:“姑娘从善如流,若是我家那小子能有姑娘几分风采那该多好。”
宇文君打趣道:“常言道虎父无犬子,殿下分明自谦了。”
端王一脸惆怅道:“前线战事激烈,未立寸功,铩羽而归,顿觉颜面无光。”
宇文君敏锐的意识到这位殿下正在试探自己,他若说几句宽心话,则是趋炎附势,没有真诚可言。
可若是说出高屋建瓴的见解,又会过于被这位殿下重视。
进退之间,都是两难。
和政客打交道,纯正的友谊都只会在最后发生,一开始都只是试探,不停的试探,直到某一方露出端倪为止。
大开大合,虎狼之态,以家事为开端,试探对手之深浅。
他有想过被重视,未曾想过会被如此重视。
估摸着,接下来还会出重手。
微笑道:“事已至此,殿下便是脸皮掉在了地上,也来不及了。”
端王闻后,表情略有诡异,随后畅然笑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让小友见笑了。”
宇文君温和应道:“此事无需外扬,想来此时此刻,都城该知道的人都已尽数知晓。”
端王微微招手,言道:“女横,去将那个小家伙带过来见客。”
宇文君望向额头有刀疤的女将,原来名曰女横,姓氏罕见,名字别致,宇文君并未试探对方修为深浅,顾雍早就明言过,这位女子也在凌霄境界,往后若机遇不俗,可步入无极,只需一桩机遇就够了。
宇文君大致已知晓端王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端王好奇问道:“犹记得上一次还有一位少年,一位脱俗出尘的姑娘,还有一位前辈,他们不曾和你一同来到都城?”
宇文君耐心应道:“他们带着酒离开了,我是来都城游历的,又不是为非作歹来了,无需带着护道者,再者还有端王这般朋友庇佑,我应该不会在都城有性命之忧。”
端王击节赞赏道:“爽快,现在的年轻人,该爽快的时候不爽快,老是羞羞答答遮遮掩掩,可是不该爽快的时候又很爽快,与匹夫换命之事常有发生。”
“小友不拘小节,火候掌握的刚刚好。”
宇文君尴尬的笑了笑,举起茶杯抿了一口,不是半月茶,他也不知是什么茶叶,可口感略高于半月茶,应当属于十大之列。
女横带着一位身着蟒袍玉带的年轻公子来到了此间,其人一头海藻般的长发,面相英武,一脸刚正之气,身材魁梧,血气方刚。
端王介绍道:“小儿幕凛。”
出自于王侯之家,在外无论伤势如何严重,归来后只需药浴一夜,便可恢复元气之伤。
被父王这般奚落,幕凛心中未生怨气,能与父王坐在一起喝茶的年轻人,世上并不多见。
幕凛微微作揖道:“见过公子。”
宇文君微笑道:“我名苍墨,做客至此,往后无需多礼,你我本是同代中人,礼数多了,有些生疏。”
幕凛柔和一笑道:“那就多谢兄长了,往后多多指教。”
宇文君应道:“互相论道,不谈指教。”
端王顿了顿嗓子,言道:“你的苍墨兄长出自于隐世豪门之家,单论见闻,在你之上,以后要记得多多向苍墨兄长讨教。”
幕凛嗯了一声,这位苍墨兄长至少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宇文君只好陪笑,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微苦。
端王忽然来了兴致,言道:“以我之见,不如让我家小儿和这位姑娘比较一番,两人都是大黄庭,借助这位姑娘之手,可让我更加清楚我家小儿在同境之中是个什么成色。”
宇文君微微一笑道:“初来乍到就动武,或许不太斯文。”
端王豪爽应道:“不打紧的,我这里并无太多繁文缛节。”
宇文君何尝不知端王想知晓他和武宓的成色如何,这幕凛不会太弱,足以试探出武宓的深浅,端王想知道的无非是武宓的本命功法。
想来从半月城归来后,端王也是费了不少功夫调查了一些隐世家族,至于成效如何,兴许只有他自己知晓。
幸好,武宓手中血矛可遮蔽自身气机。
宇文君淡然应道:“那便依照殿下所示。”
端王瞥了眼幕凛,轻声道:“好生讨教。”
幕凛深有体会,随后对武宓双手作揖道:“请姑娘赐教。”
武宓一脸淡淡笑容,以为今日来此,只是喝茶畅聊,未想过还会动武。
起身应道:“你的兵器呢?”
幕凛打开空间法器,当即手握一柄形式精美的长剑,剑体薄如蝉翼,透着细微的青绿色,剑柄隐约透明。
“此剑名曰光影,乃用光耀石协同大妖獠牙在炉中祭炼一年而成。”幕凛轻声道。
武宓玉手微握,血矛显出,轻声笑道:“可惜光耀石品质不佳,大妖獠牙还算尚可。”
幕凛神色一凝,言道:“姑娘先请。”
端王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一幕,兴致颇高,宇文君视若无睹。
武宓会客气,但不会对幕凛客气,端王心中所想,她已知大概。
手握血矛一步突刺而至幕凛近前,直逼幕凛三寸之地,出手便是杀招。
幕凛横剑于咽喉前格挡,砰然一声,血矛的点透之力突破光影剑体,一道不轻不重的威压落在其咽喉要地,幕凛顿觉一阵难受,一剑递出,横劈向武宓腰腹之地。
真元盛放,勉强可与武宓正面撄锋。
武宓并未客气,一步跨出,短暂横渡虚空,视这一剑若无物,抵达幕凛近前,血矛轻而易举点在了其眉心要地。
幕凛额头渗出冷汗,凌霄之下,竟有人可横渡虚空。
端王眉头微皱,很快便又释然,赞叹道:“姑娘武力超绝,小儿输的毫无悬念,也是让我开了一番眼界。”
“幕凛,还不行礼。”
幕凛立即长剑归鞘,随后郑重其事半鞠躬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武宓轻笑道:“你的剑,饮血不足数,想来上战场也是为了磨砺剑道,这一次虽重伤归来,也并非徒劳无功,因为你上战场之前更弱。”
被轻易看穿,幕凛尴尬应道:“多谢姑娘赐教。”
端王眼神略有飘忽不定,隐世家族,就真的这么强吗?
也好,让小家伙与苍墨小友有所交集,对他而言亦是一种历练修行……
第三百二十六章 关于底线与本心
半月城偶遇,或因顾雍在场,端王并未心生试探之意,如今只是和武宓来到都城,势单力薄,被端王如此试探,也无可指责。
身为魔界王爷,对来历不明者采取这般手段,亦是情理之中。
可惜端王仍未知晓宇文君根脚,心头疑虑是否散去,兴许只有他一人心里有数。
毋庸置疑,宇文君往后将会被仔细监察,至于是多久的时间,取决于宇文君的表现如何。
还好,端王吃相虽难看了些,也是一个够直接的人,与此类人打交道,既能提神醒脑,也不会太吃力。
可总得做一些令端王有所忌惮的事,比如武宓轻而易举拿下幕凛,然力度还不够,无法敲响端王心里的警钟。
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宇文君温润笑道:“人情世故一事,我们不太懂,武宓出手直接,还望殿下心里莫要介意。”
“令郎真元根基尚可,兴许是一路上太顺了,少了些问心之劫,故此略有虚浮,底子其实不差。”
关于修行,宇文君还真可对幕凛站在高屋建瓴的角度上去说教一二。
端王柔然一笑道:“苍墨小友莫要多心,做任何事的前提并非是多高的起点,而是取决于能不能看清形势,我家小儿早一日经历今日之事,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敲打与造化。”
“小友心意十足,弹弓也很精致。”
与人交道,不可太假,太假注定不会有朋友,也不可太真,太真容易流露出致命的缺点,一旦被把握住,便会处处受制于人,乃至于万劫不复。
其中分寸的拿捏,最是考验本心与悟性。
宇文君忽然有了些兴致,言道:“我来都城,有一件想做却又不敢明言的事。”
端王眉头微皱,饶有兴致道:“在我这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宇文君平和道:“听闻魔君棋力天下第一,此次来都城,甚想和陛下手谈一局,虽说自知必死无疑,可还是想要得见陛下真章。”
端王哈哈大笑道:“这等暮气沉沉的事,原来小友也喜欢,既然小友有这个兴致,不如你我手谈一局,如何?”
宇文君棋力有所进步,是否可胜秋清是两说之事,可若面对端王这般豪烈之人,宇文君有相当大的把握战而胜之。
含蓄一笑道:“只是手谈,兴许不够尽兴,不如我们赌点什么。”
端王一脸惆怅道:“实不相瞒,我也很少面见陛下,一年到头不过两三个照面,若想与陛下手谈,我兴许帮不上忙。”
“有些事,得看缘分。”
宇文君从善如流道:“这是自然,我们不妨赌一些别的东西。”
“比如一卷可上得了台面的功法。”
端王微微一怔,魔族皇室不得擅自与别人交换本命功法,端王家大业大,倒也有些其余的能上得了台面的功法。
一时起了好胜心,如能揪住出自于隐世家族的功法,何尝不是收获。
豪爽应道:“好,我这里有一卷《明炎枪经》是诸多武将梦寐以求的功法,便是对于凌霄高手,亦有诸多裨益。”
“小友若可胜我,自然就是你的。”
宇文君微笑道:“殿下如此下血本,我自然也得拿出诚意,我这里有一部《庚金剑经》对于剑道修行者而言,亦是大有裨益。”
端王心神微动,《庚金剑经》出自于白虎一族,杀力巨大,绝非寻常之物。
瞥了眼自己的小儿子,心里已有定数。
桐雾亲自去屋子里搬来了棋盘棋子,亲自摆盘。
女横亦是起了兴致,站在一旁翘首以盼这两人角力。
幕凛站在父王身后,静候佳音,单论棋力而言,端王自然无法和魔君一较高下,也自然不是镜心城那些老狐狸的对手。
可他当下面对的是一位年轻人,战而胜之的把握极大。
端王微笑道:“远来是客,小友先请。”
宇文君手握黑子,并未虚假客套,应道:“那便却之不恭了。”
武宓则站在宇文君身后,玉手翻动巧劲,微微给其捏肩按摩,神色如常,未见波澜。
初期争锋,看不出高低。
双方你来我往,气象和睦,然而一炷香之后,端王的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宇文君一脸从容,不急不缓,棋力不算刚烈,甚至有些阴柔,略有些青龙缠身的势头,令端王处处为难。
上风已至,端王心中百感交集,他自知下场不妙,却也不明言,硬着头皮厮杀,企图寻找一线生机。
下到了这般程度,宇文君已大致知晓端王的棋力如何了,不弱,也不是很强,但也在寄才寅与慕容秋水之上。
又是一炷香结束,端王已到穷途末路,再无翻身可能。
宇文君一子定乾坤,轻柔应道:“承让了。”
端王抹了抹额头边角的汗珠,有气无力道:“小友之棋力,兴许可与镜心城里的那些个老家伙做之比较。”
“可惜我也不知那些老家伙棋力如何,平日里也很少往来。”
宇文君一笑置之,内阁成员的棋力自然要在端王之上,兴许某人的棋力可与秋清比肩,可想与魔君手谈一番,既是一桩心愿,也是为了打消端王心中疑虑。
隐世家族的公子,来到都城怎会有其余的坏心思呢。
端王给桐雾使了个颜色,桐雾略有迟疑,端王轻怒道:“愿赌服输,速去。”
桐雾只好前往书房,带来了一部秀神竹制成的卷轴。
端王接过卷轴,将其双手奉上,宇文君从容笑纳,这一场手谈,倒是给张本初干下了一件好事儿。
当头一棒,令这位王爷心中火气上涌,虽未流露于表面,可内心着实受到冲击。
无奈一笑道:“小友初来都城,人生地不熟,我家小儿可做小友的引路人。”
宇文君略有感激道:“那就多谢殿下了,我也正在愁在何处找到一个引路人呢。”
端王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算了。
《庚金剑经》他还是想要的,可惜输了。
他怎会知宇文君压根儿就没有《庚金剑经》这样的功法,宇文君眸子虽可迸射庚金剑气,但也只是掌握了《庚金剑经》的皮毛,外加龙族天赋神通相辅而已。
不久后,宴席开端,众人齐聚一堂开怀畅饮。
出自于端王府的葡萄,口感味道自然上佳,宇文君很是钟意。
随意聊了些养生之道,修行之法,这场宴席便算是结束了,端王对宇文君的态度也柔和了许多。
宇文君道:“雪停了后,我欲在都城四处游玩,到时便有劳幕凛贤弟了。”
幕凛略有恭维道:“能陪同贤兄走马观花,亦是荣幸。”
“雪停之后,我亲自驾驭马车,在玄府门前恭候贤兄。”
宇文君畅然一笑道:“甚好。”
端王看在眼里,心中不知思虑着些什么。
宴席结束后,宇文君便和武宓离开了,继续留在这里,只会给端王心里添堵。
书房里,端王呼吸略有紊乱,桐雾与幕凛亦是表情微妙。
“邪门了,一个年轻人怎会有如此之高的棋力。”端王略有恼怒道。
虽说《明炎枪经》仍有手抄留下,可惜某类功法只有原本卷轴可记录全部修行法门,至于手抄,最多可保留五成精要。
如《明炎枪经》这类功法,一旦修行便会影响整体真元根基,故而端王府内并未有人修行《明炎枪经》并非是《明炎枪经》不够好,只是不适合他们而已。
其价值,仍是顶级。
桐雾瞥了眼幕凛,幕凛心领神会,柔声安慰道:“父王今日只是精气神有所欠佳,并非是父王技不如人。”
端王闻后,随意道:“你就闭嘴吧,你不说这话,我反而还能好受些。”
幕凛只好闭嘴,听而不闻。
端王看向桐雾,正色道:“你怎么看?”
桐雾微微低头,如实言道:“隐世家族,不过问庙堂之事,一心只寻求真理大道,偶尔外出磨炼,其心境澄明,已至无暇,棋力高于殿下,也在情理之中。”
“敢明言想要同陛下手谈,实力自然是不俗。”
端王皱眉道:“也就是说,我中计了?他从一开始就是想要在我手里获得些什么?”
桐雾含蓄回道:“苍墨公子起初并不知晓殿下棋力如何,赌注一事,兴许是一时兴起。”
“但也不否认苍墨公子暗有对殿下的敲打之意。”
端王闻后入味,心神逐渐平复,言道:“说下去。”
桐雾言道:“殿下让幕凛向武宓姑娘讨教,其试探之意近乎一览无遗,苍墨公子虽不参与庙堂之争,可此类斗争的小心思,小世故,苍墨公子还是能觉察到的。”
“我也仅是臆断,并无实据。”
端王笑了笑,平和道:“不管那年轻人出于何等想法,此刻已覆水难收。”
“却也给我提醒一二,与这类人打交道,还真不能过于世故了。”
桐雾微微点头,殿下能觉察到就好。
回到玄府,宇文君懒散的靠在了椅子上,传来章古,吩咐道:“将都城最好的葡萄给我买来。”
“端王府里的葡萄甚是不错啊。”
章古微微点头,随后便去了,最好的葡萄往往都是贡品,私人单独购买,其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不过背后有桐雾与墨懿默默支撑,宇文君在都城的日子,是不会被钱财所困的。
武宓此刻玩味笑道:“你什么时候有了《庚金剑经》了,想必那位王爷短时间内难以忘怀此事。”
“就不害怕那位王爷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会同你明言此事?”
宇文君咧嘴一笑道:“当他有这个打算的时候,我便会转移话题,会让他心里更加有数,某些底线不可逾越。”
“可若是他硬要《庚金剑经》的话,那就到时再说。”
“不过我觉得他不会有这个机会,幕凛与我们是同代中人,看似年轻不懂门道,也是一个城府暗藏的主儿,只是和我们比起,还差了些火候。”
“雪停了之后,就由幕凛带路出去游玩,路上随意给他指点迷津一二,也能堵住端王那张想要开口要《庚金剑经》的嘴。”
“到了那般田地,他就算再不要脸,也得注意一下吃相。”
“都城并不仅仅只有他一个王爷。”
“幕凛这位引路人,可让我们见识到更多壮美风光。”
武宓闻后,深有体会的言道:“你可真是够损的。”
宇文君含蓄一笑道:“我也不过是接招而已,这并非我的本意。”
……
……
混沌空间,丛林木屋外。
鲜花锦簇围绕在木桌周围,桌子上是半月酒,以及北寒菲亲自下厨做的菜肴。
蒲维清来了,老友复活,他自然要来一观。
顾雍给院长大人添了一杯酒,怪笑道:“我以为在你心里我并无多少份量,谁曾想你这么快就来了。”
“我感到很欣慰。”
蒲维清吃了口豆角,一脸随和道:“我害怕晚些日子来,你会记恨我的。”
顾雍哈哈笑道:“那倒不会,就是有点想你而已。”
当顾雍复活,通过双龙山进入混沌空间时,人皇便已敏锐察觉。
或许,宇文君和李洪山的那次偶遇,已让人皇推测出某些端倪。
他只是装作不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因为他深知顾雍是识大体的人,以及心中那点愧疚在隐隐作怪。
蒲维清道:“你活了不露面,人皇心里五味杂陈,关于恒昌宗领域之内的赋税一事,陛下竟然愿意和那孩子八二分成,国库占据两成,恒昌宗八成,算是变相的赔礼道歉。”
“可惜恒昌宗寒门稚子还未成才,若有现成的青壮读书人,恐怕仕途将会极其顺利。”
顾雍笑道:“世上没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
“我不记恨他,他是人皇,在那个位置上诸多事无法顺应本心,我做的事有多招惹仇恨,我心里也有数,如今宇文君已成才,换了种方式做我曾经的事情,这么一想,我心里竟然还很平衡。”
“井寒清,郭盛和,高志,柳青华这些个惊才艳艳的年轻人,心思纯粹,也能沉下心来追寻道德真理以及公平正义,对那芸芸众生的教化自然是不会有明显瑕疵。”
“也让我看到了教化人心的可能性。”
蒲维清遗憾道:“可惜时间略有些仓促,过几年,战争或将到来。”
顾雍乐呵一笑道:“生死搏杀最见心性,若能有一两个光辉事件传递道德正义,效果或许会更好。”
“大不了就是死些人而已。”
蒲维清无话可说,说顾雍是一个痞子他还有些学问,说他有学问,他又不是一个斯文体面的人。
“以你的眼光来看,龙族图谋什么?”蒲维清忽然问道。
顾雍神色一凛,细细沉思道:“为了追寻起源之力而复兴,而今龙族式微,那孩子对北寒菲说过这些。”
“可是那起源之地牵连甚广,至少隐藏着万端隐秘,我不认为龙族会功成。”
“过去,当下,未来,因果太大太重,没有人可把握住。”
“好在一点,龙族所做之事,至少可探究出诸多停步不前的无极高手想要知晓的某些隐秘。”
蒲维清心里一沉,无奈道:“有人预谋战争开创未来,有人追寻过去重塑一切,未来的大争之世,注定辉煌灿烂,伏尸百万。”
顾雍粲然一笑道:“可那终究是未来的事,你我之力无法阻挡……”
第三百二十七章 突如其来的邀请
两日无事,生活起居均在玄府之内。
密室里,宇文君盘膝而坐,默默修行,已至大黄庭中期圆满,顺其自然步入大黄庭后期,真元精进不少,实力并无显着提升。
到了这般层次,需得大量实战积累,最后一鼓作气扣生死关抵达破极领域。
对于真元的控制,宇文君早已细致入微,精炼磅礴生生不息,唯有实战可令他更进一步,可惜同代之中并无多少人可做他的对手。
微微调整呼吸吐纳,宇文君睁开眸子,光辉熠熠,很快又归于平静。
走出密室,来到正堂,顺手拈起了一颗葡萄喂进嘴里。
雪还未停下,却有人登门拜访。
章古步入正堂禀告道:“回禀殿下,门外有客至,是武王府的幕钧和幕卿,大致是因为武宓殿下前两日轻易挫败幕凛走漏了消息,两人兴许是给幕凛出头来了。”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连颗葡萄都吃不安宁。”
武宓从屋子里走出,伸了一个懒腰,来到宇文君近前也顺手拈起了一颗葡萄喂入嘴里,轻声笑道:“二世祖彼此互通有无,想来这两兄妹实力在幕凛之上。”
“武王实权大于端王,这两位年轻的客人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章古闻后,微鞠一躬下去了。
宇文君思索道:“也不一定是来打架的。”
武宓言道:“我觉得打架的可能性很大。”
侍女开始煮茶,小厨房那里端来一些瓜果小菜,待客之道还是必不可少的。
一切准备就绪,章古带着两位姿容不俗的年轻男女来了。
台阶下,幕钧身着华服,长身玉立,模样俊美,体魄雄健,一双眸子炯炯有神,直直凝望向正堂。
幕卿,身着一袭姿色丝绸长裙,身段凸出高挑,一双凤眼熠熠生辉,隐约流露出几分野性的魅惑之感。
宇文君和武宓起身相迎。
“苍墨见过二位。”宇文君双手微微作揖道。
武宓在一旁柔然一笑道:“二位里面请。”
幕钧和幕卿同时行礼,异口同声道:“见过苍墨公子,武宓姑娘。”
大公子打开空间法器,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石递给宇文君,介绍道:“此乃凌霄境界蛟龙的龙珠,初见公子,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宇文君恍惚了一瞬,随后接过龙珠,做出邀请手势道:“二位里面请。”
兄妹两人这才进入正堂落座,侍女小心翼翼给这两位耀眼的年轻人倒茶,宇文君并未做出盛情招待之态,王侯之家的子女,对于许多事可在第一眼有一个大致判断。
若故意盛情招待,自然会显得过于老道,于身份不符。
幕卿,容貌绝美,皮肤白皙如雪,一双带着野性的眸子有意无意的观摩宇文君,都城里突然来了一位隐世家族的贵公子,此时此刻许多贵族子弟小姐,都已心生好奇之意。
这两兄妹,则是最直接的。
幕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言道:“武宓姑娘轻易挫败幕凛,一时让我们很是好奇,幕凛虽然不强,可在皇室子弟中也不算弱。”
“这份好奇驱使我们兄妹来到了苍墨公子这里,有些直接,还望公子不要介意。”
来都来了,也无法介意。
宇文君淡然应道:“初来乍到,得到诸位殿下的重视,不胜荣幸。”
幕卿妩媚一笑道:“观公子面相,贵气极重,不知公子出自于怎样的隐世家族?”
这就更直接了。
年轻人之间并不会顾及太多的人情世故。
宇文君微笑道:“很多人都好奇我的来历,端王殿下更是亲自试探过,却徒劳无功,还搭上了一部《明炎枪经》我若对二位说了,想来端王也会不高兴的。”
“至少暂时是这样。”
幕卿身姿摇曳,风情万种,轻声笑道:“公子真会说话,所以我们往后自然会知晓公子的根底。”
宇文君轻微点头道:“看缘分咯。”
幕卿继续说道:“来到都城后,公子鲜少出门,不知是在府邸里等候着什么?”
幕钧微微咳嗽了一声,妹妹这才神色微转闭口不言。
宇文君道:“雪还未停,也许是我来都城的时间不对,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与陛下手谈一局,尽管我知晓这个心愿几乎不可能完成。”
幕钧感慨道:“陛下棋力天下第一,世间无数棋客都想与陛下手谈一局,苍墨公子有此想法也在情理之中。”
“今日前来,一来是为了拜访苍墨公子,二来也有一事相求。”
宇文君含蓄道:“不知是何事?”
幕卿忽然眨眼笑道:“公子向与陛下手谈一局,此事我们无能为力,今日前来,便是打算邀请公子不日之后,随我们抵达边境战场,参加一场狩猎。”
“我们选择公子,自然是因为公子的实力。”
这倒是有些稀奇,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还有机会与魔族的皇室子弟一同共事。
幕钧细细说道:“大战虽然平分秋色,可边境之地意外发现了一座洞府,继续打下去有些不值得,双方都在调整形势,第二次大战兴许还得过段时间才能到来。”
“对于洞府的划分,双方领袖达成一致意见,让两族修为在破极之下的年轻人进入里面寻幽探密,至于到时的具体结果,则各安天命。”
宇文君一时起了好奇之心,问道:“所以,那座洞府里有某种不得了的东西。”
幕钧笑道:“幕凛也会同我们一起参与,具体是什么无人知晓,得去过之后才能确定。”
“不知公子是否愿意与我们一同参与此事。”
宇文君想起了远在妖域的天火本源,如今两族的边境之地又冒出了一座洞府,点头道:“好啊。”
幕卿温柔一笑道:“公子果然够爽快,十日之后,我们便出发。”
宇文君嗯了一声,未作多想。
幕钧起身言道:“既如此,那我们就先暂别公子了。”
宇文君起身相送这对兄妹离去,出门后,幕卿还不忘对苍墨柔媚一笑,暗送秋波。
来的很突然,走的也很突然,整件事情也很突然。
武宓言道:“边境之地发现一座洞府,无论那座洞府里是否有大人物动心的东西,可对于一支大军而言,都是必不可少的资源。”
“战争一旦开始,原本只需花银子就能得到的东西,就必须要手底下见真章了。”
“拉拢我们,或许只是临时起意罢了。”
“可你为什么要答应?”
宇文君道:“提前掌握一些战场上的情报,对我们应该有些好处,总比生活在别人的监察之下强的多。”
武宓笑道:“也是,既然是边境之地的洞府,想来也不会让我们失望。”
“可还是得给这几个二世祖做点顺水人情。”
宇文君轻声道:“这就要取决于那座洞府里是否真有不得了的存在……”
第三百二十八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雪停了,日光温和洒落都城,恢弘奢华,灿烂无双。
玄府外,一辆车撵停于台阶之下,两头银色的独角兽拉车,在日光的照耀下,独角兽身上的皮肤流淌着淡淡的流光。
宇文君和武宓走出府邸,幕凛上前微微低头笑颜道:“我来履行承诺,带着苍墨兄游玩散心。”
武宓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眼这座车撵,王侯之家出行,果然够气派。
轻笑道:“那可真是谢谢你了,以为当初不过一句玩笑话。”
幕凛谦和应道:“我对很多人都说过玩笑话,对两位却是真心话。”
宇文君和武宓并未推辞,直接上了车撵。
内部精致奢华,方桌上摆放着许多葡萄,上一次在端王府幕凛父子已发现宇文君喜欢吃葡萄。
幕凛驾驭车撵,轻声说道:“我们先去都城之外游玩一番,雪后初晴,河流冰层尚未融化,洞天湖倒是一年四季生机勃勃,然而景象秀丽,也不忍心去破坏那份静谧,泛舟一事是没指望了。”
宇文君在车内应道:“你看着带路就是了,我们也不是多讲究的人,都城内部我与武宓已走动了许多地方,都城之外,倒是不太熟稔,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两头独角兽拉车,幕凛这等王爷之子亲自驾车,沿途所过之处,自然是一路畅通,城内百姓见到这座车撵后纷纷后退三步,微鞠一躬以表敬意。
与人族有所不同,魔界子民并无太多的闲言碎语,尤其是在都城重地,在这里居住的人,多数都有些雅士风骨,具备一定的学问水平。
再者,常有王侯之家的贵公子过道,百姓们都已习惯。
宇文君并未询问关于幕钧兄妹的事,心知肚明即可,对于不久后的寻幽探密,宇文君心中并不是那么期待。
都城之外,山势恢弘壮丽,此起彼伏,犹如一条无声的巨龙盘踞。
魔界都城外,并无大江大河,小河小溪倒是有不少,向北而去,有一座洞天湖,碧波荡漾,风色柔美,听闻湖中还有蛟龙栖息,是真是假,无人去考究。
兴许蛟龙乃是魔君陛下散养在洞天湖的呢。
雪后初晴,洞天湖并无多少游人,这般天气,自然是王侯世家的子弟先来这里散心游玩,次日过后,才能轮到寻常百姓。
魔界有着森严的等级秩序,是每一个人都必须遵守的。
微风吹起,湖面泛起涟漪,岸边草波微扬,游人零零散散。
一位身着长裙的贵族小姐留意到了车撵往这里而来,自然看见了驾车的幕凛,很是诧异的对旁边的姐妹说道:“姐姐快看,竟然是幕凛殿下亲自驾车,莫不是端王殿下也来了?”
周围既有年轻人,亦有上了年纪的官员。
不约而同看向了幕凛,两头独角兽不急不缓来到了岸边,幕凛容貌英俊,又是端王之子,都城内诸多贵族小姐都默默地盘算着何时可嫁入端王府。
幕凛亲自拉开车帘,武宓率先走出,众人看见一位女子走出,不少姑娘家心凉了半截,心中疑惑不已,怎么往常不曾看见过这位女子?
可当宇文君随后走出,姑娘们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下,还好,原来不是。
幕凛介绍道:“这里就是洞天湖,湖水有多深无人知晓,也无人在这里垂钓,魔君陛下偶尔也会来此处散心。”
宇文君凝望向洞天湖面,澄明清澈,单论华丽自然是比不上灵族都城的那座彩色湖泊,可透出的深幽意境,亦是那座彩色湖泊比之不过的。
幕凛来了,诸多人默默去了别处,遇见王爷之子,自然是要腾开地方的。
也无女子上前和幕凛搭话,都城内哪家女子谁要是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勾搭幕凛,自然也就成了别家贵族小姐的公敌,某些事还是私底下偷偷摸摸的来比较稳妥。
宇文君道:“武王府那对兄妹今日不出门?”
幕凛微微一怔,柔和应道:“身为武王后代,平日里修行刻苦,少了些闲情雅致,也无办法,谁让他们从一出生就背负着荣耀与压力呢。”
“那座洞府里有些什么尚未可知,不过这一次幕钧与幕卿兄妹两人,将会是我们的主力。”
宇文君好奇道:“所以,就是我们五人?”
幕凛点头道:“其余的皇室子弟也各有安排,不会前往那座洞府,此事是由武王一手决定的。”
“想起即将和神族的年轻翘楚争锋,我心中竟有些忐忑。”
宇文君轻声笑道:“你真元底子不差,只是厮杀太少,谁都贪生怕死,这是天性,多历练一番就好了。”
幕凛点头道:“不过这一次有苍墨贤兄助阵,我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武宓哈哈笑道:“你的如意算盘倒是不错,既然话已至此,可否告诉我们,那座洞府里究竟有些什么?”
“若无确切情报,大致也不会出动王室子弟亲自前往。”
幕凛略微有些尴尬,一时不知如何回复。
武宓轻声道:“诚实才是合作的基础。”
幕凛应道:“那座洞府内或有某位圣贤大能的传承,最有价值的却是忽然之间降临的天火本源。”
“而今其余三族并未有所异动,两族也不宜进行大规模的战役,故此就让两族的皇室子弟前去争夺天火本源。”
“得到的那一方自然会在未来占据某些优势,失败的那一方也未必会损失惨重,至少可以暂时稳定大局。”
宇文君想起顾雍曾说过的话,两族可能是假意争锋,实则暗中勾结,欲对其余三族行不轨之事。
现在看来,确有这个倾向。
忽然间,宇文君瞳孔皱缩凝望洞天湖深处。
幕凛见状,徐徐解释道:“传闻是真的,洞天湖内真的有一条蛟龙,实力不俗,距离真龙血脉仅差一步之遥。”
“乃是陛下亲自豢养此地的。”
“此事仅有少数人知晓,苍墨兄果然好眼力,初次来到这里,就发现了端倪。”
宇文君轻柔笑道:“原来如此,那条蛟龙如今应该也到了凌霄巅峰,若是扣生死关成了,便可进化血脉,成为一尊真龙。”
幕凛点头道:“确实如此,只是这一步该如何去走,只有魔君陛下一人心里有数,我等不敢妄加揣测。”
宇文君环顾四野,洞天湖周围藏风聚水,背靠龙脊,灵气浓郁,是一个风水上佳之地,对得起洞天之名。
“我们去别处走走。”宇文君道。
幕凛谦和带路,宇文君回过头又看了一眼湖泊深处。
确实有一条蛟龙不假,盘踞在深处,一动不动,龙气尚未溢出,已修成逆鳞,即便是不扣生死关,亦能修炼成真龙,只因此地风水太好。
默默修行,将会耗费漫长岁月,成为真龙之后,亦会成色不足,战力无法比肩扣过生死关的无极强者。
只是除却那条蛟龙外,宇文君还看见了一尊不得了的存在。
蛟龙逆鳞之上,盘踞着一条体积极小的黑龙,约莫三尺长,略微透出黑色光辉,一双眸子里未见沧桑之色,是纯粹,羞涩,略有茫然,像极了稚子。
然而宇文君有那么一瞬,感受到了出自于太古灵猫身上的特殊气机,或许是因宇文君额头的日角龙颜,那条极小的黑龙轻微向宇文君透露气息。
这个意外,宇文君很喜欢。
按照最初的计划,他将会在魔界都城彻底站稳脚跟之后,再慢慢的搜寻各处风水宝地,逐一进行排查。
结果却在这里意外偶遇。
周围的人们见到幕凛兴致越来越高,亲自陪同宇文君和武宓,也下意识察觉到那一对年轻男女身份不简单,有些小道消息仅有少数人知晓。
眼下也仅有武王府的人知晓武宓轻易挫败幕凛的事,其余的少数王侯贵族们也仅仅是知道端王府最近迎来了年轻的客人。
抵达洞天湖那一刻起,宇文君和武宓的风采已在许多人心里扎根了。
宇文君道:“洞天湖一年四季都很热闹吗?”
幕凛回道:“偶尔也并未有人来,只是初春时节,许多人为了讨个好彩头,会来到洞天湖这里祈福,取一桶水回家做饭。”
“这段日子人确实会很多,但到了夏季,就慢慢冷清下来了。”
“无论多好的风景,每日都来,早晚都会厌倦。”
宇文君轻微一笑道:“夜间洞天湖可有奇景?”
“如此风水宝地,又有蛟龙镇守,想来偶尔也会有一些别样景象的。”
幕凛徐徐回道:“那倒不会,魔君陛下若亲自前来时可能会有一些别样景象,只是那样的风景只有陛下一人可见。”
宇文君道:“夜间应该无人来此吧。”
幕凛一时觉得有些奇怪,问道:“苍墨兄怎么会对洞天湖有这么大的兴致?”
宇文君假意笑道:“也许是那条蛟龙引起了我的兴致吧,一时好奇,就想要多问问,反正此刻也闲来无事。”
幕凛呵呵笑道:“原来如此,夜间这里并不是很热闹,不过偶尔有失意的人会来这里仰天长啸对月短叹,抒发情怀。”
“更有甚者,还会在湖边喝的酩酊大醉。”
“翌日又会一切如常,世人的悲欢各有不同。”
宇文君嗯了一声道:“喝醉了万一不小心掉进湖里,岂不是要遭殃了。”
幕凛闻后,忍不住开怀笑道:“苍墨兄真是风趣,喝酒的人只是远远的看着湖面,假装自己风采倜傥却又怀才不遇,不会过于临近湖边的。”
“就算是不小掉进了湖里,那也是浅水区,淹不死人的。”
宇文君自己都有些想笑了,若非这里人多,他也许真的会开怀大笑的。
“不如我们驾车前往山野之地看看雪景,雪停了,还未融化,雪融化的过程很是晶莹璀璨,值得一观。”
幕凛闻后柔声笑道:“也好,贤兄有此雅兴,小弟自然倾力陪同。”
三人返回车撵,幕凛再度驾车,顺着山路漫无目的开始溜达,宇文君喝了一口茶水,味道略甜,如他现在的心情。
想起在灵族的糟糕往事,越发觉得来到魔界后一帆风顺。
先是遇到楚玉这等可和世间万物共鸣的绝世之才,又收服了两只雪鹏,顺利找到明魂之山,掌控明魂法则,复活顾雍。
买酒途中,遇见了端王,也勉强算是相谈甚欢,来到魔都后,以为将会经历许多的推演计算才可找到太古生灵的下落,哪曾想一场游玩就遇见了。
说起来,魔界还真是宇文君的风水宝地。
细细思量一番,或许是宇文君在人族安抚寒门,让许多寒门稚子可以走上求学之路,也让无家可归的三十万流民有了自己的家与土地。
气运一事,玄之又玄,时来天地皆同力,绝非说说而已。
在山野之间浪荡了半日时光,三日就地取材,射杀一只野禽进行烧烤,畅聊学问义理,相谈甚欢。
武宓也眼尖的发现今日的宇文君谈性颇高,不似平时模样。
宇文君好奇问道:“幕钧赠给我一颗龙珠,亦是凌霄境界的蛟龙龙珠,我留之无用,交于你,或许你能参悟出一些蛟龙的术法神通化为己用。”
蛟龙血脉等级各有不同,不过可到达凌霄境界的蛟龙血脉之力均很不俗,却也要是看是如何进入凌霄境界的,默默吞噬气运,也可进入凌霄境界。
宇文君将龙珠递给幕凛,这位端王府的小殿下脸色微变,正色道:“贤兄这礼物过于贵重,我收受不起,再者幕钧兄也是为了可让贤兄和我们一同前往边境那座洞府共事。”
“这颗龙珠,算是贤兄的酬劳。”
“我若收下,吃相就太难看了。”
宇文君微笑道:“无妨,我已到大黄庭后期,真元精炼圆满,无需龙珠,再者我也不喜欢类似于交易的事情。”
“好歹也是为魔族做些事情,谈何酬劳。”
幕凛闻得此言,敬意油然而生,却还是摇头道:“若贤兄真为了照拂我,就不要送出这等贵重礼物了。”
见幕凛态度坚决,宇文君也不好强送,只好收回这颗龙珠。
武宓在一旁笑道:“放心,有你的苍墨贤兄在,去了那座洞府后,保你没有性命之虞,还能有所收获。”
幕凛略有羞涩的笑了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表达。
吃完烤肉后,三人便原路返回,今日游玩很是让人心神畅怀。
临近黄昏时分,车撵停在了玄府门口。
宇文君热情相邀幕凛进去喝杯茶,却又被幕凛婉拒了,可能觉得苍墨兄又会给他别的礼物,做人做事,有时就这么一点分寸,把握好了,自然无事。
回到府内,宇文君便懒散的坐在了椅子上,招来两位侍女给他按摩捶肩,武宓给其端了一杯茶,温柔道:“那小家伙倒是挺懂事,边境之地竟然也出现了天火本源,看来大型战役是真的不远了。”
“只是不知到时候第一场大型战役会在何处爆发。”
宇文君道:“此事不好推测,顺其自然就好,能帮幕钧拿回天火本源,你我也算是大功一件。”
武宓瞥了眼按摩捶肩的貌美侍女,对宇文君此言心领神会。
“晚上不如喝点素汤?”宇文君道。
武宓想了想,言道:“就依你所言吧,最近的烤肉真的是吃多了,偶尔来点素的,也还不错。”
宇文君一边享受着侍女的按摩捶肩,一边思虑着晚上的行动……
第三百二十九章 缘起缘灭缘生
端王府,书房。
“就这些?”端王道。
幕凛如实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尽数告知父王。
端王苦涩一笑道:“看来那《庚金剑经》是着实不想给了。”
幕凛委婉道:“此事有缘无份,只能就此作罢,总惦记人家的东西,也不太好,其实一开始就不应该试探他们。”
“今日苍墨颇有闲情雅致,对于不久后进入边境一事,似乎也并未放在心上,那种自信,源自于绝对的实力,寻常破极之流,估摸着不是苍墨兄一招之敌。”
“在他眼里,我竟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晚辈。”
“犹如猛虎看小猫。”
端王心头略有些沉重,无奈道:“一开始的法子就不对,他会将人情还回来,最后与我们互不相欠,说起来也错失了一个关系纯粹的好友。”
“也罢,接下来一切如常,散去玄府周围的谍子,对于即将出征的人而言,不该太多提防。”
幕凛微微点头,今日在山野之间,也好几次他都想要试探出苍墨战力深浅,可他都不是武宓的对手,武宓的只言片语,又无形之中衬托出苍墨的绝对实力。
想到这里,他有些堵得慌。
星汉西流,侍女们已安然入睡,护卫也都在正门处那里值岗,正堂里灯火通明,宇文君饶有兴致的喝茶。
武宓已知晓洞天湖里的异常,轻微笑道:“今夜若去,一不下心遇见了魔君该如何?”
宇文君并非没有想过这件事,如实言道:“去了再看,若真不小心遇见了人,也只能是假装路过。”
“不过最近并无眼前一亮的黄道吉日,今夜魔君不会前去洞天湖的。”
“雪后初晴,许多人兴致高昂,魔君也不会打扰都城众生的雅兴,且那条潜伏湖底的蛟龙,也并未修炼至关键时刻,于情于理,魔君都不会前去。”
喝完茶后,宇文君便无声无息的离开了玄府,武宓在这里等他归来。
夜晚的都城依旧灯火辉煌,却并无多少喧哗之声,斯文一事,在魔界都城体现的淋漓尽致。
宇文君龙眸如炬,窥探出可行路线后,便火速御风而行前往洞天湖。
一切都在无声无息间。
意外发现,玄府周围的谍子都已离开,看来端王心里也察觉到了些什么。
宇文君心里叹道:“倒是懂事,今夜注定要建功立业。”
不多久后,宇文君便来到了都城,远距离洞察了一番,洞天湖周围竟然还有几个借酒消愁的人,有男有女,醉意在夜色里弥漫开来。
对于此事,略有芥蒂,幕凛的那张嘴偶尔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无奈之下,宇文君只好来到洞天湖的边缘地带,遮蔽自身气息,隐匿于夜色之中。
本以为有人在周围许多事都不会方便,可让宇文君万般没有想到的是,那条黑色的幼龙竟然无声无息的漂浮在宇文君眼门前。
“你在找我?”
幼龙乌黑发亮,是稚气满满的童声,清澈澄明的眸子里夹杂着几分羞涩。
既是龙族,宇文君心里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低声回道:“白日是你主动向我流露出气机的?”
幼龙嗯了一声,随后言道:“我感觉到你体内有一丝细微的起源法则,是那只猫,还是那棵树?”
宇文君微微一怔,并不意外被幼龙看出端倪,如实应道:“是那只猫,如今它陷入了沉睡。”
“不知前路如何。”
幼龙怅然道:“原来如此。”
宇文君轻声问道:“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那魔君……”
幼龙眨巴眼眸回道:“我若成心遮蔽气息,无人可发现我的踪迹,那条蛟龙日后有望成为真龙,这些年我亦是靠吸食它的精气存活,日后无论立场如何,都要记得放它一条生路。”
宇文君心情低落,滋味难言。
“我以为太古生灵中不会有龙族,刚遇见便要分别……”
幼龙平静道:“无妨,既然遇见了你,我依然能以另外一种方式存活下去,同你融为一体,归于你的血脉之中。”
宇文君轻声言道:“不如随我回龙族秘境空间,或有一线可能。”
幼龙决绝道:“不必了,我早该消失于光阴长河中,只是靠一道执念挣扎至今而已。”
“太古时期的辉煌璀璨,也终究是往事而已。”
言罢,此间撑起一道场域,遮蔽一切气息。
幼龙一飞而起,周围雷霆绽放,弥漫出恢弘的皇者之气,仿佛刹那之间可掌缘生灭,开天辟地,隐约可见光阴长河之上星辰璀璨,浮现出大宇宙异象。
一瞬之间,黑色幼龙裹挟所有异象没入了宇文君的额头里,彻底消散于世间。
这一刻,宇文君顿觉体态轻盈,与世间万物产生微妙共鸣,根骨血脉再度进化,超凡神秘,妙不可言,此刻他已能随意横渡虚空。
凝望洞天湖底,那条巨大的蛟龙匍匐在地,正在向宇文君行注目礼。
手心里,一枚起源晶片闪烁着荧光,无成就感,心情怅然若失,似乎拥有了一切,却伴随着无法忽视的悲伤。
宇文君一步跨出,来到湖底蛟龙近前,探出手抚摸其逆鳞之地,柔声道:“往后你伴随在魔君左右,时机到了,你便可归来。”
本想给予其大量龙气,可蛟龙与魔君建立了某种契约,思来想去还是作罢。
巨大的蛟龙眼神微微下垂,欣喜,遗憾复杂难言。
宇文君并未久留,一步跨出便返回了玄府。
武宓正在茶桌上品花茶,吃点心,见到突然归来的宇文君,惊讶不已道:“魔君脚下,你竟然敢横渡虚空?”
宇文君坐下后自顾自倒了一杯茶,眼角溢出泪水。
“它与我融为一体,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于世间,可我知道,它不会再出现了。”
“如今我已可和楚玉一样与世间万物共鸣,可随意横渡虚空,掌握虚无与雷霆之力。”
“可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若是它可以恢复鼎盛,兴许龙族复兴也无需走太多的曲折路线。”
武宓取出手绢上前擦了擦宇文君的泪痕,安抚道:“别难过了,好歹是自己人留下的传承,肥水没流外人田。”
“至少,它走向你时的心情是开怀的。”
宇文君埋头趴在桌子上,没有说话,陷入了漫长的沉寂……
第三百三十章 迷离
边境,处处可见残垣断壁,大战已结束一段时日,也曾下了几场大雪,空气中仍然弥留着刺鼻的血腥味。
山脉此起彼伏,孤峰巍峨壮阔,阳光洒落在大地上,使得废墟多了几分温暖意境,却依然荒凉,犹如老人在阳光下收拾一片凌乱的菜园子。
边境线上,丰神俊朗的武王殿下凝望前方,神色平静如水,身后是魔界都城当下最出色的五位俊彦。
对面,神族大元帅姬壅身着一袭白金甲胄,体魄磅礴伟岸,瞳孔泛着金色光辉,犹如阳光洒落在黄金之上。
在其身后,同样有着五位神族顶级的年轻俊彦。
魔界武王平和道:“虽说很想和你放手一战,可惜时势并不允许。”
姬壅应道:“以后会有机会的,你我之战,不在于一时。”
大袖一挥,破败的山河中浮现出一道虚空洞口。
“或许会有好几个小家伙死在那座洞府里,到时候可不要心痛。”姬壅望向武王怪味言道。
武王咧嘴一笑,眸子里流露出野性光辉,应道:“希望你也能如此。”
姬壅身后五位年轻俊彦御风而行,进入了那座洞府中。
武王回过头,瞥了眼宇文君,轻声说道:“小友只是来都城游历,却卷入了此事,等你归来后,我将会带你面见陛下,与陛下手谈一局。”
宇文君微笑道:“我就当做是在收买我了。”
武王开怀一笑,瞥向幕钧,沉声道:“家门荣耀此刻开始由你支撑,不要让我失望。”
幕钧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带领几人御风而行进入那座边境洞府。
小家伙们都进去了,武王与姬壅走向彼此,从空间法器里取出桌椅板凳,姬壅拿出了神族最好的牛肉,武王拿出了一坛出自于半月城官窖的顶级半月酒。
“要是没有战争多好,这样就能每一日喝酒了。”武王淡然笑道。
一人拿肉,一人拿酒,在边境开怀畅饮,也是美事,恰逢今日阳光明媚。
姬壅徐徐言道:“许多事需要中和,才能酿出美味,大战结束之后的间隙,在这边境的日光之下,你我饮酒吃肉,反倒是意境横生。”
“可若是和平岁月,你我这般饮酒吃肉,更像是闲的没事干。”
武王嘴角上扬道:“言之有理,没有战火的渲染,如何品出酒肉之美味?”
只论故交,不谈政事,偷得浮生半日闲,甚好。
洞府内,同样有高大山泽,日月星辰,地势波澜壮阔,若一方完美世界。
天火本源降临在这座洞府里,对比之下,无论洞府之中有何等造化宝物,都已显得无关轻重。
这座洞府的主人究竟是谁,尚未有人知晓,两族都在调阅卷宗,预计不久之后就可真相大白。
河边,五人齐聚。
幕钧言道:“想来此时此刻,另外五人正在想方设法观摩此间山河风水地势,洞府内禁制颇多,他们初期势必小心翼翼。”
“我们也是一样,但若想早日寻到天火本源,就不能走常规路线。”
“以我之见,五人分散行动,十日之后在这里碰头,至于洞府内部的其余造化,直接弃之。”
交战一事,是不会在找到天火本源之前发生的,初期双方对彼此而言都是棋子,没能搞清楚这座洞府的运转法则之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立场虽然敌对,可这座洞府规律对于双方而言才是最大的敌人。
无声而短暂的同盟便这么形成了。
宇文君思虑道:“也行,不过你们三人需得小心为上,不排除他们五位一体,对落单的人下死手。”
幕钧爽利应道:“放心,就算是遭遇了,我们任意一人也可全身而退。”
宇文君瞥了眼幕凛,言道:“战术如此,你接下来便考察地势,尽可能绘制出地图。”
“只要有了地图参照,我们就能少走许多弯路,当下的世界,不排除类似于鬼打墙的场域。”
幕凛嗯了一声,并未反驳,幕钧亦是觉得有理,总得有人默默开路才行。
幕钧笑道:“伙计们,开始行动吧。”
宇文君和武宓顿时离开了河边,两人一路向前御风而行,不多久后,便来到了一处悬崖峭壁之上,俯瞰一切。
武宓心头有些疑惑,说道:“昨日在武王府,虽说受到款待,开怀畅饮,可总觉得那位武王殿下是将我们当做了垫脚石。”
宇文君思虑道:“这些都不重要了,如今有两个选择摆在你我面前,我一时不知如何取舍。”
“以我当下的能力,可以很快寻找到天火本源,只是到手之后,究竟是留给我们自己,还是交给魔族。”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毫无疑问,无论是谁得到天火本源,都将拥有无穷裨益,对于未来的战役将会有莫大的好处。
控制一方火域,可焚烧一切,亦可以献祭掉天火本源,鼎盛国运。
宇文君当下掌握雷霆之力与虚无之力,略微感受地气,与虚无共鸣,便可立马知晓天火本源的所在之地。
武宓黛眉微蹙,细细沉思道:“由我们得手,可以壮硕龙族气运,至少可以解个口渴,交于魔族,就得对未来做出敏锐而正确的判断。”
“当下大势,不排除两族暗通款曲的可能,双方实力伯仲之间,天火本源倾向于谁,哪边的份量就会更重一些。”
“这只是表象而已,谁也不知神皇与魔君究竟盘算着什么。”
“以我之见,不如交给魔族,赌一个万一。”
宇文君盘膝而坐,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了葡萄和茶壶,聚敛雾气,形成雨水,落入茶壶之中,撒入万年春茶,以真元煮水,片刻之间,茶香四溢。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思虑这件事。
每个人的大势都不同,宇文君已分别在人族与魔界得到了起源晶片,至于灵族和神族是何等光景,眼下尚未可知。
但至少针对于妖域的情况,宇文君已早有定数,那只猛虎才是妖域真正的主人,若想得到那只猛虎手里的起源晶片,除了战争别无可能。
据柏小卫所言,人族或将与灵族展开交通往来,发展战略同盟是否能落实,暂且是两说之事,可宇文君觉得,必然会落实的。
人族与灵族有着相似的文明,政治体系也很接近,彼此交流也能畅通无阻。
而两族看似纷争不断,就假设已结成同盟来看,至此就剩下了一个落单的妖族。
战争不过是政治的延续,或是某些野心家的企图所致。
妖族大地,物产丰富,一盘散沙,一对一单挑,不是任何一族的对手,战力虽强,可派系松垮,除非是堂堂正正的大型战役,否则很难占到便宜。
而战争一事,鲜少有堂堂正正的,倒是每一个侵略者或是被侵略者都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利益最大化的堂皇理由。
在两族同盟的基础上,将天火本源交予魔族,就可让双方心生芥蒂,至少可埋下一颗心生芥蒂的种子。
宇文君无奈道:“可我终归不是那棋力天下第一的魔君,推演形势发展,着实不行。”
非宇文君不足,只是他要推演计算的对象太强了。
武宓道:“魔君心里自然是有得到天火本源之后的打算,假设与神族同盟不在,他可以倾向于灵族。”
“上古五族大战,魔族与灵族并未发生太多深刻仇恨,历史关系比起人族和灵族之间,已算得上很好。”
“而神族首先不会倾向于人族,也只能倾向于妖族,因为人族体系完善,文昌武盛,与这样的盟友共事,风险太大。”
“这么算来,人族就成了落单的那一个。”
“可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敢确定自己的推演计算是对的,就是魔君也不能。”
“且就算推演好了一切,一旦涉及到了战争与政治,总还是会有一些极其意外的事情发生。”
“与其思索全局,不如针对一点,我们得想办法让战役发生在妖族境内。”
“李洪山去了妖域,具体结果如何只有人皇知晓,可我们也掌握了别人没有掌握的情报,那就是妖域的主人是一只猛虎。”
“那只从太古时期生存至今,自然也会有许多布局,他心中最理想的局势,就是两族两败俱伤,人族和灵族同盟而又不睦。”
宇文君抿了杯茶,思来想去,心中也无定数。
索性言道:“我已决定,将天火本源交予魔族,棋力天下第一的人,脑子自然要更敏捷一些,浑身上下都是心眼,随时都可布局。”
“魔君得到天火本源之后,自然可让局势变得更乱一些。”
“当下我们手中并无千军万马可以征战,所能做的就是浑水摸鱼,且极大可能保证人族的利益,因为我们的根基暂且是在人族。”
武宓喝了大口茶水,眨眼道:“你真不打算继续深入推演计算?”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瞬息万变的局势,即便是掌握到了那一丝一毫的规律,对于我们而言,也未必有所裨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至少我可以确定,我们得到天火本源所能获得好处是看到见底的,可交给魔族之后,我们得到的好处是说不准的,也许比想象之中的巨大,也许一开始的决定就是一个错误。”
“赌一把,到时局势究竟如何,走一步是一步。”
大争之前,天火本源无法成为绝对的变数,但至少有较大变数的可能性。
武宓嗯了一声道:“我也不知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无论我们做出怎样的决定,都势必会产生一个结果,天火本源交予魔族,会让最后的结果变得扑朔迷离。”
宇文君起身,于虚无之中感知到了天火本源的所在之地。
“走吧,随我去取火。”
虚空通道浮现眼前,两人一步跨出,来到了一片幽静的灌木丛里,周围群山蔓延,大同小异,毋庸置疑,其中必有鬼打墙场域,只是这些对于可以随意横渡虚空的宇文君而言,已毫无意义。
一团微弱的火苗,在松软的土壤上方随风摇曳,白色火光,清澈澄明,甚是安静。
突然之间,周围温度骤增,仿佛即将焚天煮海。
宇文君大袖一挥,祭出一块小鼎,此乃万物鼎,可容纳万物,亦是魔族为了捕捉天火本源特意准备的器皿,五人人手一份。
一瞬之间,万物鼎笼罩天火本源,周围温度瞬息恢复如常。
宇文君探出手,万物鼎归于掌中,看着徐徐燃烧的天火本源,发自肺腑的说道:“作为一位修行者而言,我着实想将它据为己有。”
武宓打趣道:“现在机会很好,你可以试试。”
宇文君索然无味道:“还有十日时间才可碰头,这十日我们该做些什么?”
武宓嘟嘴道:“不妨在这座洞府里四处搜寻,是否有值得我们心动的传承,或者物件之类的。”
宇文君摇头道:“不可,我们将天火本源交予魔族,然后得到了这座洞府的其余造化,虽说面子上看的过去,可在端王与武王的心中,我们是出自于隐世家族的天之骄子,做事不可沾染太多暮气。”
“一旦被人发现,即便人家不多说什么,心里还是会有所想法,会不会对我们黑吃喝是两说之事,但这样的姿态会少了风雅出尘之意,注定让我与魔君手谈无缘。”
“魔君即便愿意和我手谈,也是建立在我们心境澄明的基础上。通过魔君惯用的棋势,或可推测出他接下来的某些小布局,至于大布局,我没有那样的能力。”
“细算起来,洞府里的其余造化,对我们反而是绊脚石。”
“辅助就该有辅助的姿态。”
武宓闻后,顿时恍然大悟,很是无奈道:“这种毫厘之差的分寸感,你始终都能把握住。”
“寻幽探密都是小事,人心才是最波澜壮阔的战场。”
宇文君略作思考道:“闲着也是闲着,我们随意溜达吧,游山玩水,不知去处。”
武宓噗嗤一笑道:“好吧。”
众人都在想方设法的寻找天火本源,却有人稳坐钓鱼台。
宇文君一边游玩散心,一边忍不住的对未来的局势推演计算。
无论如何思虑,都毫无头绪,毕竟那是五族领袖,绝非当下的宇文君可以随意揣测的,如若可以和魔君手谈一局自然是更好,若是不能,接下来他只能离开魔界。
究竟是先去灵族找寻那棵古树的下落,还是去妖域都城里暗中探查一番,一时间心里犹豫不决。
也不知古澄当下是否将北寒梦姐姐彻底征服……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灵族找寻那棵古树的下落为好。
妖域的起源晶片需要战争才能得到,神族的起源晶片也只能通过战争得到,因为他已经在神族元帅面前露过脸了,无法以旅人的身份抵达神族境内探寻那只太古生灵。
算来算去,唯有灵族有着宇文君的可乘之机。
宇文君没有办法拒绝当日幕钧的邀请,一旦拒绝了,便会显得痕迹太重。
回想起来,当日端王殿下既有试探之意,也是为了让宇文君参与这一次争夺天火本源的事,一环套一环,不留痕迹。
此事也在情理之中,玩弄权谋一事,宇文君和端王这些个老狐狸比起来,始终是差了些意思。
山野里,生机勃勃,万物繁华,常有清风拂面与那悠扬的天籁之声。
“我一直忽略了一件事。”宇文君忽然道。
武宓皱眉道:“何事?”
宇文君怅然道:“大争之世即将到来,世上的风雅文静,将会所剩无几。”
“我以为和端王是君子之交,也只是我以为而已。”
武宓默默说道:“可你一开始也是心怀鬼胎啊!”
宇文君:“……”
第三百三十一章 顺意中的逆意
十日后。
河边,微风轻扬,波光粼粼。
宇文君和武宓已来到这里约莫有一个时辰,干等,略有些无聊,可惜没拿钓鱼的器具。
“该不会有人折戟沉沙吧。”武宓冷不丁言道。
宇文君思索道:“不好说,总之等着就是了。”
于是乎,又等了半个时辰,随着一阵劲风袭来,幕凛翩然而来。
“十日未见,苍墨兄依然气定神闲。”幕凛打趣道。
心中略有狐疑,毕竟是外人,忍不住怀疑苍墨兄在这洞府十日是不是混日子的那种?
武宓应道:“地图绘制的如何?”
幕凛连忙取出地图交给武宓,言道:“以为会在绘制地图的过程中有所发现,结果却是我自作多情。”
武宓瞥了眼地图,也没细看,笔划工整细腻,对得起端王之子的风采。
“看来你的确是操劳了不少。”武宓打趣道。
幕凛尴尬的笑了笑,总觉得这话有些猫腻。
谈笑间,幕钧和幕卿兄妹来了,前者脸色略微苍白,血气紊乱,后者倒是毫发无损。
幕凛见状,紧张道:“你与他们交手了?”
幕钧摇头道:“并无,只是进入了某处诡异地势,费了不少周折才侥幸脱困,你们的进展如何?”
兄妹两人略有恼怒,身为主事人,十日之间寸功未立,虽在情理之中,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宇文君取出万物鼎,白色的火光徐徐燃烧。
见到这一幕,几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幕卿难得的对宇文君柔媚笑道:“苍墨公子果然不同凡响,初见时,就有这般感觉,现在更加确信苍墨公子绝非凡人。”
幕钧咧嘴一笑道:“多谢公子,本以为会是一场繁琐的持久战,亏得此次叫来了苍墨公子助阵。”
幕凛心中略有歉意,方才还以为苍墨兄这一次是过来混日子的。
语气略有愧疚道:“苍墨兄是如何发现的?”
武宓调皮笑道:“有些事情得看运气,我们知晓会是一场持久战,并未认真搜寻,结果机缘巧合之下还遇见了。”
幕凛和幕钧兄妹尴尬不失礼貌的笑了笑,对武宓此言半信半疑。
宇文君起身道:“事已至此,我们可以离开了。”
幕钧微微皱眉道:“天火本源已然到手,我却想和那几人交手,若能杀得其中一两位,就可锦上添花。”
身为武王之子,来到这里就自然要有所战绩。
幕凛也不知如何劝说,幕卿自然是和幕钧同一立场。
宇文君凝望远处,徐徐说道:“得到天火本源就算是大功一件,不必要的好勇斗狠尽量少为之。”
“再者幕钧世子眼下体内有伤,不宜正面撄锋。”
“隔夜的金子不如到手的铜,况且他们五人的性命也比不过天火本源。”
幕钧闻后,心中略有不爽,却又无法反驳。
幕卿问道:“公子莫非是怕了?”
武宓神色一凛道:“这并非是怕与不怕的问题,是值得不值得的问题,天火本源到手,杜绝一切变数发生才是正经门路。”
“那些蝇头小利,不要也罢。”
幕卿一时无语,幕钧左思右想后点头道:“如此,那便依了苍墨公子。”
宇文君道:“走吧,我已在他们可能出现的地方留下过诸多痕迹,足以对他们造成短时间的困扰。”
幕钧闻后,心中略有惭愧,微微低头道:“还是公子思虑周全。”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这并非思虑周全,若你提前得到天火本源,也会做出相同的事情。”
幕钧会心一笑,微微咳嗽了两声。
五人御风而行,快速离开了这座洞府,至于洞府内有何传承,已不太重要。
外界,天气阴沉,乌云密布。
武王和姬壅闲来无事,已手谈了好几日,胜负未知,有些事最好不为人知。
两人见到幕钧一行人归来,不约而同微微一怔,随后武王哈哈大笑道:“果然,时势站在我们这一边。”
姬壅脸色微黑道:“得了便宜,就不要卖乖了。”
正面竞争败了,是一件很伤士气的事情,姬壅心中一时意难平。
宇文君一行人来到近前,幕钧微鞠一躬禀告道:“回禀父王,天火本源已经得手,此次行动,全靠苍墨公子敏锐判断,我们才占得先机。”
武王瞥了眼幕钧,已知晓体内伤势不轻,沉声道:“你与人交手了,胜负如何?”
幕钧如实回道:“并未与人交手,我只是遭遇了某一地势的反噬。”
武王回过头看向姬壅,哈哈笑道:“你们的那几位年轻人还在洞府内,不然你进去看看?”
姬壅起身,伸了伸懒腰,一身白禁甲胄在此时此刻黯淡了不少,瞬间涌入了洞府中。
宇文君单手递出万物鼎交予武王,柔声道:“侥幸而已,不知这一次是否可以同陛下手谈一局。”
武王结过万物鼎,心胸畅怀道:“成功不全是侥幸,这次大功一件,我将亲自禀告陛下,我保你可入宫与陛下手谈。”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那就多谢殿下美言了。”
武王略微放低姿态,诚然道:“不,这一次是我们谢谢你,你果然是一位福将。”
宇文君一笑置之,一旁的幕钧兄妹亦是流露出了欣慰眼神,若往后可与苍墨公子在沙场上并肩作战,想来体验也很美妙。
武王大袖一挥,构建虚空通道,带着几人一步之间,返回都城。
武王府,虽说工事俊美,建筑华丽,可整体而言,偏向于大气磅礴,与端王府比较起来,少了几分精致奢靡,至少映入眼帘的是这般感觉。
小厨房里已开始准备宴席,四位貌美的侍女贴身侍奉宇文君与武宓。
茶香四溢,沁人心脾,丝丝缕缕的茶香回荡房梁四野之处。
武王心情甚好,爽朗道:“苍墨小友与众不同,此番陛下必然重重有赏,不知苍墨小友想要怎样的封赏,这份功劳虽不足以列土封疆,却也可挂一个“王”字!”
“只要苍墨小友点头,一切都可送到小友掌心中。”
幕卿眼神火热,凝望宇文君,甚是期待他接下来会做出怎样的反应,这样的男人,值得让人心动。
幕钧和幕凛此刻也没了同宇文君争高下的心思,这份功劳已彻底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除了赞服,别无其它。
宇文君正色道:“我不愿参与庙堂之争,既然可与陛下手谈,就别所求了。”
“此事亦是侥幸而已,与那战场之上热血厮杀的将士们比起,我上不了台面。”
武王闻后,击节赞赏道:“小友雅士风骨,值得浮一大白。”
言罢,武王更是半鞠躬行了一礼,宇文君连忙起身回礼道:“殿下,这可使不得。”
武王平和道:“既是我聊表敬意,亦是代表三军将士,向小友行这一礼,军伍中人最需要的除了军功,还有体谅。”
“宴席马上就好,我得立马进宫面见陛下,宴席小友可坐主位,既不要封赏,总得让小友体验一番得到封赏之后是何等光景。”
宇文君心中泛起阵阵涟漪,武王此举,无异于招揽人心,微笑道:“心意领了。”
武王含蓄一笑,不再多言,转身便前往了永恒殿宇。
幕卿在一旁娇柔笑道:“公子果然足够正经,真是令我心意开怀,不知公子可否婚配?”
说完后,下意识瞥了眼武宓。
据幕卿观察,武宓只是苍墨的左右手,绝非心上人。
幕凛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来,幕钧也并未出言训斥自己的胞妹,王府之内,若可得这等乘龙快婿,无异于如虎添翼,只是他清楚,有些人一开始不打算进入庙堂,便永远都不会进入庙堂。
宇文君尴尬不失礼貌的应道:“有了,她还在闭关,谢谢郡主的好意。”
幕卿顿时脸色微红,娇嗔道:“公子可真会臆断呢。”
宇文君返回座位,拿起茶杯默默喝了起来,武宓对此笑而不语。
永恒殿宇。
虽有土木之盛,却并非极尽奢华,色调仅在黑白之间,气象平和,未生肃穆之感,映入眼帘的更像是一方大道至简的小世界。
御书房宽阔空荡,说是书房,更像是一片安静的道场,尽头处,仅有一张黑色精致的长桌,长桌之上摆放着奏疏。
魔君于蒲团之上打坐,其身后乃是一副气象万千,包含大千宇宙的画壁,栩栩如生,细看之下,可见斗转星移,光阴长河起伏不定。
魔君身着一袭黑色大氅,容貌约莫三十余岁,棱角分明,双眸深邃而清澈,这张脸虽俊美出尘,可无形之中透出的浩瀚气息,使得人们会下意识忽略掉这幅上佳皮囊。
武王来了,距离魔君十丈左右处行跪拜大礼,动作简练而力道十足。
“天火本源已到手。”武王双手奉上万物鼎。
魔君微微抬手,瞬息之间,万物鼎已在掌心中,细看了眼这天火本源,神色无悲无喜,轻声道:“春风徐柔,这一缕火焰,来的正是时候,幕钧眼下如何了?”
武王叩首应道:“天火本源并非我儿幕钧所得,乃是一位名曰苍墨的公子所得。”
“出自于隐世家族,于半月城内端王偶遇,相谈甚欢,来都城只是为了历练,因其实力卓绝,故而被我和端王使了点小计策,加入了此次行动。”
“他来都城,只是想求一个和陛下手谈一局的契机。”
“我已答应了他,还望陛下允准。”
魔君闻后,饶有兴致的言道:“明日清晨,令他前来见我。”
这位君主没有细问苍墨出自于怎样的隐世家族,武王未说,端王未说,那就自然还是一个未解开的谜题。
武王叩首道:“臣弟告退。”
空幽深寂的御书房,终年仅有陛下一人,他已习惯了一人独处,多年静修,使得他不像是一位君主陛下。
……
入夜,玄府。
在武王府虽吃了一顿宴席,可宇文君还是想念起了人族皇都的那叫饺子馆,以及八珍宴席,还有出自于秋清之手酸菜面。
更是冷不丁想起了景父景母的肉包子,以及炒菜。
正堂里,章古微微鞠着身子给宇文君添了一杯茶。
宇文君徐徐言道:“我即将离开都城,往后你与桐雾,墨懿两人一切如常,青冥里的谍子亦是如此,等我往后归来即可,我不曾归来,你们便如夜色一样安静蛰伏就是。”
章古略有不舍道:“殿下来都城不曾久住,心里总觉得空落。”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就当做这是真心话,在此期间,你们可随意返回青冥大渎,进入明魂之山修行领悟。”
“遇见霍穆后,就说已得到我的允准。”
话音落下,一缕细微龙气涌入章古体内。
章古的身子压的更低了,虔诚应道:“多谢殿下恩赐。”
宇文君笑道:“你先下去吧,记得告知墨懿和桐雾,往后他们一切如常,就当我从未来过都城。”
章古微鞠一躬徐徐退下。
宇文君拈起了一颗葡萄,喂入嘴中说道:“明日就要和那位陛下手谈,心情略有紧张,棋力天下第一的人,会不会看出我的根底儿?”
五族君主,谁也没到万端境界,可魔君绝对是最接近万端的人。
武宓安抚道:“从前你是何等风采,见到陛下后你依然还是那般风采,无需刻意遮掩,越简单越好。”
“越过魔君的审视,你步入破极后大有裨益,到了那般田地,已不需要扣生死关了。”
宇文君抿了口茶轻笑道:“也是,不过当下端王心中已平衡了,一部《明炎枪经》换来天火本源,是值得的。”
武宓问道:“我们走的时候,需不需要给他们留下点礼物?”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不必了,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若留了礼物,自然会被人家从心头看不起,若是不留,反倒是知晓我是真有些生气,等下一次来了,必会以礼相待。”
“话虽如此,可我总觉得我下一次来魔都,是以宇文君的身份,而不是以苍墨的身份。”
武宓莫名笑道:“或许是以龙族少主的身份呢?”
宇文君点头道:“这也不错……”
今夜无眠,并非是因为喝多了茶水的缘故,回到密室里,宇文君尽可能平复心境,不求推演计算,只求明日面见魔君时,可做到无欲无求。
心事太多的人,很难彻底静下心来。
宇文君也是临阵磨枪,虽裨益不大,能祛除多少杂念就是多少。
长夜在虚无中逝去,虚无在晨曦中逐渐真实。
清晨的雾气笼罩了整个都城,街道上某些铺子已经开门迎客。
宇文君对着铜镜,仔细整理了一番衣衫,随后独自一人泡茶,喝茶,若能喝出个具体滋味,对他接下来棋局自然会有莫大裨益。
很可惜,细致入微的品尝了许久,还是索然无味,与这晨雾如出一辙。
微微扣响桌角,忽然间想起了当初在清水村的那段日子,作为一个教书先生,宇文君不算出类拔萃,甚至不算合格,可想起那些孩子认真的模样,他心里暖意上涌。
心渐渐定了,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武王来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留不住的
武王望向宇文君言道:“早茶滋味如何?”
宇文君给武王添了一杯,轻声道:“尚可,兴许是压迫太强,我心境略有起伏。”
武王言道:“陛下所处之地甚是空荡,去了那里之后,你会静下来的。”
宇文君含蓄道:“但愿如此。”
武王喝了口茶,本想安抚一番眼前的锦衣公子,见其人气息稳定,神色如常,仅是略有忐忑而已,便不多言了,此刻若多言,对宇文君反倒是负担。
他虽棋力不高,可他懂得战争。
喝完茶后,两人便出发了,直往永恒殿宇而去。
一路上,唯有脚步声与心声,与这清晨的武器相互共鸣。
初来永恒殿宇,宇文君便被这大道至简的气象折服了,可很快,他就慢慢平复心境,犹如山里的小溪静静流淌。
亭子开阔,横贯四野,魔君陛下已在蒲团上盘膝而做。
武王在外微鞠一躬道:“陛下,人到了。”
魔君摩挲棋子,并未看向凉亭之外,轻声道:“进来吧。”
武王给了宇文君一个安抚眼神,宇文君心领神会,缓步进入凉亭里,初见魔君,宇文君心神并未摇曳,他见过人皇,也见过灵帝。
跪坐于蒲团之上,棋盒里是白子,魔君这才看向宇文君,清澈而深邃,一眼万年,轻声道:“同我下棋,是世人棋客不可免俗的妄想,你也不能例外。”
宇文君谦逊应道:“知晓难以逾越,可还是想清楚差距。”
魔君突然言道:“洞天湖那条蛟龙似乎很喜欢你。”
宇文君险些心神不稳,都城境内,所发生的任何事宜,都瞒不过这双眼。
轻声应道:“或许是那条蛟龙渴望自由。”
魔君轻声一笑道:“同我手谈过后,你便要离开都城?”
宇文君微微思索道:“我不是那条蛟龙,一开始我就是自由的。”
魔君不再询问,宇文君一切如常,并未刻意控制体内的真元波澜。
“远来是客,你先落子。”魔君道。
宇文君微微点头,屏气凝神落下白子,魔君随意落下一颗,宇文君投石问路,又落下一子。
棋局一开始,凉亭里寂静无声。
武王在凉亭之外默默地候着,一语不发,犹如一尊雕塑。
一炷香后,宇文君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依旧坚定,只是已不知该从何处落子,他还没有落於下风,却不知前路在何方。
随着魔君黑子落下,棋子扣响棋盘的响声,在宇文君心海涌起波澜,硬着头皮落下一子,然后便发现,自己已彻底落入下风。
九步以后,宇文君将会彻底溃败。
心中快速思索对策,棋盘之上纵横捭阖,总会有一线生机,可宇文君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魔君并未打扰,静静的侯着。
良久后,宇文君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轻声道:“出奇兵,我可胜陛下半子,随后,将会被陛下狂风扫落叶。”
直接弃了。
一炷香,是宇文君能在魔君手下坚持的极限。
或许,只是魔君想让宇文君下够一炷香的时间罢了。
魔君道:“单论棋力而言,你可与镜心城里的老家伙相媲美,假以时日之后,或可与我正面一战。”
“我的善意,你当能觉察到。”
宇文君心里一沉,不知如何回复。
果然,这位陛下没有出全力,只是随意应付了他一番。
真刀实枪,用不到半柱香光景,宇文君就会形神俱灭。
宇文君道:“请陛下明示。”
魔君微微招手,亭子外面的武王殿下火速去了殿宇里端来了两杯热茶奉上。
“你身上是有些气运,可寻求天火本源一事,不仅仅是运气,你可与世间万物共鸣,甚是不俗,若你愿意留下来,我不在意你的身份背景,可以赐予你王位,如何?”
武王闻得此言,顿时向宇文君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可与大世共鸣,难怪可那么顺的找到天火本源。
宇文君道:“不知我是否有选择的权力?”
魔君平静道:“当然有,只是就这一次。”
宇文君愈发意识到送出天火本源是何等的明智,换来手谈一局,可一次说不的权力,也算是值得了。
温和道:“那我依然会选择离去。”
魔君轻笑道:“天下太大,都城太小,孤很欣赏亦很羡慕你。”
宇文君起身微鞠一躬,虔诚道:“多谢陛下赐教。”
魔君瞥了眼武王,随和说道:“你们姑且离去吧。”
武王嗯了一声,作揖后便离开了。
一路上两人寂静无声,直到走出永恒殿宇后,武王才说道:“苍墨小友果然善藏,若非陛下慧眼,竟不知苍墨小友可与世间万物共鸣。”
宇文君故作惭愧道:“行走在外,有些事不可说。”
武王洒脱笑道:“无妨,我会替小友保守这个秘密,无论你往后会走上怎样的道路,当下你都是我的袍泽。”
“去街道里吃点东西可好?”
宇文君点头道:“正有此意。”
两人随意去了一间早点铺子,热腾腾的米粥还有肉块小菜,压力过后,胃口自然上来了不少。
宇文君有些一头雾水,他似乎看清楚了陛下的棋路,似乎又没有看清楚,兴许是魔君故布疑阵吧。
武王言道:“接下来,你就要走了?”
宇文君点头道:“心愿已了,也该离开了,即将入春,打算四处走走。”
武王嘴角上扬道:“闲情雅致大致与我们这类人无缘了。”
“陛下对你很是看重,真的就不考虑一下?”
宇文君道:“少年才识学浅及第登科,不宜发生在当下的时代。”
武王转念一想,觉得颇有道理,诚然道:“可小友并非才疏学浅,只是崛起的有些突然而已。”
宇文君道:“那也不可,实打实的军功,更能令人信服,我做过一些事情,在一部分人心里有着一定的位置,就很满足了。”
武王无奈道:“也是,志向不同,不可强求。”
“与陛下手谈一局,对小友裨益极大,还真有些期待小友破极之后是何等光景呢。”
宇文君一笑置之,头一次觉得米粥如此好喝。
吃过早饭后,武王亲自护送宇文君返回玄府。
分别之际,武王邀请道:“都城还有许多有趣的事情,何不考虑一下?”
宇文君想了想应道:“暂时不会离开,和陛下手谈一局,致使我当下筋疲力尽,需得好好休息一番。”
武王微微点头,就此离去。
回到玄府后,宇文君确实是有些乏累,这一次手谈,还是过于紧张了。
武宓正在吃早饭,章古过来禀告道:“都城的四座城门,忽然多了几位归元境界的将军,各自镇守一方。”
“莫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宇文君并未着急回答,而是问道:“你在都城生活了多年,我若突然成了重犯,你能否摆脱关系?”
章古脸色未变,察觉到事情不简单,如实说道:“我在墨懿麾下,说起来,也是武王府一脉的人。”
宇文君略微松了口气,言道:“没事了,你姑且退下。”
章古微鞠一躬退下。
武宓喝了大碗素汤,吃了一只烤鸡,抹了抹嘴说道:“有人舍不得你走了。”
宇文君沉思道:“魔君是何想法尚未可知,可端王与武王是不会轻易让我离开的。”
“那位陛下自然也是默许了此事。”
“说起来,我也是一员福将,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此轻易得到天火本源。”
武宓笑呵呵道:“那接下来我们该去何处?”
宇文君瞥了一眼阴郁的天空,并无飞鸟掠过,举棋不定道:“过些时日,青云大会便会开始,小俪足以控制局势,我们就无须去了。”
“先去吃一顿饺子,然后进入灵族。”
武宓一脸无奈道:“早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我就不吃早饭了。”
“与魔君手谈一局,感想如何?”
宇文君应道:“一头雾水,并未窥探到任何有价值的学问,不过我已记下了全部过程,往后得经常复盘,才能有所收获。”
武宓点头道:“那也不错,不妨我们去看望一下远在妖域的张本初如何了?”
宇文君思索道:“去一次太平县吧,那里也有一座恒昌书院,有位老先生名曰王忠,是一个厚道人。”
武宓嗯了一声,旋即宇文君意念微动,带着武宓离开了魔界都城,离开了魔界。
太平县位于皇都郊外,掌管宏图山脉境内所有村庄。
王忠依然在县太爷的位置上,明面上并无升迁,可在卷宗中已经挂上了郡守侍郎的名分,每月俸禄自然亦是郡守侍郎的标准。
如今整个太平县境内,诸多事已无需王忠亲力亲为,索性就在山上修建了一座庭院,养花遛鸟,感到无趣时,就去那座恒昌书院听一番稚气未消的朗朗读书声,对于已到暮年的人而言,这已算是最大的享受。
庭院简朴,既没有雕梁画栋,屋檐也并未飞翘,一切从简,房屋建设也并非是什么名贵木材,只是山中常见的青木而已。
身子骨也还算是硬朗,大日初升,一人在庭院里站桩,鼻头的汗珠犹如露珠般晶莹剔透,浑身上下暖流窜动。
虽不像年轻人那般阳气鼎盛,可在老头子的范畴中,王忠已算得上是筋骨强健之辈,只是青楼里的那些个神仙活儿,怕是无能为力了。
忽然间,王忠瞪大了眼睛。
眼前虚空涌动,继而宇文君和武宓缓步走来。
见此情况,王忠满脸不可思议。
刚欲行礼,宇文君微微挥手,一缕细微龙气涌入王忠体内,虽不能令他洗精伐髓,也足以让他血气恢复几分鼎盛之势。
“无需多礼。”宇文君柔和言道。
一旁的武宓也对这位老先生流露出了善意眼神。
王忠心情大好,欣喜道:“公子和小姐快请坐。”
王忠后方便是一张石桌,四张石椅,老人家赶紧去了里屋开始沏茶。
长期站桩,令这位老人家腿脚轻快,一眨眼的功夫就端着热茶来了,坐在宇文君身旁,脸上的笑意犹如五六岁的孩童般纯真灿烂。
王忠意外道:“公子是如何知晓我在这里的?”
宇文君微笑道:“我有盘龙谍报机构,也早已知晓你建立了恒昌书院。”
王忠恍然大悟,这才反应过来坐在自己身旁的公子,乃是一位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脸上浮上一抹忧愁之色,叹道:“可惜啊,顾雍圣人并未看见恒昌书院,就那么不明不白的走了,时常想起,时常心痛。”
宇文君举起茶杯轻声道:“他其实还活着,只是此事少数人知晓,你可不要胡乱说出去。”
王忠顿时一脸茫然之色,难以置信的看着宇文君。
武宓在一旁打趣道:“他曾在皇都生活多年,你也没有见到他,他死了,你也没有见他最后一面,如今他活着,你还是见不到他,我们没有必要骗你。”
王忠听得云里雾里,见到宇文君认真的点了点头,这才眼笑眉舒道:“甚好,甚好,哪怕见不到他,知晓他平安无事,我心里也得劲。”
宇文君温和道:“如今你挂了郡守侍郎的官身,在这太平县已算是土皇帝了,小日子很是不错。”
王忠腼腆应道:“也是沾了公子的光,我自己是什么成色心里一直有数。”
宇文君微笑道:“那座恒昌书院花费了多少银子?”
王忠连忙起身,刚欲双手作揖,却被一道温润真元托住了双臂,却也不难受。
宇文君道:“一码归一码,无需多礼,你能做这件事,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岂能让你再破费。”
王忠徐徐说道:“银子一事公子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一部分出自于乡绅土豪的捐赠,还有一部分出自于皇都某些商家的捐赠,他们都不想被人知晓身份,公子的名望在皇都境内是无人不知。”
“许多仁义之士知晓我的想法后,就慷慨解囊了,至于我个人,也就是把半生积蓄拿出了一半出来。”
“这座恒昌书院出自于大家的手笔。”
宇文君想起了平王,这个人做事一直四平八稳,估摸着此事他也在背后默默出了不少力,却不明言,想来是想要在某个关键时刻讨一个好价钱。
微笑道:“大小事宜都是你亲力亲为的?”
王忠言道:“大家的银子怎敢有所松懈,那段时间可是忙坏了,腿肚子都小了一圈,不过都很值得,长远来看,太平县境内的那座恒昌书院,何尝不是对豪门世家的震慑。”
老人家心里亦是一个豪迈的儿郎。
安抚寒门一事,宇文君觉得这一路不孤单,与秋清和柏小卫比起,王忠所做之事,其实最暖人心。
因为老人家是真把一腔热血豁出去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就是吓唬一下你
魔界都城。
武王府,书房。
书柜上的书整齐有序,页角略有些泛黄,这是一位经常读书的王爷,以文采风流压制好勇斗狠的天性,文武并重,相得益彰。
墨懿缓步来到了书房里,面露苦涩之色,禀告道:“那位公子走了,无人知晓是如何离开的,章古也不知道。”
不翼而飞!?
武王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面露遗憾之色,一个问题的背后,不一定非得要有一个答案,没有结果,就是最后的结果。
言道:“章古心情如何?”
墨懿道:“有些自责,无能为力。”
武王一笑置之:“就当做任何事都不曾发生过,大小事宜,一切如常。”
墨懿微鞠一躬徐徐退下。
有人来过,锦绣招待,有人离开,心里默送。
……
……
老人家的兴致很高,说了许多关于太平县恒昌书院的事情。
宇文君和武宓来到这里,只是想要探望王忠,顺带给他一些银两补差,至于恒昌书院里的教书先生是怎样的成色,读书氛围如何,是否真的有寒门学子将书读了进去。
他们知道,旁边的这位老先生做事从来都不会亏心。
可老人家还是说了很多,宇文君也大致了解到,恒昌书院里的读书氛围并不是那么的浓厚,学子欣欣向荣,与大多数学院比起,不是那么的严肃古板,至于教书先生,也都是可以成心找到的那种。
往后仕途如何,估摸着并不如何,王忠一开始的想法,只是想让那些原本没有选择的寒门子弟,可以有更多的选择,知晓这个世界,并非是自己小时候所看到的那般荒凉而又美好。
宇文君柔声道;“你的身子骨还不错,往后太平县里真有了读书的种子,可以送往恒昌宗,所有花销,我们一律承担。”
“做了这么多事,也不差做的更好一些。”
老人家笑意盈盈道:“公子所言极是,既然公子不怕麻烦,那我就更不用怕麻烦了。”
宇文君爽朗一笑道:“老了最大的悲哀,不是钱财不够花,而是没有事情可以做。”
王忠若有所思,会心一笑道:“多谢公子指点。”
可惜已经没有半月酒了,宇文君心里记着的,这位老人家早晚都会喝到魔界最好的半月酒。
“我们就不打扰了,还得去一次皇都。”宇文君道。
王忠刚准备起身相送,武宓的双手便按在了王忠的肩膀上,柔声道:“就不用这么多礼数了,都是自己人,不必拘谨。”
老人家迷惘的笑了笑,然后看着两位年轻人徐徐消失。
顾雍活了,恒昌书院步入正轨,许多事,都按照一开始所设想的那样发展。
老人家忽然间觉得自己,其实也还年轻着呢。
皇都郊外,望月亭。
宇文君懒散靠在柱子上,表情略有些沉闷。
武宓道:“你给那位老人的龙气,足够他往后岁月身体康健,你在忧虑什么?”
宇文君道:“去了灵族之后,我该如何面对北寒梦姐姐,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情,古澄也许得手,也许没有,无论古澄是否得手,我都被那位姐姐深深的记在了心里。”
“或许,要挨一顿毒打,或许,会得到他们的赞美和款待。”
武宓略带鄙夷的瞥了眼宇文君,轻声道:“所以,那真是一个馊主意,足以毁坏姑娘家清誉的馊主意,你这会儿是在心虚害怕?”
宇文君无奈道:“可我不那样做,就无法获得古澄的友谊,此事两难全,我认了,我在想如何可以将我挨打的可能降到最低。”
武宓打趣道:“那你可真的要好好想一想。”
比起魔君的凝望,宇文君更觉得此事是扎在自己心里的一根刺。
思来想去,害怕也无用,兴许结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呢。
在郊外浪荡了半日之后,然后去饺子馆里吃了一顿饺子,随后便直接横渡虚空,来到了混沌空间里。
楚玉并未在这座木屋周围,去了高山之上抱元守一,默默修行,不同于张本初,楚玉无法走横练路子,可其天赋远在张本初之上,顾雍和北寒菲两位大佬亲自调教,近些时日以来,已有了些成色,虽未到顾雍心里的预期,也算是不俗了。
顾雍和北寒菲在院子里浇花挖地,与寻常的村野夫妻并无两样,只是这两人身上的衣裳是要比村里人要体面许多。
两人近些时日,或许发生了很多,宇文君已觉察到顾雍已无原本那么大的火气。
顾雍和北寒菲同时放下了锄头,惊疑不定的看着宇文君。
应龙的气息并未出现,顾雍沉声道:“你们究竟是谁?”
宇文君和武宓脸色顿时古怪了起来。
这才想起,当下和以往不一样了,自由横渡虚空,绝非大黄庭可承受得起。
宇文君亮出断念,平和说道:“是我,那只太古生灵本是龙族,当下与我融为一体,我已掌握虚无和雷霆。”
说完后,丛林上方的天空乌云密布,孕育出了雷声。
顾雍瞪大了眼睛,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宇文君的魔界之行竟然会如此顺利。
北寒菲上前捏了捏武宓的脸,欣喜道:“若说没有运气辅助,我是万万不相信的。”
武宓笑道:“运气的确是主要原因,没有之一。”
顾雍阴阳怪气的说道:“这么顺利,真的没做任何亏心事?”
有些事想象之中是千难万险,事实上亦是千难万险,如此之顺,有些不合常理。
宇文君道:“你的意思是?”
顾雍眨眼道:“魔君就没有任何察觉?那可是世上最接近万端的人,就眼睁睁的看着你得逞了?”
宇文君如实交代了一番事情的经过,顾雍越听越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北寒菲拍了拍顾雍的肩膀,没好气道:“孩子如此顺利,你应该高兴才对,这算是什么?”
顾雍敷衍的嗯了一声,略有所思。
见顾雍如此,宇文君也莫名的紧张了起来,武宓亦是如此。
顾雍却忽然笑道:“没别的意思,就是吓唬一下你而已。”
宇文君:“……”
武宓无奈的摸了摸额头。
北寒菲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吓唬极有可能是真的,顾雍的这个习惯也只有北寒菲一人知晓。
既没有明说,顾雍心里当是有着自己的主意。
“既然来了,就帮我们整理花草吧,晚上梦儿就来了。”北寒菲言道。
宇文君顿觉心神不稳,牵强的笑了笑,然后认真的开始处理这些琐碎事宜,至少手里有事做,心里也没那么慌。
第三百三十四章 直觉
心有期待的时候时间格外漫长,心有恐惧的时候,时间格外短暂。
夜色微凉,银辉洒落于山野之间,披上了一层淡淡的纱衣。
北寒梦来了,一如既往,她仍然绝美,湛蓝色的眸子未染尘埃,一袭简单的素色长裙,包裹着曼妙的身材曲线。
茶水仍然是千秋白水,屋子里流光溢彩,一丝一毫都是精致。
桌子上五菜两汤,单论厨艺而已,北寒梦不算好,勉强能吃,只是出自于无极强者的菜肴,总会被下意识赋予许多意义,那些意义具体是什么,似乎也很难回答。
顾雍居主位,还未动筷子,默默的喝茶,故作意味深长的品了一口,他能喝出茶水的品味,但也就是如此了。
武宓和北寒菲相邻,他们没有喝茶,而是吃着水果点心。
宇文君同北寒梦面对面,一阵微风涌来,饭菜的香味微微在屋内飘荡开来。
一夕宗的宗主睫毛微翘,嘴角上扬,眼神略有些肃穆,轻声言道:“初见公子,觉得公子有如美玉,但是那常年生活在山上清风,海上明月里的绝代公子。”
“然而,偶尔乌云蔽日,海水倒灌,令人匪夷所思。”
宇文君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复。
古澄果然是一个软骨头,没有丝毫魄力。
顾雍同北寒菲不打算言语,这是他们之间的事。
宇文君深沉的呼吸了一声,叹道:“悔之晚矣,古澄兄可还安好?”
北寒梦玩味笑道:“若他此刻元气大伤,你是否愿意彰显仁义道德,与他一同蒙难,彼此相互依偎?”
宇文君顿觉肩头沉重,苦涩的笑了笑,不知要说些什么。
“要不先吃饭吧。”沉思片刻后,宇文君含蓄说道。
北寒梦忽然笑道:“罢了,吃饭吧,被你这个小鬼摆了一道,心里总觉得不痛快,可是将你打一顿,也不体面。”
宇文君如释重负,默默地给北寒梦夹了一口红烧肉。
看来两人感情很好,并未发生任何出格的事情。
顾雍哈哈大笑道:“当初你对扶摇女帝拔刀的勇气去了哪里,怎么现如今这般脆弱。”
宇文君干笑了几声,埋头吃饭,一语不发。
过界了,并未付出代价,宇文君是幸运的。
可心中歉意很深,他也不知古澄与北寒梦如今究竟走到了哪一步,或许很好,或许没那么好,或许两人的心中都已有了心结。
姐姐不计较,因为姐姐是长辈。
可有些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宇文君一时很是难受,该做出怎样的补偿,才能平复姐姐心里的芥蒂呢。
晚饭过后,宇文君和武宓来到屋子外面,仰望星空。
“其实她心里还是记恨我的,只是当下还不是计较私人恩怨的时候。”宇文君清醒道。
武宓开导道:“这一切等知晓古澄之后,才可知道结果,保不齐是在吓唬你。”
宇文君嗯了一声,此事他做得不对,可某些时候执着于是非对错,其实什么事都做不好。
“身上沾了因果,总归不是好事。”宇文君无奈道。
……
……
人族,瑞源江上流,青云山。
青云大会已开端,各大宗门不说实力如何,至少来势汹汹,气势十足,似乎每一个宗门都有一定的把握拿下青云魁首。
山下,二三流宗门驻扎,山上,一流宗门驻扎。
太玄派因出了一个李怀义,早已属于顶级宗门,人数不多,人人善战,人人懂得文采风流,恰逢李怀义便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
修行一事,讲究机缘,出生或可决定一切,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些变数出现。
这个变数,并不出自于恒昌宗,而是来自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其名号在读书人看来也是愚蠢到家的那种,名曰战神宗。
宗门目前师父加上徒弟,唯有两人。
师父号称多难道人,具体是否出自于道宗,还是两说之事,星落是否调查出多难道人的根脚尚未可知,至少北方诸多世家并未调查出详细,南方谢一鸣也费了不少心力,仍旧是一无所获。
燕北游也暗中走访了许多老朋友,亦是毫无所获。
多难道人的徒弟名曰古青皓,取自于青山一发始,皓首约为终,其人丰神俊朗,样貌非凡,自出道以来,已挫败南山剑宗与钧天宗多位内门弟子。
从南到北,一壶浊酒,青衫仗剑,除暴安良,更是凭一人之力,覆灭了一方魔教宗门,可在此之前,人们从未听说过此人。
像是为了青云大会而生,在众人都看好李怀安时突然冒出来的异数。
也有几位出自于名门大宗的弟子不信邪,专门围追堵截,要与古青皓一战,然古青皓并未辜负战神宗之名,无论是谁去挑战,都是一律摧枯拉朽。
同代之争,或许多少有些儿戏,可一人之力,覆灭魔教宗门,那便另当别论。
青云大会已开始三日,许多年轻修行者已经出局,杂鱼均已清理干净。
宇文君并未亲自参与青云大会,无形之中,惹怒了不少修道之人,虽功绩大,但宗门之人,有时候并不在意这些事,寻常市井百姓生活如何,也并不会影响宗门之人的日常。
还好,两位八顾亲自到场,恒昌宗的气势仍旧鼎盛。
独孤俪尚未出战,顶级宗门之争,无需从头开始打擂台,身居高位,等待后来者挑战。
青云大会,没人看好恒昌宗将会如何长短,新晋崛起的宗门,底蕴终究是浅薄了些。
阁楼里,郭盛和一贯喜欢富丽堂皇的氛围,带来不少名贵家具花瓶摆设,安顿在了这座阁楼里,井寒清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郭盛和面露愁容,言道:“我暗中知会过李怀义,可那家伙并未领情,与我保持距离,与恒昌宗保持距离,人各有志不佳,可就算不喜欢,一句客套话总归还是要说出口的。”
对于此事,井寒清也很意外,李怀义不算是迂腐之人,这一次的势头令人摸不着头脑。
“我们不能参与青云大会了。”郭盛和皱眉道。
井寒清心里一沉,不解道:“为何?”
郭盛和脸色肃穆道:“直觉,若参与其中可能会影响恒昌宗根本。”
井寒清不再言语,这一次她选择相信郭盛和,即便他很贪玩。
第三百三十五章 山上与山下
瑞源江汹涌奔腾,青云山上人来人往,群情兴奋,有如奔腾江水。
有人在山上,自然就有人在山下。
大宗子弟来此,自然可入住阁楼小筑,某些大佬更是有一间自己的单独院落,闲来无事,和三五几人喝茶论道,叙叙交情,偶尔兴致来了,落下天元一子,或是拔剑撄锋,一招一式伴随春风,写意风流不可言说。
而山下人最好的居住之地,便是凉亭,临近于青云山主道的凉亭,还无法入住其中。
时常有人为了争夺偏僻一些的凉亭而出手,并非纯粹厮杀,亦有五分货真价实的怒火杀机,招式野蛮简单,若有人一不小心引起真元激荡的景象,更是惹来满堂彩,对那人便不敢不敬,即便那人身上并无体面的衣裳,甚至手中的长剑或是佩刀,都是寻常铁匠铺打造出来的劣质刀剑。
修行一事,本就逆水行舟,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名动一时的大能圣贤,出生卑微,却有凌云之志,一路向上奋发,直到名垂青史。
给后来者树立道心,坚毅前行。
步入修行之中,初期茫然无助,心怀美好,总觉得自己有朝一日可出人头地,可御剑飞行,让青楼里的花魁折腰,可让庙堂之上的大佬半低头。
后来虚度年华,一事无成,在遗憾和无奈中逐渐沉沦,同辈之中无法力敌,就向晚辈下手,落下个不仁不义的恶名,也许有朝一日,将会死在另外的恶人之手。
小鱼之上有大鱼,大鱼之上有大鳄,大鳄之上还有龙王。
同一时代能走到绝颠的人,无非就是极少数的那一撮人。
山下,偏僻的树林里,有人用手中剑开辟出了一条小道,说是开辟,仅是清理了一番杂草罢了。
小道尽头是小溪,树下,有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正盘膝而坐,少年容貌并不俊朗,眉头微皱时到是有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深沉老道,可其眼神清澈,仍旧还是少年。
一位衣着朴素的少女从树林的另一边走来,在山野里摘取了些还未长成的幼小蘑菇,以及许多野菜,一脸欣喜的走到少年跟前:“不愧是一座名山,野菜多,蘑菇多,午饭还要晚饭有着落了。”
少年一脸平静,然后从身后拿出一个铁锅,铁锅不大,但色泽很好,作为唯一值点钱的家当,这铁锅已算得上是传家宝,故而少女每次用完铁锅之后,便清洗的极为干净。
“不错,近日以来运势有所上升,兴许日子会有转机的。”少年轻声笑道。
少女也跟着笑了,这种话她已经听他说了无数次,可每一次她都会当真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少年看着少女,模样秀丽,身段也还不错,只是脸上的皮肤稍微有些粗糙,若是能用胭脂水粉涂抹一番,自然会更加好看,坐实美女之名。
可惜,一路上风餐露宿,在美好的年华开始了流浪,胭脂水粉,体面衣裳,对这两人着实过于遥远。
少女从未觉得这样的日子很苦,只要跟在少年身后,就算一生都不会有所作为,她也甘之如饴。
两人出自于北方某个偏僻的村野里,少年自幼父母双亡,早年间生活困苦,虽有一片田地,却被亲戚们强行占用,彼时年幼,他无可奈何。
吃饭,就成了他最大的难题,可山野之间的孩子办法多,就是靠找野菜,野蘑菇,八岁那年做了一把准头不是很好的弹弓,成功的打下了一只麻雀,至此,过上了吃肉的生活。
闲来无事,他就会去教书先生那里旁听,先生在屋子里教书,他听墙角,偶尔通过窗户,也能看见许多字,对于学问一事,少年自然是一窍不通,可听先生教书时间长了后,他也认识了许多字,可惜不会解字。
生活着实困苦,可每当夜晚,听着青蛙的叫声,偶尔在小水沟仰望一下天空,便觉得世间美好。
而那少女,也出自于贫苦之家,父母虽然健在,可惜父亲是一个赌徒,一场豪赌中,用自己的老婆押注,然后赌输了,少女知晓后,痛哭流涕,跪在地上请求父亲带回自己的母亲,然无济于事,父亲美名其曰要将母亲带回来,实则带着少女上了赌桌,以少女为筹码,然而那一次,依然输了。
亲闺女被庄家带走,去了距离二百里之外的镇子里,姿容不错,还是个雏儿,卖给青楼自然会有个好价钱。
却在半路上发生了意外,少年埋伏在暗中,用弹弓偷袭了挟持少女的那几人,更是打瞎了一位地主的眼睛,趁乱带走了少女。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少女在早年间给了他半块黑面馒头,且那个黑面馒头还被少女吃了一半。
带着少女逃进了深山之中,山中有毒虫猛兽,可得罪了地主,家乡自然是无法归去,走大路,一旦被追上的话,将会死的极其惨烈。
还好,他们运气不错,一路上并未遇见毒虫猛兽,成功脱逃。
至此开始了相依为命的流浪,手里的铁锅,也是途径某一个小镇,顺手牵羊而来。
后来,有幸遇见了高人御剑飞行,少年心中满是向往期待,就给自己做了一柄木剑,木剑并不精美,因为用石器打磨出的线条,注定是粗糙的。
可他心里很满足,立志要成为一代剑圣,独步天下,更是许诺身旁的少女,有朝一日将会带着她观云海,踏苍穹,其实他的学问说不出这种话,只是早年间听那位教书先生说过类似的话。
流浪途中,增长许多见闻,有幸遇见过富人开粥,为了不引人瞩目,少女故意用泥巴糊脸,遮蔽容颜,防止他人起不轨之心。
某次,驻足于客栈之外,听那说书人讲述着剑仙故事,庙堂风云,以及那锦绣万千的南方。
觉得南方美好,少年便带着少女一路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来到了南方,可来了之后,发现并不是那么美好,他们仍然在流浪,南岭书院文气昌盛,十里长街繁华万千,衣冠士子大谈学问,五绝之一的徐源风神玉秀。
可这些,与他们并无关联。
为了活下去,只能到山野之中寻找野菜,野果,设置一些简单的捕猎陷阱。
闹市中,就算是要饭,也不能抢了其余乞丐的底盘。
知晓青云大会开始后,他就带着少女来了,他一直相信,自己总会出人头地,他一身根骨,肯定会被高人看中的,到了那时,一定会很好。
可他已经十七八岁了,早已过了起步修行的年纪。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他依然是少女心中的太阳。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出现在那些前辈高人的眼前,当他看见有许多人衣冠佩剑,气度非凡,心里的落差只有他自己知晓,还有自信,可剩下的自信也不多了。
姑且不说那些锦衣玉带的人,就连诸多江湖野游,没有体面衣裳,起码还有一柄在他认为很是不错的佩剑,远胜他的木剑。
有些风景近在眼前,他却无法靠近,甚至连远远地看一眼,都是奢求。
未来或许还是颠沛流离,他心里已有这般预感。
山上,精致的小筑里,井寒清,高志,郭盛和,以及燕北游和独孤俪坐在一起喝茶,心情微妙。
郭盛和很年轻,甚至许多时候不如高志与井寒清稳重,可这一次的决定他们都默认了,古青皓的突然出现绝非偶然。
井寒清已安顿诸多恒昌宗的内门弟子参与青云大会,起点虽高,战绩必然不够理想,但也绝对不会敷衍对待,大不了事后背负一个恒昌宗底蕴不足的名声而已。
郭盛和对井寒清与独孤俪言道:“你们先暂时返回横龙山,我与高志留在这里静观其变,看一下古青皓与李怀安之间究竟鹿死谁手。”
……
……
第三百三十六章 旁观者
青云山,丽阳宫处。
居高临下,一览众山小,瑞源江奔腾气势如龙。
那些不上不下的宗门势力里除却战神宗这个异数之外,再无其余的异数。
接连对决几日后,多数宗门已经出局了,李怀安与古青皓越战越勇,几近无敌。
凉亭里,一位貌美清澈的女子,举起青釉色的瓷杯喝着花茶,两位女子陪伴在一起左右。
青云大会,本是修行界的盛事,与庙堂无关。
千灵公主却来了,在花清影与朱悦的陪伴下,千灵公主并未泄露身份,这一次她也没有带着自己的绝倾剑来到青云山一展皇室风采。
“宇文君没有亲自来,我感到有些失望。”千灵忽然说道。
朱悦与花清影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身为恒昌宗的主人,宇文君的确是要亲自到场的,郭盛和与井寒清背负八顾之名,排场虽然够了,可正主没有亲自来,总归是差了些意思。
钧天宗与南山剑宗的宗主,都已亲自到场,时不时露面,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高人,也无云遮雾掩的架子,一片清和之色。
没有亲自来,宇文君自然是在许多宗主心里留下了不太美好的深刻印象。
千灵公主来到青云山也无别的意思,只是来凑热闹,若是暗中可和宇文君来一次意外的相逢,一起喝茶论道一二,亦算是附庸风雅。
这点小算计落空了之后,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大会之上,她也见证到了各类宗门弟子的修为风采,与自己作之比较,千灵觉得自己还能强不少,这一点她很满意。
大体局势,她已经了然于胸,名门大宗之外的弟子,也有一些颇为不俗的俊彦,却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展露出自己的真实实力。
有些事,同官场上的门道可谓是如出一辙。
也不知某些名门大宗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暗地里付出了多少代价。
有些事本就无可奈何,二流宗门若得到了青云令,自身底蕴不足,他又该要如何驾驭?
千灵叹息道:“忽然觉得索然无味,最后的魁首就是古青皓与李怀安之间,不知两位姐姐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花清影欲言又止,朱悦亦是如此,有些事不知该如何言说。
没有无缘无故的横空出世,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战神宗的背后势力罢了。
“我先下山了,两位姐姐就无须护送了。”千灵放下茶杯言道。
花清影和朱悦微鞠一躬,千灵起身戴上了银狐面具,御风而行离开了此地。
不多久后,千灵便来到了山下,途径一片小树林的时,发现了那对少年少女,少女铁锅里煮菜,少年在一旁盘膝而坐,抱元守一,故作一副高人姿态。
千灵一时觉得有趣,便瞬身来到了一棵大树的树冠上,远距离凝望这对少年少女。
仔细瞥了眼那少年,面相而言是一个忠厚坚毅执着的人,姿态虽然不错,体内并无真元涌动,根骨还算尚可,骨架大,膂力过人,若走炼体这条路子,兴许会有所成就。
这一次从北到南,她见证过许多风景,也是她自出生以来的第一次出远门,路上所见所闻,都和自己所想的不一样。
睿智老人,恩爱夫妻,孝顺子女这是她原本在深宫大院之中所想象的画卷,真的上路之后,她看见了老人糊涂而又自私,看见了夫妻表面恩爱,实则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至于那些个子女,少年血气方刚,心怀美好,到头来只是走了父辈的老路,或是去当一个手艺人,或是子承父业,而能在学塾里求学的人其实并不多,好在教书先生还算是尽心尽力。
而许多少女则很是可悲,在不识人生滋味的年纪,就潦草的嫁为人妇,等能明白许多道理的时候,却又过了最好的年华。
倒是这一对少年少女让千灵眼前一亮。
她也见过颠沛流离的江湖野游,那一类人虽朝不保夕,可手上多少会几下硬把式,更有甚者,还能御风而行,彰显仙风道骨的风采,真元虚浮不假,可好歹也算是修行中人。
而这少年,只是假装自己是一个修行之人而已。
且入戏太深,归于一片混沌,介于入世与出世之间。
可少女看少年的眼神是心怀美好的,少年看少女的眼神亦是美好的。
他们衣衫褴褛,不知走了多远的路,才来到了这里,可眼神依然清澈如水。
争渡的人,心境很少有澄明的,至少千灵觉得这少年的心境要比宇文君澄明一些。
千灵一时兴起,翩然降临这少年少女近前。
一位带着银狐面具的曼妙女子忽然来了,少年和少女都愣在了当场,千灵气质犹如月光绽放,沁人心鼻,他们从未见过这般美好的人,哪怕对方戴着面具。
千灵轻声笑道:“我见你们两人根骨清秀,是可塑之才,可愿随我进入千叶之庭清修。”
少年和少女面面相觑,前者的脸色略有些得意,仿佛再说,看吧,我们终于美梦成真了。
落魄很久的两人刚打算行跪拜大礼,千灵玉手轻抬,一股温柔真元托起了两人的身姿。
柔声道:“无需多礼,这一路随我走就是了。”
来青云山撞大运,还真让他们给撞上了。
少年和少女心中满是激动欣喜,难以言表。
千灵想起宇文君建设恒昌书院,开宗立派等事,想来自己今日所做之事,也算是变相的附庸风雅,一时兴起,收了两位玉人。
尽管她心里知道这少年往后的修炼之路将会困难重重,甚至不太可能有出息,但千灵还是会赐予他们不弱于名门大宗弟子的修炼资源。
能走多长远,要看他们自己的悟性。
从前觉得山高水长,当下的少年少女,忽然觉得山也不高,水也不长。
幸运的人,总会觉得以往所有的不堪狼狈,到了最后,终归都会化作灿烂锦绣风景。
青云大会,有人仍旧在沼泽中挣扎,不能自渡。
有人撞大运成了,还有人仍在默默地推演计算。
第三百三十七章 际会
青云台开阔巍峨,气象森严,瑞源江上流的浩荡江风,更为青云台平添了几分沉雄大势。
今日乃是古青皓与李怀安的大日子,青云令将在今日择主。
昔日恒昌宗开宗之时,南山剑宗与钧天宗仅是派出门下二号人物皇甫一与周长青,此次青云大会,两大宗门的领袖倒是亲自到场了。
可这一次宇文君并未亲自现身。
青云台四座风水上佳看台,两大宗门的重要人物占据一南一北,暗合各自宗门所在疆域方位。
南山剑宗领袖周天海,端坐于主位,身着朴素青衫,模样约莫五十余岁,脸上轮廓柔和,皮肤透着淡淡血色,眉宇之间犹如清风过境,气态安静祥和。
身为凌霄巅峰强者,距离那无极境界仅有一步之遥,虽多年于南山剑宗闭关,可各大宗门领袖掌门心中均有数,只差一个合适契机,周天海便可步入无极。
即便无法与那曾经不可一世的顾雍做之比较,可庙堂之外若出了无极强者,于修行界而言无疑是美事。
北面看台,钧天宗宗主皇甫正姿态略有懒散,微靠座椅,眸光平静,古井无波,面相硬朗,线条棱角分明,身着一袭料子上佳的墨色长袍,身为凌霄后期强者,修为一事略弱于周天海,可没人会认为皇甫正杀力在周天海之下。
两大宗主私底下是否常有往来是未知之数,明面上彼此多年来的关系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各自宗门弟子偶尔亦会进行声势不显的切磋论道。
而至于东西两面看台,自然就是战神宗与太玄派了。
西面看台,仅有一人,身着一袭已经洗掉色的道袍,色泽虽暗淡,却也不破败,多难道人身材不高,体态臃肿,若非那一双明亮凤眼惹人瞩目,否则真看不出此人有何不寻常之处。
并未效仿寻常道观里的道士手握拂尘扮演那世外高人姿态,仅是手握一柄黄色折扇,微微摇曳,多难道人无疑是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道人不以为然,随意在座椅上盘膝而坐,微微摇扇。
纵然今日江风刚烈,多难道人亦是透出了明月照大江的坦荡从容。
东面看台,太玄派宗主李清风身着沥青色长袍,模样略有些古板肃穆,眉宇之间隐约流露出丝丝缕缕的郁气。
李怀义相伴在其身旁,神色同样肃穆难明。
身为七律之一,李怀义在年青一代中虽是翘楚俊彦,怎奈何八顾之宴过后,李怀义在年青一代中声名江河日下,前有宇文君创建恒昌宗,后有伏城做了那赫连家族的乘龙快婿。
其中郭盛和,井寒清,高志三人亦是加入恒昌宗为寒门出力发声。
直到这一次青云大会之前,冒出了一个李怀安,世人这才想起李怀安的哥哥李怀义,他已沉默太久的时间,此次现身,也仅仅是给胞弟助威而来。
虽其实力仍旧是七律水准,北方大地却有不少人已然觉得李怀义辜负了七律之名。
至于那个八顾之宴就销声匿迹的黄醇倒是鲜有人提起,据闻八顾之宴结束后,便进入了自家禁地苦,此次并未现身青云大会。
五绝之中,除却楚欣儿同家族长辈来到这里看热闹之外,再无其余人到场。
楚欣儿除却看热闹,今日还得主持古青皓与李怀安之间的决斗。
身着紫色长裙,包裹曼妙身材,模样一如既往清纯秀丽,八顾之宴已是几年前的往事,可人们对于楚欣儿的美貌仍旧记在心中。
缓步来到青云台中央,对着四方行礼作揖,这才清脆悦耳的说道:“楚欣儿在此见过诸位前辈、道友。”
“此次青云大会,见识到多位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大展身手,小女感受良多,亲眼目睹诸多风采,对我而言亦是修行。”
“今日乃是决出青云魁首的大日子,我心中甚是期待。”
“此战必将是未来十年无法超越的绝顶风流之战。”
话音落下,玉手微扬,西面走出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俊朗青年,一双眸子炯炯有神,一头潇洒写意的流云发,步伐不快不慢,走向中央。
古青皓人如其名,古铜色的皮肤,虽不白皙,却不能否认是一个俊朗之人,举手投足间,都流露着开阔潇洒之风采,若刻意打扮一番,身着锦衣玉带,腰间佩刀,则更显写意,风流。
青云台之外,并未有多少女子对古青皓有所青睐,倒是不少男子被古青皓这般风采折服,不拘小节,有豪迈之风。
李怀安自东面而来,身为李怀义胞弟,李怀安自然在世人心中有着不轻不重的地位,身着锦衣玉带,腰悬长剑,模样俊秀,俨然一副玉面郎君姿态。
眉宇之间透出几分不算浓郁的书生气,若即若离,令无数女子折腰。
这是两人初次相遇,大致在近十年内,亦是两人最后一次相遇。
古青皓双手抱拳,无拖泥带水的周到礼数,爽朗笑道:“久闻怀安兄大名,今日讨教,还望怀安兄倾力一战,不负青云之名。”
李怀安认真微鞠一躬,平和道:“可与阁下这般绝世人物对决,亦是我的荣幸。”
长剑出鞘,金戈之声清鸣。
围观的众人看在眼里,这是一柄寻常铁剑,价值不会超过五两银子,连多数剑客手中的百炼剑都比不上。
到场的人均知李怀安有一柄剑,名曰月照,取自于万年玄铁与蛟龙牙骨,于太玄派离火台上祭炼十年而成,虽与名剑流雪,纯韵等比起略有逊色,亦仍在神兵利器之流。
今日争夺青云令,李怀安用月照剑对决古青皓,胜率自然可拔高甚多。
可他没有,因为古青皓不是纯粹剑客,也并无武器傍身。
用寻常铁剑,只求一个公平,其君子之风蔚然。
四面看台后方,还有八座看台,恒昌宗等人落座于八面看台的北面。
郭盛和与高志见状,敬意油然而生,因为李怀安便是用月照,亦是理所应当,不会溢出任何闲言碎语。
“可以啊。”郭盛和叹道。
只是他仍不知李怀义为何此次对自己遮遮掩掩。
论身份地位,恒昌宗自然可占据四面看台其中一座,郭盛和身为恒昌宗的领袖之一,心中也很清楚,恒昌宗成立岁月不长,势头虽大,资历仍是不够,再加恒昌宗弟子此次在青云大会中乏善可陈,最强者也仅是在古青皓手下坚持了三十个回合,这般战绩对不起恒昌宗赫赫威名。
再有宇文君此次未能亲自到场观战,无论如何,恒昌宗所在的看台都得往后靠,这份觉悟,郭盛和与高志等人心里甚是有数。
皇甫正与周天海两位大佬见状,眉头略微舒展了些,身为首屈一指的名门大宗,此次青云大会的战绩倒是比恒昌宗强的多,可仍未心中预期,心里自然是憋着一口气,没流露出罢了。
立场一事颇为微妙,此前两位大佬对太玄派李怀安等人视作主要对手,眼下他们的心更倾向于李怀安,好歹同为名门大宗,将击败古青皓这个异数的希望尽数寄托于李怀安身上。
古青皓会心一笑道:“贤兄风采过人,在下佩服。”
青云台上风起云涌,罡风呼啸,古青皓衣袖猎猎作响。
李怀安手中铁剑,剑鸣不已,稳压大江汹涌之势。
一触即发……
第三百三十八章 交道与风骨
古青皓龙行虎步,正面碾压袭来,周身半尺开外,激荡出至刚至猛的黄金罡气,一拳平直击向李怀安。
拳未到,势已至,一股澎湃真元悍然爆发,端的是硬桥硬马往里攻,令对手避无可避。
李怀安单手持剑,立于原地,一剑竖劈而下,波澜涌起,若大江被一分为二,纯粹剑意从天而降,直逼古青皓身形。
刹那之间,剑意与拳意纠缠激荡在一起,透出狂烈轰鸣之声,若黄钟大吕盛放。
古青皓又出一拳,拳印霸道磅礴,仿佛可搬山填海势不可挡,一拳崩碎眼前灿烂景象,瞬移而至,一掌拍击而来。
一道巨大的黄金手印,碾压山河而至,气息所到之处,无不是狂浪涌动。
李怀安一步跨出,眉头微皱,一剑刺向长空,迸发出嘹亮剑鸣,笔直端凝的剑意凝聚成刺天巨剑,剑气涌动,若火山喷发澎湃不已。
轰隆隆!
一剑贯穿古青皓的黄金大手印,李怀安再踏一步,脚下莲花绽放,灵蛇出洞,一步瞬移至古青皓近前,手中铁剑透出清澈的金戈之音,一剑笔直刺向古青皓咽喉要地,无任何铺垫,无花哨剑招,剑意涌动若大江奔腾。
这一剑,令多数黄庭境内高手心头震颤不已,这般突刺速度,这般杀力,足以在一剑之中分出生死胜负。
古青皓长发狂舞,古铜色的肌肤透出阵阵金色光泽,咧嘴一笑道:“贤兄好强的杀力,只是这一次青云令,我志在必得。”
聚气于咽喉之地,形成金色墙壁。
铮铮铮!
李怀安一剑命中古青皓咽喉要地,绝强剑意涌动而至,在其咽喉要地摩擦出万千电光火石,始终无法寸进一步。
古青皓神色肃穆,血贯瞳仁,双手猛然向前探出,继而合力拍击至李怀安手中三尺铁剑之上,砰然一声,剑意乱流,分射出大量磅礴剑气,横射四野。
太玄派李清风大袖一挥,清风席卷四野,将分射而来的剑意湮灭于虚无之中。
两人相遇之间,各自所向无敌,无人可在他们手下走过五十个回合。
此次相遇,令各大宗派的年轻修行者叹为观止,许多人这才意识到,在此之前的遇见,这两人根本不曾全力出手过,虽说偶尔激斗回合较多,可现在看来,两人只是为了磨砺杀招,猫戏老鼠罢了。
郭盛和与高志见状,也是不由的心头一沉。
高志如实言道:“李怀安这一剑,以我之力,绝不会正面硬吃,杀力之大,已可威胁到大黄庭强者。”
郭盛和眉头微皱,瞥了眼李清风身旁的李怀义,轻声应道:“古青皓横练之功不说出神入化,至少在黄庭境内,已为魁首之尊。”
青云台上,古青皓心中诧异,不到五两银子的寻常铁剑,自己奋力一击未能拍碎,铁剑之上的真元,犹如蛟龙筋骨,坚韧不屈,一时竟无法攻克。
这是首次近距离正面撄锋,李怀安心中已有定数。
蹬地借力,翩然后跃继而凌空而立,双手持剑,起身后衍生出三十六道笔直端凝的剑意,每一道剑意均散发着不同的嘶鸣。
若三十六甲等战马齐头并进。
轰!
第一道剑意迸射而至,剑势之强,磨碎虚空边缘,可比大黄庭射手的轰天箭。
剑意呼啸狂鸣而至,古青皓仍未后退,一拳轰击而去,拳印霸道无双,可开山催城。
轰!
剑意与拳意再度撄锋,激荡出大片真元气浪,横卷整个青云台。
第二道剑意再度袭来,这一剑更胜从前。
古青皓见状,无悲无喜,心如止水,曲臂撑腰,双手合十,撑起一道金色护体罡气,罡气化作三足两耳大鼎之状,隐约透出细微的大道之声。
轰隆隆!
第二道剑意落在黄金大鼎之上,只是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再无其他,甚至没能让这黄金大鼎泛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李怀安负手凌空,凝望这尊黄金大鼎,一剑刺出,余下三十四道剑意接连爆射而至。
剑意层层叠加,宛若千军万马扣心关。
古青皓大喝道:“来吧!”
轰鸣之声不绝于耳,整个青云台地动山摇,仿佛随时都将崩裂。
四面看台四位大佬,同时撑起遮天光幕,护住青云台。
剑意盛烈,一环接一环,既是马踏山河,亦是撼天动地。
古青皓的护体黄金大鼎波澜绽放,金戈之音刺破天宇,摇摇晃晃,却始终不破,接连剑意侵袭,令这位近日崛起的后生面露苦色。
直到最后一道剑意袭来,黄金大鼎轰然一声破碎成无数碎片,飘荡四方,绽放出大片灿烂金光。
李怀安面色略微苍白,天罡三十六剑,令他真元消耗甚多。
古青皓蹬地起飞,若一道飞虎扑杀而至,霸道拳印再度镇杀而来,杀意已然实质化,若长枪大戟同时劈杀。
李怀安架起铁剑格挡,拳至,罡劲崩,砰然一声,李怀安手中铁剑寸寸崩裂,古青皓再度递出势大力沉的一拳,强势落在李怀安胸口。
嘭!
声若深水轰隆,李怀安若断线风筝,顷刻间掉落在地,将青云台砸出一道深约三尺的大坑。
口中涌出大量血水,气息快速枯败,面色苍白如雪,体内多出骨骼崩碎,胸口更是凹陷了下去,若无修为厚实,这一拳足以要了他的命。
古青皓从天而降,衣衫猎猎作响,不负战神宗之名,此刻还真有几分睥睨八荒四野的战神风采。
太玄派李清风见状,并未勃然大怒,也不曾对西面看台的多难道人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眸光,只是轻微叹息了一声,再无其他。
李怀义双眉紧锁,这个结果,并未超出之前的推演计算,甚至要比之前的推演计算更强一些,只是亲眼目睹,一时意难平罢了。
古青皓并未故作王者之态,横望四方,而是轻微抖了抖衣衫,缓步上前探出手将李怀安拉扯了起来。
很平静的说道:“贤兄若用月照剑,今日结果是两说之事,君子之风蔚然,我谨记于心,终身不忘。”
言罢,一道温润真元涌入李怀安体内。
李怀安口吻艰涩应道:“是我技不如人,兄台就不要自谦了,单论横练杀力,同境之中,贤兄已独占鳌头。”
皇甫正,周天海两位大佬见状,心里五味杂陈,突然崛起的战神宗,就这么得到了青云令。
楚欣儿再度来到青云台中央,聚气凝音,望向众人言道:“此次青云大会,古青皓摘得魁首之位,不负青云之名。”
众多宗门见后,闻后,心中依旧意难平,两人相遇之前,人们更倾向于李怀安摘得魁首之位。
古青皓确实很强,可在此之前名不见经传,哪怕突然崛起,也绝非李怀安对手,名门大宗,不是说说而已的。
沉闷了良久后,南山剑宗的周天海大袖一挥,一道青色令牌飞向了古青皓。
古青皓单手握住青云令,并未多看一眼,而是迅速朝四面看台的人行礼作揖,诚然言道:“在下初次参与青云大会,偶得妙手,摘得青云令,还望往后长辈贤能,同代道友多多指教包含。”
“古青皓在此有礼了。”
话音落下,周天海畅然开口道:“修行界出了你这么个异数,亦是天意,青云台上强弱存亡,你无需这般故作谦逊,这是你应得的。”
皇甫正开口笑道:“贤侄横练圆满如意,世之罕见,恭贺贤侄,恭贺多难道友。”
李清风徐徐言道:“修行界出了你这样的俊彦后生,实乃修行界之福,我家怀安虽输了,可也输的心服口服,往后若有闲暇时光,可随时来我太玄派做客,到时必以礼相待。”
多难道人在万众瞩目下缓缓起身,对着青云台芸芸众生深鞠一躬,作揖言道:“往后,愿与各位道友同舟并济,直达沧海。”
“有幸得青云,有幸识众生。”
多难道人面上带着些许笑意,甚至可忽略不计,这一切,均被在场的大佬看在眼中。
一个不知根底的人得到了青云令,谁知往后修行界将会是何等光景。
郭盛和小声嘀咕道:“可惜我眼力太浅,若是宇文君来了,他或许可看出一些端倪。”
高志附和道:“可他终归没来。”
“倒是很期待这位忽然冒出来的多难道人与古青皓接下来会做些什么事情。”
恒昌宗介于宗门与庙堂之间,两者兼顾,因宇文君手握人王令,故而不会受到青云令诸多掣肘,仍旧可以一如既往做人做事。
想到这里,郭盛和心里平和了很多很多。
此次无功无过,无非浪费了些茶水钱。
青云令易主之后,青云山便会开始盛宴,庆贺新主上位。
对于名流而言,此次盛宴仅是高谈阔论罢了,对于江湖野游,微末修行者而言,却是一个很大的契机。
只要来到青云山的人,均可享受盛宴,可与那些光鲜亮丽的大人物正面相处,就算不会有所畅聊,至少可博个数面之缘,也算是一个小交道。
偶有修行根骨上佳之人,自会被名门大宗看上。
更有甚者,将会得到诸多宗门同时挣抢,只是此类事宜鲜少发生罢了。
入夜以后,青云山上下灯火通明,喧哗声天。
郭盛和与高志两人仅仅是在露了惊鸿一面,便回到了阁楼里开始饮茶,两人都不喜欢与不太相熟的人发生热闹,恒昌宗已算是一尊庞然大物,该认识的人早就认识了。
两人开始斟茶品茶,吃着烤肉点心。
一位身着轻纱长裙的貌美侍女步伐缓慢来到屋内,微鞠一躬禀告道:“李怀义在外求见。”
郭盛和举起茶杯的手悬在半空中,诧异道:“我以为他不打算来见我。”
高志微微暗示,貌美侍女便退了下去。
片刻后,李怀义来了,身着锦衣玉带,孤身一人前来。
高志已给他备好了茶,熟络言道:“无疆灵茶,产自于南方,别有一番滋味,尝尝?”
李怀义轻柔落座,举起茶杯抿了一口,点评道:“甚好,略有苦涩。”
郭盛和瞥了眼李怀义,打趣言道:“如你现在的心情?”
李怀义微微点头,并未否认,事已至此,已无力回天,就算是一开始知晓结果,仍旧是无力回天。
古青皓之强,超乎想象。
甚至可与茶桌的这三位年轻人比肩,兴许还要略强一线。
窗外晚风撩人,适合吹起少女的长发,凝望其曼妙姿容。
郭盛和话锋一转道:“这般阴阳怪气,不与我们相见,为何?”
“莫非你也和那些豪门世家上了同一条贼船,对我们恒昌宗恨之入骨,对我们当下所做之事不屑一顾?”
高志在一旁静默不语,他与李怀义私交不错,八顾之宴期间,常有论道。
有些话他不方便说出口,郭盛和就不会在乎那么多了。
李怀义叹息道:“因为我一开始,就知晓你打的什么算盘,所以刻意与你保持距离。”
“太玄派是修行宗门,不介入庙堂之争。”
“我那弟弟若是被一路护送得到青云令,也不知他自己是个什么成色。”
“如此做事,有违本心。”
“甚至会坏了我们之间的良好交道。”
修行事乃修行事,庙堂事乃庙堂事,看似大同小异,总归还是有所区别的。
郭盛和唉了一声,不知说些什么,只好给李怀义添茶。
李怀义道:“你们宗主未能亲自前来,各大宗门的主事人心里其实都记了一笔账,往后得小心些。”
“小人冷箭,防不胜防。”
“战神宗是何来历尚未可知,古青皓往后将会做些什么,亦是未知之数。”
“据我估计,他将会蛰伏一段时间,等待一个敏感事件的发生,才会有所异动,但绝不会与恒昌宗掰手腕。”
郭盛和嗯了一声,紫金人王令的份量总归是要比是青云令更重一些。
年关期间,和宇文君商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过得到青云令,只是风头太盛不是好事,执了修行界牛耳,于恒昌宗而言也并无多少实在裨益,顶多就是排面上风光些罢了。
高志问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李怀义微微沉思应道:“暂且一切如常,不问世事。”
举杯喝茶,索然无味,若追逐那庙堂之高,李怀义的起点并不低,可他没有,修行中人做该做的事情,这一点从未改变。
……
……
灵都,梦都府。
夜风微凉,轻柔拂面,此番故地重游,宇文君心情甚好,那位灵和王仍然会将宇文君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却因上次不体面的刺杀,致使灵和王不会轻举妄动。
林青玉姐姐也再度扮演好管家的角色,唐德与邱煜两位大佬也因灵和王震慑彻底安分了下来。
可任意横渡虚空,令宇文君如虎添翼。
只是他心中仍旧对梦姐姐有愧,不知如何补偿,某人也心中有愧,也迟迟没来与他会面。
他也不着急这一朝一夕,总得等到人们对他的关注过去之后,再去做一些事情。
第三百三十九章 得有帮手才行
距离立夏还有段时间,九彩湖泊周围生机勃勃,花草盛放,山海园里绿树成荫,隐约可闻到初夏的味道,最多再有十日,就可听见蝉鸣。
风和日丽,暖风动人,水榭里,两位男人坐在一起垂钓,钓了之后又放生,如此反复。
宇文君微微挑眉道:“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至少短时间内无颜面见我。”
古澄表情含蓄,抿嘴应道:“近日我也闲来无事,索性就来梦都府陪你。”
宇文君咧嘴道:“分明是你自己想要来梦都府居住,告诉灵族众生你与梦姐姐的关系非比寻常。”
“如今我已可随意横渡虚空,你来或不来,其实都无伤大体。”
古澄脸色略微尴尬,回道:“字字犀锋未必是好事,我终是无极强者,对你而言总归还是有许多用处的。”
宇文君道:“那你可知我与梦姐姐相逢时,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古澄自知理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宇文君话锋一转问道:“所以,那层膜捅破了?”
古澄手里的鱼竿险些因为手抖掉在了地上,随后微微点头。
宇文君本还想问滋味如何,可他没有问,无端想起了景佩瑶,也不知何时可发展到那一步。
但他肯定不会走古澄的路子,至少他和景佩瑶之间心里都有彼此的位置,许多关系,也不似那两人般云遮雾掩。
其实就是偶尔心里想想,真付出实际行动,会令宇文君道心不稳。
不可否认,古澄的确是为宇文君的绝强助力,他在这里,灵和王便不敢轻举妄动,灵网的谍子将会安分守己。
上一次来到灵都,涉及到镇安王之女颜澈郡主比武招亲,诸多事宇文君未来得及细细思考。
关于那棵古树,宇文君心中已有了些定数。
只是和那条幼小的黑龙一样,那棵古树成心遮蔽气息,想来灵帝也不会有所察觉。
宇文君抵达山海园,凭借龙眸映照出过去所发生的事,涉及到无关紧要的旅人是可以的,但那棵古树成心遮蔽一切,宇文君仍会一无所获。
且他也不知那多年前失踪的那位少女是否成了那棵古树的祭品,亦或是容器。
宇文君言道:“你来了的确有用处,可否去一次万青将军那里,将二十年来进入灵都境内的外人依序调查一遍,只需调查女子,太老的女子就无必要了。”
古澄眼神微茫,瞥了眼宇文君,问道:“你这是要大规模猎艳?”
宇文君无奈的叹息道:“你觉得我需要吗?”
古澄微微摇头,神色一凝道:“今夜就能给你调查仔细。”
宇文君没有刻意交代此事需要保密,古澄做事,宇文君素来放心,当然,涉及到了梦姐姐那件事另当别论。
想了想,问道:“灵和王心思深沉,你觉得他现在会有何打算,是否已制定好了针对于我的计策?”
古澄笃定应道:“不会,林青玉一事,他已触及到了一夕宗的底线,此次我也来到了梦都府,他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宇文君微微点头,随后放下鱼竿,喝起了龙泉清水。
古澄放下鱼竿后,便瞬息横渡虚空,前往万青的将军府。
湖面波光粼粼,不得不说,今日的天气着实不错。
武宓迈着小碎步来到了宇文君旁边,轻声笑道:“你们两人这一次应该没有谈论一些见不得人的内容吧。”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这一次都是正经事,他去了万青那里,替我调查二十年出入过灵都的女子。”
武宓应道:“这么快就行动,会不会不妥?”
宇文君摇头道:“古澄来了,许多事我们可以放开手脚,无需看灵网的脸色。”
“若能短时间找寻到那棵古树,自然是最好不过。”
“灵族和人族已经有了结盟的倾向,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而已,到了那时,我们便无法以一夕宗客卿长老的身份留在灵都做事。”
武宓心领神会,心中涌起急促感。
神族的太古生灵乃是一头三足金乌,当那条黑色幼龙与宇文君融为一体后,他便已经知晓了。
入夜,星汉灿烂。
古澄回来了,并指为剑,点在宇文君眉心。
大量的情报涌入宇文君脑海之中,良久后,宇文君略有些气馁,古澄带回来的情报极其详细,将二十年来进入过灵都的外人一律调查了个仔细。
所有人都有来有往,记录在卷宗中,无可疑之人。
看来那位无故失踪的少女,还真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古澄言道:“可有所发现?”
宇文君微微摇头,神色苦恼,难不成那棵古树提前预判到了许多事情,故意折腾出一桩无头公案转移视听。
不排除这种可能,既然生活在灵都,就必然会留下一些痕迹。
思来想去,除了硬来,似乎也无别的路子可走。
一旦在灵都闹出了动静,一时难以收尾。
宇文君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觉查不出来。
既不能打草惊蛇,还得确认那棵古树如今的具体情况,宇文君再度犯难了,或许灵都真不是自己的风水宝地。
本想去拜访那家茶铺的主人,可已无必要,多年前不曾调查清楚的事,多年后自然更难调查出真相。
宇文君想到了另外一条计策,成心调查寸步难行,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动引那棵古树现身。
叹息道:“可能我这一次又要无功而返了。”
古澄和武宓愣在了当场,这个决定着实有些突然。
古澄惊疑不定道:“就这么放弃了?”
宇文君如实回道:“可能近期之内会归来的。”
古澄瞬息明白了,道:“你这是要去找帮手?”
宇文君无法故意亮出起源晶片,吸引那棵古树,只有太古灵猫可以做到这件事,只是不知当下的太古灵猫究竟是何状况。
“我们先走一步了,接下来你可一人居住在梦都府,梦姐姐偶尔回来,你也可有所表现。”宇文君淡然一笑道。
古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袖一挥构建虚空通道,宇文君和武宓点头拜别,便一步跨出,下一刻便来到了万灵之山。
武宓轻声问道:“你是想要太古灵猫当诱饵?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宇文君无奈叹道:“不管怎么看,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但愿我们回去,它已从沉睡中醒来。”
第三百四十章 美人如玉
玉溪镇,半山庄园里。
每次宇文君归来,娘亲玉秀都会做一桌丰盛佳肴,武宓也时常挂念玉秀的厨艺。
宇文君简短叙说了一番近况,玉秀闻后,心中宽慰不已,她不在乎宇文君是否会有所成就,只要人能平安归来就是最大的喜讯。
武宓瞥了眼凌玉卿,许久未见,凌玉卿越发风采动人,本就是最美的花魁,如今身上沾染了些出尘气质,顾盼之间风情万种亦不失澄明道韵。
柔声道:“可以啊,都进入破极了。”
凌玉卿低头娇柔一笑,眼角余光看了眼宇文君,温柔说道:“都是伯母教导有方,否则不会这么快步入破极。”
这位最美的花魁也曾去了魔界历练,再一处局势动荡的大山中与一位魔族高手激战,成功扣了生死关,实力在破极之中,已算是颇强。
宇文君轻声言道:“以为你不会这么快步入破极,恭喜。”
听闻宇文君的赞美,凌玉卿心里暖流上涌,在这里修行,在这里悟道,有龙族高手指点迷津,一切顺风顺水,可太古灵猫陷入了沉睡,许多时候她想要找人说说心里话,也只能忍着。
玉秀虽未明言讨厌凌玉卿,无形之中还是流露出许多疏离感,比如煮饭的时候不会过多麻烦凌玉卿,比如指点凌玉卿修行有所成效时,也不会说出几句赞美言语。
凌玉卿对此并不迷茫,她很清楚,实力不在同一个次元,不会有任何共同语言,同为女人,玉秀也无那么多繁花心思。
心里话压在心里不说,时间长了,这位最美的花魁总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此次宇文君归来,令她古井无波的生活,终于荡漾起了一缕水花。
太古灵猫还在沉睡,宇文君对此无可奈何。
轻声道:“灵族那棵古树,隐藏极深,灵和王对我亦是照顾有加,兴许灵宫的那位陛下,心里也会偶尔想起我,诸多事,我无法下手。”
“虽有古澄那般无极强者辅佐,却也是铁锤拍苍蝇,横竖不得劲。”
玉秀给宇文君夹了一口红烧肉,神色内敛道:“自你去魔界后,它便一直都在沉睡中,不知何时醒来。”
“可你身上事务繁忙,总不能一直守在这里,虽然我希望你一直留在这里陪着娘亲。”
宇文君伸手拿勺,缓缓给娘亲盛了一勺汤羹,玉秀见状,忍不住嘴角上扬,眸子里满是怜爱。
“娘亲的心意儿子一直心知肚明,可我也身不由己,还望娘亲多担待,不过我如今已可随意横渡虚空,娘亲只需在我身上留下一道虚空印记,待得太古灵猫醒来时,及时通知于我。”
玉秀无奈一笑道:“我以为这勺汤是专门给我的。”
宇文君微笑道:“本来就是给娘亲的,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武宓噗嗤一笑,欲言又止,凌玉卿克制的笑了笑,她在玉秀面前,已经习惯内敛自己的情绪感觉。
玉秀没好气道:“真是越来越滑头了,娘亲又不是不知晓事情轻重,你不说我也会打这个主意的,只是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关于此事,宇文君心里早有定数。
灵族与人族之间的结盟缺少一个合适的契机,这个契机便是妖族境内是否会燃烧起战火。
国师李洪山在妖域的核心计划是什么,宇文君尚未可知,大致能推测到人皇陛下如今在盟友选择一事上犹豫不决。
可以是妖族,可以是灵族。
上古五族大战时,人族与妖族仇恨并不深刻,联盟一事未尝不可,只是妖族不羁放纵,散兵游勇惯了,且心中并无多少道德准则,文明约束,与这样的盟友共事,总会有各种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与灵族之间历史仇恨深刻,可两族的政治体系类似,许多事也能快速熟悉,略微磨合一番,不说会彼此心有灵犀,但多少还是会有一些默契的。
宇文君道:“我先返回人族了解一番情况,随后再前往妖域,张本初一直都在妖域,如今应该修为增强了很多,若他可以独当一面,就让他归来。”
想起张本初,玉秀忍不住言道:“那孩子是个厚道孩子,娘亲也很希望有朝一日,他成为你的得力大将。”
“就是有点太厚道了。”
宇文君微笑道:“男人到了一定的阶段,就自然会变得不厚道起来。”
玉秀没好气道:“就你话多,话说你什么时候打算带一个姑娘回来见我?”
宇文君一时语塞,凌玉卿在一旁静默无言,相处这么长时日,许多事她心里已有数,注定无法成为龙族的东宫正室。
尽管知晓这些事,可她心里还是难以释怀,人族皇都偏僻之地的庭院里,她和宇文君也有过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他会搂着自己的腰,说一些风趣之言,更是带着自己远游,在山野里放纸鸢,在山野里野炊,欣赏美景,偶尔来了兴致,还会在悬崖绝壁上赋诗一二。
往事历历,恍如昨日,可已到了今日,她还是想要回到过去。
武宓低头吃饭,她很清楚,此话就是玉秀娘亲刻意说出来的,只是为了让某人听见。
有些念想,还是早日断了为好。
该补偿的,早已补偿过了,情愫一事,不是能轻易断了的。
凌玉卿心里也想过,即便注定无法成为东宫正室,那成为小妾也行,只要可与宇文君在一起,在宇文君心烦意乱的时候陪伴宇文君。
宇文君迟疑了一瞬,应道:“该带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带回来,有些事急不得。”
玉秀笑着点头,随后对凌玉卿言道:“如今你在破极领域罕逢敌手,往后到了妖域,你便是最能打的那一个,诸多劳事,辛苦你了。”
凌玉卿抿嘴,轻微点头道:“是,定会护住他们周全。”
此言不虚,经过玉秀的调教,凌玉卿当下的战力,在破极领域着实罕逢敌手。
饭后,武宓留下和玉秀清洗碗筷,宇文君和凌玉卿来到了山顶的龙泉瀑布处,骑龙松一如既往矗立,瀑布之水仍旧重若万钧。
凌玉卿身着素雅长裙,包裹着曼妙曲线,面孔精致,容颜动人,足以让许多男人见一面而误终身。
她站在宇文君身后,如顺从的侍女,瀑布之声声声入耳,天地间却是一片寂静。
宇文君轻声问道:“若是回到了故里,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虽然离开家乡已有漫长岁月,她依然记得故乡的一切,只是不是喜欢那里的人而已。
娇柔应道:“若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我想要回到家乡,修建一座漂亮的庭院,在里面种植许多美丽的奇珍异草,修建一方小池塘,养许多金色鲤鱼。”
“会在屋子里面,修建一座古色古香的书房,可惜我没去过白鹿书院,也不知白鹿书院的书房是怎样的格局,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处借鉴书房的样式。”
“约三五好友,品茶论道,谈天说地。”
“我能想到的,暂时只有这些了。”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身上沾染了书生气,总归是好事,看来你在这里,也没少读书。”
凌玉卿迟疑了一瞬,而后笃定回道:“其实我最想做的事,就是与你在一起。”
靡靡之音,声声入耳,宇文君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最难消受美人恩,不是说说而已的。
宇文君心中有愧,想了想,应道:“我知道,但我希望往后岁月,你我都能都有一个令彼此觉得舒服的归宿。”
凌玉卿忽然笑了,犹如春风过境百花开。
娇嗔道:“瞧把你吓得,昔日我在海月楼时,就已听闻过你与另外一位八顾景佩瑶的故事,你们时常出双入对,想来也做了不少惊心动魄的大事。”
“那个姑娘也很美,亦是人间绝色,她就是你的心上人,对吧。”
宇文君转身,轻微点头,他没有否认,否认也无任何意义。
忽然苦涩笑道:“我若是一个纯粹的好色之徒就好了,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将你收入麾下,齐人之美。”
凌玉卿眉眼挑逗道:“我也希望你是一个好色之徒呢,在我认识的男人里面,你是唯一一个不对我身子有非分之想的人。”
“或者说已经有了非分之想,只不过一直都在坚守底线,也不知你坚守的是否辛苦。”
眼前如玉美人这般推心置腹,令宇文君心中歉意逐渐加深。
宇文君伸出手揉了揉凌玉卿的额头,后者眼眸娇羞下垂。
“你怎么这么傻。”宇文君轻语道。
凌玉卿低着头抿嘴说道:“我还会在那座书房里安置一座黑色的龙椅,等着某人过去读书。”
宇文君心头一颤,收回手,轻柔言道:“知晓了,我先暂时返回人族,你接下来就在这里养精蓄锐,等我归来后,咱们再一同前往妖域。”
“说起来,我也很好奇,你这个破极境界的成色究竟如何。”
凌玉卿抬起头,嘟着嘴说道:“那自然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两人下山,路上有说有笑,既不是过去的事情,也不是当下的事情,而是半山庭院里花草布置,哪些地方需要修修剪剪,或是屋子里的家具摆设,是否需要重新雕刻一下纹理。
回来后,宇文君来到正堂,玉秀一只手落在宇文君肩头,留下虚空印记后说道:“你与她说得如何了?”
宇文君直言问道:“娘亲是真的不喜欢她吗?”
玉秀想了想,眉头微皱道:“或许她已足够好,可总觉得欠缺了某些特质,具体是怎样的特质我也很难言语。”
“做小妾的话,是可以的。”
宇文君欲言又止,以他八顾之首的身份,三妻四妾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我先走了,娘亲记得对她温柔一些。”宇文君吩咐道。
玉秀点了点头,心里已有数了。
随后,宇文君便带着武宓再度横渡虚空,一步跨出,便到了恒昌宗的山门前。
风和日丽,蔚蓝的天空未见云朵,山野郁郁葱葱,景象大气鼎盛。
两人一路御风而行,不多久后便到了恒昌殿。
突然归来,令郭盛和,井寒清,高志,独孤俪几人一阵意外欣喜。
井寒清倒了两杯雪域飘香,柔声道:“我以为你们会晚一些才会回来。”
独孤俪才是最高兴的那人,青云大会无需自己出手,她便留在了恒昌宗,一时不知去处,只好傻傻的等待宇文君与武宓归来。
还好,等待的时间不算太长。
第三百四十一章 看望
古青皓的名字首次涌入宇文君耳中,战神宗之名,听上去甚是霸气。
井寒清心里没底,她不好确认郭盛和当时的判断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如今宇文君归来,得让正主抉择。
郭盛和也没有过多解释,当初仅是凭着自己的直觉做了决定。
宇文君微微沉思道:“此事我也不知如何看待,恒昌宗介于庙堂与宗门之间,太玄派未能获得青云令,将会影响往后的一些细微布局。”
“单论形势而言,你是对的,战神宗从幕后到台前,让多数人知晓其存在。”
“那个叫古青皓的年轻人手握青云令后,可有所举动?”
郭盛和两只微胖的手捧着茶杯,说道:“和李怀义猜测的一样,暂时很消停,不打算做任何事,只是象征性的拜访了一番其余的宗门。”
“倒是没来咱们这里,或许是因为你不曾现身青云大会,古青皓为了照顾多数人的情绪,故意没来而已。”
宇文君一笑置之,这件事自己显得不会做人,他倒是心知肚明。
井寒清言道:“青云令已经易手,虽暂时不会对我们有所影响,保不齐以后会横生枝节,是否需要铲除掉这个麻烦?”
如今恒昌书院数量逐渐增多,财政赋税已有了蒸蒸日上的势头,无论对于南北世家亦或是修行宗门,恒昌宗已成为多数大佬心中的芥蒂。
并非见不得人好,而是在这个位置上,就注定许多人没有饭吃。
宇文君闻得井寒清此言,饶有兴致言道:“据我所知,你是一个内敛的姑娘,怎会想到这个办法?”
井寒清神色略有尴尬,轻声回道:“根据大势做出的判断而已,觉得战神宗还是除名较为稳妥。”
“对其浪费心力不值得。”
宇文君想了想,言道:“我们同修行宗门之间的关系,还算是融洽,井水不犯河水,暂时无需如此,更不用刻意的去拜访那些名门大宗。”
“暂时一切如常,大势之下,无人会同恒昌宗撄锋。”
井寒清想想也是,便不再坚持自己看法。
宇文君瞥了眼众人,好奇问道:“青华师姐呢?”
郭盛和在一旁嘿嘿笑道:“说是咱们的总管,其实也没做多少实在事,眼下在横龙山深处闭关,不知何时出关。”
宇文君会心一笑,偶有所悟也是美事。
“这次回来不会逗留太长时间,你们若有要事,可直接给两位丞相书信一封,谢一鸣若是有事找你们商量,你们酌情而定就是。”
“不久后,张本初就要回来了。”
提起张本初,众人心中一阵雀跃,以往只是觉得张本初命好,交到了宇文君这么好的朋友,日子长了才发现,张本初的命不仅仅是好那么简单。
当成为将星的那一刻起,郭盛和,井寒清,高志三人才真正意义将张本初放在了可与自己并肩而行的立场上。
许久未见,他们也很期待张本初如今修炼到了何种地步。
井寒清也惦记着张本初是否在妖域收服了许多非凡坐骑。
闲聊了一会儿后,宇文君便独自去了那一间院落里,独孤俪则和武宓聚在一起,说起了各自的悄悄话。
庭院里,已经有了一匹乙等战马,且设有马厩。
还有一位模样朴素的教书先生,约莫五十来岁,身着布衣,面相柔和。
以及五位身着简单素衣的丫鬟,模样不算出挑,脸蛋微红,乍一看肌肤并不细腻,流露着乡下姑娘特有的醇厚朴素气质。
宇文君来了后,五位丫鬟赶紧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极其别扭的礼数。
“在这里无需多礼,无论是谁来了都一样,你们也不容易。”宇文君柔声道。
随后,微微抬手,一股温柔真元托起了五位丫鬟的身躯。
景父景母听到外面的动静后赶紧出来了,见到宇文君后,两人顿时喜笑颜开,说起来,他们在恒昌宗只是对宇文君一个人较为熟悉而已。
景母如今容颜焕发,臃肿的身材略微消瘦了些,眉眼之间多了几分清秀韵味。
景父倒是魁梧了些,至少比起以前,看上去像是一个有力气的男人。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在这里生活的怎么样?”
景母慈爱笑道:“挺好的,每天都有事情做,你的伯父倒是越来越上进了,不是去骑马踏青,就是在院子里舞枪弄棒,要不是这里的年轻人都是高手,他还想要挑个人挑战一番呢。”
宇文君乐呵笑道:“朝气不仅仅属于年轻人,也属于你们二位。”
景父羞赧一笑,一时欲言又止。
进入正堂,景母赶紧收拾泡茶,同时不忘对教书先生流露敬畏眼神。
衣着简朴的教书先生见到宇文君后,极其认真的行礼作揖,抑扬顿挫道:“布衣杨举拜见宇文君公子!”
不是每一个识文断字的人都有机会见到八顾之首。
这一礼,宇文君受得起。
景父在一旁看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们心里满肚子学问的先生,遇见贤侄后,怎么看上去像是一个晚辈拜见长辈。
在恒昌宗居住的这段时间,对于许多事,老两口心里也有了个大概认知,只是某些观念不是朝夕之间可以改变的。
至少在这老两口心里,这位教书先生年纪大,规矩严,学问应当也在宇文贤侄之上才对。
宇文君轻声一笑道:“稚子如泥,可随意拿捏,我这两位长辈身上沾染了许多人情世故,也辛苦你了。”
杨举毕恭毕敬道:“公子言重了,能在这里教书,亦是我的造化。”
景母端来了茶水,宇文君一手接茶,随后坐在椅子上,对杨举轻声言道:“等我二位长辈知晓一些粗浅的学问义理之后,你可书库观摩一月,是否会有所成,取决于你的悟性。”
杨举闻后,险些虎躯一震,对于一位底层的教书先生而言,若能接触到那些真正的学问义理,无疑是一场造化,因为学问一事,可言传子孙后代。
“多谢公子赐教。”杨举深鞠一躬,徐徐退下了。
景母的脸色略有些古怪,一时没忍住,问道:“书库里的书都是什么内容?”
宇文君微笑道:“都是那位先生想知晓的内容,同时也是你们暂时看不懂的内容。”
“不过你们以后肯定能看得懂的。”
“眼下无需多想,好好听从杨举先生的教诲才是正经事。”
景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才亲切问道:“在魔界过的还好吗?”
景父也跟着问道:“听说魔界有山脉大小的巨兽,是真的吗?”
宇文君也没觉得这些问题繁琐,开始很耐心的回答两位长辈,顺带讲述了一番魔界的日常饮食,风土人情等等。
当然,宇文君所讲述的魔界,可老两口心里所想的魔界是两回事。
第三百四十二章 狂妄与谦逊
对于丫鬟仆人的照顾,老两口初期不太习惯,总觉得被人照顾心里过意不去,知晓丫鬟们的身世后,心里也是涌起同情之意,平日里生活起居,大小琐事,老两口也没少亲力亲为。
打心眼里将这些家境不好的丫鬟当做自家人看待,从未端过老爷架子。
景母思念道:“秋季就能和闺女团圆了,总觉得这里的日子过的很慢。”
想起闺女,景父心里一阵酸楚,一言难尽。
宇文君安抚道:“总会遇见的,其实现在也可去北海那里见到师姐,但若是师姐忙于修行,处于某个桎梏期,我们去了反倒是师姐的负担。”
景母柔和一笑道:“这个道理我懂,但就是心里忍不住的想起。”
“不知你这一次会在家里待多久?”
居住的日子长了后,老两口已知晓宇文君很少居住在恒昌宗,大小事宜都是另外几个年轻人处理。
说起来也是一个很忙碌的人。
宇文君道:“明日一早得去皇都拜见两位丞相大人,商量一些事宜后,就会离开人族,前往妖域,具体归期尚未可知。”
景父顿时紧张了起来,问道:“又是魔界,又是妖域,你去的地方总是那般凶险。”
宇文君柔和一笑道:“伯父就别担心了,在这里好好生活,骑马狩猎,也是美事。”
想起宇文君的修为,景父只好点了点头,有些心真的操不上。
景母亲和问道:“打算吃些什么?”
宇文君想了想,淡然笑道:“那就继续蒸包子吧。”
“你们先忙,我晚上过来吃饭。”
老两口没有挽留,知晓眼前的年轻人是个忙活人。
离开这间院落后,宇文君便一步横渡虚空,来到了南方地界,灵华山顶。
近日以来,南北并无大事发生,谢一鸣肩头的担子不重,时常赋闲在家,流露出一副运筹帷幄的姿态。
山顶,云海翻腾,山下生机勃勃郁郁葱葱。
谢一鸣来了,仍旧带着桌椅而来,还有一壶上好的万年春茶。
“每次都是在这里相见,我感到很抱歉。”谢一鸣温和一笑道。
是真的抱歉,明明有君子之交,却无法在家中小酌一二,外人若知晓谢一鸣常和宇文君私下相聚,又会引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宇文君落座后回道:“顶峰相见,不也很好吗?”
谢一鸣仔细品味了一番这句话,畅怀笑道:“言之有理,说起来是我觉悟不够。”
宇文君举杯抿了口茶,瞥了一眼谢一鸣手里的那对山核桃,如今已黑光发亮,价值应该也水涨船高了不少。
徐徐说道:“战争即将到来,人族或是与妖族结盟,或是与灵族结盟,不过我更倾向于后者。”
谢一鸣神色微凝,问道:“可有根据?”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我有一条隐秘的情报,暂时无法对你细说。”
谢一鸣闻后,并未怀疑,眼前的年轻人至少还未在大事情上欺骗过他。
无论是和谁结盟,南北世家都会有大量玩弄手段的空间,尽可能的获取最大的利益,关键时刻,还得要世家撑起人族的颜面。
宇文君道:“到时彼此将会有贸易往来,南北世家均会享受到红利,以你做事的习性,必会将获得的利益大量倾向于国库,为往后的战争提供保障。”
“同时稳定南方大地的局势,以及南岭书院的文脉。”
“我愿和你合作,只是我所得到的利润不会倾向于国库,仍旧掌控在自己手中,毕竟建设书院安抚寒门,是一件很花钱的事情。”
谢一鸣狡黠一笑道:“而今你恒昌宗已有两千铁骑,军府正在建设之中,招兵买马才是最花钱的事情吧。”
宇文君抿嘴一笑,轻声应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你,慕容秋水会有柏小卫的大力照拂,到时你在暗中支援一二,恒昌宗的财政将会得到很大的扩张。”
“作为回报,往后我会在战场上,庇佑你南方子弟一二。”
“觉得如何?”
谢一鸣心中略有不爽,直言道:“莫非你觉得我南方无武夫?无将帅?”
宇文君徐徐说道:“绝非此意,军源一事,北方最强,我恒昌宗出了一颗将星,战争一旦开始,亦会有许多声名不显的能人异士愿意加入我恒昌宗,成为优异军源,北方郭氏家族也在默默帮我筹谋此事。”
“对比之下,你南方军源着实弱了一些,也没有拿得出手的猛将。”
“陈玄虽不错,却还是差了些火候。”
弱势便是弱势,无可反驳,南方军伍一旦上了战场,既要面对外敌的压力,偶尔还会被北方军伍欺凌一二,军伍之间的派系之争,也不得不察。
谢一鸣还是不服,加大揉捏山核桃的力道,言道:“你就对你自己那么自信?”
宇文君自顾自给自己添茶,淡然应道:“妖族我已收服冥蛇一族,灵族那里,我也得到了某位大佬的支持。”
“人族这里,虽与军方交道不深,还和许还山之间有诸多过节,可名望一事,我几乎到了巅峰,又有张本初这颗将星在手,不会有事难倒我的。”
“做学问不是你们南人的对手,打架一事,你们是弱了些。”
谢一鸣无话可说,南方军伍是弱了些,但也没宇文君所想的那么弱。
“这笔交易,是否经过深思熟虑?”谢一鸣笃定问道。
宇文君点了点头,默默品茶。
谢一鸣沉声道:“你虽有将星在手,可麾下能征善战的将军没有几个,兵马也并不充足,论实力而言,你不如我,你何以如此狂妄?”
宇文君就知晓谢一鸣会这么说。
轻声言道:“顾雍已经复活了,就在双龙山深处,人皇陛下也知晓了此事,故而恒昌宗疆域之内的财政赋税,人皇愿意同我二八分,我八,国库二。”
“除此之外,顾雍还有一位道侣,乃灵族公主殿下,亦是在无极境界。”
“外加我的应龙,三位顶尖的无极高手矗立,应该是可以狂妄一二的。”
听闻这些,谢一鸣心中震颤不已,也不在揉捏自己的山核桃,默默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味道很苦,他的心跳有些快。
“我怎知你是在骗我,还是确有此事?”谢一鸣惊疑不定道。
顾雍一旦重现世间,整个人族就得炸锅了,南方诸多世家,必会心头蒙尘,甚至某些老家伙会做出匪夷所思之事。
这口气,怎么着都不顺畅。
宇文君含蓄道:“上次送你半月酒,便是最好的证据。”
谢一鸣的心沉到了瑞源江底,所有的爱与恨,背后都是有缘由的,顾雍若没有复活,宇文君绝不会赠给他半月酒,还是玉流坛盛装的半月酒。
深深的叹息道:“公子好手段,回过头来,才发现我一直被你牵着鼻子走,伯牙郡那座恒昌书院,已让我心力交瘁,如今又来了这么一出,我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权谋之术,公子在我之上。”
宇文君言道:“大势如此,我不过顺水推舟,喜欢与你共事,亦是因为你乃正人君子,是一位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南方领袖。”
“当然,你之所以会妥协,是因为我的实力,绝非是我人格出众。”
谢一鸣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这会儿真的很想喝酒,事是一个正经事情,对人族有利的事情,可这口气实在是不顺畅,无论如何都捋不顺。
宇文君道:“明日我将返回皇都,找两位丞相交代一些事宜,不过还有一事,需得叔叔操心一二。”
谢一鸣黑着脸说道:“还有何事?”
宇文君道:“战神宗出了一个古青皓,往后将会执修行界牛耳,若可制衡,则倾力为之,我若猜测不假,那位多难道人和国师李洪山应当是同出一脉的关系。”
“他们掌握青云令究竟意欲何为,尚未可知,不过据我估计,也是为了给星罗招揽足够的刺客与谍子。”
“必要时,会让修行中人在战场上开路,如今人族内政稳定如山,我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内斗的借口。”
“当然,也得让多难道人得手一二,修行事归修行事,天下事归天下事,尽量划清界限。”
“长远来看,二者合二为一,不是一件好事,总得留下一部分可让权贵低头的种子。”
“多难道人有些手段,你需得谨慎对待。”
对于此事,谢一鸣倒是不冒火,宇文君哪怕不说,他也会对此事上心,只是没想到宇文君的推测这般直接有力。
恒昌宗介于庙堂与修行界之间,不方便处理此事。
谢一鸣这位南方领袖身居高位,实则并无官身加持,是处理此事的不二人选。
“知道了,愚弄赤子之心,是绝不允许的。”谢一鸣笃定道。
宇文君会心一笑,手法柔和的给谢一鸣添了一杯茶,莫名问道:“被我牵着鼻子走,会不会很不爽?”
谢一鸣听到这话,心头更加沉重,苦涩一笑道:“你都有三位无极高手助阵了,我能如何?为之奈何!”
“可我很好奇,你究竟想做什么,龙族又想做什么?”
宇文君神色从容,淡然道:“该你知晓的时候,自然会知晓,我一直都在追寻一个答案,但我也不知那个答案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谢一鸣无奈道:“就听你卖个关子吧。”
喝完茶水后,宇文君便横渡虚空离开了。
这一次谢一鸣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道:“大黄庭后期,就可横渡虚空?”
他有些难以置信,可这就是现实。
心里再度压抑了起来,这年轻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年轻人。
回到恒昌宗后,宇文君没有去找武宓,也没有和郭盛和等人商量事宜,而是极其随意的躺在了卧榻之上,不多久后便睡着了。
长期推演计算,令他心神有些疲惫,是得要补补觉了。
入夜以后,若非武宓叫醒了这位八顾之首,估摸着就一睡到天亮了。
随即带着武宓,叫上独孤俪,前往那座庭院里去吃晚饭,老两口的蒸的肉包子谈不上品高味正,但很有人情味,宇文君已深深记住了这种味道。
夜间吃饭闲聊,说一些日常琐事,景父更是多次请教弓马一事,宇文君耐心口头叙述指点迷津,不厌其烦。
景母性情温和,和两个姑娘家无话不说,女人坐在一起,总会有许多话要说,氛围很是热闹……
翌日清晨。
早饭喝了些小米粥和昨夜剩下的肉包子,随后宇文君便带着武宓和独孤俪离开了。
皇都,白鹿书院。
再次回到这里,独孤俪感到很神奇,大黄庭境界可随意横渡虚空,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宇文君说道:“你们两个暂且在这里居住,中午还是吃饺子,晚饭还是八珍宴席,我先去丞相家中拜访。”
独孤俪嗯了一声,她已知晓不久后又要前往妖域,心中有些兴奋,眼下恒昌宗局势稳定,还真没有需要她出力的地方。
这一次宇文君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皇都大街上,沿途所过,不出意外的引发起了阵阵欢呼声,出自于白鹿书院的八顾之首,始终都是皇都最大的骄傲,没有之一。
对于热心的百姓们,宇文君也是象征性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再经过两个路口,便可抵达两位丞相大人所在的那条街。
忽然间,前方的人群里冒出来了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俊朗青年,身材长壮,一身古铜色皮肤。
青年拦住宇文君去路,温和一笑道:“想来阁下就是宇文公子了。”
围观的百姓们微微让开道路,敢当街拦住宇文君去路的人,无疑是有身份的大佬,尽管这位青年身上的衣裳并不体面,不妨碍青年身上透出一股雄浑气韵。
宇文君平和道:“你就是得到青云令的那位后起之秀?”
单论成名早晚,宇文君先于古青皓,称之为后起之秀也不过分。
古青皓行了一礼,认真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想和公子交手,我这人做事没有太多讲究,既然遇见了,还望公子赐教。”
八顾之宴中,宇文君力压五绝七律,步入年轻人的绝巅之位,除了古青皓其实还有许多年轻人想要挑战宇文君,无论输赢,都必将名扬人族。
在这里偶遇,宇文君感到很意外,间接证明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多难道人果然和李洪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淡然一笑道:“好啊,你先请。”
古青皓顿时真元爆发,弥漫出霸道沉雄气势,如一尊上古凶兽。
周围的百姓们连连后退,害怕被误伤。
古青皓浑身金光弥漫,一步跨出,一拳击向宇文君眉心要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上来就是硬攻。
这一拳在黄庭境内,已算是绝顶。
宇文君没有仗着修为欺负人,刻意将修为压制在黄庭领域,面对这一拳,仅仅是探出手,稳稳当当的握住了古青皓的拳头。
古青皓脸色剧变,奋力一拳竟然就这么被压制住了,他清晰的察觉到自己体内真元已有溃散迹象,拳头更是剧痛无比,如陷入猛虎之口。
宇文君轻微发力,随手将古青皓扔了出去,后者怦然一声重重砸在了地上,皇都街道有场域加持,破极之下交手,并不会对街道造成任何损耗。
古青皓气血翻江倒海,气息紊乱,艰难的站起身子,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锦衣公子。
“未曾想过,你我之间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古青皓震撼不已道。
青云大会上,连战连捷所向无敌,他自认为和宇文君同境一战哪怕会输,也会让宇文君元气大伤。
宇文君没有故作谦虚,因为对古青皓这样的人而言,谦逊也无任何意义。
点评道:“黄庭境内,你着实不错。”
……
第三百四十三章 草蛇灰线
秋清府邸。
内堂,一老一少,两杯粗茶。
“古青皓对你的态度,是许多人对你的态度。”秋清言道。
修行宗门,南北世家,以及那国师李洪山,都对宇文君颇有微词。
秋清想知晓当下这个时代,宇文君对这些人的态度,可他没有问,等宇文君主动言说。
问了,显得多余,他说出来,自己还可纠正。
一来一往,都是传承。
宇文君道:“与修行宗门井水不犯河水,国师李洪山体内被我种下混沌血契,顶多是耍点小脾气,南北世家的视野已放在未来和灵族亦或是妖族的贸易往来中。”
“期间,他们将会对我恒昌宗进行大力打压,可能还会于人族之外的地方对我恒昌宗门人痛下杀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我已无心打压世家,未来还得需世家豪门撑起里子。”
“他们该得的实惠,一样都不会少。”
秋清很欣慰,到了这个位置,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
顾雍已复活,宇文君已无那么多心理负担。
秋清言道:“国师李洪山仍在妖域之中,接触到了皇室成员,且帮妖族得到了天火本源,只是有些事不太顺利。”
“妖域之中,似乎出了些能人异士,其文韬武略,不弱于我们。”
宇文君对此不意外,那只掌控妖域的大老虎,默默经营多年,活了漫长岁月,积累下不少智慧,虎族天生擅长战斗,懂得权衡利弊,培养出了些人才,也在情理之中。
李洪山注定会碰一鼻子灰,还丢掉了天火本源。
赔了夫人又折兵,估摸着会在妖域布局一二才会返回人族。
秋清道:“李洪山归来后,人皇陛下大概率会开通与灵族之间的门户,到时将会有贸易往来,各自修行宗门里的俊彦,也将会进行聚会,友好切磋,品茶论道。”
“虽只是形式而已,可该走的步骤一样都不会少。”
“你是八顾之首,将代表人族的颜面,与灵族交涉。”
宇文君心里一沉,看来得尽快去妖域,将李洪山多留一段时间。
太古灵猫还未醒来,他很想在太古灵猫醒来之后带着它前往灵都,引出那棵古树现身。
一旦人族与灵族结盟,宇文君在灵都之中许多事都将会受到掣肘。
尽管不愿意承认,宇文君也深知不太容易揪出那棵古树,不知太古灵猫何时苏醒,也不知那棵古树是否在整个灵族均有布局。
宇文君轻声应道:“知晓了,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秋清慈爱笑道:“你从未让我们失望过。”
“中午继续吃酸菜面?”
宇文君微笑道:“不了,我带了两位姑娘来到皇都,中午得带着他们吃饺子。”
“晚饭又得去吃八珍宴席。”
秋清呵呵一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
宇文君面色怪异道:“她们出了许多力,值得被我款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秋清打趣道:“我可什么都没多想。”
宇文君欲言又止,继续说下去,只会越描越黑。
喝了杯茶后,宇文君便离开这座丞相府,去了对面的那座丞相府。
柏小卫独自一人在道场盘膝而坐,冥想修行,气韵澄明,无形之中演化出清澈剑芒,随意一剑,便可掀翻半座皇都。
宇文君静静看着,并未打扰,对于剑道,宇文君着实没有多少天赋,可他很喜欢看别人用剑时的风采。
要想风流谢意,还是得用剑,御剑飞行是少年的梦想,一剑舞长空,会让许多情窦未开的姑娘们情窦初开。
用剑的人,最是潇洒。
良久后,柏小卫气息逐渐平静,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大能风采,他已到凌霄后期。
“你来的有些突然。”柏小卫起身言道。
宇文君柔和笑道:“剑道风流,一时让我看入了迷。”
两人缓步走入中庭,侍女斟茶,柏小卫的坐姿再度懒散起来,遗憾道:“其实我很想出去和人打一架。”
“可惜也遇不到一个很合适的人。”
宇文君心生一计,应道:“南山剑宗周天海便是一个很不错的对手,距离无极仅有一步之遥,或许随时都将进入无极。”
“你在凌霄后期,他在巅峰,你们之间一战,也会很有看点。”
“不过估摸着,不会有多少人目睹你们那一战。”
柏小卫举起茶杯含蓄说道:“青云大会,皇甫正与周天海都现身了,为何要选择周天海下手,据我所知,你素来不会和修行宗门结梁子。”
“为何有这般想法?”
宇文君直言道:“南山剑宗是上一任青云令的主人,此次青云令易主,对战神宗必然多有不服,与其让他单打独斗,不妨暗中倾向于我恒昌宗。”
“世人皆知,你我是莫逆之交。”
“你二人交手,既是纯粹对决,亦是仙人指路。”
柏小卫眯着眼说道:“你要做那指路的仙人?”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恒昌宗内尚无拿得出手的强者,我也是为之奈何,只能假手于你。”
“传扬出去,你也是一时技痒而已。”
柏小卫微微点头道:“明白了,你野心不小,当心高树悲风。”
宇文君道:“我仍有价值,陛下仍会潜移默化的倚重于我。”
“当然,这是需要报酬的。”
柏小卫微微一笑道:“这还真是一笔公平的交易。”
“北方郭氏家族已潜移默化招揽人才,多数都是不得志的读书人,将会暗中转移至你恒昌宗麾下,到时候许多人,将会步入仕途。”
“不知你如何看待此事?”
这些事,郭盛和私下已给宇文君言说过,只是说的不够具体而已。
宇文君道:“派系之争,得讲究吃相,那一部分读书人暂时仍要坚守自己的本分,等到未来战事开端后,恒昌宗有确切军功摆在台面上,再让他们步入仕途。”
“这一步路也能走的稳妥一些,眼下就让南北世家好好争夺官场资源,彼此面红耳赤勾心斗角,一时谁也占不得便宜。”
“北方世家文昌武盛,必会在未来的战事中有所表现,我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在战场上比他们表现的更多一些。”
“这样的竞争才有意思,一切靠功绩,而非血脉传承。”
柏小卫抿了口红茶,说道:“就依你所言,下一次早朝过后,我便去一次南山剑宗。”
“你这是要打算架空刚得到青云令的战神宗?”
宇文君道:“有这个想法,他们此时冒出头,显得有些碍事。”
“据我猜测,多难道人和李洪山同出一脉,背后有星罗在布局,南山剑宗与钧天宗,太玄派以及丽阳宫归于我的麾下,余下的宗门,就让他们随意折腾吧。”
“谢一鸣也将会掣肘多难道人。”
柏小卫沉思道:“想法不错,那你可知陛下是如何想的?”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陛下不喜欢麻烦,吃饭只喜欢现成的,我的价值超过李洪山之后,他心里自然就倾向于我,至少我公心大于私心。”
“李洪山和多难道人一旦成了气候,难免会尾大不掉。”
“陛下心里明白着呢,我已替他算好了账。”
柏小卫思索道:“如此一来,往后你在战场上必须得有拿得出手的功绩才行,否则计划再多,一切都是枉然。”
行军打仗一事,宇文君是一个雏儿,此事宇文君自己心里也有数,可他不会出现在正面战场上。
含蓄一笑道:“对外的布局,我已在李洪山之上。”
柏小卫一时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赞叹道:“你倒是很擅长把握天下大势,视野已超出多数人。”
宇文君实话实说道:“有运气成分在里面,无巧不成书。”
如不打算复活顾雍,他一辈子都不知晓魔界还有一座明魂之山,也不会将妖域的冥蛇一族招入麾下。
细算起来,明魂之山的价值远在冥蛇一族之上。
柏小卫道:“真是有你的,这是一场豪赌,一旦输了,你将万劫不复。”
宇文君嘴角上扬道:“不碍事,顾雍已复活。”
柏小卫微微一怔,这样的暗示已足够明显。
下注的人,总会三思而后行,两人私交再好,也不会拿天下大势当做儿戏,有顾雍这样的猛人在,宇文君在未来的战争中,不想占据优势都很难。
恒昌宗近年来多有功绩,然而底蕴不深,稍微立几件拿得出手的军功,就会被为人称道,天花板触手可及。
顾雍的确没有带兵打仗的本事,可乱军丛中取上将首级,还是有相当把握。
柏小卫感慨道:“这几年你看似与世无争,实则手中都是王牌。”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回头来看,确实如此,至少眼下如此,未来我不敢保证,我曾去过魔都,与那魔君手谈一局,可惜一败涂地,事后仔细复盘,始终找不到一线生机。”
柏小卫道:“他真的很强吗?”
宇文君如实说道:“距离万端,仅有一步之遥。”
话已至此,便无须细问了。
安心做自己的事才是王道,宇文君起身离开,一步横渡虚空返回白鹿书院。
“进展神速啊。”柏小卫见状感慨道。
庄园里,蒲维清手捧古卷,正在细细研读。
宇文君突然而至,令他猝不及防,放下手中古卷,凝望了一眼宇文君,问道:“如何做到的?”
大黄庭可横渡虚空,前所未闻的事。
宇文君道:“在魔族收获巨大,受到了太古时期黑龙的传承。”
蒲维清忽然笑了,笑的有些傻。
“这狗屎运走的连我都有些羡慕。”蒲维清发自肺腑的说道。
宇文君落座,柔声言道:“我已去过柏小卫和秋清家以及谢一鸣家,落实了许多事,参与了一场豪赌。”
蒲维清想了想,说道:“关于未来的战争吗?”
宇文君微微点头,没有保留。
蒲维清笑道:“这一次你和许还山之间倒是有些类似,他也暗中拉拢了不少出自于白鹿书院的人才,加入了军方。”
“如今已算是一方豪强,只是声名不显罢了。”
“许多世家,开始在许还山身上下注,只是赌注不大,没有你的大而已。”
宇文君索性直接问道:“他的天花板在何处?”
蒲维清言道:“倘若一切顺利,必会拜将封侯,萌荫子孙后代,获得军政大权。”
宇文君嗯了一声,这很符合许还山。
倒是想起了一人,那人名曰伏城,仍旧在赫连家族里深居简出,不问世事,想来也做了许多准备。
蒲维清问道:“那老两口在你那里生活的如何?”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还算不错,有教书先生教导他们,景父迷恋弓马,伯母倒是还没找到自己的喜好,也许往后会找到的。”
“他们的厨艺是真的不错。”
蒲维清略微宽心道:“这就好,起初我一直担心突然之间的阶层跃迁,会腐朽他们的本心,对佩瑶那丫头而言,也是一桩负担。”
这样的担心不算多余,是正确的担忧。
宇文君道:“也许是氛围好,他们居住的地方,周围都是能人异士,并无市井百姓做横向对比,心境一直安分守己。”
“等过几年,才会养出真正的祥和本心。”
蒲维清想想也是,这般处境已算是极好,人性真的经不起细细推敲。
院长大人忽然说道:“对了,还有件事,许还山即将大婚,迎娶女子出自于普通的高门大户,婚事将会秘密举行,不为外人所知,到时我也得去。”
“你与许还山是有些恩怨纠葛,不如就此放下,兴许往后将会并肩作战呢。”
宇文君意外道:“那姑娘出自于商贾之家?”
蒲维清点了点头,宇文君有些纳闷,千灵公主爱而不得,就换了一个出身卑微的姑娘,这着实令宇文君意外。
本以为他会选择一个世家豪门的闺女来繁衍后代。
“我即日要去妖域,兴许来不及了,他大概也不想在宴席现场看见我。”
蒲维清不知怎么说,他心里自然是希望这两人和好的,就算不和好,彼此也能体面的下台。
宇文君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一张五十万黄金的金票,交由蒲维清说道:“代我上个礼就是了。”
蒲维清略有疑惑道:“这哪来的钱?”
宇文君道:“和顾雍在魔界做了一次强盗,洗劫了不少寻幽探密的人,许多物件经书,对我们并无裨益,索性就来到人族秘密的换成了金票。”
“此事我可没对外人说过哦。”
换金票一事,也是秘密让慕容秋水去做的,此事郭盛和,井寒清都不知晓内情。
蒲维清:“……”
“你们两个也真是够了!”
宇文君无奈道:“本来这笔钱是打算购买半月酒的,结果后来有人替我们付账了。”
蒲维清一时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布局千里
除却中午饺子,晚宴八珍,便再无事宜。
宇文君轻易挫败古青皓,此事已在皇都传扬开来,对于这个结果,见证过八顾之宴的人并不意外。
古青皓战力勉强可入五绝七律之流,却在下流。
意气用事,必然会付出代价。
驿站里,灯火明亮,多难道人盘膝而坐,气色森严,古青皓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偶遇之后,我以为你会沉住气,你还是令我失望了,先前竖立的大好名望,这一战过后,已损失过半。”
“输掉的不是比试,而是人心。”
多难道人语气平缓,略显怒意,古青皓深知,师父一旦略微流露出怒意,便是真的气愤到了极致。
古青皓低头愧疚道:“对不起。”
多难道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古青皓,语重心长道:“他是八顾之首,昔日力压五绝七律,便是那赫连家族的女婿伏城,也非他一招之敌。”
“你怎会如此愚蠢?”
“你随我流浪,见过那贩夫走卒为了蝇头小利争的面红耳赤,也见过那一本正经的读书人进了姑娘闺房后便把持不住原形毕露。”
“也见过叔叔谋害自己侄儿争夺家产,官场之上,你也见过许多老百姓心里的大事情在官员眼中是那般云淡风轻,我以为你消磨掉了浮躁心性。”
“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下了如此错误。”
“就算是杀了你,也无济于事。”
古青皓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诚然道:“我以为那宇文君只是徒有虚名,未曾想过他是真的立于绝巅。”
多难道人不屑一笑道:“我以为你会懂,一个年轻人掌握人王令,与南北世家争锋相对,杀人无数,那份果决敏锐你竟认为只是装出来的。”
“你怎么不去用铁锤砸碎你的脑袋呢?”
古青皓心中五味杂陈,堪比蛇鼠钻心。
多难道人如实道:“宇文君的实力,在同代之中绝对无敌,不说人族俊彦,就是那魔族少主,也未必是宇文君的对手。”
“你在这个位置上,修行是一回事,谋略又是一回事。”
“给你三日时间,抄书万遍,好生反省。”
古青皓默默点头,眼角有泪痕,微鞠一躬后转身离去,开始挑灯抄书。
多难道人望向古青皓萧瑟背影,无奈一笑道:“也好,至少这一次你能明白天下很大,你却很小的道理。”
八珍宴席结束后,宇文君便带着武宓和独孤俪横渡虚空返回玉溪镇。
半山庄园里,玉秀看见新到来的独孤俪后,眼眸忍不住流露出灿烂光辉,还好武宓给了其一个暗示眼神,玉秀这才收敛了自己的气息波澜。
“她叫独孤俪,出自于混沌空间,道家玄宗传人。”宇文君介绍道。
玉秀亲切的看了眼独孤俪,温柔言道:“道韵清澈,心境澄明,一看就知是个好姑娘。”
独孤俪低头微笑道:“伯母风采照人,可比日月之光。”
玉秀嘻嘻笑道:“小丫头真会说话。”
宇文君道:“就不闲聊了,我们即刻前往妖域,事态紧急,我得争取一些时间。”
玉秀嗯了一声,随后宇文君带着武宓,独孤俪,凌玉卿三人出发了。
接连横渡虚空,抵达妖域。
迷茫之森,山野开阔绵长,并无堪称擎天一柱的雄奇山峰,山野之中,雾气弥漫,月光难以照透。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凌玉卿有些意外,这才多久时间,宇文君又有了一位红颜知己,且实力不弱,看来这家伙的女人缘一向很好,且桃花质量堪称魁首。
宇文君并不知凌玉卿心中所想,或许知晓一星半点,只是装作不知。
武宓言道:“郭盛和几人,将会按照你设下的步骤徐徐前进,恒昌宗往后会迎来一段太平岁月,只是这段岁月并不会很长。”
“在这个时间段里,你得想办法在妖域中拖延住李洪山,还得抽身返回灵族走一遭。”
“唯一的变数就是太古灵猫是否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苏醒。”
“会不会有些急促?”
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武宓已看出宇文君猴急了,身为辅佐者,要敢于言说。
宇文君道:“是有些急,逼着我往前走,我有想过慢一些,可一旦慢一步,往后许多布局都将会处处受到掣肘。”
“也许没我想的那么糟,可我习惯做好最坏的打算。”
“灵族那棵古树,我志在必得,不想通过其余手段获得那一块起源晶片。”
“其余手段,无论是何手段,都多少会伤了人族与灵族的和气,代价太大,我不想承受。”
“纵然与我无关,可我尽可能避免有伤天和的事,我走错一步,即便我不会付出代价,可到头来还是百姓替我承受那些灾难。”
其余手段,除了硬来,再无其他。
身为龙族传人,胸怀天下,武宓一时不知如何看待其对错,五族大战本质上与龙族无任何瓜葛。
既然正主决定了心意,她也只能顺从。
树林里,传来阵阵脚步声。
张本初和白笙出现在了几人视野中。
武宓嘴角忍不住上扬,乐呵一笑道:“小伙子现在挺横啊。”
张本初一手持镇魂剑,肩扛一根漆黑如墨的铁棒,铁棒质感深沉,轻微一动,令周围的夜色摇晃不稳。
黄庭后期,一身真元霸道端凝,无一丝杂质,若一尊行走的人型凶兽。
两人见到宇文君几人后,顿时愣在了当场。
张本初兴奋的跑过来,热切说道:“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公子和姐姐。”
白笙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眼角余光瞥了眼凌玉卿,已察觉到了三生白狐的气息。
宇文君看了眼张本初肩膀上的铁棒,好奇问道:“这根棒子,从何处得来?”
张本初直接将铁棒递给宇文君,宇文君单手拿捏住,顿觉质感沉雄,并未挥舞这根铁棒,龙眸如炬,仔细凝望了一眼,不得不赞叹张本初运气很好。
“竟然是大地之心。”宇文君笑道。
张本初憨厚应道:“还是公子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端倪,说实话,这根铁棒要比镇魂剑好用许多,我曾用它打死了一头大黄庭境界的狼王。”
“近战无敌,可碾压对手。”
宇文君随手将铁棒交给武宓,武宓拿捏起这根铁棒,轻微往前一顿,一股厚重罡风呼啸而出,山林里四处飞沙走石,威势惊人。
武宓对着张本初微微挑眉,怪味笑道:“弟弟啊,这根铁棒很符合你的气质,不如你我撄锋一场,姐姐也看一下你如今是否有所长进。”
张本初连连摇头,姐姐的血矛他是见过的,憨厚道:“与姐姐比起,我仍旧是不值一提。”
武宓乐呵一笑道:“很识时务啊。”
在妖域经历多次混战,杀敌越多,张本初便越能察觉到自己与武宓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心中敬畏日渐增多。
宇文君柔和道:“你的历练到此结束,该返回恒昌宗了,去了那里后,一切听井寒清和郭盛和的调度。”
张本初微微一怔,宇文君看出其有心事,问道:“所为何事?”
武宓也眯起了眼睛,这个老实的小伙子鲜少流露出这般小模样。
张本初说道:“我想前往烽火高原,寻一火山,祭炼这根铁棒,将它与镇魂剑合二为一,化作长枪大戟。”
宇文君想想也是,从空间法器中取出一部《明炎枪经》递给张本初。
“往后就修行这部枪经,你一人前往即可,我若未能及时找到你,你暂且独自修行一段时间。”
张本初接过明炎枪经,心中大喜,这是公子第二次赐予自己功法,在恒昌宗时,他虽未伸着脖子等待公子赐予功法,可心中多少有些许期待。
看来自己的实力,得到了公子的认可。
想起往事,张本初心中涌出诸多暖流。
“知道了。”张本初一脸笑意道。
宇文君道:“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吧。”
张本初嗯了一声,没有耽误,知晓公子每次来妖域都是有要事在身,深鞠一躬后就此离去。
袍泽走了,白笙一时显得手足无措,这些时日与张本初同甘共苦,结下一份浓郁的战火情,突然分别,心中滋味难言。
宇文君看向白笙言道:“辛苦你了,眼下还有一事需得你去做。”
白笙立马作揖应道:“殿下请吩咐。”
宇文君柔声道:“我需要诸多坐骑,据我所知,妖域之中,有适合骑行的银狼,甚至还有飞黄,近日你仔细搜寻银狼与飞黄下落,确认行踪之后,你无需尝试驯服,待我忙完之后,亲自去寻你。”
井寒清指望张本初搜寻诸多坐骑,非张本初不靠谱,只是张本初不适合一心多用,历练才是正经事,其余的事暂且搁置一旁。
恰逢有白笙这么个现成人选,对妖域大地熟门熟路,做这件事甚是适合。
白笙点头道:“定不会负殿下所托。”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有劳了。”
白笙谦卑道:“分内之事。”
化作一条白灵蛇迅速消散于此间,细看之下,白灵蛇头部已有一只独角刺出。
宇文君双手合十,遥远感应李洪山此刻的下落,其体内被种下混沌血契,宇文君成心寻人,可在仓促之间知晓其方位。
“我们也该走了。”
再度横渡虚空,一行人离开此地。
李洪山当下面临的是何等局势,尚未可知,也许比想象之中顺利,也许比想象之中棘手,但愿不要太棘手。
第三百四十五章 云遮雾掩
幽都城乃妖域第二大城,建筑工事类似于人族州郡,可容百万妖众。
妖域之中,可居住城邦中的妖族,多为血脉之力强大的贵族,幽都城城主乃一只九幽雀,属上古异种,实力强横,已步入无极。
不问妖族政事,心系军事,虽未裂土分疆称王,妖族皆知九幽雀乃是妖域的土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听调不听宣,麾下有五十万精锐将士。
其实力,随时都可裂土分疆。
幽都城酒楼客栈应有尽有,与人族的繁华大城一般无二。
七杀客栈乃幽都城最大的客栈,占地三百余亩,舍间,赌场,寻欢之地,一应俱全,诸多游历的旅人来到幽都城必会在七杀客栈寻欢作乐。
赌场里的赌注并非黄白之物,以经书丹药为赌注,更有甚者,不惜拿出印绶作为赌注。
寻欢之地里的女子也都绝非凡俗之物,容貌出挑不说,均有一身不俗的境界修为,若成心玩雏儿,七杀客栈同样可拿得出手,只是价格常人难以承受而已。
这一切繁华,只对有钱人开启。
不少妖族的年轻俊彦,最想做的事,就是在七杀客栈里居住一段岁月。
一间小庭院内,并无过多摆设装饰,连一座凉亭都没有,妖族屋舍,一切从简,屋檐下设有茶桌棋盘,屋子内便是卧榻。
而院落中央就是一方小池塘,水中乃是极其好看的彩虹鱼,这类鱼儿只是好看,肉质极其难吃,只能作为摆设风水之用。
屋檐下的桌子上,一老一少相隔对坐。
凌玉卿在一旁斟茶倒水,举止温柔又清冽。
李洪山并未多看凌玉卿一眼,桌子上也无棋盘,茶水倒是上好的雪域飘香,来妖域后,他已很长时间不曾喝过雪域飘香。
“我很意外,你我会在这样的地方遇见,竟然还是你主动来找我。”李洪山阴阳怪气道。
体内的混沌血契他尝试过许多方式,始终未能解开,被一个晚辈后生这般折腾,又无能为力,老脸着实有些挂不住。
凌玉卿来了,李洪山对这位曾经最美的花魁已无任何兴趣,或许是有兴趣的,可这花魁追随在宇文君左右,他着实找不到一个突破口。
宇文君温和笑道:“多难道人应当和你有些关系,古青皓已得到青云令,只是他想执修行界牛耳,绝非易事。”
“星罗多少可获得一些想要的资源,大头仍在我这里。”
开门见山,是与国师大人交流最好的方式。
李洪山咧嘴一笑道:“你又是如何知晓多难道人与我有些关系?”
宇文君道:“有些事不难推敲,大争将至,修行界内有许多人才适合用于谍报刺杀等事宜,战神宗突然之间崛起,显得痕迹太重。”
李洪山苦涩一笑,他没有办法,有些事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若一开始就让战神宗潜伏于修行界,潜移默化开始布局,那些名门大宗的主事人也都不是傻子,自然能敏锐察觉到庙堂之上的权谋气息。
青云大会前夕,战神宗忽然崛起,到了那般田地,诸多名门大宗的主事人就算察觉到了某些端倪,但因时间太短,也不可能打压战神宗,短时间里,难以收集证据。
恰逢恒昌宗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宗门顶在前方,麾下都是俊彦,战神宗可在后方茁壮成长,名门大宗的人根本就不会想到一个古青皓还真就站在了青云魁首的高位上。
算是阳谋,也算是一场赌博,一切都建立在古青皓可稳定力压群雄的基础上。
李洪山道:“所以,你将会拉拢一部分名门大宗,余下那些不强不弱的宗门交由我之手。”
宇文君轻声笑道:“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至少看上去合情合理,战神宗不会执修行界牛耳,但该到手的好处,一样都不会少。”
“而修行界那些名宿见此情况,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大争开启后,他们仍然会做许多有利于人族的事,肉煮烂了,都还在锅里。”
“既没有彻底将庙堂与修行界搅和在一起,可该搅和的也都搅和了,彼此都能有一个台阶下。”
“而这些事,都在你的算计之中,你也算准了郭盛和不会强行成全李怀安。”
“而李怀安有君子之风,也不愿玷污青云大会。”
李洪山眯着眼问道:“这些事你从何时知晓的?”
宇文君凝望李洪山,眸光沉重而又清澈,言道:“遇见你之后,就全部知道了。”
李洪山对着宇文君连连露出赞赏眼神,发自肺腑的说道:“你这小家伙,若是一开始就立身于庙堂之上,兴许现在已经位极人臣了。”
“许还山终究是弱了你很多,陛下错过你这样的人才,也将是陛下的遗憾。”
宇文君打趣道:“陛下并不遗憾,他喜欢吃现成的,我照样给予了他许多方便,只是方式不同而已。”
“眼下就很好,我既不在庙堂,也不在修行界,却又无处不在。”
李洪山啧啧笑道:“对于一个年轻人而言,这还真是最风流写意的局势。”
“此次你来寻我,不知有何贵干?”
宇文君道:“我是来给国师大人帮忙的。”
李洪山咧嘴一笑道:“你是想要人族和灵族结盟才对,你在灵族有旧,那般局势下,对你恒昌宗而言堪称得天独厚,世人都觉得你无私,可我觉得,你始终都是一个大贼头。”
被这么看穿,宇文君不意外,轻声应道:“国师大人是否发现妖族内政有些诡异?你此次接触的人,当是黄金狮子一族才对。”
黄金狮子乃妖域第二大家族,在妖族庙堂上影响深远,根基极深。
第一家族,自然就是天虎一族。
可惜的是,当下的天虎一族虽是皇族,并非妖域真正的主事人。
那只太古老虎才是妖域真正的主人。
李洪山微微一怔,心里咯噔了一下,疑惑道:“你知晓一些隐秘?”
宇文君道:“天虎一族虽不掌权,但战力仍在,眼下大争将至,黄金狮子一脉无任何夺权篡位的可能。”
“国师大人无非就是想通过黄金狮子一脉,建立盟友关系,黄金狮子一族底蕴深厚,拥趸众多,时机成熟后,还真可推翻天虎一族。”
“这个如意算盘着实不错,可国师大人也意识到天虎一族的权力体系处处透着诡异,云遮雾掩,不好推敲。”
“国师为了表示诚意,应该已私下将天火本源交于黄金狮子一脉,黄金狮子虽不是天虎一族的对手,可权力之争中,黄金狮子一脉已可和天虎一族分庭抗礼。”
“国师想赌一个万一。”
“若成了,到时妖族便可成为人族盟友,诸多脏活累活儿,都可交由妖族处理,甚至可安插谍子,左右妖族朝政。”
“而与灵族结盟,彼此实力相当,难以捞取到太多好处。”
“国师是想要让人族在未来的大争中占据主导地位,却又不那么明显。”
李洪山严重怀疑自己体内的混沌血契是否有蛔虫,眼前的八顾之首怎么什么都知道。
沉声问道:“听你口吻,你知晓妖族的内政秘辛?”
宇文君摇头道:“一星半点,天虎一族幕后有一尊更厉害的老虎,这只是我的推测。”
“天火本源降临妖域大地,那只幕后的老虎或许一开始就知晓,以此为契机,设局让人族参与其中,与黄金狮子一脉交好,随后抓住把柄,占据先机,就可名正言顺的发兵人族,也可趁势覆灭黄金狮子一脉的政坛根基。”
“家国大义面前,妖族众生会做出何等选择,我就无需明言了。”
“真正让国师觉得头疼的是,并不知晓妖族的底蕴究竟有多深。”
这个推测令李洪山感同身受,他调查过许多关于那座妖都的事,无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白虎一族仍旧高高在上。
战争开启后,天虎一族的价值远远在黄金狮子之上。
妖族的政治很简单,谁在当下最有价值,谁便最有话语权,妖族众生便会最服谁。
宇文君补充道:“同为五族之一,妖族虽政治散乱,却也无我们想象之中那么弱,甚至还会很强。”
李洪山喝了口雪域飘香,对宇文君也不再有戒心,问道:“你来帮我,打算如何帮我?”
宇文君道:“眼下国师大人进退两难,人皇陛下自然倾向于结盟妖族,国师此次若败了,也难以找个台阶下。”
“也许人皇陛下已知晓当下的局势,却还想让国师奋力一搏争取收纳妖族。”
“可怎么看,都绝无可能。”
“既然无法收纳全部,那也可收纳一部分。”
李洪山面无表情,收纳一部分,那着实是最好的结果了。
“你的意思是收纳黄金狮子一脉?”李洪山惊疑不定道。
此事若成了,也是大功一件,因为黄金狮子一脉对妖族内政太了解了,是巨大的情报源,再往后的大争中裨益巨大。
宇文君微微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不知国师大人意下如何?”
李洪山连连苦笑道:“黄金狮子该有的节气信仰还是有的,投奔他族,你觉得可能吗?”
难免会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异想天开。
宇文君道:“一个看不到前途未来的群体,若有了更好的选择,自然会心动,只需流露天虎一族的阴暗面即可。”
李洪山陷入了沉思,心头微热,首次向宇文君请教道:“你是打算提前挑拨黄金狮子与天虎一族翻脸,随后我人族展开博大胸襟?”
宇文君摇头道:“那太明显了,天火本源已经由黄金狮子一脉掌握,回归妖都之后,天虎一族自然会想办法夺走天火本源。”
“黄金狮子一脉可能会元气大伤,国师大人只需断了和黄金狮子一脉的联系,任由他们争斗即可。”
“而我在妖域想方设法猎杀黄金狮子,令黄金狮子一脉误以为是天虎一族要对他们进行清算,再其穷途末路之际,国师在慷慨援手,这事也就成了。”
“我来帮你,自然会出蛮力的。”
李洪山陷入了沉默,心中举棋不定。
一切都只是因为他不知天虎一族的底蕴,不知妖族的政治体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容我三思。”李洪山沉声道。
国师大人起身,面色惆怅,微微摆手后,就此离去。
宇文君举杯饮茶,心情微妙,武宓从屋子里走出,伸了一个懒腰,问道:“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凌玉卿也狐疑的看向宇文君,等候下文。
宇文君放下茶杯后回道:“我只是诱导他将天火本源交于黄金狮子一脉而已。”
凌玉卿瞪大了美眸,诧异道:“所以,天火本源还在李洪山手里?”
宇文君点头道:“谁会一开始就亮出底牌呢,必然会经过许多试探,许多推演计算,才做出最后的决定。”
“也不好说,也许李洪山已经将天火本源交予黄金狮子一脉了,因为天火本源本就降临在妖域大地,也该由妖族得手。”
“我那么一说,也只是为了坚定李洪山交出天火本源的决心,万一李洪山没交代出天火本源呢。”
“李洪山并不信我,但他心里清楚妖族的内政不简单。”
“人皇陛下就是想让国师大人搞清妖族底蕴与底线,若能结盟自然更好,不能结盟便选择灵族。”
“早前就已听说过人族即将和灵族结盟的风言风语,应该不是说说而已。”
“人皇陛下的心,有点黑啊,鱼和熊掌都想要。”
武宓言道:“所以你就表现出了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让李洪山误判一些事。”
宇文君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这也符合年轻人的境界水准,不厚重,但也不虚妄,对得起八顾之首的名头。”
“接下来为了稳妥,李洪山必会深入调查关于那座妖都的政事,一来一往,都需要时间,而至于黄金狮子一脉究竟打的什么算盘,我还真猜不出。”
武宓问道:“那接下来的一切会按照你所设想的发展吗?”
宇文君摇头道:“不会,因为我也不知黄金狮子一脉究竟和李洪山商量了些什么,李洪山并未对我和盘托出。”
“不过此次来,只是为了加深李洪山的疑虑,有所疑虑,就必然会思考,有思考就必然会拖延时间。”
“我们目的应该是达成了。”
凌玉卿一脸妩媚的嬉笑道:“你这心思可真多啊。”
武宓疑惑道:“但也许他们不会和黄金狮子一脉共商要事呢。”
宇文君笑道:“必然会和黄金狮子接触,身为妖域的万年老二,有望在大争前夕冒出头,怎会不心动,也只有黄金狮子一脉可让李洪山一直逗留在妖域。”
“余者,李洪山不会多看一眼。”
“归根结底,妖域大地,始终都是最合适的战场,谁都想来分一杯羹,或许神族的使者,此刻也到了妖域。”
“且让他们斗吧,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毋庸置疑,李洪山来妖域,必然是来捞好处的。
武宓道:“接下来我们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哪里都一样,我本想去妖都看看冥蛇一族近况如何,思来想去也无必要,要是太古灵猫此刻苏醒的话,那该多好。”
就算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太古灵猫始终不苏醒,一切都是枉然。
……
……
第三百四十六章 乱与谋
九幽雀府邸,森严壮阔,气势雄放。
前庭,中年男人身材高大,模样俊美,眼角飞翘,眉宇之间贵气流淌,身着一袭暗黑色的大氅,手中拿捏着褐色酒樽。
酒樽乃用黑曜石打磨而成,出自于魔族的半月酒盛在这般酒樽里倒是怡然自得,犹如深渊栖巨龙。
凝望庭前,一如既往,此刻下起了朦胧细雨。
雨幕中,景物如梦似幻,如他当下的心境。
“我本一心向明月,明月不知照何方。”
喃喃自语,回荡雨幕。
妖族内政素来迷幻,人族政客的伎俩不适宜用在妖族庙堂,如今人族的国师李洪山就在这座府邸的后庭里。
幽都城乃妖域第二大城,九幽雀亲自镇守,谁会想到九幽雀的府邸成为两族政客商量要事的场所。
后庭之中,一位身着金色锦衣的中年男人与李洪山同坐凉亭,茶杯里乃是妖族特有的夜罗茶,其味冲喉,后劲十足,说是为酒也不过分。
黄金狮子一族的族长尊宏面色为难道:“国师所求甚多,我难以从命。”
称李洪山为国师,可见尊宏心意。
李洪山捻须言道:“妖族疆域,注定为战场,待得河山破败时,你黄金狮子一脉振臂一呼,谁敢不从?”
“天虎一族虽猛,也并非举世无双。”
“我人族一心要与阁下共襄盛举。”
尊宏心中百感交集,而今妖族内政不至于乌烟瘴气满是狼藉,可体系散乱,文明落后,私斗不止,他心中有匡扶社稷之志,奈何难以登临高位重塑天地。
这位族长熟读五族典籍,神域看似体系森严,实则庙堂之上权力权衡,各司其职,神皇以高俸养官,更有直属神皇的平海楼监察百官,大概率上断绝了拉帮结派官官相护的倾向。
纵然偶有晦暗之事发生,也必会被强势清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对中流宗门世家,既不扶持,也不打压。
对底层多有抚恤,尽管不能面面俱到,然多数弱小门庭,也不缺乏与上位者接触的机会。
更有三年一次的朝华试,不分高低贵贱,便是三岁稚子也能参与朝华试,对底层的寒门弟子更是承揽朝华试期间任何花销。
量才度能一事由多方参与,审核复杂,鲜少有黑幕透出。
人心向荣,人人皆有可能鲤鱼跃龙门。
而魔族,体系看似落后,以血脉为尊,却有百家学说覆盖疆域,各类人才层出不穷,阶级森严是真,可内阁梳理内政,将无数细小川流汇聚为汪洋大海,贵族世家未能垄断学问,皇族与修行界和睦共处,常有安然论道之举。
这般体系下,文人士子既不缺乏雅士风骨,亦是不缺乏真才实学,一切以功德为重。
而武夫一途,晋升之路一目了然,能打的自然上升快,文武双全者上升更快。
看似落后,却是群体共御庙堂,无一言堂,偶有派系倾轧,也仅是鸡蛋里挑骨头,迫使各座山头精益求精,稳固实权。
这般体系之下,反倒是培养出了贵族风骨,君臣上下同心戮力,更有一位棋力天下第一的魔君镇守中枢,光是想想,就令尊宏头皮发麻。
而人族文昌武盛,世家大族虽垄断学问,拉帮结派,却并未出现过人才断层,如此行事,反倒是稳固阶层根基。
寒门子弟晋升之路难于登天,却也常有技传有缘人的风雅之事,庙堂之上亦有寒门弟子的身影,那丞相秋清便出身寒门。
庙堂与修行界看似有所瓜葛,却也仅是形式而已,大体上修行事归修行事,庙堂事归庙堂事,井水不犯河水,偶尔亦会发生相得益彰之事。
至于灵族,体系与人族类似,然而世家大族并未垄断修行资源与学问,度才量能首重天赋,虽是一刀切,令多数人心头压抑,可这般体系之下,涌现出了大量精锐之才。
阶级之间虽不和睦,也鲜少有矛盾爆发。
大体仍旧固若金汤,有生力量源源不断。
对比过后,尊宏对妖族未来产生了极深的隐忧,核心体系就是以血脉为主,致使多数具备谋略之才的下等妖族无法出头,内政难言荤素,糟心无比。
令国家民族走向昌盛之路,绝非是血脉之力,而是体系。
唯有体系,可照拂芸芸众生。
尊宏心中抱负,李洪山与人皇陛下早已知晓,此次李洪山来妖域,就是招揽黄金狮子一脉,令其在妖族作为内应,等到天虎一族败亡之后,再推出黄金狮子重整妖域山河。
安插一个强有力的卧底,这个卧底将会在未来执掌妖域山河。
话虽未明言,到了那般田地后,妖族自然就成了人族附庸,尊宏虽知晓这一点,却并未心生排斥,因为大争一旦开始,谁也不知鹿死谁手。
于混乱之中,掌握规律,开创秩序,才是尊宏心中的真实意图。
只是尊宏仍旧是妖域大地的一员,不可能做出背叛家国之事,该有的气节和信仰还是有的。
李洪山道:“贤弟有难言之隐,我亦能感同身受,既如此的话,便无法再谈。”
尊宏一脸无奈,心中百感交集。
李洪山拿出一尊微小铜炉递给尊宏,柔声道:“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天火本源终出自于妖域,理当由妖域生灵把持。”
尊宏一脸诧异,欲言又止,未曾想过李洪山竟会如此大方,他不在意天火本源被李洪山带回人族,妖域当下有无天火本源,意义都不大,不过有了天火本源,终归是能锦上添花一二。
李洪山笑道:“我能来这里,自然是真心诚意而来。”
尊宏起身,效仿人族作揖,诚然道:“国师雅量,我深感敬佩。”
李洪山道:“如此,那我就先行一步了,往后有缘再见。”
尊宏谦逊应道:“有缘再见。”
李洪山一步跨出,横渡虚空而去。
尊宏手握铜炉,心中热血微涌,却又不知从何处倾泻。
九幽雀忽然而至,手握酒樽言道:“他倒是大方啊,看你脸色,你们当是没谈妥。”
尊宏漠然点头,随手将这尊铜炉交由九幽雀,平静道:“我留之无用,你才是最适合天火本源的人。”
九幽雀咧嘴笑道:“这等无价之宝,在你们二人手中,竟成了可随意赠人的物件。”
话虽如此,九幽雀一点都不含糊,接过铜炉后意味深长的会心一笑。
尊宏道:“这次在你府邸商议要事,权且当做小彩头吧。”
“也多亏你羽翼遮天蔽日,都城那里察觉不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九幽雀面色惆怅道:“我虽不参与庙堂之事,可我知晓你心中大义是为何物,前路艰难,仍需步步维艰。”
此话并非虚情假意,实乃九幽雀肺腑之言。
体系之殇,乃无数妖族心头悲痛。
七杀客栈。
庭院里,细雨飘摇,水池里的彩虹鱼潜入水底,偶尔冒出三五泡沫。
听雨,适合孤身一人为之,带着三位灵美女子,着实不适宜听雨。
武宓与独孤俪在屋内手谈,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凌玉卿则配着宇文君在屋外听雨冥思。
美好意境往往转瞬即逝,李洪山突然而至。
凌玉卿只好起身斟茶倒水,这位国师大人可不能怠慢了。
宇文君见李洪山脸色古怪,轻声笑道:“发生了何事,可让睿智的国师大人愁容满面。”
李洪山并未正面回答,而是直言道:“此前我对你有所隐瞒,还望不要介怀于心。”
宇文君平静点头道:“我不意外,若毫无保留,那就不是国师大人的风采了。”
李洪山苦涩一笑道:“感情我就像是胡同深处的神棍,要么就是心术不正的长辈。”
宇文君打趣道:“都一样,不过国师能再次寻我,想来是要说一些老实话。”
凌玉卿递茶于李洪山桌前,李洪山虽未抬头看这位曾经最美的花魁,亦是微微扣响桌角,以示礼貌,凌玉卿对此心中略有欣慰之意涌起。
李洪山言道:“我已交出天火本源,据我推测,黄金狮子会将天火本源转手赠给九幽雀,其人为妖族的第一大帅,说其为土皇帝也不过分。”
“接下来黄金狮子将会返回妖都,此事因有九幽雀庇护,天虎一族也并不知情。”
“眼下是真需要你出点蛮力了。”
宇文君从容道:“国师但说无妨。”
李洪山言道:“九幽雀见此情况,必会认为往后我与妖族再无政事往来,接下来他将会派出部分心腹伪装成好勇斗狠的其余妖族暗杀我星罗谍子。”
“你得替我的谍子消灾挡难一二,伪装成星罗谍子,无需反杀,只需顺利逃亡,令他们无功而返即可,说是心腹实则也就是大黄庭亦或是破极境内的成色,绝不会派出真高手来杀我谍子,那样显得痕迹太重。”
宇文君嗯了一声,此事不难做到。
李洪山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九幽雀之子,位于幽冥谷闭关,有一凌霄高手护法,你来妖域,必有至强者尾随,你们前往幽冥谷杀个干净。”
“九幽雀知晓我此次并未带来高手,所有情报他都尽数掌握,他的儿子和副将死了,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来。”
宇文君怪笑道:“国师倒是思虑周全,九幽雀至亲死了,他便会怀疑幽都城之内是否有出自于妖都的斥候。”
“疑兵之计,令其和天虎一族心生间隙。”
李洪山淡然一笑道:“而我接下来则前往妖都蛰伏,酌情散布谣言,加深九幽雀心头疑虑。”
宇文君击节赞赏道:“这条计策,倒是天衣无缝,所有矛盾的源头,都指向了妖都。”
“不过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九幽雀会容忍你与黄金狮子在幽都城商议要事?”
李洪山施施然言道:“九幽雀也想要天火本源,说实话,我若今日不交出天火本源,未必能走出九幽府的大门。”
“他不参与政事,对于天火本源这等实在好处,还是挺上心的”
“土皇帝,自然有土皇帝的傲气。”
宇文君道:“地图给我,我命武宓与小俪前往你谍子的所在之地,她二人的战力足以办妥此事。”
“我和凌玉卿前往幽冥谷。”
李洪山大袖一挥,两道念头涌入屋内,武宓和独孤俪瞬间知晓具体方位。
两位姑娘当即放下手中棋子走出屋内,被李洪山构建虚空通道传送至具体位置。
国师轻声笑道:“你身旁的姑娘,都是八顾成色,福分不浅啊。”
宇文君并不在意这个说法,好奇问道:“国师这一次打算在妖都逗留多久,应当不止是散布谣言那般简单吧。”
“他国都城,国师即便是无极强者,亦有殒命风险。”
李洪山含蓄笑道:“你既然猜测出我不仅仅与黄金狮子一脉搭桥,又何必说出来呢。”
宇文君心里一沉,李洪山果然不简单,竟然也和天虎一族牵线搭桥了,想来那只太古老虎在宫闱之中做了许多伤人心的事情。
此时此刻,宇文君才知晓人皇陛下的如意算盘,并不打算与谁结盟,而是想快速拿下妖域,从而立于不败之地。
而南边灵族地缘不佳,得防备正北方向的人族,又得防备东北方向的魔族大军。
与灵族结盟一事或有可能,但人皇定然是想要捞足了好处之后再说结盟一事。
早前故意放出风声,也仅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般算来,宇文君还有的是时间等待太古灵猫苏醒。
宇文君故作谦逊道:“国师明察秋毫,在下自愧不如。”
李洪山含蓄问道:“此次你来妖域,不仅仅是为了给我帮忙这么简单吧,三番五次来到妖域,要说没见不得人的事,那恐怕不太可能。”
与灵族结盟,可对恒昌宗利益最大。
可李洪山初次见到宇文君时,就已看出宇文君不是私心太重的人,恒昌宗当下欣欣向荣,宇文君几乎已实现照拂寒门的大业。
只需稳步向前即可,根本无需做太多事情。
最重要的是凌玉卿此次也来了妖域,不得不让李洪山怀疑宇文君究竟是何动机。
宇文君举杯抿茶,李洪山静静的看着宇文君正脸,欲从其脸色中推敲一二。
今日若不给出个说法,往后可就不好与人族庙堂打交道了。
宇文君放下茶杯,抿嘴笑道:“国师既然擅长推演计算,何不猜一猜。”
李洪山直言道:“我猜过了,猜不出来。”
宇文君平和应道:“过些日子,国师自然会知道的。”
李洪山饶有兴致的笑道:“既如此,那我就拭目以待。”
言罢,国师大人横渡虚空而去。
凌玉卿黛眉微蹙道:“被他察觉到些端倪,可不是好事,眼下我们该如何?”
宇文君道:“暂且如此,不过他既然去了妖都,我们也可进入妖都蛰伏下来静观其变,或许妖族即将变天也未可知。”
真若是变天了,宇文君不介意发动突然袭击,强行击杀那只太古老虎,夺走起源晶片。
不过此事凭借应龙一己之力有些悬乎,还得把顾雍叫上才行。
也不知顾雍是否让北寒菲有了些许胎气……
想到这里,宇文君会心一笑。
一旁的凌玉卿见状,跟着微微一笑,然后柔声问道:“你在笑什么?”
宇文君微微一怔,心平气和道:“不可说,不可说。”
凌玉卿无奈撇了撇嘴,不说就不说。
细雨骤停,宇文君带着凌玉卿横渡虚空,前往幽冥谷。
第三百四十七章 年轻人靠不住事
幽冥谷。
黑云压城,气息阴冷,谷内透出无尽苍凉。
一座山崖上,宇文君和凌玉卿居高临下,遥望谷内。
龙眸如炬,横扫四野,周围并无埋伏,对于国师大人的话,宇文君始终是半信半疑。
万一初来乍到,就遇见了埋伏呢。
凌玉卿凝望幽冥谷,阴郁的大道气息令这位花魁心头不适,九幽雀一族喜阴冷暗法,招式狠毒绝伦,且伴随法则之毒。
应龙从宇文君额头激荡而出,天空中电闪雷鸣,幽冥谷内护山大阵顷刻之间崩碎,化作滚滚黑气,涌向四野。
黑雾之中,透出凌霄气息。
在应龙面前,一切都是虚妄。
龙翼挥舞之间,空间凝固,时间静止,眼前的一切若一副水墨画卷,徐徐消散。
凌玉卿瞪大了美眸,凌霄高手竟来不及出手,就已殒命。
整个幽冥谷刹那之间化作虚无。
杀力之大,匪夷所思。
遮天蔽日的应龙再度涌入宇文君额头中,宇文君带着凌玉卿立即横渡虚空而去。
幽都城外三百里处,有一山野,名曰十字坡,山势起伏不定,沟壑纵横,常有山风呼啸连贯八荒。
宇文君和凌玉卿并未现身十字坡,横渡虚空至百里之外的孤峰之上,随后通过龙气共鸣,告知武宓和独孤俪可抽身而退了。
顺带单手探向天宇,天空中转瞬之间降临数十道碗口粗壮的雷霆。
轰隆隆!
雷光降临,整个十字坡天翻地覆,土地崩碎,丛林瓦解,燃烧起熊熊大火。
这般痕迹,足以值得一观。
突发异变,星罗谍子火速撤离此地,雷光仅是摧毁地势,并未伤人。
凌玉卿凝望宇文君的侧脸,轮廓挺拔锋利,这才多长时日未见,眼前的锦衣公子竟已掌握了雷霆之力,身为三生白狐一族,她再度切身体会到与龙族之间的差距。
疑惑道:“为何不按国师大人的布置行事?”
宇文君随和应道:“无所谓了,国师大人是想让九幽雀心生疑虑,幽冥谷夷为平地,十字坡遭受雷霆摧毁,这样的痕迹已经很重,且事情均是在不到一炷香内发生,此时此刻,李洪山还在幽都城内,九幽雀不会怀疑至李洪山头上。”
凌玉卿诧异道:“天虎一族也并未掌握雷霆之力,九幽雀总得有一个怀疑方向才行。”
宇文君看着凌玉卿,眸光含蓄温柔,凌玉卿娇羞低头,轻语道:“干嘛这么看着人家。”
这位最美的花魁在宇文君眼中,犹如心智未开的女童。
温和道:“真若是有了明确的怀疑方向,那便显得痕迹太重,李洪山手中有多少筹码,九幽雀心知肚明,他怀疑不到李洪山身上,也不会轻易怀疑至天虎一族头上。”
“最完美的布局,就是布局者自己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凌玉卿闻后并未彻底领悟这层意思,但隐约明白了些,弱弱言道:“在这些事上,我是不是很笨?”
宇文君点头道:“是有一些,非你太弱,而是对手太强,总会乱你心境。”
九幽雀着实很强,这一点毋庸置疑。
凌玉卿没觉得难过,反倒是有些开心,与八顾之首站在这里,静看风云变幻,亦是一种修行,这感觉很好。
两道流光往这里袭来,武宓与独孤俪御风而来。
降临此间,两位女子一头雾水。
武宓问道:“为何?”
宇文君简短应道:“九幽雀之子以及他的副将已死在应龙之下,此时此刻应该心头悸动,已无动机为难星罗谍子。”
“雷光降临十字坡,九幽雀事后必会亲临现场,发现并未有任何死伤,就会怀疑至李洪山头上。”
“可李洪山一直都在他视野之内,如此直接的怀疑方向,足以成为李洪山的护身符。”
武宓若有所思道:“你为何如此笃定这般行事对李洪山无任何威胁?”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他是土皇帝不假,但不是真正的君主,得了天火本源,难免会做贼心虚,连续两次意外发生,做贼的人心里难免会胡思乱想。”
“压力来自于幽都城外,而非城内,李洪山横竖都稳坐钓鱼台。”
武宓这才捋顺起承转合,怪笑道:“看来你并不打算听国师大人的安排。”
宇文君平静道:“听话是世间最可怕的毒药,没有之一,一旦听了一次,就会有二次三次多次。”
“他在试探我的底线,我也总得回击一二,这样的方式也不会伤了彼此的和气,反正目的已然达到。”
独孤俪抿嘴笑道:“还是公子睿智一些,接下来我们该去往何方?”
宇文君道:“妖都。”
随后大袖一挥,构建虚空通道,前往妖都。
冥蛇一族在妖族之中地位崇高,血脉之力强大,地下无敌的存在。
虽鲜少露面,但对于多数妖族而言,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妖都没有人族皇都那么恢弘大气,也无灵族那般锦绣万千。
这里城墙高耸,烈阳当头,诸多高楼在日光的照耀下镀成了一层层淡淡的金辉,透出岁月古朴气息。
冥蛇一族,虽不是金字塔尖的大族,却也无限接近金字塔尖,在妖域第一大城内拥有自己的府邸与势力也在常理之中。
得到龙气加持后,诸多冥蛇突破桎梏,修为精进,已无需盗取大能尸体吸食亡灵精气修行。
自然而然,开始与其余大族牵线搭桥,展开往来。
在妖都拥有一座自己的府邸,既是身份的象征,亦是实力的彰显。
拉帮结派,建立山头,并非冥蛇一族所钟意的发展路线,他们仍然可以在地下深处默默地修行,如今归顺龙族之后,他们自然要行走于朗朗乾坤之下。
府邸内,景象并不繁华,略有些朴素,一座四方池塘,些许花草摆设,庭院中央修建了一座不算秀气的四方凉亭,空间颇大,可容十余人落座品茶论道。
此间虚空涌动,周围的侍女一阵心神荡漾,正堂里,走出一位约莫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身着墨色长袍,身材长壮,一双竖瞳,眉宇之间流露出丝丝缕缕的灵气。
他是冥罗,冥蛇一族的第二高手,只差一步便是凌霄中期,掌管冥蛇一族在妖都内的任何事宜。
其身后,便是冥一,此刻他微微低头,眸光里满是虔诚之色,他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刹那间宇文君一行人出现在两人眼中。
冥罗带领众人快步上前匍匐在地道:“叩见殿下。”
宇文君略有些意外,粲然一笑道:“妖都境内,无需繁文缛节,一切从简即可,快起来吧。”
冥罗等人连忙起身,带着宇文君进入内堂。
武宓和独孤俪相视了一眼,默契一笑,妖族便是如此,一切以血脉为尊。
进入内堂落座后,几位貌美的冥蛇一族侍女开始斟茶倒水,可修炼成人形的,境界实力都在黄庭之上。
宇文君端起茶杯,闻了一口茶香,一点都不香,有些冲鼻,见宇文君面色为难,冥罗小心翼翼道:“殿下,此乃妖域的魂茶,喝了之后可安稳心神,偶尔会引发顿悟。”
宇文君象征性喝了一口,他听闻过魂茶名号,今日是首次喝,初期觉得难喝,略微品尝一番后,还有些介于甜辣之间的怪异味道,不算难闻,直通肺腑过后,五脏六腑隐约有暖流窜动。
大体还算是不错,品高味不正而已。
宇文君开口道:“都城之内,有多少冥蛇成员?”
冥罗如实应道:“共计百人,凌霄境界者就我一人,冥一处理日常事务,而我镇守中枢。”
冥一,冥蛇一族未来的梁柱,如今已到归元境界,实力不俗。
那个夜晚,宇文君和武宓独孤俪联手,才艰难拿下冥一,如今到了归元境,实力激增,寻常人绝非对手。
宇文君道:“妖都之内,可有异常之事发生?”
冥罗徐徐回道:“战争的气息弥漫在妖都,陛下那里已开始谋划将来战事,诸多大家族也整顿出精锐,随时听候差遣。”
“涉及到了外战,我们并不知晓具体。”
“不过倒是有许多斥候分别前往神域与人族之中,是否带回具体情报,亦是不可知之事。”
“眼下仅是对都城内的大小事宜了如指掌,各家纷争,各家势力划分等。”
宇文君闻后,想起了秋清所言,妖域之中也出了些将相之才,默默布局。
起初不太确信,如今倒是确信了,妖域体系散乱是真,但有一个其余四族都没有的优势,散乱体系之下,无人知晓妖族真正的布局是什么,亦不知精锐都安顿在了何处。
战争利弊极其简单,赢了占据对方一切,输了被对方占据一切。
宇文君轻声道:“知晓了,接下来你们一如既往,许多事我应该不用具体指点了。”
冥罗连连点头道:“殿下放心,所做之事不会流露出任何痕迹。”
宇文君没有多问,他并不打算在往后的战争中捞取多少好处,只要冥蛇一族在妖都扎根经营,他来了妖都之后,总归会有许多方便的地方。
这一点,是李洪山无法比较的。
不问,不代表许多事冥蛇一族不会去做。
靠拢龙族,方可将冥蛇一族的利益最大化,氏族的生存方式便是如此,无论谁当君主,并不会对他们的本源造成多少影响。
……
……
幽都城,驿站。
庭院空荡古朴,此刻刮起了劲风。
李洪山满脸无奈的看着九幽雀,诚然说道:“我真不知发生了何事,大帅何须如此咄咄逼人?”
幽冥谷与十字坡发生异变之后,九幽雀立即来到了这里,他自信近日无人知晓幽都城所发生的任何事。
儿子与副将遭遇不测,使得这一位无极高手怒气冲霄。
便是面对人族国师,他的气息仍旧盛烈,杀意凝固虚空,仿佛下一刻便会将李洪山撕碎。
“你当真不知?十字坡我已去过,你的谍子无任何伤亡,此刻已全身而退。”九幽雀满脸阴狠道。
李洪山神色如常,并未慌张,此时此刻才是国师大人最有风采的时刻。
从容道:“这摆明了是有人嫁祸于我,令大帅的怀疑人选仅有我一人,其中关节,还未大帅明察。”
心里恨死了宇文君,年轻人历练太少,沉淀不多,果然靠不住事。
死了亲儿子与副将,这份怒火足以压制九幽雀的理智,真要是在这里打起来,李洪山必死无疑,同为无极高手,李洪山不擅长阵前厮杀,与九幽雀这等杀伐果断的狠角色掰手腕,怎么看都下场凄凉。
九幽雀可不管这么多,冷笑道:“人族国师诡计多端,我早有耳闻,既然吃硬不吃软,别怪我心狠手辣!”
刚欲动手,李洪山神色一凝,厉声道:“大帅与其怀疑我,不妨想一想,府邸之内,是否有了家贼。”
“出手者并未对大帅直接发难,一来是因为大帅的战力,二来也是因为大帅在往后大争中的价值,这一次,或许算是小小的敲打。”
“好在一点,天火本源算是拿捏实在了。”
李洪山并未凝聚真元,摆出一副任由九幽雀宰割的仙风道骨模样。
闻得此言,九幽雀逐渐冷静,眯着眼,缝隙之间仍旧杀意万千,世上所有合情合理的事,本质都只是一场交易。
不付出任何代价得到天火本源,九幽雀自己都觉得有些陶醉。
沉声道:“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国师大人海涵。”
李洪山皱眉道:“如此的话,我也该走了,此地不宜久留。”
九幽雀轻微点头道:“我在这里,国师大人可安然退去,心中勿要多想。”
李洪山苦涩一笑,横渡虚空离开驿站。
九幽雀独自站在驿站内,任由狂风扑面……
一日后。
人族,皇都。
御书房内,金碧辉煌,典雅肃穆。
“臣一时心里犯了疑虑,故此回来面见陛下。”李洪山道。
人皇斜靠皇座,一手托起茶盏,倒是意外八顾之首去了妖域闹出了这般动静,顾雍虽强,却不擅长布局,宇文君竟可让李洪山心里犯嘀咕,还险些让李洪山交代在了幽都城。
沉思道:“也许只是不想听话,偶尔任性一次。”
“可见到过顾雍?”
李洪山摇了摇头,那位敢叫板人皇的狠人,他是真没见到,想起那一位,心中也瘆得慌,万一将他揪住一顿毒打呢。
顾雍不擅长布局,可顾雍心里清楚,昔日之事,李洪山也出了不少馊主意。
有些事没有证据,却都心里有数。
人皇道:“一切如常,无需避这阵风头。”
第三百四十八章 剑至,人至
天风阴爽,山巅的骑龙松簌簌作响。
树下有一沉香茶桌,桌上除了茶具,更是横列了两柄天下名剑。
虽居高处,却难以见到云海翻腾,一眼望去,是清澈的虚无,犹如少年执剑凝望未来时的光景。
茶是万年春茶,清幽石雕琢而成茶杯。
周天海一头流云发,身着青衣,横剑于桌前,举杯品茶,低头言道:“你能来这里,我很意外。”
眼神落在柏小卫桌前的那柄剑,曾于北方大漠剑斩狂沙蛟龙,也曾去过北方公孙家族门庭前,那一次剑不曾出鞘,可在许多人心里,副丞相大人的剑早已出鞘。
柏小卫道:“久居皇都,已厌倦那里的风景,虽言波澜壮阔,可眼中所见,一直都是芸芸众生的欲望与理想在烘炉中殒落与绽放。”
比起柏小卫,周天海更像是一位儒雅风流的读书人,至少面相柔和,想来年轻时亦是一个让许多姑娘家心花怒放的美男子。
周天海放下茶杯,并未多言其余的事宜,诚然道:“茶如何?”
柏小卫扣响桌角,轻声道:“甚好。”
两人同时消失桌前,下一刻出现,已凌空而立,手中剑均已出鞘。
剑气生,虚空涌动无数波澜,无数条细小的江川河流汇聚成汪洋大海,遮天蔽日的剑域覆盖此间山河。
柏小卫率先动了,劲风起,剑意长,未到周天海近前,剑意若星河狂卷碾压而下,激荡出磅礴剑雨,鲸吞牛饮而至。
周天海横剑于胸前,一剑横贯,劲气轰鸣,剑意浩瀚绽放,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无尽的圆月,所到之处,湮灭一切。
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意顷刻间激缠在一起,剑鸣若龙吟,响彻浩瀚天宇大地。
柏小卫突刺而来,一剑直刺周天海咽喉要地,无任何花哨剑术以及铺垫,朴拙如老农手里的锄头。
周天海眉头微皱,架起剑势,格挡于咽喉之前。
剑尖触及剑脊,迸发出清脆恢弘的剑鸣。
周天海顺势回拨剑势,一剑撩起,若大江浪花喷涌而起,卷起无数沉重剑意,吞没而去。
柏小卫脚踩莲花,后撤出二十丈,双手握剑,一剑竖劈而下,星河倒挂,铺天盖地的纯粹剑意若银河之水天上来。
铮铮铮……
剑意再度激缠,周天海于剑意之海中飞跃而出,御风而来,剑指柏小卫眉心要地。
柏小卫曲臂沉腰,一剑斜上,猛虎跃山峰,剑气狂,处处生灵韵。
天上之水肆意涌动,风波骤变之中,衍生出灵澈而森然的剑气莲花。
周天海神色如常,飞身而下,一剑竖压来,柏小卫举剑格挡,厚重的剑压令柏小卫身形接连下坠。
眼看即将触及草木之上,柏小卫气息暴涨,一股磅礴剑势绽放展开来,周天海面色大变,节节后退,只是为了积蓄剑势,拉弓如满月后强势迸射。
一剑拨开周天海手中剑,继而冲霄而上,剑指周天海咽喉。
南山剑宗的主人修行剑道漫长岁月,当今人族之中,除却蒲维清外,在无人可撄锋,而今当朝副丞相剑道,隐约占据了上风。
柏小卫的剑极其纯粹,无任何多余点缀,似是无瑕疵的铜镜。
反冲一剑是周天海始料未及的。
这一剑,柏小卫毕其功于一役,若败,柏小卫身死道消,若胜,周天海元气大伤。
己不留退路,何况对手乎?
高穹之上,云阔天清。
周天海已无退路可言,柏小卫这一剑注定建功立业。
忽然间,清风徐来。
柏小卫的剑势仍旧笔直端凝,周天海闭眼,单手握剑,潇洒写意横挡咽喉。
如开始般,剑尖点在剑脊之上。
无任何波澜涌起,剑意不在嘶鸣。
柏小卫凝望周天海,潇洒一剑横撇而去,远方天宇上,轰然一声巨响,若大道之音弥漫开来,响彻整个南方大地。
周天海睁眼,眸光流转犹如平静的江河,偶尔折射出清澈光辉。
柏小卫轻声道:“恭喜步入无极。”
周天海怅然若失,开怀一笑道:“方才你那一剑的杀气,完全可中击流水。”
柏小卫长剑潇洒归鞘,同周天海并肩而立,诚然道:“大争将至,人族需要你。”
周天海欲言又止,修为在身边人之上,剑势却落於下风。
政客的剑道,难能如此纯粹。
柏小卫道:“皇都诸事繁忙,先走一步,愿往后可再切磋剑道。”
一步跨出,横渡虚空而去。
周天海凝望北方,隐约可听见无数寒门稚子的朗朗读声,一轮大日冉冉升起,绽放出无量光辉。
今日始,南山剑宗以恒昌二字为尊。
……
……
妖域,烽火高原。
岩浆之中,一柄似枪非戟的重器漂浮半空,透出无尽凶威,一丝一缕的煞气,使得虚空摇晃不稳,险些崩塌。
张本初并未如那热血少年郎般涌起兴奋之情,此刻他心止如水,静静的看着这柄神兵利器成型。
回忆过往,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将会执此凶器。
火山之下,黑烟滚滚,一片破败苍凉。
忽然间,数不清的气息往这里汇聚而来,滚滚黑烟在被一股强劲罡风扫荡,山下,密密麻麻的大妖浩荡奔腾而来。
圣兵出世,引发大道共鸣,方圆万里内的大妖纷纷察觉端倪,如今一窝蜂的来了。
张本初见状,顿时握紧拳头,真元悍然爆发,弥漫出赫赫凶威。
山下的妖族大军猛然间停却了攻势,并非因为张本初的缘故。
一道更加强悍的气息涌来,远在幽都城的九幽雀极其敏锐,透出无极威压,山下的妖族大军纷纷匍匐在地,不敢动弹。
无极威压,如苍天在上,张本初如何热血,也绝非九幽雀之敌。
眼角飞翘的中年男人看见张本初后,眸光无悲无喜,这里出现人族,他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这样的圣兵竟出自于人族之手。
眼角的年轻人在他眼中犹如草芥,刚欲抹杀对方,只见虚空涌动,一位身着衮龙服的伟岸男人瞬息现身。
人皇亲至,紫薇真元盛放,覆盖万里山河,横压九幽雀……
第三百四十九章 破荒
九幽雀一身傲气沉沙,眼角飞翘亦不敢正视人皇。
压抑气息,沙哑道:“没想到陛下竟亲自来了,就为了眼前这少年?”
人皇微微流露威压,九幽雀顷刻之间坠落在地,大地怦然炸裂,九幽雀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凄厉叫声,险些现出原形。
“我人族少年,岂容你伤?”人皇平静道。
受到压迫,九幽雀气血逆流,面对这位陛下,连出手机会都无。
紫薇真元,当真那般恐怖吗?
张本初愣在了当场,昔日入白鹿书院时,便幻想着有朝一日可得见人皇陛下,那也仅是年少无知的妄想罢了。
如今自己身陷囹圄,竟然惊动这位陛下亲至解围,他心中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得了天火本源,就勿要贪心了,滚吧。”人皇沉声道。
九幽雀满眼不甘,可看了眼那位高高在上的人皇陛下,他放弃了挣扎,横渡虚空离开此地。
张本初顿时叩首在地,一字一顿虔诚拜道:“张本初叩见陛下。”
人皇转身看向张本初,至于那件圣兵,他并未多看一眼。
张本初身上的衣裳并不体面,甚至有些上不了台面,可眼前少年拥有最体面的一颗心,略有些遗憾,这人并未参与八顾之宴。
时也命也,诸多事无法言说。
人皇柔声道:“抬起头来。”
张本初闻后,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不算英俊的面孔,眉宇之间的赤胆忠心令人皇陛下眼前一亮。
人皇微笑道:“你我算是初次见面。”
张本初脸色涨红,紧张道:“我也是初次见到陛下。”
人皇这才瞥了眼那柄似枪非戟的重器,好奇问道:“这件兵器如何称谓?”
张本初尽可能平稳呼吸,颤声回道:“我才疏学浅,一时还未想好名字。”
人皇从容笑道:“刃头原本是巨剑,如今尺寸缩小,愈加罡威精悍,握杆为大地之心,朕赐名“破荒”不知你觉得如何?”
张本初连连点头道:“甚好,甚好。”
人皇一笑置之,随即横渡虚空而去。
张本初恍如梦境,难以置信眼前这一幕是真实的。
起身看向破荒,取自于破天荒之意,他觉得很好,伸手握住破荒圣兵,轻微挥舞之间,罡风呼啸,天崩地裂,这一刻他彷如战场之上所向睥睨的万人敌。
忽然间传来一道清越声音。
“这是一个不错的名字。”
宇文君从远处御风而至,满脸笑容。
张本初顿时欣喜道:“公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宇文君降临张本初身旁,应道:“九幽雀来的时候,我便已经来了,刚欲召唤出应龙一战,不曾想陛下亲至。”
“无论如何,结果都是好的。”
宇文君递给张本初一枚空间戒指,言道:“破荒乃圣兵,不宜招摇过市。”
张本初接过戒指,憨厚一笑道:“知道了公子,我心头很疑惑,陛下为何亲自来了?”
宇文君笑颜道:“你是一颗将星,陛下对你寄予厚望,你们虽不曾见过,可你已简在帝心,往后会有许多会面的。”
成就感在张本初心里油然而生,村里人若知晓方才所发生的事,不知该乐成什么样子呢,光是想想,张本初都心中暗爽不已。
张本初道:“接下来我就返回恒昌宗吗?”
宇文君想起白笙,接下来的事有无张本初均可,他已不宜留在妖域大地。
大袖一挥,构建虚空通道。
“你先到塞北城大漠,随后一路南下,等返回恒昌宗后,记得将一路的所见所闻写成卷宗,我回去后是要亲自过目的。”
张本初嗯了一声道:“知晓了,大哥接下来小心行事。”
这位将星再度返回人族大地,且带回去了破荒圣兵。
随后宇文君横渡虚空,回到妖都冥府。
见宇文君毫发无损归来,武宓意外道:“张本初如何了?”
宇文君皱眉道:“人皇亲至,九幽雀受到了点教训,预计得休养半月有余,对此我很意外,李洪山此刻也当也在都城内,只是不知隐匿到了何处。”
“妖族内政,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紫薇真元,对外族绝对无敌。
武宓思索道:“难道天虎一族中已有人归顺人皇?”
宇文君未作多想,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来妖域,人皇不会无缘无故的现身。
“不过也好,李洪山和人皇一直想知道我来妖域为什么,张本初祭炼而成的圣兵,已成为我来妖域最好的借口。”
“人皇来了后,当是察觉到了我的踪迹,只是装作不知而已。”
凌玉卿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宇文君陷入了沉思,继续留在这里,兴许处处会被李洪山牵着鼻子走,思来想去后,对凌玉卿言道:“我们就此离开吧,和白笙一起先寻找大量坐骑。”
“此地不宜久留。”
那只太古老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李洪山去试药较为稳妥,眼下最亏的人就是九幽雀,虽得了天火本源,死了亲儿子与副将,更是陷入了天虎一族的怀疑中。
兴许,李洪山一开始就是想拉九幽雀下水,或许只是顺带而为。
人皇所谋甚大,此次来妖域,仅是小试牛刀罢了。
武宓沉思道:“就这么走了,会不会有些不体面?”
“总得捞取一些实在好处才行。”
宇文君嘴角上扬道:“那也得有机会才行,我们捞取一些坐骑,也算是好处了。”
“冥蛇一族继续蛰伏,往后将会是我们在妖域最大的情报源。”
“大体上,我们不算吃亏。”
武宓轻哼了一声,觉得不尽兴,这一次来妖域谈不上憋屈,总觉得欠缺了某些东西,局势不明朗之前,最好还是别轻举妄动。
大势之争,不太适宜在座的年轻俊彦们。
宇文君忽然笑了,说道:“在灵族知难而退,在妖族又是知难而退,着实有些不太体面。”
独孤俪噗嗤笑道:“分明是你识得大体,攻守有道。”
就连宇文君自己都找不到一个继续留在妖域的理由,强行留在这里,反倒是痕迹太重,兴许还会惹祸上身。
恰逢宇文君想做之事本就见不得人。
战争还未到,五族之争已开始。
第三百五十章 云雾深处有高楼
无垠山脉里,树高林深,常有天籁之音响起。
白笙顺着银狼留下的脚印来到这里,忽觉一切虚幻,山脉中空无一物,偶有迷雾四起,形成鬼打墙场域。
溪边,水流清澈寒凉,寻访多日无功,白笙略有沮丧。
这份沮丧,或与张本初的离开也有些许关系。
虚空涌动,宇文君一行人横渡虚空而来。
白笙连忙起身行礼道:“拜见殿下。”
宇文君观白笙眉宇之间郁气流淌,便已知晓结果。
轻声安慰道:“大争将至,如银狼飞黄等族,自是诸多大族争夺的资源,他们自身也懂得隐匿踪迹,非你之过。”
白笙愧疚道:“终是有负所托,心中过意不去。”
武宓安抚说道:“勿要多想,你若真顺风顺水,我们难免会怀疑其中有诈,毕竟你也才大黄庭而已。”
白笙讪讪的笑了笑。
宇文君道:“看来这坐骑一事,只能交由冥蛇一族落实,你暂时与冥蛇一族共事可好?”
白笙顿觉头皮发麻,蛇族之中冥蛇一族的风评素来不佳,实力强大,凶残成性。
宇文君微笑道:“无妨,你身上有龙气,他们知晓你是我安插的人。”
白笙轻微点头,心中仍有惧意。
随后再次横渡虚空,前往冥蛇一族。
地下深处,冥池里龙气沸腾,女族长仪态端庄,一双竖瞳熠熠生辉,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磅礴气韵,如今她已具备冲击无极的能力,只是心境还未稳固,因为无极境界唯有扣生死关。
水到渠成抵达无极也并非不行,只是那样的无极境界,与寻常凌霄巅峰也差不了多少。
女族长深鞠一躬道:“拜见殿下。”
宇文君微微摆手,介绍道:“他叫白笙,往后与你共事,而今以招揽坐骑为重,银狼、飞黄多多益善。”
女族长瞥了眼白笙,随后点头道:“遵命。”
白笙礼貌的笑了笑,心里还是发虚。
女族长迟疑了一瞬言道:“有一事想请教殿下,还望殿下赐教。”
宇文君轻声应道:“但说无妨。”
女族长艰涩说道:“关于运用龙气一事,近日遇到了瓶颈,仿佛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冥蛇一族阴寒戾气太重,龙族至尊至贵,二者之间略有相冲。
武宓轻笑道:“此事我来给你答疑解惑。”
女族长连连点头致意,满面感激。
宇文君笑道:“那你们暂且留在这里钻研龙气,我与玉卿去外面看看。”
独孤俪嗯了一声,心知肚明,这两人有话要说。
外面,明月高悬,大地银装素裹,冥蛇一族所栖息的大地,难免寒意漫漫。
宇文君和凌玉卿行走在空荡的平地里,草叶柔软,夜风动人。
“我需要你返回三生白狐一族蛰伏下来,如今你实力激增,返回族群后,自然会将你以嫡系待之。”
三生白狐一族战力稀松平常,却因族群无论男女均很貌美,因声色上佳而与妖族金字塔尖的世族多有往来,关系密切,是一个很大的情报源。
宇文君欲继续说下去,凌玉卿伸出纤纤玉手贴在了宇文君嘴唇上。
“我知道了,抱抱我,你很久都没有抱过我了。”凌玉卿柔声道。
从玉溪镇出发时,凌玉卿便知晓这一次她将会长时间留在妖域境内,宇文君不明言,她也会主动留下来,多为眼前的锦衣公子做一些事。
凌玉卿泪眼迷茫,宇文君身子微微前倾,将眼前佳人搂入怀中。
温香软玉,处处生花。
“往后诸事繁忙,辛苦你了。”宇文君诚然道。
凌玉卿紧紧贴在锦衣公子的胸口上,软糯应道:“为你做事,从未觉得辛苦。”
宇文君欲言又止,固执的姑娘总是让人心疼。
有些欢喜,只能随着月光沉入海底。
宇文君摊开凌玉卿掌心,以自身精血为墨,点上朱砂,柔声道:“若遇到了危险,提前注入真元,无论我身在何方,都会去救你。”
凌玉卿倾城一笑,心中暖意横流。
“知道了,真希望回去之后,就可遇见危险。”凌玉卿嬉笑道。
言罢,凌玉卿贴的更紧了。
虽不能长相厮守,此时此刻,亦是永恒。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依依不舍松开彼此,宇文君大袖一挥,构建虚空通道,临走之前,凌玉卿踮起脚尖,在宇文君额头处轻微触碰了一瞬,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宇文君一时微茫,千秋大事,也无感情这般磨人心性。
冥池旁。
武宓以自身龙气贯通冥蛇族长经脉,轻微洗精伐髓了一番。
“有些传承,得亲力亲为。”武宓道。
女族长满脸感激道:“多谢赐教。”
武宓淡然一笑,有些传承,也要适可而止。
宇文君回来了,武宓与独孤俪并未见到凌玉卿,略为一想便知晓凌玉卿去了三生白狐一族的栖息地,这个谍子往后的功绩,兴许还会在冥蛇一族之上。
对于两人的私事,武宓与独孤俪不会多做他想,想也没用,风华正茂时,发生一些旖旎之事,也在情理之中。
宇文君对女族长轻声道:“接下来小心行事,若不慎遇见了九幽雀,记得暂避锋芒。”
女族长重重点头,妖域之中,谁不知九幽雀大名。
至此,宇文君三人离开妖域。
白笙一个人留在这阴暗的地下世界里,浑身不适,女族长看出端倪后,轻声道:“我又不会吃了你。”
白笙尴尬的笑了笑,不知如何回复,只好点了点头。
女族长道:“得了那位殿下的恩赐,用人族的话来说,你我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勿要多心,凡事习惯就好。”
白笙心里一阵宽慰,心中甚是想念张本初。
星汉西流,偶有蝉鸣声刺耳,庭院飘荡为数不多的萤火虫。
回到白鹿书院后,宇文君睡意不浓,额头略有轻痒。
三人围坐一桌,泡了一壶雪域飘香。
屋子里灯火通明,书房里的书早已半空,书院各地仍有大量书香飘荡至此。
宇文君道:“丽阳宫,钧天宗,太玄派,南山剑宗,其中丽阳宫稍弱一筹,略微流露诚意,也自当归心。”
“钧天宗皇甫正并未打过交道,兴许到时真的放低姿态。”
“南山剑宗那里,也不知柏小卫是否已去过。”
“而太玄派有郭盛和从中协调,归心指日可待。”
“今夜就好好合计一下接下来的事宜,多事之秋,各方因扰都要考虑到。”
“且许多事得文火慢炖,不可操之过急。”
独孤俪在一旁倒茶,她心思单纯,此类事宜无力建言,是个一心追寻明月大道的老实人。
建设恒昌书院,开宗立派,其本质在于花多少银子,能否抗住来自于各方的压力。
聚敛势力一事,无论人情世故亦或是利益大小,都得计算在内。
恒昌宗口碑风评蒸蒸日上,然底蕴薄弱,尚且未出人才,许多如雷贯耳的人,如高志,井寒清,燕北游,慕容秋水等人,早在恒昌宗建设之初,就已立下基业。
权谋者眼中,恒昌宗与其说是宗门,还不如说是一个志同道合的联盟,宇文君麾下的嫡系也就张本初与武宓两人,便是那柳青华都算不上。
无强者镇守中枢,无上得了台面的人才,而恒昌书院每时每刻都在消耗财政赋税,对于追求功名的人而言,恒昌宗是一个很糟糕的归宿。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人王令,有此令牌在手,做任何事都名正言顺。
庙堂之上,宇文君已得到两位大佬鼎力拥趸,已无需上心。
军方那里乃人皇底线,宇文君绝不会画蛇添足,本就有张本初这颗将星在手,他也无需和军方大佬有所瓜葛。
而顾雍此等绝世强者,眼下不宜浮出水面,北寒菲就更无需多言了。
武宓思量道:“南山剑宗有柏小卫斡旋,太玄派有郭盛和,唯独剩下丽阳宫与钧天宗,丽阳宫与皇室关系密切,于我们有所交集,也能打消庙堂之上许多人的疑虑,乃至陛下心中疑虑。”
“其势力不大,宗内并无凌霄高手,胜在人脉宽广,情报充足。”
“我们亲自去一遭丽阳宫,会有所建树的。”
“唯独一个钧天宗,以我之见,弃之。”
宇文君单手托腮,一手举起茶杯,问道:“为何,据我所知,钧天宗可与南山剑宗火拼,底蕴深厚,是为绝强助力。”
武宓无奈笑道:“你又不是不知晓钧天宗与南山剑宗素来不睦,一山不容二虎,二者之间选其一即可。”
“两大宗门合兵一处,你这个八顾之首未必能镇住场面。”
宇文君轻声笑道:“与我所想一致,就是同你开个玩笑,以为你看不出这层关系。”
武宓翻了个白眼,直言道:“应当是凌玉卿走后,你心中略有空虚吧。”
独孤俪在一旁笑出了声……
宇文君:“……”
“只论公事,不谈故交。”
“我们得拿什么招贤纳士?此次我们总得出些血才行,以往建设书院,吃了不少公德情怀,可也不能总吃公德情怀。”
事实上,恒昌宗当下囊中羞涩。
武宓道:“以我之见,太玄派都可弃之,只要南山剑宗与丽阳宫,我们有自己的军府,张本初归来后,就可号令铁骑。”
“强行招揽来的盟友,其实靠不住的。”
“便是那南山剑宗,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大争之世,情怀道德犹如地上的蝼蚁,可随意践踏,人性经不起考验。”
“以利益为重,方能少却诸多麻烦事。”
“再者,我们又不仅仅是在人族有所根基。”
欲成大事,首要定下大体战略之道。
比起内政,武宓更善外政,宇文君很在意武宓的想法。
沉思片刻后言道:“好,便依你所言。”
……
夜尽天明,宇文君起来的很早。
来到蒲维清这里,院长大人也刚刚起床,正在屋檐下伸懒腰活动筋骨。
“这么早就来蹭饭了?”蒲维清道。
宇文君走至蒲维清近前,开门见山道:“我知晓你有许多秘密,以往时机不太成熟,当下我觉得时机是成熟的,不知院长大人可否愿意赐教?”
上古时期存活至今的老家伙们这些年来究竟做了多少事,派系是如何划分,彼此利益方向又是如何,这些宇文君都想知道。
蒲维清站直了身子,表情逐渐沉重,言道:“据我所知,你与这一次的大争应该没多少关系?”
宇文君轻声道:“事已至此,不参与也得参与。”
蒲维清想了想,言道:“你想知晓左庆堂背后的人是谁?”
宇文君点头道:“愿闻其详。”
蒲维清无奈一笑道:“皇宫深处,有一紫薇楼,凝聚人族气运,其主事者名曰徐沧海,上古人族功勋,而今细理人族气运。”
“白鹿书院,乃人族气运汇聚之地,设有谍子,以防心怀不轨者盗取气运,说到这里,你当清楚了,我就不用明言下去了。”
宇文君心头震撼不已,呢喃道:“陛下想要赌上人族气运一战,问鼎天下。”
蒲维清淡然道:“书院些许气运莫名消失,又不知缘由,一直是徐沧海耿耿于怀的,不过那只太古灵猫走了后,徐沧海也就释然了,只是从头到尾不知发生了些什么而已。”
“或许已经知道了,花魁走时,白鹿书院气运便再无流失过。”
宇文君诧异道:“如此说来,徐沧海并未冤枉过我?”
蒲维清含蓄点头道:“算是吧,只是你接下来设立恒昌宗,照拂寒门,迎战世家,振奋人心,使得人族气运更浓,徐沧海与陛下也就认为你是一腔孤勇的少年豪杰,恰逢你是顾雍传人,一切便显得合情合理起来。”
“结果是好的,他们也就没在计较,太古灵猫手段也着实高明,还真瞒天过海了。”
宇文君狐疑道:“谁还知晓陛下打算赌上人族气运一战?”
蒲维清道:“关山海是知道的,南方的季衡是知道的,北方赫连家族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兴许谢一鸣都已知晓了。”
“古往今来,冲击万端的人都败了,却还有一条必成之路。”
宇文君道:“这条路就是统一疆域,天下气运归一,便可身怀万端。”
“除却人族,余下四族心中亦是这般想法,只是战略并无人皇极端。”
宇文君一直都觉得人皇陛下略有中庸,如今才知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我去过皇宫,并未见过紫薇楼。”宇文君疑惑道。
蒲维清轻声言道:“我都没见过,更别说你了,昔日南方欲建立浩然书院,也是为了分拨气运,为人族大计着想,不过其私心也很重。”
宇文君叹息了一声,看来自己所做之事,还算是给人族留下了些香火。
蒲维清继续说道:“其实五族大战结束后,上古功勋一边潜移默化恢复本族元气,一边默默布局,制造纷争,小纷争汇聚成大纷争,引出大争之世,一切都是为了身怀万端。”
“人心好斗,君主更胜一筹,我们无法阻止,只能尽力给陛下锦上添花。”
这个道理很简单,男女不可能平等,世界也不可能和平。
第三百五十一章 养锋磨锐
蒲维清道:“南山剑宗的周天海已进入无极,柏小卫本可取其性命,也许是雅士风骨,也许是顾全大局,选择了成人之美。”
“那位宗主算是勉强扣了生死关,如今已不可同日而语,知晓此事的人很少。”
“周天海不会明显倾向于恒昌宗,若由你亲自传意,南山剑宗亦会锦上添花。”
“直接驾驭拥有无极强者的南山剑宗,绝无可能。”
权力规则,不适宜用在修行宗门身上,宇文君深谙此道,默然点头,也还算是一个好消息。
本想去柏小卫那里拜访一番,想起人皇不久前亲临烽火高原,转而放弃了。
心知肚明即可,不必多此一举。
宇文君道:“我欲招揽丽阳宫,不知你意下如何?”
蒲维清略微沉思道:“可以,不过往日你搅黄了许还山与千灵公主的婚事,此事会在陛下心里泛起波澜,丽阳宫与皇室交好,可做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
“坏处在于,会引起千灵公主的好奇。”
“你曾带着凌玉卿离开皇都,如今身边又有武宓这等高手,陛下心中难免会多想一些。”
“平日里无关轻重,如有言官说你欲借助千灵公主获取更大的权势,你百口莫辩。”
“眼下豪门世家都在尽可能捞取实在好处,你无需如此。”
宇文君细细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千灵公主是一个奇特的存在,喜欢热闹,是否对宇文君有情愫尚未可知,但八顾之首在千灵公主心里必有一席之地,绝倾剑便是信物。
蒲维清忽然道:“打算吃些什么?”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不妨去外面馆子里带点饭食回来,亲力亲为煮饭,我实在是不愿意参与,有些熬人。”
蒲维清无奈一笑道:“学聪明了啊。”
宇文君含蓄一笑,转身离开,去了书院之外的馆子里拾掇早饭。
一炷香后。
八顾之首带回诸多饭食,肉包子,馄饨,时令小菜,以及羊汤。
独孤俪,武宓两位姑娘也来到了蒲维清这里,四人围坐一桌,共食早饭。
宇文君想要亲自去一遭皇宫,左思右想后,还是没去,去了也不知如何面对那位陛下,修行宗门,有南山剑宗暗中拥趸即可。
丽阳宫一事,往后再徐徐图之,便是有所举动,也不能由宇文君亲自出面,井寒清,柳青华这两人倒是可以胜任此事。
太玄派弃之,钧天宗随缘,眼下大抵如此。
建设军府一事,倒是可以加快进程,在张本初从北方游历归来之前,落实诸多事宜。
招兵买马一事可在暗中进行,不可浮于表面,尽可能招揽精锐将士。
往后局势如何尚且不知,恒昌宗当下立足不算稳,也不算不稳,尚可。
早饭过后,宇文君便带着武宓与独孤俪离开了皇都,返回恒昌宗。
恒昌殿。
众人齐聚一堂,宇文君已很久不曾坐在自己的王座之上。
妖域局势,宇文君了然于胸,李洪山大致还会在妖都逗留很长一段时间,具体如何布局,宇文君也懒得进行推敲,发展壮大自身,才是王道。
天塌下来了,还有军方的人顶着,便是明日战火燃烧,也烧不到恒昌宗这里来。
郭盛和好奇问道:“张本初大致何时归来,说起来我还并未见过那颗将星,只是听闻过名号而已。”
宇文君清和道:“他已回归人族,我令他从北到南游历一番在返回恒昌宗。”
“军府建设一事如今怎样了?”
井寒清如实道:“有所进展,年后竣工。”
宇文君道:“即日起,征调大量苦力匠人,加快军府建设,同时修建军营武场,扩充兵马。”
高志,郭盛和,井寒清三人眉头微皱,彼此相视并未多言。
武宓提议道:“除此之外,操练兵马一事亦是首要,可下拨一部分横练功法,军中若有修行天赋的奇才,可投入大量资源培养。”
“再者,我们眼下所拥有的将军多数都是曾在军方郁郁不得志的将军,此类人或有真才实学,或是怀才不遇,无论因何缘故退下来,总归是有些不足之处。”
“需要一块极其厚重的磨刀石来进行磨砺。”
郭盛和闻后,略有狐疑道:“这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而且这样一来对于财政赋税也是极大的考验,虽说可以,但难免会吃紧,同时我们今年将会少建立五座恒昌书院。”
“庙堂之上的人知晓后,又会给我们扣上一顶尾大不掉的帽子,悠悠众口,不可不察,如今恒昌宗已获民心,这般行事,难免会导致民心不稳,再有好事者散播谣言,说我恒昌宗只求功利,而弃了人文功德,风评难免下降。”
高志附和道:“我也是这般看法,这些事可以做,但不能太急。”
“将军们的确需要一块磨刀石,但这样的磨刀石一时半会难以出现。”
“此乃外政,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短期之内难以有所起色。”
井寒清没有多言,静等宇文君下文。
然而宇文君还未言语,武宓便流露出些许威严气态,沉声道:“大争将至,内政一事可文火慢炖,外政一事已经迫在眉睫,那些将军们需要一块磨刀石,我可亲自担任那块磨刀石。”
“各位可懂?”
高志与郭盛和心里一沉,惊疑不定看向宇文君。
宇文君单手托腮,微微点头道:“国师李洪山此刻就在妖域之中,我们已和妖域的大元帅九幽雀发生过正面冲突。”
“战争三五年后必会到来,如今都在细理内政,为外政做充足准备。”
“是有些着急,我们也的确无需这般着急,毕竟恒昌宗的将士不会第一个出现在战场之上,前有大将军岳擘,北方也有赫连家族,南方还有陈玄。”
“并非在意军功会被他们捷足先登,也不是担忧往后恒昌宗地位将会江河日下。”
“只是顺应时势,以免到时一步慢,步步慢。”
郭盛和当场站起了起来,一脸兴奋道:“当真?”
高志无奈的揉了揉额头,这位活泼的胖子,亦是一个好战之人。
宇文君应道:“自然是真的,有一事你得返回郭氏家族亲自落实下来,本来我打算亲自前去,但略有不好意思。”
郭盛和狐疑道:“何事?”
宇文君道:“宗内战马数量不足三千之数,甲等战马更是不足五百,你回去后尽可能想方设法获得一部分战马,同时带来大量药师,出自于你郭氏家族的药师,我很放心。”
战马可不是谁都能轻易拥有的,便是南山剑宗的战马数量也不过八百之数,此乃军需资源,而非民用资源,每一匹战马都是记录在案的。
郭盛和顿时焉了,摸了摸后脑勺言道:“药师倒是可以带来一部分,战马一事,我不敢保证,因为我也不知爷爷如此看待恒昌宗当下的举措。”
武宓在一旁怂恿道:“不看数量多寡,你能带来多少就是多少,此事自然是恒昌宗占大头,郭氏家族锦上添花,心意到了就好。”
“作为回报,我们愿拿出几部功法。”
郭盛和闻后,脸色难明忧乐,硬着头皮回道:“我尽力为之。”
宇文君瞥向井寒清说道:“建设书院一事延缓进展,腾出部分钱财,购买战马,以高于行情一成的价格购买。”
“咱们治下疆域的财政赋税与国库二八分,也偶尔得回敬一二。”
“以此来堵住庙堂之上的那许多张嘴。”
井寒清嗯了一声,笑道:“这些事还真的挺振奋人心,不过昔日我交代过张本初让他从妖域归来时带回一些坐骑,看来此事是晃荡了。”
宇文君摸了摸鼻梁骨,随和道:“是真的晃荡了,不过我在妖域留有后手,还得等待一段时间,应该能带回一部分飞黄银狼等。”
“数量多寡不敢保证,但肯定会有。”
井寒清会心一笑道:“懂了。”
宇文君对高志言道:“你在北方颇有人缘,再度返回大春州,招揽些能人异士加入恒昌宗,以作军源之用。”
伯牙郡发展水利一事,如今已有成效凸出,财政赋税远超往年,整个大春州百姓的钱袋子虽无明显鼓涨,但伯牙郡百姓的钱袋子,已有明显鼓涨。
高志去了大春州振臂一呼,又有文氏家族与林氏家族的臂助,招揽上千人当不是问题,且这一部分人的才学武功凌驾寻常青壮之上。
“明白,静候佳音就是了。”高志欣喜道。
宇文君对井寒清道:“照拂寒门一事扔得继续,现有的恒昌书院多增设些舍间,少一些景地设施,挤一挤,如此也能多容纳一些学子。”
“不久后各大州郡将会或轻或重的征加税收,百姓们亦能理解恒昌宗。”
“便是偶有小人对此不满,不予理会即可,至少我自认为此事问心无愧。”
“诸多内政,辛苦你了。”
井寒清正色点头,处理内政的才华,井寒清在郭盛和与高志之上,这一点毋庸置疑。
宇文君继续言道:“孤月阁那里一切如常,我亲自去趟涤剑谷,告知燕北游铸造大量兵器,诸位,看起来事态紧急,但这些事仍要慢慢来。”
众人哄然而笑,风华正茂,进入大势,都是风景。
郭盛和与高志简单收拾了一番便结伴返回北方,兄弟两人一路有说有笑,途径诸多州郡,潜移默化感受民间动静。
恒昌殿外,日光不算刺眼,已到初夏,蝉鸣声不算繁多,却也不少。
柳青华还未出关,宗内少了许多活气。
此次议事,无人怀疑武宓的能力,即将作为许多老将的磨刀石,又是一位女子,却不代表武宓没有声望,昔日恒昌宗立派之处,武宓力压诸多俊彦,一战成名,此事仍旧是修行界一段佳话,她亦是无数女子为之崇拜的女英雄。
凉亭里,宇文君举起茶杯轻声道:“这些事宜看似简单,实则最是劳心劳力,既不能伤了将士感情,也得令他们服气,亏得你在我身旁,否则还真不知该让何人参与此事。”
武宓咧嘴笑道:“就当做为张本初铺好道路,当他手持破荒归来时,眼中所见都是壮丽风景,他值得被浓墨重彩的推崇一次。”
独孤俪在一旁略有郁闷,言道:“大家都有事可做,我该做些什么?”
宇文君本想将独孤俪与武宓安顿在一起,独孤俪不善兵法与人情世故,可单论战力,也足以压制诸多将军。
然而独孤俪貌美,且波涛汹涌,军伍之中粗言秽语不绝于耳,侵染时间长了,难免会有损独孤俪心境。
武宓英姿飒爽,亦有光辉战绩在前,可令将士心生敬仰之意。
独孤俪亦有战绩,安抚流民那次力压破极强者,此事却鲜有人知,声名还未传扬出去,难以产生震慑。
宇文君温和言道:“你暂且养精蓄锐,孤月阁内有诸多女子,不日之后,你虽慕容秋水去一次丽阳宫,孤月阁内并无高手,去了丽阳宫后,仍需要你力压朱悦、花清影等人一筹。”
“事情是简单了些,但并非随意一人就可做到。”
独孤俪嗯了一声,眨巴着眼睛说道:“其实我想做一些更难的事。”
宇文君闻后,初期不为所动,而后忽然想起隐匿于皇宫的紫薇楼。
独孤俪乃道家玄宗传人,凝聚风水气运一事,必有拿法。
试探言道:“修建一座恒昌楼,由你凝聚气运,如何?”
宇文君心里没底,独孤俪为玄宗传人不假,然功力尚浅,未必能胜任此事。
小打小闹,独孤俪绰绰有余,恒昌宗本就立于横龙山,气运昌盛,更有恒昌书院天下寒门默默凝聚气运,这份气运并未细理过,一旦凝聚,足以担得起鼎盛二字。
武宓提起了精神,此事看似不重要,实为重中之重。
独孤俪领会深意后娇羞一笑道:“此事不是不可,但不宜现在去做,公子龙族传人身份世人尚未可知,陛下拥有紫薇真元,可为紫薇楼点睛之笔,恒昌楼亦需要点睛之笔,公子龙气纯正,可做点睛之笔,当下局势,不宜这般。”
宇文君叹道:“原来如此,看来往后还有机会,也是,此事无需着急这一时半会。”
独孤俪微笑道:“那我就暂且养精蓄锐。”
宇文君言道:“青华师姐出关以后,应当会带着你去做些事情,具体是何事情我不好妄加猜测,到时你酌情而定即可,她不善政事,然心性跳脱,常有意外之事发生。”
独孤俪嘻嘻一笑道:“知道了。”
宇文君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我先去涤剑谷走一遭。”
二女默然点头,随后宇文君一步横渡虚空。
谷外,溪水潺潺鸟语花香,岁月静好。
盘龙已有吕中与秦云两位双子星共御,燕北游肩头事宜骤减,宗内有郭盛和这等名门之后,外人若想惹麻烦,总得掂量一番北方的郭氏家族。
故而,燕北游大致已无需亲自镇守恒昌宗,且横龙山内更有一尊外人不知晓的华毒山妖王虎踞幽暗之地,若遇险情,也可及时镇压。
再来此地,宇文君心情甚好,缓步而行,可惜手中无纸鸢,不然也得消遣一番流年。
走了不多久后,便听见谷内传出的打铁声。
眸光尽头,一座石拱桥,一位身着锦衣的年轻人正在把玩手中长剑,剑势厚重,少了几分灵动,剑罡炽烈,有几分一剑断山河的势头。
其人是燕照,燕北游之子,燕北游在恒昌宗时,便是燕照留在涤剑谷统御大局。
宇文君一时玩性大发,双指微微一勾,地上漂浮起一颗石子,夹住石子对准石拱桥上的燕照,轻微一弹,犹如离弦之箭爆射而去,虚空透出阵阵嘶鸣。
燕照反应迅疾,眸光端凝,一剑竖劈而下,剑气生,罡风起,这颗石子轰然间一分为二。
宇文君笑道:“剑道修为不错,可否再来?”
燕照这才看见宇文君来了,连忙作揖道:“见过宇文公子。”
宇文君瞬息而至,拍了拍燕照肩膀温和言道:“你我年岁相当,私下里无需多礼,称呼我一声兄长即可。”
燕照爽朗应道:“是,兄长!”
……
第三百五十二章 走动
内堂,山茶飘香,还有不绝于耳的打铁声。
恒昌宗计划建设军府之初,燕北游便已开始暗中招揽铁匠,未雨绸缪。
宇文君对此甚是满意,温和道:“有劳叔叔了,如若人手不够,可从宗内抽调部分人过来。”
铸造一事,宇文君一窍不通,隔行如隔山,只能以人力物力施以援手。
燕北游和然一笑道:“郭盛和已在暗中给我抽掉部分铁匠,郭氏家族对此事出力颇多,除此之外,更是送来了大量精铁与少量玄铁。”
“作为回报,我将谷内最能卖上价钱的佩剑赠予郭氏家族,细算起来,郭氏家族情深义重,我所赠送的宝剑,仅能锦上添花,平日里无多少实用。”
“要感谢,就感谢郭老爷子吧。”
“可惜我也没见过那位名扬天下的老爷子,有幸遇见,非要喝几杯才行。”
站在人情世故的角度来看,宇文君是得亲自去一次郭氏家族登门拜谢,安顿流民一事,郭氏家族出力不少,且因站在恒昌宗这一方,已变相得罪了其余的北方世家豪门,明面无多少影响,暗地里自然吃了许多闷亏,穿了不少小鞋。
此类事无法制衡,虽不伤元气,但总让人觉得恶心。
宇文君道:“会遇见的,但不是现在。”
“我也想拜访一下那位老铁匠,不知他现在是否愿意见我?”
涤剑谷内最好的铸造师并非燕北游,而是一位老当益壮的铁匠,常年在烘炉旁打铁精研,铸造能力可入人族前十。
燕北游面色为难道:“怕是不妥,老人家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对于公子的佩刀断念老人家是有些许好奇的,但也谈不上如何上心。”
“此事看缘分,一根筋的人就是这样。”
“公子也无需特意赏赐,老人家不吃这一套,赤子之心极其纯粹。”
宇文君苦涩笑道:“也是,张本初在妖域之中偶然获得大地之心,将其与镇魂巨剑合二为一融为一体,祭炼成一柄似枪非戟的重器。”
“杀力厚重无穷,更是惊动妖族大元帅九幽雀亲自过来抢夺,幸好人皇陛下亲至,横压九幽雀,这才幸免于难。”
“得人皇赐名破荒,取自于破天荒之意,张本初归来时,可让那位老人家一观破荒,我也可顺带一睹其真容。”
燕北游心里微沉,略有愧意。
昔日张本初刚到恒昌宗时,并无明显才能溢出,在八顾七律的荣耀之下,那个憨厚朴素的小伙子着实不太起眼。
燕北游将镇魂交给张本初之手时,心里更是千般不舍,若非看在宇文君情面,大致是不会给张本初镇魂巨剑的。
如今回想起来,燕北游心中悔之晚矣。
可惊动九幽雀与人皇,其人气运正隆,想到这里,燕北游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小声言道:“他应该不是一个记仇的人吧。”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叔叔别想多了,张本初忠肝义胆,性度恢廓,只是出身不好,学问不深,除此之外,并无缺陷可言。”
“少年时代诸多狼狈,其实都身不由己。”
“他心里一直记着你对他的好,他自己也知晓当初配不上镇魂巨剑。”
“兴许归来后还会和你使劲喝酒呢,你还不一定能喝的过他。”
燕北游拍了拍脑袋瓜,怪味笑道:“也是,公子亲自培养的人,怎会是那等小肚鸡肠之辈,只是一开始我就对那老实孩子从未有过任何期待。”
宇文君从容道:“可以有所期待了,如今他是一颗耀眼的明星。”
燕北游哈哈大笑道:“这倒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这老实孩子要惊艳世人了。”
“估摸着归来后,会有许多人打算要将闺女嫁给张本初呢。”
宇文君暂时还未想到这一层,此事走一步看一步,张本初人太老实,在女人身上吃大亏的可能性极大,届时还得好好给张本初把关。
燕北游话锋一转道:“我已开始锻造万炼枪,预计年后可有三万杆万炼枪,寻常精铁长枪可随时铸造,至于部分玄铁,将暂时留而不用,往后咱们自家军方里冒出来了能人异士,可随时来我这里铸造如意兵器。”
枪乃百兵之王,最宜实战。
而至于大戟,开山斧,狼牙棒,冲天槊,盘龙棍,此类重型兵器,用之极少,杀力虽大,始终不如枪顺手。
燕北游的计划合情合理,令宇文君甚是心安。
燕照在一旁斟茶倒水,静静聆听。
宇文君心生一计道:“张本初归来后,且需要一位左膀右臂,依我看来,燕照就是不二人选,不知叔叔意下如何?”
当初宇文君赐予涤剑谷和孤月阁共计六部上乘功法,如何具体分配,宇文君从未过问,燕照身为涤剑谷少主,自然是修行过那类功法。
燕照闻后,心神荡漾,一直听闻张本初之名,从未见过其人,一想到率领大军冲锋陷阵,热血自然上涌。
燕北游端茶的手微微一颤,诧异道:“可我家小儿对于兵法韬略一事,一概不知,军中老将若知晓我儿去了军中为将,难免惹出许多不服。”
“一来二去,都是些糟心事。”
宇文君徐徐言道:“此言差矣,正因为是涤剑谷少主,掌握大量军需资源,军中老将自然会对燕照以礼相待,指望着获得一些好兵器。”
“如今武宓已开始亲自训练将士,等张本初归来便可接手,女子为将难言体面,张本初孤身一人,需得一个陪伴,燕照为不二人选。”
“现如今燕照已有黄庭修为,实力不弱,且学问在张本初之上,二者之间也可相互磨砺,相得益彰。”
武宓可以为将,但只能作为宇文君的副将。
燕北游闻后,抬头看向燕照,略有轻视言道:“小崽儿,你意下如何?”
燕照抿嘴一笑,含蓄点头道:“还可以,只是这样涤剑谷诸多事宜,就得父亲大人亲力亲为了。”
燕北游看出儿子心意,畅然一笑道:“要滚就滚,别说这体面话。”
燕照低头不语,欲言又止。
宇文君哈哈笑道:“如此就好,今日我来这里,就是特意看望一番叔叔,说起来我也是应该多来这里走动一二。”
燕北游随和应道:“你来了,人心里就有盼头。”
这些走动看似无关轻重,却时时刻刻透出领袖的影响力。
“待会儿喝几杯?”燕北游挑眉道。
宇文君不善喝酒,今日心情颇好,应道:“也好,那便大摆宴席,我愿与涤剑谷上下共饮。”
燕北咧嘴一笑道:“口气倒是不小。”
宇文君一笑置之,他只是不喜饮酒,成心豪饮也绝不可小觑……
第三百五十三章 勿忘心安
皇都,郊外。
林间阡陌,花草芬芳,偶有山风呼啸。
龚岩一如既往戴着牛鬼面具,与蒲维清行走于山野小道里,身形略为靠后。
他心中有诸多疑惑,无法同恒昌众人言说。
“八顾之首初期照拂寒门,而今大争将至,他又要建设军伍,拉帮结派,这样真的值得吗?”
一个人的本心是否会变,是一个值得思考的事情。
恒昌宗众人不知宇文君与武宓时常外出的缘由,可龚岩心中知晓宇文君不会无缘无故外出,且每一次归来,实力都略有长进。
足以证明,恒昌宗对宇文君而言只是一方小池塘,不值得终日垂钓。
蒲维清停下脚步,眼前有蝴蝶飞舞而过,似梦如幻,犹如青春流年一闪而逝。
“你觉得呢?”蒲维清反问道。
龚岩一时语塞,而今恒昌宗治下疆域已有一州之地,虽不繁华,人口不足十万之众,却胜在赋税稀薄,亦有朝堂大佬暗中扶持,所做之事无需看官署脸色。
有远见的人,都潜移默化进入恒昌宗治下疆域,其中不乏一些本就家境殷实的商贾之流,亦或是戏子名流。
财政赋税眼下还不起眼,假以时日之后,便可形成良性循环。
一个王国正在崛起中。
势力越来越大,人心是否会越来越稳,是真的难以评断。
张本初这颗将星宇文君从未松过口,谢一鸣来要,宇文君直接回绝,人皇有所想法,又被婉拒。
郭氏家族招来不少军中老将,一切都是为了给张本初铺路。
距离昔日的本心,已渐行渐远,龚岩心里隐约有些失落。
龚岩如实言道:“我不知如何看待,也许一开始就不该以圣人姿态去看待宇文君。”
“但我很清楚,以当下势头发展下去,对于庙堂而言,恒昌宗早晚尾大不掉,兴许有朝一日,宇文君亦会有争霸之心。”
“华毒山妖王,而今就在横龙山深处修行。”
蒲维清静静地听着,想起了顾雍,想起了宇文君龙族传人的身份。
思索良久,沉声言道:“你与燕北游,慕容秋水才是恒昌宗真正的底蕴,大争将至,人人自危,人人自强,无可厚非。”
“且在他身上赌一次,争霸之心或许有之,但他已经身居高位,诸多事由不得他。”
“我知晓你心中苦闷,他是我与顾雍选择的人,兴许不会让我们失望,至少他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他不在这个位置上,还会有别人在这个位置上。”
龚岩连连叹息,不知如何言说,一心做学问,一心照拂寒门,他乐见其成,扩张势力,流露出贵族獠牙,令他心神摇晃。
大势如此,他又能如何,当然,他是不可能亲自披坚执锐,抵达战场之上。
“明白了,若他往后所走之路,与历代君王如出一辙呢?”龚岩发自肺腑的问道。
蒲维清微笑道:“他懂权谋之道,却不喜欢权谋之道,若想开创一个盛世,就得有一柄锋利的刀刃破开虚妄,他就是那柄刀刃。”
“往后如何,我们无法推断,棋力天下第一的魔君亦是无法推断,且走一步是一步。”
“而今他羽翼未丰,仍需我们助力。”
“你安心辅佐就是。”
龚岩不在有所异议,曾几何时他是真的将宇文君当做耀眼的明日之子,直到建设军府时,他就改变了对宇文君的看法。
或许,是他有些迂腐吧。
世道无常,谁敢言终生恪守本心?
花甲老人最后悔之事,便是年轻岁月女人玩的太少,没喝到太多好酒,锦绣衣裳也换的太少。
风华正茂的少年,心中向往山河锦绣,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然到了后来,骨骼日渐腐朽,常有唯利是图之举,偶有仁义之事发生,也仅是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
宇文君是否会踏上此路,是许多人心中未知之数。
北方,上仁州,郭氏家族后山。
简易小院里,郭老爷子懒散坐在躺椅上,微微摇扇,丛林中毒物无数,临近此地尽数退却。
郭盛和道:“大致就是如此了,我心向往之,涤剑谷已开始铸造兵戈,张本初不日归来,武宓亲自操练将士,恒昌军府稳步向前。”
“大争到来,恒昌宗不会落于人后。”
郭老爷子闻后,面无表情,老神在在,点燃了旱烟,猛抽了一口,喷云吐雾俨如一个老神仙。
“战马一事,药师一事,你与你父亲酌情而定即可。”
“至于带回来的功法,暂且存放在藏书阁里。”
郭盛和心情大好,以为爷爷不会轻易答应,何曾想过如此顺意。
畅然道:“爷爷你对此事如何看待?”
郭老爷子瞥了眼郭盛和,随意道:“滚吧,别烦我。”
郭盛和满脸尴尬,微鞠一躬灰溜溜离开此地。
前脚刚走,后脚便虚空涌动,宇文君一步跨出来到小院里。
老爷子吐了口烟圈,眯着眼细看宇文君,心中惊疑不定,沉声道:“如何做到的?”
大黄庭横渡虚空,绝无可能。
宇文君单手探出,屋子里的茶桌茶椅被隔空取物搬来近前,宇文君随意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刚在涤剑谷豪饮过,此刻需得喝点茶压压酒气。
温和笑道:“暂且不方便多言此事。”
郭老爷子放下烟杆,坐直了身子,压低嗓门道:“让我郭氏家族配合你恒昌宗参与大争,未免咄咄逼人,我虽在北方大地无所畏惧,然人皇陛下的意志,仍旧令我敬畏。”
“前些日子,浩安之城的端木直亲自来我这里,带走了不少药物药典返回皇都。”
“言下之意,已一目了然。”
郭氏家族不参与庙堂之争,然家大业大,救死扶伤无数,大争之世中,得郭氏家族一方门庭,胜百万雄师。
如那战马一样,郭氏家族是货真价实的军需资源,北方大地仅此一份。
大军冲锋陷阵过后,必有伤员无数,如能及时治愈,便可稳住大军元气。
郭氏家族门下药师无数,嫡系弟子三千有余,内门弟子已过万,至于外门旁支更是不计其数,这样的一份军需资源,足以让庙堂心动。
老爷子心里向着恒昌宗,人皇的意志也不可不尊。
宇文君轻声应道:“老爷子大可放心,人皇陛下不会刁难郭氏家族,会对此事睁只眼闭只眼,倒是庙堂之上有诸多言官会将对你我口诛笔伐,我们只需拿下那部分言官,以及军方某些大佬。”
老爷子将信将疑道:“你何以如此自负?”
顾雍活了,可宇文君无法细说此事。
在陛下心中,恒昌宗至少有一位无极强者为帅,这样的一路军伍,在大争中的优势已足够明显,且顾雍在无极强者之列,杀力已到绝巅。
同为人族军伍,无论是谁建功立业,人皇都乐见其成。
宇文君微笑道:“你我联盟,已成定局,言官最多给我扣上一顶尾大不掉的帽子,然只需大将军岳擘替你我言说一二,此事也就成了。”
“倾向庙堂文武,郭氏家族将会不可避免卷入朝政。”
“倾向于我,咱们之间任何事都可随意定夺。”
“此次我来,就是为了让老爷子安心。”
郭老爷子又抽了口旱烟,眨巴着眼皮问道:“你的自信源自于实力,可我想知晓,究竟是怎样的筹码,会让人皇陛下睁只眼闭只眼?”
“我求心安,也总得知晓何人何物令我心安。”
宇文君略微思索道:“南山剑宗周天海已步入无极境界,由柏小卫成人之美,周天海已倾向于我。”
“南山剑宗弟子上阵厮杀虽不成行,可作为刺客之流,已绰绰有余。”
“其二,只要老爷子继续倾向于我,其余北方世家在往后大争中所立功勋将会大打折扣,恒昌宗已建设军府,可名正言顺抢夺军功。”
“制衡之术,是君王惯用手段。”
老爷子闻后先是茫然,随后嘴角上扬,继而哈哈大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你都已替陛下安排妥当了。”老爷子畅怀笑道。
事情合情合理就好,大争将至,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郭老爷子言道:“人族与灵族交好一事,已有风声传出,依你之见,此事何时落实?”
宇文君并未细细思虑过此事,但他自然会在两族君主会面之前,先一步见到那位灵帝陛下。
“李洪山归来时,会将与之结盟。”
“但展开交通往来,估摸着是在秋后,两族纷争不断,战火已有蔓延之势。”
五族之中,唯有妖族最弱,这条口子撕开后,才是战火纷飞时。
郭老爷子细问道:“已经对妖族伸手了吗?”
宇文君默然点头,此事无可隐瞒,迟早昭告天下。
有一点虽不愿承认,但就是事实,两族强于其余三族。
一者是政治体系适宜战争,二者阶层矛盾最弱,只要大将非昏庸无能之辈,随时都可三军用命浴血死战,可谓细思极恐。
老爷子幽幽叹息道:“往后岁月,不知要死多少人,和平共处当真无任何可能吗?”
宇文君不知如何回答,如蒲维清所言,人心好斗,君王更胜一筹。
老爷子心里莫名酸楚,医者父母心,谁家父母忍心见到儿郎死于疆场,一将功成万骨枯,世人只记得活下来的战神,又有谁会真的在意那些死去的小卒小将呢?
宇文君诚然道:“我会尽可能降低恒昌军伍伤亡。”
“是真有能力,而非虚言。”
郭老爷子一脸诧异,问道:“真有如此手段?”
宇文君深呼吸一口气道:“有,但我无法细说……”
郭老爷子摸了摸后脑,半信半疑。
第三百五十四章 有些交道
宇文君忽然有些后悔没有从魔界多带回一坛半月酒赠予眼前的郭老爷子,一时疏忽大意了。
下次去魔界必要给老爷子多带回一些半月酒。
和老爷子闲聊了半个时辰家常后,宇文君便横渡虚空离开了。
混沌空间,丛林木屋。
花园里黑狮子正在酣睡,见到宇文君归来,猛然抬起头,一个罩扑涌向宇文君,锦衣公子微微侧身躲避,顺势抓住黑狮子的犄角,温柔言道:“知道你很挂念我,不必如此热情。”
黑麒麟不停摇头晃脑,满脸兴奋。
顾雍从屋子里走出,一袭黑色长袍,披头散发,毫无半点高人风采。
打趣笑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宇文君应道:“如今已到夏季,当是夏风将我吹来了。”
进入屋子,北寒菲正在切西瓜,桌子上还有樱桃与葡萄。
师徒两人相隔对坐,顾雍添了杯茶,问道:“你身上略有酒气,和谁豪饮了一番?”
宇文君道:“先是和涤剑谷众人豪饮了一番,随后又去了一番郭氏家族,与老爷子闲聊了许多。”
顾雍道:“是聊大争吗?”
一旁的北寒菲切完水果后,素手微微抖了一瞬。
宇文君嗯了一声,随后将近些时日所发生的之事和盘托出,顾雍和北寒菲听得有些上头,人皇陛下已对妖域有所布局。
古往今来,凭借一己之力冲击万端者,尽数殒落。
宇文君好奇问道:“你在无极境内已至绝巅,为何不去尝试一番呢?”
凌霄对于众生而言,便是修行尽头。
无极对于凌霄而言,亦是尽头。
顾雍随手拈起一颗葡萄,怅然道:“我曾尝试过,可惜毫无头绪,不知从何处下手,白鹿书院的气运我也曾潜移默化借用过一部分,仍旧是毫无头绪可言。”
“后来一想,我在无极境内也仅有少数人可与我撄锋,也就没那般执念了。”
“无敌是寂寞的,心里总得要有一个无法完成的愿望,才会觉得这人生有趣。”
宇文君从容言道:“你果然很潇洒。”
顾雍噗的一声吐出葡萄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不潇洒又能如何?”
有些事无法强求,适可而止,亦算是一种修行。
宇文君言道:“据我估计,秋后人族将会灵族展开交通往来,结盟一事还得酝酿一段时间,应当是年后,我将作为人族与灵族之间的桥梁。”
“然而我在一夕宗挂着客卿长老的名衔,此事灵帝陛下也知晓,到时我该如何体面地下台呢,还望师娘指点迷津。”
北寒菲心头略有沉重,大争注定是要死很多人的,有朝一日,人族与灵族站在了对立面,她与顾雍之间的情怀,也将随风飘散。
幸福无忧的岁月,总是如此短暂。
北寒菲黛眉微蹙道:“梦儿那里我交代一番即可,陛下将会知晓你是顾雍传人,与我有旧,我与顾雍如今厮守,也可作为灵族与人族往来的美好象征,此事你无需多虑。”
宇文君宽慰道:“如此就好,两族君主心中是何想法暂且不知,我们终归是被动的那一方。”
灵族一对一,绝非魔族对手,上古时期,魔族与灵族之间的大战也足够壮怀激烈,历史仇恨同样深刻,且灵族付出惨烈代价,与魔族鏖战落於下风。
对于那位高高在上的魔君而言,灵族大地,终归是禁脔。
这样的自信,源自于天下第一的棋力。
因此无论如何,灵族都会与人族结盟,只是这样的结盟,灵族或将放低一丝丝的姿态,但也许人皇性度恢廓呢。
北寒菲郑重问道:“依你之见,人皇到头来是否会对灵族,妖族同时下黑手?”
宇文君神色复杂道:“五位君主,谁都想要问鼎天下,此事我无法言说,人皇或心怀不轨,灵帝也绝非善茬。”
“要看往后战争局势如何,是否能有大展身手的机会。”
“位置是相对的,所有的结盟,都是为了利益。”
文化历史乃至于阶层信仰一旦形成,绝非朝夕之间可改变。
神族无法同时面对人族与灵族,魔族亦是如此,但两族也不会结盟,都指望出现鹬蚌相争的局势,继而捡漏。
还有一根本缘由,这两族一旦结盟,余下三族必会结盟,三族联盟对抗强敌,并非两族愿看到的局面。
这两族最可怕的是几乎没有阶层矛盾,信仰纯粹,可轻易做到三军用命,偶有败类奸细出现,也仅是偶有,大体上,两族确有优势。
在所有人的设想之中,妖族是最先出局的,然战事还未发生,谁也不敢轻易下定论。
北寒菲心领神会,其实这些道理她懂,或许是女人的缘故,偶尔想要从男人口中得到一个具体的说法。
宇文君问道:“楚玉而今如何?”
顾雍欣慰笑道:“垂光后期,渐入佳境,打算过些时日,带着他前往魔族历练一番。”
宇文君微笑道:“甚好,或许他家世不好,身为一个修行者,他的运气或许是最好的。”
造化一事,玄之又玄。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明人指路,明人指路不如先人带路。
宇文君伸了个懒腰道:“接下来我将会闭关一段时间,本想从魔界归来时就闭关,怎奈何政事缠身。”
顾雍问道:“你不再等那只太古灵猫苏醒?”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我经过许多次推演计算,那只太古灵猫终归会醒来,但绝非是当下,兴许这一次沉睡光阴漫长。”
“灵族那棵古树如何,暂且不去上心,该出现时,早晚都会出现。”
北寒菲安抚道:“会有机会的。”
宇文君喝完茶后便起身离开了。
下午时分,横龙山日光艳丽,常有战马嘶鸣之声涌起。
宇文君并未细看这些壮丽景象,直接来到了景父景母居住的小院里,老两口刚吃过午饭,正欲午睡。
见宇文君归来,老两口顿时满脸笑容,进入屋内,宇文君姿态不再随意,但也谈不上如何端正。
景母温和道:“平安无事就好。”
宇文君笑道:“多谢伯母挂念,近日学问如何?”
景父热切笑道:“还算尚可,之乎者也也能招呼几句,却始终不懂深意,还需细细体会。”
宇文君又问道:“伯父如今弓马如何?”
景母在一旁没好气道:“别提了,前些日子摔了一个大跟头,亏得郎中及时赶到,不然就得在床上昏睡一段时间。”
景父一脸尴尬之色,瞥了眼老伴,轻声道:“不是说好此事不外传吗?”
景母一本正经道:“这事现在谁不知晓?”
宇文君在一旁笑意盈盈,老两口开怀就好,伯父并未经年累月驾驭战马,偶尔马受惊了无法控制,也在情理之中。
学问义理似懂非懂,弓马日渐娴熟,略有欣欣向上的趋势。
景母亲切道:“晚饭想吃些什么?”
宇文君道:“今夜不来吃饭了,待会儿我便前往横龙山深处寻一幽静之地闭关,此次闭关不知何时结束,估摸着会耗费整个夏季。”
太古黑龙的传承宇文君并未完全消融,仍有许多细微之处需得细细领会。
且他近些时日以来忙于政事,心境谈不上圆满如意,至少得需一月静修,才可稳定心神,从而正式闭关。
老两口心里一震,夏季过去便是秋季,距离见到闺女的日子已不远了。
……
……
从南到北,亦或是从北到南,都是无数少年心中所想之事,无论出身贵贱,均想在年少时进行一次远游,见识大千风光。
少年所见,都是风情,少年情怀总是诗。
夕阳下,断桥边。
孤身一人游历,再有一身锦绣衣裳是为上佳,纵情山水之间附庸风雅。
张本初并无那般心境,身为一个老实人,他也不懂得如何附庸风雅,此次南下,他并未选择繁华大城作为主道,时常游历穷乡僻野之地,亦或是人口密集的集市,底层光景最是磨炼心性。
曾在白鹿书院求学,便是不曾亲自染指繁华,也曾见识过许多锦绣旖旎之事,如那归海之会,如那八顾之宴。
追随宇文公子身后,见识的世面已够多了,甚至亲眼目睹过人皇风采。
桥下,溪水潺潺,今夜他便打算在这断桥之上凑活一宿,随意抓了几只山鸡在桥边点燃篝火,默默烧烤。
拥有自立能力,才是年轻人重中之重,若无自立之力,再美好的繁华世界也同自己无甚关联。
夜色从四面八方用来,断桥篝火甚是显眼。
张本初吃着烤山鸡,时不时仰望星空,去妖域时,他曾想过带着满身荣耀返回自己的家乡,和成才好好聊聊,喝一顿大酒。
当下孤身一人,他没了那般心境,回到家乡时,他大概还会一如既往。
到了更高的位置,看见更长远的风景,理当勤于安政,克己奉公才对,少年风华,对于家境不好的人而言,也只是掩藏在心底的幻想罢了。
夜风轻抚,张本初忽然神色一凛,放下手中烤鸡望向桥对岸,一位衣冠佩剑的年轻人来了。
其人谈不上如何丰神如玉,却自有一股威严气象,眉宇之间流露出厚重深沉之感。
张本初见状连忙起身作揖言道:“见过许公子。”
许还山来了,一人前来。
他并未抵达张本初身旁,原地盘膝而坐,打开空间法器扔给张本初一尊酒壶,笑道:“有肉怎可无酒?”
张本初会心一笑,接过酒壶,扔给许还山一只烤鸡,微笑道:“有酒怎可无肉。”
两人畅然一笑,对于过往只字未提,所谓过往,其实两人之间也并无交集。
一个在青梅林里籍籍无名,一个在大长老座下潜心修行。
张本初道:“我很意外,会在这里遇见许公子。”
许还山喝了口酒,说道:“这里是云汉州地界,恰逢我有事来此,如今你从妖域过来,诸多人已闻讯了。”
“大将军岳擘对你也颇有好感,欲打算和你共饮一番。”
“无强求之意,全看你的心意。”
岳擘之名如雷贯耳,张本初早在白鹿书院就向往之,如今有了这样机会,张本初理当心动才是,可他没有,他已见过南方领袖谢一鸣,也见过南方第一大将陈玄。
老实回道:“有缘自会遇见的。”
许还山扯下鸡腿开始咀嚼,吃了几口后喝了一大口酒,才说道:“也是,今夜来见你并无多余的想法。”
张本初举起酒壶敬了一下许还山,发自肺腑的言道:“谢谢。”
许还山会心一笑道:“都是同窗,哪怕昔日并无交集,至少名义上是同窗。”
一位负笈远游的读书人,北方权贵自然愿意成人之美,任由其在北方大地游历。
一位将星游历此地,且无高手相随,那些权贵自然也无雅士风骨可言,不知多少人想将张本初请入府邸一叙,某些中年男人,更是想将亲闺女嫁给张本初,却无机会。
许还山来了,自然会为张本初肃清山河,令他可放心游历。
笑道:“每到一地,可去书店仔细观摩,虽多数都是无所用处的杂书,但偶尔也会有真章冒出。”
“人文地理志,更要仔细研读。”
张本初闻后心里一沉,此话倒是点醒了他,学问义理一事,张本初真上不了台面,是要多读书。
每到一地,就去这一地的书店拜读,更有意境韵味,无形之中也可与此间山河共鸣一二。
恒昌宗书库里的书以张本初的身份自然可随时阅读,可他也清楚,有些书他根本就看不懂,麻烦别人给自己答疑解惑,又总觉得不好意思。
若自己能领悟过来还好,可半晌领悟不过来,张本初自己都会觉得有些难受。
求学一事,别人愿教是自己的福气,若不愿,亦是人家的本分。
张本初感激应道:“多谢公子指点。”
许还山又喝了口酒,问道:“钱袋子可还鼓涨,去书店读书,也得掏银子的。”
张本初尴尬应道:“可以应对,可以应对。”
许还山轻声一笑,随手扔给张本初一袋金子,言道:“拿着吧,偶尔遇见需要花钱的事,也不会扎手。”
“出门在外,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事常有发生。”
“这是借你的,以后可要还回来哦。”
张本初连连点头道:“多谢公子好意,往后必会亲自交予公子。”
许还山起身,看了看夜色,说道:“我该走了,接下来自己小心,若是遇到了不讲理的人,你自己酌情而定就是。”
张本初刚欲起身相送,许还山便顷刻之间离开了断桥。
打开钱袋子一看,除了金子,还有一块将军令,有此令牌开道,遇见了不讲理的人,心里也能多几分底气。
有些交道便是这般昙花一现若有若无……
第三百五十五章 偶有精要
晨崖郡盛产铁矿,财政不俗,民风淳朴,民智尚可,百姓崇文尚武,便是高门大户也鲜有奢靡之风透出。
或因盛产铁矿的缘由,此地鲜有士子卖弄学问高谈阔论。
晨崖书店藏书不算丰厚,精要学问义理少之又少,然对于一个本就学问不深的人而言,这里倒也是一个淘书的好地方。
其中以人文地理志和本地文人撰写的文章为主,偶有精要冷门书籍。
书店不大不小,二十余张书柜,每一张书柜都无闲置之地,某类书籍更是沾染了一层不算薄的灰尘,透出悠悠书香味。
书店掌柜是一位五十余岁的男人,一袭灰色长袍,长发盘起,若无客人来,便就在柜台里默默研读书籍,不言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作为一家书店的掌柜,肚子里若无多少墨水,来了客人也不知如何与人家言说。
稍有不慎,就会掉了档次,所谓干一行爱一行。
看书多,未必会增长高深的学问义理,但总比不看书强得多。
他并不知此刻看书的那位朴实青年是何许身份,只是将其当做一位家世不好又想染指学问的寻常子弟。
距离晨崖书店不远处有一茶楼,名曰铁花楼,门庭矗立两座铁树雕塑,茶香从楼中漂浮而出,此时正值上午,客人且不算多。
楼中空位不少,来此喝茶者多数也都是些不愿在家中听娘们唠叨的富贵闲人,其背景既有帮派元老,亦有商贾之流,学问不算深,强于寻常百姓。
三楼西面,打开窗户后便可望见晨崖书店正面。
两男两女正在品尝这里品质最高的铁花茶,茶香漂浮屋内,或因铁花之名,屋子里的茶香有些许沉重意味。
男人是两位中年男人,身着锦衣,仪态不俗。
女人则是一位中年女人,还有一位并未上桌的年轻女子,轻纱遮面,仅露出眼眸额头,未见全面,然这双秋水眸子光泽润盈,额头白皙整洁,摘掉面纱后,理当是一位貌美女子。
梁翰举起茶杯徐徐笑道:“出身不好的小伙子,心里总还是想着有朝一日将貌美姑娘压于卧榻之上,身着锦衣玉带,骑着高头大马踏青远游。”
“可这些事,也仅仅是心里想想罢了。”
梁浮略有狐疑道:“可那朴实小伙,曾有蒲维清与顾雍为之发声,追随八顾之首身后,见过不少世面,或许也见过不少风华尚可的姑娘。”
“大哥此言,未免低估了那小伙。”
中年女子身着青色长裙默默喝茶,静静聆听。
梁翰微笑道:“正因如此,他心中对某些事更加向往,寒门之后,有幸得大人物赏识,为了长久,自然会摆出一副品德上佳,不为外物所动的姿态。”
“竖立门面,洁身自好,心里其实也痒痒的很呢。”
“若他真的是品德无暇之人,昔日宇文君赠予他修行功法,他怎么还就收下了?”
“人有七情六欲无可厚非,若对酒色不动心,人生岂不是毫无滋味可言。”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私底下总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宇文君足够高尚,照拂寒门子弟,力战世家豪门,可还不是将皇都最美的花魁带走,如今且不知那花魁去了何处,想来也早就云雨翻扬过了,品尝过那极乐之乐。
梁浮对中年女子言道:“人是朴实了些,可也是一颗将星,有劳莲花宗主亲自带着圣女过来呢,这个人情我会记得,往后自会加倍奉还。”
莲花宗在北方修行界地位不上不下,宗内并无破极往上的强者,其宗主也仅仅是在破极初期,当然作为一方修行宗门而言,莲花宗绝不算弱。
战力虽不算绝强,然宗内弟子无论男女,均皮囊上佳,看着极其顺眼,除却修行一事,更是自幼培养琴棋书画,学问义理。
单论学问,莲花宗在北方修行界称得上是一方豪强。
当代圣女秋渔,修为黄庭初期,学问义理不弱于白鹿书院亦或是南岭书院的弟子,一代圣女养成,所花费的代价,不亚于寒门父母含辛茹苦供养家中子女成才那份心酸沉重。
莲花宗主轻柔言道:“既是将星,阳刚煞气颇重,也可磨砺我家秋渔。”
轻纱遮面的秋渔微鞠一躬离开此间,莲步前往晨崖书店。
张本初放下手中地理志,从书柜上拿起一本《广秋篇》翻阅开来,不同于地理志,《广秋篇》开章便有精要透出。
与儒家典籍有所区别,不刻意言重立功,立德,立言,也不如道家那般虚无缥缈。
书中以人情世故为辅,暗合世间万物生长规律。
无明言强调如何做人做事,略有朦胧之意,单论义理不算高深,对寻常匹夫而言,足以开启民智,简易不假,然经得起细细推敲。
张本初学问不深,可终究出自于白鹿书院,书籍是否有用无用他还是能辨别的。
想起昨夜和许还山喝酒吃烤鸡,心里感激之意弥漫开来,果然如许公子所言,书店里的书偶尔还是有精要透出的。
恍惚间,张本初闻到了一股少女的体香,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柜台处,一位轻纱遮面的曼妙女子来了,身着丝绸长裙,步伐从容,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风采。
他没有多看,一眼过户便开始埋头看书。
多看,会显得很不礼貌。
秋渔进来后从第一张书柜开始翻阅,大致瞥一眼,就又放回书柜。
一本一本进行筛选,也没有刻意走向张本初这里,筛选了大致有一炷香时间后,到了张本初隔壁的行间里,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柜台。
这般临近,少女的体香愈发入鼻。
妖域厮杀时,闻惯了腥风血雨,如今到了书店里,既有书香也有少女的体香,令这位南郡乡下的朴实青年恍若隔世。
他没有动摇本心,仍旧在看自己的《广秋篇》这般氛围里,看书反而能看的入迷一些。
寂静无言了半个时辰后,张本初已看完手中书,开始继续翻阅,多数书都是文人卖弄学问的产物,并无真材实料,筛选了一番后,一本都没看中。
恰好,秋渔也看完了,两人同时走出,与拐角中不期而遇。
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张本初心神恍惚了一瞬,连忙低头言道:“一时没注意,惊扰到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秋渔柔和道:“无妨,也怪我一时没能注意,方才心里想着书中内容。”
张本初微微让开道路,礼数周到细微。
秋渔流露出善意眼神,轻柔道:“谢谢。”
随即,秋渔又去了别处书柜,张本初则转身去了边缘书柜,两人默契无声,默默筛选书籍。
不知不觉间,到了正午时分,秋渔先一步走出书店,莲步微移间,消失于茫茫人海。
张本初揉了揉眼睛,今日所看书籍,还算不错,可凑活养出一丝丝忽略不计的文气。
到饭点了,张本初走出书店随意去了一家面馆,一大碗葱油面外加两盘时令小菜,出门在外,有此生活已算是享受。
打算今日看完书店里的有用书籍,随后继续南下,到另一座郡继续观书。
宇文公子让他写出一部游记,看的书多了,下笔也能通畅一些,宇文君话虽未明言,张本初心知肚明,这部游记至关重要,心中所思所想,都是格局。
将直接影响未来前程,有些术道看似随意,实则有万钧之重。
按照当下的进程,一月往后,也就该到横龙山了,想起自己在路上观阅大量书籍,等到了恒昌宗后,再去书库里翻阅那些艰涩难懂的精要义理,张本初心中略有兴奋。
将帅之才,从来都不是匹夫之勇。
打心眼里,他很羡慕宇文公子,因为公子文武双全,昔日就教他读书识字,传授他一些简单的学问义理。
有些东西一旦懂了,眼界格局将会更上层楼。
开窍往往只是一瞬间,这一瞬间需要漫长的积累,如有高人带路,这一瞬间其实用不着漫长的积累。
世家大族的子弟之所以处处强于寒门弟子,就是因为垄断学问,更有高人指路。
饭后,张本初返回书店,一进来便看见那位轻纱遮面的姑娘站在自己先前所在的书柜旁,拿起了《广秋篇》心中隐约意识到了些事情。
这姑娘乃是一位有学问的姑娘。
张本初本想招呼一声,可羞涩之意上涌,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
秋渔却忽然瞥向张本初,柔声道:“以为你离开了就不会再回来,看样子,你也是游历至此,特来观书的。”
张本初轻微作揖道:“姑娘慧眼,确实如此。”
秋渔言道:“第七座书柜里有一本《寒时篇》第三座柜台那里有一本《中德灵素》其实都还不错,值得一观。”
张本初闻后,心中略有暖意横流,点头致谢道:“多谢姑娘指点迷津。”
秋渔微笑道:“无妨,萍水相逢,又恰逢做同一件事,亦是缘分。”
张本初憨厚一笑,随后去了第七座柜台那里翻阅《寒时篇》是有些巧合,某类书籍也着实有用,许公子的指点恰到好处。
莫名的觉得自己运势有所上升。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一个时辰后,两人放下书籍,又在拐角处遇见。
彼此相视一笑,秋渔微笑道:“你看完了?”
张本初点头道:“嗯,有所收获,但不算多。”
这里书籍质量如何,秋渔心里有数,通过张本初此言,秋渔也大致判断出张本初肚子里究竟有多少墨水。
秋渔笑道:“我打算前往皇都,皇都之中书屋颇多,那里的书籍理当是不错的,不知公子接下来欲前往何方?”
张本初如实言道:“一路南下,说起来我们还能顺路一二。”
秋渔含蓄道:“比起负笈远游见识世面,你我这般倒有些远方有知心人的意境,既然顺路一段时间,不如一同携手,路上交流学问心得,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张本初心里一沉,在此地遇见这样的一个姑娘,又如此巧合,心中难免狐疑起来,他感知敏锐,这姑娘也有黄庭修为,杀力不强,但体内真元柔和似水,眉宇之间也无阴戾之气透出,应当是一个好姑娘。
这个提议,他似乎也找不到一个拒绝理由。
转念一想,这一路南下注定不会太平,波折横生是常有之事,若过于顺风顺水,这一路南下也就失去了历练的意义,张本初点头答应了这个提议。
第三百五十六章 小女子见过将军
明月高悬,银辉洒落大地,一男一女星夜兼程南下。
无坐骑,一路步行,离开晨崖郡后,于第三日夜间,来到寒月江渡口处,江面略有波澜泛起,船只寥寥无几,到了夜间,人们不会渡江而去,听闻江水中有水鬼,夜不走水路,也是求一个心安。
张本初选了一艘不大不小的渡船,船夫是一位约莫五十余岁的老者,身材中等,一脸朴素样貌。
白日过江只需两个碎银即可,夜晚过江船夫临时加价,要了五个碎银,张本初和秋渔并未过多计较,并非是因为船夫挣的是辛苦钱便心生同情之意,仅仅是不愿计较而已。
书看的多了,心中向往那些锦绣文章,高深义理,凡俗之事,也不愿多做计较。
船内,陈列简单桌椅,烛火明亮,船只偶尔随着江流微微摇晃。
张本初轻声言道:“姑娘学问很深,想来自幼都在阅读典籍道藏吧。”
秋渔仍旧轻纱遮面,张本初知晓轻纱背后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庞,他虽好奇,但也恪守着自己的本分,从未盯着秋渔的眼眸细看过。
船大致还得半个时辰才可过江,在这半个时辰里多谈论一些学问义理也是美事。
秋渔温和应道:“儒家所言,立功,立德,立言,道家讲究无为而治,静水深流而不争,愚人道阳,圣人道阴,这些道理很难融会贯通,一门一户,只需精研一家学问,便足以够用,所谓术业有专攻。”
“当今读书人,所求甚大,既想要融汇百家学说,又想要身居庙堂之高,其中一部分人是想要克成大业,为百姓谋福业,然到了那般位置,本心健在者寥寥无几。”
“细算起来,我也只是随波逐流,学问不深,一介弱女子,何来学问高深之说。”
学问与功利始终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无可反驳。
在张本初心里,秋渔算是有学问的人,不过同高志,郭盛和,井寒清比起,仍旧是弱了一线,寻常宗门之中,能有秋渔这等妙哉女子,已算是颇为不易。
游历一事,可遇见有学问的人,乃是自己的运气。
总比遇见卑鄙无耻的小人要强得多,对寻常远游青年而言,路上所遇之人,必会影响往后的机缘造化。
虽言这份运气对张本初而言来的有些晚,既然来了,他也愿意笑纳接受。
张本初沉思道:“学问一事博大精深,白鹿书院里的圣人也未必尽数了然于胸,位置不同,学问自然也不同。”
“如那在市井之中求生的手艺人,他们并未见过繁华大世,但心里肯定也有着自己的学问。”
“或许那些学问在读书人看来微不足道,可这世上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秋渔含蓄点头道:“言之有理,人们往往忽略了平淡之中的伟大。”
张本初叹息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光阴总不够用,每一个人都在争渡,若知晓全部,没有遗憾,反而亦是一种遗憾。”
秋渔轻声言道:“你倒是有仁者之心。”
张本初从容道:“或许是天性,往后岁月漫长,我也不知我会变成怎样的人,不过对于下一座州郡的书店,还是有所期待,书海淘宝,也算是雅兴。”
忽然间,船只摇晃不稳,江流上波涛涌起。
船头的船夫吓得面如金纸,一头水鬼从水面抬起了头,生的豹头环眼扩嘴獠牙,浑身青黑色毛发,极其吓人。
秋渔黛眉微蹙,同张本初瞬息来到船头,几只水鬼破水而出,透出雄浑真元。
轻纱遮面的女子手中亮出一柄光洁如玉的长剑,娇喝道:“装神弄鬼,意欲何为?”
水鬼们快速欺压而来,为首者一拳击向秋渔额头,拳罡霸道端凝,拳风刚猛,秋渔一剑阳气,剑气若月光洒落大地。
噗!
、血水染红见面,后方几只水鬼见势不对,欲潜入水下伺机而动。
张本初神色如常,走至船檐,一拳轰出,迸发出刚猛气劲,磅礴拳劲使得整个江面炸开,继而沸腾。
江面之上,一片殷红。
秋渔收回如玉长剑,眸光略有差异道:“这便是南疆炮锤,竟有如此威力?”
张本初轻声笑道:“尚可,来者亦不算强。”
随即,朴实青年抱起船夫进入船内安放下,又走出船内,真元控制船只快速前进。
秋渔在细细观察,张本初的真元极其古怪,深厚而磅礴,无一丝杂质,单论真元积累,黄庭境内,可入天下前十。
不愧是将星!
不多久后,船只到案,船内的船夫在懵懂中睁开了眼,举目望去,一男一女已上岸了。
已是深夜,道路上漂浮着零散的萤火虫。
张本初停下脚步,直言道:“你我就此分别吧。”
秋渔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古怪问道:“为何?”
张本初正视秋渔,心里想着面纱背后必然是一张极美的脸庞,说道:“我听闻莲花宗圣女喜轻纱遮面,面容绝美,坊间谣传可比昔日皇都花魁。”
“我是一个粗人,也不曾在卧榻之上与貌美女子翻云覆雨。”
“人有欲望不假,可若想走的更加长远,自然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欲望。”
“这一路南下,兴许还会发生许多事,姑娘是一个好人,特来接近我,应当也是身不由己,你我就此别过,往后再相逢,可算故交。”
秋渔美眸泛起迷离之色,轻喃道:“原来你都知道?”
张本初微笑道:“你并无害我之心,我能感觉到你的善意,其实你也身不由己,若觉得莲花宗不好,可去恒昌宗麾下附属势力孤月阁中效力。”
偶遇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女子,又在半路上共度风雨,这一切过于完美。
张本初对北方宗门了解虽不深,可有些名气的宗门他还是道听途说了些。
秋渔无奈叹息道:“你真好,心地善良,又无妇人之仁。”
张本初言道:“还有一个好去处,去了皇都以后,可进入星罗,以你的资质绰绰有余。”
“莲花宗用你当做筹码,本就不仁。”
“你是一个好姑娘,不该被标上价格。”
秋渔会心一笑道:“其实这一次,只是为了乱掉你的本心,色诱一事你真的是想多了。”
张本初神色尴尬,摸了摸头,也对啊,一代圣女怎会为了他放低姿态呢。
看来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秋渔道:“接下来你还会遇见各类糟心事,你会杀人吗?”
张本初沉思道:“也许会,也许不会,这一路所见都是风景。”
秋渔心里一颤,这就是将星风采吗?
微鞠一躬,诚然道:“小女子秋渔,见过将军。”
张本初没有慌乱,或许心里慌了,至少表面上没慌,眼前这一幕,往后还会发生很多次,柔和道:“再相逢,亦是故交。”
……
第三百五十七章 早茶不错
入秋,不再有蝉鸣。
晨曦,横龙山深处,寂静之森里,有一青年,黑衣赤足徐徐走出森林,周身透出神异气韵,举手投足间便可令周围崩碎。
闭关整个夏季,修为已至大黄庭巅峰,仅差一步便是破极。
同魔君手谈过后,破极一事无需扣生死关,宇文君也不会强求去扣一次生死关,此时此刻只要他愿意,可随时步入破极。
可总觉得缺少一件畅怀之事,故而没能踏出那一步。
一步跨出横渡虚空,来到恒昌殿内。
此时此刻,多数人还未苏醒,安睡于卧榻之上。
可他知晓,井寒清会起来的很早,身为恒昌宗内政第一人,政务缠身,无法睡懒觉。
宇文君来到茶桌旁,开始煮茶,到了秋季,宇文君喜爱龙泉清水,真元煮水,片刻间大殿之内茶香四溢。
很快,一位面容平素的姑娘顺着茶香来到了恒昌殿内。
井寒清见状,顿时喜上眉梢,来到近前坐下,欣喜道:“前几日我的左眼皮便一直在跳,今日公子便出关了。”
宇文君递给井寒清一杯茶,后者微微扣响桌角,一脸喜悦之情。
“辛苦你了,眼下政势如何?”宇文君柔声道。
井寒清举杯抿了口茶徐徐说道:“龚岩前辈才能凸显而出,恒昌宗治下,财政赋税涨势喜人,已有不少商贾之家搬迁来我恒昌宗疆域之内。”
“而今甲等战马过了五千之数,乙等战马已有两万。”
“其中郭盛和带回来八百甲等战马,五千乙等战马。”
“简而言之,当下兵强马壮。”
五千甲等战马,战力可比五万往上步卒,组建铁骑之后,可随时凿穿大型战场的阵法。
而两万乙等战马,虽不可组建重骑,亦可组建一路轻骑,穿梭战场犹如无物。
这份战力,若有猛将带头可随时拿下临近恒昌宗的月明州。
井寒清接着言道:“军府建设一事已彻底落实,而今宗内已有五万之众,虽相差军方甚远,也足以称霸一方。”
“单论战力,确实如此。”
“高志在大春州带回两千精锐,且承圣修为者多达三百之众,数量惊人。”
承圣,对宇文君而言或许不堪一击,然站在实需立场而言,一名承圣高手若懂得一些粗略兵法,可担任杂号将军,若本就是老将,可担任实权将军。
即便他什么都不会,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也可担任千夫长,亦或是组建刺客团,穿梭战场,扰乱敌情。
一个修行宗门,名门大宗姑且不谈,寻常二流宗门,还真拿不出三百个承圣高手。
宇文君想起高志的师尊孙良,此事孙良在背后必然也出了不少力,指望高志一人带来三百承圣高手,宇文君打死都不会相信。
“张本初回来了吗?”
井寒清神色一凝,言道:“回来了,归来之后,便和军中诸多将军大打出手,破极之下无敌,深得军心。”
“初期在武宓辅佐之下熟悉军情,熟稔之后,便开始单独操练,日渐显露出将帅之才,其人无太多繁文缛节,一切求实际,体恤下属,时常慷慨解囊给那些尚未立下军功又家中赤字严重的将士排忧解难。”
“在军中拥趸已超过武宓。”
“过些时日,两人打算各自率领一路军伍,排兵布阵,在韬略一事上分出高下,这一次武宓没打算放水。”
“此次对决名曰“秋收。””
宇文君嗯了一声,结果他已能猜到,张本初单论兵法韬略绝非武宓之敌,然而一个真正的将帅之才体现在于便是吃了败仗,麾下将士仍旧愿生死相随无怨无悔。
井寒清言道:“张本初自北方归来,先是云汉州晨崖郡梁氏家族与莲花宗勾结,派出当代圣女秋渔企图乱了张本初本心,或许还有色诱,被张本初识破。”
“后梁氏家族派出刺客追杀张本初,破极往上者被许还山暗中拿下,破极往下者,死于张本初之手。”
“彻底脱离北方地界后,张本初又遇见了一位破极境界的剑客,那一战,张本初用了破荒才勉强击杀对方,他自己也受了元气之伤,”
“归来后,郭盛和耗时三天,张本初便彻底恢复了。”
“那刺客暂时不知是何人派遣,据我推测,当是古青皓。”
“无凭无据,恒昌宗暂时欣欣向上,也无心计较此事,往后再报应回去吧。”
宇文君举起茶杯,若有所思,许还山此举出人意料,或许心里仍旧惦念那份同窗之情……
龚岩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平日里也无多少走动,恒昌宗治下疆域财政税收有所增进,当是蒲维清指点了些。
想到这一层面,宇文君心里谈不上不舒服,也没觉得龚岩亏欠自己,细算起来是自己亏欠了龚岩,心里略有些不得劲。
宇文君道:“高志与郭盛和当下忙碌于招揽能人异士?”
井寒清微微点头道:“两人本想挂帅率领兵马,参与“秋收”但考虑到宗内虽然气象鼎盛,诸多事还未彻底落实,诸多缝缝补补的事,两人还得亲自出马。”
“燕北游叔叔仍在涤剑谷内,燕照已来了恒昌宗,眼下是张本初的副将,两人配合也算是默契,私底下还切磋过一场。”
“而今内政一事,则是我与柳青华共御,我主内她主外,虽不喜欢政务繁忙,青华妹妹却也耐下了性子,诸多事处理的井井有条。”
“且外事上的推演计算,统筹布局等能力隐约在我之上。”
宇文君温和笑道:“那是自然,好歹也是白鹿阁四大魁首之一,我们四人之中,唯有青华师姐灵性最佳。”
井寒清无奈一笑道:“就是爱睡懒觉,估摸着得再过一个半时辰,青华妹妹才会坐在梳妆台前。”
宇文君轻声道:“告诉她,等会儿去那座院落吃早饭,如今已到秋季,该去北海了。”
井寒清嗯了一声,一时好奇问道:“你们两人何时……”
宇文君闻后,云淡风轻转移话题道:“独孤俪近日如何?”
井寒清抿嘴一笑道:“赋闲,偶尔与郭盛和,高志两人交手,均是碾压获胜,随我去过一次丽阳宫,也和朱悦,花清影两人交手过,仍旧是碾压。”
“而今在修行界,已声名鹊起,可惜丽阳宫刻意与我们保持距离,我并未强求。”
“坊间谣传,恒昌宗里的年轻人,随意一个都可击败古青皓。”
宇文君闻后淡然应道:“这也不算谣传,我同古青皓交手过,估摸着如今张本初都能将他撕碎。至于丽阳宫暂且随缘,无需刻意拉拢。”
“古青皓无关轻重,多难道人才是背后主谋。”
井寒清含蓄应道:“明白了。”
宇文君伸了个懒腰,言道:“你暂且先忙,我一人喝会儿茶,暂且不要对外伸张我已出关。”
井寒清微鞠一躬徐徐退下。
第三百五十八章 热闹的清晨
宇文君未换行头,黑衣赤足来到景父景母居住的庭院里。
天光渐亮,景父正在院落里站桩,手托石墩打熬力气。
虽年事已高,注定不会有所境界修为,但一个身体康健的中年人,总比一个体格孱弱的中年人强得多。
晨风徐来,吹起宇文君长发。
景父抬头一看,脸色涨得通红,宇文君柔和一笑,微微挥手,景父手中石墩漂浮而起继而平稳落地。
“数月未见,伯父体格壮硕了颇多,精气神较之以往亦更加精炼。”宇文君欣慰道。
景父一脸兴奋走至宇文君近前,仔细瞅了瞅宇文君,使了点力气在宇文君肩头拍打了两下,亲切笑道:“好家伙,贤侄现在才是真的龙精虎猛,锋芒内敛。”
听到此番言语,宇文君觉得那位教书先生教的还算不错,眼前的中年男人距离出口成章还有些距离,不过多少也上道一二了。
宇文君微笑道:“伯父说笑了。”
景父一时起了好奇心,笑意盈盈的看着宇文君,试探性言道:“贤侄,不如你我交手一二,给我指点一番。”
“别家师傅虽对我多有指点,常有赞扬之意,可我总觉得有点假。”
宇文君微微一怔,总觉得有些别扭,可伯父一脸笑意,他也不好婉拒,柔声应道:“也好,伯父出招就是了。”
景父顿时神色一凝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居住在这里,他早就知晓宇文君这位八顾之首的成色有多足,柳青华那姑娘言语之间亦是对宇文君推崇备至,其战力深不可测。
屏气凝神,曲臂撑腰,景父尽可能稳住心神,继而一个箭步跨出,一记冲拳击向宇文君胸口,本想直击面门,奈何身长有限,臂展不足,宇文君足足高出景父一个半头。
这一拳隐约有拳风透出,轻微震鸣了一瞬。
宇文君微微侧身避开这一拳,本想起腿,想了想算了。
景父一招未曾得手,迅速沉腰单手撑地,一记扫堂腿凌厉而至。
宇文君微微后撤一步,恰到好处避开了这一记扫堂腿。
连续两招未有成效,景父略有心急,猛然间纵跃而起,双腿后伸,双拳接连刺出,一串连环拳炮接踵而至。
宇文君象征性单手探出,左右格挡了几下,景父随即力尽,浑身乏力,身形即将坠落在地,宇文君移形换位,瞬移至景父身后,微微扶住景父腰肢,将其平稳安放于地上。
门口,景母不知何时出现,身着一袭简易丝绸长裙驻足观看良久,一脸耐人寻味。
此刻景父已筋疲力尽,一脸木然道:“贤侄觉得如何?”
宇文君柔声应道:“尚可,筋骨力道已够,韧性略有不足,记得起来更早一点,朝阳初升之际,柔练筋骨半个时辰,之后再打熬力气。”
“拳腿师傅给你教导的还算不错,武道一事心不可急,需得戒骄戒躁。”
景父连连点头,暮然回首,看见妻子正一脸怪味看着自己,当即心里一沉,讪讪笑道:“我就是和贤侄比划一下。”
景母没好气道:“你可拉倒吧,分明是侄儿是让着你,还好意思说比划二字。”
景父尴尬的摸了摸后脑。
景母对宇文君一脸热情道:“想吃些什么?”
宇文君想了想道:“肉包子,再来些时令小菜即可。”
景母满足一笑,刚欲转身去厨房,忽然神色一凛。
一股磅礴剑气呼啸而至,一旁的景父当场傻眼了。
宇文君无奈一笑,回头一看,柳青华瞬息而至,凌空一剑竖劈而下,形成一方剑域,清明剑气呼啸,整个庭院里罡风四起,声势骇然。
“师弟,看招!”柳青华认真道。
景父连连后撤,来到景母跟前。
宇文君架起胳膊肘做出格挡姿态,柳青华一剑落在宇文君小臂之上,激荡出大片电光火石,一股巨大的反弹力道令柳青华手中剑弯曲若弓。
前者微微抬起小臂,砰然一声,柳青华身形倒飞而出,姑娘借势凌空而起,抖落出一道华丽剑花,天宇之中弥漫出密密麻麻的清明剑气,每一道剑气宛若实质,均可分金裂石。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师姐这是打算拆了这里吗?”
柳青华嘻嘻笑道:“我想以师弟的能力,绝不至于让我得逞。”
宇文君无奈道:“师姐,可要小心了。”
柳青华一剑落下,漫天剑气簌簌落下,森然凌厉,令人不敢直视,景父景母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宇文君单手探出,虚无之力盛放,凝固虚空,无数剑气戛然而止,凌空而立的柳青华更是动弹不得。
大袖一挥,剑气玉碎,重塑朗朗乾坤。
柳青华目瞪口呆,察觉到禁锢自己的那道伟力消失后,轻盈落地,一脸沮丧道:“师弟此次闭关裨益惊人,竟然可这般轻描淡写的化解我的清明剑气,便是独孤俪妹妹,也得费一番周折才可。”
宇文君应道:“侥幸而已。”
柳青华哼了一声道:“过度的谦虚是骄傲!”
景母松了口气,一脸笑意道:“你们两个在我们看来已经很厉害了。”
景父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两人随意一人,若对他全力出手,大致他是没有任何反应的。
柳青华一路小跑至景母身旁,乐呵笑道:“走,我们去厨房,吃完饭以后,我们就要去北海了,不久后就可看见佩瑶师姐了,我是试探不出他的深浅,但佩瑶姐姐绝对可以试探出他的深浅。”
景母心里泛起涟漪,盼秋季到来,秋季终于到了,温情笑道:“好勒,咱们去厨房。”
进入内堂,景父泡了一壶茶,声音略有颤抖道:“佩瑶那丫头会来这里吗?”
宇文君沉思道:“得看那位佩瑶师姐师尊是否还有安排,但无论如何,佩瑶师姐都会来到这里与你们重逢。”
景父听出话外之音,来了可能也不会居住太长时间,也罢,总比没来要强的多。
宇文君补充了一句道:“实情尚未可知,兴许来了后会长住的。”
景父笑着点头,眼角泛起泪花道:“想来现在她个头也长高了些。”
厨房内,景母在揉面,柳青华在生火,嘴里碎碎念道:“大娘我告诉你啊,师姐手里有一柄神兵利器叫做流雪,是天下名剑,单论灵性威能还在断念之上,他们两人见了后,肯定要在浩瀚北海打一架的,毕竟三年没见,都想知道对方长进如何。”
“说起来,师姐有扶摇女帝倾囊相授,如今当也步入大黄庭了,实力非同一般,若与我动手,我最多可招架一招。”
景母一边听着,心里泛起无数暖意,忽然好奇问道:“扶摇女帝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很早之前就想问这件事,可由于各种顾虑,始终没问,即将和闺女重逢,她还是没忍住问了这个问题。
柳青华顿了顿,正色道:“是一个敢和人皇陛下叫板的强者。”
景母:“……”
柳青华忽然叹息道:“我穷其一生,也无法到达扶摇女帝那样的境界,但师姐应当是可以的,师弟也应当是可以的。”
“他们两人往后注定要照亮整个历史。”
景母眼角余光瞥了眼这个可爱单纯的姑娘,察觉到了这姑娘心里那若有若无的失落。
柳青华话锋一转道:“但这样也好,以后若发生了天大的事,也是他们两个顶在前面。”
景母一时没忍住,微笑道:“是啊,他们肯定会照顾好你的。”
一时也起了好奇之心,景母问道:“以你的眼光来看,他们若是打一架的话,谁的胜算更高一些?”
柳青华一时也没多想,略微思考了一下,如实说道:“昔日八顾之宴,全靠师弟力压群雄,师姐拼死一战杀了五绝之首庄钦,但师弟一招就让七律之首伏城惨败,那时师弟可碾压师姐。”
“而今三年已过,师姐一直清修且有绝世强者指点迷津,而师弟政务繁忙,鲜有静心修行,虽底子还在,可终究少了几分澄明意境。”
“不好言说,算上方才那一次,我共试探过师弟两次,均不知师弟深浅。”
“据我推算,两人也许平分秋色,也许师姐更胜一筹。”
“仅仅是我个人推算,做不得真,因为师弟自八顾之宴后,未尝一败!”
景母闻后,心里都有些期待那一战了。
本打算和老伴一起前往北海,这时想了想,他们若去了,那两人必定放不开手脚,索性决定不去了,这个年纪总得为后来者多多考虑。
两人忙活了半个时辰后,肉包子出锅,外加五盘时令小菜和小米粥。
四人围坐一桌,安心吃饭。
期间老两口心境起伏不定,想要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也不知如何开口。
宇文君看出老两口心事,打趣言道:“张本初即将和武宓对决,秋收之战,到时我们可居高位一观,两军对垒,最是壮怀激烈。”
“那时会很热闹的。”
两口在这里居住这么长时日,对恒昌宗不说了如指掌,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很清楚那些个年轻人都是人族顶尖的俊彦。
景父附和道:“那感情好,说实话还真想看看血矛与破荒之间谁更胜一筹。”
景母在一旁没好气道:“你还真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你怎么不去参与对决呢?”
景父无辜的笑了笑,不知如何反驳。
柳青华嘻嘻笑道:“无妨,这一战结果许多人都在期待,好奇的不止伯父一人。”
景父连忙应道:“听见了吧,好奇的不止我一人。”
一桌子人哄然而笑,甚是和睦。
饭后,宇文君返回恒昌殿换了一身锦衣玉带,随后又来到这间庭院,与老两口挥手拜别后,便带着柳青华横渡虚空离去了。
景母一脸正经道:“听青华说,他们会打一架,必要分出胜负的那种,你希望谁赢?”
景父想都没想,说道:“当然是希望佩瑶赢了啊,她要是赢了,以后可就不敢欺负佩瑶了。”
景母笑意盈盈道:“你想的可真多。”
“我问过青华,青华说他们两人也许平分秋色,也许佩瑶略占上风。”
景父往深处想道:“管他呢,无论谁赢,都是自家人,反正外人不好赢了他们两个。”
景母含蓄笑道:“也是……”
第三百五十九章 惊世之战
北海,晨雾茫茫,无穷无际。
明月山下,景佩瑶身着墨色长裙,清澈眸子凝望海外,一头长发垂直腰间,眉眼之间生出无限旖旎。
这是一张白皙精致的面孔,眸子里仿佛居住着精灵。
楚谨言在一旁柔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景佩瑶嘴角上扬,甚是甜美梦幻,应道:“贵客至,奉茶。”
楚谨言微鞠一躬徐徐退下,心想是怎样的贵客令小姐这般开怀。
景佩瑶玉手微扬,明月山场域扩散,一条笔直端凝的金光大道铺展至岸边。
宇文君与柳青华到了,见此金光大道,宇文君微笑道:“甚好。”
柳青华一脸痴笑道:“头一次见到如此气派的迎客之礼。”
两人登临金光大道,转瞬之间,来到明月山下。
景佩瑶再遇宇文君,美眸微微颤抖,心中感怀万千,抿嘴言道:“好久不见。”
宇文君恍惚了一瞬,轻声细语道:“好久不见…”
漫长相思终遇见,心海涟漪无数,欲上层楼摘星月。
柳青华箭步上前挽住景佩瑶的肩膀,一脸雀跃道:“师姐较之以往出落的更加动人,可谓是风华绝代。”
景佩瑶含蓄道:“妹妹也是如此,愈发灵秀曼妙。”
柳青华吐了吐舌头道:“哎呦,姐姐真会说话。”
三人围坐一桌,楚谨言端来了茶水,乃是明月山上特有的明月茶。
宇文君好奇问道:“她是?”
景佩瑶温柔道:“我去过神域,她是我带回来的。”
楚谨言微鞠一躬点头致意,宇文君和然一笑。
柳青华开始了碎碎念,将近些时日所发生的事一律和盘托出,包括景父景母的事,景佩瑶默默地听着,心里暖意上涌。
柔情似水的瞥了眼宇文君,微笑道:“做的不错。”
宇文君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香不算浓,直通肺腑神魂,甚可。
好奇道:“那位去了何处?”
景佩瑶眼眉低垂,轻声道:“也许是神域,也许是魔界,大致是不会回来了。”
宇文君想起顾雍曾说过的话,急着收徒弟的人,往往都活不长了。
但他希望,扶摇女帝仍旧活着。
景佩瑶言道:“观你精气神,当是在大黄庭巅峰?”
宇文君微微点头,一眼便看出景佩瑶到了大黄庭后期,精元精深似海,难以看透全貌。
柳青华乖乖举起茶杯喝水。
景佩瑶挑眉道:“战一场?”
宇文君含蓄应道:“这不太好吧。”
柳青华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继续喝茶。
景佩瑶瞬息来到北海之上,凌空而立,手中流雪熠熠生辉,浪潮涌起,隐约随着景佩瑶的呼吸共鸣。
宇文君满心欢喜,随后而至。
海浪无边,波涛涌起,在内心深处回响。
“师姐如此好战。”宇文君微笑道。
景佩瑶凝望宇文君,说道:“你敢还是不敢?”
宇文君笑道:“佳人如玉,吾于心不忍,害怕折煞了些许灵韵,心里过意不去。”
景佩瑶动人笑道:“谁输了,谁以后洗碗。”
宇文君想起了去蒲维清那里混饭的往事,心里不由的顿了顿。
极其含蓄道:“那我就不能再推辞了。”
刹那间,断念紧握在手。
景佩瑶笑而不语,意味深长。
宇文君温柔道:“姑娘先请。”
海浪忽然静止,衍生出无数清澈寒冷的剑气。
景佩瑶凌空一剑横斩而来,剑气涌动整个北海,伴随着恢弘的乐章倾泻而至,中正平和,伟力横生,似是要改天换地。
宇文君瞬息后撤,流露出凝重神色,这一剑可随意灭杀破极高手。
长生三剑,这才只是第一剑。
单手握住断念,刃口之上龙气蔓延,一刀破出,漫天青龙狂舞,龙吟之声激荡九天。
剑气沸腾,焚天煮海,宛若星河席卷日月所向无敌。
青龙狂舞,迎击九天,似是吞没一切再塑朗朗乾坤。
剑气与青龙相互激缠蚕食撄锋,衍生出无尽的绚丽真元气浪,海域瞬息间沸腾,海水倒倾数十丈。
狂浪之中,两人心如止水。
景佩瑶青丝飞扬,玉手执剑,第二剑翩然而起,掀起无数壮阔波澜,剑气若长龙,横绝万里,剑势若天倾,覆灭万灵。
一剑过后,再无众生。
宇文君横刀于胸前,海浪汹涌跃起,仿佛直达天际,汇聚成一条遮天蔽日的巨龙,携带无穷罡威,碾压轰冲而去。
轰隆隆……
虚空颤栗,衍生出无数道蜘蛛网般的裂缝。
巨龙与剑势相冲,激荡出无边无际的真元气浪,向八荒四野覆盖而去。
顷刻之间,两人同时动了。
景佩瑶一剑祭出,生出无量光明气韵,若开天辟地时的第一道光,横推山河万里,直上九重云霄。
宇文君一刀碾压而至,天地间龙吟不止,气吞山河,天宇之上浮现出了一尊巨大的黑龙虚影。
铮!
一声轻微金戈激荡之声涌起,海水倒倾数百丈。
景佩瑶黛眉微蹙,未曾想过宇文君竟能正面抗衡这三剑之威,且不落下风。
宇文君柔和一笑道:“怎样?”
景佩瑶轻灵一笑,虚空涌动,海域再度寂静,宇文君顿觉不妙,瞬间横渡虚空至三百丈外。
三重黑洞叠加,透出一股皇者气息,轰鸣之间,隐约可听见神圣的诵经声。
宇文君极其意外,师姐竟已修得了紫薇真元!?
“难怪师姐这般自信,看来我也得动真格了。”宇文君正色道。
景佩瑶微笑道:“我一直都在期待你给我动真格,昔日归海之会,我就在思量此事。”
远处,一座小岛上,柳青华和楚谨言一前一后,两人眼眸犹如三五岁女童般稚嫩清纯,动也不动的看着两人争锋。
一道灿烂的金光从三重黑洞透出,所到之处湮灭一切,此乃真正开天辟地神威。
宇文君双手合十,长发狂舞,一声怒吼气冲霄汉,撑起一道数百丈的混沌法相,混沌气流淌,罡威凛然,混沌法相一掌祭出,海量的符号绽放,与那金色光束刹那间交融,彼此相互蚕食,透出无尽深幽咆哮。
景佩瑶一剑刺出,一道更加壮硕的金色光束从三重黑洞内开辟而出,犹如一轮大日普照世间万物芸芸众生。
宇文君神色一凝,混沌法相双臂探出,混沌气澎湃不已,化作一张巨弓,张弓搭箭,一箭祭出,宛若那出云之月,照亮玄冥。
天幕崩裂,海浪一分为二,徐徐散开,露出无尽深渊。
轰!
两股截然不同的真元对冲,天崩地裂,诵经声恢弘无边,其气势难以言表。
飓风衍生而出,附近海域彻底天翻地覆。
撄锋过后,落下漫天灿烂光雨,犹如无上仙境。
景佩瑶温柔一笑,倾国倾城,道:“果然,你比我想象中更强,对混沌古经的领悟已臻化境。”
宇文君未敢大意,谁输了谁以后洗碗,他真的输不起。
非顾雍绝学不敌扶摇女帝绝学,然如今景佩瑶有紫薇真元加持,又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的无敌之路。
宇文君散去混沌法相,日角龙颜之上弥漫出无限黑光。
景佩瑶当即黛眉紧蹙,她察觉到宇文君真元气息惊变,浩瀚如海,凌驾万灵之上,真有几分言出法随的异象。
“龙族传承吗?”景佩瑶在心中喃喃自语道。
以宇文君为中心,场域弥漫开来,隐约可见场域之内有一条无边无际的黑龙徐徐盘动龙躯,刹那之间,场域覆盖方圆千里。
景佩瑶顿觉自身气息受到伟力压制,流雪透出铮铮剑鸣,三重黑洞摇晃不稳,聚敛真元,玉手结印,流雪长剑悬于黑洞中央,轰然一声,涌现出无量金色光束,向宇文君欺山压海而去。
修行《太龙经》以来,宇文君从未与人交手过。
今日是首次祭出绝学。
宇文君双眸燃烧起金红色光火,凝望而去,无形法则之力涌动,磅礴金光刹那间受到压制,速度骤降。
继而一拳轰出,拳风之中衍生出一道神异黑龙,伴随无量雷光,帝者之气盛放,似是要吞灭一切。
场域之内受到压制,景佩瑶催动尽数真元,一剑祭出,一轮紫色的大日浮现而出,涌出无穷光辉,黑龙之上的雷霆之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孱弱。
然而宇文君一步跨出,立于黑龙头顶,单手握住断念,一刀劈山而下,直逼景佩瑶眉心要地。
景佩瑶临危不惧,瞬间架起流雪横挡于头顶。
当!
一声巨响,脚下海域轰然炸裂,隐约可见深邃海底。
景佩瑶手腕震痛不已,娇躯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贯穿,身形摇摇欲坠。
宇文君见状不对,迅速收回断念,身化青龙,一瞬之间缠绕美人身躯。
天地间,落下无数光雨,遥远的海面上,泛起了狂风巨浪。
青龙散去,宇文君将景佩瑶抱在怀中。
景佩瑶举眸凝望青年脸庞,眸光温柔伴着轻微茫然。
忽然间,这青年低头,眸光清澈绵柔,一不小心四目相对……
第三百六十章 团聚与家业
景佩瑶眼眉低垂,脸色微红道:“就这么一直抱着吗?”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在我怀里,难道不好吗?”
景佩瑶脸色更红,宇文君御风而行,抱着景佩瑶返回明月山。
“我一直都在想重逢后会是何等光景,如今看来很是不错,不负期待。”景佩瑶微笑道。
宇文君轻声应道:“伯父伯母我已安顿妥当,接下来我打算带着你返回恒昌宗,随后同我返回玉溪镇。”
景佩瑶顿了顿,柔声道:“会不会有些太快了?”
宇文君温柔应道:“那你舍得慢下来吗?”
怀中姑娘心神荡漾,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回复,浅浅一笑,摄人心魄。
回到明月山下,宇文君握住景佩瑶纤纤玉手,注入一股青龙真元,温柔道:“我很意外,你修成了紫薇真元。”
景佩瑶忽然间心绪烦闷,想起了往后再也不会见到的扶摇女帝。
正色道:“我若是离开了,会有人来北海造次的。”
“也许,我会长时间留在北海。”
宇文君望着景佩瑶这张脸,恨不得立刻占有,从容道:“扶摇女帝自然是对你有所交代,我已想好了,以虚无之力掩盖明月山契机,那位叫楚谨言的姑娘镇守北海,有场域加持,除非无极强者亲至,谁也奈何不得这里。”
“总之,我需要你陪着我,这样我会安心。”
景佩瑶抬头柔声笑道:“你想的很周到,女帝不希望我成为你的附庸,很遗憾,方才那一战我败了,若我赢了,那位知晓后应该会很高心的。”
宇文君绕至景佩瑶身后,微微搂着景佩瑶脖子,低下头深呼吸了一口,略有陶醉道:“前人的期待是前人的期待,我们终归要走出自己的道路,大争将至,你已有紫薇真元加持,注定不会成为我的附庸。”
“战力如此强悍,我怎会舍得让你安心在家呢。”
景佩瑶稍有抗拒道:“为什么你总是将我算计的如此周到?”
宇文君顺其自然,侧脸贴在怀中姑娘的脸上,温度可人,暖人心扉。
“因为我很在意你啊。”
景佩瑶一时语塞,思索了一瞬,应道:“其实我也时常想起你。”
宇文君欲更进一步,顺着脸庞而下,一亲芳泽,景佩瑶似乎有所察觉,微微挣脱了,巧笑嫣然道:“收敛一些,白虎在暗中凝望。”
虚空涌动,一尊威势凛然的白虎现身此地,一双虎翼洁白无瑕,流露出神圣光华。
宇文君站直了身子,凝望而去,言道:“果然返祖了,还到了破极。”
白虎眼神复杂,同宇文君对视了一瞬,默然低下了头。
柳青华和楚谨言御风而来,两位姑娘心潮澎湃,亲眼目睹这一战,心中感怀万千。
“你们两人未免过于恐怖,估摸着归元之下无敌手!”柳青华诚然道。
柳青华来了,景佩瑶心里的茫然与紧张散去了不少,和然应道:“还好,可惜我还是输了。”
楚谨言开始斟茶倒水,目睹这一战后,她对修行的领悟自是更上层楼。
宇文君举起茶杯,并指为剑,一道龙气涌入楚谨言眉心之地,柔和道:“可助你洗精伐髓,开阔神思,或许此生无望凌霄,亦能让你往后到了归元,比寻常归元境更强一线。”
楚谨言连忙作揖道:“多谢公子赐教。”
宇文君微笑道:“无需多礼,自然就好。”
景佩瑶看着楚谨言轻声吩咐道:“我即将离开这里,往后明月山便交给你了,但我也会经常回来的。”
“一人或许有些孤单,辛苦你了。”
楚谨言畅然应道:“有些孤单不假,我一人在这里修行悟道,兴许还真能修炼出扶摇女帝那一星半点的风采呢。”
“再说了,你也会经常回来的,心里也有个盼头。”
景佩瑶温和言道:“真好。”
柳青华挽着景佩瑶的胳膊说道:“姐姐去了恒昌宗后,声望必将更上层楼,一如我们当初在白鹿书院那般,一起行事。”
“打架我是打不过你们两个了,往后遇见了大事,你们可一定要顶在我前面啊。”
景佩瑶乖笑道:“知道了,不会让你吃亏的。”
宇文君道:“我先去遮蔽这里的气机,随后我们离开这里。”
景佩瑶嗯了一声,她本想早些前往恒昌宗,可想了想,还是等他来找她,求一个心安,心里的期待开出了花朵……
宇文君凌空而立,双手结印,虚无之力蔓延整个明月山,构建出一座场域,远处望去,明月山已消失北海。
“我们也该走了。”宇文君道。
景佩瑶起身,望向九层高塔,她在这里居住的三年,有许多回忆,作为一个念旧的姑娘,忽然要走,心里有些舍不得。
明知早晚都会回来,但或许是跟着一个青年走,总觉得是出了一次很远很远的远门。
白虎来到景佩瑶近前,微微低头,一副顺从模样。
宇文君柔声道:“伯父伯母看见这一尊白虎,也许会很害怕的。”
景佩瑶噗嗤一笑道:“就你想得多。”
柳青华俏皮言道:“师弟想的可多了,每次从外界归来,总会去那间院落里看望伯父伯母的,虽说也不知具体都说了些什么,但感情当是深厚的。”
景佩瑶低头浅笑,若春风拂面。
一行人横渡虚空,就此离去。
楚谨言望向众人离去时的背影,既有些意外宇文公子可横渡虚空,心里亦是有些失落,同时弥漫出了自己都不知如何言说的归属感。
恒昌宗。
庭院里,教书先生受到井寒清的嘱托,今日修养在家。
景父景母在院落里默默走桩,潜移默化增强自身精元,心里也很是期待闺女归来。
忽然间,虚空涌动,一袭墨色长裙的景佩瑶徐徐走出,在其身后是一尊洁白如玉的白虎默默跟随。
老两口想过会是这般遇见,亲眼目睹,眼角仍旧是渗出了泪水。
景佩瑶一步来到母亲身旁,母女两人相拥而泣。
宇文君与柳青华随后而来,见到这一幕,对着景父微微点头致意,并未打扰这份温馨氛围,转身离开了。
白虎仍旧留在这里,对着景父弯下身子,景父心中先是咯噔了一下,见到白虎眼眸中那份柔光,所有的不安一扫而去,闺女出息了啊。
早就听闻过这尊白虎,出自于皇宫深处,亲眼见到总归是不一样的感受。
景佩瑶松开母亲,泪中带笑道:“娘亲年轻了很多呢。”
景母慈爱道:“真会说话,想死我了。”
景佩瑶拉着娘亲的手介绍道:“它叫小白,是我的坐骑,很温顺的,娘亲莫怕。”
白虎索性直接盘卧了下来,浑身散发出洁白光辉,神圣而又柔和。
景母在闺女的拉扯下走到白虎近前,伸手触摸了一番白虎的额头,顿觉掌心温润如玉,直通肺腑。
景父也仗着胆子来到白虎近前,伸手摸了摸白虎的额头。
自豪笑道:“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触摸到猛虎的额头。”
一家三口,重逢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景佩瑶小心忐忑道:“其实我很想早些日子归来,可因为种种事宜耽误了,一月之前我便出关了,心里想着距离与青华妹妹他们的重逢之日也不远了,索性就在北海等了等。”
“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景父满脸欣慰的笑着,说道:“我们都懂的,来到这里之后,虽然懂的没有你们那么多,可该知道的事我们都知道的。”
“你长大了,许多事得自己做主。”
景佩瑶乖乖点头,和小时候一般无二。
景母好奇问道:“你的那一位师尊呢?”
真的很想要见见那一位扶摇女帝,虽说见面了不知要说些什么,但给她煮一顿饭也好啊。
景佩瑶伤感应道:“她走了,往后大致不会在遇见了,未来有朝一日将会听闻她的死讯,以及另外一位绝世强者的死讯。”
“可能是魔族的武王,可能是神族的大元帅。”
景父景母心里一沉,伤感遗憾涌上心头。
景佩瑶道:“她不是一个在意人间冷暖的人,你们也无需多想,但有些事,我们要永远记得。”
老两口郑重的点了点头。
“走,咱们去包饺子,中午把那孩子和青华姑娘叫过来,大家坐在一起吃一顿饺子。”景母热切道。
景父撸起袖子言道:“我这就去擀饺子皮。”
一家人在一起,当然是吃饺子才好啊。
景佩瑶喜极而泣,泪花晶莹。
恒昌殿。
宇文君懒散靠在椅子上,随手拈起一颗葡萄,灵族的葡萄最有灵性,魔界的葡萄最纯正,而横龙山的葡萄也就是横龙山的葡萄了。
井寒清道:“这下好了,宗主喜悦之情浮于脸上,往后应该不会无故外出了吧。”
柳青华嘻嘻笑道:“姐姐所言极是。”
宇文君含蓄道:“揣摩上意可是很危险的。”
井寒清咧嘴一笑道:“大家都明知道的事,会有怎样的危险呢。”
幸亏郭盛和没在这里,若是在这里的话,定然会说我早就知道他们两个有一腿了。
宇文君没好气的递给井寒清一颗葡萄,怪异问道:“在恒昌宗这么久,可曾有心仪的男子,若不方便演说,我这位八顾之首可亲自出马。”
井寒清连忙摇头道:“公子说笑了,既然佩瑶姑娘已经来了,不如我现在召集众人回归,高志和郭盛和应当还在北方四处抠抠搜搜招揽能人异士。”
“预计等过两日才能归来。”
宇文君摇头道:“暂且不必,岂能因我一人之事,误了大局,眼下张本初和武宓正在横龙山外围排兵布阵,秋收即将开始,等到秋收结束后,我们再聚在一起吃一顿好的。”
井寒清嗯了一声,忽然之间,独孤俪瞬息而至来到近前。
柳青华惊了一下,她和独孤俪私底下交手很多次,每一次都是惨败,且都是同境一战惨败。
对这位道家玄宗传人,柳青华心里有着深深的敬畏。
井寒清狐疑道:“妹妹真元略有波澜,发生了何事?”
独孤俪瞥向宇文君,略有艰涩道:“我察觉到了一股异样真元,那座楼兴许可以修建了。”
宇文君闻后,给独孤俪剥了一粒葡萄递给对方,温柔道:“你若不说此事,我倒是忘了。”
“暂且不必声张,此事仅你我四人知晓就行了。”
井寒清:“……”
柳青华:“……”
二位姑娘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里的两人是指宇文君和独孤俪,余下的两人自然就是武宓与景佩瑶。
宇文君打了一个圆场道:“有一件事,暂且不便公之于众,你们就不要多问了。”
井寒清郑重点头,不便告知的人,自然都是大事。
柳青华识得大体,有些事会刨根问底,有些事绝不会多问。
两人默契离开恒昌殿,独留宇文君与独孤俪两人。
独孤俪道:“这有些匪夷所思,当我察觉到那股真元时,一时难以相信。”
宇文君诚然道:“我也很是意外,扶摇女帝昔日得到了人皇陛下赠予的一缕紫薇真元,她自身炼化我并不意外,而今佩瑶也修出紫薇真元,杀力惊人。”
“这条路,充满了未知。”
“兴许佩瑶如今对紫薇真元的驾驭尚未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修建气运楼一事,估摸还得缓缓,具体实况,我一时难以推敲。”
独孤俪柔声道:“不打紧的,只需一缕紫薇真元作为点睛之笔即可,不会耗费佩瑶姑娘的本源。”
道家玄宗一脉,道法广深如海,宇文君早有听闻。
见独孤俪这般有把握,心里踏实了不少。
“你有多大的把握,令世人察觉不到此楼存在?”宇文君正色道。
修建气运楼,无疑是杀头的罪过,律法之中虽未明确点明,但脚指头都能想的到,人皇定然不会允许此类事发生。
最好还是不要修建气运楼为好,可既然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契机,宇文君自然会奋力争取,因为有时候一旦退了一步,就要永远退一步。
独孤俪道:“公子既已掌握虚空之力,此楼可建立于虚空,无需横龙山顶梁。”
“陛下既不会知晓,气运楼再与公子龙气建立契约,可保恒昌宗往后昌顺。”
宇文君问道:“坏处是?”
独孤俪沉凝道:“公子往后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决定恒昌宗疆域之内众生的前途未来吉凶祸福。”
“一旦不小心流露出痕迹,皇宫那里将会察觉此事,即便查无实据,也会被惦记在心里。”
宇文君陷入了沉思,气运楼,唯有皇者可镇压。
“将此楼藏于明魂之山,如何?”宇文君问道。
唯有明魂之山是宇文君当下唯一的隐秘之地。
独孤俪道:“可那样一来,对恒昌宗虽有裨益,但裨益不大。”
宇文君嘴角上扬道:“说起来我不止恒昌宗一桩家业……”
第三百六十一章 针尖遇麦芒 求一波订阅……
独孤俪眸光微微荡漾,腼腆言道:“公子这话说的倒是颇有道理。”
宇文君神色略有些疲惫,近日事宜颇多,关于气运楼一事,他从未深思熟虑过。
见到景佩瑶紫薇真元后,他才开始重视此事。
单手托腮,望着桌子上的葡萄,言道:“是我一开始忽略了一些事,魔界的明魂之山才是我真正依仗。”
“以我自身纯正龙气仍旧可以在明魂之山起一座气运楼。”
“奈何比较之下,人族产业最大,致使我许多事未来得及细细思虑。”
“依你之见,龙气作为点睛之笔为妥,还是紫薇真元作为点睛之笔为妥?”
涉及气运一事,宇文君真得向独孤俪虚心求教。
独孤俪眼神轻微漂浮,端起茶杯沉思道:“尚未可知,二者可以合二为一,也可以单独作为顶梁柱,就是不知佩瑶姑娘当下的紫薇真元在何等境界上。”
“同是真元,有强弱阴阳之别,需得根据实况酌情而定。”
宇文君站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从容道:“也罢,到时前往明魂之山一看便知。”
独孤俪乖乖嗯了一声,那位姑娘当生的极美吧。
思虑间,武宓来了,身着黑金甲胄,就差血矛在手,英气在整个大殿内弥漫开来,走到茶桌前提起茶壶豪饮入口。
宇文君微微扣响桌角,言道:“我以为你还在山野之间排兵布阵。”
武宓放下茶壶随意坐在椅子上,拿起一颗果子吭食了起来,吃了两口后才随意回道:“张本初现在倒是在排兵布阵,很是慎重,和诸多老将一同商议对策,至于最后是否是他做出的决定,眼下还是两说之事。”
宇文君单手撑住下巴,歪着头,淡然道:“所以,你并未将张本初放在眼里,认为此次你必胜无疑。”
独孤俪在一旁一言不发,涉及到了军政大事,她是真的一窍不通。
武宓言道:“那不然呢?”
宇文君无奈一笑,对于最后的结果他自然是倾向于武宓的,绝对实力面前,任何计策都是旁门左道。
武宓继续说道:“你似乎对张本初很有信心?”
宇文君沉思道:“当下我对你更有信心一些,只是我很好奇发生了何事,你对张本初竟有些不屑一顾?”
武宓咧嘴一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你啊。”
“张本初归来之后,与将士们走的很近,时常慨慷解囊,身上那股暮气,令我很是不悦,亏负了将星之名。”
“总之,无想象之中那么好。”
“事实上,他已能上的了台面。”
宇文君也不知如何打圆场,底层出身的人,某些特质是深入骨髓的,张本初风华正茂,兴许可以洗掉那些特质,也许已经洗掉了很多,但在武宓看来,还远远不够,临阵对峙,一眼就可看出端倪。
这类特质无法细分好坏,因人而异,难以言说。
慷慨解囊可以,与将士打成一片更是好事,却不可过于人情世故。
可他也才初次上手而已,宇文君并未在意武宓对张本初那苛刻的眼光,这对张本初而言,亦是一件好事。
不过倒是好奇,张本初这一次是否能够在战术上胜了武宓,捉对厮杀自然不是武宓对手,战术胜了,谋略胜了,才是宇文君最想看到的。
他不是没有机会,至少现在武宓是极其傲慢轻敌的。
武宓忽然问道:“那位姑娘呢,我倒是很好奇,她究竟长什么样子?”
独孤俪也很好奇,宇文君一时语塞。
大殿门口,传来轻柔的脚步声,景佩瑶来了。
宇文君一脸诧异,说来就来啊。
武宓和独孤俪同时望向景佩瑶,乍看之下皮囊上佳,细看一番后才察觉景佩瑶周身道韵灵澈自然,颇有些和光同尘的意境。
景佩瑶缓步而来,对二女温和言道:“两位好,初次见面,往后多指教。”
独孤俪起身热情应道:“言重了,八顾的份量我是清楚的,还望往后姐姐对我多指教。”
道家玄宗传人对某类气息甚是敏感,她能感觉出景佩瑶身上弥漫出若有若无的皇者之气,这便是紫薇真元。
武宓并未起身,随手抽出一张椅子,轻笑道:“我叫武宓,请坐。”
景佩瑶并未客气,落座于武宓身旁,瞥了眼宇文君,说道:“饺子快要包好了,待会儿大家过去一起吃饺子。”
宇文君嗯了一声道:“伯父伯母拾掇的这么快?”
景佩瑶点了点头道:“可能心情好,手上的活儿自然也就跟着快了。”
武宓的眸光一直落在景佩瑶身上,比起凌玉卿而言,她的确身上有股不同凡俗的气韵,略有挑衅道:“你和他体内真元都略有虚浮,想来在北海鏖战过一场,不知胜负如何?”
宇文君咳嗽了一声……
景佩瑶正视武宓,后者的眼神略有些挑衅,是见到强者之后的兴奋。
“你的战意在上扬,欲与我动手?”景佩瑶轻笑道。
这两人可都不是心慈手软的姑娘。
宇文君想打一个圆场,却又不知话该从何处来为好。
武宓洒脱一笑道:“是有这个想法,却不是现在,等此次“秋收”结束之后,你我可一战,若你能赢了我,往后玉溪镇你便可自由出入,乃至于那座秘境空间。”
“若你败了,便是败了。”
景佩瑶从善如流道:“好啊,我也很期待另外一位龙族传人的战力如何。”
宇文君咳嗽了一声说道:“你们为何要这样呢?”
武宓顿了顿,神色一凛道:“这样的一个人,值得一战。”
景佩瑶笑而不语,宇文君整理了一番袖口,言道:“既然饺子要好了,咱们就先过去吧,可惜的是,这一次多数都是女子,郭盛和,高志,张本初,燕照他们没在这里。”
武宓乐呵一笑道:“是有些巧合,但饺子还是要吃的。”
几人离开恒昌殿往那座庭院而去,路上武宓刻意与景佩瑶并肩而行,虽不尖锐,彼此也都有数。
宇文君暗中传音对景佩瑶言道:“她是武宓,直接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景佩瑶暗中应道:“无需如此,我倒是喜欢这样,若她参与八顾,亦能博得一个八顾之名。”
独孤俪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孤单,这氛围真的很怪。
进入正堂后,武宓突发奇想道:“不如你我手谈一局,距离饺子出锅,当还有些时间。”
景佩瑶眼神平静,柔和应道:“好啊。”
宇文君坐下来默默喝茶。
独孤俪亦是如此……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为了你
有些遗憾,宇文君从未与景佩瑶手谈过,昔日像是忘记了此事般。
武宓与景佩瑶博弈,宇文君还真猜测不出结果。
两位女子心如止水,不紧不慢,手谈一事棋逢对手,一两日分不出胜负,武宓此刻与景佩瑶手谈,心思已昭然若揭。
棋盘上,武宓棋力犹如血矛,直击要害,无丝毫拖泥带水人情世故。
景佩瑶棋法略有绵柔,似阴柔剑法,偶尔大开大合,杀力惊人,谋定而后动。
一炷香过后,两女仍旧未能分出胜负。
独孤俪和宇文君从头到尾也不曾搭话,以免打扰了这份清净。
门外传来脚步声,柳青华与井寒清来了,见到正堂一片寂静,也都默契无声坐了下来。
柳青华意识到氛围不对,望向宇文君,表情略有迷惘,暗中传音道:“怎么回事?”
宇文君无奈应道:“如你所见。”
柳青华似有所思般点了点头,井寒清小声对柳青华道:“武宓姑娘乃公子绝对臂助,佩瑶姑娘又是公子的意中人,两人都对彼此好奇,想试探出对方深浅,若非“秋收”将至,两人必会放手一战,预计秋收过后,这两人必有一战。”
迟迟无法拿下对手,武宓心中并不意外,扶摇女帝选中的人,怎会是寻常货色。
此时此刻,战局仍旧不分上下。
反之,景佩瑶同样察觉到武宓的实力底蕴在何等地步,心中诧异,龙族传承果然深不可测。
二女眸光相视,随即归于平静,如两道箭矢擦肩而过。
这会儿,又传来脚步声,景父热热闹闹的来了,欣喜笑道:“饺子好了,快收拾一下桌子。”
景佩瑶未曾理会,武宓亦是如此。
柳青华与独孤俪,井寒清闻声赶紧收拾桌椅。
宇文君给了景父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景父望了一眼棋盘那里,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想来也是大事情,默默退下了。
棋局到了关键时刻,最忌讳被人打扰,这个道理景父还是懂的。
武宓随意落下一子,抬起头正视景佩瑶,清脆言道:“单论棋力,你比我想象中更强一些。”
景佩瑶含蓄道:“今日未分胜负,不如吃完饺子之后,你我继续?”
武宓怪味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既然遇见,怎能不分出胜负。
丫鬟们端来了饺子,武宓和景佩瑶这才离开棋桌,都觉得意犹未尽。
景父和景母也来了,众人也没有围坐一桌,女子一桌,男子一桌。
宇文君与景父坐在了角落之地的小桌子上,三个时令小菜,一大盘饺子两人共食。
大桌子上,柳青华自然是引起话题的那人,独孤俪跟着附和,井寒清偶尔说几句公道话,至于景佩瑶和武宓,只是象征性的插几句嘴。
景母从头到尾,一脸亲切笑容,不知桌子上风云诡谲。
宇文君吃了两口言道:“你我要不然去外面吃?”
景父顿了顿,随即点头道:“也好。”
宇文君施展混沌引手,将桌椅搬到露天的庭院里。
随即两人在一众女子诧异的眼神中离开了屋子。
独孤俪迷糊道:“他们为何要出去吃?”
景佩瑶在一旁云淡风轻道:“或许是觉得我们说话的时候有点烦人吧。”
柳青华轻哼了一声道:“师弟真是的。”
景佩瑶微笑道:“无妨,他们既然愿意去外面吃,那就在外面吃,大家都没顾忌了,也是好事。”
井寒清轻笑道:“也是,言之有理。”
庭院里。
日光温和,犹如当下的心情。
宇文君吃了口饺子如实说道:“武宓很想知道佩瑶的实力,饭后你们无需打扰,她们仍会继续手谈,那一盘棋还没有下完。”
景父也回过味了,皱眉疑惑道:“为什么?”
宇文君深呼吸了一口气,徐徐言道:“两人都很好战,武宓在宗内年青一代中绝对无敌,如今佩瑶来了,武宓未必是绝对无敌的那人。”
“针尖对麦芒,待得“秋收”过后,两人还会放手一搏分出胜负。”
“非一山不容二虎,只是武宓算我家人,替我操心了一些事。”
话已至此,景父便是傻子也知晓了为何。
问道:“据你推测,她们两人谁更胜一筹?”景父不是很宽心的问道。
宇文君直言道:“半斤八两,取决于谁更心思敏捷。”
景父嗯了一声,倒也没觉得自己的闺女非要比别人强心里才舒服,但心里自然是希望闺女可以胜了武宓,身为人父有此想法无可厚非。
内堂里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气氛融洽,景佩瑶归来,无疑是恒昌宗一大助力,扶摇女帝传人的身份,在这世上份量是很重的。
饺子吃完以后,丫鬟们开始清理碗筷,柳青华与独孤俪留了下来,宇文君则和井寒清一道离开了,对于这场博弈的结果,两人心里好奇,但都知晓不会短时间内分出胜负。
横龙山,刀背岭,地势攻守兼备,山岭之下是一小型平原,山岭之上防御工事固若金汤,且有居高临下的险峻优势。
这里便是张本初与燕照的中军大营。
午饭刚过,众将士们暂且午休,张本初与燕照在山顶的烽火台上喝着茶,吃着瓜果点心。
“根据探子来报,武宓姐姐已经前往恒昌殿了,对我们很不重视啊。”燕照略有苦涩的笑道。
非觉得武宓自视过高,是真的因为武宓没必要过于重视他们。
两军对垒,各自主帅的名望亦是很大的依仗,将士们虽知晓张本初是一颗将星,可这颗将星眼下还未有拿得出手的战绩,世人皆知,成为将星之前,他也仅是宇文君身边的追随者罢了。
至于武宓的战绩,已无需多言,世人皆知,武宓就是宇文君的左膀右臂。
名望虽大,没有战绩,亦是很难服众,万幸的是张本初很会做人,和军中将士打成一片,也不介意偶尔陪着将士们聊一些粗鄙不堪的内容,如青楼姑娘一天会接多少客人,如大家闺秀偶尔会不会觉得寂寞难耐,诸如此类。
因为人爽朗热情,出手又大方,得了一批拥趸,其实己方阵营里的将士都不看好张本初能赢了武宓,但也都愿意听从张本初的调度,对张本初所下达的军令无一不从,如今已算是一个实权将军。
武宓的大军就在距离刀背岭约莫五十里之地的断剑峰,中间这五十里,地势错综复杂,既有可铁骑凿阵的平原地带,亦有险峻地势。
这一次虽有铁骑,但绝不会出现铁骑凿阵,更多还是依靠步卒在山野之间拼杀,谁若能占据有利地形,谁便可获得这一次“秋收”之胜。
双方都在绞尽脑汁猜测对方的用兵策略,至于安插斥候一事虽有,但成效不大,因为最后下决定的人还是张本初与武宓,大军开拔之日,才是最终计策水落石出之时。
安插斥候一事,得提前三月乃至于半年亦或是更久,这样的斥候可深耕一城一地乃至于大势风向,故而有用。
此次“秋收”开始还不到一月,斥候之力难以挥发。
对于武宓姐姐的轻视,张本初未放在心上,拍了拍燕照的肩膀,柔声言道:“无妨,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就行了,乾坤未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也许我们会获得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呢。”
燕照嘴角上扬道:“有你这话,我就满足了,其实我很担心你乱了心境。”
一个出自于白鹿书院,一个是涤剑谷少主,两人对彼此都很重视,谋略一事,两人都不知自己在何等层次,所幸两人商谈此事时,多数观点不谋而合,还真有些志同道合的意味。
清风徐来,宇文君瞬息而至。
张本初和燕照见状喜出望外,两人都已很长时间不曾见到宇文君了。
宇文君微微抬手示意勿要伸张。
燕照上前一脸笑意,眼神纯粹,赤子之相一目了然。
“我们很意外公子会来这里。”燕照清爽说道。
宇文君应道:“我并非是拉偏架的。”
燕照爽朗道:“我们自然知晓公子不会过来拉偏架,可只要公子来了,我们心中就更有士气了。”
宇文君笑了笑,点头道:“也是。”
张本初从怀中取出一部卷轴,双上呈上,低声道:“请公子过目。”
宇文君接过卷轴,并未当面打开。
燕照见此情况默契的微鞠一躬暂且离开了了望台。
宇文君轻声道:“对于武宓,你是如何看待的?”
他很期待张本初的回答,虽知晓张本初心里对武宓极其敬畏,可两军对垒之间,没那么多的敬畏与人情。
张本初思索道:“姐姐刻意轻敌,算是激将之法,告知我两军对垒无需顾忌太多,同时暗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谋略在其中,这一战姐姐不会对我手下留情。”
“至于姐姐的傲慢,我并未放在心上,很清楚这是对我的磨砺。”
宇文君细问道:“还有呢?”
张本初从容道:“我也将付出全力,与姐姐一战。”
“只有尽了全力,姐姐才会重视我。”
宇文君柔和一笑道:“没放在心里就好,以为你现在有一股骄狂之气,曾经的四大魁首之一许还山也对你流露出诸多好感,突然之间的阶层跃迁最是考验心性,还好,你没有迷失自己。”
没有细问许还山和张本初之间都说了些什么,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一份同窗之情不应该被过多的打扰,尽管那两人以往在白鹿书院里也并交集。
更没有细问张本初的具体战略方针,有些事终归要自己去做一次,才会积累出真正的本事。
宇文君道:“明日我将会在最高处看你们两人的对决,无需太多负担,你不是武宓之敌,我也早心里有数。”
张本初重重点头。
宇文君横渡虚空就此离去。
回到恒昌殿后,便看见了井寒清写满愁容的模样。
“发生了何事?”宇文君正色道。
井寒清递给宇文君一封信,后者打开只是瞥了一眼,就放下了手中信。
“以往对正雄山不甚了解,以为那里只是江湖野游的汇聚之地,未曾想一方小池塘里,还真冒出了一条蛟龙。”宇文君笑道。
坐在椅子上,微微扣响桌角,高志与郭盛和落在了山主手里。
点名让宇文君孤身一人过去接人。
否则就要撕票!
井寒清道:“盘龙对正雄山也不曾过多关注,便是星罗谍子,也鲜少到正雄山,能将高志和郭盛和扣留下,足以证明山主的实力,起码也在凌霄。”
“据我推测,此事与古青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宇文君抬手言道:“古青皓手握青云令,难以号令修行宗门,又在皇都与我一战落败,心里难免不服,给恒昌宗发难找茬,也在情理之中。”
井寒清直言道:“多难道人或许与那位山主也有些联系。”
“你孤身一人前去,实在是不妥。”
“万一……”
宇文君平和道:“无妨,此事不要对外伸张,对我下黑手,他们还没那样的胆子。”
闻得此言,井寒清宽心了不少,仍旧担忧道:“可万一对你下蛊,或是其余的手段呢?”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放心,我会平安归来。”
井寒清欲言又止,对于眼前这位八顾之首的能力她是绝对信任的,可无论怎么看,此事都有些棘手。
临走前,宇文君特意交代道:“暂且不用与古青皓发生冲突,此事有些蹊跷,未必是出自于多难道人的主意。”
井寒清嗯了一声。
宇文君快步走出恒昌殿,片刻之间,消失于此间天地。
景父家。
正堂里,独孤俪和柳青华默默无声,静观其变。
武宓落下一子后起身来到茶桌旁给自己也给景佩瑶倒了一杯茶。
棋盘上密密麻麻已无空位,这盘棋和了。
武宓感慨道:“其实你不用这样。”
景佩瑶来到武宓对面,玉手举起茶杯抿了一口,应道:“并非退却,我不善棋道,也仅能维持不败而已。”
“此次你对我有所轻视,成心博弈,我应该会落败。”
武宓挑眉道:“当真?”
景佩瑶平和道:“当真。”
武宓咧嘴一笑道:“也是,棋道一事见仁见智,那棋力天下第一的魔君也没能实现心中所愿,受教了。”
“择日再战,我暂且离开了。”
景佩瑶嗯了声,亲自将武宓送出门外,目送这位姑娘离开庭院。
柳青华走上前来挽住景佩瑶的胳膊,担忧道:“她为什么要这样?”
景佩瑶微微拍了拍柳青华的手,和然道:“为了你更漂亮。”
柳青华:“……”
第三百六十三章 遇山开路
正雄山。
因高耸入云,山体端正磅礴,灵气浓郁,植被丰茂,内有山涧无数,坡岭一百零八座,阴阳协调,故而得名正雄山。
主峰名曰云霄峰,可见云海翻腾,时常有瑞云漂浮,偶尔可见云海瀑布倒流之景,峰顶修建一座简易宫廷,四方宫墙呈墨黑色,拱卫正中央的云霄殿。
亭子里,两位青年相隔对坐,正在摆弄棋局,亭柱旁矗立着一位约莫三十来岁的壮年男子,身材消瘦,皮肤古铜,模样还算清秀,只是眉宇之间流露着丝丝煞气。
郭盛和与高志来到正雄山淘人,起初低调行事,还算顺利,世人皆知正雄山乃江湖野游汇聚之地,对游侠极其包容。
诸多郁郁不得志的野修来到正雄山,均会被以礼相待。
野游汇聚之地异数极易发生,诸多修行者掌握残缺法诀,与他人相互交换,煮茶论道,时常发生化零为整的事迹。
所谓野修,便是独自修行,在外寻幽探密,意外获得一两卷残缺功法,正式踏上修行之路,因所修法诀不全,故而称之为野修。
而在这里,大量残卷功法拼凑在一起,极易拼凑出全貌功法,甚至偶尔能将两种截然不同的功法拼凑在一起,反而不可思议,超越原初正统。
郭盛和与高志出来此地,自是被这里的人误以为是江湖野游,来此地寻求一个归宿,直到暗中招揽人才,被人发现后,当场便被就地正法。
得亏郭盛和是名门之后,若只是高志一人来到此间,早就被一刀霍霍了。
郭盛和抬头望向顶梁柱旁的男子,愁眉苦脸道:“我们就是下棋而已,大哥你何必盯得这么紧呢?”
“影响我二人心境,难以下出神仙手来。”
此人名曰杜珏新,乃山主麾下第一高手,已有归元后期修为。
看似年虽不大,实则极有可能过了半百之数。
杜珏新冷冷的瞥了一眼郭盛和,煞气横流,郭盛和只好闭嘴,高志也在一旁无奈的摸了摸额头。
当下的正雄山严阵以待,只要宇文君出现,必须先得胜了两只守山犬,随后又得接受五毒的合击,再之后就得上刀山。
那座刀山,实乃真刀山,数十名成名刀客组合列阵迎接贵客。
过了刀山之后,便是这位杜珏新亲自招待宇文君,经过重重阻碍,方可与郭盛和、高志两人会面,且到了那一步,还真不知山主是否愿意放人。
想到这些郭盛和头大如斗,来了这里才知晓那山主亦是一位凌霄后期的狠人,正雄山经过无数年发展生息,其底蕴已可和名门大宗做之比较。
此时此刻,郭老爷子并不知晓他的宝贝孙子已落入他人之手。
本以为正雄山秩序散乱,民智未开,便和高志两人前来,若一开始知晓内情他们就不会来这里找不痛快,便是要来,也得带一位可护佑他们的强者。
郭盛和惆怅道:“以宇文君的傲气,自然会孤身一人前来,我有种不祥预感。”
高志默然点头,叹息道:“事已至此,只能相信公子了。”
杜珏新在一旁默默听着,忽然间,一只白鸟穿越云层,来到大殿里,停靠在一位高大男人的肩膀上。
山主约莫五十余岁,高大魁梧,面相棱角分明,目若朗星,举手投足间透出野性的光辉。
冷哼笑道:“好小子,有种!”
“竟然还真的一人来了。”
郭盛和与高志看见那只白鸟后,心中更加忐忑不安。
山主对恒昌宗有这般敌意,使得这两位年轻人不约而同联想到了当年的顾雍,曾在北方杀人无数,大概率与这位山主大人有着无法化解的深仇大恨……
山下,入口处。
登山台阶上,人群熙熙攘攘密密麻麻,打眼一看不下于百人之数。
宇文君孤身一人前来,一脸从容不迫。
一位光着膀子的彪形大汉扛着一柄鬼兽大刀微微上前,龇牙咧嘴笑道:“我们以为宇文公子是胆小怕事之人,没想到还真有种一人来我正雄山。”
宇文君眸光平淡,无悲无喜,轻声道:“我麾下门人不知正雄山深浅,在此赔罪了。”
彪形大汉狰狞一笑,其身后众人更是哄然大笑,犹如看着傻子般看待这位八顾之首。
“光是赔罪,怕是远远不够。”彪形大汉话锋一转冷冽言道。
宇文君微微挑眉,应道:“请赐教。”
彪形大汉见此,顿时怒从心头起,轻声喝道:“果然,顾雍传人足够狂妄。”
当即做出手势,两头赤黄色的猛犬从山上飞扑而下,两头猛犬体大如牛,四肢粗壮,一双竖瞳透出幽幽恶光,尾部更有利刃刺出。
彪形大汉冷笑道:“此乃守山犬,别怪我们看不起公子,能否更进一步,就得看公子的本事了。”
宇文君睥睨了一眼两只守山犬,妖族之中有一脉名曰阴阳犬,一雄一雌配合默契,口衔剧毒,一旦中毒除非挖出阴阳犬心脏熬药解毒,否则无解。
彪形大汉与其身后的众人们开始起哄,不认为宇文君能过得了守山犬这一关,两只守山犬均有大黄庭中期修为,配合默契,遇到破极高手都可凭借战斗天赋将其撕碎。
两只守山犬飞扑而来,气势如虹,刹那间此地罡风呼啸,山林震颤!
宇文君亮出断念,一刀横扫而出,刀意森然凛冽,混沌气汹涌滚动,两只守山犬刚飞扑至宇文君上空,忽觉四肢发软,一方刀域瞬息形成,锁定两只守山犬气机,令其无法挣脱。
煞气锐减,守山犬心神震颤。
宇文君轻盈一跃,站在一只守山犬头顶,周围重力骤增,砰然一声,两只守山犬同时坠落在地,砸出两道大坑。
台阶之上的众人见状目瞪口呆。
一个照面就解决掉了两只守山犬?
须知,守山犬乃是无数破极高手的噩梦!
为首的彪形大汉咽了咽唾沫,欲言又止。
宇文君单手握刀,缓步而上,人群一分为二让出中间道路,宇文君神色淡然,正视前方,从中间缓步而上。
周围的人群情激奋,却无一人敢上前。
视他们若无物!
大坑里的守山犬发出微弱的哀嚎,彪形大汉这才回过味来,赶紧带着几人搀扶起守山犬。
未下死手,一切留有余地。
两只守山犬并未遭受重创,只需休养一两日便可恢复。
宇文君越过登山台阶,来到一片青石广场里,刚欲继续登山,便有五位衣衫褴褛的老人从天而降,顷刻之间对其形成合围之势……
第三百六十四章 风波骤变
风起,山野肃静。
宇文君立于原地纹丝不动。
五位老人均是破极强者,威压赫赫,锁死宇文君任何退路。
锦衣公子单手负在身后,平和言道:“那两只守山犬实力孱弱,你们五位真元充沛雄浑,我不敢保证留你们性命。”
“如若识相,就此退下。”
五位衣衫褴褛的老人,如繁华街道边的老叫花子,眸光沧桑而平静,身上毒气蔓延,临阵对敌,无需刻意出手,仅凭身上毒气,便可令对方元气大伤。
而这位八顾之首,言语是如此狂妄。
老人们并未放在心上,顺息而动,身形若离弦之箭,五人同时出手,一人攻向宇文君咽喉要地,一人攻向宇文君肩胛骨,一人攻向心脉要地,一人攻向下三路,还有一人直刺眼眸。
彼此配合默契,屡次在一招之内结果对方性命。
归元境界的好手遇到这样的五位老人,也会头疼不已,不会做过多纠缠。
宇文君微微闭眼,感受气流涌动,这一招对于多数人而言,都是瞬间绝杀。
眼看五人即将得手,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宇文君瞬息消失原地,令五位老人惊颤不已,这并非瞬移,而是横渡虚空。
退出五人合围之势后,宇文君单手握刀,瞅准其中一人,再度一步横渡虚空,欺压近前,一刀落下,刀芒磅礴沉雄,力压山河。
这位老人还未来得及做出格挡架势,便被一刀命中胸口,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宇文君劲发体内,顺势一拳落在其血槽处,老人当场横飞,在半空中吐出大口血水。
余下四位老人形成大阵,双手快速结印,地面之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毒虫,每一只毒虫散发着紫黑色毒气。
天幕低垂,黑云压城,落下绿色光雨,向宇文君倾泻而来。
“何必如此执着!”宇文君叹息道。
双手合十,撑起一道十丈高的混沌法相,威武磅礴,顶天立地,法相生威,垂落下无数道混沌之刃。
地面之上的毒虫宛若狂沙沸腾,黑血横飞。
宇文君立于混沌法相之巅,一拳轰向天宇,混沌拳印气冲霄汉,崩裂天宇,透出阴森深邃的虚空裂缝。
至此,四位老人合击已破,四人快速分散,同时再度结印。
宇文君探出一只手,其中一位老人身形不受控制,被宇文君隔空取物至近前,锦衣公子一手遏制住其咽喉要地,微微用力,咔嚓一声,这位老人当场昏死了过去。
松手,一具身躯砰然一声落在地上,不知死活。
“三位可愿就此作罢?”宇文君声音很轻,响彻在三位老人心中。
老人家脸色阴沉的仿佛都能滴出水来,眸子里满是愤恨。
宇文君叹息了一声道:“成全你们!”
混沌法相猛然间凌空而起,继而俯冲而下,一掌拍击向地面,一道遮天蔽日的混沌大手印镇压而至。
三位老人略有惊诧,彼此立即眼神交流,谋求应对之法。
却来不及了,重力猛然增强,三位老人同时双腿一软。
宇文君却大袖一挥,散去这道混沌大手印,将手中断念甩出,名锋断念快速旋转,透出罡雷呼啸之声,一瞬之间从三位老人胸口划过。
单手召回断念,三位老人胸口已是三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若继续同我死战,你们必将耗尽气血而亡!”宇文君沉声道。
彪形大汉率领众人来到了这里,看见此地一片狼藉,背负五毒之名的老人均已落败。
三位老人刚欲动手,顿觉血脉颤栗,再引用真元必将心脉破碎。
宇文君散去混沌法相,对已经到来的彪形大汉从容说道:“倒在地上的两人只是昏死了过去,这五人已元气大伤,三月之内不得有任何异动,否则必死无疑。”
彪形大汉见此情况,心中震颤不已,木然又顺从的点了点头,赶紧派人搀扶住五位老人。
宇文君轻盈一跃,继续向上。
登山台阶到了尽头,山顶是一处平地,云霄峰就在对面,需得御风而行到达。
刚欲飞往云霄峰,却只见三十六位刀客从四面八方杀来。
每一人修为均在破极境界,其中一人更是到了破极巅峰,距离归元也仅有一步之遥。
宇文君身形漂浮而起,凌空而立,瞥了一眼三十六位刀客。
沉声道:“我知晓你们在北方大地都是成名刀客,可惜近年来我政务繁忙,对于修行界诸多事不甚了解,请原谅我叫不出你们名讳。”
为首的刀客一袭黑衣,身材长壮面容俊朗,手握一柄碧绿长刀,刀意沸腾,若出水蛟龙。
“没听说过,那今日公子自然就要葬身于此地了。”刀客漠然道。
八顾之首又如何,这里是正雄山,不是那皇都,不是那恒昌宗!
宇文君从容道:“我觉得,你们最好还是考虑下怎样跌落山崖才不会死!”
为首刀客大喝道:“狂妄!”
三十六人一拥而上,瞬间刀意沸腾,绽放出海量的刀芒。
宇文君单手探向天宇,猛然往下一扯。
轰隆隆!
数十道碗口粗壮的雷霆瞬息降临,覆盖此地,无差别进攻。
山顶摇晃不稳,三十六位刀客当场心里一顿,纷纷撑起护体罡气,做出格挡架势抵御雷霆之威。
雷电炸裂,排山倒海。
宇文君再度做出手势,数十道紫色雷霆轰然落下,欺山压海,蛮横至极。
天雷之威浩荡轰冲,攻击轨道无从判断,无迹可寻。
三十六刀客下意识节节后撤,不再正面撄锋。
宇文君御风而行青云直上,前往云霄峰。
视野中,已看见郭盛和与高志在那凉亭里愁眉苦脸的模样,还好,这两人并未遭受酷刑。
杜珏新若一道惊虹出现在宇文君近前,透出归元气息,拦住宇文君去路。
“我很意外,你竟掌握雷霆之力!”杜珏新凝望宇文君,眸光森然道。
宇文君一手握刀,一手负在身后,言道:“说起来,我很想杀一位归元境界的强者为手中断念增添些份量。”
“可惜此次我是来接人,不是为了杀人。”
杜珏新冷笑道:“所以你觉得,你能轻易杀了我?”
话音落下,杜珏新顿觉脖颈之地冰凉,不知何时起,一只雪鹏伏在他头顶,透出归元巅峰气息。
体内真元开始不受控制,继而凝结成冰。
宇文君道:“也许这样,你才会死心。”
杜珏新愣在当场,心中滔天怒火却不敢发作,他很清楚只要他有所异动,这只雪鹏便会要了他的命。
宇文君瞬息近前,断念临近杜珏新脖颈之地,轻轻一划,杜珏新咽喉处便是一道细小的伤口。
“就当做你死了吧。”宇文君平和道。
锦衣公子顺消失原地,雪鹏再度隐匿虚空,独留杜珏新一人满眼愤恨凝望天宇。
大殿之外,高志与郭盛和已站起了身子,眼神复杂的看着宇文君。
山主瞬息出现在宇文君眼前,咧嘴一笑道:“好小子,还真有些本事,不愧是八顾之首。”
凌霄威压骇然,宇文君节节后退,险些跪在了地上。
“虽然有些欺负人,可就是要给你点颜色看看。”山主怪味笑道。
威压如山如岳,宇文君顺势进入破极领域,外加雪鹏相助,勉强抗衡凌霄强者的威压。
冰霜之力蔓延,山河骤冷,然凌霄威压更胜一筹!
宇文君咬牙说道:“仅是如此,还不算风波与骤变,若更进一步,将是天翻地覆!”
山主哈哈大笑道:“顾雍已死,你要如何天翻地覆?”
郭盛和大呼道:“你好歹也是一方枭雄,做起事来怎么这般不顾体面!”
山主冷冷的看了眼郭盛和,笑道:“我本来就是山里人,何来体面一说!”
郭盛和气的语塞,已亮出手中巨剑,高志亦是如此,两人酝酿最强杀招,尽管两人最强杀招对凌霄强者毫无意义。
有时明知必死无疑,亦要一往无前!
山主加重威压,今日他就是要让宇文君跪在自己面前。
忽然间,天地寂静。
宇文君透出浩瀚如海的真元涌动,应龙即将现世!
千钧一发之际,顾雍到了。
“这样算不算天翻地覆?”一道厚重的声音响彻云霄。
山主脸色骤变,望向天宇,顾雍凌空而立,大氅动则天地阖。
郭盛和与高志傻眼了,木然的望着天空中那道伟岸身影。
顾雍撑起一道无量场域,遮蔽此间天地气机。
宇文君挺直身子,紧握断念,凝望山主。
这位不可一世的山主此时此刻面如金纸,浑身发冷,血流加速涌动,心脉之地不受控制澎湃不已。
顾雍大袖一挥,提取山主一滴精血,顷刻之间种下混沌血契。
“留你一条狗命,你能活下来,是因为恒昌宗还要个体面。”顾雍冷声道。
山主双腿发软,如见圣人。
宇文君抬头疑惑道:“你怎么出现的这么巧合?”
顾雍咧嘴笑道:“女人家嘴皮子磨人心性,我早就出来了,也见证了北海之战,打女人你还是还有一套的,察觉到你这里有异样便来了。”
宇文君顿了顿,道:“谢谢。”
顾雍瞥了眼山主,便横渡虚空就此离去。
这位山主大人心中百感交集,刚欲对宇文君说出几句恭维之言,却忽觉头顶发冷。
罡风至,一头黑麒麟从天而降,探出前爪,轰然一声拍击在了山主头顶,山主大人顿觉头痛欲裂,两耳扇风,整个人风中凌乱。
第三百六十五章 真好
宇文君眸光诧异,亦有些许凌乱,黑狮子与以往不一样了。
四爪赤金,眸光若天火,一对黑金龙角加持,体型较之以往更加庞大,浑身流淌混沌气,令人不敢直视。
正雄山主刚欲发火,见黑麒麟亲至,浑身精气神再度萎靡不振。
黑狮子兴奋来到宇文君近前,来回环绕摇头摆尾,一脸得意之色。
宇文君摩挲了一番这对黑金龙角,柔声道:“终于返祖了,来的正是时候。”
黑麒麟对着天宇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声。
高志与郭盛和极其不适的捂住了耳朵,声波堪比黄钟大吕激荡岁月。
山主脸色古怪到了极致,似哭非笑,似笑非哭,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八顾之首,对于八顾,当还是有所敬畏为妥。
谁会想到,顾雍竟然重现世间呢。
宇文君缓步来到凉亭里,落座后才瞥向山主言道:“于情于理,此事是我恒昌宗做的不太讲究,还未山主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此话亦是真心话。
江湖野游汇聚之地的正雄山,经多年深耕,已自成一派,骨子里不愿意被别人当做江湖野游,或是某些大人物眼中的鹰犬。
却又无法以名门大宗自居,这份心酸而古怪的自尊心,宇文君虽不能感同身受,亦能猜测到一二。
山主整理了一番衣衫,顾雍亲至,便是已经走了,他仍旧惊魂未定。
口吻较之方才,已柔和了很多,说道:“宇文公子光明磊落,我深感佩服,之前多有得罪,也望宇文公子莫要介怀于心。”
宇文君轻声道:“那是自然,说起来此事是我们不对,打扰了正雄山。”
“往后便是无法成为至交好友,偶尔在外相逢,一起吃一顿酒也是美事。”
山主谦卑应道:“一定。”
宇文君忽然想起了一人,昔日在清水村当教书先生时,认识了王家一青壮,名曰王博野,家境贫寒,父母还责怪他没出息。
后对其指点迷津,来正雄山碰碰运气。
今日既然遇见了山主,倒是可以询问一番王博野近况如何。
思虑间,宇文君放弃了,转念一想,王博野就算拜入正雄山某位大佬门下,也不过三年光阴而已,境界修为最多不过垂光。
仍需潜心修行,且也不愿意王博野因恒昌宗缘故被正雄山里的人格外照拂。
此事对双方都不好。
宇文君:“打扰了,我们这就离去。”
山主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随即宇文君驾驭黑麒麟,高志与郭盛和在后方御风而行追随,不多久后,消失于山主眼神中。
云霄峰外,杜珏新体内真元仍旧冰封,方才山主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并未知情。
山主大袖一挥,杜珏新体内真元冰层解封,快速返回云霄峰上,脖子上那道细微的伤口不再渗血,也足够艳红。
“这就放他们走了?”杜珏新心有不服道。
正雄山需要一次体面地胜利,来拔高在人族世界的地位。
八顾之首,乃最适合祭旗的那一人。
山主叹息了一声道:“八顾之首非浪得虚名之辈,我愿给他一个薄面。”
杜珏新:“……”
翌日,上午。
距离正雄山八百里处,河流清澈,松涛悦耳。
高志已搭建好了烧烤架,郭盛和也在涂抹酱料,待会儿可吃到鲜美非常的烤鱼,单论烧烤的手艺,郭盛和足以在鸿宴楼掌勺了。
宇文君坐在一旁,脸色略微苍白,打坐调息了一夜,精气神略有恢复。
与景佩瑶一战时间不长,他并未完全恢复,拖着疲惫之躯来正雄山扣关,又是接连消耗,那位山主的威压,也险些令他真元见底。
吞噬此间地气倒是可以快速恢复真元,然近些时日所耗费的精气神,绝非一两日功夫便可恢复。
半月之内,尽量少与人动手,还好,黑狮子返祖归来了。
郭盛和表情郁闷,顾雍来的很是时候,他复活之后,恒昌宗便有了无极强者作为底蕴,往后大争之世里,诸多事都可占据主动先机。
可他不该复活,死去的人,为何还要复活扯动曾经的伤口。
郭氏家族曾有许多好友死在了顾雍之手,有些人其实并未做错什么事,年轻时的顾雍,着实有些滥杀。
证据如何,风评如何,如今已无法对顾雍细算这些事。
郭盛和沉声道:“以往你时常无故消失,其实就是为了顾雍前辈吧。”
称呼其为一声前辈,是因无论立场如何,他都是一位前辈。
宇文君没有否认,点头道:“是,不过在世人心中,他仍然是一个死人,此事仅少数人知晓。”
“你们两个,就当做昨日任何事都不曾发生过。”
“郭老爷子那里,往后我亲自去说此事。”
“情面是有些不好看,可局势现在对我们有利,曾经不可一世的魔头,变成了自家人,这感觉应当也还不错。”
郭盛和笑容疲倦道:“这话从八顾之首口中说出,我又能如何?”
高志闭嘴不言,默默转动烧烤架,这是他们之间的事,他没办法说一句公道话。
宇文君也没有安抚,直言道:“人总得往前看,只要无人知晓他复活,那些权贵心中就是舒服的,如顾雍那样的人,死于人族内斗之中,总归是遗憾的。”
郭盛和想了想,道:“也是,其实我与顾雍前辈并无过节,郭氏家族与顾雍也无直接仇恨,但就是觉得有点不舒服,当年北方许多可成为人雄的人物,死在了顾雍前辈剑下。”
“南方也是如此。”
“他是顾雍啊,总能牵扯到许多敏感的神经。”
不知不觉间,烤鱼飘香,但还未熟透,需得等一会儿。
宇文君道:“景佩瑶从北海归来,如今就在宗内,扶摇女帝不知去了何方,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听到扶摇女帝的好消息。”
顾雍话未明说,宇文君已猜测到他与景佩瑶的那一战,其实被顾雍和扶摇女帝看在眼里,兴许顾雍还说出了几句较为骚包的话。
郭盛和抬头,眨眼咧嘴道:“我就知道你们有一腿。”
高志装做自己什么都不曾听见。
宇文君微微深呼吸了一口,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郭盛和道:“她来了也好,扶摇女帝传人,名头也挺吓唬人的,恒昌宗当下已有四位八顾成员,甚是风流写意。”
“说起来,井寒清,武宓,乃至于独孤俪,她们若是男子就好了,虽说她们也很强,可女子总归在有些事上差了些意思。”
高志微微转动烧烤架,幽幽说道:“据我所知,独孤俪也好,武宓也好,反正咱们都打不过,景佩瑶不太清楚,也许能打得过,也许打不过。”
宇文君咳嗽了一声道:“这种话就我们三人私底下谈论即可,勿要传扬了出去,会伤人心的,她们虽是女子,功绩也不比我们小。”
“无非就是不忍心放在过于凶恶的风浪里罢了。”
“景佩瑶如今大黄庭后期,与我有过一战,我是险胜。”
郭盛和:“……”
“说起来咱们恒昌宗也是一个有人王令的气派宗门,怎么总是阴盛阳衰?”
高志哈哈笑道:“事已至此,为之奈何?”
私底下两人谈论过这些事,独孤俪摆在那里,武宓摆在那里,总让外人觉得,是不是恒昌宗的青壮男子不太行?
郭盛和笃定道:“我要好生修炼,争取有朝一日独占鳌头!”
有些事无法言说,武宓姑且不提,独孤俪乃道家玄宗传人,景佩瑶是扶摇女帝传人,修行的起点,就是大道绝巅。
且两人天赋大致也是绝巅。
烤鱼熟了,三人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此次我们来北方倒是招揽了一部分能人异士,人数不多,仅有二百余人,修为最高者在黄庭,最低是在垂光,垂光数量最多。”
“既有能工巧匠,也有懂得兵法的野路子狠人。”
“承圣高手总共只有十人,这十人过往都是其余甲等世家门客,后因无突出功绩,被扫地出门了,以他们的资质也可称为乙等豪门的座上宾,但也都不愿意屈尊降贵,来咱们恒昌宗,亦是觉得恒昌宗有庙堂庇佑,往后或有可能大展拳脚。”
“当然了,最本质的原因就是觉得恒昌宗正值用人之际,定会不吝赏赐。”
“黄庭高手仅有一人,名曰刘北风,无修行门庭,也不曾作为他人门客,属于野游之列,但机缘造化不错,能有今时今日修为,全靠自强。”
“往后可大力栽培。”
宇文君微微点头,对于郭盛和度才量能的实力他从未怀疑过。
“先随我返回恒昌宗,武宓和张本初的对决即将开始,回去看看热闹也好。”
郭盛和摇了摇头道:“倒是想看那场热闹,可我与高志暂时无法抽身,有些事还得精雕细琢一下。”
“再说了,这两人之间,还会有悬念吗?”
高志微微皱眉道:“不好言说,本初兄弟乃是将星。”
“手中还有破荒圣器。”
郭盛和不假思索道:“拉倒吧,境界修为的差距就摆在那里,武宓手中血矛也不是吃素的,兵器上张本初并没占到便宜。”
“就看谋略一事会不会占到便宜,但我觉得还是有点悬。”
武宓,恒昌宗年青一代里的万人敌,张本初有望后来居上,也仅仅是有望而已。
宇文君道:“既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秋收结束之后,还得与各位将军们走动一二。”
郭盛和与高志微微点头。
吃过烤鱼后,宇文君便驾驭黑麒麟御空而行,郭盛和与高志遥望宇文君离去,眼神更多停留在了黑麒麟四爪之上,腾飞之间,隐约有火焰祥云衍生,气象非凡。
“你回来的很是时候,恒昌宗有一尊纯血白虎,你们两个可相互依靠。”宇文君微笑道。
黑狮子嚎叫了一声,隐约有所不满。
宇文君安抚道:“佩瑶是那尊白虎的主人,难道你忘了?”
黑狮子仿佛有所悟,情绪逐渐平稳。
返祖之后的黑麒麟战力提升了多少尚未可知,但御空而行的速度是肉眼可见的增强了,仅用半个时辰便到了恒昌宗。
井寒清走出恒昌殿,见宇文君驾驭黑麒麟归来,悬着的心放下了。
“如何?”
宇文君回道:“已安顿了。”
“他们两人暂时不会返回恒昌宗。”
井寒清凝望了一眼宇文君,诧异道:“你步入破极了?”
宇文君含蓄点头道:“有惊无险。”
黑麒麟在恒昌殿周围四处转悠,景佩瑶,柳青华,独孤俪三人见到如今的黑麒麟,亦是眼前一亮。
返祖之后的麒麟,可不多见。
岂能增强一城一地的风水气运,无论从何等角度来看,黑麒麟都是恒昌宗瑰宝。
井寒清道:“既如此,我们便去龙头峰那里观战吧,这会儿那两人也该开始了。”
景佩瑶做出手势,不远处白虎背负景父景母飞向龙头峰。
“正雄山主实力如何?”景佩瑶好奇问道。
宇文君顿了顿道:“尚可。”
“但我并未招揽那位山主,往后随缘,井水不犯河水。”
有些事不可强求,强求反倒是祸害。
一行人御风而行,前往最高处的龙头峰,峰顶一片平坦呈四方之状,可俯视横龙山多处光景。
景父景母是头一次来到这里,虽说上了年纪,可居高临下观望即将厮杀的战场,一时也忍不住心潮澎湃。
山下,已有暗流开始涌动。
宇文君一行人翩然而至,景母略有忧色的看了眼宇文君,递给其一颗苹果,亲切道:“早上给你留了饭,但你没回来。”
接过苹果,宇文君会心一笑道:“无妨,我在外面吃过了。”
景母见宇文君肤色略有苍白,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但也能猜测到一二,递给宇文君一块手帕,柔声道:“今日天热,擦擦汗。”
宇文君接过手帕,心里暖意上涌,象征性擦了擦。
井寒清与柳青华以及独孤俪下意识的走向另一边,不打扰此间温情雅兴。
黑麒麟和白虎对视了一眼,随后又都转移了彼此目光,相安无事。
细小微妙,景佩瑶均看在眼里,轻声道:“这两尊庞然大物倒是心有灵犀。”
宇文君轻笑道:“虽然我也很好奇他们两个谁更强一线,但最好别分出胜负,有了确切结果后,总感觉不是滋味。”
景佩瑶想起北海之战,宇文君立于龙头之上的那一刀,怪笑道:“你也有如此心软的时候?”
宇文君下意识转移了眸光,望向山下,不打算回复。
景母在一旁拉扯了一下景佩瑶的衣袖,小声言道:“少说几句。”
景佩瑶一脸无辜,欲言又止,想要跺脚,好像又有点怪。
山下,一路轻骑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中……
第三百六十六章 有来有往
骑兵手握木枪,枪头鲁钝涂有红霜,此乃郭盛和亲自调制的迷药,只要触及皮肤,便会在顷刻间昏厥过去,药效短暂,战场上只要昏厥一瞬,便必死无疑。
两军操练,不可能真刀实枪的拼杀。
刀背岭与断剑峰相隔五十里地,沿途地势嶙峋,坡岭山涧错综复杂,亦有小范围的平坦大道,开路一事,自然以轻骑为主。
张本初麾下轻骑将领名曰韩东,出自于北方一小家族,谈不上豪门,家中最出息者仅是在军方捞到了一个杂号将军,当然,那个杂号将军若放在地方军伍,亦算是一个实权将军。
韩东年方二十五,自幼耳濡目染兵法谋略,曾在地方军镇里担任过杂号将军,麾下仅百余人,单论排兵布阵,统御将士的能力,韩东值得捞取一个实权将军,奈何家中背景孱弱,且在军方也无石破天惊的表现,故而不上不下,郁郁不得志。
这路轻骑共三百余人,清一色乙等战马,唯有韩东驾驭甲等战马。
在五十里的战场上,谁多占据地盘,谁就更有优势。
毋庸置疑,武宓亦会派出轻骑开道。
韩东前进十余里后,便遇见了武宓麾下的轻骑将领,名曰何青。
亦是出自于北方,不同于韩东,何青是正经修行宗门里出来的人才,为将一事虽不像韩东那般根红苗正,可何青自然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经历过恒昌宗层层筛选混到了一个将军宝座。
地势平坦,两边无险可守,唯有正面撄锋。
韩东驾驭战马快速冲杀去,何青亦是迎击而来,手中木枪舞之间,透出阵阵轰鸣劲风。
两位主将修为都在承圣领域,入恒昌宗以来,并未切磋较量过,这是头一次。
只要触及对方皮肤,便可获胜。
轰!
木枪佐以真元加持,同样质地如铁,崩发出电光火石。
韩东招式简单凌厉,攻向何青三寸要地,何青侧头躲避,单手撑在战马之上,借力腾空,半空中身形剧烈旋转,以枪做刀,劈山而下。
两人麾下的将士们此时已厮杀在了一起,不停有人中红霜迷毒,倒在了乱军之中。
韩东面对何青这一招,神色极其从容,骑在战马之上,架起手中木枪,砰然一声巨响,何青压迫而来,却并未撼动对手。
寻常而言承圣境界的厮杀,比拼真元谁也无法奈何谁,膂力便成了捉对厮杀的制胜关键。
仅此一招,韩东已确认何青的极限在哪里。
大笑道:“若只是这样,你还是投降吧。”
继而猛冲而去,一枪刺向何青,力透虚空,发出一声虎啸之音,枪头红霜化作一条红线,何青快速在半空中腾挪翻转规避。
刚避开这一道红线,还未来得及缓口气,韩东的木枪便顷刻之间点在了何青的额头上,随即,这位主将大人当场昏迷了过去。
主将阵亡,余下的将士们士气当场萎靡不振,韩东手握木枪,面对这些普通将士,堪称虎入羊群,以狂风扫落叶的姿态,快速清理战场。
将士们高声呐喊,喊杀震天,群情振奋。
战场归于平静,韩东清点了一番名册,自己麾下伤亡过半,还剩下一百五十余人。
凝望前方,韩东紧紧握住了木枪,随后做出手势,将昏迷在地的将士们拖至左右两侧,轻骑向两边移动让开道路。
后方一千盾牌步卒快速冲杀向前方,若出山蛮牛。
至此,张本初首战告捷。
龙头峰上,景父看的热血上涌,想起院落里的那一匹乙等战马,恨不得自己亲上战场。
却见到韩东没有趁胜追击,一脸疑惑道:“大好局势,为什么不一路冲锋过去,反而让盾牌军开道?”
宇文君耐心解释道:“若继续往前,地势降不利于骑军作战,其次,会有弓弩手埋伏在道路两侧的乱石岗里,只能以盾牌军开道。”
“武宓与张本初两人对决,就是在赌对方会用怎样的战术,初期阶段两人都用骑军开道,是因地势使然,谈不上攻心,要在第三战过后,局势才会变得复杂起来。”
景父羞赧的笑了笑。
景佩瑶言道:“据我推测,盾牌军接下来将会全军覆没。”
“未必会有弓弩手埋伏,也有可能会是陷阱网罗。”
“张本初首次排兵布阵,可能会以稳妥为主,武宓恰好就算准了这一点。”
“当然,也不排除盾牌军中暗藏破阵的好手。”
“其实第二战,局势就已经复杂起来了。”
宇文君轻笑道:“言之有理,拭目以待吧。”
战场上,盾牌军一路前进至乱石岗,周围无论怎么看,都是有埋伏的地方。
结果经过一番小心翼翼的探查之后,发现并无埋伏,地面上的脚印从深度来看,也是几天前留下来的。
一千盾牌军就这么轻易的穿越了乱石岗,前方,是一座陡峭的山坡,山坡里烟尘四起,疑似是有伏兵,却无箭矢射出。
山坡之下,是两条岔路,既可以兵分两路,敌军亦可从两路杀来,形成合围之势。
一眼望去左右两条岔路并无烟尘激起,就算是有伏兵,也需要时间赶来,且盾牌军后方亦有大军随时都可出击。
没有多余思虑,盾牌军首领首当其冲,往山坡之上突进。
山坡以土壤为主结构,便是滚落山石,也得从远处搬运山石,且这个山坡不算太高,短距离内,山石滚落的速度难以对盾牌军造成压迫。
盾牌军首领名曰铁横,一身横练,修为在承圣巅峰,兵法韬略极其一般,胜在作战能力强悍,此次若表现突出,博得一个问心无愧酣畅淋漓,极有可能进入黄庭领域。
其实铁横早已被井寒清郭盛和等人记在心里,已提前列为重点栽培对象。
有这样的一位将军顶在最前方,后方将士自然心有依靠。
待得铁横率众快要登顶时,烟尘忽然浩荡而起,遮蔽视野,陡坡之上冒出大量弓弩手,对准铁横众人就是一通乱射。
说是弓弩,实则以干朽的木材作为箭条,箭头之上涂抹红霜。
盾牌军们的盾牌亦是木结构。
烟尘遮蔽视野,盾牌军们下意识蹲伏在地,架起盾牌,抵御敌军弓弩齐射。
最高处,一位身着轻甲的壮年男子面无表情观察此地局势,打眼望去,已经知晓盾牌军数量大概。
随即聚集真元,一掌拍向下方,刹那之间,烟尘遮天蔽日,席卷大地。
弓弩手持续箭矢压制,令铁横等人不敢冒出头来。
壮年男子名曰徐云,身材高大,相貌俊朗,背负弓箭,此刻他并未弯弓射箭,而是做出手势,山坡两侧之地冒出大量力士,从地面上撤出一条铁索,两侧力士猛力扯动铁索,一瞬之间,整个山坡地动山摇。
徐云带领弓弩手们往左右两侧纵跃而起。
轰隆隆!
这一座小山坡彻底崩塌,铁横御风而起,凌空而立,两侧之地,当即射来大量箭矢,虽无法贯穿铁横的护体罡气,也令铁横不敢轻举妄动。
废墟之中,高手带头开路,率领大量盾牌军撤退,移动过程中,两侧之地的箭矢密密麻麻的射来。
多数盾牌军避之不及,被命中皮肤袒露之地昏迷了过去。
高空之中的铁横见状,气的睚眦欲裂,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声波足以传扬至刀背岭处。
徐云张弓搭箭,以真元驾驭箭矢,砰然一声爆射而去,惊起一道绚丽的真元射线。
嗖!
铁横护体罡气瞬间破碎,徐云此刻透出黄庭威压。
大笑道:“盾牌军废了,往后我看你们如何开辟道路!”
铁横眼角的余光见到少量的盾牌军成功后撤,此刻他所能做的,就是保住兄弟们不被追杀。
索性放弃盾牌,腰间抽出一柄战刀,咧嘴笑道:“你虽在黄庭境内,然而真元略有虚浮,正面一战,我不虚你。”
铁横乃纯粹武夫,一身横练,最擅长近身厮杀。
徐云一笑置之,再度张弓搭箭,射向铁横。
轰冲箭矢刚至,便被铁横一刀破碎。
大量的弓弩手亦是从各个角度对铁横冷箭齐射,这位盾牌军首领即可作为战场上的万人敌,也可作为最可靠的护盾,解决掉他,可比攻城略地之功。
铁横刀法刚猛,刀意雄浑,却有徐云这位射手牵制,始终无法找到突破口,看似气吞山河,实则一直在被动招架。
且他的真元消耗,远远大于徐云的真元消耗。
徐云虽真元虚浮,却有黄庭修为,真元虚浮,但也充足,这是铁横不具备的优势。
温水煮青蛙,活活耗死对方。
铁横注定要折在这里。
龙头峰上,井寒清面露忧色道:“盾牌军不止一千之数,可若是铁横折了,张本初士气将会受到压制。”
“余下的盾牌军们也未必能提上那一口气。”
“武宓先前是故意折损掉麾下骑军,让铁横上套的。”
“接下来,韩东将会率领轻骑开道,再之后张本初麾下的吴冲率领两千长枪军紧随其后,盾牌军夹杂在其中。”
“唯有如此,才可让士气重燃。”
“徐云注定是且战且退,不会与大军正面相持,落草坡下方左右两条岔路,左路一片平坦,利于正面厮杀。”
“右路则是乱石岗与山涧居多,武宓未必会在那里留下伏兵,但徐云肯定会撤退至那里等候。”
“大体上来看,张本初有些危险,武宓一旦掌握主动,必将一发不可收拾。”
宇文君默然点头,他心里是希望张本初赢的,但愿他能赢吧。
左路地势平坦,武宓必会出现。
到时无论是谁去了,都将折戟沉沙。
宇文君道:“且看吧。”
井寒清嗯了一声,对于结果,已不在那么好奇。
事实上,接下来的战况与井寒清的推测如出一辙,徐云后退,韩东与长枪军首领吴冲兵分两路。
长枪军首领率领为数不多的盾牌军前往右路。
韩东率领轻骑与五百步卒前往左路。
不久之后,山野里罡风浩荡袭来,武宓率领数十轻骑,在此地恭候多时了。
韩东吞了口唾沫,凝望武宓,这位女将的战绩是极其辉煌的,便是众多八顾成员也比之不过。
武宓手握血矛,咧嘴一笑道:“是投降?还是投降?”
韩东虽敬畏武宓,可当下两军对垒,不会有个人情怀作祟。
当即驾驭战马冲杀了过去,手中木枪抡舞之间,同样是罡风浩荡沉雄。
武宓单手提起血矛,往前一点,一道血色箭矢瞬息之间命中韩东额头,红霜迷毒盛放,这位骑军首领昏死当场。
余下的将士们顿时心里一沉,开始畏手畏脚。
不过胜在人数众多,一窝蜂的冲上来,双方还打成了相持局面,武宓在乱军丛中,堪比虎入羊群,进行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此战结束后,武宓身后仅仅剩下三五人,对方全军覆没。
做出手势,后方传来整齐浩荡的脚步声,两千长枪军鱼贯而出,在武宓的带领下往刀背岭而去。
龙头峰上,众人视野里,八百弓弩手已在路上,不多久后就在岔路口与武宓大军狭路相逢。
弓弩手对长枪军,这个局面无疑是大好,谋略上,张本初胜了一筹。
景佩瑶微微一笑道:“武宓麾下的弓弩手此刻应该已经全军覆没了,若我猜测不假,燕照就在隐藏在吴冲麾下的步卒里,以自身剑道造诣,在嶙峋之地寻龙点穴。”
“徐云注定会被燕照拿下,从而吴冲所率领的长枪军将会面对武宓的盾牌军。”
“这倒是针尖对麦芒。”
宇文君脸上略有欣慰,武宓算准了张本初的动机,张本初也算准了武宓的动机。
局面开始平分秋色。
只是,八百弓弩手虽强,但面对武宓亲自率领的长枪军,难免会吃力,且长枪军原本的首领段江本就是将门之后,一身横练,具备黄庭修为。
八百弓弩手这边,眼下来看,且无黄庭射手加持。
武宓见此情况,并未不爽,咧嘴一笑道:“好小子,算计的果真不错。”
大量箭矢爆射而来,然而却破不开武宓撑起的大范围护体光幕。
弓弩手首领名曰孔仪,三十余岁,承圣后期修为,这般年纪有如此修为,已算上的是年轻有为,箭矢杀力不大,无法撼动武宓,孔仪却并不慌张。
武宓大军后方,忽然杀来一人。
燕照手握木剑,窜入乱军丛中,剑势狂放写意,红霜漫天,大量长枪军昏死了过去。
武宓极其诧异的回头望去,燕照竟然从右路杀了一个回马枪。
段江立即冲上前去迎战燕照,燕照到来后剑势极其迅猛凌厉,不大一会儿功夫,三百长枪军倒在了地上。
虽多数长枪军成员修为只是真灵亦或是垂光,可大批量的伤亡,仍会动摇军心。
燕照见此情况,并未恋战,直接御风而行撤离了战场。
段江在后方穷追不舍,谁都能看出燕照这是打不过就跑,打得过就一直打,典型的死狗战术……
第三百六十七章 很滋润啊
武宓察觉到异样,连忙喝道:“穷寇莫追!”
段江闻后一脸郁闷,燕照为人不错,可此等战术动机太明显,务必除之而后快。
奈何武宓威压赫赫,他不得不退回来。
燕照停了下来,目送段江离去。
微笑道:“你果然以为本初兄弟在这里。”
武宓麾下长枪军受到燕照偷袭,少数人士气略有下沉。
段江归来后立即加入战场,与武宓向刀背岭逼近。
孔仪率众且战且退,弓弩手远战优势明显,伤亡不大,乱箭之中,不少长枪军应声倒地,看似被压迫,实则一直都在搂草打兔子。
此战无法动用真本事,以策略为主,武宓多少有些放不开手脚,气势虽碾压,却难以建立起实在优势。
且这条道路看似平坦,沿途有不少乱石,可作为险要依靠。
燕照没有再次杀来,吴冲率领长枪军与武宓麾下的盾牌军在一片嶙峋之地展开了正面对决,彼此互不相让,长枪军略占优势,燕照归来后,作为破阵之人,堪称大鱼入水,潜入盾牌军中寻龙定穴,剑式潇洒写意,招招博得实惠。
而吴冲与对方主将展开正面相持,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
按照这般趋势下去,燕照与吴冲注定要抹平这里。
龙头峰上,观战的众人也都看出了胜负关键,此刻谁若有一路骑军,便可轻易制胜,怎奈何双方骑军都已全军覆没。
井寒清道:“张本初不是潜入了右路,便是隐匿在了弓弩手之中,在寻求一个对武宓造成重创的机会。”
“此时此刻,燕照和吴冲联手,破开武宓麾下的盾牌军绝非难事。”
“即将杀来一个回马枪。”
“到时与张本初联手,对武宓造成合围之势。”
宇文君怪味笑道:“想要重创武宓,是不可能了,便是有机会,有绝无那般可能。”
“回马枪可能不大,倒是有可能去掀翻武宓在断剑峰的老巢。”
井寒清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还是低估了张本初。
战场上,武宓再也耐不住性子了。
彻底透出大黄庭威压,覆盖整个战场,威压若如山岳,瞬间压迫多数弓弩手抬不起头来。
一场急行军的事儿,怎会如此麻烦,武宓略有火气上涌。
武宓亲自下马,脚踩莲花,身法快若闪电,血矛接连透出,孔仪第一个倒在了地上,弓弩手们接二连三倒地不起。
红霜之毒,在此地彻底蔓延开来。
段江看到这幅场景,一时豪情万丈,有这样的万人敌在战场上开路,注定无往而不利。
忽然之间,战场上激起一道惊雷,一片山石之上,有一男子,张弓搭箭,直射武宓眉心那朵金灿灿的莲花。
这是一道冷箭,足够突然。
便是武宓,也愣了一愣,血矛横扫而过,这道箭矢瞬间崩裂。
望向那人,咧嘴一笑道:“弟弟啊,以为你和燕照在一起,没想到你在这里。”
张本初现身,手握破荒圣器,流露出沉雄威压。
除却武宓外,所有人见到张本初都是心里一沉,极其忌惮那杆破荒圣器。
段江眼神火热,不经意间与张本初对视了一眼,这颗将星眸光如平静的海面,未见波澜,却让段江不寒而栗,平静的海面下极有可能潜藏着吞天巨兽。
而今的张本初早已将杀气内敛,并未刻意威慑段江等人。
张本初道:“计划还算顺利,可惜姐姐实力过于强横,万人敌开道,可打乱任何计划。”
武宓轻声道:“燕照和吴冲拿下我的盾牌军之后,就会直接前往断剑峰霸占我的老巢,到时我自然军心溃败。”
“弓弩手的作用仅仅是拖延时间罢了,若非我亲自率军前来,有你加持的弓弩手大军,还真能让我长枪军折损过半。”
“策略上,我已经输了。”
张本初苦涩一笑道:“若是实战,我必死无疑,绝对的硬实力面前,任何计策都很多余。”
武宓爽快笑道:“看似中庸求稳,也暗藏玄机啊,妖域之旅,果然受益匪浅。”
张本初微鞠一躬道:“多谢武宓姐姐赞扬。”
此战,就此落下帷幕。
最后的胜负已无关紧要。
双方开始鸣金收兵,恒昌阁里,那位戴面具的姑娘也开始命厨子们准备酒宴。
龙头峰上,宇文君谈不上欣慰,也谈不上失落,一切如常。
这一次的对决,从一开始就没有悬念。
但这颗将星的表现,也没让众人失望。
军心,算是拿捏住了一半,至于剩下的那一半,就得张本初往后在真正的战场上拿捏了。
景佩瑶表情微妙,轻柔笑道:“武宓是真的没有谦让吗?”
宇文君淡淡看了眼景佩瑶,柔声应道:“没有谦让的空间,横龙山地势谁都很熟悉,不确定性并不是太多。”
“张本初未来会达到怎样的高度姑且不提,但当下无论是排兵布阵还是阵前对决,都绝非武宓之敌。”
井寒清请示道:“落幕之后,公子是否要亲自前往恒昌阁,与各位将军们喝上一杯?”
景父与景母在此刻默契的闭口不语,有些事,还是得让年轻人自己做主,在教书先生杨举的指点之下,这两口也几乎意识到,过往所有的经验与阅历可能是错误的,非但是错误的,可能还错的比较离谱。
军政大事,不敢妄语。
宇文君沉思了一瞬,言道:“我就不亲自前去了,招揽人心一事,尽数交给张本初,我若去了,他们反而不自在。”
井寒清想想也是。
宇文君补充道:“传令下去,明日由张本初亲自检验各位将军成色,将每位将军的修为深浅,悟性高低一律摸清楚。”
“最强者,可得一卷功法外加黄金千两。”
“余下的,每人赏赐黄金百两。”
井寒清微笑道:“这对张本初而言,可是一个不小的考验,注定会得罪人。”
宇文君轻声言道:“就是要磨掉他身上的暮气,手心手背都是肉,总得挑出最重要的,至于那些次要的该如何安抚怀柔,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
“我们也返回恒昌殿,命小厨房烧点补性较强的汤羹,我连续征战,深感疲惫。”
八顾之首一言一行,景父景母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众人返回恒昌殿,景父景母亦是头一次来到这座极土木之盛的宫殿中,虽无肉眼可见的金碧辉煌,却处处都着磅礴奢靡之风。
那座中央王座,惹人眼目。
井寒清第一时间传令于小厨房,众人围坐在茶桌旁,侍女添茶,宇文君微微转动脖子,若非景佩瑶以及景父景母在这里,他还真想让侍女给自己揉揉。
龙泉清水,茶香扑鼻,韵味绵长。
宇文君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甚是解渴。
轻声道:“高志与郭盛和估摸着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归来,具体事宜,以他们两人的视野为主。”
“若郭盛和想要挑大梁,单独成立一路军伍,随他折腾即可,资源一事尽量满足。”
“至于高志,如有这个想法,可令他成立一路精悍铁骑。”
“恒昌宗治下,不能只有张本初一个将军。”
井寒清轻微点头,心里有数,郭盛和乃郭氏家族嫡长孙,未来的掌舵人,如今委身于恒昌宗,自然要给予大力照拂,此举是变相的让郭氏家族有了一路符合律法的军伍建设。
至于高志那一路铁骑,既是成就他七律之名,亦是变相的给郭盛和打掩护。
这两人辛苦了这么久,总得有一些实权拿捏在手才行。
哪怕志同道合,账还是算清楚比较好。
柳青华听出话语不对,柔声问道:“你又要离开吗?”
宇文君喝了大口茶,轻柔将茶杯放在桌角,眼神疲倦道:“我好生调息一两日后,将会带着小俪与佩瑶先去皇都,随后前往魔界。”
“有些事,得亲力亲为。”
柳青华没有细问,也没有闹着要一起去,眼下的布局看似风流谢意,实则每一步都重若千钧,在恒昌宗日子久了后,她那些少女情怀依然健在,却无以前那般泛滥。
井寒清也大致知晓宇文君不在恒昌宗时都去了怎样的地方。
宇文君皱眉道:“有些事,暂时无法细说,当往后你们自然会知道的,我也得捋一捋诸多事的次序。”
井寒清探出玉手,给宇文君添茶,低头诚然道:“公子无需多想,我们不是太好奇的人,且公子所做之事,我们都看在眼里。”
宇文君释然一笑道:“如此就好,我并非藏着掖着的人。”
喝了几杯茶后,小厨房那里开始上菜,九菜五汤,荤菜为主,素菜为辅,至于汤羹既有大药熬煮,亦有万年鳖熬煮的,每一样汤羹都颇有补性。
景母热情的给众人盛汤,笑容柔和亲切,景佩瑶也在一旁打下手。
宇文君没有过多讲究,大口吃肉,大口喝汤,说起来郭盛和的烤鱼虽然不错,但还是不太补。
小厨房的手艺,景父景母也是首次尝到,味道有些古怪,却又很入味,难以形容是何滋味。
景父一直都在默默地观察宇文君,贤侄自从归来后脸色一直都些许苍白,连续征战的字眼是极其沉重的,难以想象,他都遇见了怎样的敌人。
饭桌上,鲜少有言语透出,众人都能看得出宇文君是真的疲惫了。
饭后,井寒清,独孤俪,柳青华三人默契的离开了恒昌殿。
宇文君伸了一个懒腰,一步瞬移,横躺在了中央王座上,探出手隔空取物,拈起一颗葡萄喂入嘴中。
景佩瑶来到宇文君近前,玉手搭在宇文君的脉搏上,如玉美人当即脸色一沉,诧异道:“你究竟遇见了怎样的对手,竟然脉象这般混乱?”
景父景母也当即紧张了起来,忧心忡忡的看向宇文君,很想做些什么,奈何修行事他们也插不上手。
宇文君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徐徐言道:“此次步入破极,很不痛快,我被正雄山主压制了一头,当时险些体内经脉崩碎,危难之际步入破极。”
“并不算是畅怀之事,事后调息了一夜,心想步入破极之后,总该能复盘一下与魔君的那一局手谈,可惜反而遭受到了心境反噬,令我元气受损。”
“魔君棋力,果然天下第一!”
不畅怀,心境雪上加霜遭受反噬,初入新境界最忌讳此类事发生。
景佩瑶探出纤纤玉手摁在宇文君心脉之地,欲以紫薇真元为其疗伤。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没用的,只能等我自己走出困境,兴许过几日我就能想通那一局棋的某些关节。”
景佩瑶微微叹息了一声,魔君的棋力,她无可奈何。
给父母使了使眼色,景父景母默契的离开了此地,返回庭院,路上商量着晚上煮一顿肉汤,好好给孩子补补身子。
宇文君抬头凝望这张绝美脸孔,初次相逢时,便已确认其为人间绝色。
景佩瑶略有不适,微微规避眸光,轻声道:“为何这么看着我?”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因为你很好看啊。”
景佩瑶抿嘴一笑,无可奈何的用手指头点了点宇文君的鼻子,轻笑道:“都这样了,还有心思耍嘴皮子。”
宇文君起身靠在王座上,顺势将景佩瑶搂入怀中,低头在景佩瑶的秀发间深呼吸了一口,叹道:“有你在真好。”
“我们去魔界,打算以你紫薇真元修建一座气运楼,小俪为匠人,可能到时我亦会分出一道精髓龙气,”
“说起来,你真的很旺夫呢。”
紫薇真元加持,不想旺夫都很难。
景佩瑶脸色微红,眸光平静,一本正经道:“还请公子言辞谨慎些,不可胡言乱语。”
宇文君微笑道:“待我休养一两日后,我们去皇都拜见院长大人,然后再给你引荐一番秋清与柏小卫。”
“之后再去魔界。”
景佩瑶静静地听着,问道:“然后呢?”
宇文君眸光坚定道:“然后就去玉溪镇,带着伯父伯母一起去,在龙族秘境空间里成婚,到时候你就可以好好旺夫了。”
景佩瑶小鹿乱撞,一脸甜蜜亦很含蓄,言道:“会不会太快了?”
宇文君嘴角上扬道:“不快,我惦记你的身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景佩瑶顿时起身,同宇文君保持距离,一脸正色道:“本就元气大伤,不可胡思乱想,会过度耗损心神的。”
宇文君欲探出手再将景佩瑶揽入怀中,后者微微后退一步避开了。
索性直接施展混沌引手,强行再度将景佩瑶揽入怀中,贴在景佩瑶的耳朵旁柔声细语道:“这不是胡思乱想,是我的心意啊。”
景佩瑶听的面红耳赤,打算挣脱,却忽觉浑身发软。
宇文君趁机将景佩瑶紧紧抱在怀里,深呼吸着美人的体香,又柔又暖又甜,这感觉,真的很滋润。
……
……
第三百六十八章 总归要面对火
入夜,星光漫天。
正堂里,宇文君对景父景母说出心中想法,表情含蓄,一脸柔和。
景佩瑶坐在母亲身旁,露出小女儿神态。
婚姻大事,总归得父母做主。
景母给宇文君盛了一碗肉汤,亲和笑道:“成婚也可以,总得恢复元气了才行啊。”
景父坐在宇文君身旁,笑着将胳膊搭在宇文君肩头,畅然道:“说起来,我们早就知晓,你是我们的女婿了,也一直在等你主动说出这些话。”
话说开了,宇文君体内真元回涌,吐出一口畅怀之气,四肢百骸澄明通透,元气之伤便在这短暂的时光中恢复了大半。
宇文君略有羞涩道:“谢谢。”
景父语重心长道:“玉溪镇那里是怎样的光景?”
宇文君将情况和盘托出,景父景母闻后,心中泛起涟漪。
一位奶娘,一位师尊,成婚之日仅有少数人见证,略有些冷清。
老两口自然希望可以热热闹闹的举办盛世婚典,两位八顾成员喜结连理,必将会惊动整个人族。
他们也并非冥顽不化的人,世上有许多成婚大典热闹非凡,成婚后却糟心事不断的例子,宇文君与景佩瑶婚礼简单归简单,但往后的日子肯定会不错。
形式不重要,如何美好的度过漫长的光阴才是最重要的。
景佩瑶忽然问道:“见到那位娘亲后,我该带怎样的礼物?”
“还有那位师尊?”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见到娘亲后,送一束花即可,见到师尊后,送一些孩童书籍即可,说起来我的那位师尊,真的是没有世俗的欲望,眼中所见风景,与我们截然不同。”
“到时候去了,也不要觉得拘束,娘亲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遇见一位有紫薇真元加持的儿媳妇,世上任何一位婆婆都会格外的好说话。
景佩瑶狐疑道:“就这么简单?”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是啊,就这么简单,娘亲同样在无极领域,是一方绝世强者,至于师尊,立于无极绝巅,实力深刻不测。”
这么一说,景佩瑶当即心领神会,坦然道:“难怪你昔日在白鹿书院不显山不露水,原来你一直都在无极高手的凝望中成长。”
宇文君轻声一笑道:“你也一样啊,先后两位无极高手,对你传道受业。”
景佩瑶没好气道:“这明明不一样的。”
宇文君微笑道:“结果都是一样的,到了最后都是自己人。”
景佩瑶一时语塞,真不知如何回答。
老两口私底下也向闺女询问过境界修为的划分,对于无极领域的认知虽不全面,却也知晓那意味着什么。
景母细看了一眼宇文君,轻声问道:“你的伤势好些了?”
宇文君应道:“大致是此时心境畅怀,所以好了很多,某些关键节点,还得往后精雕细琢。”
景母欣慰笑道:“这样就好,你们两个以后可不准内斗啊。”
宇文君连忙应道:“不会的,绝不会的。”
老两口心里想着两位立于同辈绝巅的年轻人发生内斗,场面自然会很大,无论胜负如何,都不是好事。
宇文君开始喝汤,一家人说着絮语,气氛和睦。
翌日。
夜尽天明,恒昌宗里薄雾四起,山体巍峨磅礴,俨然一副水墨画卷。
宇文君带着景佩瑶与独孤俪横渡虚空到了白鹿书院。
蒲维清刚刚睡醒,略有迷蒙,走出房门伸了伸懒腰,心里想着待会儿煮什么饭。
揉了揉眼睛,才看见三位年轻人出现在自己视野里。
景佩瑶泪眼婆娑,泪珠晶莹剔透,快步上前扑到了蒲维清怀里,小声抽泣道:“师尊……”
两人虽无父女之实,却有父女之情。
蒲维清情绪上涌,险些老泪纵横,欣慰不已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宇文君嘴角上扬,三年虽不漫长,但也不短暂。
进入屋子里,宇文君斟茶倒水,今日的早茶自然会很有滋味。
“她走了,大概也不会回来了。”景佩瑶压抑道。
蒲维清温和道:“她始终都是传奇,若知晓我们为了她悲伤,兴许心里会不高兴的。”
“做好当下,往后你不令她蒙羞就是了。”
景佩瑶抹了抹眼泪,和当初一样去了厨房,开始烧水煮饭,独孤俪见状,也一并来到了厨房打下手。
蒲维清心中暖意横流,瞥向宇文君,古怪道:“重逢之战结果如何?”
宇文君微微摩挲茶杯边沿,含蓄道:“你猜。”
蒲维清一笑置之,打趣道:“想来你也赢的不容易吧?”
宇文君微微点头,对于此事他有些矛盾,希望景佩瑶实力强横,却又不希望她实力强横。
蒲维清道:“中午一起去秋清家里混一顿饭?”
宇文君哈哈笑道:“我也正有此意,佩瑶如今进入恒昌宗,必将声势更上一层楼,算起来恒昌宗已有四位八顾。”
“当下气运正隆,往后必可造福社稷。”
“那位丞相大人,也乐于见到此事发生。”
蒲维清亲和道:“他也很希望你早日有个归宿,话虽未明说,却是这样想的。”
宇文君神色一凝,遗憾道:“可惜当初送他半月酒,他并未收下,长辈收晚辈的礼物,也是应该的。”
蒲维清开示道:“此事你也不用记在心里,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不多久后,景佩瑶煮好了早饭,还是和以前一样,几个小菜,白面馒头以及米粥。
再次吃到这熟悉的味道,蒲维清心中感怀万千,再过些日子,这个姑娘大致就要给桌子上的年轻人煮饭了。
却也不好说,也许未必会给这位年轻人煮饭吃。
饭后,宇文君便带着景佩瑶去了柏小卫那里,独孤俪留在了这座庄园。
蒲维清言道:“气运楼一事,计划的如何了?”
当独孤俪出现在这里时,蒲维清已知晓宇文君接下来的打算。
独孤俪微微语塞道:“是去魔界修建,而非在人族境内,应当安然无恙。”
蒲维清大袖一挥构建虚空通道:“且去混沌空间等候,你不可在皇都现身,兴许,他们两人将会在皇都遭遇诸多烦心事。”
独孤俪心里一沉,问道:“为何你不曾提前告知宇文公子?”
蒲维清无奈道:“那是因为我并不知晓佩瑶已修出紫薇真元,当他们两人走出白鹿书院时,陛下就会察觉到。”
“此事纸包不住火,总该是要面对的……”
第三百六十九章 弹指间,乱天动地
皇宫,飞龙台。
人皇负手而立,俯瞰整座皇都,在其身后,有一位老人,童颜鹤发,身材消瘦,一双眸子深邃如渊,隐约有紫焰蒸腾。
“如何?”人皇轻声道。
徐沧海言道:“此女命中有贵气,修成紫薇真元,若孤身一人,无非第二个扶摇女帝,但若与那年轻的八顾之首结成连理,或可让宇文君往后步入万端。”
“两股大气运纠缠,阴阳中正,可衍宇宙无穷。”
人皇咧嘴一笑道:“未曾想这姑娘竟如此旺夫。”
“昔日我曾观星,未能看出宇文君气运根底。”
在这位上古功勋前,陛下并未自称为朕,像是叙说寻常家事般与徐沧海共议。
徐沧海应道:“今日必可知晓那八顾之首根源。”
忽然间,人皇瞥向白鹿书院最高处,有一青衫儒雅的中年男子站在白鹿山巅,气息平稳,眸光坚毅,再度拿起了那柄纯韵。
人皇饶有兴致道:“秋高气爽,今日风和日丽,最宜看热闹。”
长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吆喝声,叫卖声,声声入耳。
和以往一样,再度与这位姑娘走在皇都的街道上走马观花。
走着走着,宇文君与景佩瑶同时心有感应,停下了脚步。
人群开始仓皇四散而去,一位身着锦衣玉带的中年男人迈着小碎步来到了两位年轻男女近前。
中年男人模样儒雅俊美,目若朗星,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世家大族特有的书生气与贵气。
观其面相,当是北人。
宇文君从容开口道:“阁下出自于何方?”
中年男人柔和一笑道:“出自于北方,在下赫连秋风。”
赫连家族,北方第一世家,底蕴深不可测,与白虎一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宇文君淡淡然的瞥了一眼安静下来的街道,说道:“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背后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又想要得到什么?”
赫连秋风单手负在身后,神态自若道:“北海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气运昌隆,海产无数,那座明月山更是钟灵神秀,实乃北方第一洞天。”
“而今扶摇女帝已远走他方,不知当下可否交由我北方,一人一海,难免过于奢侈了些。”
景佩瑶黛眉紧蹙道:“这恐怕不合情理。”
赫连秋风淡然一笑道:“世上有些事可以讲道理,有些事却不可讲道理,扶摇女帝镇守北方有功,人族上下皆知,然而当下也该退位让贤了,若是不让,恐招致祸患。”
谈笑间,赫连秋风透出归元修为。
宇文君冷笑道:“所以说没得商量?”
赫连秋风应道:“公子已有横龙山,为何还要多占一座北海呢?”
这一场祸事,来的有些突然,所有突然的祸事,往往都预谋已久。
宇文君亮出了断念,冷笑道:“那就先走几步再说。”
赫连秋风言道:“你可要想好了,与我赫连家族翻脸,势必牵扯至郭氏家族,随后便会牵扯至恒昌宗,当下恒昌宗所行之事光明正大,一切都因公子手中人王令,若陛下收回人王令,不知公子又该如何安顿那些寒门稚子,辛苦建立的疆域,将会在一夕之间灰飞烟灭。”
宇文君回应非常简单,一刀挥舞而出,混沌气流淌,刀意沸腾狂卷,直逼赫连秋风三寸之地。
山河疆域,一寸也不能让。
景佩瑶在一旁伺机而动,手握流雪,剑意已攀至巅峰,十里长街,无不是剑意铮鸣。
赫连秋风身形若迅雷疾风,一掌探出,掌风呼啸,真元澎湃不已,一道白金大手印悍然压制而来。
轰……
刀意与掌印相互激荡,此地罡风骤然而起,横扫四野。
整座皇都忽然间透出金色的光辉,洒落在每一片土地每一座房屋上,强者交手,触发皇都的护城大阵!
宇文君一步横渡虚空,杀至赫连秋风近前,一刀劈向赫连秋风下三路,一旁的景佩瑶顺息而动,一剑袭来,仿若光火,直刺赫连秋风三寸咽喉之地,剑罡盛烈,若火山喷涌,剑气涌动,若无量北海,剑意撩天,若出云之月。
一刀一剑,相互辉映,折射万道流光。
赫连秋风神色一凝,猛然一脚顿地,长街震荡不已,撑起一道白金护体罡气。
刀剑呼啸而至。
嘭!
罡气之上,激荡出万千真元剑气刀意,绽放出海量符文。
崩!
护体罡气裂缝,赫连秋风心中诧异,一个破极,一个大黄庭后期,竟也可破开自身罡气。
宇文君和景佩瑶心有灵犀,同时出招。
一刀劈向正面,海量混沌气凝练成刃,刀势若黑云摧城,欺山压海。
景佩瑶绕至赫连秋风身后,玉手握剑,两指并拢摩挲流雪剑脊,一道冰霜剑气弥漫开来,长街温度骤降,犹如凛冬袭来。
曲臂撑腰,一剑直刺赫连秋风后腰,剑气若出海蛟龙,汹涌旋转,化作螺旋剑意,似是要贯穿一切。
赫连秋风心里一沉,起初自以为归元境界,可轻易碾压这两人,未曾想这两位年轻人战力如此惊人。
一掌祭出,掌风之中一尊白虎异象汹涌奔腾而出,杀伐之意炽烈无双,朝宇文君扑杀而来。
白虎异象出现的刹那间,宇文君的刀意当场瓦解破碎,悍然杀意扑面而来,宇文君双手合十,撑起一尊十丈高大的混沌法相,法相双手握刀,一刀竖劈而下,宛若破开了光阴长河,透出无限涟漪。
一瞬之间,斗转星移。
白虎异象震天怒吼,探出虎爪硬撼混沌法相,剧烈纠缠中,迸发出振聋发聩的大道之音。
赫连秋风转身,双臂探出猛然合击,稳稳夹住了景佩瑶刺来的这一剑,流雪剑刃冰寒无比,这位中年男人的虎口手腕,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冰霜,阴冷刺骨,凝结血脉。
“可恨!”赫连秋风怒吼。
以他之力,自是无法折断这柄神兵利器,奋然发力拉扯,景佩瑶身形不受控制,涌向赫连秋风,后者顺势一拳冲出,攻向景佩瑶额头。
拳重如山,拳锋如刀,归元境一拳,绝非大黄庭后期可以正面承受。
景佩瑶神色无悲无喜,眸光平静,令赫连秋风极其震怒,想起了昔日扶摇女帝压迫北方世家时,也是这般眼神。
骤然加重拳力,却顿觉手臂发冷。
一只巴掌大小的雪鹏忽然间出现,羽翼如刀,白光一闪,血花绽放,赫连秋风手臂当场掉落在地。
碧落出现,令赫连秋风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雪鹏瞬间隐匿于虚空中,不见踪迹。
趁着赫连秋风发狂的间隙,景佩瑶眼疾手快,一剑横扫而出,无量剑气磅礴激荡,此乃长生三剑第一剑,无私!
剑意如滔滔大河连绵不绝,横压一切敌。
赫连秋风当即心神失守,后方,宇文君立于混沌法相之巅,双手结印,长发狂舞,一道遮天蔽日的拳印向下砸击而来。
两道杀招袭来,赫连秋风注定殒落当场。
变故却在此刻发生了!
一道悍然威压落下,宇文君与景佩瑶的攻势戛然而止,仿若被凝固。
虚空涌动,一位身着月色长袍的中年男人缓缓走出,此人名曰赫连秋叶,凌霄中期修为,在北方诸位高手中,名列前茅。
赫连秋叶森然笑道:“后生可畏啊,竟令我胞弟断裂一臂!”
探出手,虚空凝固,稳稳拉扯之间,那只巴掌大小的雪鹏被拿捏在了赫连秋叶之手。
碧落始终追随宇文君左右,入云则在横龙山默默修行,冲击破极领域。
见此情况,宇文君当即心神大乱。
凝声道:“你若敢伤它分毫,我必灭了你赫连家族!”
赫连秋叶哈哈大笑道:“你虽贵为八顾之首,未免太过狂妄了些!”
“此时此刻,柏小卫正在宫廷之中,无力抽身,蒲维清也绝不会来到此地。”
话音落下,白鹿山上,海量剑气绽放,遮天蔽日,整个皇都罡风激荡,风雨飘摇,仿佛即将山河破碎。
景佩瑶望向那里,一位雄姿英发的中年男人出现了,那人气吞山河,流露着王者之气,杀伐之气在虚空中铮铮作响。
赫连沉霜亲至。
蒲维清手握纯韵,眸光如铁,沉声道:“阁下竟然亲至,我那好徒弟真是好大的颜面啊。”
赫连沉霜一脸从容道:“那可不,昔日在星野平原袭杀顾雍,未来得及与你这位院长大人争锋一二,今日倒要看看,你这长生三剑,究竟有无传说中那么不讲道理!”
雪鹏碧落发生一声凄厉鸣叫,喷涌出大口血水,当场断气!
宇文君怒发冲冠,一步横渡虚空来到景佩瑶身旁,拉着景佩瑶的纤纤玉手,朝天发出一声震荡苍穹的龙吼!
天幕裂开,一尊气冲霄汉的应龙冲天而起,透出无极威压。
宇文君与景佩瑶立身于龙王头盖骨中,这般田地,再也无暇他顾。
赫连秋叶与赫连秋风见到这尊遮天蔽日的应龙,当即双腿一软。
宇文君立于龙头之上,手握断念,怒喝道:“今日由你赫连家族挑起争端,非我不仁,今日之后,你家族难留血脉!”
应龙之威,浩瀚无边!
探出龙爪,两位中年男人顷刻之间被捏在龙爪之中,凌霄对无极,无任何胜算可能!
噗!
龙爪发力,俨如捏爆一方天地般,绽放出大片血花与无量真元,赫连家族两位功勋骨干,血洒当场。
宇文君隔空取物,对雪鹏尸体注入大量龙气,归纳至无疆手串中。
白鹿山方向,赫连沉霜心里顿时一沉,这尊遮天蔽日的应龙此刻正朝着杀来,一瞬之间,龙爪撕裂虚空,展露出大片黑洞。
赫连沉霜险而又险规避,额头渗出了冷汗。
宇文君狞笑道:“虽不知你们带着何等目的,今日过后,再无赫连家族!”
赫连沉霜冷笑道:“你的确让我意外,但未免也太小看了我赫连家族!”
双手结印,虚空颤栗,一只雪白如玉的虎爪从异空间探出,继而,一尊遮天蔽日的白虎现世!
庚金杀伐之意充斥天地之间,便是皇都的护城大阵,在此时此刻,也隐约摇晃不稳。
虎啸虚空,乱天动地!
应龙张口喷出滚滚黑炎,焚烧天宇,白虎双翼震动,虎风沉雄浩荡,一瞬之间,龙炎改变流向,逐渐化作虚无。
两只巨兽,开始正面撄锋。
以应龙之力,拿下白虎需得费一波周折,然这个期间,蒲维清或将有难。
宇文君极其不爽的凝望了一眼飞龙台,他知道,那位陛下正看着热闹。
猛然间,宇文君心中一沉,恒昌宗那里疑似有变。
顿时带着景佩瑶横渡虚离开此地。
天幕之中,龙盘虎踞,气焰冲天!
恒昌宗。
大殿之内,武宓,井寒清,柳青华等人瞬息来到大殿之外,还未来得及看清情况,横龙山深处,一尊庞大无比的火焰巨虎飞冲而下。
整个恒昌宗地动山摇,即将崩裂。
来人是一位身着道袍的老者,仙风道骨,拂尘在手,双眸幽深,见到这尊巨大火虎,冷冽一笑道:“华毒山妖王,竟在此地修行,八顾之首果然好事多磨。”
井寒清看向这人,一时竟认不出究竟是谁。
恒昌宗上下,一时间人心惶惶,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这如山如岳的浩瀚威压。
柳青华面色苍白道:“这位道长,乃无极高手!”
华毒山妖王扑杀而去,然而这位道长仅仅是大袖一挥,天地森然凝固,一代妖王喷涌出大口血水,宛若滔滔大河,染红了地面,多数房屋建筑,刹那间殷红如血。
景父景母察觉异变之后,下意识和丫鬟们火速逃窜到了庭院之外,与武宓,柳青华,井寒清等人汇合。
宗内无强者,这般局势,便是燕北游来了,也是枉然。
虚空涌动,宇文君与景佩瑶归来。
景佩瑶立即护在父母身后。
宇文君单手握住断念,凝望那位道人,沉声喝道:“你也是赫连家族的人!?”
这位道人并非多难,乃一位不世出的无极强者,举手投足间,道韵雄浑流淌,气息稳压山河。
道人笑道:“无论我是谁,今日之后,再无恒昌宗!”
宇文君冷哼一声,刚欲催动肩头虚空印记,召唤远在玉溪镇的娘亲大人,忽然间,一道巨大的紫色光团突如其来从天而降,徐徐转动,轰鸣震颤,整座横龙山充斥大道之音,刹那间大势狂流。
光团徐徐散去,露出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身着黑金长裙,眉眼如刀,气息炽烈,煌煌如天日……
女帝亲临,气盖华宇!
第三百七十章 女帝:你可以试试
扶摇女帝眸光如山海浩瀚,
风采脱俗的道人心境顿时失守,强聚真元硬憾女帝威压。
如山如海如大日,便是当下的扶摇女帝。
女帝凝声道:“人族当世无极强者,本以为你算是道心最澄明的那一人,未曾想大争之前,也做起了蝇营苟且之事。”
普华道人惨然一笑,碾压横龙山的气焰逐渐化作虚无,遇见扶摇女帝,便意味着绝无活路可言。
“经过多次推演计算,都已确认你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普华道人苦涩道。
扶摇女帝轻蔑一笑,玉手微抬,一方场域锁定普华道人,一道紫红色的光束灿烂轰鸣,顷刻之间贯穿普华道人,后者当场形神俱灭。
恒昌殿外,众人见到这等手段,无不是心神震颤。
女帝望向宇文君,带着三分欣赏七分凉薄,平和言道:“皇都惊变,以为你仍会藏拙,你能放出那条吞天巨龙,我很意外。”
宇文君诚然道:“事已至此,无可奈何,总归是打乱了许多布局。”
扶摇女帝瞥向景佩瑶,眼神无悲无喜,说道:“身旁的那两人,便是你的父母?”
景佩瑶嗯了一声,眼眸湿润。
景父景母见状,心神失守,扶摇女帝气吞山河,老两口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
女帝大袖一挥,两道紫色光束涌入景父景母眉心要地。
“走吧,去皇都理清恩怨。”扶摇女帝轻声道。
旋即,扶摇女帝带着宇文君与景佩瑶横渡虚空前往皇都。
到头来,景父景母还是没能和女帝说上话。
武宓惊叹道:“女帝手段,果然举世无双,紫薇真元亦是如此!”
皇都。
天穹之上,应龙与白虎争锋,激荡出海量的灿烂符文,龙吟虎啸震彻山河。
白鹿山上空,赫连沉霜连出重手,处处压迫蒲维清,同为无极强者,赫连沉霜一路杀伐而上,积累雄厚,杀力沉雄,面对蒲维清的剑道,虽不能举重若轻潇洒如意,亦可在大势之上稳压蒲维清一筹。
猖狂笑道:“院长大人的剑道,也不过如此。”
蒲维清不屑一顾道:“尔等也不过是仗着修为欺负人罢了。”
言罢,一剑起,星河倒卷,无量剑意激射,势若天倾,似是要毁天灭地。
赫连沉霜一脸无敌自信,双臂交叉,继而重拳轰出,杀力汹涌激荡,力破山河,刹那间天崩地裂,无数剑意化作粉碎,一步踏出,欺压至蒲维清近前,一拳轰向其面门。
蒲维清架起纯韵,轰然一声巨响,赫连沉霜一拳落在纯韵剑脊之上,激荡出一声惊艳岁月的剑鸣之音。
磅礴冲杀之力,令蒲维清身形急速后退。
赫连沉霜轻笑道:“不知院长大人,还有何高招!”
白鹿书院里的芸芸众生,此时此刻均走出学间,在空地广场上驻足,凝望天幕中正在发生的大战。
蒲维清,书院第一强者,承载着无数学子的信仰。
在这里,他绝不能败。
单手握住纯韵,凝结海量剑意于一点,一剑刺出,剑气若开天辟地时的第一道光,分裂了整个虚空,隐约浮现出浩瀚宇宙。
赫连沉霜神目如电,一步冲杀向前,一拳祭出,拳光永恒无敌,照亮苍冥,两股截然不同的真元刹那间激荡在一起。
罡风滚滚,掀起万里狂澜!
拳剑撄锋,绽放极尽绚烂!
呼啸的罡风飘向远方,蒲维清脸色煞白,胸口凹陷了一寸有余。
赫连沉霜抬起手摸了摸脸颊,噗…血花绽放,透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然赫连沉霜战意愈加昂扬,眸光里满是野性的光辉。
大笑道:“院长大人果然有惊世之剑,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蒲维清瞬息横渡虚空,一剑刺向赫连沉霜三寸咽喉之地,剑意铮铮,可破虚妄!
赫连沉霜对此早有准备,双臂交叉,撑起一道白金光幕,硬撼蒲维清这一剑。
当!
一声恢弘的剑鸣响彻天地华宇,激荡岁月。
蒲维清骤然加力,剑势更上层楼,怒声道:“我这一剑,如何!”
话音落下,怦然一声巨响,赫连沉霜撑起的白金光幕瞬息崩碎,剑仍旧往前,直逼咽喉要地。
赫连沉霜勃然大怒,一拳轰出,肉身之力硬撼纯韵剑锋,绽放出万千电光火石。
双雄同时借力后撤,蒲维清脸色更显苍白,赫连沉霜发狂,气息攀升极致,引发白虎啸山河天地异象,欲一招斩落强敌。
忽然间,虚空涌动,一道紫红色光束突兀袭来,湮灭一切,顷刻之间贯穿赫连沉霜胸腔,令这位无极强者在最灿烂的时候殒落。
扶摇女帝一步跨出,景佩瑶、宇文君随后而至。
见到蒲维清仍立于不败之地,扶摇女帝会心一笑道:“上一次交过手后,汝修为更上层楼,单论剑道,卿已是天下第一!”
院长大人不卑不亢从容道:“多谢女帝盛赞。”
扶摇女帝一手负在身后,眸光中有两轮大日蒸腾而起,凝望那尊正在与应龙厮杀的白虎。
此时此刻,应龙已占据上风,气势稳压白虎,却也难第一时间将其撕碎。
庚金杀力激荡,所到之处,生机尽数殒灭。
扶摇女帝探出玉手,一道磅礴无量的大手印衍生而出,顷刻之间握住遮天蔽日的白虎,白虎剧烈挣扎,漫出无穷杀力却无济于事,凶威顿时锐减。
微微用念,白虎额头之上漂浮出一道血光,伴随着恢弘的诵经声,扶摇女帝一掌祭出,这道血光刹那间灰飞烟灭,整个天幕散出无穷涟漪。
“你与赫连家族契约已除,前往不可知之地好生休养生息,人间气运纠缠,已与你无关。”
大袖一挥,虚空通道开启,白虎消失于众生视野中。
整个皇都归于平静,应龙降临在宇文君身后,龙威浩荡绵延。
女帝一步跨出,这位女帝便来到了飞龙台上,与人皇四目相对。
眸光中,似是有大千世界涌出无限光华。
人皇负手而立,笑容温和道:“你果然没让朕失望。”
扶摇女帝神色漠然道:“你也很会算账,宇文君龙族传人已公之于众,不知接下来,你将意欲何为?”
人皇坦然道:“你既心知肚明,何须多此一问?”
扶摇女帝道:“总得让你亲自承认。”
人皇皱眉道:“你在威胁我?”
扶摇女帝淡然一笑道:“你可以试试。”
人皇见状畅怀大笑道:“大争之后,朕在秋后算账,如何?”
扶摇女帝轻声道:“甚可。”
来去如影,扶摇女帝再度不知去向。
应龙再度没入宇文君额头里,年轻男女和蒲维清望了一眼女帝离去时的背影,心中生出无限悲凉。
三人返回庄园,围坐在茶桌上,景佩瑶在一旁斟茶倒水,宇文君单手推出,摁在蒲维清肩膀上,注入大量龙气。
宇文君苦涩道:“用处虽不大,但也许会有些用处。”
蒲维清笑了笑,举起茶杯,名剑纯韵随意放在桌角,似笑非笑道:“今日过后,大致是无人再敢动你恒昌宗了。”
“北方赫连家族,你打算如何处置?”
宇文君想了想,言道:“抄家,并不会滥杀,所有产业,皆由恒昌宗掌管。”
“总得捞取点实在好处才行。”
蒲维清乐呵一笑道:“以扶摇的性子,必然会和人皇正面撄锋,你已简在帝心,当下仍可安然无恙,恒昌宗一如既往,只是大争之后,恐怕会秋后算账。”
“龙族帝气,可硬撼紫薇真元,人皇陛下绝不愿意见到龙族崛起。”
宇文君轻声应道:“那也是往后的事情了。”
蒲维清忽然笑道:“也不知秋清今日是否看见了这天大的热闹,咱们要不然去他家混饭吧?打了一架,肚子着实有些饿了。”
宇文君嘿嘿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随后,三人横渡虚空,来到了秋清府邸里。
丞相大人今日一直都站在府邸最高的位置上,目不转睛的看着绝世大战,见到三位亲历者来到自家,轻盈一跃,降临至三人近前。
不可思议的盯着宇文君看了看,错愕不已道:“好家伙,你原来和龙族是那般关系?连应龙都以你为尊。”
宇文君抿了抿嘴,含蓄一笑道:“以往身不由己,诸多事无法告知,还望丞相大人见谅。”
秋清开怀笑道:“无所谓的,无论你有着怎样不可告人的事,你总归在人族大地留下了许多功绩,我若是你,只会比你捂的更加严实。”
看了看景佩瑶,慈爱笑道:“这大概你的未婚妻了吧。”
景佩瑶顿时脸色微红,轻声应道:“大人怎知的?”
秋清笑道:“经历如此风浪,又无血缘关系,便是不想走到一起都很难了。”
蒲维清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说道:“老家伙,今日是来你这里混饭的,赶紧去给我们煮酸菜面。”
搁着平时,秋清肯定会说几句硬气话,但今日他不会,今日蒲维清在白鹿山顶的剑圣风采,是真的令他折服不已,值得一碗酸菜面招待。
故作谦卑微鞠一躬道:“好勒,剑圣大人。”
宇文君三人进入正堂安坐。
开始复盘此事,宇文君诚然道:“对我恒昌宗下手,是为了争夺一些肉眼可见的利益,对佩瑶下手,是对扶摇女帝的清算。”
“那位普华道人,究竟是何来历?”
蒲维清回道:“他在南疆之地一座孤岛修行,不问世事,倒是意外他和赫连家族走到了一起。”
“兴许是道家某类天机需得以白虎为契机方可达成,故而成就了这笔交易。”
“赫连家族野心太大,妄图染指北海,世家大族就是这样,扶摇活着的时候没人敢正面撄锋,确认死了的时候,就开始下黑手。”
景佩瑶虚心问道:“人皇在此事中意欲何为?”
眼下不算与人皇走到了对立面,却也相差无几了。
蒲维清沉思了小会儿,神色惆怅,叹息道:“赫连家族往后会在大争中担任重要角色,如今你恒昌宗崛起,可取代赫连家族,但无论是赫连家族,还是恒昌宗,日后难免尾大不掉,人皇自然是希望你们两败俱伤。”
“就连他都没有想到,扶摇女帝杀了一个回马枪。”
对于道与法的领悟,扶摇女帝早已在绝巅,成心遮蔽天机,不是难事,遮蔽人皇的窥探,无非就是多费一些功夫罢了。
也唯有修行界,可令庙堂低头了。
宇文君道:“今日过后,我再度名扬天下,不知多少势力将会望风归顺。”
“想来也有些惆怅啊。”
非矫情,乃真惆怅,若在以往,无非就是独善其身,可大争将至,自然得招揽势力,过于甄别某些存在,又会伤了人心。
若不去甄别,心中难免觉得不顺意。
做人做事做风水,怎会事事如意……
蒲维清道:“此事随缘,越是这等时候,便越要恪守本心。”
宇文君道:“也只能如此如此了。”
“本来这一次是打算见过你与柏小卫和丞相大人后,就要去魔界修建一座气运楼,顺带和佩瑶走马观花,游历一二,随后,便去玉溪镇举行一场简易婚礼。”
“这一场意外,着实有些突然。”
“还好,南方的谢一鸣并未随机而动。”
蒲维清从容一笑道:“也许谢一鸣心中是有想法的,南北夹击,灭掉恒昌宗,占据北海宝地,可我觉得,顾雍肯定出现在南方大地了。”
“那个叫季衡的老人,也许已经死了,只是秘不发丧罢了。”
宇文君仔细一想道:“这很像是顾雍做事的章法。”
“那尊白虎真是可惜了,本想着收服的。”
蒲维清略有鄙夷的瞥了眼宇文君,淡淡然言道:“做人做事,心不可太黑,你已有应龙加持,就别做他想了。”
“扶摇刻意放走那尊白虎,兴许也留了一招后手,只是当下不会体现出来而已。”
景佩瑶心里一惊,细细想来,并非无这般可能。
人皇此举,也不会寒了天下人心,反倒是宇文君抄家赫连家族后,必会对百姓有诸多善举,如此一来,亦可招揽人心。
虽说人心不在人皇那里,可人王令总归是人皇赐予的。
芸芸众生心心念念,人族气运愈加昌隆鼎盛。
更有一位徐沧海在紫薇楼中默默统理气运,一来一去,人皇横竖都不吃亏。
至少,除去了赫连家族这尊猛虎,只不过是又冒出了一个龙族而已,可不做此事,他大概也不会知晓暗中还有龙族在默默布局。
搂草打兔子,探清情报,又获得一些好处,皇者手段,无瑕疵可言。
不多久后,秋清亲自端着一大碗酸菜面盛放在蒲维清眼前,更是双手奉上筷子,略有谄媚道:“剑圣,吃面了。”
宇文君和景佩瑶会心一笑,随后自觉地去了厨房端面。
今天的酸菜面,比平日里格外香一些。
第三百七十一章 踏浪而行
没一会儿,三碗酸菜面就被提溜完了。
秋清这才说起了正经事情,语重心长道:“抄家赫连家族一事,就无必要了,这样会引发诸多祸乱。”
“赫连家族在北方大地根基极深,深得一方百姓爱戴。”
“连根拔除,恐引发民乱。”
“且名下诸多产业,关系着大量百姓生存命脉。”
蒲维清在一旁静默不语,涉及具体政事,还得看秋清如何定夺。
宇文君虚心求教道:“您的意思是?”
赫连沉霜已死,这个在北方独占鳌头的豪门世家群龙无首,元气大伤,此刻已不足为惧,吃相还是得讲究一些的。
宇文君虽说过不会给赫连家族留下活口,更多只是气话。
秋清捻须言道:“家族中有一极其出色的上门女婿,名曰伏城,往后可让伏城总领赫连家族大小事宜。”
“你们都是八顾,说起话来也方便。”
“至于具体的财政分配,你独占其五,余下五成,由伏城与国库之间平分,这样三方都可下台。”
“下手若是太狠,北方豪门世家极有可能同气连枝,与恒昌宗拼死一战,陛下也绝不愿看到此类事发生。”
伏城的才能,宇文君心知肚明,绝对可掌管偌大的赫连家族。
轻声应道:“多谢大人指点迷津。”
秋清淡然一笑道:“这哪是什么指点迷津,你若是真将赫连家族赶尽杀绝,我手头又得多不少麻烦事。”
宇文君灿然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秋清却言道:“你与佩瑶姑娘的婚礼一事,不妨也在恒昌宗大操大办一次,一来是图个热闹,二来世人皆知你们两人已走在一起,也有助于恒昌宗招揽声势名望,两位八顾喜结连理,值得浮一大白。”
“而今局势已明朗,诸多事也不用遮遮掩掩了。”
“其实我也想去恒昌宗喝一杯喜酒。”
景佩瑶脸色微红,惊变之前,仍需藏拙,惊变之后,许多事都已上了台面。
人皇也知晓景佩瑶已修得紫薇真元,刻意在恒昌宗举行一场婚礼,也是一种态度…
宇文君沉思道:“言之有理,既如此的话,我就先去北方霸州走一遭了。”
秋清微微点头,眼眸中满是欣慰。
年轻男女横渡虚空离开此地。
蒲维清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莫名笑道:“那孩子总说我那里的茶水不上档次,你这里的茶水比我那里的更加不上档次。”
秋清翻了一个白眼,一本正经道:“要喝就喝,不喝就别喝。”
蒲维清牛气应道:“脾气倒是挺大,有种受我一剑。”
秋清当即话锋一转道:“剑圣大人说笑了,扶摇女帝亲口承认你是当今人族第一剑,我这身板怎可受你一剑呢。”
蒲维清含蓄应道:“你还算是懂事。”
秋清笑而不语,他知道,这位院长大人被扶摇女帝承认是人族第一剑,心里也骄傲的紧呢,只是他谦虚,他不说而已。
蒲维清道:“算上伏城,那孩子已得八顾其四,可谓是声威正盛,做到了你我年轻时想做却又没能做到的事。”
秋清沉思道:“是啊,那孩子心系百姓,亦没有多余的妇人之仁,未来可期。”
经此一战,白鹿书院气运更上层楼,蒲维清坐实了第一剑的美誉,甚好。
霸州。
居于北方大地正中,地势辽阔,既有万亩良田的平坦地势,亦有嶙峋孤绝的险峻山脉,其地势一正一奇,阴阳两相宜,更有一条苍玉大渎浇灌两岸土地,其中水产无数。
整个霸州,财政锦绣,百姓生活富足,鲜少有穷困潦倒之家,便是那山上百姓,靠自给自足,小日子过得照样红火。
赫连家族身为北方一霸,经营有道,雨露均沾,对社稷而言或许尾大不掉,就一州之地而言,实乃百姓福音。
祠堂内,原本旺盛的香火,昂扬的斗志,犹如覆盖了一层浓郁的阴霜。
族长大人魂牌已碎,赫连秋风与赫连秋叶两位支柱亦是魂归九天,就连那尊白虎,也不知去了何方。
家族上下,明珠蒙尘,便是那高高在上的门匾,也裂开了一道口子,运道崩裂,赫连家族已至生死存亡之际。
赫连清漪本是有倾城之色的绝美女子,此时此刻跪在祠堂内,抽泣不已,家族元老赫连雄正仿佛苍老了十岁,鬓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斑白。
危难之际,最见人心,多数平日里对赫连家族忠心耿耿的门客,已闻风而逃。
今年的秋季,对赫连家族而言,格外阴冷。
伏城,八顾之一,北方七律之首,若无宇文君珠玉在前,他将毫无意外成为八顾之首,当他进入赫连家族的府邸时,命运已与这个大家族纠缠在了一起。
忽然间,庭院内涌出两道盛烈气息。
祠堂外的护卫瞬息拔刀相向,对宇文君与景佩瑶形成合围之势。
宇文君瞥了眼这座庄严奢华的庭院,内里建筑更是金碧辉煌,至少第一印象符合北方第一豪门的姿态。
护卫们见状,谁也不敢轻易上前,宇文君头顶之上,盘踞两道壮硕青龙,龙威弥漫开来,令庭院里的花草树木簌簌发抖。
伏城与赫连雄正缓步走出,前者神色肃穆,后者憔悴不已,目露凶光。
八顾之宴结束后,宇文君也曾设想过再见伏城时会是怎样的光景,从未想过会是这样。
宇文君沉声道:“诸位已经败了,就无需再做无用挣扎,我们只是两人前来,足以证明诚意。”
大势已去,无一人敢轻举妄动。
见到宇文君头顶那两道壮硕青龙,赫连家族众人愈加心头沉重,龙族本就象征着强大。
伏城口吻谦卑道:“不知公子接下来意欲何为,是打算斩草除根,还是令我等受尽屈辱?”
宇文君瞥了眼众人,并未遇见凌霄强者,可他清楚,赫连家族这般强族,绝不止一位凌霄强者。
家族中青壮嫡系,各个天赋不俗,神采非凡。
便是已不复往日荣光,赫连家族仍旧可位列北方豪强之中。
宇文君亮出紫金人王令,众人见状即便心中千般不愿,还是依序跪列在地,庭院之中,满是萧瑟阴郁。
“即日起,伏城便是赫连家族主事人,往后一切如常。”
闻得此言,众人纷纷露出意外表情,伏城抬起头,凝望宇文君,压抑道:“为何?”
景佩瑶在一旁悠悠言道:“为了霸州之地的百姓。”
宇文君道:“做错了事,自然要付出代价,还请伏城家主与我出来一叙。”
伏城眼神冷静,未有丝毫慌张,此时此刻,他已知晓大概,此等手笔应当出自于丞相大人之手。
年轻男女率先御风而行离开此地,伏城起身回头看了一眼众人,露出笃定眼神。
赫连雄正百感交集的拍了拍伏城的肩膀,叹息道:“到了最后关头,竟然是你这个女婿扛起了重任。”
伏城安慰道:“入了大门那刻起,我便是家族的一份子,叔父莫要介怀于心,危难之际,我自当挺身而出。”
众人心中涌上一丝暖意,略微冲淡了些家族上下的晦丧气息。
家中元老甚是清楚,斗争一旦败了,便会被对方占据一切,亏得伏城这个好女婿,以八顾的身份将这个诺大的家族从死亡边缘拉扯了回来。
若无这个女婿,兴许现在的赫连家族连祠堂都荡然无存了。
关键时刻,有人站出来,乃最大的幸事。
苍玉大渎,虽不及魔界青冥大渎汹涌浩荡,亦仍可见波澜壮阔光景,巨浪轰鸣,透出沉雄呼啸之音。
岸边,有一观景台。
宇文君与景佩瑶在此等候了小会儿。
伏城戴孝而来,憔悴中透着坚毅平稳。
宇文君看向伏城,平和言道:“具体缘由,想来你也猜测到了。”
伏城眸光黯然,思绪平稳道:“世家之争,不该由百姓承担祸事。”
“我们已经输了,已不敢奢求一个公道的价格。”
宇文君从容道:“往后赫连家族五成净利归于恒昌宗,余下五成,取决于你如何分配,国库那里总还是要上供一些的。”
赫连家族门庭兴旺,朝堂之上党羽众多,赫连沉霜已死,白虎不知去向,那些为官者很难保持从前的体面与光荣。
部分净利上缴国库,无异于买个安稳,能维持多少体面,便是多少。
伏城并未反驳,他来这里之前便没有想过讨价还价。
“这的确是一个很公道的价格,只是由我执掌赫连家族,你真的就放心吗?”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自然放心,非但由你执掌,我更不会派出心腹精锐参与你家族内政,权力仍旧是自由的,只是没以往那么树大根深。”
“至于你会不会在净利一事上弄虚作假,取决于你的心意。”
伏城无奈道:“你已算计好了一切,我自当俯首。”
宇文君叹息了一声:“事若做绝了,北方豪门世家必将同气连枝,到时又是百姓承受祸乱,也希望此事过后,北人可对顾雍的深仇大恨少上一成。”
伏城心中惊雷炸响,蓦然问道:“那位不可一世的前辈难道?”
宇文君没有遮遮掩掩,他很希望,有朝一日顾雍重现世间,人族可以接受他,即便不是全部接受,但多一些人接受,也总归是好事。
“和你所想一样,你我都是八顾,追求个人名利的时候,能多照拂一些底层百姓,那便多照拂一些。”
“至于教化众生人人成王,我们没有那样的能力。”
“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为后人开路,亦是我们该做之事。”
“往后,共勉之。”
大渎风声如雷,吹起伏城长发,这一瞬,他忽觉大渎宽阔了甚多,可比汪洋大海。
“共勉之。”伏城诚然应道。
微鞠一躬,就此离去。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他执掌赫连家族,家族上下定会将他当做救命稻草,霸州诸多产业,仍可一如既往的经营,其余世家豪门兴许有好事者刻意挑衅,可明白人都已知晓,赫连家族已算是恒昌宗的一部分。”
“接下来会有些小骚乱,以伏城的才能,足以处理的井井有条,平心而论,他确有王佐将相之才。”
景佩瑶微微沉思道:“他若有朝一日反水呢?”
“于赫连家族而言,他既是女婿,亦是外人。”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那终归是往后的事情了,只要我们一如既往保持强盛,那些糟心事便不会发生。”
景佩瑶想想也是,此事堵不如疏。
世人都在等着宇文君如何处理赫连家族,经此一事后,不知多少读书人暗地里戳宇文君的脊梁骨,虚情假意,务实不务虚,刻意招揽名望。
但那些事,宇文君从不会放在心上。
“我们也该走了,前往混沌空间,小俪在那里等我们。”
景佩瑶微微点头,两人再度横渡虚空。
丛林中有锦绣木屋,今日这里风和日丽,庭前一年四季如春,顾雍甚是懒散的躺在睡椅上,独自品尝着半月酒。
独孤俪与北寒菲在小厨房里忙活,对于膳食一事,顾雍心中倒也没觉得不满,只是北寒菲做饭的口味着实有些清淡,不吃就是不给面子,令顾雍无可奈何。
刚小酌了一口,宇文君和景佩瑶便来了。
景佩瑶首次来到此地,下意识举目四望,风色柔美,鸟语花香,实乃福地。
对着顾雍郑重其事的深鞠一躬,双手作揖道:“佩瑶见过前辈。”
顾雍当即放下酒樽,从睡椅上起身,绕着宇文君和景佩瑶走了几圈,一脸乐呵的说道:“你们终归还是有……走到了一起。”
宇文君伤感的摸了摸鼻子,欲言又止。
景佩瑶一时未能理解其意,柔声应道:“前辈慧眼如炬,见笑了。”
顾雍连忙摆手说道:“不见笑,昔日我和蒲维清私底下也曾商议过此事,算起来你们来的不早不晚刚刚好,扶摇那女人愿意放开手,也是不容易啊。”
景佩瑶闻后,脸颊浮上一抹淡淡的尴尬,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宇文君轻微咳嗽了一声,问道:“皇都惊变,我想你自然去过南方了?”
顾雍咧嘴一笑道:“果然瞒不住你,我杀了一个本就快要死的老人,算是出了一口气。”
“谢一鸣倒是懂事儿,知道按捺局势,南人没去凑这场热闹。”
宇文君淡淡点头,听顾雍说事情,总觉得云淡风轻,却又那么沉重。
北寒菲和小俪从小厨房里走了出来,前者初见景佩瑶,顿时涌上浓郁的喜悦之情,瞬息来到景佩瑶跟前,自来熟拉着景佩瑶的双手,亲切笑道:“原来你就是佩瑶啊,果然要比想象中出落的更加动人呢。”
宇文君柔和介绍道:“这是灵族公主殿下,亦是我的师娘。”
景佩瑶嘴角上扬,低头言道:“佩瑶见过前辈。”
北寒菲温柔一笑道:“来我这里就不需要客气了,都是自家人,来来来,初次见面给你个小彩头……”
第三百七十二章 无界无疆
北寒菲拿出一紫金手镯,其上符文密布,光辉熠熠,灵性跃然而涌,柔声笑道:“这是无界手镯,同宇文君的无疆手镯本是一对,是空间法器,内里雕刻无界阵法,关键时刻可硬撼无极高手一击。”
“与佩瑶你的气质很相配呢。”
景佩瑶见状,连忙委婉拒绝道:“不可,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多谢前辈的好意。”
北寒菲故作严肃,嘟嘴言道:“无疆与无界本就是一对,当做是我给你的新婚礼物,长辈的心意若不收下,是有违礼法的。”
一边说着,北寒菲直接将无界手镯戴在景佩瑶的结拜皓腕上,抿嘴一笑道:“果然和我们家佩瑶很配呢。”
景佩瑶柔弱无助的瞥了眼宇文君,后者微微点头,景佩瑶这才低头柔和回道:“多谢前辈的厚礼,我也有个礼物要送给前辈。”
北寒菲一脸欣喜道:“快拿出来我看看,佩瑶送的礼物,肯定是好东西。”
景佩瑶取出一颗银白色的珍珠递给北寒菲,温柔说道:“这是明月珠,乃北海明月山精气凝结而成,可延年益寿,也可令人永葆青春。”
北寒菲欣喜笑道:“这礼物还真是称心如意呢,以后就叫我姐姐吧,老是前辈前辈的叫着,听着怪生分的。”
景佩瑶含蓄了叫了一声:“姐姐。”
北寒菲心情大好,摸了摸景佩瑶的额头,又看了看宇文君,嘻嘻笑道:“以后若是那家伙欺负你的话,记得告诉我,姐姐帮你出气。”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北寒菲与顾雍深知宇文君在某些事上真是一肚子坏水。
宇文君默默举起茶杯,抿了一口千秋白水。
景佩瑶甜美一笑,乖乖点了点头。
北寒菲这才想起厨房里还有汤羹,轻笑道:“佩瑶先坐,我去端饭过来。”
话说完,北寒菲便快步去了小厨房。
景佩瑶其实很想说她不久之前刚吃过一碗酸菜面。
几人围坐一卓,气氛融洽,北寒菲喜以素菜为主,倒也暗合景佩瑶的口味,不过因吃了酸菜面的缘故,只能喝一些汤羹,尝几口素菜。
宇文君喝了口汤,便没继续吃下去的欲望了,顾雍倒是硬憋着吃了许多饭菜。
或许味道不是那么的入口,可出自于灵族公主殿下的手艺,经常食用,亦有开阔神思洗精伐髓的作用,以及潜移默化凝练气血,妙处颇多。
宇文君说道:“我们接下来打算去魔界,一来是修建一座气运楼,二来复活雪鹏碧落,此事了结后,就要返回玉溪镇举行一场简易的婚典。”
“再之后,就是返回恒昌宗举行一场盛大的婚典。”
“如今我是龙族传人的身份人族上下皆知,许多事也没那么多顾忌了。”
顾雍好奇问道:“玉溪镇的那场婚礼,莫非有些深奥的讲究?”
宇文君微微点头,具体是怎样的讲究,他也说不上来,毕竟是头次成亲。
言道:“到时候你们可去恒昌宗一观。”
北寒菲雀跃道:“好啊,亲眼目睹你们之间的好事,也是幸事。”
“说起来,我与他之间的婚典可谓是极其朴素。”
“就是在这庭院里,在黑狮子的见证下拜了天地。”
顾雍咧嘴说道:“大道至简,何必追寻那些花花柳柳的繁琐仪式。”
北寒菲顿时脸色一沉,顾雍低头吃饭,闭口不言,蛮横无理了半辈子的狠人,也有低头认怂的时候。
顾雍暗中传音道:“我是心中有亏欠被这娘们压了一头,你以后可不敢朝我这个趋势发展啊。”
宇文君暗中应道:“放心,北海那一战图的就是婚后主权。”
顾雍暗中回道:“你小子果然老谋深算,我自愧不如。”
宇文君喝了几口汤后就开始喝茶,真的吃不下去了。
景佩瑶也是寥寥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独孤俪津津有味吃了许多,一脸满足的擦了擦嘴。
饭后,三人并未耽误,告别两位无极大佬,直接横渡虚空去了魔界。
青冥大渎汹涌浩荡,明魂之山四极天地雾气茫茫,遮蔽天机。
明魂大殿外,南卓,安和,霍穆三人跪列在地,虔诚拜道:“叩见殿下。”
整个岛屿上,约莫有六七十位魂术修行者,而今南卓等人可自如进入明魂之山内部修行,魂术修为虽不至于一日千里,也自是扣了许多雄关险隘,修为已不可同日而语。
而今南卓已在归元巅峰,举手投足间神华内敛,距离凌霄仅有一步之遥。
这一步之遥,估摸着还得一些岁月方可到达,魂术修行者捉对厮杀太弱,只能潜移默化水到渠成的修行,耗费光阴漫长。
但在明魂之山这等得天独厚的大道氛围里,所耗费岁月并无想象之中那般漫长。
宇文君轻语道:“起来吧。”
南卓三人齐声,眸光低垂,并未多看殿下身旁的两位女子。
“我将在大殿修建气运楼,往后尔等小心看护,至于山内别处,仍可自由修行。”
南卓三人鞠身应道:“定不负殿下期盼!”
宇文君微微摆手,三人让开道路退至一旁。
进入明魂大殿内,宇文君取出雪鹏尸体,微微用念,明魂法则涌动,凝聚万千生源,碧落当即透出归元巅峰气息,震开羽翼,大殿之内劲风弥漫开来。
忽然间,碧落羽翼透出银光,周围形成场域,绽放出绚丽符文,响起悠扬的诵经声,隐约可见一只鹏鸟开辟宇宙星河的异象。
气息青云直上,步入凌霄。
宇文君见状,顿时乐开了花,击节赞赏道:“那赫连秋叶也不算是死的毫无价值,凌霄万里,横推苍穹。”
碧落气息如月华洒落无边疆域,轻盈舞动之间,可见万千玄奥杀机。
景佩瑶会心一笑道:“可喜可贺。”
探出纤纤玉手,一道温润的紫薇真元涌入碧落眼眸之中,眸中紫光生辉,映照无限灿烂。
碧落轻柔挥舞羽翼飞至景佩瑶香肩之上,发生两声兴奋鸣叫。
宇文君略有无奈道:“就这般收买了?”
景佩瑶挑眉笑道:“你有异议?”
宇文君硬气不起来,缓柔道:“并无。”
独孤俪咳嗽了一声,示意还有一人在此,且这一人接下来厥功甚伟。
宇文君和景佩瑶微微退后,独孤俪神色一凝,走至大殿中央,玉手结印,刹那间四面八方涌来大量天地元力。
独孤俪一手结印,一手画楼,丝丝缕缕的气运线条,开始繁复平移旋转。
宇文君与景佩瑶看的仔细,每一条线,都是一缕细微气运,这些气运出自于青冥大渎以作工事,半晌之后,凝结成一座九层高楼,高楼虚无缥缈,宇文君开启龙眸才可见其轮廓,仅是如此,已隐约可闻稚子的读书声……
第三百七十三章 宗主回来了
九层高楼逐渐凝实,稚子的读书声朗朗上扬。
“佩瑶,凝结一股精纯紫薇真元。”独孤俪声音很轻,眸光凝重。
景佩瑶闻后,立即玉手结印,咬破舌尖,逼出一滴精血,祭出一股精纯灿烂的紫薇真元,化作一朵大道之花,漂浮在独孤俪眼前。
花色如紫虹,晶莹璀璨,纹理细腻,定睛一看,可见浩瀚的山川日月。
独孤俪神色凝重道:“佩瑶的紫薇真元中正平和,甚好,你二人还未成亲。”
景佩瑶小心翼翼道:“可还需要什么?”
独孤俪单手结印,开道家天眼,仔细观摩这朵大道之花,中气十足,恍惚间有气冲霄汉的凌云大势。
然景佩瑶修出紫薇真元时日并不长,基础虽澄明无瑕,仍旧缺少了厚重底蕴。
独孤俪道:“公子,龙气。”
宇文君微微划破掌心,逼出一滴精血,凝练龙气,化作一条异象蒸腾瑞光万道的幼小黑龙,飞舞至大道之花近前。
至此,独孤俪双手结印,一手托大道之花,一手托龙,平稳安放于气运楼上空。
刹那之间,气运楼上空幸运密布,衍生浩渺无穷,洁白的星光演化成一方浩瀚宇宙,光阴长河流转,大道纹理开辟万道门户,恢弘的诵经声悠扬吟鸣。
独孤俪转身会心一笑道:“成了。”
话音落下,独孤俪当场昏厥了过去。
景佩瑶瞬息探出手搂住独孤俪的腰肢,给其体内注入一道温润的紫薇真元。
“小俪交给我,你暂且照看气运楼。”景佩瑶冷静道。
宇文君凑至气运楼近前,龙眸如炬仔细凝望,隐约可见恒昌宗稚子读书的模样,更有几名稚子样貌浮现在宇文君眼中。
毋庸置疑,这几名稚子运道已初露端倪,往后不说能有多大成就,至少可官身加持。
本想欲看的更远一些,然当下恒昌楼仅仅显化微乎其乎的天机。
宇文君倒也不在意,扎根于明魂之山,潜移默化统理气运,假以时日,自会有诸多妙处体现。
双手结印,明魂法则激荡,凝聚一道紫金真龙,缠绕气运楼,形成拱卫之势。
大殿四野,明魂之火亮起,照耀玄冥,宇文君大袖一挥,四道青龙盘踞四极之地,互相形成拱卫之势,在明魂之山,宇文君留下的术法将会有源源不断的天地元力支撑。
这里,乃宇文君无敌不败之地。
独孤俪缓缓睁开了美眸,光辉清澈灵美,景佩瑶柔声问道:“怎么样?”
在景佩瑶的搀扶下,独孤俪缓缓起身,轻声道:“无妨,我亦是首次建造气运楼,同时驾驭紫薇真元与龙气,一时心力交瘁罢了。”
景佩瑶微笑道:“辛苦了,回头带你去吃好吃的。”
独孤俪甜蜜笑道:“好!”
宇文君柔声问道:“这般布置,你觉得如何?”
独孤俪举眸横望四野,四道青龙为护,更有紫金真龙拱卫,虽只是龙气凝练而成,但完美结合明魂之山的大道法则,这般布置,已算是固若金汤。
言道:“可直接封锁这座宫殿,只留一道生门,一道死门,暗合阴阳之道。”
三人徐徐退出宫殿,大殿之外,宇文君再度结印,封锁大殿,独留一南一北两道气运门户。
长呼了口气道:“还好,一切顺意。”
独孤俪道:“此地距离人族大地偏远,公子在魔界福源深厚,兴许往后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其中有一忌讳,勿要和五族君主正面撄锋,但可从侧翼牵制。”
宇文君沉思道:“知晓,那五座气运楼,足以横压我这座恒昌楼,当下顺势而行。”
青冥大渎浩荡奔腾,宇文君瞥了一眼远处的阁楼建筑,单手探出,虚无之力弥漫开来,覆盖方圆千里。
这一次,彻底遮蔽了明魂之山的气机,便是真出现了日月同辉的异象,若无外人引路,谁也不会寻到明魂之山。
微微动念,南卓,安和,霍穆三人便瞬息来到了宇文君近前跪下。
魔族的仪式重,宇文君对此倒也不多做指点。
吩咐道:“往后尔等一切如常,蛰伏为主。”
三人齐声应道:“谨遵殿下法旨。”
宇文君单手一招,大量暗合明魂法则的天地元力涌入南卓体内,后者顿觉境界修为松动了不少。
龙族殿下言道:“希望待我归来时,你可步入凌霄。”
南卓连连叩首道:“多谢殿下赐予机缘!”
宇文君柔声道:“诸多劳事,辛苦你们了,往后再见。”
在南卓三人的目送中,宇文君带着两位女子离开了明魂之山。
南卓深呼吸了一口气道:“这位殿下着实要比以往的那一位殿下圣明颇多。”
霍穆与安和两人默然点头,宇文君至少让他们得到了肉眼可见的好处。
……
……
恒昌宗。
皇都惊变可谓是炸开了锅。
先是宇文君暴露龙族传人的身份,放出一条吞天应龙,横压皇都天宇。
再是蒲维清与赫连沉霜正面撄锋,坐实了人族第一剑的美誉。
更有扶摇女帝现世,斩杀普华道人与赫连沉霜,激起千层浪。
每一件事,都令人心胸震颤不已。
恒昌殿内,武宓已被团团围住,便是在外的郭盛和与高志闻讯后,亦是第一时间赶了回来,他们知晓,一个新的时代要开始了。
一向平素枢机的井寒清此刻都凑在武宓近前,一脸雀跃的问道:“所以你也是出自于龙族的传人?”
郭盛和一把扯开井寒清,凑到武宓跟前,扯大了嗓门问道:“以前你们有顾忌,我能想得通,但现在已无顾忌,不妨告诉我们,你们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高志硬生生挤到了武宓近前,一脸兴奋问道:“其实你和宇文公子一直都在藏拙,从未展露过真正的龙族绝学,是不是这样?”
慕容秋水,燕北游倒是想要凑到武宓近前,却挤不进去。
被团团包围,武宓感到头悬目眩,闭着眼,捂住耳朵,大声喊道:“不要再逼我了,求求你们了!”
郭盛和直接扯来一张椅子坐在了武宓对面,啧啧说道:“你好好给我说道说道,你们刻意对我们隐藏身份时,是怀着怎样的心境看待我们。”
大殿里此起彼伏的声音吵杂不已,武宓用力捂住耳朵,快要崩溃了。
燕北游心生预感,望向殿外,见到宇文君与景佩瑶来了。
还未进入大殿,宇文君看到里面热闹非凡的盛况便觉一阵头大,刚欲带着景佩瑶去别处,便听见燕北游大声喊道:“宗主回来了,快看啊,宗主回来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她叫景佩瑶,是我的妻子
宇文君还未反应过来,燕北游与慕容秋水便瞬移至近前,一前一后,堵住其退路,两人表情似笑非笑,耐人寻味。
独孤俪是无辜的,颇有眼色的瞬移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接着,郭盛和等人鱼贯而出,眨眼之间,对年轻男女形成合围之势。
大殿内里,武宓长呼了一口气,叹道:“解脱了。”
郭盛和迫不及待道:“我们有好多事情想要从你口中知晓答案,比如,八顾之宴期间,你到底隐藏了多少实力?”
宇文君一时头皮发麻,眼前每一张脸庞都写满了探索欲。
景佩瑶微微后退,下意识规避目光,这感觉着实诡异古怪。
无奈之下,宇文君带着景佩瑶瞬息横渡虚空,进入恒昌殿内,接着,留下一道龙影分身,又带着景佩瑶与武宓横渡虚空到了景父景母所在的庭院里。
郭盛和众人又一窝蜂的冲进了恒昌殿,宇文君留下的龙影分身正襟危坐在王座上,面对群情振奋的众人,探出手做出下压手势,语重心长的说道:“别着急,一个一个问我,慢慢来。”
众人冷静了刹那,便有一涌而上凑到了近前。
一场热闹的答辩在恒昌殿热火朝天的展开了……
庭院里,景父景母见到宇文君与景佩瑶平安归来,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虽未亲眼目睹皇都惊变,可也听闻了不少风声。
柳青华和武宓私底下对老两口安慰开导了许多,但总归没有见到两位正主归来安心。
内堂里,宇文君懒散斜靠在椅子上,端起茶抿了一口,身上的疲倦随之消失了不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景父心有余悸道。
他们亲眼目睹无极强者的手段,心境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尤其是那火焰巨虎被那道人轻而易举镇压时,他们的心可谓是提到了嗓子眼,后有女帝亲临,强势斩杀道人,一来一去,如梦似幻,光怪陆离。
景佩瑶柔声微笑道:“哎呀别担心了,现在大局已定了。”
景母揉了揉胸口,仍觉得呼吸紊乱。
景父一脸复杂道:“闺女啊,你的那位师尊给我和你娘射来两道紫光,是怎么一回事?”
景佩瑶下意识的先给母亲把脉,仔细探查了一番母亲的丹田神魂,口吻略有些复杂道:“那两道紫光,乃是纯粹福运所化,可保你们往后平安顺意,且有紫薇真元加持,潜移默化给你们两位洗精伐髓,固本培元,不碍事的。”
景父听闻后,心中有些复杂,他已通过井寒清之口知晓扶摇女帝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闺女在她门下修行是幸事,却没能坐在一起吃一顿饭,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好在景父也并非过于执拗的人,那样的存在,不愿多看人间风景,也在道理之中。
武宓看了看宇文君,眨巴着眼皮说道:“我觉得郭盛和与高志两人,定会挑战于你,还非得你用龙族功法与他们一战。”
“这会儿恒昌宗已经炸开锅了。”
“为了规避风头,张本初和柳青华两人都躲进了后山。”
宇文君深呼吸了一口气,言道:“我留下的龙影分身足以给他们答疑解惑,至于郭盛和他们谁要挑战我,那道龙影分身可以应对,就怕燕北游和秋水姐姐两人也要凑热闹。”
“头疼啊。”
武宓咧嘴一笑道:“这个时机,出现了这些事,倒也不算影响大局,扶摇女帝气吞山河,可令人皇半低头,接下来诸多事我们会比以往更顺利一些。”
宇文君伸了一个懒腰,看着景父景母说道:“也无需整顿什么,我们直接去玉溪镇,到了之后略微歇息一两日,随后便可举行婚典了。”
“身份已然暴露,之后还得返回恒昌宗举行一场盛大婚典,既是为了喜庆之情,同时也有正面回应人皇陛下的态度在其中。”
事已至此,宇文君对这老两口并不会多做隐瞒,身为佩瑶的父母,该知道的也总归是要知道的。
宇文君略有心虚,生怕老两口心里觉得与人皇之间立场微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极有可能招来灭顶之灾的事情。
对于没有经历过狂风巨浪的人而言,这些事足以压垮他们那单薄的身躯。
老两口应该不会突然改个主意吧……
景父的心情着实不平稳,神色肃穆,看着宇文君的脸问道:“在这里居住了这么久,我也知道你得罪了很多人,而那些人都不是普通百姓,更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事情。”
“我且问你,往后是不是还得经历更多的大风大浪,乃至于伏尸百万山河破碎?”
“而你与佩瑶,亦有性命之忧?”
景母这一次并没有多言,涉及到了大事,还是家里男人做主更稳妥一些。
景佩瑶刚欲开口,景母便捏住了闺女的袖口。
宇文君神情有些恍惚,他不意外,父亲嫁女儿想求一个心安,亦是同理可得。
略微整顿了一番言辞,徐徐说道:“如伯父所见,当下所做之事,的确牵扯到了太多贵族的利益,人皇陛下心里也对我记了一笔账。”
“形势上来看,我与佩瑶的确是有灰飞烟灭的可能。”
“但立场是相对的,人皇亦有诸多忌惮,未来将会是大争之世,五族大战已成必然,每一个人都在争渡。”
“而我与佩瑶,亦会竭尽全力的争渡,比起其余王侯将相,我们手里的筹码要更多一些。”
“不欺瞒您,大抵情况便是这般。”
景父闻后,百感交集,上了年纪的人总会求个安稳,他自然也希望未来的女婿不会遇见狂风巨浪,稳步发展,蒸蒸日上,水到渠成的去获得一些成就。
可当下的形势,无疑是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他不知如何回答宇文君,满脸惆怅。
景佩瑶走到父亲跟前,首次对父亲流露出正经神色,笃定说道:“每一个都有自己的道路,其实很多人都不会有所谓的主权,多数人只能被强者随意宰割。”
“爹,你要相信我们,至少我们是有主权的,都可让人皇半低头了。”
“我有紫薇真元加持,宇文君有龙族帝气加持,我们虽不敢保证往后一定会肃清山河社稷,但若成心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无需太漫长的岁月,我与他都可步入无极领域。”
景父没有反驳,这一刻仿佛苍老了十岁。
言道:“既然你们都决定好了,我又能如何,我心中所求,只盼望你们往后平安无事,逢凶化吉。”
景佩瑶柔声笑道:“知道了。”
景母在一旁又气又笑的说道:“丫头终归是长大了,好多事都能自己拿主意了。”
景佩瑶抿嘴一笑道:“但有些事,还得母亲大人做主。”
景母无奈一笑道:“我就当做这是真话吧。”
心结已解,宇文君心情大好,大袖一挥,构建虚空通道,微笑道:“我的娘亲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去了一切如常,可能会有些热情。”
景父景母略有严肃的嗯了一声,两人已知晓,即将面对龙族大能。
怀着忐忑,怀着期待,进入了虚空通道。
玉溪镇,半山庄园。
凌玉卿走了,太古灵猫还在沉睡,玉秀也未觉得孤单,她已习惯了。
庄园里生机盎然,远方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玉秀驻足,凝望庄园中央,虚空涌动,宇文君几人到了。
景父景母有些不太自然的跟在宇文君身后,玉秀模样清丽出尘,至少看上去挺像是一个姑娘家,不像为人母的年纪。
玉秀瞥了眼景佩瑶,以她的眼力,自然可察觉到那细微的紫薇真元流动,见微知着,一瞬间将所有事了然于心。
宇文君还未开口,玉秀缓步上前,挽起景佩瑶的胳膊,温柔一笑道:“都是自家人,快进来坐。”
景佩瑶浑身一颤,这一瞬间,她彷如感受到了堪比汪洋大海般的暖意与善意。
一行人来到正堂,玉秀亲自斟茶倒水,眸光有意无意的落在景佩瑶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心中甚是满意。
宇文君介绍道:“这两位,往后就是娘亲的亲家了,以及你的儿媳景佩瑶。”
玉秀打趣笑道:“我能看得出来。”
景母有些拘束的开口道:“你一个人居住在这里吗?”
玉秀柔声笑道:“往后你们二位也可以居住在我这里,彼此作伴,在这里,无人敢来侵犯,至于这小两口,就任由他们在外面折腾吧。”
言简意赅,这两人在恒昌宗居住,总会有让那小两口觉得放不开手脚的地方,亦或是某些其余的顾忌。
景母微茫,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想起恒昌宗的那座院落,以及那些个丫鬟。
景父艰涩开口道:“这样好吗?”
玉秀温吞言道:“自然是好的,镇子里也有许多人家,闲来无事你们也可以去和他们下棋,聊天。”
“在恒昌宗是怎样,在这里亦是怎样。”
景父想起了先生杨举,往后在这里住下来,大概就见不到杨举先生了。
玉秀眼神微微凝望了一眼老两口,便已发现他们体内的紫薇真元,从容道:“本以为扶摇女帝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女子,对你们倒是很细心周到。”
“我也有点心意赠予你们。”
言罢,取出一对扳指,凑到景父景母近前,手把手的给老两口戴上。
这个过程中,老两口敏锐的察觉到这位亲家身上似乎有种不可抗拒的柔和气场,可自然而然令人放下心中警惕。
戴上扳指之后,老两口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不像是那紫薇真元那般具体。
宇文君在一旁温柔说道:“这是龙戒,若不小心遇到了危险,会有圣龙现世,替你们消灾挡难,不过你们往后在娘亲这里住下,自然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在这里,龙戒乃身份的象征。”
“我知道你们舍不得杨举先生,回头我会让杨举先生过来继续指点你们二位的学问义理,不碍事的。”
“至于那几位丫鬟,宗内也会厚待之。”
景父景母小鸡啄米般的点了点头。
玉秀分出一道龙影分身进入了厨房收拾饭菜,亲家来了,自然要盛情以待。
景佩瑶略有紧张的言道:“伯母本体难道是?”
玉秀伸出手,怜爱的摸了摸景佩瑶的额头,柔声道:“与你所想一样,别紧张,我很中意你这位儿媳,想来秘境空间里的那一位,也会很喜欢你的。”
景佩瑶乖巧的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一束明月花,略微低头,双手奉上。
玉秀顿时笑的合不拢嘴,手下花后,欣慰言道:“虽然我知道这是宇文君出的主意,可还是很感动呢。”
景佩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景父景母亦是如此。
宇文君轻微咳嗽了一声道:“娘亲,委婉点,主要我们实在是不知道怎样的礼物才会让你动心。”
玉秀伸出手点了点宇文君的鼻子,嗔笑道:“知道啦。”
景母略有介怀道:“我们准备不太妥当,亲家别往心里去。”
玉秀自然能听得出言外之意,温柔说道:“龙族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二位心意我能明白,但无需上心这些事情,佩瑶是一个好姑娘,更有紫薇真元加持,已算是人族绝巅,往后自然可开拓盛景。”
“对于我们而言,身外之物,并不重要。”
“二位宽厚善良仁慈,我能感觉的到。”
“以后大家还要朝夕相处呢,这座庄园没有丫鬟仆人的照料,日常生活琐事,需得自己亲力亲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往后光阴漫长,我们一同共勉之。”
老两口连连点头,日常生活的琐事他们已经历了许多,在这里生活,反倒是符合他们的想法,老是被人伺候,心里也难免过意不去。
玉秀忽然神色一凝,看着儿子说道:“饭还要等一会儿,你先带着佩瑶去见你的师尊吧,你们之间的婚事,得由他亲自主持。”
宇文君嗯了一声,随即起身带着景佩瑶一步跨出,离开了这间小院。
玉秀言道:“他的师尊才是真正的主事人,喜欢独居,性情古怪至极,到时候遇见了,一切如常即可,不必拘泥于礼数细节。”
“说起来,我每次见到他的师尊,都会感到各种不适。”
景父景母面露难色,在他们看来,商议婚姻大事,当是热热闹闹的才对。
武宓在一旁安慰道:“就当做风俗习惯的差异即可,往后大概也不会经常和师尊有所交集,除非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否则那位师尊会一直独居。”
老两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玉秀巧笑道:“武宓意思虽有偏差,但大抵如此,在这里居住日子长了,你们自然会懂。”
闻得此言,景父景母懵懵懂懂恍恍惚惚。
秘境空间内。
九层殿宇矗立,四野云海翻腾,大势无界无疆。
景佩瑶定睛凝望这座古朴恢弘的九层殿宇,她虽不懂风水,亦能看出周围的布局与北海的九层高塔有异曲同工之处。
且这里,疑似更上层楼。
宇文君带着景佩瑶进入大殿内里,眼中所见,都是精雕细琢过后的奢靡典雅,处处透着历史的雄厚底蕴。
桌椅摆设,框架布局,处处都可见澄明匠心。
一位银发男子,躺在睡意上,手旁摆放着茶具,茶杯里是漆黑如墨的茶水,透出阵阵异香,举眸望去,一对年轻男女已在近前。
“她叫景佩瑶,是我的妻子。”
第三百七十五章 好啊
银发男子起身,眸光深邃如渊,望向景佩瑶,一股柔和的道韵在大殿里弥漫开来。
初见玉秀时,景佩瑶多少有些丑媳妇怕见公婆的紧张与羞涩,此刻的她莫名心如止水,真元气息古井无波。
如孤身一人来到了平静的岸边。
银发男子鲜有情绪流露而出,嘴角上扬了细微一丝,近乎可视而不见。
“好啊。”银发男子的声音极其苍老,透着历史的兴衰往来。
景佩瑶微低头,取出厚厚一本孩童书籍,微鞠一躬,双手奉上。
柔声道:“一点心意,师尊笑纳。”
银发男子淡然看了眼这本孩童书籍,书本便不知不觉间安放在了茶桌一隅之地,从头到尾,未见丝毫真元涟漪。
宇文君轻声道:“日子还得师尊定夺。”
银发男子一步跨出,天地倒转,三人到了天宇之上,脚踩祥云,远处日月同辉,近处山川壮丽万千。
轻声道:“暂且略作休整,两日后龙出深海,是为吉日。”
宇文君嗯了一声。
继而天地倒转,三人又回到了殿宇中。
银发男子言道:“人皇已知晓了?”
宇文君点头道:“无可奈何,似是成心试探我,以及扶摇女帝。”
银发男子徐徐言道:“你有几成把握立足大争之中?”
宇文君人族设有恒昌宗,魔界有明魂之山,气运楼掩藏其中,妖域之地收服冥蛇一族,唯独灵族与神族未有布置。
单论底蕴,已算深厚,却又如群龙无首般零散。
前路仍旧漫长,需得小心谨慎。
宇文君如实道:“三成。”
师尊平静道:“倒也不少了,成婚之后,一如既往。”
宇文君与景佩瑶微低头,缓缓退出大殿。
离开秘境空间后,宇文君并未直接返回半山庄园,而是来到了山顶的龙泉瀑布处,静听水流澎湃之声。
宇文君柔声道:“当初我找寻到顾雍尸体后,欲用九龙天元大阵复活顾雍,可师尊并未同意,索性得了太古灵猫指点迷津,前往魔界顺利找到了明魂之山。”
“那时的我,已冥冥之中有气运加持。”
“现在想来,师尊当初未同意,当是提前推测到了一些事。”
“甚至,你的到来,也在他的推测之中。”
景佩瑶面色平静,沉思道:“往后你是要复兴龙族,还是要做自己的事?”
婚姻是枷锁,景佩瑶并非不愿辅佐宇文君,可她也是扶摇女帝的传人,总得要有一些自己的功绩。
宇文君微笑道:“两全其美不太可能,往后你我共勉之,方才所见日月同辉的异象,便是你我气运交织而成的,师尊也看在眼里。”
“成婚之后,我将会获得更多一些实权。”
“而你,亦是在龙族具备实权的少奶奶。”
景佩瑶抿嘴而笑,轻声道:“方才初见师尊,一时被惊艳到了,没来得及细细思考这些事,师尊果然海量。”
宇文君笑道:“那是自然,说起来,我也始终不懂师尊是怎样的一个人。”
大道绝巅的风景,只有亲历者方可明悟。
景佩瑶看着宇文君的侧脸,会心一笑道:“婚礼大致会发生些什么,我很好奇。”
宇文君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
景佩瑶狐疑道:“当真?”
宇文君顿了顿,含蓄言道:“自然是有一个仪式,我所知就是这么多,首次成婚不知具体章程,见笑了。”
景佩瑶甜美一笑,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
这场婚礼,反倒是提起了两人的精气神。
相视一笑,手牵手往半山庄园缓步而去,一路上安然默契,任由时光静流而过,纯粹空灵,这大概就是爱情……
庄园里,饭香四涌,桌子上满目佳肴。
玉秀刚欲招呼宇文君归来,便见一对年轻男女来了。
景父景母一脸期盼的看着这两人,心中很是好奇那位神秘的师尊都说了一些什么。
入座后,武宓热切的给两人添茶,主动询问道:“怎样?”
宇文君给了一个景父景母一个安心的眼神,说道:“两日后便可举行婚典了,具体的事,我也不太清楚,由师尊一手操办。”
景母略有疑惑道:“你都不清楚?”
玉秀在一旁温柔开解道:“孩子不清楚也在情理之中,他师尊一念之间可改天换地,重塑山河,具体章程,交由他师尊即可,我们只是参与者。”
景父闻得这些,觉得有些玄乎,不过很快就释然了,他也是亲眼目睹过无极高手是如何施展通天手段的。
玉秀先是给景父景母盛汤夹菜,随后才给景佩瑶盛了一碗肉汤,一脸笑意道:“说起来我很期待孩子的婚事,很早之前就在期待这件事。”
“出于许多原因,是真的担心孩子往后难以找到媳妇。”
“我很喜欢佩瑶,昔年也曾在北海与扶摇女帝有过一场论道,那时候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未来的儿媳就是扶摇的传人。”
“那时候我与扶摇都很年轻。”
“岁月无常,有些人终归是难以在见到了。”
提起扶摇女帝,在座的均是伤感涌上心头,谁都知道她活不长了,谁都知道她死的时候必然会拉两位绝世高手下水,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人族。
若她是一个能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就好了。
可她食人间烟火,她就不是扶摇了。
武宓感慨道:“着实风采绝世,实乃我之楷模。”
玉秀已知晓皇都惊变,没好气的看了眼宇文君,郑重说道:“下次若遇见了此类事,记得提前催动虚空印记,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你已没有儿戏的资格了。”
宇文君喝了口肉汤说道:“当时的确是想要召唤娘亲的,结果扶摇女帝忽然出现改变了形势。”
“对我也还算是友好。”
玉秀轻笑道:“那是自然,她对你的心境,如你师尊对佩瑶的心境。”
宇文君想了想,狐疑道:“真的?”
玉秀没好气道:“至少有那么一丝丝是真的。”
武宓噗嗤笑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景母心里一阵感动,虽只是惊鸿一面,她却永远记住了那个气盖华宇的女子。
……
第三百七十六章 极乐之乐
海域无边无际,如男儿心胸。
天宇之上,日月同辉,折射出无穷瑞光。
一对年轻男女立在虚空中,龙出深海,无数条真龙虚影跃出海面,口衔坤木,在宇文君与景佩瑶周围搭建龙巢。
温和的瑞光中,景佩瑶一脸静好,头顶日月同辉,四方极尽绚烂,万龙来朝,周围盛放恢弘礼乐声,充斥天地无极。
宇文君缓缓走向景佩瑶,每踏出一步,脚下便会盛开一朵大道莲花,绽放万千柔情光波。
景佩瑶轻柔抬脚迈出一步,脚下亦是绽放璀璨莲花。
道韵流转之间,衍生无尽玄妙。
天宇之中,浅浅的龙吟不绝于耳,每一道龙吟响起,便是一道气运加持。
远处一座孤峰之上,银发男子站在最前方,一脸平静看着这一对新人。
景父景母见状,都傻眼了,眼前景色如梦似幻,本以为会是一场简易婚礼,谁曾想竟是万龙来潮,气势恢宏浩瀚。
武宓微笑道:“真好看,玉人合璧。”
玉秀欣慰笑道:“是啊,总算是盼到这一天了。”
景父景母心中再无芥蒂,静静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不知不觉间,一座弥漫紫气的龙巢搭建而起。
银发男子转身言道:“我们暂且归去,接下来交由他们吧。”
苍老的声音,不容任何质疑,天地倒转,一行人返回九层殿宇。
龙巢之中,极尽绚烂,紫气生辉,波光荡漾。
卧榻四方,异象蒸腾,龙飞凤舞,日月同辉。
宇文君缓缓褪去衣衫,微笑道:“极乐之乐,当是如此。”
景佩瑶脸色微红,略微低头。
柔和的道韵加持,两人心中无任何紧张,只有坦白一切的从容不迫。
一对玉人缠绵于卧榻之上,阴阳二气流转,日月同辉愈加灿烂无限。
……
……
恒昌宗。
宇文君留下的龙影分身已消散。
消散之前,也告知众人即将在恒昌宗举行婚典,且交代出了具体日子。
恒昌宗上下,开始布置成婚大殿,上上下下,热闹非凡,惊动整个人族。
具体章程,则由柳青华与慕容秋水两人亲力亲为。
屋内,气氛和睦,慕容秋水言道:“估摸着得多久,他们两人才会回来?”
柳青华想了想,摇头道:“我也不知,关于龙族的婚俗,古籍之中也未见记载,不过也就是这几日的光景。”
“我们的布置,他们绝对会满意的。”
慕容秋水身为孤月阁的阁主,对于这些类事宜熟稔于心,柳青华有这样的一个姐姐带领,自然会少花费许多心思,再者,具体的布置中,也有柳青华不少的心意在里面。
两人在此之前无甚交集,虽不是一代人,可都是女儿家,说起来话也方便,柳青华在恒昌宗担任大总管一职,大小事宜处理的井井有条,单论统筹一事,能力还在井寒清之上。
慕容秋水对这位姑娘颇有好感,看似天真烂漫,在正经事上也是事必躬亲,力求无暇。
轻声道:“那是,我们两人亲自操办,他们自然会非常满意的。”
想起了当初宇文君第一次抵达孤月阁,两位貌美女子欲打算和宇文君翻云覆雨,共度一夜,却被那八顾之首含蓄告知,所修行功法至刚至阳,不宜破身。
现在想来,也是一个很有情义的公子哥啊。
到了当下,他们已知晓凌玉卿出自于三生白狐一族,如今就在妖域蛰伏,不过关于太古生灵的事,他们仍然是不知。
以及宇文君和凌玉卿一些细枝末节的事,他们也不知晓。
大体上,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并没有知道。
慕容秋水整理了一番饰品,言道:“这会儿,请客的人,也该到了。”
一南一北,北方是由郭盛与高志两人亲自出马去请客,南方则是张本初与燕照两人去请客。
两位八顾的婚事,怎会不来一些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呢。
至于前往北方的郭盛和与高志,慕容秋水并不担心,郭盛和所能选择的人,自然都是值得邀请的人,且两人对于北方本就熟门熟路,兴许到时候赫连家族当下的掌舵人伏城也会带着赫连清漪来到这里参加婚宴。
而前往南方的张本初与燕照两人,慕容秋水就不是那么的放心了。
燕照对南方地势熟悉,然而涤剑谷多年来与南方世家宗门很少走动,这只是其一,其二在于,皇都惊变之后,许多南方名宿心中想法微妙。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一次的成婚,既是为了仪式,也是专门给人皇陛下过目的。
立场是微妙的,也许有些人只是出于纯粹的凑热闹,而来到恒昌宗参与婚宴,也许有些人害怕简在帝心,而不敢来到恒昌宗参与两位八顾的婚宴。
张本初与燕照对于南方世家宗门,都不是那么的熟悉,什么样的人该邀请,什么样的人不该邀请,还真的是不好拿捏。
看起来是一件热闹的事,也未必会真的有许多人来恒昌宗参与这场热闹。
风向在这场婚事中显得扑朔迷离。
郎丰州。
请客一事,自然是先邀请最为重要的那位客人。
张本初身着黄金甲,手握破荒,胯下甲等战马,率领五百轻骑来到了郎丰州地界。
燕照衣冠佩剑,骑在甲等战马上,还真流露出了几分名剑风流的姿态。
这一支轻骑一路南下,未见波澜,沿途所经州郡城关,无一位守将刻意询问,反倒是遇见的每一个守将,都对张本初毕恭毕敬。
尤其是经过清风郡的时候,不少纯粹武夫自发组织起一路队伍,一路上擂鼓助威,呐喊震天,直到将张本初这路轻骑送出清风郡地界。
其余州郡虽未有此盛事发生,也有不少百姓自发组织,给这路轻骑端茶送水,某些地方大户,更会自掏腰包,款待这一路轻骑。
张本初和燕照两人起初想要婉拒,却未能顺意。
许多事,都不像最开始那样了。
恒昌书院的确影响到了许多世家大族的利益,然而军府建设之后,恒昌宗兵强马壮,一时无人敢撄锋。
世家大族也都本分的保持了沉默,鲜少有文人墨客对宇文君口诛笔伐。
这里面还有一层原因,便是陈典赴任的伯牙郡也立起了一座格外惹眼的恒昌书院,而今伯牙郡水产生意如火如荼,地方财政青云直上。
实事陈典虽也参与了不少,然而实在的功勋,尽数落在了陈典头上。
一个南方世家子弟,到了北方担任一地父母官,功勋卓着,履历光鲜,深得一方百姓爱戴,这无疑是开了一个天大的好头。
南北和顺之道,正在潜移默化的进行中。
据不少人推测,陈典当下的功勋虽有些水分,然水分不大,他的才能也在官场上初现峥嵘,三五年之后,或可担任一地刺史。
仕途升迁看似顺利了些,可陈典若是在南方为官,最多一年半载的光景,便可坐到刺史大位上。
南方儿郎在北方大地担任刺史尊位,真就如张本初手中的兵器一样破天荒了,对于这件事,南方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江湖野游,亦或是清高的读书人,都心怀美好的期待中。
当然了,这个过程里,谢一鸣也承受了许多名宿的审问般的凝望。
灵华山下,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谢一鸣率领一家老小,在府邸之外等候多时了。
视野中,那位曾经在双龙山脚下见过的朴素少年,身着黄金甲,驾驭甲等战马英姿飒爽的来了。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以往的朴素气息,在军旅之中磨砺过后,已尽数消散,而今的张本初谈不上剑眉星目的美男子,然轮廓刚毅,眸光炯炯有神,身着黄金甲,透出肉眼可见的大将风采。
轻骑在张本初的手势中停了下来。
将星与身旁的衣冠佩剑的公子一同下马,上前深鞠一躬,双手作揖道:“晚辈张本初拜见前辈。”
“晚辈燕照,拜见前辈。”
谢一鸣笑的合不拢嘴,手里把玩着山核桃,嘿嘿笑道:“无需多礼,又不是没有见过,如今贤侄甲胄在身,的确是英姿勃发呢。”
张本初微低头,平和说道:“您是长辈,更是南方领袖,受我们一礼,也是应该的。”
谢一鸣上前亲自搀扶起两位年轻人的手臂,畅然笑道:“快随我进来一叙,这些将士们一律入府,两日前便知晓你们要来了,专门召来了好多厨娘,给诸位兄弟们接风洗尘呢。”
张本初豪迈一笑,转身做出手势,五百轻骑下马,人数虽不多,可五百身着铠甲的将士出现一座府邸前,生出了一股不容忽视的浩荡之风。
府邸内,早已摆放好桌椅板凳,用来招待五百轻骑,谢一鸣则带着张本初和燕照来到了内堂里。
饭桌上,满目佳肴,都是南方菜系,香味虽不如皇都菜肴那般烈性,深闻一口,反倒是觉得人雅神窍。
谢一鸣的夫人亲自斟茶倒水,满脸笑意,对这两位年轻人流露出了肉眼可见的欣赏。
寒门崛起,虽会影响世家大族的利益,却不能否认这的确是一道壮丽的风景。
茶是万年春茶,作为一个喝茶的人,其实谢一鸣很少喝这种昂贵茶叶,并非是喝不起,只是不太喜欢过于昂贵的东西,其中难免也有些自我审判的意味在其中。
今日贵客至,他自然要拿出上好的茶叶,至于那一坛半月酒,谢一鸣肯定是不会拿出来的。
张本初举止从容道:“首次来到这里,一路上都在期待,见到前辈后该如何打招呼,如何行礼,前辈已将一切准备妥当,令我心中倍感柔暖。”
谢一鸣自来熟的拍了拍张本初的肩膀,洒脱笑道:“再怎么说,我也是当长辈的人,过往虽只是和你家公子交集颇多,与贤侄你也没什么交情,但在我心里,也有着贤侄的一席之地,这可不是什么客套话,只是一个长辈纯粹的看好一位年轻人。”
张本初咧嘴一笑道:“往后定不会让前辈失望的,这也是一句真心话。”
对于谢一鸣,张本初心里的好感谈不上油然而生,可他也清楚谢一鸣在南北和顺一事上出了多少力,包括立于伯牙郡的那一座恒昌书院,谢一鸣背地里也受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委屈。
姑且不提他有着南方领袖的身份,就事论事,此人的确有大才亦有大胸襟。
这要是一个处处计较的南方领袖,当下的恒昌宗也不会发展的这般顺利。
往深处一想,人皇陛下心里保不齐都对眼前的这位胖叔叔记了一笔账呢。
谢一鸣哈哈大笑道:“好,若有朝一日,贤侄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庆功宴结束之后,当叔叔的也定然会在私底下再给你摆一桌。”
张本初从容不迫道:“既如此,那我也就不再推辞了,到时候必会和叔叔一醉方休。”
这位领袖对张本初的喜爱是肉眼可见的,若是那庄钦没有死在那八顾之宴中,或许当今的南方大地,也会有一位出类拔萃的青年将领冒出头呢。
谢一鸣目光柔和看向燕照,徐徐说道:“以往听说过涤剑谷的名声,早前也想过亲自拜访一下你的父亲,给我铸造一柄仪剑,可惜政务繁忙,总是阴差阳错的错过了。”
“本以为你将会子承父业,或是成为一名纯粹的剑修,哪曾想,你身上也透出了大将之风,关于横龙山深处的那场对决,我也是听闻了不少风声。”
“也将你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记在了心里,你觉得当将军好,还是当剑客好?”
燕照声名不显是真,但谢一鸣也绝对不会成心将燕照当做燕北游的儿子去夸赞,年轻人到了一定的位置,就会想着自己建功立业。
也最反感老拿父辈作为谈资。
谢一鸣既有话术在里面,也有三分是真的欣赏燕照这位年轻人,不得不说,宇文君的运气真的很好。
燕照温和应道:“自然是当将军好,剑客虽然风采绝世,却难以拯救万民,将军总能做一些更加实在的事情。”
谢一鸣竖起了大拇指,笑道:“有道理,年纪轻轻能放下剑客的绝世风采,也算是一份大情大义了。”
燕照微低头,笑应道:“多谢叔叔夸赞。”
他也没有故意提起仪剑,虽是小事,没必要直接说出来,等这次回去后特意交代父亲一声,挑选一柄品相上佳的仪剑,且那柄剑的杀力得和昔日的镇魂差不多。
这样的仪剑,才能对得起南方领袖的身份。
张本初双手递出一道紫金邀请函,和然说道:“宗主与夫人的婚事已经定下来,初九那日,还望前辈到场见证。”
谢一鸣一脸笑意的收下邀请函,感慨道:“昔日八顾之宴期间,你家公子就和景佩瑶时常出双入对,许多事情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流露出了端倪,怪我眼拙,那会儿没能看出来,即将要吃到他们的喜酒,我心甚慰。”
“来来来,不说了,赶紧吃饭,这可是你伯母的手艺哦。”
张本初礼貌一笑到:“既然是伯母的手艺,定是人间极品。”
夫人欣喜一笑,亲自给张本初和燕照两人夹了两块肉菜。
饭桌上,推杯换盏,谢一鸣始终和颜悦色,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虽说某位老人不久之前一不小心寿终正寝了,谢一鸣大致能猜到是出自于顾雍的手笔,但此事影响并不是很深远,算是一个恰到好处的警告。
若那位老人没有及时死去,南方不知又要死多少人呢。
南方的大家族里,可没有伏城那样的好女婿。
此次恒昌宗的盛事,谢一鸣不但会亲自前往,更会送出厚礼,且早就暗中告知陈玄等人,这场婚宴凡是够分量的人,一律都得前去,不得推辞,至于会不会变相得罪人皇,那就是他这位领袖的事了,与他人无关。
老人死后,谢一鸣才彻底的掌握了实权。
虽不美好,对于大势而言,也还是不错的,还好,顾雍没有滥杀无辜,杀的只是一个本就快要死的老人,谢一鸣也为他偷偷难过了三天三夜……
第三百七十七章 如常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谢一鸣并未让张本初离开,而是亲自驾驭战马,带着张本初在灵华山周围转悠了起来。
已到深秋,灵华山周围的植被还未出现凋零势头,依旧生机勃勃。
张本初一脸感激道:“多谢前辈这般款待。”
谢一鸣一笑置之,言道:“寻常日子我这里一片清净,无人来打扰,但你们来到南方地界后,我这里便有许多双眼睛盯着。”
“接下来你按照原来的计划邀请客人,余下的交给我就好。”
顾雍依旧是南人心里的伤口,宇文君也是一道细小的伤口,毕竟他亲自屠杀了王家的大公子,王老爷子欲打算去皇都找一个说法,又被高志摆了一道,这事儿在许多人心里并没有过去。
只是近些年来发生的事情很多,恒昌宗出于种种缘由壮大了起来,王家乃至于南方许多家族,也无法对以往那些不愉快的事多做计较。
宇文君与景佩瑶成婚,有些人不愿意去,也在情理之中。
世家大族素来同气连枝,一家不去,就是很多家不去。
谢一鸣身为南方领袖,无论是出于私人交情,还是往后可能会发生的一些事,他都要给足宇文君面子。
这对新人,一个是扶摇女帝的传人,不久之前那位女帝去了皇都,无人知晓她与人皇都说了一些什么,世家大族也不傻,大约能想到扶摇女帝在某些事上掣肘了人皇陛下。
另一个是顾雍传人,谢一鸣知道顾雍复活,而今陈守心也知道顾雍复活了。
非头悬利剑,即便这两人不用做任何事,也能潜移默化的影响大势流转。
身处大道绝巅便是如此,让人羡慕不来。
谢一鸣也曾想过,若是自己的修为到了顾雍亦或是扶摇女帝那般境界,兴许他这位南方领袖的话将会非常好使。
却也不尽然,北方的赫连沉霜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若没有操之过急的话,大概赫连家族仍旧在独占鳌头。
细细想来,和顺之道最为稳妥,也最是任重道远。
皇都。
不同于张本初轻骑开道,郭盛和与高志仅是带了一队随从,北方大地该去的地方都已经去了,包括伏城那里。
返回的路上才折道来到了皇都。
皇都有三位重要的客人,一位院长,两位丞相。
柏小卫府邸。
两人都是头一次来到这里,所带来的随从也受到了丞相府的款待。
中庭里,柏小卫一身锦衣,姿态随意,如一个好说话的长辈般给眼前的两位年轻人添茶,脸上挂着朴素而又醇厚的笑意。
高志略有怯场,眼前的副丞相大人既是政客,也是剑客。
尽管扶摇女帝不久之前亲口承认那位院长大人才是人族第一剑,年纪上来算的话,柏小卫要年轻很多,比那两位清流都要年轻。
未来将会有一个事实,眼前的男人既是当朝第一政客,也是人族第一剑客,想到这些,高志心里的敬畏油然而生。
柏小卫随和言道:“初九倒也是一个好日子,去的人会很多吗?”
郭盛和愣了愣,没想到柏小卫问了这个不算是问题的问题,以往私底下也没听宇文君说过副丞相大人是这样的人啊。
短暂的思考了片刻,郭盛和一本正经的回道:“南方的还有北方的,会去许多人,人族有分量的大佬应该都会到场的。”
柏小卫哦了一声,又说道:“我大概初九早上就到了。”
郭盛和实在摸不清楚这位丞相大人的路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一脸享受的模样。
柏小卫见状,便又给郭盛和添茶。
高志看出情况有些诡异,硬着头皮说道:“听说大人已经到了凌霄后期,距离无极境界并不遥远?”
谈资一事极其重要,尤其是遇到柏小卫这样的人,无谈资便会一直处于诡异的尴尬当中。
柏小卫嗯了一声,扭转身子,两条不算长的腿随意担在椅子的扶手上,这才回道:“应该是有些把握,但也不是很大,进入无极一事,运气才是第一位。”
“赫连沉霜有些可惜了,若安分守己,好好经营自己的霸州之地,也当是一方枭雄。”
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话,郭盛和顿了顿,回应道:“难道赫连沉霜死了不算是一件好事?”
这种层次的政客,眼中所见风景和寻常人是不一样的。
柏小卫略做沉思道:“其实他死还是不死,对于整体局势都影响不大,只是单方面的觉得这样的人有些可惜,世上许多事都很可惜。”
郭盛和:“……”
高志:“……”
郭盛和提了一口气说道:“也是,不过两位八顾的婚事,应该能为整个人族世界带来许多喜庆气息。”
柏小卫应道:“估摸着喜庆气息要比想象之中的还要多一些。”
这两个年轻人试探了半天,还是没摸清楚这位丞相大人的路子。
接下来几人默默喝茶,谁也没开口说话。
不多一会儿后,郭盛和与高志便去了对面的那座丞相府。
……
……
玉溪镇,半山庄园里。
“去了恒昌宗后,大致会有许多人会向娘亲询问各种问题,娘亲可想好如何招架?”宇文君愁眉苦脸道。
景父与景母到恒昌宗时并未引发多大的轰动,可玉秀不一样,这是龙族的无极高手,值得被许多人打破砂锅问到底。
宗内的井寒清,柳青华,自然是要缠着玉秀好好消磨消磨的。
非宇文君不想阻拦,而是实在拦不住。
玉秀煞有其事的回道:“人族的习性与龙族的习性确实有许多不太一样的地方,等我去了后再说,如果实在是不耐烦了,他们可以自己承受,他们得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景佩瑶清脆笑道:“娘亲说的真有道理。”
宇文君瞥了眼景父,柔声道:“爹,我们走吧。”
这是宇文君第十次称呼自己为爹,景父还是觉得像是头一次听到一般。
虚空涌动,一行人一步到了恒昌殿内。
大殿里暂时空无一人,宇文君先是带着岳父岳母在茶桌处坐了下来,然后玉秀饶有兴致的在大殿里转悠了起来,轻声道:“是朴素了些,不过你也不是太讲究的人呢。”
见识过龙族秘境空间的风景后,这里的确是有些朴素。
喝了口雪域飘香,刚放下茶杯,井寒清便进来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谁不欺君呀
宇文君介绍道:“这是我的娘亲,玉秀。”
井寒清两眼微茫,怔怔的看着玉秀,迟疑了片刻,才双手作揖道:“晚辈井寒清见过伯母。”
没有想到宗主的娘亲这般年轻。
玉秀一步踏出,身后光阴流转,非瞬移,也非横渡虚空,自然而然到了井寒清近前,打量了一眼井寒清,微笑道:“丫头根骨倒是不错。”
井寒清弱弱的笑了笑。
这位伯母并未流露出真元波动,她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一位大佬,无极境界的大佬。
玉秀摸了摸井寒清的头,笑颜道:“婚事结束后,你便可进入大黄庭了。”
井寒清娇躯一震,脊梁骨上一道暖流从下往上,直通玉枕穴,以往一直无法突破的雄关险隘,就这么破了,且内海之中的真元涌动,如风浪将起,汇聚磅礴大势。
赶紧深鞠一躬道:“多谢伯母赐教。”
玉秀笑了笑道:“在这里,你也很辛苦,我知道你们的宗主大人一向喜欢当甩手掌柜的。”
宇文君似笑非笑,此言不虚。
井寒清痴痴应道:“不辛苦的,至少在这里可以做许多顺心意而又实在的事情。”
玉秀轻笑道:“真懂事呢。”
宇文君给井寒清倒了一杯茶,柔和问道:“眼下如何了?”
井寒清缓缓来到宇文君近前,徐徐说道:“高志与郭盛和前往北方请客,张本初与燕照去了南方请客。”
“青华妹妹和慕容秋水姐姐正在给你布置婚礼现场。”
“独孤俪则在横龙山深处去了,似乎有所悟。”
宇文君闻后,若有所思,高志与郭盛和他不担心出什么意外,张本初可是南人心心念念的将星,此次去了南方,也不知会受到多少殷勤对待,非担忧张本初变心,只是觉得张本初这样的阶段,接触一些深奥的人情世故,对他而言略有些吃力。
兴许是自己一手培养张本初成才的,许多时候,宇文君对张本初都略有一些不忍心的情怀在其中。
转念一想,这些事他也应该去做了。
多经历一些,未必会获得某些实在裨益,但总归都是成长。
宇文君想起了混沌空间的顾雍,柔声对几人说道:“我与佩瑶去一个私密之处,你们暂且先忙,娘亲若有任何交代,可完全倚重于井寒清。”
玉秀微微点头,井寒清再度对玉秀流露出了痴痴的笑容。
与扶摇女帝不同,玉秀是平易近人的,没有任何架子的无极强者,很难不讨人喜欢。
宇文君带着景佩瑶横渡虚空到了混沌空间。
林间庄园里,楚玉在地上盘膝而坐,周围真元涌动,化作有条不紊的圆环涟漪徐徐转动,气韵清澈可人,虽只是垂光,还真流露出了几分峥嵘气象。
顾雍,北寒菲,以及北寒梦三人默默地看着楚玉,三位无极高手围坐一桌,紧盯楚玉修行,哪怕只是一星半点可忽略不计的瑕疵,亦会被眼尖的三人第一时间看出。
楚玉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已经是今日的第十三次重修了。
对真元的控制细微入道,堪比穿针引线,针线之间不得有任何触碰,且缝隙之小,近乎视而不见。
虚空涌动,宇文君与景佩瑶来了。
两人到了之后遮蔽自身气机,并未打扰楚玉,在一旁静静的待着。
顾雍三人也是默契的没有发声,倒是顾雍意味深长的对宇文君挤眉弄眼了一二。
北寒梦面露惊讶之色,饶有兴致的看向了景佩瑶,以她的眼力,自然可看出景佩瑶体内流动的紫薇真元,虽不纯熟,但已和芸芸众生脱离了关系。
心里觉得,这家伙找的媳妇还真是不错啊,来这里听说过景佩瑶,见到本人之后,着实要比想象之中的更漂亮一些。
小家伙艳福不浅啊。
景佩瑶对北寒梦微微点头致意,后者礼貌一笑,眸光温柔。
呼……
楚玉缓缓吐出一口清气,浑身上下流淌澄明道韵,人如其名,如玉无暇。
刚欲求个赞扬,发现顾雍三人眼神并未看着自己,转头一看,才发现是哥哥来了,还带来了一位以前没见过的漂亮姐姐。
瞬息起身跑到宇文君跟前,热乎道:“好久都没见过哥哥了。”
宇文君怜爱的摸了摸楚玉的头,柔声道:“修行不错,昔日我在你这般年纪时,都未必能有你这么无暇。”
楚玉乐呵一笑,瞅了眼景佩瑶,觉得这位姐姐生的好生漂亮,向宇文君问道:“哥哥,这个姐姐怎么称呼我。”
顾雍在座椅上随性言道:“那是你嫂子,叫嫂子就行了。”
楚玉闻后,立即心领神会,对景佩瑶作揖言道:“楚玉见过嫂子,嫂子真的好漂亮啊。”
景佩瑶抿嘴一笑,初见楚玉,并未觉得这孩子的机缘造化惊人,只是觉得这个弟弟非常的顺眼。
柔声道:“你也很清秀呢,眼神清澈,如玉无暇。”
楚玉一脸满足,嘿嘿一笑。
宇文君走至北寒梦近前,双手作揖道:“见过姐姐。”
因为某些事,宇文君在北寒梦这里总有种抬不起头来的窘迫感。
北寒梦温柔笑道:“出息了啊,我来的也真是时候,有幸参与你的婚事。”
宇文君道:“姐姐亲至,恒昌宗蓬荜生辉。”
顾雍笑问道:“日子是多少?”
宇文君道:“初九。”
北寒菲掐指一算,笑颜道:“那也没几天了。”
宇文君上桌倒了一杯千秋白水,言道:“这几天我打算在混沌空间里渡过,恒昌宗里正在忙碌着布置装点,偷得浮生半日闲嘛。”
顾雍心思敏锐道:“所以,请客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你想要看看,你若不在恒昌宗,是否会有人流露出些许异动,不说异动,发布几篇文章也是好的。”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是啊,一直在那里也觉得心累。”
北寒菲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景佩瑶,疑似看出了些端倪,狐疑道:“你们已在龙族那里成婚过一次了?”
被这么看出来,景佩瑶脸色微红,含蓄的点了点头。
顾雍哈哈笑道:“真好,许多男女曾经相爱,却又总是阴差阳错的缺一个正好。”
北寒菲深有体会,北寒梦心中亦是若有所思。
宇文君莫名的觉得有些诡异,举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不知如何回应。
对于眼前的三人而言,陈年往事,最是伤心。
……
……
初九,上午。
恒昌宗内,宾朋满座,热闹喧哗之声,不绝于耳。
上了年纪的人觉得这是一场盛事,未来五十年内不会发生的盛事。
年青一代再此氛围的熏陶下,不少人也心怀美好,主要都是女子,两位八顾喜结连理,还都是出自于白鹿书院,各自身后,还都有一位不可一世的师尊。
世上没有什么比这还要天作之合了。
恒昌殿内,蒲维清,秋清两位大佬坐在茶桌上,难得放松一次,喝茶嗑瓜子,老神在在,有说有笑。
对于玉秀的存在,两人也仅仅是简短了打了一声招呼,客套寒暄了几句,就没了下文,主要也着实不知道说些什么。
蒲维清的心情与景父景母是一样的,从小看着景佩瑶长大,忽然有一天要嫁人了,其实心里怪舍不得的。
不同于龙族秘境空间的那一场婚礼,这样的婚礼是有人情味的,更能牵引心中的所思所感。
谢一鸣和柏小卫两人倒是并未来恒昌殿沾沾喜气,在一座偏僻的凉亭里坐了下来。
距离正午时分还有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可以发生许多事,也可以品茶论道手谈。
柏小卫执白子,谢一鸣执黑子。
“说起来你我初次相逢,倒是觉得有些熟悉,像是以往认识过一样。”柏小卫轻声道。
这两人这次的会面也是牵引了许多人的心。
柏小卫的六疏十九策,在北方大地成效突出,各大世家豪门现如今安分守己,并未有任何出格的事情发生。
宇文君的恒昌书院能发展的那般顺利,与柏小卫的六疏十九策有着直接关系。
倘若北方高手成心刁难恒昌宗,悍不畏死,一茬接一茬儿,早晚都会脏了宇文君的手。
南边的官员也敏锐地察觉到除非是一些很大很大的事情需要秋清亲自出马,余下的事情近乎一律交给了柏小卫亲力亲为,这是一个剑客,一个是个政客,做起事来从未拖泥带水过。
除却陛下与秋清之外,柏小卫是当今人族的第三权势人物,其未来的潜在价值已肉眼可见,就是天下第一的政客,天下第一的剑客。
谢一鸣身为南方领袖,修为深厚,与柏小卫有诸多异曲同工之处,唯一有所区别的就是谢一鸣并不是一个剑客,若他是一个剑客,大概人族将会变得更加热闹。
谢一鸣含蓄回道:“只是觉得熟悉,但似乎以前并未见过,可能往后会有许多事情将会碰头。”
柏小卫道:“也许吧,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谢一鸣微微一怔,摩挲了一番手里的山核桃,言道:“也许好坏都有。”
“今日你我在这里手谈,大概也会载入史册的。”
柏小卫笑了笑,言道:“史官可真是会写啊,你我只是在这里下了一盘棋而已。”
谢一鸣笑而不语,落下一子,静待对手出招。
修行宗门如南山剑宗,钧天宗,则都在恒昌殿之外的广场里安顿了下来,广场中央,一条赤红色的大道,不久之后宇文君将会与景佩瑶携手走过这一条赤红色的大道。
人声鼎沸,今日的恒昌宗处处彰显精致辉煌。
不知不觉间,到了时辰。
恢弘的礼乐声响起,宇文君与景佩瑶盛装出席,一个身着玄色龙袍,另一位身着紫色龙服,在一众诧异的眸光中缓缓走向这个世界。
按照礼法,今日两位的婚服,已严重违制了。
可龙族传人与龙族的儿媳不穿龙袍龙服又该穿些什么呢?
当朝丞相秋清亲自上台主持婚典,其声音中气十足,不容置疑。
龙头峰上。
顾雍,北寒菲,北寒梦,以及楚玉四人远距离遥望这场盛世婚典。
顾雍嘿嘿笑道:“九百九十九桌席,恒昌阁里亦有不少宾客,说起来这一次的礼钱倒是能收不少呢。”
北寒菲抹了抹额头,言道:“我以为你还会说出几句真知灼见呢。”
顾雍应道:“我一向喜欢说实话。”
横龙山里,气运涌动,紫薇之气蔓延,一时间瑞光万道。
恍惚之间,可见两条巨龙争相辉映,此等景象,震撼了今日来此的多数宾客,少数人见状也不觉得意外,他们知晓,这一场婚事,本就是要给人看的。
顾雍忽然间眼神一瞥,远处一座孤峰上,有一女子,正偷偷地遥望婚事现场,那女子姿容出色,贵气逼人。
他没有打扰那位姑娘的雅兴,柔和一笑道:“我以为今日人皇陛下不会亲自前来,皇都里的王爷们也都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的王府里,结果却有一位公主殿下,偷偷摸摸的来了。”
“真是有趣。”
千灵公主来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可能就是想要看看热闹,毕竟那是宇文君与景佩瑶之间的婚事。
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来到这里,丽阳宫也不在恒昌宗请客的范畴之中。
南北世家来了不少人,不过北方世家只有伏城与郭氏家族的人到了,以及几个不入流的小门小户,如伯牙郡的文氏家族与林氏家族。
南方在谢一鸣的带领下,除却陈玄这位将军没来,王家的人没来,剩下的大家族即便没有尽数到场,也多少派出了一两人参与这场婚典。
算起来,南北对宇文君这位八顾之首的隔阂依然是很深的。
但不影响今日的恒昌宗真的很热闹。
皇都。
御花园内,人皇在湖边垂钓,平王在身后静立。
“热闹啊,咱们皇都头一次这般冷清,就连街道上的百姓都在谈论恒昌宗的那场婚事。”人皇索然无味道。
湖面平静,没有丝毫的涟漪泛起。
平王咳嗽了一声道:“去的那些人,算是欺君之罪吗?”
人皇无奈一笑道:“咱们的千灵公主也偷偷去了。”
“再者,朝里朝外的,有几个不欺君的呀。”
平王顿了顿,言道:“接下来,是否让宇文君作为使者,前往灵族?”
宇文君不去的话,使者重任大致就要落在平王殿下的肩膀上了。
无论谁去,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是当事人的心境不太一样罢了。
人皇未多作思考,说道:“还是你去吧,那孩子手里掌握太多的实权了,如今已无培养价值,他已到了高位。”
扶摇女帝突然冒出来,是人皇没有想到的,宇文君是龙族传人也是他没有想到的,连续两记无理手,害得他少钓了好多鱼啊。
按照之前的计划,人族使者就是宇文君,可他已经在灵族有所根基了。
这一来一去,不知多少大型的贸易往来流通到了恒昌宗,陛下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和一位后起之秀抢生意,但愿身后的这位平王殿下可以多掌握一些大型的贸易往来……
第三百七十九章 定风波
盛大的婚礼结束后,宾客们陆续归家,整个恒昌宗也并未冷清下来。
后院里,柳青华,独孤俪,井寒清,慕容秋水几位女子围着玉秀,眼神中多有崇拜,扶摇女帝之前是人族世界已知的唯一女性无极强者,玉秀则是第二位,且关系与恒昌宗血浓于水,深得这些姑娘们的拥趸。
强者带来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安全感与幸福。
如今南北大地都已知晓恒昌宗内有无极高手,且还是宗主大人的娘亲,这不仅仅是振奋士气,纯粹是硬实力的体现。
柳青华娇柔言道:“伯母这就要走了,人家心里很舍不得呢。”
“说起来我还不曾去过玉溪镇呢。”
玉秀摸了摸柳青华的头,微笑道:“往后自然会有许多机会的。”
井寒清热切道:“以后去了后,一定要吃到伯母的手艺。”
玉秀开怀道:“那自然是能吃到的。”
独孤俪倒也还好,毕竟她去过玉溪镇,眼神也没有多么的依依不舍。
慕容秋水略有些拘束道:“这一次多谢前辈了。”
玉秀来到这里之后,给宗内的年轻人都有多加指点,郭盛和,高志,井寒清,柳青华,乃至于慕容秋水与燕北游,这些人的境界修为不久之后将会突破瓶颈。
整体实力的提升,是可怕的。
杨举略有些不适,觉得荣幸之至,却又无处立脚,这一次将要前往宗主的老家指点宗主岳父岳母的学问,恒昌宗内的教书先生,杨举是独一份。
宇文君拍了拍杨举的肩膀,柔和笑道:“去了那里之后,一切如常即可,日子久了,你也就自然适应了。”
杨举憨厚的点了点头。
景父景母自然希望能多带一个人前往玉溪镇,成了亲家不假,但修为格局之间的差距,只能让他们短时间内与玉秀有共同语言,日子久了后,有很大的可能将会变得无话可说。
杨举先生,便是老两口心里所倚重的人。
玉秀来到景佩瑶跟前,怜爱道:“接下来要多多辛苦你了,如果宇文君欺负你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来帮你收拾他。”
景佩瑶甜柔一笑,有这样的婆婆,也是幸事。
乖巧的点了点头,玉秀满足的笑了笑,看了一眼恒昌宗的建筑格局,轻声道:“如此,我们就先走了。”
刹那间,带着景父景母以及杨举离开了恒昌宗。
宇文君和景佩瑶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喜事完了后,现在也该好好过日子了。
来自于皇都的三位大佬在婚事结束后便第一时间离去了,谢一鸣亦是如此。
与庙堂之间的关系,也不在如以往那么的友善了。
恒昌殿内,郭盛和,高志,以及郭老爷子和郭家一众元老此时此刻脸色都略有一些沉重。
燕北游想活跃一番此间氛围,可这些都是读书人,他这个粗人也不知该从何处开口言说。
宇文君带着景佩瑶众人来了。
郭盛和与高志眼神流露出微茫,弱弱的看了一眼宇文君。
宇文君来到了最高处的王座上,郭老爷子身后的几位元老也紧盯着宇文君的一举一动,风采虽然不错,担子也是越来越重了,风险愈来愈大。
郭家上下,已经上了贼船,此时也下不去了。
景佩瑶与井寒清坐在郭盛和与高志的旁边,一脸平静,心如止水。
郭老爷子咳嗽了一声,声音苍老,倒也没有玉溪镇里的那一位来的苍老。
“宗主大人接下来意欲何为?”郭老爷子言道。
秋清走之前已明确告知与灵族展开交通往来,就在一两日内要派出使者,原来的使者是宇文君,如今应该就是平王殿下了。
而今恒昌宗自治一方疆域,自给自足,虽不繁荣富强,但已算是一座较大的山头。
贸易往来一事,才是各大世家各大宗门最看重的,以往慕容秋水担任恒昌宗的户部尚书,皇都亦有柏小卫作为内应,做起生意来可谓是无往而不利,不敢说顺风顺水,但至少也在稳赚不赔的范畴之中。
现在,这份政治红利没了。
皇都已无险可守,真得自强了。
郭老爷子若一开始知晓会是这般结局,打死都不愿意同宇文君共事,当下的郭氏家族就算说着自己没有参与庙堂之争,其余世家大族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与人皇变相的站在对立面,非这位老爷子本意。
宇文君略微整理了一番思绪,看着郭老爷子柔声说道:“与灵族之间的贸易往来将是接下来的重中之重,这份偌大的山门,的确需要真金白银来运转维持。”
“皇都事变之后,郭氏家族兴许也会受到庙堂大佬的打压,我会尽可能维持郭氏家族与庙堂之间的平衡,具体手段,暂时还没想到。”
“但绝对会有办法维持住郭氏家族原本的大势。”
“还望老爷子相信龙族的底蕴。”
郭老爷子微微一怔,龙族的底蕴,上古时期,龙族便已绝迹了,对于龙族他是真的一无所知,曾经的龙族倒也的确是照亮了整部古史。
他没有细问,既然八顾之首都这么说了,他也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好歹现在也在同一艘贼船上。
宇文君继续言道:“即日起,恒昌宗郭盛和为恒昌宗正北将军,军伍建设一事,恒昌宗不遗余力支持,步军,骑军,穿甲军,可由郭盛和独自掌权,无需向我禀告。”
郭老爷子与身后的家族元老们听到这话后,当即就是一愣。
按照原来的计划,郭盛和本该知道此事,却因皇都惊变快速返回恒昌宗,那时局势扑朔迷离,一时没来得及细理此事。
井寒清也没和郭盛和透风,一时忽略了。
郭盛和眨巴了一番眼皮子,站起来惊疑不定道:“不是开玩笑吧?咱们恒昌宗第一大将是张本初才对啊。”
“这是怎么个情况?”
宇文君洒脱笑道:“你与高志劳苦功高,而今恒昌宗军伍建设蒸蒸日上,全靠郭氏家族的支持,你身为郭氏家族未来的掌舵人,手中有一路大军,也是理所应当。”
“以往我便是这么想的,只是现在局势变了,我也就明言了。”
“拥有自己的大军,心里总归是有底气的,武力所带来的底气那是绝对的硬实力,不需要讲任何道理。”
“张本初仍然是恒昌宗的第一大将,但恒昌宗内,绝不能只有张本初一员大将。”
“这路兵马,号称郭家军,旌旗上的大字就是“郭。””
“恒昌宗兵源,你可独享三成,具体如何折腾,就看你的本事了。”
郭盛和大喜,郭老爷子轻微咳嗽了一声,并未多言,这好处的确实在。
因扶摇女帝缘故,人皇绝对不会在当下收回人王令,只要人王令在手,宇文君无论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
至于往后人皇想要收回人王令,那也不容易了,至少往后恒昌宗军伍建设圆满如意,已称得上一方枭雄,可形成尾大不掉之势,而那会儿也是大争之世,人皇肯定指望着恒昌宗这里的大军前往战场上建功立业,一致对外呢。
但无论怎样,郭氏家族都已变相的站在了人皇的对立面,老爷子这会儿心里也是有苦难言,退了吧,脸面不好看,继续与八顾之首绑在一起,只能破罐子破摔,天知道往后会是何等局势。
老爷子感慨道:“这感情好,好歹也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郭盛和兴奋道:“爷爷,郭家军可不得了啊。”
老爷子鄙夷了郭盛和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众人哄然而笑,郭家的元老们想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
郭盛和乖乖坐下了,心中暗爽不已,比偷了别人家的媳妇还要来的高兴。
宇文君看向高志,后者心神恍惚,一时手足无措。
宗主大人柔声言道:“横龙山气运昌盛,山势贯通南北,我欲成立横龙铁骑,封高志为横龙大帅,执掌横龙铁骑,可亲自前往军中挑选上好苗子,组建横龙铁骑,此事高志一人定夺。”
郭盛和一脸坏笑的看着高志,说道:“出息了啊。”
高志怪怪的笑了笑,起身道:“可惜我的兵法韬略并不出类拔萃啊。”
郭盛和哈哈笑道:“横龙铁骑,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打硬战的,只会出现在主战场上,往后你就是战场上的万人敌了,你的兵法韬略虽不纯熟,可你好歹也是七律之一,险些也成了八顾,水准也在皇都那些养尊处优的将军之上。”
此事有些突然,高志一时还未缓过神来。
宇文君瞥了眼高志,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高志连忙回道:“愿意,这当然愿意了,好事来的太突然了。”
茶桌上景佩瑶刚倒了杯茶,宇文君便探出手隔空取物拿捏到了自己手里,喝了一小口,随后又微微拂袖,这杯茶稳稳的落在了景佩瑶手中。
宇文君言道:“我欲成立内阁,共御恒昌宗内政,井寒清为内阁之首,即日起在宗内招贤纳士,具体章程由我钦定。”
井寒清起身微鞠一躬道:“定不负所托。”
宇文君又看向了慕容秋水与燕北游,柔声笑道:“二位是我恒昌宗的开宗元老,厥功甚伟,接下来亦有重任托付于二位。”
慕容秋水一脸喜悦道:“宗主大人吩咐就是了。”
不同于其他人,慕容秋水和燕北游出自于修行界,无太多负担,巴不得恒昌宗明日就让庙堂大佬尽低头呢。
宇文君道:“内阁之中,有二位的席位,亦有实权在手。”
“不过接下来的重心,自然会是与灵族之间的贸易往来,二位既是内阁成员,亦是恒昌宗左右护法,执掌外政。”
“秋水姐姐自行整顿商行资源,不久后同我亲去灵族,我在灵族有旧,这个优势是巨大的,就算那位平王殿下亲自到了灵族陪笑,也未必能有我的一句话好使。”
“整体的贸易往来,更多偏向于皇都,咱们不贪心,掌握大体的三成即可,乃至于一些隐秘的生意。”
众人闻后,愣在了当场。
郭老爷子直言不讳道:“你和灵族人竟然也有勾结?原来你早就私通外族了?”
宇文君摸了摸鼻子,很客气的对郭老爷子说道:“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还望老爷子体谅一下我这个晚辈后生。”
郭老爷子端起烟杆猛抽了一口,脸色古怪至极,大殿内喷云吐雾。
高志和高志面面相觑,咱们这位宗主大人还真是好事多磨啊。
慕容秋水流露出银铃般的笑声,说道:“有宗主大人亲自开路,这往后的生意不想好都很难了。”
整顿商行资源一事,宇文君极其放心慕容秋水,她在修行一事上或许天赋谈不上惊艳,其生意头脑,算是宇文君目前见过最好的一位。
燕北游这会儿迷茫的问道:“那我要做些什么?”
宇文君道:“贸易往来一事,叔叔无需亲自参与,初期可给姐姐搭把手,继而扩建涤剑谷,兵工一事,需得大力为之。”
燕北游乐呵一笑道:“好勒,和原来也差不多嘛。”
宇文君坏笑道:“但还有一事,需得叔叔上心。”
燕北游诧异道:“何事?”
宇文君言道:“大体已安然无恙,我欲成立恒昌寺,监管恒昌宗一众文武,此事会有些得罪人,思来想去,叔叔是元老,又是男子汉大丈夫,便只能交由叔叔了,当下的恒昌宗士气昂扬是真,但也养育出了一股骄狂之气。”
燕北游摸了摸鼻子,略有心虚道:“当下都是熟人,成立恒昌寺难免会有些煞风景?”
郭盛和等人的脸色也是一阵阴晴难测。
宇文君道:“叔叔既是剑客,剑乃双刃,一面用来御敌,一面用来自省,正因是初期,更要成立恒昌寺,往后若有恒昌宗门人刁难百姓,贪污受贿,到了那时再成立恒昌寺,难免会让根基不稳。”
郭老爷子吐了口浓烟,老神在在道:“言之有理,此事极其重要,有些风气一旦形成,很难快刀斩乱麻。”
老爷子亲自发话,众人心中那份淡淡的不悦,顿时被压住了。
宇文君又说道:“恒昌寺也许不用做任何实事,但必须要有,在座的诸位都品行端正,可难免不敢保证麾下的人都是正人君子。”
郭盛和想了想,应道:“好,如此一来体系健全,不过这内阁制度你是怎么想到的?”
宇文君如实言道:“参考了一番魔界的镜心城,共御大事,可尽可能弱化阶层矛盾,恒昌宗当下倒是无任何阶层矛盾,但难免不敢保证往后不会有阶层矛盾。”
郭老爷子幽幽言道:“魔界你也去过了?”
宇文君含蓄的点了点头。
众人:“……”
宇文君老实说道:“除了神域,其他的地方我都去过了。”
高志,郭盛和,井寒清,燕北游,慕容秋水等人总算知道宇文君不在恒昌宗的日子都去了哪里,话说到了这般田地,他们没有多问,傻子都不相信宇文君没在妖域,魔界有所布置。
这位宗主大人,真的是生猛啊。
众人愈发觉得恒昌宗的未来定然是光辉灿烂的。
宇文君继续说道:“接下来由武宓正式执掌盘龙,遇事可先斩后奏。”
武宓故意双手抱拳道:“定不负宗主所托。”
宇文君柔和的看了眼独孤俪,微笑道:“你与清青华师姐就正式执掌咱们恒昌宗的钦天监,诸多劳事辛苦你们了。”
独孤俪和柳青华同时乖巧的点了点头,这两人都不善内政,独孤俪执掌钦天监绰绰有余,柳青华的术算能力连井寒清都自愧不如,两人也算是般配,至此,大局已定。
第三百八十章 过日子的第一天
郭老爷子想要求一个心安,是求不到了。
好在他的心也不算不安。
大争之世,谁都无法独善其身,郭老爷子默认了当下的局势。
议事结束后,郭老爷子便带着家族元老返回北方,并不打算横渡虚空,而是乘坐马车,一路走马观花,已经很多年不曾好好在大地上走动过了。
宇文君和景佩瑶两人走在郭老爷子两边,亲自相送这位老爷子。
郭盛和则跟在后面,想起即将拥有自己的郭家军,心中仍在暗爽中。
横龙山壮丽磅礴,世人皆知,早些年便有许多宗门想要在横龙山修建祠堂殿宇,因种种原因未能如愿。
郭老爷子昔日也曾有过此类想法,未能付出行动,根基在北方,他到了横龙山这道分界岭也不知该如何生活,不可否认,这里确为风水宝地。
笑道:“其实我家这小崽子一开始想要来恒昌宗,我就知晓事情不简单,他虽是全才,却无一技之长,且有一颗好战之心。”
“有些事的苗头,其实从一开始就能看得出来,却往往到了最后才会知晓。”
宇文君嘴角上扬,轻声安抚道:“也不是我藏得深,谁也不知往后如何,昔日在白鹿书院时,也曾想过我会做这么多事。”
“好在,大体上还算是顺心意。”
郭老爷子慈爱笑道:“我家小崽子以后就交给你了,我不要你的承诺,他若有所不懂的地方,还请你多多指点迷津,有时候我说的话并不好使。”
宇文君回头看了眼郭盛和,郭盛和眯着眼睛吐了吐舌头,也没敢说一句硬气话。
老爷子忽然笑了笑,无人知晓他为何发笑,可能只是无缘无故的笑了笑。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成婚后便要好好过日子,你接下来也会更加忙碌。”郭老爷子平和言道。
宇文君从容道:“不打紧的,我还可以多送你一会儿。”
郭老爷子实话实说道:“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宇文君,景佩瑶停下脚步,对着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微鞠一躬。
郭盛和没有跟上去,他知道爷爷想要自己一个人待会儿,就绝对不愿被多做打扰,老人家总是会有诸多谨慎的思考。
上了马车后,老爷子打开了窗帘,看着眼前的风景飘然而过。
身旁做着一位家族元老,名曰郭越,虽白发苍苍,却气血旺盛,面色红润,犹如一个闲散又武功高强的富家翁。
郭越轻声道:“大体上我们倒是了解了,成立一路郭家军也是好事,家族底蕴更加深厚,不过有一事还未交代清楚。”
郭老爷子笑问道:“何事啊?”
郭越言道:“内阁成员究竟都有些谁,而今恒昌宗虽说人才济济,可具备治国理政才能的人,并不是很多,而今的内阁全指望井寒清这位姑娘家挑大梁。”
他还想要继续说下去。
老爷子也没多看他一眼,冷淡的说了一句:“闭嘴。”
郭越脸色略有羞愧的低下了头,不再多言。
有些距离,无需别人明示或是暗示,都要刻意保持。
郭氏家族成心在恒昌宗内阁安插一位成员,以郭氏家族对恒昌宗的贡献而言绝非难事,只是那样做了,风骨就会缺斤少两。
也会被那位年轻的八顾之首记在心里。
长远来看,绝非好事。
恒昌宗壮大至今时今日,算是在预料之外情理之中,老爷子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绝不会有任何贪功之举。
宇文君,景佩瑶,郭盛和一行人缓步返回恒昌宗。
一路上有说有笑,轻松和睦。
宇文君轻语道:“我将选拔内阁成员,还得劳烦你一次,给我一份具体的名单。”
郭盛和略有诧异道:“难道不是通过考核进入内阁之中吗?”
宇文君笑了笑,言道:“我所设下的考核内容,未必会有人通过,反之,你给我一份名单,也能让我的心里更有定数一些。”
郭盛和反问道:“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不通过井寒清之手?”
宇文君徐徐说道:“井寒清内政能力着实出色,对得起八顾之名,其外政能力也在中上水准,但有一点她不如你。”
郭盛和狐疑问道:“哪一点?”
就才能一事,郭盛和略强于井寒清,可具体用处并不如井寒清那般实用。
宇文君微笑道:“对人性的把握她不如你。”
郭盛和脸色未变,眸光闪过一道精芒,当即心领神会。
“我给你一份具体的名单,人数大致在十位左右,这些人的才能具体有多少我还未来得及仔细试探,交由你来定夺。”郭盛和应道。
宇文君点了点头,当下而言,内阁成员具体都有谁,绝非大事,长远来看,内阁成员则决定着恒昌宗未来的百年大计。
此事成了当下的重中之重。
返回恒昌宗后,郭盛和便去了高志那里,两人要一同拟定参与内阁考核的名单,此事干系重大,郭盛和需要高志的建言。
宇文君则和景佩瑶来到书房里,大婚结束后,两人都如释重负。
蒲维清也曾在现场险些落泪,秋清倒是从头到尾一脸笑意。
案台上,摆放着诸多卷宗,均是井寒清已阅过的。
宇文君言道:“郭盛和送来的名单,每一个人的才能都已具体的流露过,大致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这考核内容,依你之见,该如何?”
景佩瑶未多做思考,正襟坐在椅子上,脱口而出道:“可参考八顾之宴的文试。”
“恒昌宗治下疆域,而今户数已过十万,人口已过五十万,除却原本建设恒昌宗的苦力匠人,后来者都是以商贾之流的投机者为主。”
“但边缘地带,仍有不少穷苦之家,且有些贫苦之家情况一言难尽。”
“家中四口人,夫妻两人,卧床不起的老人一位,以及一位在恒昌书院求学的寒门稚子。”
“日子虽有盼头,可妻子苦于照顾家中卧床不起的老人,心情烦闷,家中诸多农务,无法亲力亲为,丈夫无法得到妻子的第一帮扶,亦是苦不堪言。”
“有许多可挣钱的事,却又抽不开身。”
“老人,便成了最大的拖累,常言道百善孝为先,原心不原迹,原迹贫家无孝子。”
“此类事宜,虽上不了台面,且被多数人下意识忽略,但实则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一本明明白白的账。”
“这样的老人,究竟是赡养到最后,还是杀之,这样的考核内容很是适合此次挑选内阁成员的章程。”
“忠孝之间如何抉择,良心与利益如何抉择,是舍小家顾大家,还是求问心无愧,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越是难以下手的事,便越是考验一个人的器格。”
宇文君单手托腮,看着案台对面的景佩瑶,正襟危坐的小模样还真是惹人怜爱,看着看着,便一不小心龙抬头了。
尽可能维持理智,控制体内真元流转,柔声笑道:“夫人不愧是院长大人亲自培养成才的,这番见识,确实不俗。”
景佩瑶眸光清澈灵动,嘴角微微上扬,眼神耐人寻味道:“正经事前,你最好正经一些。”
宇文君连忙故作正襟危坐,深呼吸一口气道:“夫人说的极是。”
景佩瑶含蓄道:“不知宗主大人有何高见?”
宇文君道:“就依夫人之见,论才能,郭盛和所能看重的人,才能都不差,只是并未亲自上阵实战过,只能通过这些不好拿捏的事,来判断他们的器格。”
微微动念,良久后武宓来了。
进入书房后,武宓瞥了一眼这对新人,神色端庄,当是为了正经事而如此。
“何事?”武宓问道。
宇文君言道:“已订好内阁的考核内容,从两难之事下手,如拖累家庭的老人究竟是杀还是不杀,亦或是嗜赌成性的独子留还是不留?”
“家中缺财,女儿卖还是不卖。”
“以盘龙之力,搜寻符合以上症状的门户。”
武宓嗯了一声,补充了一句道:“这等考核内容倒也实用,只是内阁初期成立,当真不考虑直接略去这些过程,以你的能力观字识人当是不能。”
“再者当下恒昌宗内虽以武将居多,文臣稍弱,可成心挑挑选选,总还是有那么些可堪重用的人。”
此言不虚,恒昌宗四位八顾聚集,对于年轻一代的读书人与武夫是极大的鼓舞激励,虽有不少才子来到恒昌宗投机,但也有被八顾之名吸引而来的正人君子,且这类人数量并不少。
不说宇文君亲自出面,便是以张本初当下的慧眼,亦能甄别出可用之人与无用之人。
武宓觉得这过程着实繁琐了一些。
“而且当下消息已经放出,宗内不少谋士门客,可都翘首以盼呢。”武宓又补充了一句。
宇文君老神在在道:“郭盛和会给我一份具体的名单,他能给我名单,就自然能有办法堵住悠悠众口。”
“你所言不虚,内阁成员的考核也无需搞的过于繁琐。”
“能进入内阁的人只有五位名额,参与这一次考核的人,至少有十人,总得有一个具体的章程,来堵住落选者的嘴。”
“恒昌宗当下谋士文人不下于三百,上得了台面的人不下于一百,总不能将这一百人挨个挨个的检验成色如何。”
“观字识人是最快的办法,可哪有一个具体的事情能将他们的器格体现的更仔细一些。”
“可初次选拔内阁成员,必须要郑重一些,更能增添份量,等到了往后,或是通过具体功绩挑选,或是观字识人,皆宜。”
武宓默默点头,应道:“我会尽快挑选出符合考核内容的门户。”
宇文君道:“最好复杂一些,可让人彻底陷入两难的那种。”
武宓会心一笑道:“知晓了。”
距离恒昌殿大约二十里处的后山里,有一条宽约三丈的河流,河水清澈却没见底,水中亦有不少鱼儿,都是体积不大的柳根鱼,或者品相古怪的蟒鱼。
此类鱼作为食材,上不了大场面,有点狗肉上不了正席的倾向。
可不妨碍其味道鲜美,口感上佳,野炊之中可入上流。
郭盛和与高志两人在这里垂钓,两人的箩筐里的鱼加起来已超过五十之数,足以熬煮一锅鱼汤了。
“宇文君将参与内阁考核的人员交由我来决定,心中虽有定数,但还是找你商议一下。”
“我不知道此时此刻盘龙的谍子是否知道我们在这里钓鱼,还是不知道。”郭盛和倍感无奈道。
这么扎手的事情,为何要让自己来决定。
高志眉头微皱道:“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并无试探之意,再者,恒昌宗的人才多数都出自于北方,南人甚少。”
“过来过去,都是我们认识的那些人。”
“多数人的学问深浅,我们都是知根知底的。”
“交由你来做这件事,或许仅是信任。”
鱼漂晃动,郭盛和微微用力,一条三寸长的蟒鱼被甩到了箩筐里,是这会儿钓来最大的一条蟒鱼。
郭盛和言道:“我也觉得是这样,或许是即将建立郭家军,再加上当下制度完善,我心中有些飘忽不定,如今的恒昌宗已算是一个庙堂。”
“可能真的是我想多了。”
高志道:“我这里已有了人选。”
郭盛和道:“说出来听听。”
高志慢悠悠的说道:“文玉,刘淳,段平,孙立尧,严奋,张瑾,尤常,孟怀,叶春年,丁峰。”
“不多不少,正好十人。”
皇都惊变以前,郭盛和与高志在北方本还招揽了部分人才,许多事还没得及详议,便匆匆散了,惊变之后,有一部分权衡利弊,并未加入恒昌宗,选择投靠其余的世家,亦或是成为庙堂之上某些大佬的门客。
高志所说的这十人,近乎就是当下文臣中最为能干的十人了。
郭盛和道:“和我心中所想一样,其实宇文君大概能猜到我们会选择这十人。”
高志补充道:“也许是刻意来一出心有灵犀呢?”
郭盛和笑了笑道:“不排除这个可能。”
“话又说回来,最后能进入内阁的人,也未必能在内阁里不动如山旱涝保收,当出现了更优秀的人,肯定是要更换的。”
“大争将至,文臣可以拉帮结派徇私舞弊的空间是越来越小,都以武将为主了。”
高志默默点头,忽然说道:“成立郭家军既是为了安抚郭氏家族,也是为了满足于你,你厥功甚伟,这些都是应该的。”
“而成立横龙铁骑,是为了让你心里没那么负担,恰好我是七律之一,也担得起横龙大帅的名号。”
“说起来,他早就想到了。”
“恒昌书院仍在缓慢的建设之中,只是进展没以往那么快速。”
“我们也很幸运,初期安抚寒门,往后又要参与大争,无论哪件事,我们往后都可名垂青史,不负才华。”
郭盛和笑意盈盈,鱼漂再次动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过日子的第二天
次日,横龙山下起了朦胧细雨,远山云雾茫茫。
郭盛和整理好参与内阁考核的人选名单来到了宇文君的书房里。
“共十人,人物生平履历,都在上面。”郭盛和道。
宇文君打开名单看了一眼,和自己所猜测的略有出入,多了一两位新人,出自于郭盛和的决断,他并未多言。
柔和笑道:“辛苦了。”
郭盛和想起一事,言道:“伯母来过后给我们众人指点迷津,近日修为松动了些,我们欲打算扣生死关,想了想,还是去妖域为妥,人族大地并无适合我们的历练之地。”
这也是一个正经事,大黄庭这一步至关重要。
轻声应道:“也好,你与井寒清,高志,柳青华整顿一番后,我护送你们前往妖域大地。”
郭盛和乐呵一笑道:“说起来,长这么大,还不曾去过妖域呢,只是听闻那里山河大地极其壮美。”
宇文君道:“那里的鱼儿也很大,你得准备更加野蛮的鱼钩才行。”
郭盛和笑道:“好勒。”
修为一事,绝不可马虎大意,一步走错,便是终生遗憾。
景佩瑶端来了早饭,两盘小菜,一屉肉包子,还有两碗小米粥。
这些饭食并非是出自于景佩瑶的手艺,而是小厨房里的手艺,身为恒昌宗的女主人,大致是不太可能经常忙碌于灶台周围。
夫妻两人围桌一座,宇文君自顾自倒了一杯龙泉清水,景佩瑶则喜欢花茶,鲜少喝龙泉清水,但也会偶尔喝几杯雪域飘香,如今已到了深秋,景佩瑶也提不起喝雪域飘香的心气,那种茶叶,要在盛夏时节才能喝出想要的那种滋味。
吃了两口小菜和一个肉包子,宇文君柔声道:“井寒清,高志,郭盛和,以及青华师姐打算要去妖域扣生死关,四人同时步入大黄庭也是好事。”
宇文君还没继续说下去,景佩瑶便嗯了一声道:“知晓了,接下来我就是内阁之首,关于考核的大小事宜,便由你亲力亲为。”
景佩瑶理政才能还未显露过,可宇文君深知自己的妻子在这方面上,不弱于井寒清,甚至略强于井寒清。
有一个贤内助是真的不错。
景佩瑶好奇问道:“那张本初与燕照呢,娘亲因你缘故并未指点张本初,却给燕照指点了一番,算起来,他们两人距离大黄庭也不远了,张本初是稳步前进,娘亲对于燕照,难免有些拔苗助长。”
燕照,黄庭后期,受到玉秀指点后,一步到位至黄庭巅峰。
张本初已算是半只脚进入了大黄庭,早前与破极境界的杀手生死搏杀过,依靠破荒圣器险胜,也算是扣过了生死关,只需水到渠成进入大黄庭即可。
宇文君想了想:“这么算起来,燕照暂且与张本初在军中为将,军方事务繁忙,着实抽不开身,扣生死关极其简单,到时我蒙面装作杀手,暗杀燕照,顺势引导他步入大黄庭领域。”
“他修为较弱,我可随意拿捏。”
“娘亲对他是有些拔苗助长,但也明里暗里替他抹除了经脉中诸多杂质。”
景佩瑶碗里的小米粥已喝掉了半碗,还剩下了半碗,有点不想喝了,就索性推给了宇文君,自己则拿起了一个肉包子吃了起来。
宇文君笑了笑,看来成家后,自己的饭量将会一天一天的大起来。
饭后,武宓还未传来具体消息,宇文君与景佩瑶便先来到了恒昌殿。
柳青华,井寒清,郭盛和,高志四人已准备妥当。
四人多少都有些兴奋之情,井寒清手中海月也有许久时间不曾出鞘过了。
柳青华略有矫揉造作的走到景佩瑶近前,挽着景佩瑶的胳膊,撒娇道:“我们走了后,宗内许多政务就要落在姐姐身上了,姐姐真的好辛苦啊,咱们的宗主大人又是一个甩手掌柜的,想起这些,就越发觉得姐姐辛苦了。”
景佩瑶抿嘴一笑,柔声道:“去了妖域后要小心一些,不可逞强,但该逞强的时候也不要手软,这一次不是八顾之宴,我们没办法再照顾你了。”
柳青华嘟嘴表示道:“姐姐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说起来我也是单独游历过北方大地的奇女子呢。”
景佩瑶会心一笑,她成婚之前便知晓柳青华在北方大地是多么的顺利,看似是一人,实则被柏小卫与师尊蒲维清暗中庇护,柳青华自己不知罢了。
宇文君轻微咳嗽了一声道:“当着众人的面这般数落我,信不信我将你带到凶兽横行的炼狱之地里,让你见识一番大场面。”
柳青华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不做理会。
井寒清含蓄的笑了笑。
随即,宇文君大袖一挥,构建出虚空通道。
“各位,走了。”
柳青华依依不舍的跟景佩瑶挥手拜别,景佩瑶也轻微挥了挥手。
妖域,冥蛇一族的栖息地。
地下深处,绿色的火焰照亮了整个世界,光晕不算柔和,有些阴冷。
虚空涌动,宇文君带着几人来到了冥池之外的大堂里。
柳青华几人一眼望去,肌肤顿时冒出了鸡皮疙瘩,这种阴森氛围,令他们不适,是真有一股阴冷的气息环绕在他们周围。
回头望去,一条黑色大蛇默默地抬起了头,柳青华当即冒出了一身冷汗,井寒清下意识握住了海月的剑柄。
郭盛和与高志两人也是心惊肉跳,周围有破极往上的大蛇在环伺。
宇文君开口解释道:“无需紧张,这里都是袍泽。”
四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听到袍泽两字,郭盛和与高志脸色一阵古怪。
视野前方,绿色的光辉绽放开来,阴暗的地下世界多了几分旖旎,也显露出了更多的冥蛇本体,或是盘踞,或是懒散的横着身子,总之触目惊心。
女族长缓步走出,见到宇文君来了,下意识深鞠一躬,言道:“见过殿下!”
柳青华几人吃惊的看了眼宇文君,在妖域大地,宇文君身份貌似要比在人族世界更要显赫一些,都已经被别人称呼为殿下了。
宇文君轻声道:“白笙去了何处?”
女族长在宇文君的默许下站起身来,徐徐回道:“我们已聚敛大量银狼与飞黄,藏匿于东南方向的迷踪山谷里,白笙在那里照顾大局。”
“银狼数量过了两万,飞黄已有三万。”
五万坐骑,成了。
宇文君心中大喜,柔和笑道:“不愧是你,比我想象中要更好一些。”
女族长谦卑应道:“谢殿下夸奖。”
宇文君这才介绍道:“这几人是我下属,此来妖域是为了扣生死关,你酌情而定,给他们挑选适合的历练对手。”
女族长看了眼柳青华几人,体内虽有龙气涌动,以她目前的修为,自然可一眼看出这四人都是人族。
既然都同处一片屋檐下,这位族长大人心里也就认为他们是龙族的一员。
她对着几人礼貌一笑道:“往后相处自然些。”
郭盛和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道:“往后多多指教。”
宇文君道:“大概还得多久,可进入无极?”
女族长面露难色,说道:“我也不知,可能会很久,让殿下费心了。”
涉及到了冥蛇一族的修行,宇文君也不敢多做指点,史书中,还未有冥蛇步入无极的先例,有些路还得这位女族长自己走。
宇文君道:“我姑且离去,坐骑一事,等我归来后再议。”
女族长深鞠一躬拜别宇文君。
待得宇文君离开后,郭盛和几人压力骤增,眼前这一位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妖,可一念之间要了他们的性命。
冥蛇流露出的威压是阴冷死寂,不讲道理的。
女族长看出几人心中所想,牵强的微笑道:“无需担忧,在这里,可保你们安然无恙。”
几人同时乖巧的点了点头。
与当初的白笙是如出一辙的惶恐。
返回恒昌宗后,宇文君来到了偏殿处,案台上摆放着大量卷宗,景佩瑶正在翻阅中。
出自于孤月阁的女官颇有眼色,修为也还尚可,与井寒清共事颇长时间,忽然换了一个主子,一时觉得不适,不过还好,景佩瑶虽然清冷,却无多少威压透出,这几位女官也在适应中。
宇文君驻足门外,眼中含情的凝望了一番景佩瑶认真处理政务的小模样,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回到恒昌主殿,稍微等了一会儿,武宓便兴冲冲的来了。
“适合考核的门户已找好了,共十三家。”武宓说道。
宇文君点头道:“如此,便可开始了。”
武宓点了点头,随即宇文君派人传来了名单上的十人。
文玉,刘淳,段平,孙立尧,严奋,张瑾,尤常,孟怀,叶春年,丁峰。
大殿里除了宗主与武宓,还有身着甲胄的护卫以及出自于孤月阁的侍女。
这十人也是首次来到这里,他们进入恒昌宗的日子并不是很长,近日一直都在文昌阁里和冯远秋老先生谈论学问义理,偶尔眼中所见一些瑕疵,便向井寒清建言一二,大体上并未过多参与恒昌宗的政务。
文玉等人也是初次同宇文君这般面对面的接触,这是八顾之首,他们一时心里略有些激动,这位的战绩,也无需多言了。
宇文君温和说道:“设下内阁之后,井寒清为内阁之首,然内阁成员人数较少,此次考核,只会抽取五人,或许有些运气成分,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昔日我在八顾之宴的文试,运气就极其不好。”
“还望诸位可从容对待。”
文玉等人连忙双手作揖,郑重应道:“能有幸参与内阁考核,已是荣幸之至,定会不遗余力。”
宇文君也是初次与这些人面对面,龙眸如炬,凝望过去,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着纯粹的书生气,极个别人身上有些暮气,观这十人的面相,倒还是不错,至少看上去还是有几斤肉眼可见的风骨。
笑道:“关于诸位的生平,我已了解了大概,在入恒昌宗之前,你们或是他人门客,或是教化一方的教书先生。”
“更有甚者,也曾担任过地方县令。”
“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至少在当下,恒昌宗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
“往后,共勉之。”
文玉,段平等人一时心神恍惚,原来八顾之首早就知道啊,还以为这位向来不食人间烟火呢。
宇文君道:“此次考核内容,需得你们自己领悟,想来以你们的悟性,应当可以见微知着,就无需我多做提点了。”
文玉众人微微点头,心里有些没底,出自于八顾之首的考题,他们除了觉得好奇,隐约也觉得有些棘手。
武宓看了眼众人,洒脱一笑道:“各位读书人,跟我走吧。”
十人对宇文君行礼过后,便跟着武宓离开了这座大殿。
恒昌宗治下疆域,分为东西南北四部。
四部依托于横龙山,昔日龚岩率领建造过恒昌宗的苦力匠人大力开荒屯田,而今良田已过万亩,横龙山水土本就肥沃,粮食产量日渐增多。
后又在龚岩的细致规划下,开始建城,先是东南西北四座城,再之后,四座城周围又有生意做的不大的商贾之流购买土地,修建房屋,久而久之购买土地的人逐渐增加,从而形成村庄。
大小村庄加起来的数量有五十座,每一座村庄户数都在一百往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日子也还算是得过且过,当然,愿意来恒昌宗治下的百姓一者是为了投机,二来也是因为恒昌宗税收一事对百姓颇为友好,只收一成左右。
四座城,其中南城临近南边的月明州,北城临近北边的兰陵州,相对而言贸易往来一事要顺当许多,和两州之地多有连接,赋税一事也靠的就是南城和北城在大力支撑。
至于东城和西城,多数都是恒昌宗将士的家眷在居住,偶有外来的生意人。
四座城并不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单个拎出来一座城,其体系都可与月明州的清风郡比肩,城邦之中的盐铁生意,酒楼客栈的生意,均有慕容秋水布局,从而形成了稳定的贸易秩序,而那些将士们的家眷,也可在酒楼客栈里给自己找个营生,或是店小二,或是后厨帮工,或是酒官,多少也能填补一些家用。
四座大城,以东南西北命名,出自于龚岩的主意,可能也是因为他想不到更好的名字,又加上是自己亲自将横龙四城发展到了如今规模,也不愿被别人取名字。
龚岩在恒昌宗地位超然在上,虽不经常现身,但在每一个人心里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好多事,无需和宇文君商量,便直接定夺了。
总体而言,四座大城人口并不多,诸多产业也在萌芽时期,不过近年来随着外界赋税加重,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想要来到恒昌宗治下,别的不说,依托横龙山的四座城,风水肯定是毫无问题的。
关于四座大城的官职任命,也都是龚岩一人决断,可以说,龚岩才是这四座城真正的主人。
井寒清早前也过这里,却没能见到龚岩,大致走马观花的游历了一番,发现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也就没了下文。
城中百姓生活不算富足,甚至多数百姓的生活并不如月明州的百姓与兰陵州的百姓,然而新城初建,又有八顾之首顶在前方,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觉得往后在恒昌宗治下大有可为。
百姓图什么,就是衣食无忧,营收稳定,不被官员欺压。
横龙四城,恰好满足了多数百姓心中需求,而今已隐约有了蒸蒸日上的势头。
第三百八十二章 家中有少年
位于东城外约莫五十里的地方,有一村庄,名曰丰茂村。
村里房屋依山傍水而建,错落有序,因是新建村庄,故而显得比寻常老村要气派许多,家家户户都有一间小院。
生活以农耕为主,少数人家里的男子,在外讨生活。
文玉在星罗谍子的带领下来到了一户四口之家,小院谈不上破败,墙角处长着杂草,大体上不算整洁,也不算潦草。
共五间房子,三间卧房,一间正堂,以及一间灶房。
此次参与内阁考核的人是打着来村庄贫苦之家体验民间疾苦的名义而来,文玉还未来到这里,整个丰茂村在盘龙谍子的宣扬下就已知晓要来一位读书人。
四口之家,男女主人,以及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有一位卧床不起的老人家。
男主人苏正云,年方四十岁,妻子冠夫姓,名曰苏氏,儿子名曰苏明。
来这里之前,文玉就已经在丰茂村其余人家那里多方打听,了解到了这户人家的具体情况,但他还是要从当事人了解详情。
正堂里,苏正云身着一袭洗得发旧的锦衣,右手大拇指上戴着碧玉扳指,以文玉的眼光看去,这扳指也是一个赝品,值不了几个钱。
苏正云模样谈不上俊朗,倒是身材高大,能干许多力气活,出生于农户之家,天生气力过人,便已算是强于大多数农民。
“真是没有想到,我苏家也会来一位读书人,小酒小菜,招待不周,还望先生不要介意。”苏正云一脸柔和笑道。
妻子苏氏并没有上桌子,而是一直忙活在灶台周围。
桌子上三五个小菜,以及一壶兑水严重的花雕,至于茶叶,则是寻常人家经常喝的满天星,即茶渣。
文玉温和笑道:“说笑了,这里的饭菜很有人情味。”
苏正云言道:“读书人就是会说话,听闻恒昌宗有麒麟白虎,甚是威武不凡,不知先生可否见过,讲与我听?”
文玉含蓄应道:“有幸见过,也不知如何形容,那等猛兽,寻常人见了后必会吓得六魂无主,胆子小一点的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其实文玉并未目睹过白虎与黑麒麟,亦是道听途说。
苏正云若有所思道:“这样啊。”
这位男主人很是健谈,说起了丰茂村的大体情况,且话术颇高,既可以做到滔滔不绝,又能让文玉不觉得厌烦。
对于一个没读过书的农户而言,这已算是颇为不易。
文玉好奇问道:“你家儿子何在?”
苏正云笑呵呵道:“上山砍柴去了,小伙子气力也逐渐上来了,也能给家里分担一些了。”
文玉继续道:“往后打算给孩子谋个什么出路?”
苏正云随即放下筷子,一脸从容道:“出路一事,就看他自己如何折腾吧,我又不是一个土财主,更不是先生这样的读书人,儿孙自有儿孙福,随缘就是了。”
文玉微微点头,附和道:“言之有理啊。”
聊了一会儿后,苏正云便起身言道:“先生随意,我得出去寻友人了。”
文玉嗯了一声,苏正云摩挲了一番自己的赝品扳指,大步流星的出门了。
妻子苏氏这会儿开始收拾桌子,刚欲给文玉倒一杯茶,文玉微微劝阻道:“嫂子忙就是了,我自己来,儿子上山砍柴,人也该回来了吧。”
苏氏模样还算尚可,只是上了年纪,又是农妇,皮肤粗糙了些,眼神也无多少光泽漫出。
有些拘束的点了点头,便又开始收拾桌子。
文玉就开始自顾自在这里饮茶,文玉出生还算尚可,至少要比这家人强得多,出自于北方一个寻常大户人家,虽无多少实权,但家底儿硬气,让文玉走上了读书一途。
没过多久后,苏明便回来了,少年郎身着粗布麻衣,背负着一捆柴,以文玉的眼光看去,这捆柴火至少也得二百斤左右,小伙子天生膂力过人。
苏氏见儿子回来了,晦涩的脸庞下意识透出光彩,温柔说道:“赶紧来吃饭。”
苏明好奇的看了眼文玉,文玉对其微微点头致意,也在观察这少年郎,单论模样而言,算是一个美男子,换上一身锦绣衣裳后,真有几分面如冠玉的风采。
虽然贫苦,少年郎双眸炯炯有神,透出一股不卑不亢的气韵。
一旁的苏氏见状,连忙介绍道:“儿子,这是来自于恒昌宗的文玉先生,是来咱们村体察民情的。”
苏明这才回过味来,不懂作揖,便生硬的对文玉鞠了一躬,口齿清晰道:“晚辈苏明见过文先生。”
身为村野少年郎,见到外来者,能有这般不怯场,且举止从容的气魄,也算是颇为不易,至少要比大多数村野少年郎强得多。
文玉越发觉得眼前的这少年郎很是顺眼。
柔和道:“无需多礼,你先吃饭。”
苏明嗯了一声,看向母亲问道:“阿婆吃过了吗?”
家中还以为卧床不起的老人,苏明很在意这位老人。
苏氏应道:“赶紧吃吧,阿婆那里我早就安顿过了,今天砍了这么一大捆柴,一定累坏了吧。”
对于娘亲的嘘寒问暖,苏明平淡的应道:“不算累。”
少年郎开始趴在桌子上吃饭,吃了几口,有所犹豫的问道:“爹又去赌了吗?”
苏氏好不容易聚起来的精气神顿时蔫了,无奈的点了点头。
苏明对此没多大反应,他已经习惯了。
苏正云嗜赌成性,对于家中事务不管不顾,之所以能在丰茂村安家落户,则是因为其父辈给他留了一笔遗产,那笔遗产对于寻常百姓而言,数额已算是不小,然而大多数让苏正云赌博输了,最后迫于生计,又在老家得罪了些地痞,无奈之下才来到这里安家落户。
妻子苏氏忙活着家里大小杂务,以及照顾老人,儿子苏明则靠砍柴卖柴添补家用,可若是父亲没银子了,就会问苏明去要,有时候苏明不给,就得挨一顿毒打。
这户人家便是这么个情况。
文玉来到这里所接受的考核,就是助这家人摆脱泥沼,重新开始。
眼前所见,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杀了苏正云,让其儿子当家做主,家里只要没有赌徒,日子早晚都能红火起来。
可这违背了仁义道德,为官者,不可剑走偏锋。
不多久后,苏明便吃完饭,打算出去卖柴,文玉忽然言道:“少年郎,不妨我们聊聊。”
苏氏微微一怔,随即给了苏明一个肯定眼神,心想能和读书人聊聊,总归能学到许多道理来。
苏明有所犹豫,他不太想要耽误自己卖柴。
文玉看出其心中所想,随手从袖口里取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言道:“就当我买了这捆柴。”
苏氏当即惊讶的捂住了嘴,一两银子,对于农户之家而言,可不是个小数目。
然而少年郎却极其沉稳,来到文玉近前坐下,很认真的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先生为何要同我聊聊,但这一捆柴不值一两银子,先生是客人,又成心想要与我聊聊,这捆柴明日再拿出去卖就是了。”
苏氏眼神飘忽不定,觉得自己的儿子有点太老实了,这可是一两银子啊。
不过苏氏也没多说,她对儿子是打心眼里佩服,大约十岁起,儿子就已经承担了家中多数体力活,如今儿子才是真正养家糊口的人。
文玉见状,心里一怔,觉得自己方才用银子收买这位少年郎,有些肤浅,有些对不起这位少年郎,很久了,心中都没涌上过这般实在的歉意。
当真是丢了读书人的脸……
略微整顿了一番措辞,徐徐说道:“你家中情况其实我已了解,想来这些年来你也很辛苦吧。”
说到这里,一旁的苏氏眼泪就已经不争气的掉了下来,都说生儿好,生儿的确是好,儿子真的吃了许多苦,也挨了很多打。
苏明沉默了须臾,随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大概是今日山上砍柴费了太大体力,嗓子总有些干干的。
“是有些辛苦,父亲天性浮躁爱赌,对此我无能为力,可有些事既然摆在了自己眼前,就总得有人去做。”
“我也不抱怨自己命苦,不抱怨自己的父亲不是一个东西,虽然他的确不是个东西。”
说这些话的时候,苏明流露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
文玉都有些替这眼前的少年郎感觉到心酸了。
言道:“再过几年,你就得成家了,找媳妇一事,总归是要花不少银子的,指望你卖柴的话,可能攒不够媳妇本。”
说到这里,苏明苦涩的笑了笑,看了眼今日的天色,烟雨迷蒙,颇有凄美意境。
“这些事倒也不做他想,走一步是一步,缘分一事得看运气。”
“我不是读书人,不懂那些所谓的大道理,只是知道人活着,各有各的命数。”
一旁的娘亲此时此刻,已经泪流不止,要不是怕丢了儿子的脸,非得要嚎啕大哭一场来诉苦。
砍柴卖柴攒媳妇本是不大可能了,效益太小,且苏明挣的血汗钱根本就落不到他自己手里,家中还有一位阿婆,需要经常喝药,父亲赌博没钱,也会问苏明要。
一年到头下来,苏明很辛苦,却什么也落不下。
这份心酸,大致只有体会过的人才会懂。
文玉又问道:“假如你的父亲可以给你搭把手,你打算做些什么?”
品心而论,文玉很喜欢眼前的这位少年郎。
苏明苦涩的笑了笑,无奈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要去外面闯一闯,我力气还可以,可以加入军伍,为恒昌宗效力,当一个小卒也是可以的。”
“至于远大的志向,我或许有,可我没读过书,也说不出我心中志向。”
“要是以后能当个将军就好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苏明眼神有希冀,更多的是绝望。
因为他深知,这不可能。
文玉继续问道:“你很在意你的阿婆吗?”
苏明这一次到时流露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气,说道:“是啊,小时候经常挨打,得亏了阿婆替我拦着父亲,阿婆是一个老实人,她心疼我,我也心疼她。”
“可惜爷爷前些年走了,记得爷爷还活着的时候,家境还算殷实,可惜父亲终归不成气候,家道因他而中落。”
“若是还有往年般殷实的家境,就可以花银子请好一点的郎中治好阿婆的病。”
“而娘亲,也可以少做许多辛苦事。”
不知是幻想过于美好,还是其余的缘由,少年郎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心怀美好。
文玉给苏明倒了一杯茶,苏明觉得有些失礼,怎可让先生给自己倒茶呢。
“无妨,我在你家做客,今日你我算是朋友,无需在意那些繁文缛节。”文玉柔和道。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苏明没有当家,却有当家之实。
苏明喝了这杯茶,读书人倒的茶,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文玉道:“我对村子也不熟悉,不妨陪我走走?”
苏明没做他想,点头道:“好啊,说起来我们也确实是招待不周,先生莫要介意。”
文玉一笑置之,随即两人走出这间小院。
一条幽静的羊肠小道,两人慢慢悠悠的走着,前方有一条小河,水流清澈,同时这条河也很浅薄。
河上是一道木桥,约莫三尺宽左右,只能一人通过,苏明稍微靠前。
文玉瞥了眼小河,暗自运转真元,微微勾手,河中一条鱼儿不受控制跃上了木桥,在木桥上剧烈翻腾,想要重新下水,怎奈何被文玉暗中控制,无论如何翻腾,都无法脱离木桥重新入水。
这条鱼不大,寻常草鱼而已,虽言不大,但烧一锅鱼汤是够了。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是一条无法拒绝的意外之喜。
这里能冒出一条草鱼,也算是颇为不易,实则这条鱼是文玉早就准备好的,他想要看看,这位少年郎如何处理这条鱼。
苏明看见这条草鱼后,走至近前,轻微用脚将这条鱼拨下了水,诧异道:“这地方很少有草鱼啊。”
文玉欣慰一笑,却还是问道:“这条鱼吃肉不够,烧汤是够了,不觉得可惜吗?”
苏明没有多想,自然应道:“也许是这样,阿婆也许这条鱼补补身子,可这条鱼还没长大,意外来到了这座木桥上,也许我应该将它捉住,今晚就下锅。”
“它有它该去的地方,我顺手为之,心里不觉得失落,这样也挺好。”
“这样会不会有些傻?毕竟这河中还有许多条鱼。”
文玉微笑道:“不傻,做人做事,顺本心就好。”
苏明没听懂,却还是笑了笑,眼神清澈,熠熠生辉。
此时此刻,文玉心中已有了自己的定数。
且他也猜测到了,其余九人的考核内容,大致也和自己一样,实况虽有不同,大同小异罢了。
对与不对,有时谁说了都不算。
文玉也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宗主大人在恒昌殿里也是一语成谶了。
“今日打扰了你,我心里有些抱歉。”文玉言道。
苏明也没放在心上,说道:“先生能来我们这样的贫苦之家,也是我们的福气,打扰一事,的确是多少都打扰了些,可能让我们死水一般的生活突然泛起一丝涟漪,也是美事。”
苏明继续带着这位读书人在村子里转悠,家中有一个赌徒,注定是在整个村子里抬不起头的,一路上,文玉看见不少人都在有意无意的对苏明这位少年郎指指点点,诸多父母看见苏明来了,更是将自己的闺女赶回了屋子。
文玉都看在眼里,无声而笑。而苏明眼神一如既往的平淡。
第三百八十三章 关于抉择
龙头峰,凉亭,一张王座,桌子上摆放着万年春茶与出自于横龙山深处的葡萄,宇文君懒散斜靠在王座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刚剥了一颗葡萄,武宓便御风而至,来到了宇文君近前,递出一部卷轴。
“文玉已率先做出了选择。”武宓道。
宇文君打开卷轴,开启龙眸一目十行的翻阅,片刻后,便合上了卷轴。
他没有询问武宓如何看待此事,他深知武宓是赞同文玉的做法。
一个嗜赌成性的父亲,一个贤惠持家的母亲,一位卧床不起的阿婆,一位精气神不俗的少年。
如何抉择,并不是很难。
苏正云在回家的路上,忽然间山体滑坡,山上有一青石不偏不倚,正巧命中其头部,命丧当场,因苏家无多少钱财,丧事一切从简。
“他似乎对那少年很是看好。”宇文君轻声问道。
武宓表情微妙,眸子里无多少情绪,随意应道:“那少年还算是尚可,仅在农户之子的范畴中,算得上麒麟子。”
“膂力过人,可为军伍一小卒。”
“自知一切如常,是不可能娶媳妇的,也不可能有一番作为,除了拼命,别无他法。”
宇文君道:“这么看来,文玉的运气着实很好。”
武宓轻声道:“也不算,抉择的本身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出最有价值的事去做,然道德大义压人一头,那位叫苏正云的虽然不是个东西,却还是带着一家老小来到了恒昌宗治下疆域,多少也算是负了一番责任。”
“在苏明的心中,还是有父亲大人一席之地的,父亲活着,那一席之地很小,父亲死了,那一席之地会逐渐扩大。”
“这便是最揪心的地方。”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哪怕如此,文玉还是仔细试探了一番那少年的心性如何,正是因为知晓那少年是可塑之才,所以更加揪心。”
“对于一个可塑之才而言,道德上却站不住脚,难免也是一份屈辱。”
“文玉是读书人,心中也曾剧烈挣扎过。”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既然他是第一个结束考核的人,其敏锐果决已无需怀疑,可进入内阁了。”
武宓就此离去,继续督查内阁考核。
前脚刚走,后脚张本初就来了。
今日的张本初未身着甲胄,穿了一身简易的锦衣,一头长发披肩,或许是相由心生,或许是妖域历练使得英武之气越发厚重,整个人虽不俊秀,却有一种硬朗的耐看感。
宇文君微微摆手,示意张本初坐下说。
张本初跪坐于地,先给宇文君添茶,随后再是给自己添茶。
这位将星面容略有凝重,宇文君直言道:“何事?”
张本初顿了顿,言道:“我想将父母以及村长与发小一家带过来安家落户,日子不太平,在我身边可安稳一些。”
宇文君轻声道:“可以啊,这不是大事情。”
张本初抬起头言道:“多谢公子成全。”
哪怕有人王令在手,宇文君在张本初的心里,依旧是白鹿书院的那位翩翩公子。
宇文君道:“非成全,我一直再等你主动跟我说这些事,他们来了,会有许多人向他们行贿,的确会带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便是你将他们藏匿的很好,也总归会被有心人找到。”
“最重要的是,在自己的老家居住,一切都顺心意,会少许多拘束,也无多少人情往来,可以护住那份乡愁。”
“一旦来了这里,就意味着要和过往所有的亲朋好友拉开距离,甚至往后遇见之后,还会有些尴尬。”
“你既想要护住他们的乡愁,又想要让他们处于一个安全的港湾里,这本就是两难之事。”
“具体如何去做,取决于你。”
“你是一颗将星,只要不是天大的事情,我绝不会干涉你的决定。”
“你我不是圣人,谁也无法尽善尽美。”
张本初若有所思,此事虽小,却也关系到了本心,身为恒昌宗治下的第一大将,绝不可乱了本心。
若是其余的将领想要安顿好自己的父母家人,那的确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张本初释然一笑道:“多谢公子开导。”
宇文君笑道:“昔日你进入白鹿书院,便希望有朝一日可成为全村的骄傲,如今你的确是全村的骄傲,可村子里许多人都变了,甚至有许多人今生也不太可能在遇见了,便是遇见也无法一见如故。”
“对于多数人而言,一旦阶层跃迁,本心必变无疑。”
“人生在世,多数人最后的结局都会和一开始所想象的背道而驰。”
张本初轻微嗯了一声,起身微鞠一躬道:“三日后我便带着他们归来。”
恒昌阁周围修建了不少庭院,那些庄园本就是给宗内有份量的文臣武将准备的。
宇文君忽然问道:“燕照现在何处?”
张本初微微一怔道:“在横龙大营里。”
横龙大营即军府,位于北城以北,与兰陵州西面接壤,幅员辽阔,建筑齐全,既有可容乃万人操练的校场,亦有大小修炼道场上百,更有一座气派不俗的兵法堂。
因横龙大营的缘故,导致兰陵州刺史大人很长一段时间难以入寐,隔壁就有几万大军操练,时常喊杀震天,当然会让刺史大人觉得心惊肉跳,万一八顾之首忽然造反,他就是第一个要遭殃的。
宇文君微微挥手,张本初就此离去。
举起茶杯抿了一口,想了想,暂时还是不去助燕照扣生死关,他需得随时在这里等武宓传回情报,定夺内阁成员人选。
北城以东越三十里地,有一村庄,名曰东河村。
参与内阁考核的刘淳来到了一户五口之家,稍微了解了一番这家情况后,刘淳便头大如斗。
家中是两位老人做主,老两口本分老实,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其儿子和儿媳欲打算在北城里开一家裁缝店,一来是为了摆脱农耕之苦,二来也是想要在北城里扎根下来,认识一些权贵,三来就是想要给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儿子铺垫好往后道路。
出生在村野之家,大致一辈子都要困在村野之中,出生在城内,或有机会更上层楼,对于多数人而言,不同的起点,便决定了不同的命运。
关于此事,一家人近日也是闹得不可开交。
老两口因循守旧,小两口欲出去闯一闯,双方谁也不服。
刘淳遇到这般考核内容,也是哭笑不得,因为他深知有些事道理是讲不通的。
第三百八十四章 道理到不了的地方
这家人姓周,当家的老人名曰周富贵,其儿子名曰周常。
父子两人的矛盾已有些时日,村子里其余人也来周家调解过,然无济于事。
正堂里,刘淳和周富贵相隔对坐,喝着茶渣,周富贵对于读书人没有多少感触,自幼都在庄稼地里摸爬打滚,对于读书人认知也仅仅是停留在传说中。
世上最难做的人便是和事佬,刘淳今日也不是当和事佬来的。
周富贵喝了口茶,一言难尽的说道:“他小子想要去城内讨生活,完全就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就不是能成事的材料。”
刘淳抿了口茶,身为一个家境尚可的读书人,刘淳是真的没有喝过这般难喝的茶叶,可星罗谍子就在周围,他也不能将这口茶叶吐出来,扣上一顶不知人间疾苦的帽子,不利于他进入内阁。
越发觉得自己的宗主大人是有大才的,挑选了这等不知如何下手的考核内容,也不知其余人现在如何了。
周常和妻子一旦离开村庄,前往城内讨生活,家里的农活,就要落到周富贵两口子身上,两位老人家还谈不上手无缚鸡之力,以他们当下的年纪,是可以将庄稼地照顾的很好,可再过上几年呢?
周富贵心中所想符合现实,只要每年都种庄稼,不但能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还能卖出一部分粮食,收入虽不多,但几年下来也有一个账算,外加横龙山脚下水土肥沃,庄稼格外肯长一些。
能遇到这样的庄稼地,就已经是最大的福报了。
周富贵当然知晓儿子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在城内扎下根来,多认识一些权贵,结交人脉,自己往后也能多一些门路。
但这不现实,首先周常只是一个裁缝,手艺好坏姑且不说,本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人,那些权贵凭什么要认周常的黄?
外加城内本就寸土寸金,就不是农民该去的地方。
关于孙子读书一事,恒昌书院本就对寒门稚子无偿授课,等小崽子长几岁后,就自然可进入恒昌书院读书。
至于能不能读出来一个名堂,那就是后话了。
周富贵说道:“先生是读书人,懂的道理要比我们多,其实我也不懂啥道理,就只能在家里好好的种地,温饱有余就行了。”
“可儿子非得去城内,真的愁死我了。”
“城里的人肚子里都长了八个心眼,不是他能去的地方啊。”
刘淳放下茶杯,大概再也不会举起这个茶杯了。
想了想说辞,沉思道:“言之有理啊,务实才是一个人最应该做的事。”
周富贵听到这话,咧嘴笑道:“还是读书人说的话最中听。”
这位老农骨子里就没吧刘淳当一回事儿,在他的印象中,读书人都是锦衣玉带,出门在外护卫相随的,绝不可能来这等穷乡僻壤之地。
就算刘淳是一个读书人,也定然是混的不怎么样的那类读书人。
对于周富贵心里的这些想法,刘淳能察觉到,倒也不置气,底层百姓虽苦,可过来人都知道,越是底层的百姓,有时候便越是难以打交道。
笑道:“您老先忙,我去看看你儿子那里是什么情况。”
周富贵起身道:“先生可一定要帮我好好劝劝儿子,做人做事啊,不能把自己看的太高了,那早晚都会害了自己的。”
刘淳笑着点了点头,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屋子。
因和父亲不和,周常和妻儿近日就居住在庄稼地旁边,有一临时搭建的草屋,这间草屋本来是守夜的,防止夜间野猪下山来找庄稼地的麻烦。
一家三口来了这里后,又把这间草屋扩建了一二,妻儿住在大屋子里,周常住在小屋子里,平日里煮饭烧水,都在大屋子里。
草屋对面,是一条独木桥,桥下溪水潺潺,水中也无鱼虾,算是一条贫瘠的溪流。
刘淳踏着独木桥来了。
早上周常便已见过刘淳,只是在父亲那里,两人之间也没来得及深聊一二。
对于读书人的认知,周常在父亲之上,见到刘淳来了,赶紧让妻子搬出桌椅板凳,泡了一壶茶。
周常起身迎接道:“先生愿意来我这草屋身边,真是我的福气啊。”
刘淳摆了摆手道:“莫要客气,今日你就当我不是读书人,当我是一个普通朋友就是了,这样说话也不生分。”
坐下来闻了一口茶香,刘淳好奇道:“这是哪来的茶叶?”
周常老实回道:“山里的茶叶,山中有野茶树,便摘取了些。喝起来味道要比大家伙儿常喝的满天星好很多。”
刘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着实是要比之前的茶渣强多了,干燥的喉咙随着这口茶水也润了不少。
“口感不错,你想去城内发展,不知裁缝手艺如何啊?”刘淳轻声问道。
先生这般询问,令周常心中涌起了希冀。
刘淳再度开口道:“这是一个沉重如山的问题,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我。”
有些事已不必细问,周常欲去城内发展,其势头就是为了阶层跃迁,先在城内扎根,默默繁衍本金,有些事不是一代人可以做到的。
可若手艺不够精细,只是稀松平常水准,那就最好别去了,还是在家中老老实实的种地吧。
遇到这类考核,刘淳自认倒霉,就当做自己进不了内阁,死马当活马医吧。
此事父子之间根本就无两全法。
须臾,周常郑重道:“当下而言,水准中上,与那老师傅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火候。”
“可我还是想去,只要进入城内,便有许多机会。”
“孩子以后虽可进入恒昌书院读书,可我这个当父亲的人,总不能一直都在庄稼地里忙活,总得要给儿子积累媳妇本,若他以后读书有成,有点家底撑着,遇见事了也不扎手,就算他往后读书没出息,可有家底支撑,做其他事也方便。”
“世上许多事,就是老子有种富贵有根。”
“我若不走出这一步,我的孩子以后大概率也和我一样没出息。”
“人在世上,不能只求安稳。”
“平心而论,城里就是比村子好。”
“可惜这些道理父亲不懂,父亲总觉得我们全家都是贱命,就该老老实实的务农,一日三餐吃饱就行了。”
刘淳又喝了口茶,不得不说父子两人都很有道理,父亲的想法无需承担任何风险,儿子的想法伴随着一定的风险。
功利心暂且不提,每一个人都有功利心。
得父子和睦,又得让双方都下台。
刘淳说不动当中任何一人,且老一辈的观念本就根深蒂固,讲道理肯定是死路一条。
该怎么办呢?
第三百八十五章 遇事不决,但凭天意
刘淳眼皮微跳,心乱如麻,又喝了一口茶。
喝完后深吸了一口,如喝了酒般。
周常苦涩道:“先生也觉得这很难吧。”
刘淳言道:“这着实很难,你言之有理,老子有种富贵有根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
“我心中已有定数,随我去见你的父亲吧。”
周常略有不放心道:“先生的定数是怎样的?”
先生若不来这里,周常可以一直与父亲僵持下去,日子长了后,父亲也许会疲于应对,放任他入城,可先生来了,万一先生顺了父亲的意,周常入城一事将会更加困难。
刘淳取出一枚铜板,说道:“去你父亲那里,抛三次铜板,若三次都向下,则你进城,若有一次没有向下,你暂且留在村子里。”
“天意来决定,兴许你觉得这不公平,实则这是公平的。”
“你入城之后伴随着一定的风险,或有可能一事无成,而你父亲的主张是无任何风险的,故此,抛铜板一事,你得承担更多的风险。”
周常闻得此言,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这未免过于儿戏了。
刘淳笑道:“世上许多事都是一次赌博,比如我来到你们的村庄,对我的仕途而言,亦是一次赌博,而我承担的风险更大,若不参与,将永无变数。”
“你意下如何?”
周常陷入了沉思,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味道五味杂陈,感觉不像是茶叶。
这杯茶喝了很长时间,中途周常的妻子还给儿子换了一次尿布。
良久后,周常放下茶杯,言道:“走吧。”
刘淳笑道:“为何要做这个决定?”
周常也没了往常的苦涩,一脸释然道:“先生说的不错,许多事都是赌博,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而我这里只是三人过独木桥。”
“想到这里,心情便没那么沉重了。”
刘淳嘴角上扬,此时此刻,他心中无任何的偏向。
两人越过溪流之上的独木桥,再走一小会儿,就可到周富贵家中,路上周常一言不发,心情既不沉重也不轻松。
命运一事,玄之又玄啊。
周富贵还在正堂里,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将茶渣熬煮了一遍后的茶水味道格外上头,没点岁数,还真喝不了这种后劲太大的茶水。
见到读书人和儿子来了,周富贵也没有起身,脸色一如既往的阴沉。
刘淳刚进门,还未开口,周富贵便言道:“不能进城,这是底线,还望先生可顺了我的意。”
周常坐在一旁并未说话。
刘淳自来熟的坐在了周富贵对面,没有给自己倒茶,他真的不喜欢这里的茶叶。
整顿了一番措辞后说道:“二位都有自己的底线,二位都是对的,不如我们让老天爷来决定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您老觉得如何?”
老天爷来决定?
周富贵提起了精神,沉声问道:“先生打算如何?”
刘淳拿出铜板递给了周富贵,说道:“铜板有上下两面,抛三次,若是三次都向下,您儿子便可入城,若有一次没有向下,您儿子就留在村庄,我已与他谈妥了。”
“且三次抛铜板,都由你这个当父亲的人动手。”
“如何?”
周富贵闻后发笑了,好奇道:“先生不是在开玩笑吧?”
刘淳平和道:“没有。”
周常也应道:“不是玩笑,一切都凭父亲做主。”
周富贵见两人神色庄重,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凭天意,天意明显倾向于他,觉得这把握很大,也就点头答应了此事。
诚然道:“我来抛铜板难免有失公允,还是让先生来吧。”
刘淳笑着摇了摇头,神色从容道:“此事在你们父子之间,也该由你们父子决定,你是父亲,自然由你做主,这样才符合人伦之道。”
周富贵闻后,心里滋味略有复杂,笑道:“先生这话倒是中听。”
刘淳言道:“到时无论怎样,都不可反悔,因为这是天意,违背天意,是要遭报应的。”
这话对于村野之家的人而言,颇具杀力,村里人最怕的就是遭报应。
周富贵笃定的点了点头,且看了眼自己的儿子。
周常亦是决然点头。
一直悬而未决的事,今日也该落下帷幕了。
周富贵右手上扬,铜板抛起之后,在半空中打了好几个转儿,落在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三人同时望向桌面,第一次铜板向下,父子两人心中同时咯噔了一下,滋味各不相同。
周富贵搓了搓手,掌心一阵灼热。
再度抛起了铜板,半空中打转儿,落在桌面声音脆响。
三人一看定睛一看,铜板依然向下。
这一次父子两人心里再度咯噔了一下,不过这一次滋味是一样的。
周富贵猛吸了一口秋日的凉气,村野里的秋季,凉气都要比城里更凉一些。
刘淳眼观鼻鼻观心,姿态庄严。
周富贵喃喃自语道:“还就不信了。”
这一次奋力抛起了铜板,铜板的高度转瞬间上升到了顶梁柱上,且还在顶梁柱上撞击了一声,声音青脆无比,随后又怦然落在地板上,地板是土地板,铜板的砸击声音是闷沉的。
三人这一次屏气凝神看向地板上的铜板。
仍然向下,且还微微嵌入了土地板内。
一旁的周常长呼了一口气,这些时日以来,总算是吐出了一口畅怀之气。
周富贵愣在当场,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了。
呢喃道:“怎么可能?”
刘淳言道:“这就是天意啊,也许的儿子在城内注定有一场富贵,您老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周富贵不信邪,起身到地上捡起铜板,再度抛了起来,这一次周常没那么紧张了,大局已定,就算父亲想要反悔,道理上也站不住脚了。
结果这一次,铜板继续向下。
周富贵虽是老农,但偶尔心思也很敏锐,将铜板递给了刘淳。
自己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铜板,别人的铜板不好使,难不成自己的铜板还会骗人不成?
然后又抛了一次铜板,这一次则是立在了桌子上,随后开始旋转,旋转了片刻,铜板开始慢慢倒塌,周富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致使一旁的周常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咚!
这一次还是向下。
周富贵彻底死心了,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儿子,欲言又止。
刘淳抬起手轻微咳嗽了一声,淡然言道:“天意不可违,或许你怀疑我的铜板做过手脚,那么你的铜板自然是真的,且这一次刻意放缓了向下的速度,天意已然肉眼可见。”
周富贵叹息了一声道:“先生所言极是。”
瞥了眼儿子,说道:“你去城内,得多少银子?”
周常这些和妻子当裁缝攒了一些家底,去城内是够了。
说道:“父亲放心就是了,心结已结,我知道您还有些积蓄,就留着自己花吧。”
“等过几年,若是干不动地里的庄稼活,我会回来的。”
听到这话,周富贵心里感慨万千,忍不住溢出了老泪。
刘淳和然一笑道:“解开心结就好,父子同心,何愁此生不得富贵?”
隔阂甚久的父子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龙头峰,正午刚过,桌子上除了点心水果茶壶,还有三菜一汤,以及白米饭。
红烧肉的品相还是不错的,吃起来味道也还尚可,虽不可与皇都鸿宴楼的八珍宴席比拟,但也能吃。
景佩瑶细嚼慢咽,宇文君抬起头,一缕劲风托着一部卷轴来了。
宇文君放下筷子,接过卷轴打开过目,这一次较为认真的看了一番。
乐呵一笑道:“这也算是一种手段,虽然上不了台面,但不影响这种手段所带来的结果。”
随即将卷轴递给景佩瑶,后者打开看了一番后,略有狐疑道:“刘淳没有暗中运转真元改变铜板落下的方向,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宇文君微笑道:“极少数的情况下,气运一事是肉眼可见的。”
景佩瑶想想也是,轻声道:“刘淳此举,略有不耐烦撂挑子的嫌疑,看不出是偏才还是全才。”
“如何定夺?”
宇文君笑问道:“以夫人的眼光来看,当如何定夺?”
景佩瑶嘴角上扬道:“若无更好的人选,也可进入内阁,内阁终年政务繁忙,也需要一位潇洒之人把肃穆之气倒匀。”
宇文君道:“那便依夫人之见。”
“文玉与刘淳是最快出结果的两人,余下的人或许运气不太好,得好好等一等了。”
景佩瑶言道:“辛苦武宓了。”
宇文君道:“也许她此时此刻,正在某座山崖之上默默的看着热闹。”
景佩瑶笑道:“倒也符合你的作风。”
宇文君顿了顿道:“夫人言之有理。”
景佩瑶甜美一笑,继续吃饭。
南郡乡下,张家村。
张本初回来后整个村庄里已空无一人,地里的庄稼多数也被野草遮了。
见此情况,张本初御风而行至家门口,站在房梁上环顾四野,未见一人,纵跃而下,来到院落里,进入正堂,桌子上留着一封信。
上前打开信笺,其上写着:“若想家人无忧,可来凌云山脉一叙。”
笔迹粗糙,看似是武夫写的,亦有可能是文人刻意写成了这般字迹。
张本初紧紧握住了拳头,还是来晚了一步。
“可恨!”
张本初盘膝而坐,默默运转真元,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仔细分析此事的因果缘由。
半晌后,张本初离开了此地,驾驭甲等战马,一路飞奔返回恒昌宗。
次日上午。
张本初回来后便迫不及待的来到了龙头峰上,此时此刻,宇文君还未接到内阁考核结果的卷轴。
见张本初神色沉重,宇文君眉头微皱道:“不在了?”
张本初黯然点头,有条不紊的说道:“让我去凌云山脉一叙,我思来想去后,虽言我是一颗将星,可总觉得此事是冲着公子的。”
“本想亲自前去,可想来想去,关心则乱,只好先回来告诉公子。”
宇文君叹道:“也罢,冲着你和冲着我也无区别。”
“此事你做得很好,若你一人去了,有可能会被对方威胁,我若是去了,他们手里的人质也就没那么值钱了。”
“你已有大将之风!”
此话虽有些刻薄,却是事实,张本初并未反驳。
张本初担忧道:“世人皆知公子乃龙族传人,且有应龙加持,却敢做此类事,难免不知天高地厚。”
“回去后,我见地里庄稼多数已被野草遮盖,或许爹娘还有成才一家人,已经被挟持了很长一段日子。”
宇文君想了想,言道:“蓄意而为,且不知敌人是谁,歹人未必出自于人族。”
“而今星罗精锐都在妖域,柏小卫麾下谍子监察百官,张家村着实是一个不小的空子,被妖域高手潜入也在情理之中。”
“你我一同前去吧,这一次需得你当诱饵。”
“他们的目标也许是将你斩杀,也许是为了破荒。”
张本初嗯了一声,尽可能控制自己的心跳,不让自己恐慌。
宇文君招来一缕劲风,飞向了偏殿处,给景佩瑶招呼了一声。
随即兄弟两人横渡虚空,转瞬之间来到了凌云山脉里。
某座山峰之上,宇文君龙眸如炬,凝望四野,雪鹏已在暗中开始搜寻可疑地点。
须臾,宇文君敛去龙眸,言道:“有人刻意遮蔽了气机,待雪鹏寻踪定位吧。”
张本初轻微点头,竭尽全力的压抑自己的怒气。
不多久后,宇文君近前虚空涌动,雪鹏并未现身,隐晦的告知了宇文君具体地点。
大山脚下,绿草如茵,并无多少树木林立。
一座简易的木屋,屋子里,四位长辈正在忙活灶台上的事情,老村长和成才在屋外喝着茶,四野空无一人,可这里却被设下了法阵,他们只得在方圆二十丈之内的区域活动。
每当粮食吃完了后,便会有人送来,想要喝酒吃肉,亦会有人送来。
成才憋屈的说道:“这是将我们当作二房老婆养活吗?”
老村长忧心忡忡道:“对方是为了本初,咱们在这里其实还好,就担心本初会不会遇到什么劫难。”
成才握紧了拳头,恨不得一拳轰碎一切,可他却无那样的能力。
起初在这里居住整日提心吊胆,日子长了后发现并无异常,且有人管吃管住,几人也算是心大,竟也慢慢的习惯了。
当然,几人也默认了此事,他们也不希望张本初来到这里,早已视死如归。
老村长的忧心忡忡更多是为了张成才,小伙子还年轻,不该年纪轻轻的就不在了,想到这里,老村长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第三百八十六章 警告与运气
宇文君与张本初到了,山下,空无一物,宇文君开启龙眸,看见了这座阵**廓,基石稳健厚重,符文繁复,无生门与死门,轻易破阵,必会遭受反噬。
以应龙之力可破开此座阵法,可里面的人注定会受到冲击魂归九天。
宇文君皱起了眉头,这手笔,出自于无极强者。
环顾四野,轻声道:“我们来了,还请阁下现身。”
张本初亮出手中破荒,露出虎态。
前方,虚空涌动,走出一位气态阴郁的壮年男子,身着紫蓝色的锦衣,一头海藻般的长发,模样俊美,眉眼如画,若非气场有些阴森,还真是一代谪仙。
那双湛蓝色的眸子熠熠生辉,饶有兴致的看了眼张本初手中破荒,微笑点评道:“确为一柄神兵利器,这颗将星的机缘很不错。”
来者是灵族人,在灵族号称灵和王。
在这里遇见,宇文君感到很意外。
这位王爷大袖一挥,眼前浮现出桌椅摆设。
“喝一杯?”灵和王微笑道。
宇文君上前入座,张本初站在身后,刚流露出杀气,灵和王只是淡然瞥了眼张本初,后者顿觉浑身发冷,体内真元险些海水倒灌。
宇文君咳嗽了一声,说道:“昔日在灵族,你我并无交集,为何会做这件事?”
灵和王怪微笑道:“昔日殿下在梦都府,你我自然是无机会有所交集,可暗中也做了许多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宇文君知晓这位比李洪山更难打交道,虽说恨不得现在就拿下他,可眼下的大势让他无法对灵和王轻举妄动。
就在近日,灵族将会和人族展开交通往来。
此时此刻,也许平王殿下就在灵宫里与那位道韵非凡的陛下品茶论道,欣赏歌舞。
宇文君道:“做出此事,我很意外。”
灵和王徐徐说道:“可你能来这里,我并不意外,昔日你去了灵都,又意气风发入住梦都府,如今我已知晓你和顾雍之间的关系,与那位公主殿下之间的关系。”
“正因如此,间接证明我之前的猜测或许是正确的,你不会无缘无故的去灵都。”
“只是给那个叫做卫墨的年轻人保驾护航,以龙族殿下的身份,难免大材小用了。”
“我想要一个答案,可这个答案,是无法通过推演计算得到的,只能用这等最粗鄙的办法。”
“毕竟王侯将相,也经不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不知殿下觉得如何?”
宇文君怅然一笑,眸光冷漠道:“不得不说,你着实是一个让人觉得讨厌的狗东西。”
灵和王并未置气,且给眼前的龙族殿下添了杯茶。
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遇见了灵和王,令宇文君猝不及防。
灵和王笑道:“坏人总是让人讨厌。”
宇文君道:“那以你的猜测,我去灵都究竟意欲何为?”
灵和王笑着摇头道:“我并不会猜测,对于这个时代的龙族,我也并不了解。”
“而今你与人皇已算是分庭抗礼,彼此又相安无事,两族之间将展开贸易往来,你可通过一夕宗挣得不少红利。”
“我也不会对你横生枝节。”
“甚至会对你锦上添花。”
宇文君玩味笑道:“我可不太相信你是这么善良的人。”
灵和王哈哈笑道:“身为政客,良心很重要吗?”
宇文君道:“你所图谋的究竟是什么?”
灵和王微笑道:“那便要看殿下往后欲做些什么。”
言罢,灵和王起身横渡虚空而去,这座阵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凋零。
张本初看见了那座屋子,屋外空无一人,内堂里,成才,老村长,以及四位长辈正围坐一桌吃饭。
他诧异道:“这位灵族的王爷究竟意欲何为?”
宇文君沉声道:“我们在人族立于不败之地,他是想告诉我,他不是一个好惹的人,特意来给我敲响警钟。”
“这是一个能力在李洪山之上的人。”
张本初道:“原来如此。”
宇文君道:“我姑且先返回恒昌宗,我等你归来。”
张本初微鞠一躬,宇文君就此离去。
龙头峰上的案台已摆放好了一部卷轴。
归来后的宇文君打开细细翻阅,也许是稍微乱了心境,他无法再对这样的卷轴一目十行的翻阅,得稍微静下来才能看出里面的真章。
叶春年到了一户贫困之家,那户人家仅有父子两人,父亲出息不大,含辛茹苦将儿子养大,而今虽未到知天命的年纪,却已瘫痪在床,日夜需要人照料。
儿子年纪二十,正如那山中的青杠树蓬勃刚烈。
一来是父亲需要悉心照料,二来是儿子也到了婚嫁之年。
究竟是成全儿子,令其在外拼搏,一心向上,还是成全父亲,令儿子照料父亲,不得外出打拼。
三五几年倒也无妨,那时儿子也才不到三十岁,可父亲还不到五十,预计将会在床上渡过至少十年光阴。
到了那时候,儿子将会成为光棍,且还一事无成。
孝顺是长辈无论怎样,一律厚待之。
孝敬则是根据长辈的功绩,决定对其的待遇。
孝顺范围太广,可愚民,亦可发扬人性光辉。
孝敬则可甄别对错,抉择利弊。
不偏不倚,这样的一个父亲值得被孝顺,也值得被孝敬,毕竟是含辛茹苦将儿子养大成人的。
这样一来,儿子将会永远陷入底层的泥沼。
好在,其儿子天性纯良,也并未有太多自私自利的想法,好生供养着自己的父亲。
虽有温情一笔,却不知路在何方
叶春年无论如何抉择,都会陷入两难之地。
杀父亲给儿子腾开道路,是见利忘义。
让儿子好生照料父亲,可能是误人弟子,乃至于断了这户人家香火。
身为政客,注定会遇到诸多难以决断的事。
此类事,从无符合仁义道德与利弊抉择的标准答案。
叶春年也没有经过多少挣扎,而是给了其儿子一笔巨款,令其带着父亲搬迁进入了城内,那笔巨款可让儿子过上富贵闲人的生活,也有能力好生照料自己的父亲。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宇文君合上卷轴后,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道:“也许真的是你运气不好,这般结果,是无法进入内阁的。”
第三百八十七章 交通往来
凌云山脉。
山脚下,张本初的父母激动的无以复加,再度见到儿子,心中暖意横流,本以为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了。
张本初柔和笑道:“没事了,让娘亲受惊了。”
张母抹了抹眼泪,笑着说道:“这点事算什么,和你比起来不过一场小风雨。”
父亲也在一旁畅怀笑道:“我就知道,我们会逢凶化吉的。”
成才的父母在一旁见状,亦是老泪纵横。
虽是虚惊一场,可这些人也着实受了很长时间的惊吓。
他们怎会想到,是出自于灵族的王爷对他们下手。
便是张本初想到这一层面,都感觉一阵后怕。
在那样的人眼中,自己的父母,以及发小成才,或许真与地面上的蝼蚁无任何区别。
张本初简短言道:“宇文公子政务繁忙,先行一步离开了,我们也无需返回张家村,直接随我去恒昌宗,那里有气派的庭院,在那里,咱们的安危将不再是问题。”
“现在世道变了,很多事和以前不一样了。”
父母看了眼老村长,对于父母而言,老村长才是真正的领袖,这么多年朝夕相处相互扶持,犹如张本初对宇文君的信任一般。
搬家,离开故乡,前往一个未知的地方,虽然那里有锦绣衣裳,有气派庭院,可那里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他们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百姓,不懂学问,不懂武功,去了恒昌宗后,难免会是张本初的负担。
以及,内心深处对于自己身份的自卑。
别人家的父母,总是文武双全,满腹经纶,懂得许多大道理,可自己呢,什么都不懂。
有些父母永远都会为自己的孩子多想,能不添麻烦,就不添麻烦。
老村长很认真的看了眼张本初,说道:“老家许多人都去了城内,我们若是再走了的话,村子里就真的没人了,庄稼地将会彻底荒芜。”
“心里真的舍不得啊。”
张本初给老村长倒了一杯茶,且双手奉上,耐心言道:“暂时先在恒昌宗居住,等到往后天下太平了,我们再返回老家居住。”
“这一次我不在你们的身边,险些都要阴阳两隔,此事我越发后怕。”
老村长眉头皱得很深,搬家,对于老一辈的人而言总归是个大事情。
抚了抚白苍苍的胡须,眼眶略有湿润的问道:“我们去了,真的不是麻烦吗?”
“那位宇文公子,应该不会嫌弃我们吧?”
张本初忽然觉得很揪心,一旁的成才心中一阵隐痛,他们从未见过大世面,遇到了此类事,总是心神不稳,有诸多顾虑。
穷困人家,真的不容易。
张本初强忍住心里的悲伤,温和笑道:“不会的,如今我是恒昌宗的第一大将,有一座自己的将军府不过分。”
“宇文公子待我如手足兄弟,也会好生对待你们的。”
“放心就是了,公子不是那样的人,若公子是那样的人,我大致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出息。”
成才在一旁微微点头,张本初的出息有多大,成才是在玉米地旁边亲眼见过的,而今的成才也有了些自己的小出息,到了垂光初期,若是参军,虽不能混到一官半职,但总能有一身体面的盔甲穿在身上。
老村长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眸光中满是沧桑岁月的沉重。
他懂得一些粗浅的学问,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去染指。
张本初见到老村长这般愁容,也不知如何安慰,从一开始便是贫苦百姓之家,所接触到的学问,都是些愚民学问。
想到这里,张本初的心更痛了。
一旁的父母,也在等着老村长的决定。
须臾,老村长的眼眸里透出些许澄明感,言道:“那就去吧,咱们在老家生活,本初也会时常担惊受怕,去了那里后,安危总不是问题。”
“但咱们去了那里后,一定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能因为咱们是本初的家人,就对街坊邻居不好,以前是咱们是什么样子,去了后,还得是什么样子。”
“切不可骄傲自大,仗着有本初撑腰,去欺负别人。”
张本初的父母与成才的父母郑重的点了点头,欺负人不管在哪里,都是不对的。
“那行,我和成才腿脚快,先去临近的州郡购买一辆马车,你们几位就现在这里等着,到时候咱们坐马车南下,一路走马观花,也是美事。”
老村长笑的合不拢嘴,父母双亲眸子里满是欣慰。
他们一辈子都在南郡乡下,都在张家村,从未见过世面,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大致还停留在过去那些说书人的故事里。
张本初轻微御风而行,成才在地面上疾跑,兄弟两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今日的成才,笑的格外开怀。
“其实说实话,我们这些人都商量好了,若到时候我们成了你的负担,我们就咬舌自尽,不给你添麻烦,张家村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能人,总得要把香火传承下去。”
“还好,事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般糟糕沉重。”成才笑呵呵的说出了这些事。
张本初回头应道:“我们当然会逢凶化吉的,因为我们是好人啊。”
成才哈哈大笑了起来。
张本初转过头,泪如雨下。
……
……
接连几日过后,此次内阁考核已尽数结束,文玉,刘淳,段平等人暂且回归恒昌宗,具体结果还未出来,等待的日子虽然熬人,可此次的考核内容却是更加熬人,故而这些文人心头也没那么沉重。
便是入不了内阁,也能做许多事。
恒昌宗正值用人之际,无法进入内阁的人,往后还有许多建功立业的机会。
想到这一点,大家伙儿的心情就有轻盈了些。
这十人来到了文昌阁,和冯远秋老先生煮茶论道,讨论学问,偶有高谈阔论,涉及到了某些学问,亦会产生争执,闹得面红耳赤,老先生坐在高位上对此笑而不语。
这些人都已成才,却还保留着求学时期的那份初衷,也算是颇为不易。
而至于文人相轻这些事,老先生亦是一笑置之,没办法,文无第一,自古如是。
只要不涉及太敏感的事,对于文人相轻,宇文君和冯远秋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当然,比起这些,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人皇亲至下旨,开放南疆要塞,许还山率领五千大戟士,亲赴南疆,与一夕宗的某位堂主共襄盛举,两族之间,正式展开交通往来。
今日,将会有大量人族商旅进入灵族大地,亦有大量灵族商旅来到人族世界。
首次展开交通往来,自然得有那么一两样上得了台面的事才行。
故而,与灵族交界的南华州刺史大人太史平,成为了无数大佬瞩目的焦点,以往太史平在官场之上的地位颇为尴尬,虽是一州刺史,但更像是一个县太爷,且南华州境内无江川胡海,也就没了水产,因为地势过于偏僻,土地多是坡地,粮食产量总归是上不来的。
地理偏僻,商贾之流也不愿涌入南华州,而风景名胜之地,也就一座灵桥,倒是吸引了不少游侠和文人旅客,游侠通常钱袋子不鼓涨,日子凑活能过,而文人情况各有不同,不过多数前往南华州游历的文人,也多是囊中羞涩那一类文人
南华州常年财政赤字严重,全靠国库救济,而南方世家也会慷慨解囊一二。
虽不至于饿死,可总归都是要看别人的脸色吃饭。
太史平这位刺史大人,始终没有办法抬起头来做人,别说是萌荫子孙后代,每月俸禄能按时到账就已算是烧高香了。
说是一州之刺史,可就官场地位而言,还真比不过贺州,郎丰州随意一个郡守大人。
今日过后,南华州将不再是以往那个贫瘠落后的南华州了,作为两族之间的必经之地,不说大型的贸易往来,不大不小的贸易往来可谓不计其数,财政税收不说气冲霄汉,但也足够让太史平这位刺史大人挺直腰杆做人了。
财政税收只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诸多贸易往来,第一道手续得从太史平这里下批文,不但坐实了刺史之位,更是掌握了生杀大权。
昔日给宇文君找过麻烦的王长生都想要将自己的亲孙女许配给太史平的儿子,其意图已经昭然若揭。
一步登天,莫过于此了。
不过当下来看,太史平真如他的名字一样,肯定会平平淡淡一段时间,稍有异动,便会被群起而攻之。
如今人族大地,最值钱的刺史大位,南华州刺史必然榜上有名。
恒昌殿。
茶桌上,宇文君与景佩瑶相隔对坐,一人喝着花茶,一人喝着龙泉清水。
景佩瑶面色平静道:“盘龙传来情报,两族正式展开交通往来,再过几日,你就能吃得上灵族的葡萄了。”
“对比之下,你是喜欢灵族的葡萄多一些,还是更喜欢魔界的葡萄?”
宇文君很认真的想了想,言道:“风味各有不同,但我更喜欢魔界的葡萄,一来是魔界的葡萄口感醇厚,二来是咱们的气运楼在魔界。”
景佩瑶温柔一笑道:“张本初应该也快回来了,带着父母家人发小进行一次游历,说起来,你我都不曾做到这件事,想来也有些遗憾。”
宇文君举起茶杯喝了一小口,微微皱眉道:“是有些遗憾,往后会有机会的。”
这时候的往后,大概就是很久以后了。
景父景母,也从未有过一次像样的远游。
景佩瑶话锋一转道:“那位南华州的刺史大人,似乎和王长生一家,乃至于南方季家交情匪浅,顾雍前辈昔年虽未得罪过太史平,可如今局势变了,可不敢保证太史平会不会成心刁难我们?”
“谢一鸣叔叔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可涉及到了这些事,他这位南方领袖说的话也不太好使。”
“世人皆知,太史平如今只认人皇陛下一个主子,南方领袖估摸着是没放在心里的。”
“有些关节,是否需要敲打一番?”
“咱们的贸易往来,也快要开始了。”
持家过日子就是这样,事情虽小,但也得要把心操好,而这件事本就不是什么小事情,那就更需要多操心了。
关于贸易往来一事,宇文君这里其实略有捉襟见肘,当下横龙四城,还真无多少可拿出手的产业。
皇都惊变之后,慕容秋水的生意一事也受到了不小冲击,政治红利没了,更让不少商人觉得恒昌宗站在了人皇的对立面,往后与恒昌宗打交道,下场肯定不好。
因此,原本诸多商场资源,就这么没了。
老底子倒是还在,因此,这一次的贸易往来,还真得指望梦姐姐多多扶持一下恒昌宗,做个样子出来,间接收买人心。
宇文君道:“谢一鸣那里我会去打一声招呼,至于私底下就无需与那位春风得意的刺史大人有所交集了。”
“痕迹太重了不好,哪怕是生意,也不能痕迹太重。”
“一夕宗掌握灵族不少重要产业,最挣钱的事,莫过于盐铁一事,盐姑且不提,铁是很重要的。”
“横龙山乃气运福地,山脉之中其实有一座还算可观的铁矿,想了想,不打算动那一座铁矿,维持横龙山原本的样子就好。”
“只能通过一夕宗,引来大量生铁,然后交由涤剑谷,兵器生意在近年来注定要热火朝天起来。”
“至于其余的一些生意往来,交由秋水姐姐细理就是了。”
“梦姐姐那里,想来也不会亏待我们的。”
“事情还未发生,咱们就已经欠下了一笔人情,以后有机会,得要还回去的。”
景佩瑶郑重点头,两人已是夫妻,夫妻就得好好过日子,过日子就要有一个正经样子。
不再像是以往,看谁不爽拔剑四顾,或是提起刀乱砍一通。
景佩瑶忽然说道:“药材生意,也可和灵族展开贸易往来,这笔利润很大,买药的人肯定不会讨价还价。”
妻子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像是一个打算认真翻阅书籍的小姑娘。
宇文君莫名的笑道:“这倒也是一个正经主意。”
景佩瑶继续道:“郭氏家族掌握的药材不计其数,药方亦是如此。”
“说起来,贸易往来的先锋,还得由郭氏家族的人出马。”
宇文君道:“过几日我去一次妖域,看看他们生死关扣的如何了。”
景佩瑶认真点头,她虽对钱财一事不是特别看重,然当下恒昌宗财政多少也有些难言之隐,建设军伍,是最烧银子的事情。
内阁考核结束了,宇文君心中已有了答案,不过宇文君并不打算独自决断此事,于情于理,都得照拂一番井寒清。
内阁之首的身旁,总得有那么一两个得心应手的人才行。
景佩瑶道:“发展丝绸产业,其实也很不错,我去过横龙山,有不少金蚕,还有黄金桑树,数量也还可以,就是分散的有些严重。”
宇文君闻后,内心深处觉得还是女人更会过日子一些,他以往就没注意过横龙山里都有些什么特产。
金蚕丝绸,价格极高,对于贵族而言,是不小的诱惑。
宇文君微笑回道:“知道了,娘子真是上心了,待得井寒清归来后,让内阁去落实这些事。”
“咱们先过几天舒服的小日子再说。”
景佩瑶撇了撇嘴道:“娘亲说的不错,你果然喜欢当甩手掌柜的,这毛病得改一改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主权之火
宇文君柔和一笑道:“自然是要改的,不过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景佩瑶稍许狐疑道:“什么主意?”
宇文君微笑道:“金丝绸是一条不错的门路,药材也是一条不错的门路,然北海之大,里面海产无数,便是昔日的赫连沉霜,都很是觊觎。”
如今的北海,扶摇已近乎不闻不问,算是景佩瑶私有,如何处置,全凭景佩瑶一人决断。
想到这里,景佩瑶会心一笑道:“你不说,我都快要忘记我还有一座海洋,真是家大业大。”
“以伏城为首,做起水产生意,倒也是不错。”
宇文君细细言道:“伏城为辅,让郭氏家族派出一位能人镇守中枢,两大世家携手,也算一代佳话,也可缓和我们与其余世家的关系。”
“我早就想做此事了。”
景佩瑶一本正经的问道:“那你为何不早说,是害怕我不会放权吗?”
宇文君神色微微一沉,言道:“不,北海的尽头是神域大地,往后人族海军将会在北海安营扎寨,到时将会有诸多战船陈列在海洋之上。”
“也因此使我犹豫不决,究竟是我恒昌宗出面抗衡神族,而是由庙堂之上的大佬决定。”
“玉溪镇里,到是有一位实力过硬的袍泽,不过当下我与人皇之间关系敏感,一时谁也不好踏出第一步。”
“此事,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北海之中水产无数,若能利用起来,足以维持恒昌宗三军日常运转。
但人皇也在打着北海的主意。
既是资源汇聚之地,也是战略之地。
景佩瑶想了想,笃定道:“那就由我们出面占据北海,不过当下似乎真没有多余的银子用来修建战船。”
过来过去,都是银子。
只有将战船陈列在北海海域之上,宇文君才可名正言顺的挥霍北海资源。
到了那时,人皇看在眼里,也不会多说什么。
谁也不知神族大军究竟会在何时过境。
宇文君问道:“你真这样想?”
景佩瑶嗯了一声道:“她留下来的北海,不可易主,便是人皇也不行。”
“我们若连北海都守不住,就真的丢人了。”
“无非就是面对神族的压迫而已,可至少现在,神族大军还未过境。”
“我们还有准备时间。”
“这些事上,不可输了气势。”
宇文君心头一震,微笑道:“娘子言之有理,那我就武断一次吧。”
随即招来一缕劲风,潇洒书信一封,微微挥手,这一缕劲风便去了北方赫连家族。
“出海捕鱼一事,可让伏城动工了。”
景佩瑶疑惑道:“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花销,至少得五千艘战船落在海面上,才算是体面。”
“而我们当下,也无拿得出手的水军。”
“会不会太快了。”
宇文君感慨道:“其实我与你想的一样,北海之地,最好还是拿捏在我们手里为妥,既然到了这一步,我也就无法遮遮掩掩了。”
“我是让伏城准备动工前往北海捕鱼,以世家为首,将水产生意做起来。”
“至于海域之上,有无战船,并不是那么重要。”
“老家玉溪镇里,生活着许多韬光养晦的龙族,再有应龙加持,便可控制北海之上尽数生灵,深海之中,总还是会有几尊实力惊人的巨兽。”
涉及到了玉溪镇,景佩瑶心里便有数了,对于那里的一切,景佩瑶不说全部了解,至少了解了六成左右。
这么算起来,宇文君也真的是家大业大。
底蕴,龙族还是有的,只是很多事,暂且无法公然示众罢了。
景佩瑶沉思道:“这样一来,便等同于与人皇分庭抗礼了。”
“又会引发诸多派系之争。”
宇文君黯然点头道:“有些事无可避免,可北海从我们手中易主,就真的丢了扶摇女帝的脸。”
景佩瑶想了想,说道:“也不尽然,这样人皇就会指望我们抵御神族,亦算是一种战略,他自己也能少操很多心。”
“只是身为君主,自然希望将所有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话又说回来,我们也不弱啊。”
宇文君摸了摸景佩瑶的脸,亲柔笑道:“是啊,我们一点都不弱的。”
景佩瑶甜美一笑道:“瞧把你能的。”
宇文君起身,走出恒昌殿,凝望天宇,随即应龙现世,遮天蔽日的巨龙,当即吸引了恒昌宗无数人的侧目。
诸多修行弟子,见到这样的一尊巨龙,眼神狂热,心情澎湃,总算是见到传说中的生灵了。
就连横龙山深处的白虎与黑麒麟,此时此刻都望向了巨大的应龙。
“前往北海,待同族到达。”宇文君轻声道。
应龙震动羽翼,方圆数百里罡风大作,向北而去,一路上,将会有许多人看见有一条巨龙去了北方大地。
这是宇文君第一次这般招摇过市召唤出应龙,既是态度,亦是决心,就是给世人看的。
景佩瑶来到宇文君近前,望了一眼应龙远去的方向,柔声道:“动静很大,不知会让多少人胡思乱想,那些对你不友好的世家,或许会心生恐惧。”
宇文君微笑道:“也许吧,但这不是那么重要,伏城首次出马,需得一尊强者保驾护航,应龙足以代表我的意志。”
“追随恒昌宗者,必得龙之庇佑。”
宇文君拉着景佩瑶的手,一步跨出,到了玉溪镇的山脚下。
玉溪镇户数两千,人口一万有余。
山脚下,宇文君微微透出一股龙气,飘向了镇子里的某户人家,不多久之后,一位身着锦衣玉带的壮年男子来了。
此人模样俊美,神华内敛,身上既有贵气,亦有一股很难言喻的杀伐之气。
宇文君见到此人后,温和笑道:“好久不见,赤元叔叔。”
景佩瑶轻微低头言道:“见过赤元叔叔。”
龙族一直都在默默修行,韬光养晦,若无重大事宜,鲜少有所往来,还有一层原因在于,大家生活在玉溪镇,这里常年龙气充盈,彼此之间通过龙气,便可知晓街坊邻居都经历了什么,这已超越了无声的默契。
龙气共鸣,如人与人之间的交道。
赤元外表三十余岁,轮廓深邃,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笑道:“是啊,好久不见,记得上一次你我见面,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宇文君道:“给幼儿想好名字了吗?”
也是通过龙气共鸣,宇文君知晓赤元最近喜得子嗣,还是男子,天赋在龙族之中,勉强算是上等。
天赋一事,至关重要,勉强的上等天赋,便意味着赤元的儿子往后将会有很大的可能闯出大出息来。
赤元笑道:“起好了,名曰赤冲。”
宇文君温和笑道:“果然是一个很霸气的名字,二十年后,一飞冲天。”
赤元道:“殿下有何吩咐?”
龙族之中,以应龙为尊,宇文君得应龙认可,是真正的龙族殿下,只是这个时代龙族式微,宇文君身上没那么多的架势。
宇文君轻声道:“去一次北海,驾驭那里的深海巨兽。”
赤元看了眼景佩瑶,并未看景佩瑶的眼眸,连他都觉得,这对夫妻,可能是世上最般配的夫妻了。
按照人族的说法,娶了个媳妇,自然要带点嫁妆,整个北海都是嫁妆。
“好勒,我先去了,待得一切稳定局势后,我传信于恒昌宗。”赤元道。
宇文君道:“你会遇见一个叫伏城的年轻人族,他也是我们的袍泽。”
赤元嗯了一声,随即横渡虚空离开了此地。
宇文君望向茫茫玉溪镇,双手合十,透出厚重龙气,彻底在玉溪镇里弥漫开来。
既是巡礼,亦是龙之祝福。
景佩瑶见状,微微动念,身上散发出大量紫气,同宇文君的龙气相互辉映,整个玉溪镇的天空,出现了一道灿烂的彩虹。
“爹娘那里先暂且不去,赤元叔叔的动作应该会很快的,最迟夜里,便会传来消息。”
景佩瑶嗯了一声,方才的那位赤元长辈,修为亦是在无极领域。
小两口再度横渡虚空,离开了此地。
玉溪镇里一切如常,每一人都可在龙气之中,知晓一切。
恒昌殿,刚回来,便看见谢一鸣独自一人,站在大殿之外,手里把玩着山核桃,虽然已经来过这里一次,但仍旧对周围的建筑京观好奇不已。
“稀客啊,快里面坐。”宇文君热情招呼道。
谢一鸣一脸笑眯眯的进入了恒昌殿,入座茶桌后,景佩瑶亲自斟茶倒水,谢一鸣感慨道:“成婚了就是好,有个媳妇,好多事也都没那么累了。”
景佩瑶含蓄一笑,宇文君瞥了眼谢一鸣手中的核桃,好奇问道:“这不是之前的那对核桃了?”
谢一鸣斜靠在椅子上,如实回道:“之前的那一对送给了太史平,虽说痕迹有些重,但也是我一番心意,南人谁不知晓我的那对核桃价值非凡。”
果然,太史平只认人皇陛下一个主子。
谢一鸣话锋一转,脸色略有沉重道:“应龙这般招摇去了北方,你这是打算干什么大事业?”
景佩瑶应道:“自然是做一些水产生意,北海之中水产无数。”
谢一鸣愣了愣,稍微一想,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惊疑不定道:“走出这一步,就更加简在帝心了,人皇或许一怒之下,将会收回你的人王令,庙堂之上,文武百官也会不遗余力的弹劾于你。”
宇文君想了想,无奈应道:“扶摇女帝还在北海的时候,文武百官几乎没怎么弹劾,如今我们只是继承到了这份灿烂的遗产,谁要是弹劾我们这对新人,先问问流雪断念答应不答应。”
谢一鸣愣住了,沉思了片刻,略有不信的问道:“所以,你打算硬来?”
宇文君随和回道:“涉及到了主权,除了硬来,并无他法。”
谢一鸣无话可说,因为宇文君确实言之有理。
“看来我得招呼一下皇都许多老熟人,尽量别掺和此事,这一次你要杀人,应该就是真的要杀人了。”
应龙这般招摇过市,必然动作不小。
这些事,也超出了秋清与柏小卫的能力范畴,属于国家大事,他们两人说了不算。
皇都惊变以后,宇文君便要真的自强自立了。
一些小事,秋清与柏小卫能照顾宇文君的,自然会照顾,可牵扯到了利益,这两人也只能装作不知。
人族,终归还是人皇说了算。
宇文君畅然笑道:“叔叔果然心思敏锐,等到我的内阁之首归来后,我便打算带着叔叔去灵族转转,灵都有九彩湖泊,有山海园,风景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夜晚的灵都,会让你感受到少年时代的美好情愫。”
谢一鸣使劲摩挲了一番山核桃,不太相信的说道:“这么大方?”
与灵族之间的贸易往来,牵扯到了许多事。
比如必会带动南方大地的财政税收,谢一鸣身为南方领袖,自然有许多可以插手的地方。
而宇文君的水产生意到了南方也不会遇冷,因为北海之中诸多水产,南方还真拿不出手。
两位首脑合计一番,便是大把大把的银子入库。
宇文君微笑道:“就当做是我提前巴结一番你这位地头蛇。”
谢一鸣回过味来了,豪爽言道:“放心,你恒昌宗在南方地界的贸易往来,我保你安然无恙。”
景佩瑶给两人微微添茶。
谢一鸣扣响桌角,以示礼貌,这位恒昌宗的女主人,谢一鸣是一点都不敢小看,绝非属于那种受气包小媳妇小女人……
好奇问道:“那我与南方与灵族之间的贸易往来,会不会涉及到盐铁?”
宇文君如实言道:“那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不过灵族盛产水晶,除了户部,这生意你是独一份的。”
“盐铁一事,早就被人皇提前拿下了。”
谢一鸣想想也是,独一份的生意搞头也不小。
细想一番,谢一鸣仍是觉得有些揪心。
“过来过去,人皇都会给你记一笔账的,以及诸多庙堂官员,亦是如此,往后大争一旦开始,你极有可能会是一块探路石。”
宇文君道:“应龙去了北海,我就已经成了那块探路石。”
“但那也是往后的事。”
“再者,我麾下有一颗将星。”
庙堂之上人心险恶,已昭然若揭。
眼下的事还不算大事,但肯定会有人折腾出许多不大不小的事,刻意刁难恒昌宗。
谢一鸣虽是南方领袖,但他深知,其实许多人只认人皇陛下一个主子。
太史平只是公开承认了此事而已。
第三百八十九章 人心波澜壮阔
小厨房做了一桌子佳肴,平时没舍得用的食材尽数用上了。
谢一鸣难得来一次,此次相谈甚欢,宇文君与景佩瑶甚是开怀。
饭桌上,谢一鸣饶有兴致的看了看饭桌上的菜肴,有灵珍菇,龙鲤,以及横龙山深处特有的麻香树叶,以及若干昂贵食材。
菜香扑鼻,可惜宇文君已经没了半月酒,只好用万年红来代替。
谢一鸣道:“我身为南方领袖,也不曾如此奢侈过。”
宇文君笑道:“许多食材,横龙山本就有。”
风水宝地之所以是风水宝地,是因为具备其余山脉不具备的某些珍贵特产。
灵气浓郁的地方,自然会生长诸多昂贵的食材。
“今日我们好好喝几杯,公事已谈完,只论故交。”宇文君温和笑道。
谢一鸣摸了摸肚皮,畅然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
……
北海,无边无际,深海之中一片寂静,混沌未开。
明月山上,楚谨言远远地凝望远海,数道恢弘的气息铺展开来。
海面上轰然一声巨响,一尊体积数十里长,浑身洁白如玉的巨蟒出现了,雪白巨蟒口鼻之间云雾涌动,透出一声嘶鸣,身后展开一对洁白如雪的开阔羽翼,长达十余里,羽翼微微挥动间,便是狂风巨浪,引发剧烈海啸。
白色巨蟒气势如虹,险些撑破北海的天空。
海面上海水轰鸣,深海之中,又有一尊巨兽出现了,人头巨大如府邸,下半截身子为鱼身,鱼尾之上闪耀着蓝色符文,玄妙无比。
又随着一声巨响,一尊如山如岳大鳄抬起了头,鳄头,鲸身,蝎尾,极其怪异。
三尊巨兽散发出无极修为,海浪涌动与三尊巨兽的呼吸一致。
天宇之上,遮天蔽日的应龙古井无波的凝望向三尊巨兽,单论体型,应龙比不过这三尊巨兽,深海之中,更有诸多海妖兽汇聚,组合列阵,随时都可冲锋。
比起这些庞然大物,赤元身着锦衣玉带的模样,在这里显得微不足道。
这位壮年男子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和颜悦色道:“本以为只有两尊巨兽,却出现了三尊,极灵玉蟒,鲲人,以及上古绝迹的清冥巨鳄,真是稀奇啊。”
极灵玉蟒眸光略有谨慎,望向赤元,透出古老厚重的声音,说道:“龙族重现世间了?”
赤元负手而立,睥睨三尊巨兽,诚声道:“终归会重现世间,大争之世将会开始,龙族特意招揽三位,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鲲人虎视眈眈看向赤元,冷声道:“在那遥远的时代,龙族也没能走到最后,当下岂是你们说招揽,便可招揽的?”
清冥巨鳄并未回答,眼神中有思索,有窥探,这双眸子见证过很多大世凋零与崛起。
赤元笑道:“鲲人兄莫非不赏脸?”
鲲人头角峥嵘,煞气横流,沉声道:“鲲人族,永不为奴。”
赤元无奈一笑道:“既如此,那我也只能让鲲人兄陷入沉睡了。”
话音落下,天宇之上的应龙挥动龙翼,头盖骨处射出一道比夜色还要漆黑的光束,一瞬之间涌入鲲人神魂之中。
应龙微微动念,这尊巨大的鲲人奋力挣扎,却是无济于事,眼眸不受控制的缓缓闭合,连一声怒吼都未来得及吼出。
轰隆隆……
巨大的身躯沉入了大海,附近海域,泛起了滔天巨浪。
赤元神色一凛,对剩下的极灵玉蟒与清冥巨鳄沉声道:“大争之世将开启,北海是人族与神族之间的战场,往后二位谁也无法独善一身。”
“归顺我龙族,至少不用受那阶下之辱。”
“若同意,便率领各自旧部,潜伏深海,听候我家殿下差遣。”
“若不同意,便陷入沉睡,待得万年之后苏醒就是了。”
“如何?”
赤元口吻坚决,不容反驳与质疑。
三尊巨兽,虽有无极修为,却并非扣生死关而成,存活岁月过于漫长,一点一滴,积累到了无极境界,其战力在北海之地可称之为无极,可若离开了北海之地,顶多便是外界的凌霄中后期。
他们也不会离开北海之地。
清冥巨鳄和极灵玉蟒缓缓下沉,海域逐渐归于平静。
赤元清越言道:“我们的对手是神族!”
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的应龙,赤元心中无限感慨,轰然一声,化作了一条赤色巨龙,旋舞于高空之上,体型略微弱于应龙,看似差距不大。
两尊巨龙,在北海的天空里散出无尽的龙吟,声波所到之处,北海生灵莫不是安然静听,虽已不是龙族的时代,仍不可否认,龙族终归是血脉完美的一族。
“应龙啊,可知我们思念了你多少岁月。”赤色巨龙诚然道。
应龙透出一声悠扬的龙吟,时隔漫长岁月,当下的应龙,并未恢复巅峰战力,体内仍有岁月之伤,得以气运修补。
海岸上,伏城率领五千之众来了,妻子赫连清漪与赫连正雄等家族元老立在伏城身后,此时此刻,这些人无不是被远海里的两尊巨龙所震撼。
赫连清漪呢喃道:“八顾之首,竟有这般底蕴。”
伏城知晓宇文君有着与人皇叫板的底气,此次他来到这里,心中顾虑不小,一旦来了,便站在了人皇的对立面。
看见这两尊巨龙后,心中好受了许多,尤其是不久之前,还有三尊深海巨兽浮出水面。
这般阵容,足以抵御北海以北的神族大军了。
一道红光射来,赤色巨龙化作人形,顷刻之间来到了伏城近前。
伏城等人尽低头。
赤元看向这位人族俊彦,柔和一笑道:“你便是伏城?”
伏城微微点头道:“晚辈见过龙族前辈。”
赤元嗯了一声,瞥了眼赫连家族的众人,随即吩咐道:“在这里建立港口,聚集战船,捕鱼与基础海防一事,便交由你了。”
“明月山方圆五百里,为生命禁区,不得擅自闯入。”
伏城轻声应道:“前辈大可放心。”
赤元道:“好好干,日后不会亏待你,龙族一诺千金。”
伏城低头道:“多谢前辈赏识。”
赫连家族的众人仍旧低头,尽可能控制自己的呼吸,这位龙族高手流露出的气息虽然柔和,可无形之中仍是透出如山如岳的压迫感,令他们浑身汗毛竖起。
有生之年,竟然和龙族打起了交道。
远方,应龙腾飞而来,一路南下,尽头是宇文君的额头。
赤元忽然来了兴致,自言自语道:“很久了,不曾游历过人族世界的名山大川。”
一路向南飞去,轻松悠然,犹如刚刚会御风而行的少年郎,迫不及待的想要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与难堪。
待得这位离去后,伏城等人如释重负。
赫连正雄的额头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非胆魄小,只是两尊巨龙的气息着实让人喘不过气,便是那尊白虎还在赫连家族,还可庇佑赫连家族,赫连正雄仍旧觉得难以喘息。
小声说道:“接下来该当如何?”
伏城是一家之主,赫连家族并未因为伏城是外姓人而对伏城心生不服,相反,有八顾之一当家做主,可让如今的赫连家族竖起一道生机勃勃的旌旗。
曾经的辉煌已是过去,如今的赫连家族不算寄人篱下,也不算没有寄人篱下,立场与地位尴尬又微妙。
伏城从容道:“我们先在这里堪舆地势,选择港口要塞修建之地,确认纲领以后,便让能工巧匠开始动工。”
“调动麾下附属势力参与其中,捕鱼一事,利润不小。”
“况且,这里是北海。”
“告知众人,往后无论发生了什么,尽量不可与人红脸争吵,若占了道理,可以据理力争,却不可得理不饶人。”
“我们只是苦力,手中尚无实权,过些日子,或许是恒昌宗里的某位精锐来到北海镇守中枢,或许是郭氏家族的某位能人来到这里镇守中枢。”
“勿要觉得意难平,一切如常即可,宇文君出手大气,不会亏了我们,而我们的价值,也足以令他心头沉重。”
赫连正雄和一众元老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终归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伏城何尝不知宇文君的打算,不让自己在这里独掌大权,就是为了避免其余世家刻意刁难赫连家族,派出另外一人执掌大权,不过是给伏城遮风挡雨。
到了最后,伏城名义上非主事人,暗中却掌握实权。
只是这些道理,无法给当下心境不稳的族人明言罢了。
皇都。
御书房里光辉灿烂,明亮如人心。
人皇陛下披头散发,随意坐在皇座之上,眼前是秋清和柏小卫。
乐呵笑道:“那脱缰的野马如今已在北海动工,迫使赫连家族做出选择,往后或有郭氏家族锦上添花,不知二位爱卿昔日可曾想到宇文君会有今时今日的出息?”
秋清眼神略有闪烁,柏小卫表情深不可测,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深不可测。
反正他是副丞相,总还有一位根红苗正的丞相大人顶在自己前面。
人皇看着秋清,一脸乐呵道:“丞相大人,倒是给朕说一句话啊,朕犹记得昔日你为了宇文君是如何在朕面前进言的,也记得,昔日的王长生是如何被丞相大人气的哑口无言。”
“怎么今日,辞色一点都不锋利了?”
“莫非年事已高,火气没那么大了?”
秋清抿了抿嘴,一脸苦相,低头作揖道:“回禀陛下,早前确实不知宇文君是龙族传人,参与那场婚事,也是为了寒门学子着想,万一那宇文君一气之下,不再开设恒昌书院可就不好了。”
人皇哈哈大笑,洪亮的声音回荡在灿烂的御书房,意味很是深长。
“丞相大人果然有雄辩之才,只是当下军方向朕发难,欲夺回北海之地,户部尚书也建言让朕在北海修建港口,坐拥海产红利。”
“对此,不知大人有何高见,朕此刻是在虚心求教于大人,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秋清徐徐整理思绪,艰难应道:“如今木已成舟,臣实在不知如何下手,大将军岳擘又非应龙之敌,朝中无猛将,真不知该如何拿下宇文君。”
人皇气笑道:“老狐狸,死一边儿去。”
秋清缓步离开人皇陛下的正前方,给柏小卫腾开了地方。
人皇看了看柏小卫,憨厚朴素,此刻神情高深莫测,倒也有一代剑神的风采,可惜了,如今蒲维清才是人族第一剑。
清了清嗓子问道:“朕知道,昔日恒昌宗在人族的贸易往来一事,爱卿也是一路护佑,让那慕容秋水赚了不少红利。”
“朕也知道,爱卿初来皇都,便认识了宇文君,更是和宇文君吃了一顿八珍宴席。”
“不知爱卿当下可有办法堵住朝堂之上的悠悠众口,让衮衮诸公心里舒服一些。”
“最好是斯文体面的法子,爱卿腰间长剑锋利无匹,恐一不小心就伤了人心。”
柏小卫表情含蓄,心里恨死了蒲维清,为何不给自己早日说一下这些事,若能早知道,他也能将许多事处理的体面一些,终归是草率了。
应道:“实不相瞒,那日我去横龙山参与婚宴,便是想要看看,究竟有多少名宿未去恒昌宗,近距离了解实情,为往后多做一些打算。”
人皇笑问道:“那不知爱卿都看出了些什么?”
柏小卫一本正经道:“有诸多名宿未去,如王长生等人,季家等人,而许多宗门前往恒昌宗,只是碍于情面,亦或是惧怕扶摇女帝与龙族,由此可见,宇文君并非那般深得人心。”
人皇目瞪口呆的看着柏小卫,副丞相大人竟一本正经的说出了这些。
感慨不已道:“在朕的印象中,爱卿一直都是一个老实人,正经人啊,怎么今日忽然变了风向?”
“莫非是爱卿近日修炼有所心得,连秉性改了许多?”
柏小卫低头道:“臣所言句句属实,望陛下明察。”
人皇气笑道:“不管二位用何手段,务必堵住悠悠众口,且得给衮衮诸公一个交代,朕知晓二位也是受了宇文君的蒙蔽,不过诸多恶果,二位也功不可没。”
“滚吧。”
秋清与柏小卫微鞠一躬,徐徐退下了。
人皇叹息了一声道:“年轻人就是火气大,竟敢这么快就对北海动工,也不知挑选一个合适的契机,这般弄法,未免莽撞了些。”
有人在北海建设港口,修建要塞,有龙族镇守北方,也算美事,吃相一点都不斯文。
至少也得来到这朝堂中,与那些文臣武将舌战一番后再动工啊。
“顾雍先生啊,你的这个徒弟,果然继承了你胡来的风采。”
今日阴天,略有朦胧细雨,皇都涌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人心亦是如此。
两位丞相大人走出皇宫后,都轻微叹息了一声。
柏小卫率性道:“兹事体大,还望丞相大人身先士卒,我可全力助威。”
秋清也没想到,宇文君不打一声招呼就干出了这种事。
北海虽是扶摇的,如今算是景佩瑶的遗产,可北海名义上终究属于人族疆域,位列人皇治下,年轻人果然都很直接。
秋清含蓄道:“我年事已高,往后诸多事得让老弟挑大梁,老弟就先练练手吧,毕竟往后还有许多类似的事。”
柏小卫顿了顿,面不改色道:“我怎敢僭越行事,大人真是折煞我了。”
秋清义薄云天道:“放心,即日起,你无论做什么,本相都允准了,批文马上下发。”
柏小卫:“……”
第三百九十章 仅我一人
入夜,夜风微冷,远山的星辰一如既往的璀璨。
书房里,烛火明亮,窗外有稀疏的萤火虫一闪而过。
谢一鸣酒足饭饱后,便兴高采烈的离去了,可不久后,柏小卫便以剑气送来了一封书信。
言下之意,就是此事搞得不讲究,善后一事,柏小卫不知如何下手,其意便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赤元也在书房里,神色慵懒,今日游历,虽有些新鲜感怀,见到柏小卫的这封书信后,也就没了那么多情怀。
景佩瑶在一旁柔声说道:“是啊,面子上略有不好看,咱们这一次的吃相野蛮了一些,我有一计。”
“即日进宫,与人皇陛下言明此事,主动请缨镇守北海之地。”
“到时我们将会面对诸多口诛笔伐。”
宇文君默默的举起了茶杯,夜间不喜欢饮茶,柏小卫的这封信里,其实有不小的火气,八顾之首自己都觉得有些事坑了柏小卫,所以得喝杯茶压压惊。
副丞相这个位置,很多人都盯着,柏小卫昔日与宇文君的情谊,亦是举世皆知。
所掺和的具体事宜,很多人都看在眼里,尤其是给慕容秋水大开方便之门,很多事都有卷宗记录在案。
不怕树倒猢狲散,就怕墙倒众人推。
当然,柏小卫这面墙,也不会轻易被众人推倒的,眼下只是有了这个倾向罢了。
秋清不一样,为官多年,深得人心,百姓拥护,且和军方关系匪浅,没人敢触这个霉头,柏小卫资历尚浅,根基还没那么深,再者副丞相不背黑锅那谁来背?
因此,这个麻烦宇文君于情于理,都得给柏小卫解决了。
做人做事,不可一锤子买卖。
宇文君沉思道:“言之有理,进宫一事,需得赤元叔叔陪同,到时候要在朝堂之上面对诸多官员,说起话来也有底气,大将军岳擘对北海虎视眈眈,见我恒昌宗有两位无极强者后,自然会认可我们的实力。”
“人皇也知晓顾雍还活着,更知晓我与灵族一夕宗的关系。”
“只是面对言官的时候,需得费一些口舌之力。”
“说起来,我不太会吵架。”
“郭盛和若在身边就好了,他口齿伶俐些。”
赤元沉稳应道:“言之有理。”
两日后,便是早朝。
宇文君又皱起了眉头,言道:“我是龙族传人,此次还得穿一身龙袍,在许多人眼里严重违制,又得好生争吵一番。”
赤元一本正经道:“龙族人,身着龙服有何不可?”
景佩瑶在一旁鼓气道:“气势不能输了,一步都不能让,非我们不知天高地厚,而是他们将我们看的太浅薄了。”
赤元哈哈大笑道:“还是咱们龙族的少奶奶说话中听一些。”
宇文君抿嘴一笑,笃定道:“就这么干。”
“叔叔随意,我与佩瑶出去一次。”
赤元微微点头,视野里的两口子,真是越看越顺眼,景佩瑶的紫薇真元在近日疑似又有所突破,然宇文君体内的龙族帝气,似乎遇到了关口。
或许过一段日子,男人就打不过女人了。
想到这里,赤元不厚道的笑了。
小两口横渡虚空,来到了北城以北的军营之外,两人凌空而立看向大营,此时此刻,不少将士们都在校场里盘膝而坐,默默修行,教头是一位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身着轻甲,衣冠佩剑,模样也还俊朗,眉宇之间流露出飒飒英气。
这个年轻人名曰刘北风,是郭盛和看重的人,昔日在正雄山外,郭盛和就给宇文君着重提起过此人。
指点三军将士修行,且他自身也在感悟军中这股纯粹的阳刚煞气。
二者相得益彰,相互辉映。
宇文君露出异色,沉声道:“此人悟性极高,不弱于郭盛和高志两人。”
这是肉眼可见的天赋,令宇文君起了爱才之心。
景佩瑶瞥了一眼刘北风,其人周身杀伐之气徐徐环绕,虽不盛烈,却可随时迸发出强劲杀招,杀机内敛其实不难做到,但面对三军将士,在这般氛围里依旧能做到自然而然的杀机内敛,便算是不俗了。
“你意下如何?”景佩瑶轻语道。
宇文君想了想:“暂且放任刘北风在此地操练三军,待得积累功勋之后,再提点一番,也合情合理。”
“这人也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主儿,需得适当的培养其归属感,也许他一直都是一匹野马,但也希望他是一匹可以通人性的野马。”
景佩瑶嗯了一声,爱才之心可有,有些事却无法快刀斩乱麻。
龙眸如炬,环顾四野,中军大帐里,张本初的案台上摆满了兵书,燕照在一旁独自饮茶,手头边倒是有一本杂书。
宇文君单手探出,虚无之力在张本初手里的兵书上涌起。
见状,张本初当即心知肚明,瞥了眼燕照道:“今夜还很漫长,不妨去大营之外捉两只山鸡带回来咱们烧烤一番?”
燕照放下手中茶杯,略有诧异的问道:“怎么?看兵书看出了一些心得?”
张本初随和应道:“也不算心得,此时倒是领悟了一些,肚子其实也不太饿,可总想吃点什么。”
“夜色已深,也不愿劳烦火头军里的兄弟。”
燕照轻声笑道:“好勒,人总是会偶尔有一些小念头,我都懂的。”
涤剑谷少主起身离开中军大帐,外出抓山鸡一事,得小心翼翼,不能被别人看见了,一来是因为不想带动这个风气,从而使周边山野里的山鸡数量锐减。
二来也是因为偷偷摸摸的去做一些事情,心里会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成就感。
宇文君取出一张白银面具覆在脸上,向景佩瑶轻声问道:“这么做会不会痕迹太重?”
“燕照是一个很敏锐的人。”
景佩瑶顿了顿,安抚道:“不会,只要你别露出本门功法即可。”
“你一身横练,足以硬撼他的剑气。”
宇文君嗯了一声,视野里,燕照绕过众将士们的视野后,便轻盈一跃,离开了大营。
小两口也跟着尾随而去。
大营外的山野不算嶙峋,也不算平坦,地势高低起伏不定,山势稍缓。
宇文君与景佩瑶一路小心翼翼尾随燕照,此刻的燕照正在四处搜寻山鸡,不知不觉间,进入了一片空荡地势。
周围树木稀疏,夜间的山鸡最是喜欢栖息在这样的地方。
景佩瑶停了下来,轻盈一跃叶落无声,来到了一处高地,居高临下看热闹。
燕照已看见了一只山鸡,刚欲出手,忽觉后背一阵发凉。
转身的刹那间,手中利剑出鞘。
身为涤剑谷的少主,这柄剑不弱于镇魂,长三尺三,宽两寸半,剑脊之上有天然鳞纹,夜色中这柄剑透出细微莹莹之光,如阳光之下的小小溪流。
此剑名曰澈世,取自于照耀世间,涤荡人心之意。
剑出鞘,一道端凝剑气便射向宇文君正脸,后者探出手,以肉身之力从容遏制住这一道剑气,顺势流露出黄庭后期修为,可谓天衣无缝。
透出一身完美横练之功。
燕照见状,心中很是诧异,这人面部覆甲,出手诡异,在他的印象中,恒昌宗方圆三千里内,无这般高手才对。
除却江湖野游里的异数,余下的黄庭高手,燕照均心中有数。
问道:“阁下是谁,为何这般鬼鬼祟祟?”
面部覆甲的宇文君没有回应,一步瞬移杀至燕照近前,一拳平直击出,直逼其面门,燕照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一拳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暗劲巨大,这是一位炼体者,近身战里,他绝非对手。
迅速闪身规避,手握澈世,一剑直刺其腹部,剑光凛然,怦然一声命中宇文君腹部,激荡出大片电光火石。
燕照心里再度咯噔了一下,横练之功竟到了这般境界,就连手中澈世都无法伤其分毫。
当即脚踩莲花,瞬影连连,此乃青莲步,小范围内,可做到片叶不沾身。
继而连出快剑,数十道纯粹剑气交叉纵横,若弓弩手十面埋伏。
宇文君曲臂撑腰,撑起一道护体罡气,硬撼燕照的剑气纵横。
铮铮铮!
剑意争鸣不绝,罡气之上泛起大片涟漪,却始终攻而不破。
燕照后撤,上身微微前倾,做出虎态,神色极其凝重,忽然杀出这么一人,令他措手不及。
心想,他也该没得罪什么啊。
难不成是父亲大人昔日执掌盘龙,暗中得罪了某些世家大佬?
这极有可能……
燕照双手握剑,真元与气血共鸣,顷刻之间,形成四方剑域,将自己与对手笼罩在剑域之中,成千上万道剑气演化而出,每一道剑气均伴随着细微低沉的剑鸣。
宇文君倒是有些意外,同时驾驭这么多道剑气,且还能让每一道剑气具备灵性,看来将《始锋经》修炼的不错。
对于剑道一事,宇文君着实没多少天赋,但他看出别人的剑道修为在何等水准上,年轻一辈中,燕照的剑道修为已算是接近上等。
铮铮铮!
燕照驾驭成千上万道剑气迸射向宇文君,五光十色的剑气照亮了整个夜晚。
宇文君仍旧是曲臂撑腰,马步扎的极稳,继续撑起护体罡气硬撼燕照的磅礴剑气,每一道剑气,均在宇文君罡气之上留下痕迹,成千上万道剑气同时绽放杀力,令宇文君撑起的护体罡气一阵扭曲,摇晃不稳。
猛然间,燕照看出一道破绽,手握澈世,快步袭来,一剑刺向宇文君下三路之地,那里的罡气露出一道细微的缝隙,可成为破敌关键。
铮!
一剑功成,然宇文君护体罡气并未破碎,燕照反倒是羊入虎口了。
趁此机会,宇文君一拳轰出,气血共鸣,强势震碎这方剑域,单手探出握住澈世的剑体,愤然发力一扯,燕照连人带剑被甩飞了出去。
宇文君瞬息蹬地而起,一个冲步向前,一拳击向燕照腰椎之地,这一拳霸道端凝,足以贯穿燕照的腰身。
燕照顿觉后腰发冷,今日难道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他可还有许多大业还未完成呢。
哪怕是战死沙场都可以,决不能死在自家门口,这与死在炕上并无不同之处。
瞬间舌尖一咬,强行提气,在半空中快速腾挪翻转,险而又险避开了宇文君这要命的一拳。
嘭!
一块庞大山石,在这一拳下当场化作齑粉。
燕照露出一抹狞笑:“你的确很强,我虽无法胜你,但若和你同归于尽,还是有相当把握!”
闭上眸子,调动浑身精元,凝聚在澈世剑体之上,当即,一股悍然的杀伐之力在此地激荡开来,剑风所到之处,花草树木尽数化作碎片。
这一剑,毕其功于一役。
宇文君轻柔缓步两步般,做出冲拳架势。
瞬息之间,两人同时动了。
燕照一剑暴刺而至,剑尖之上,激荡出汹涌剑气,犹如大渎狂奔,山河倒倾,剑与剑心合二为一,这一次有死无生。
宇文君冲拳闪耀银光,细看之下,银光之中隐约有青龙抬头。
轰!
杀招相撞,激荡大量真元劲气,周围半里地,顷刻之间被夷为平地。
高处,景佩瑶见此情况,不得已双手结印,一道黑洞现世,潜移默化的压制了此地的气息动静。
万一大营之中忽然杀出来千军万马,今夜可就白忙活了。
一剑过后,燕照虽筋疲力尽,然而气息却是更加炽烈,若即将喷薄的火山。
一路高歌猛进,气贯玉枕穴,双手握剑,强行压榨体内真元,透出一股磅礴气韵横卷四方,还真有些气吞山河的架势。
宇文君故作元气大伤之状,微微伏身,气喘吁吁的看着燕照。
燕照心随意动,一步弹射而出,一剑直刺咽喉,剑光闪烁之间,步入大黄庭领域,这一剑,他必要破敌。
变故却发生了,面部覆甲的那人忽然轻松站了起来,大袖一挥,一道十丈长的壮硕青龙浩荡而出,轻而易举压制燕照气势,转瞬之间形成青龙缠身。
宇文君摘下面具,会心一笑道:“生死关过了就好。”
燕照目瞪口呆,这一道青龙消磨掉燕照浑身杀意后,便缓缓散去了。
难以置信的看着宇文君,停顿了须臾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双手作揖深鞠一躬道:“多谢公子赐教。”
宇文君和然一笑道:“一时心血来潮,便出来走动走动,恰逢你在这里,也觉得时机成熟,便对你造成了惊吓。”
燕照连忙摇头道:“这哪是惊吓,分明是造化啊,在公子手中扣了生死关,人族仅有我一个人啊。”
景佩瑶从高处轻盈降临此间,轻柔笑道:“这倒也是啊……”
第三百九十一章 那就讲一次道理
见景佩瑶来后,燕照下意识规避眸光,一脸欣喜道:“侥幸,侥幸。”
宇文君微笑道:“你暂且先忙,我们先走一步。”
燕照深鞠一躬,拜别两位。
随即小两口横渡虚空,返回恒昌宗。
燕照四下看了看,周围已没了山鸡,似笑非笑的自语道:“老张,故意的吧,真有你的。”
两日后,清晨时分。
屋子里,景佩瑶轻柔给的宇文君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大氅,其上龙纹密布,远望这件大氅上面的龙纹并不明显,近看却栩栩如生,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这一次吵架,一定要吵赢,若是吵不赢的话,就杀几个人。”景佩瑶轻声道。
宇文君对着铜镜凝望了一眼这一身黑色大氅,会心一笑道:“夫人所言极是,我们未必会在一两日之间回来,诸多政务,辛苦夫人了。”
转身,看着眼前清澈灵美的夫人,宇文君伸出手将景佩瑶搂在怀中,盈盈柳腰,不足一握。
“夫人真好看呢。”宇文君柔声道。
景佩瑶低头浅笑,宇文君顺势亲吻在其额头上,温柔道:“有你真好。”
景佩瑶微微咬唇,轻语道:“好了,赶紧去吧。”
宇文君心满意足转身离去,刚走了没几步,又回来了。
景佩瑶略微狐疑道:“怎么了?”
宇文君上前,双手托住这张精致的小脸,便是一顿用力的亲吻,狠狠的吸了一口,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手。
“回来给你带饺子。”宇文君微笑道。
景佩瑶一时觉得有些上头,脸色微红道:“那就谢谢夫君了。”
宇文君这才转身离去,屋外,赤元独自一人看着周围的景观,清晨十分的恒昌宗朦胧而壮美,远山响起天籁之音。
“走吧,叔叔。”宇文君道。
双手合十,应龙自额头里涌出,刹那间横在天宇之上,叔侄两人一步跨出,登临龙头之上,龙翼微微挥舞,转瞬间离开了恒昌宗。
第一次,驾驭应龙前往皇都,脚下的流云雾气转瞬而逝。
皇都。
早朝之上,文武百官齐聚,秋清,柏小卫,岳擘,立于最前方,人皇身着明黄色的龙袍,略有些随意的坐在皇座上。
“陛下,北海之地断不可失,那里有海产无数,亦是人族与神族之间的第一道天然壁垒,既是兵家必争之地,亦是养精蓄锐之地,一旦失了,非但国库损失不小,也会寒了诸多将士们的心啊。”吏部尚书齐云梁双手作揖,声嘶力竭道。
这位尚书大人两鬓斑白,脸上的皱纹横生,眉宇之间流露出不少郁气与威严,他代表了许多人的意志,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并未多看秋清与柏小卫两位丞相大人。
岳擘身着甲胄,站在最前方,如一座雄伟的孤峰矗立。
人皇闻后,向柏小卫投去询问眼神,柏小卫脸色微恙,一时不知如何建言。
户部尚书李春雨身材不高,体态臃肿,一脸和善模样,也站出来言道:“北海之地,关系北方大地财政税收,世家大族的势力划分,此乃国之重器,断不可失。”
“昔日扶摇占据北海,也仅是修行,并未动海产,与人族世界无任何贸易往来,那时的北海是清修之地,那时的大势,也不像如今这般复杂。”
“八顾之首虽有经天纬地之才,然以八顾之首的能力,难以硬撼往后可能会越界的神族大军。”
“还望陛下三思。”
柏小卫与秋清脸上微恙,眼皮微跳,这话言之有理,便是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反驳,皇都惊变以后,他们在许多事上都不方便替宇文君建言一二。
人皇脸色从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两位肱股之臣。
兵部尚书孔冲约莫四十来岁,身材高大,亦有一身归元修为,眼眸中精光熠熠,不怒自威,直接站出来深鞠一躬双手作揖道:“近日以来,军中不少将士都对北海之事介怀于心。”
“人族厉兵秣马多年,无惧与任何一族开战,尤其是北海之地,地大物博只是其一,近些年来,有不少将军,都想要进入北海修建要塞,抵御北方神族。”
“北海,关系到了贸易往来的利润,亦有不少将军的情怀在其中,想去北海垂钓的将军,恐不计其数。”
“此事若不给将士们一个交代,只怕会寒了人心。”
人皇闻后,首次开口道:“此话所言极是,大争之世即将到来,将士们的心绝对不能寒了,不知以爱卿之见,此事该如何定夺?”
见柏小卫和蒲维清今日都成为了闷葫芦,人皇也只好象征性询问一番孔冲,这悠悠众口,他也不知如何才能堵得住。
孔冲刚要回复,大殿之外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御林军统领江元快步进入大殿,叩首禀告道:“回禀陛下,大殿外宇文君求见。”
此话一出,大殿之上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
秋清与柏小卫意味深长的对视了一眼。
大将军岳擘眉头微皱,下意识瞥了眼江元。
人皇也觉得意外,竟然敢亲自来到这里,沉声问道:“他是一人前来,还是?”
江元如实回道:“在其身边,还有一位壮年男子,修为不俗。”
人皇当即心知肚明,轻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大殿之外,宇文君和赤元神色平静,周围的御林军们总是会有意无意的将眸光投在这两人身上,某些将士,其手已经摁在了刀柄之上。
一人身着黑色龙服,一人身着赤色龙服,这里是人族的皇都,此等姿态,未免过于狂妄了。
宇文君着实在人族有不少功绩,可随着皇都之变后,他以往的那些功绩,似乎被许多人刻意的遗忘了。
人族与龙族是不一样的。
须臾,江元出来了,对宇文君平和道:“陛下有请。”
宇文君微微点头,随即和赤元大步流星的进入了光明殿里,江元眸光沉重如山,这两人今日的衣裳,着实有些刺眼。
待得两人进入大殿后,窃窃私语的声音戛然而止,文武百官像是盯着两位十恶不赦的歹徒一般看着宇文君与赤元。
便是那高高在上的人皇陛下,面色也略微有些恼怒。
兵部尚书见状,厉声言道:“公子真是好大的气派,来此地,竟然身着龙服而来,未免过于狂妄了,且见到陛下,也不行礼,莫非公子想要裂土分疆?”
开口便是诛心之言。
宇文君淡淡瞥了眼孔冲,龙眸如炬,令孔冲的气势转瞬间消磨了大半。
握有人王令,见人皇可免去诸多繁文缛节。
诸多官员刚欲发难,一旁的赤元目光横扫而过,此间大殿,顿时冷清了不少。
岳擘见此情况,眉头皱的更深了,又是一位无极强者,且出自于龙族。
宇文君第一次眸光平视人皇,轻微作揖道:“今日前来,是想请求陛下一道旨意,令我恒昌宗镇守北海,抵御神族。”
“我虽是龙族传人,可在人族功勋建树还算尚可。”
“世人皆知,扶摇女帝乃北海之主,如今扶摇女帝不在北海,便是女帝传人执掌北海,恰逢女帝传人是我妻子,由我镇守北海,亦是名正言顺。”
“还望陛下允准。”
“至于身着龙服,我乃龙族传人,不着龙服,又该当如何?”
人皇闻后,哈哈大笑了起来,洪亮的声音响彻在大殿内的每一个角落。
言道:“抵御神族,可非儿戏,朕很难答应你。”
户部尚书李春雨望向宇文君,露出狞笑,掷地有声道:“一座地大物博的横龙山脉还不够,如今还想要北海之地,宇文公子的野心未免太大了些。”
“公子却有不少功德建树,然而北海之地事关重大,公子年轻有为不假,却无可避免才疏学浅,驾驭北海之地,恐不够资格。”
“公子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人皇一脸从容的看着眼下这一幕,他很想知道,宇文君今日会如何面对这文武百官。
宇文君并未动怒,淡然瞥了眼李春雨,从容应道:“资格一事向来可大可小,大人所担忧的,恐怕是北海之地的海产红利不会流入国库吧。”
“既然大人提起此事,我也可告诉大人,海产红利尽数归于恒昌宗,恒昌书院仍旧会继续扩张,恒昌军伍亦是如此。”
“至于资格一事,而今恒昌宗眼下人才济济,且有北方赫连家族与郭氏家族加持,井寒清,郭盛和享有八顾之名。”
“其能力才华,世人皆知。”
“本座妻子景佩瑶既是八顾,又是女帝传人,能力才华远胜所谓的刺史之才。”
“敢问大人,这样够资格吗?”
李春雨气的牙根痒痒,涉及到恒昌书院,他难以说几句硬气话,南北大地,不少百姓心系恒昌二字,皆因恒昌书院。
单论底蕴,恒昌书院非白鹿书院与南岭书院之敌,可胜在遍地开花,同时,世上也没有几座书院可与白鹿书院、南岭书院比肩,恒昌书院已算是人族第三大书院。
李春雨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吏部尚书齐云梁直勾勾盯向宇文君,恨不得看死宇文君,老生之怒甚是逼人,一字一顿道:“宇文公子既要扩建恒昌书院,又想要扩充恒昌军伍,那海产红利一事,岂不是要尽数落在军伍之上,公子说是要继续照拂寒门,恐怕是要挂羊头卖狗肉吧。”
宇文君眼神漠然,随意瞥了眼这位老生,尽可能平心静气道:“莫非大人觉得,我扩充军伍有错?”
“莫非大人觉得,我挥霍海产红利,对人族不利?”
“我所做之事,利都不在人族?”
“我抵御北方神族,还是大错?”
齐云梁闻得此言,一时语塞,冷冷的看着宇文君,似乎欲动手。
宇文君露出一抹狞笑,名锋断念刹那间紧握在手,刀芒刺眼,闪过大殿每一个角落,一些胆小的文官,此刻竟不敢去看宇文君。
八顾之首对着气运楼从容道:“大人若看我不爽,不知大人能挨得起几刀,我麾下盘龙谍报,也有关于大人不少龌龊往事!”
“要不要我来昭告天下?”
齐云梁顿时气的脸色涨红,指着宇文君鼻子骂道:“竖子,休要栽赃嫁祸,含血喷人!这里是光明殿,不是你恒昌宗!”
大将军岳擘咳嗽了一声,透出无极威压,整个大殿内顿时清净了下来。
赤元欲上前一步,却被宇文君伸手阻止了。
岳擘面相刚毅,是正人君子之相,透出的沉雄英气已肉眼可见。
正色道:“宇文公子欲镇守北海其心甚正,然昔日扶摇一人在北海,是因那时五族平静,无大战发生,如今岁月流转,大争之世再次到来。”
“我知晓恒昌宗内有应龙,还有公子身后这人,都是无极高手。”
“可打仗一事,绝非万人敌一己之力可扭转乾坤,需得兵法韬略,有名将镇守。”
“那颗将星也着实是在公子麾下,可才疏学浅,且手中无拿得出手的战绩,恐难以服众,不知公子要如何抵御往后的神族大军?”
恒昌宗麾下,将士不足十万,仅凭这一点,着实不够资格镇守北海。
岳擘所言不虚,行军打仗,非万人敌一己之力可扭转乾坤。
人皇也在等候宇文君的回答,他想知道,这位年轻人手中还有多少猛将。
宇文君道:“恒昌军伍,着实起步艰难,张本初也的确上不了台面。”
“然我麾下,有两尊龙族无极强者,北海之中,降服两族巨兽,分别为极灵玉蟒与清冥巨鳄,算起来,已有四尊无极强者。”
“这般战力,不知大将军率领二十万大军,可胜否?”
“且北海之中,更有海妖兽无数,莫非不算战力?”
此话一出,大殿之上的众人,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四尊无极大佬,可不是谁都能拿得出手的。
人皇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两尊巨兽,两尊龙族,再加上顾雍这位隐藏于暗中的绝世刺客,这般阵容,确保北海无忧,神族大军也不敢轻易来犯。
岳擘闻得此言,欲言又止,还真不知要说些什么了。
宇文君再度言道:“还望陛下允准此事,说起来,我亦是为人族尽心尽力,行光明正大之事。”
人皇提起了精神,见文武百官都怂了,他也好顺势而言了。
“不错,四尊无极强者联手,可保北海之地无忧,你也的确为我人族做了不少实事,可是,关于北海海产红利一事,需得分流两成入国库。”
“总不能让你这位龙族殿下一人全吃了吧。”
宇文君似乎没有理由拒绝,难为情的应道:“便依陛下所言。”
人皇道:“建设军伍之中,恒昌宗的将士们终究都会兵戈对外的,朕每年给你一千匹甲等战马,也算聊表心意,如何?”
海产红利的两成收入,至少可换三万头甲等战马,陛下这笔生意做的不错。
宇文君轻微作揖道:“多谢陛下慷慨。”
人皇瞥了眼文武百官,其声音威慑十足,言道:“北海之事,就此落下帷幕,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也是美事。”
“各位爱卿们觉得呢?”
陛下都已认可,文武百官们也只好皮笑肉不笑的答应了,说是为了大义,可军方是为了垂钓北海,文官则都想吃一份海产红利。
然四位无极强者分量太重了,他们无法正面撄锋。
而论人心一事,谁能比宇文君更深得百姓拥护呢?
罢了,罢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更进一步
早朝结束后,宇文君刻意同两位丞相大人保持距离。
带着赤元与大将军岳擘并肩走下台阶,两旁的官员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这位年轻人,欲言又止,甚是憋屈。
无极强者追随的龙族殿下,不可谓不风流。
宇文君对大将军岳擘的第一印象,便是昔日他孤身一人拦截顾雍入皇宫,虽被踩了一脚,仍不可否认他是正人君子,他是当朝大将军,他深得人心。
“将军不妨随我去鸿宴楼吃一顿?”宇文君轻声邀请道。
对于此人,宇文君心生好感,秋清也对岳擘推崇备至,昔日八顾之宴期间,被伏城杀了一位侄儿,他也没有介怀于心,坦然面对惨案发生。
事后更是对家族上下进行清洗,虽不知具体后事,然这番姿态令人钦佩,他是手握实权的大将军,根本无需做这些事堵住悠悠众口。
面对突如其来的邀请,岳擘心如止水,轻声应道:“殿下如今风头正盛,便无需与殿下吃一顿酒了。”
“传扬出去,风评也不好。”
宇文君未介怀于心,淡然笑道:“将军倒是开门见山,想来欲去北海垂钓的人,也有将军的身影在其中。”
岳擘板着一张脸,未作回应。
当朝之上,敢这般姿态对宇文君的人,唯独岳擘一人。
宇文君也知晓这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
想了想笑道:“若不愿意的话,就当我未曾言说过此事,将军高风亮节,我不强求。”
“只是……”
岳擘听出话锋不对,凝望了眼宇文君,沉声道:“只是什么?身为八顾之首,何须如此遮遮掩掩?”
宇文君道:“只是将军若不去的话,难免引发军中诸多猜想,恒昌宗与庙堂不和,往后又要生出不少事端。”
岳擘一时语塞,领头的人若不和,麾下将士日后难免争锋相对,易乱人心。
他看不起许多事,可他不得不承认,有些浮于表面的事,还是得去应付一二。
沉思道:“公子家大业大,自然可随时去鸿宴楼,然而本将生活简朴,不太喜欢那种地方。”
宇文君应道:“皇都郊外,有一露天馆子,以卖牛羊肉为主,风味还算可以。”
“四野也无多少人。”
岳擘言道:“就是那座帐篷馆子吗?”
宇文君好奇道:“将军去过?”
岳擘应道:“有所耳闻,听闻你们的院长大人便喜欢去那里。”
宇文君道:“那便走吧。”
随即,一步跨出横渡虚空,岳擘紧随其后。
这一幕,满朝文武皆看在眼中。
后方,秋清与柏小卫并肩走下台阶,两位丞相大人面色如常,今日所发生之事,超乎了两人预想。
秋清怪味道:“是你的主意?”
柏小卫没有否认,眸子里闪过一道精芒,应道:“难不成我得亲自收拾这些年轻人留下的烂摊子?”
“今日陛下可是三番五次让我建言,我都不知眼如何言表了。”
秋清沉思道:“也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你潇洒一些,不亏为一代剑客。”
“往后如何,便看那孩子的本事了。”
柏小卫含蓄说道:“那孩子很有本事,四位无极强者加持,更有那位院长大人有意无意的帮扶,这般算起,已有五位无极强者加持了。”
“以后我们也可少操心,多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秋清笑问道:“不知你喜欢做些什么?”
柏小卫清越道:“我喜欢处理政务。”
秋清:“……”
轻声笑了笑,这位副丞相大人心中还是有所怨气啊。
皇都郊外,露天的饭桌上,三碗牛肉汤摆在三人面前,帐篷里的老板很自觉的没有走出帐篷,这几人身着甲胄与锦衣,自然有许多话要说,那些话都不是自己该听见的。
岳擘闻了一口肉汤,味道浓烈,很是入鼻,比起那些大酒楼里的菜肴要朴素很多,耐吃许多,做人就得图一个实在。
他没那么多的雅士风骨,文人情怀。
“殿下此次来皇都,目的已达成,不知接下来意欲何为?”岳擘开门见山。
他知晓,宇文君不会无缘无故的邀请自己吃一碗牛肉汤。
宇文君应道:“也无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想要请将军吃一顿饭。”
“你我之间,早晚都会碰头,就当为往后留下一份善缘。”
岳擘微微皱眉,眼神略有些寒意,应道:“你我之间,似乎从未有过善缘。”
宇文君从善如流道:“但也许会有呢,我并非巴结将军,此事也随缘,若将军看我不顺眼,我接招便是。”
岳擘忽然一怔,感情这是自己被强行拉来作秀了?
宇文君继续道:“我非好勇斗狠之徒,不过我知晓眼下有许多人都不服我,若将军不嫌弃,我愿前往军中校场,凌霄之下,可随意向我出手。”
“我可接受轮番挑战。”
“将军意下如何?”
岳擘心里一沉,眼前的龙服少年笑意正浓。
“你究竟想干什么?”岳擘道。
宇文君言道:“自然是堵住悠悠众口。”
岳擘冷笑道:“你不怕激起群愤吗?”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你觉得我怕吗?”
“军中儿郎,拳脚之下见真章,输赢胜负,都无二话可说,若还要斤斤计较,那本座就得怀疑将军你持枢不正了。”
岳擘轻怒道:“狂妄!”
宇文君笑而不语,低头喝汤。
食无言寝无语,岳擘闭口不言,宇文君亦是如此,大将军吃完后,一声招呼也没打,便横渡虚空离开了。
赤元见状,嘴角得意上扬道:“他怕了?”
宇文君道:“他没怕,只是他知晓,军中凌霄之下的将军,无一人是我对手,这毫无意义,身为大将军,如此粗浅的激将法,他还是能承受的。”
赤元不解道:“那你为何又要挑衅?”
宇文君道:“得让他死了对张本初的觊觎之心,也得让他知晓,我绝非善类,不容任何挑衅。”
赤元回过味来,含蓄言道:“也是,总不能让中年人总觉得年轻人好欺负。
第三百九十三章 横压
喝完牛肉汤后,宇文君便带着赤元去了蒲维清那里。
此时此刻,他不应该去,去了会给蒲维清带去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可他还是去了,若不去,就意味着他要给庙堂之上的衮衮诸公低头。
他绝不会低头。
庄园里,三杯热茶,茶香绕梁,仍旧是以往的粗茶,宇文君觉得这一次茶香很是入鼻,直通肺腑。
赤元对蒲维清微微点头致意,后者柔和一笑以作回应。
蒲维清古怪笑道:“你来了这里,恒昌宗诸多政务,便落在了那丫头的肩膀上。”
宇文君点头应道:“是啊,井寒清,郭盛和几人都去了妖域扣生死关,如今的恒昌宗真得靠佩瑶主持大局。”
“过些日子,井寒清他们就会回来,内阁也将成立,佩瑶肩上的担子会轻很多的,我还是在意夫人的。”
蒲维清举起茶杯,轻声问道:“这一次将会在皇都待多久?”
“驾驭应龙而来,总得有一些实在功绩,才能下得了台。”
早朝之上的内容,蒲维清不说尽数知晓,也能猜到大概,一切合情合理,他太了解人皇的如意算盘。
可这孩子,绝不会阐述一遍形势就离开皇都,总会要留下一些更重的痕迹,足以让文武百官为之敬畏的痕迹才会离开。
他是龙族殿下,亦是顾雍传人,做这些事合情合理。
或许,亦有少年意气在隐隐作祟。
宇文君也举起茶杯抿了一口,一脸滋润模样,轻笑道:“与大将军在郊外的那个野馆子里吃了一碗牛肉汤,我欲进入校场,接受凌霄之下任何人的挑战,纵然是连番挑战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可大将军这一次似乎没那么大的火气了。”
“我感到很失望。”
“所以,思来想去,得从文官下手,某些官员面服心不服,我欲见血。”
蒲维清放下茶杯,眯着眼看着宇文君,沉声道:“这未免是有些毒辣了,文官的口舌着实有些令人讨厌,却也罪不至死。”
宇文君轻微扣响桌角,徐徐应道:“我同谢一鸣见过面,南华州的刺史大人太史平,心里只认人皇一个主子。”
“谢一鸣说的话并不好使,且太史平手中实权太多,难免经不起朝中某些大人的蛊惑,刻意刁难我与灵族之间的贸易往来。”
“若只是小打小闹,我也不会决意出手,可和灵族之间涉及到的某些贸易,是真正的红利。”
“到时势必会引发诸多明枪暗箭,那些事虽不致命,却会恶意拖延时间,诸多章程无法按时完成。”
“既是敲山震虎,亦是为往后许多事铺平道路。”
有一夕宗为盟,关于铁的生意不敢说连绵不绝,可其中牵扯到的精铁,玄铁,适合制造利器的母金,早晚都会人尽皆知,这份利润,难以想象。
更有出自于灵族的某些特产,如水晶石之流,同样都是水晶石,却有三六九等之分,平王殿下那里的水晶石生意未必会如火如荼,可恒昌宗这里的水晶石至少不会冷清。
乃至于其余的一些商贾往来,就无法细言了。
这份红利,足以让庙堂之上许多人眼红,定会想方设法让宇文君不痛快。
井寒清和郭盛和碍于身份,不便下狠手,宇文君身为领袖,下狠手也是合情合理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宇文君欲怀璧也无罪。
蒲维清想了想,言道:“你可想好了人选?”
宇文君尴尬的皱了皱眉头,言道:“户部尚书李春雨就是不错的人选,可我主动挑事,一时想不到一个正经理由。”
“且此人,也是人皇陛下的心头好。”
“近些年来的政绩不谈凸出,至少也在略有功德的范畴中。”
“以你之见,我该当如何?”
今日早朝,宇文君殿前亮刀,其锐意杀气一目了然,更与岳擘单独吃了一顿饭,此事也引发了不少遐想。
明眼人都能看出,宇文君此次来到皇都,不干点什么事,绝不会离开。
蒲维清闻了口茶香,闭着眼悠哉言道:“你太想见血,反倒是乱了心境,杀人固然能解决问题,可你并不是顾雍那样的人,你是领袖,他却不是。”
“据闻,李春雨大人棋艺高超,你能否力压一头,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棋艺?
宇文君倒是略微开窍了,总觉得不太爽利,可思来想去,这的确是一个稳妥的法子。
棋力如人,无招胜有招。
唯有户部尚书,可直接干涉到宇文君与灵族之间的贸易往来。
至于吏部尚书,兵部尚书等,同宇文君之间无任何利益矛盾。
蒲维清道:“那你可想过李春雨若告你黑状,人皇该如何下台?”
宇文君和气应道:“他没那个魄力,我掌中盘龙,知晓他的一切,比如他在皇都某个角落里养了一个妓女,比如,他的儿子私底下勾结黑道豪强,侵吞百姓利益。”
“又比如,她的闺女虽未出嫁,近日以来却和一个游侠有了夫妻之实。”
这些情报,是宇文君昔日前往北方安抚流民时遇见了秦云,秦云所掌握的敏感事宜,范围很广。
对于一位尚书而言,这些事不足以让李春雨垮台,可脸面上不好看啊!
蒲维清挑眉笑道:“招式的确下做了些,但很管用。”
宇文君轻声笑道:“谁家锅底还没灰啊。”
蒲维清乐呵笑道:“注意分寸,别把人逼急了。”
宇文君嗯了一声道:“其实我还是想要杀几个人,死人是最有震慑力的。”
蒲维清轻微咳嗽了一声。
宇文君欲言又止,只好给蒲维清添茶,他自己喝了口后便起身拜别这位院长大人。
两人直接横渡虚空离开书院,蒲维清看着这杯清茶,似笑非笑道:“似乎每一个人开始有点岁数,有点地位后,都会无可避免的狠辣起来。”
“但愿他可永远风骨清澈。”
李家府邸,门前两尊貔貅石像,体型不大,胜在雕刻手艺精良,虽未到栩栩如生,却有三分灵气跃然而起。
一众护卫见到宇文君和赤元亲至,脸色顿时涨红,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护卫首领身材高大,腰间佩刀,模样到也算是俊朗,此刻他面色有些慌张。
紧张兮兮的走上近前,双手作揖深鞠一躬道:“敢问公子来我家府邸所为何事?”
眼前的年轻人,今日刚在殿前亮刀,又与岳擘将军出去了一遭。
这会儿又来到了这里,难免不让这位护卫首领心里直打鼓。
皇都之中,谁人不识宇文君。
宇文君柔声笑道:“麻烦告知你家大人,我前来做客。”
“我可以在这里等。”
护卫首领闻得此言,顿时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赶紧转身打开府邸大门,进入了里面。
身为户部尚书的住宅,前庭精致,花草丰茂,后庭开阔潇洒,更有一座阵法大师亲自修建的道场。
至于中庭,三层阁楼矗立,一座小型湖泊,里面虽未有多少名贵鱼儿,但胜在四野风景清秀,时常伴随鸟语花香。
回到家中的李春雨脸色闷沉,独自一人坐在桌上喝茶,一旁的老管家李福小心翼翼的侍奉着,老爷自今年还未如此心情闷沉过呢。
这会儿,护卫首领了,双手作揖,支支吾吾道:“老爷,宇文公子求见。”
李春雨闻得此言,五指发力,将茶杯摁在了桌上,板着脸说道:“就他一人,还是?”
护卫首领应道:“还有一位赤服男子,观其气态不俗。”
李春雨微微摆手言道:“你且下去,我亲自出门迎接。”
无极高手,自然气态不俗,这还用说?
李春雨身材臃肿,站起来后老管家替他整理了一番衣衫,忧心道:“真不知那位公子来这里为何?”
尚书大人皱眉笑道:“为何?肯定是给我好看来了。”
“他手中有紫金人王令,按照礼法,我得亲自出门迎接,否则就要被扣上一顶失礼的帽子。”
想到这里,这位臃肿的尚书大人就格外来气。
走了几步,勉强的挤出一张笑脸,随后又脸色阴沉了下来,心想见到那年轻人后,就用刚才的那副表情。
须臾,李春年来到了府邸外。
宇文君与赤元在台阶下站着,身着黑色龙服的公子负手而立,面色柔和。
李春年一脸笑呵呵的走下台阶,对宇文君深鞠一躬道:“八顾之首竟然亲至,真是蓬荜生辉,实乃荣幸之至,有失远迎,还望公子恕罪。”
宇文君轻声应道:“大人说笑了,按道理来说,我应该在八顾之宴结束后就来拜访大人的。”
“是我来迟了一步,还望大人莫要介怀于心。”
李春雨一脸笑意道:“公子真会体谅人,里面请。”
确实,八顾之宴结束后,宇文君应该在皇都拜访百官,不过他心不在庙堂之上,但许还山肯定在平王的牵线搭桥之下,该见识的人都见识过了。
听闻许还山在皇都不说如鱼得水也差不多了。
李春雨在前面带路,宇文君双手负在身后,一路走马观花,这座住宅,怎么看都要比秋清那座住宅气派许多,但若和锦绣万千的梦都府比较起来,就逊色很多了。
不知不觉间,到了中庭。
李春雨亲自招呼宇文君与赤元,亲自斟茶倒水,礼数甚是周到。
给二位“贵客”添茶过后,他才缓缓入座。
一脸笑意道:“公子以往只去那两座丞相府,亦或是平王府,今日来我这里,是真觉得蓬荜生辉,我这间住宅也因公子来过,其价格注定会水涨船高。”
宇文君从容应道:“大人倒也是对得起户部尚书一职,这般细微之事,都能算到,我自愧不如啊。”
李春年顿了顿,随后陪笑道:“为官多年,身上暮气有些重,不像公子这般年轻潇洒恣意,让公子见笑了。”
宇文君看着李春年,轻声笑道:“不见笑,听闻大人棋艺高超,本座一时兴起,打算在大人这里请教一番,还望大人赐教!”
李春年脸色微变,诧异道:“公子今日前来,就为了此事?”
宇文君笑道:“都说了,一时兴起,我也是听说大人棋艺高超,所以就来了。”
听说二字,掷地有声。
令这位尚书大人心里不太痛快,可客人来了,且明言此事,他又怎能拒绝,随即便让李福搬来了棋盘棋子。
昔日宇文君在孤月阁与慕容秋水的手谈被打谱之后,近乎世人皆知,李春年深知眼前的年轻人棋力绝对不低。
不过他自信自己的棋力在那个娘们之上。
可今日他也明白醉翁之意不在酒,也罢,走一步,是一步。
宇文君执黑子,李春年执白子。
“客随主便,大人先请。”宇文君笑意盈盈道。
李春年见状,也没客气,既然你这位年轻人这般托大,那就没什么好推辞的了。
赤元在一旁静看,对于宇文君的棋力,他有绝对把握。
半柱香过后,双方开始厮杀。
李春年的棋力刚柔并济,环属有道,即可让人有力无处施展,自身走杀伐之路,亦有雷霆之威。
可这位龙族殿下是与魔君陛下手谈过的人。
今日的棋力霸道笔直,杀力尽显,每一子均攻其要害之地,眼中所见山河,处处都可伏兵布阵,端的是十面埋伏,不留生机。
宇文君轻声笑道:“我这棋力太像年轻人了,便是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冲动,以往倒是在丞相大人讨教过,可惜仍未学到他的精髓,见笑见笑。”
李春年一边陪笑,一边落子。
冲动?你与慕容秋水那个娘们的那一局手谈,可不像今日这么冲动。
这般棋力,李春年已隐约看见巨龙可撕碎一切的牙齿。
宇文君未拖泥带水,随意落下一子,便定了乾坤。
客气道:“承让承让。”
不到一炷香,户部尚书彻底败北。
李春年面色尴尬道:“公子果然棋力超绝,特来找我手谈,真是折煞了公子的棋力。”
宇文君似笑非笑道:“何谈折煞二字,大人乃户部尚书,不与你手谈一局,那可真是遗憾啊。”
“只是今日棋力是有些冲动了。”
“按奈不住的冲动。”
李春年古怪笑道:“公子风采绝世,随意落下几子,就有这般杀力,我可羡慕不来啊。”
宇文君道:“可惜了,未能见到大人的杀招,致使我诸多后手未来得及落实,大人莫非今日是在故意让我?”
李春年连忙应道:“公子说笑了,公子折煞我了,和公子这般人物下棋,不遗余力都已是这般下场,怎能担得起承让二字。”
此刻,李春年心里直打鼓。
赤元坐在宇文君身旁,神色始终如一,如飓风到来之前的平静。
宇文君起身,哈哈大笑道:“都怪盘龙给的情报过于仔细了,若不知晓那些情报,兴许今日的手谈,将会妙趣横生。”
李春年起身郑重其事的作揖道:“此时此刻,已经妙趣横生了。”
宇文君亮出龙眸,凝望了眼李春年,乐呵一笑道:“大人真会说话……”
第三百九十四章 紫雷压顶 【一百万字了,已肥可宰了!】
李春年的腰弯的更低了。
宇文君轻声道:“大人留步,今日突然造访,也叨扰大人了,有缘再会。”
李春年作揖相送宇文君与赤元离去。
待得两人消失于他的视野后,他仍旧没有起身。
老管家知晓大人心头沉重,身子骨一并跟着倦了,小心翼翼的搀扶起了大人。
李春年悲愤道:“往后遇见方才的那位年轻人,腰杆可能再也硬不起来了。”
棋输了,心气亦是如此。
这条街上无多少旅人,街边更无小商小贩。
街道两边都是达官贵人的住所,宇文君和赤元慢悠悠的走着,脚步声清晰入耳,皇都难得这般清净。
在快要走出这条街时,尽头站着一位身着锦衣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面相坚毅,其势如雄狮。
他是兵部尚书孔冲。
宇文君见状,缓步走了过去,赤元停下脚步,一只手负在身后,一脸淡然。
先是同岳擘横渡虚空,随后又来到了户部尚书李春雨的府中,宇文君的一举一动,都在文武百官的视野中。
孔冲一脸阴沉的行了一礼,抬头正视宇文君,不卑不亢道:“公子此次入都城,可谓好事多磨。”
“只是在下心中不服,欲打算在公子这里讨教几招。”
“不知公子赏脸否?”
兵部尚书,无多少中庸之道,为人处世,宛若通透的枪劲。
宇文君嘴角微微上扬道:“大人这般直接,我似乎无法拒绝,可既然是讨教,就自然会有输赢胜负,不知大人输了,会做出怎样的姿态?”
孔冲板着脸,冷哼道:“这般年纪步入破极着实不易,可公子未免托大了,怎就知晓自己一定会赢?”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我输了,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不知大人的筹码是?”
孔冲怒气上涌,真元外放,袖口鼓荡不已,地面生出无限寒凉。
“我若输了,自然不会和公子作对。”
宇文君微笑点头道:“不错,很识时务,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郊外大河之畔,那里地势平淡,如今已到深秋,其天时地利,很适合捉对厮杀。”
身后的赤元大袖一挥,带着两人横渡虚空来到皇都之外。
水流滔滔,波涛汹涌,犹如兵部尚书大人此时此刻的心境。
赤元退后双手环抱腰间,今日他只看热闹,绝不会插手。
宇文君想起了扶摇女帝,记得在那一夜的大雪中,佩瑶获得了名剑流雪。
孔冲亮出一条单锏,锏体古铜,棱角四方,末端有一刺刃,闪烁幽幽寒光,此乃破云锏,重达万钧,随意一击,便可开山裂石。
“还请公子亮出名锋断念,这般托大,很容易招来杀招。”孔冲怒意外泄道。
宇文君果断亮出断念,当他在殿前亮刀时,这位兵部尚书大人便已忍不住了,碍于人皇驾前,他仍需恪守臣子本分。
“请赐教。”宇文君平和道。
孔冲蹬腿发力,冲步上前,单手握住破云锏,正面砸击而来,锏体顿时涌上一层淡淡的铜光,杀意霸道狂烈,势不可挡。
宇文君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单手握住断念,横举于头顶之上,正面格挡兵部尚书大人的怒击。
孔冲见这般姿态,更加怒不可遏。
嘭!
破云锏重重砸击在断念刃口上,激荡出一道灿烂的电光火石,周围罡风涌起,大河之水倒倾数十丈。
宇文君立地生根,仍旧纹丝未动,轻微上扬断念,一股巨力传达至破云锏之上,孔冲顿时倒转翻腾,卸掉宇文君所传来的暗劲。
他有些难以置信,破极初期而已,竟可硬撼自己归元后期的劲力。
还是这般潇洒写意。
宇文君柔声一笑道:“赤元不会出手,你的对手只有我一个人,无需留手,还请全力一战。”
孔冲眼角的余光瞥了眼那位赤服男子,心中怒气愈加沸腾。
这一次双手握住破云锏,蹬腿发力,冲步向前,每一步跨出,脚下土地便要凹陷一寸有余,再度重重砸击而去。
宇文君仍旧是单手握住断念,然这一次他绝不会正面格挡,孔冲膂力过人,走的是硬桥硬马往里冲的路子,宇文君还在破极初期,单手握住断念,绝对无法硬吃孔冲这一击。
横刀于胸前,一尊青龙异象演化而出,龙吟激荡,强势冲杀向兵部尚书大人。
这条青龙极其壮硕,长约十二丈有余,气吞山河一往无前。
万千杀力激荡,大河水面静止,若凝固了般。
孔冲心中巨震,却仍是面不改色,双手握锏,竖砸而下。
轰隆隆!
一方真元气场凝聚而成,孔冲浑身闪耀古铜光辉,破云锏锃光发亮,然这一道壮硕青龙满面狰狞,一口吞没孔冲手中的破云锏。
继而向前轰冲,似是携带排山倒海之力而至。
孔冲聚集真元,硬撼这道青龙异象,双掌平推向前,掌心中演化出两座固若金汤的铜山,山势森然陡峭,携带无穷巨力撄锋青龙异象。
宇文君一步跨出,单手握住断念,顷刻间立于龙头之上。
刀锋闪烁,其杀意中正平和,似苍天在上。
重力瞬间增强,孔冲两条腿陷入地下,青龙再度猛冲,砰砰两声爆响,孔冲掌中铜山崩碎,攻势骤然瓦解。
与此同时,宇文君缓缓一刀落下,不偏不倚,只差分毫,便要落在孔冲头顶。
至此,胜负已分。
孔冲满面狰狞凝望向宇文君,满腔怒意道:“公子果然好手段!”
兵部尚书可不是一个莽夫,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宇文君瞬移离开,同孔冲保持一丈间距,从容道:“是大人托大了,对于龙族,大人当保持敬畏。”
孔冲拔地而起,抖了抖衣衫,劲风四散,板着脸说道:“君子言而有信,往后必不会刻意刁难公子,若公子某些事过界,我也绝不后退一步。”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大人果然理直气壮,从善如流。”
孔冲冷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去,却没走几步,天幕雷云滚滚,一道紫色雷霆瞬间降临至兵部尚书大人的头顶,当即,孔冲重重倒在了地上,浑身上下血肉模糊,一头乌黑长发损伤大半,可谓一片狼藉惨烈。
宇文君冷笑道:“都说了,要有敬畏之心!”
第三百九十五章 无人应战
遭受雷霆之创,孔冲体内气血翻江倒海,艰难起身,精气神萎靡不振,双目似含情般望了眼宇文君。
眸光木然,疑似在思索着什么。
随后,艰难的转身离开了。
赤冲见状,玩味笑道:“这算是突然袭击,他也许会心中不服的。”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这已经不重要了。”
“明日,朝野上下的人都知晓兵部尚书大人与我一战,落得了这般下场。”
赤冲含蓄笑道:“这一次威风是真的杀出来了。”
宇文君沉思道:“我们就在这大河之畔等着,顺带钓几条鱼,可惜没有钓鱼的器皿。”
赤冲一只手探出,穿越虚空,须臾,抓出两根钓鱼竿。
宇文君道:“这是谁家的?”
赤冲道:“不清楚,应该是一位大户人家的。”
“两根鱼竿而已,又不值钱。”
宇文君无奈点头道:“也是。”
两人立于大河之畔,开始默默垂钓。
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仅仅半日功夫,整个皇都的人都已知晓宇文君和李春年手谈一事,压的李春年直不起腰,更是知晓兵部尚书大人孔冲和宇文君一战,在具备修为优势的前提下惨败,险些被雷劈死了。
两件大事,令整个皇都波涛汹涌,不少文臣武将愤愤不已,恨不得立刻就要与宇文君捉对厮杀一场。
在朝为官的人,多数都是硬骨头,绝不会屈服于宇文君淫威之下。
然孔冲之败,无疑是给所有文臣泼了一盆冷水,除却柏小卫外,文成之中最能打的人就是孔冲了。
武将之中,倒也有不少人可与宇文君争锋,却都在第一时间被岳擘压制住了。
入夜以后,皇都万家灯火光辉熠熠。
几件事闹得人尽皆知,明日过后,消息就会在整个人族传扬开来,南华州的那位刺史大人也会知晓的,是否能顶住来自于高处的威压,就是两说之事了。
事情不大,甚是上不了台面,却能根治诸多隐疾。
御书房内,人皇披头散发,懒散靠在皇座上,手边一杯清水,慵懒问道:“那小子是何意啊?”
柏小卫神色如常道:“大致就是为了打压一些官员气焰,同时敲山震虎。”
“既有意气之争,亦有王道霸道暗藏。”
“大将军心细如发,并未中招,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人皇饶有兴致道:“八顾之宴结束后,便再也不曾见过宇文君和人动手,近两年你倒是和宇文君有诸多交集,以你的眼光来看,宇文君当下战力如何?”
“皇都之中,是否有人可压制宇文君一筹?”
压制,便只能是凌霄之下的人出手,若是凌霄亦或是无极高手出手,那位赤衣男子可不是吃素的。
选择范围,仅有归元与破极。
这两个境界中有不少好手,一部分在军方,一部分就在宫廷之内。
柏小卫没有任何修饰,直言不讳道:“凌霄之下,宇文君独占鳌头。”
人皇叹息了一声,长呼道:“也罢,随他去吧,这样也能让不少爱卿知晓那孩子实力在何等地步,只是嘴上打仗,终归解决不了问题。”
“岳擘做的不错,那孩子若去了军方打一场擂台,乐子可就大了。”
柏小卫微低头道:“他就在皇都郊外垂钓,正在等人前去挑战。”
“若一直无人去,脸面上恐怕更不好看。”
人皇道:“朕当然知道,他是龙族传人不假,可他是人,是我人族八顾之首,这点胸襟气度朕还是有的。”
柏小卫:“……”
副丞相大人微鞠一躬,徐徐退下,若皇都中有那么一人可胜宇文君,陛下大致也就没了此时此刻的胸襟气度。
光阴在钓鱼一事上显得短暂而又漫长,两日之间,宇文君和赤元成功钓鱼不下五十条,除却野炊食用的四五条,余下的尽数放生了。
郊外,无人应战。
今日风和日丽,山野之间草木泛黄,距离冬季不远了。
宇文君伸了一个懒腰,意犹未尽道:“两位尚书,虽也足够份量,却总觉得不过瘾。”
赤元应道:“你觉得他们很傻吗?”
宇文君怪笑道:“都说年轻人脾气不好,不懂事,可往往挑起事端的人还都是上了年纪的老皮,我又能如何?”
赤元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还勉强算是一个年轻人。
两人横渡虚空,来到了“有家饺子馆”后门处,店里的伙计将宇文君亲至,赶紧让掌柜的出来招待。
“四斤葱肉馅儿的,打包带走。”宇文君柔和言道。
掌柜闻后立即去了后厨,亲自将饺子下锅。
不多久后,便给宇文君打包好了。
宇文君两人没有耽误,直接横渡虚空返回恒昌宗,本想去白鹿书院走一遭,但这两日风头太盛,此时此刻去了,是真的要给那位院长大人带去不必要的麻烦以及口舌是非。
人虽然走了,但传说还在皇都流传……
恒昌宗,一间精致典雅略有奢华之风的屋子里,宇文君,景佩瑶,赤元,武宓四人围坐一桌吃饺子。
武宓一脸满足道:“若那家饺子馆可来恒昌宗开店,该有多好啊。”
景佩瑶轻声道:“在皇都能挣不少银子,到了咱们这里,油水会少很多的。”
武宓觉得也是,坏笑道:“这一下可好了,两位尚书大人遭受咱们宗主的恐吓威胁,一时间震惊朝野上下。”
“也不知那位远在南华州的太史平大人该作何感想。”
宇文君道:“贸易往来一事暂且不提,不过我欲打算去一次妖域,时间上来看,郭盛和他们这些人,也该功成了,顺带这一次要把坐骑带回来。”
景佩瑶吃了口饺子言道:“断剑峰以北,有一天然平原,那里水草丰茂,灵气浓郁,坐骑可暂时安顿在那里。”
“飞黄与银狼颇有灵性,无法统一驯化,可让黑狮子和白虎当他们的龙头老大,随后让张本初率领一众精兵悍将抵达后山,谁能得到更好的坐骑,更安天命吧。”
“说起来,甲等战马也还不错。”
宇文君小声问道:“你都安顿好了?”
景佩瑶含蓄点头道:“是的,我都安顿好了。”
武宓在一旁忍不住的笑了笑,言道:“有问有答,有来有往,甚好!”
小两口会心一笑,不知不觉的,饺子更好吃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骑之道
妖域,迷踪山谷。
山岭相依,地势错综复杂,夜色里的迷踪山谷伴随着萤火虫的飞舞,更显迷离意境。
某处高地,一座简易凉亭,凉亭后方,是一棵参天巨树,树冠呈伞状约莫有方圆一里大小。
高志在凉亭里盘膝而坐,整个人气若游丝,脸上无多少血色,彷如大限将至。
修行一事,最险莫过扣生死关,高志与一头临近破极的青鬼猪展开生死对决,一战持续了一天一夜,一招一式均经过细致的推演计算,极其耗损心力。
最后以命换命,险而又险击杀那头青鬼猪,步入大黄庭领域。
然自身亦元气大伤,若非冥蛇族长第一时间赶到替高志稳住心脉要地,估摸着这位七律之一,就得交代在妖域了。
身为横龙铁骑的大帅,若死在了这里,难免会成青史憾笔。
郭盛和忧心忡忡,在凉亭外来回踱步,满面忧色。
井寒清瞥了眼远处的一头飞黄,飞黄即飞马,背生双翼,可御空而行,偶有飞黄龙头马身,流露出王者气韵,乃不二坐骑之选。
迷踪山谷里的飞黄数量有三万两千之数,这般阵容,足以组建出一支无坚不摧的绝世铁骑。
更有两万六千头银狼。
银狼,通体月华之色,体型庞大,可与水牛比肩,生性凶悍,速度绝伦,极其擅长组合列阵,一旦训练出一万成型的重骑,这一万重骑无论任何地势,均可建功立业。
夜风轻抚,高志缓缓睁开了眼,微微吐出一口郁气,眉宇间涌出两分活气。
郭盛和连忙上前把脉,脉象凌乱,但较之昨日,已有了些细微规律运转,体内生气虽羸弱,但好歹有了些蓬勃的势头。
轻声道:“要命的伤势已没了,再有半月,便可恢复如初。”
“这半月记得吃素,不可胡思乱想,遇见漂亮娘们,就当视而不见,切记。”
井寒清摸了摸鼻子,柳青华无奈的眨巴了下美眸。
高志轻微笑道:“多谢神医了。”
郭盛和心有余悸道:“这一次真的很玄,那位族长大人只是替你稳住了心脉,可元气之伤在体内逐渐蔓延,要不是我在这里,你就算能活下来,也要成为一个废人。”
七律之一成了废人,与死了也甚无区别。
高志咧嘴一笑道:“谢谢了。”
郭盛和起身御风而行到了一处山涧里,山涧中有一天然泉眼,以树叶为器皿盛水,有一掌拍向地面,真元涌入地下深处,调动生之地气,凝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丹药。
又飞回山顶,手把手的喂高志喝了泉水吃了药丹。
这才长舒一口气道:“明日开始,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井寒清来到高志身后,微微给高志按摩捶肩,轻声细语道:“好好养伤,这一次我们都进入了大黄庭,等归去时,所见风景也和以往不一样了。”
高志轻微点头,这一次唯有高志的生死关扣的最为惊心动魄。
柳青华柔声说道:“银狼之中,有一尊头生犄角的狼王,体态可和黑狮子比肩,很符合你这位横龙大帅的风采呢。”
高志腼腆一笑道:“这多不好意思的。”
郭盛和在一旁悠悠言道:“我没看出来你不好意思。”
这四位在迷踪山谷内,心喜怎样的坐骑,可第一时间挑选。
如郭盛和挑选了一头龙头马身的飞黄,那对羽翼挥舞之间可产生光火,气势非凡。
井寒清身为文臣,对坐骑一事并不讲究,随意挑选了一只头生独角的飞黄,整体雪白如玉,战力虽不佳,然品相极好,速度极快。
三万二千之数的飞黄数量,意味着可与郭盛和那头飞黄比肩的坐骑还有不下三十个,井寒清在此事上未做出头鸟。
不过郭盛和所挑选的,自然是最好的那一尊飞黄,这位神医的眼光是这几人中最毒辣的。
两万六千的银狼之数,意味着至少有十几头狼王存在。
柳青华本来心喜品相最佳的那尊狼王,可思来想去,将那尊狼王留给了高志。
后来又一想,她考虑到了军中将士的需求,索性一头坐骑都没选择,此事随缘,往后如有机会,和独孤俪联手仔细寻找一番坐骑,总能有逞心如意的。
虚空涌动,通道内走出五人。
宇文君首当其冲,赤元与武宓紧随其后,女族长与张本初随后而至。
见到高志的惨样后,宇文君会心一笑道:“我已经知晓是你刻意要挑战那头临近破极的青鬼猪,视死如归是好事,往后不许这般行事了。”
高志略有歉意的点了点头。
郭盛和几人的眼神停留在了赤元身上,气息深不可测,眉宇之间是睥睨一切的从容,看似仪态锦绣,气息温和,却令人如临深渊。
便是那位族长大人,也不敢正视赤元的背影。
郭盛和好奇问道:“这位难道是玉溪镇那边的?”
井寒清也提起了精神,关于玉溪镇,他们知晓的太少了。
宇文君温和笑道:“他是赤元,是我的叔父辈,无极后期。”
四位年轻人顿时心头一震,涌上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赤元对着几人柔和一笑道:“久仰了,各位。”
井寒清与郭盛和赶紧微鞠一躬,连连应道:“前辈说笑了,是真的说笑了。”
赤元亲和应道:“无需多礼,往后都是同僚。”
两人这才挺直了腰杆,心中仍是惊魂未定。
冥蛇族长低头言道:“所有坐骑都在此地,请殿下过目。”
宇文君龙眸如炬,一眼横扫而过,心中已有定数,欣喜道:“甚好,辛苦你了。”
女族长低头应道:“为殿下做事,何谈辛苦二字。”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你暂且返回冥池,这里交由我们即可。”
这位女族长深鞠一躬后便离开了此地。
宇文君瞥了眼张本初与武宓,笑问道:“可有钟意的,狼王数量有十八头,飞黄之中神异者有三十二头。”
武宓略微摇头道:“总觉得少了些霸气,就不知弟弟觉得如何了。”
张本初一直都不是一个讲究人,憨厚回道:“都挺好的,我不挑食。”
柳青华言道:“我本来是想要一尊狼王的,可觉得太凶悍,也就作罢了,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选了。”
宇文君揉了揉额头,笑道:“张本初看似觉得很好,实则想要一尊更好的,毕竟是第一大将,坐骑也不能寒酸了。”
“武宓是直接看不上,我无话可说。”
“青华师姐想要一尊逞心如意的坐骑,不知师姐想要什么种族的坐骑?”
柳青华很认真的想了想,言道:“那当然是天上飞的,佩瑶师姐是昔日的白虎魁首,后来就真的得到了一尊白虎坐骑,我是朱雀魁首,当然想要天上飞的,不过我也知道,真正的朱雀是没指望了。”
宇文君瞥了眼赤元,说道:“叔叔不妨辛苦一遭,妖域大地,未必会有朱雀,且朱雀不利于为坐骑,但青鸟还是有的。”
“张本初为第一大将,得有一尊不亚于岳擘胯下黑虎的坐骑,妖域之中,有一类凶兽,名曰冥沌,成心搜寻,当能找到其踪迹。”
“至于武宓的坐骑,等往后去了魔界后再寻找。”
赤元柔和一笑道:“知晓了,不过冥沌杀力巨大,不知本初能否驾驭?”
宇文君沉思道:“他手中有破荒,可以一战。”
“若冥沌境界高于本初,便压制其境界在大黄庭,若低于本初,便压制本初境界,二者之间,公平一战。”
赤元不放心的瞥了眼张本初,随即横渡虚空去了。
冥沌,体型若黑豹,瞳孔呈四方之状。头生山字形棱角,生有双翼,蛇尾,末端有蝎刺,为穷奇后裔。
柳青华想起了独孤俪,小声言道:“那独孤姐姐的坐骑该如何?”
宇文君微笑道:“师姐放心即可,横龙山中有一七色鹿,性情温顺,灵性通透,小俪早已发觉,二者之间都在默默修行善缘,求一个不期而遇的美好。”
柳青华嘟嘴一笑道:“真好。”
郭盛和一脸幽怨的表示道:“有这般神奇的坐骑,你为何不早说?”
井寒清轻微咳嗽了一声,然郭家少主似是没听到。
宇文君耐心说道:“飞黄之中的王者,已算是极品,足以撑得起郭家军的颜面,单论战力而言,同阶一战,冥沌虽占据上风,但自身亦会付出代价,且冥沌性情暴躁,极其耗费主人心神,你爷爷也不会喜欢的。”
郭盛和撇嘴道:“当真?”
宇文君笑呵呵道:“无论是飞黄中的王者,亦或是银狼中的王者,身为坐骑都是极品,至于极少数的坐骑,如麒麟白虎之流,虽凌驾于二者之上,却数量稀少,根本无法组建出一支同心戮力的骑军。”
“飞黄乃万马之王,率领骑军作战,可做到随心所欲。”
“你与高志的坐骑适合战场厮杀,我与佩瑶的坐骑,只适合捉对厮杀。”
这么一说,郭盛和才回过味来,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迷踪山谷里的飞黄,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张本初狐疑道:“那冥沌呢?”
宇文君摸了摸鼻子,耐心说道:“若你能降服冥沌,他未必能驾驭万马,却能增强万马志气,捉对厮杀,也不是白虎麒麟的对手,介于群战与独战之间,具体如何把握,得看你的悟性。”
“于你自身而言,亦是一种磨练。”
“你战力尚可,却不要托大,同境界内你不用破荒,绝非冥沌对手。”
“勿要心存侥幸,那样你会死的很惨。”
“而青华师姐的青鸟,杀力不大,近战虚弱,胜在速度突出,也甚是风流写意。”
骑军作战,除人为外,坐骑极其重要,一头飞黄可让千匹甲等战马心志归一,心随意动,如臂使指,随意穿梭战场,可彻底稳固万千坐骑之军心士气。
故而军方有言,一头飞黄可敌千军万马。
张本初摸了摸头道:“近日以来看了不少兵书,倒是忽略了坐骑一事的重要性。”
宇文君淡然应道:“我以为你会琢磨此事的,行而贵周,事以密成,你还是大意了。”
张本初羞愧的低下了头。
诸多事明里顺风顺水,是因暗中早已顺风顺水……
第三百九十七章 从乡下到皇都的执着
夜色山崖,星光散落。
林野里,萤火虫飘舞,锦绣花丛中,极光闪烁。
一只青鸟微微展开双翼,流淌出澄明清澈的青蓝光辉。
无声无息间,一位赤衣男子出现在花田之外,大袖一挥,禁锢此间天地。
青鸟荡然失神,眸光略有狐疑凝望向赤元,来者是龙族,光明正大的龙族,从不会行龌龊之事,亦不会为难它这只上古异种。
赤元饶有兴致的观赏了一番青鸟,尾部斑斓入眼,令人心神一阵空灵。
言道:“突然到访,心中甚是过意不去,随我走一遭,你无需慌张,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是自由的。”
青鸟软糯低头,眸子里尽显柔和光辉。
万物有灵,以龙为尊。
赤元大袖一挥,便带着青鸟横渡虚空回到迷踪山谷里。
出现的刹那,迷踪山谷里极光盈盈,美轮美奂,似是要绽放盛世之花。
柳青华吃惊的捂住了小嘴,眉眼间满是难以置信,她听闻过青鸟,从未见过,以往在北方大地游历时,便心想着能否有缘遇见青鸟朱雀之流。
一睹真容后,柳青华芳心荡漾了起来。
赤元对着柳青华淡然言道:“有些事不可强求,能否如愿,看你们之间的缘分。”
青鸟凌空,羽翼微微舒展间,流淌万千光泽。
柳青华轻盈御风而行,来至青鸟身旁,一脸笑嘻嘻道:“你好啊,我叫柳青华,你真好看。”
这只青鸟眸光略有些茫然,未曾回应柳青华,悄悄瞥了一眼站在树冠之下的宇文君,后者微微点头致意,大袖一挥,赐予其一道龙气。
青鸟顿时轻吟一声,其声空灵,其势漫华。
柳青华笑的更加动人了,痴痴的看着对方,柔声细语道:“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青鸟仍是没有回应。
柳青华没有沮丧,嬉笑道:“这里人多,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可好。”
青鸟向赤元流露出询问眼神,赤元微微点头,随即羽翼挥舞,去了别处,柳青华紧随其后。
井寒清一时被青鸟之美迷了双眸,小声问道:“他们能有几成把握走到一起?”
宇文君柔声道:“青华师姐心地善良,根骨清秀,我选青鸟,便是对应她的风骨情怀,应有相当把握成事。”
“然此事不可强求,如那青鸟不愿,那便不愿。”
井寒清黯然低头,但愿柳青华可心想事成。
赤元咳嗽了声,言道:“这就去见冥沌?”
说这话时,赤元望了眼张本初,眸子里满是对张本初的担忧。
无极龙族成心寻一凶兽,闻风声,观星象,御时空,可轻易寻到其踪迹。
郭盛和露出一脸好奇之色,言道:“不如我们一起去,也可目睹一番鏖战。”
井寒清无奈笑道:“你若想去,那你便去吧,我留在这里,照顾高志。”
高志惨然一笑,误了井寒清的雅兴,心中过意不去。
宇文君道:“既如此,那便走吧。”
赤元带着几位年轻人横渡虚空而去。
一座不高的悬崖之上,郭盛和与武宓均有些意外,以为冥沌所居之地,必是满目苍痍的嶙峋绝地,然而此间山河,锦绣壮丽,夜色迷人,夜风温柔。
山势平缓,植被丰茂,林中有不少麋鹿慢悠悠的走着。
山涧里溪水潺潺,诸多区域,生长着奇珍异草,其美妙可与梦都府比肩。
武宓无奈的叹息道:“这里山势蜿蜒而平缓,风水上佳,冥沌乃凶兽,竟会选择这样的地方,着实令人意外。”
郭盛和附和道:“在这里开战,也会摧毁了这里的精致景象,想来有些不值。”
一旁的张本初一脸尴尬,欲言又止。
赤元微微拨开山野里的迷雾,一尊冥沌出现在了羊肠小道上。
冥沌,体型若黑豹,瞳孔呈四方之状。头生山字形棱角,生有双翼,蛇尾,末端有蝎刺。
这尊冥沌的四方瞳孔里闪烁着赤金光火,蛇尾之上龙鳞密集光耀,隐约折射着月光,那头顶之上的山字棱角蒸腾着符文,似是一团微妙的永恒光火燃烧。
双翼舒展,亦有鳞片附着,鳞片之上有奇异的纹络微微闪烁着莹莹之光。
赤元大袖一挥,形成一方场域,将冥沌禁锢在方圆十里之内。
冥沌瞬息察觉,转身望向了宇文君等人这里。
目露凶光,一道璀璨的长虹激射而来,照亮天宇,气势如龙。
宇文君单袖青龙暴掠而出,与此道长虹对冲,轰然一声激荡出灿烂的真元气浪,青龙解体,洒落无数青光。
“该你了。”宇文君提醒道。
张本初没有丝毫犹豫,亮出破荒圣器从悬崖上纵跃而下,疾冲而去。
赤元微微动念,将这尊破极境界的冥沌压制在大黄庭初期。
张本初如今战力可圈可点,同阶一战,可同张本初撄锋者人族不过二十人。
可他还未到同阶无敌。
这尊冥沌仅是眼眸射出一道长虹,虽是倾力一击,但也抵消了宇文君的单袖青龙,其实力可想而知。
嘭!
张本初悍然落地,与冥沌对峙。
“我欲降服你为坐骑,今日一战,生死胜负一并分了。”
冥沌的眸子里闪耀着野性的光辉,看张本初,若猛虎看羔羊。
一触即发!
张本初奋然蹬地,冲步向前,先是单手握住破荒,刺向冥沌的眉心要地,破荒之上,万钧之力蛰伏,往前一点,虚空骤然一滞,无穷暗劲激荡开来,近前的花草骤然拔地而起飘荡四方。
冥沌速度更快,微低头,避开这一击,四肢加速,顷刻之间杀至张本初近前,张开血盆大口直逼张本初咽喉要地。
无丝毫试探,其吼声如雷火,令张本初双耳一阵闷痛。
攻势太快,张本初迅速运转云龙步,险而又险避开要命一招,刚欲抽身后退,冥沌长尾若神龙摆尾,怦然一声抽向张本初胸口。
其速可比光火,其势可比龙蛇。
张本初顿时双手握住破荒,横推于胸前,与其正面相持。
轰!
巨力若山洪暴发,张本初顿时倒飞了出去,握住破荒的双手亦是一阵发麻。
然冥沌这般硬撼破荒圣器,其尾部亦是一阵剧痛,龇牙咧嘴,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声,雷火轰轰,似是要掀翻了此间山河。
悬崖上,远距离观战的几人表情耐人寻味。
武宓幽幽言道:“便是我与这尊冥沌同阶一战,也得费一番手脚,不知本初弟弟该当如何啊?”
郭盛和见此情况,略微估计了一下,若无破荒这般神器加持,仅凭他的山海巨剑,与冥沌一战,即便他赢了,也是极其惨烈的下场。
不过他更觉得,凭他一己之力,与冥沌同阶一战,必是两败俱伤,他更会处于下风。
张本初手中破荒圣器,弥补了他战力不足的缺陷,可究竟弥补了多少,也并未水落石出。
宇文君笑道:“起初他想要试探一番冥沌,怎奈何冥沌并未将他放在眼里,此刻他也知晓他究竟面对的是何等凶兽。”
“当不会大意了。”
张本初在双龙山绝地修行过,自悟过,体内孕育出了混沌法则,致使他的真元体系也与常人有所不同。
然他体内的混沌法则羽翼未丰,只是雏形。
真实战力究竟如何,宇文君也不好把握,昔日从北方游历至恒昌宗,中途遇见了位破极高手,手握破荒拼死一战拿下了对方,可宇文君也并不知晓那位破极高手究竟有几分成色。
今日一战,大致是可判断出张本初的极限在何处了。
冥沌发狂,头顶山字形棱角发出剧烈的轰冲之音,一道约莫水桶粗壮的金色雷霆悍然激射而出,方圆十里内地动山摇,虚空颤栗。
张本初尽量恪守心神,他在妖域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这等场面他很熟悉,也有一丝陌生,陌生在于他从未与这等凶兽战过。
这一次直接放弃了手中破荒。
曲臂撑腰,双臂交叉胸前,体内真元汹涌澎湃,双拳同时出击,两道青金拳印迸射,继而在半空中合二为一,凝结出三丈高大的青金山体,山体之上,真元闪烁呼啸,如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轰隆隆!
金色闪电与这座山体对冲,若双虎相遇,开始互相蚕食。
铮铮铮!
轰轰轰!
有剑鸣之声冲荡,有大道之音响起,交织出灿烂的光火雷电。
嘭!
两道截然不同的真元仍未释放,反倒是互相吞没了彼此,方圆十里的月光在这瞬间里暗淡了些许。
冥沌快冲而来,张本初亦是拿起破荒迎击而上。
猛兽凌空跃起,探出前爪,欲撕裂这片夜色。
张本初蹬地而起,双手握住破荒,向前砸击而下。
谁也没留后路,冥沌眸子里凶光闪烁,一往无前。
当!
若黄钟大吕冲击岁月。
巨响令大地沉沦。
破荒砸击至冥沌头顶的山字形棱角之上,气劲长虹迸射四方。
冥沌头顶浴血,然而仍旧倾力向前,欲横推一切。
张本初双臂之上崩裂出多道深可见骨的血槽,其虎口彻底离开,涌出大片血水,染红了破荒。
冥沌传来的巨力,令张本初节节后退,脚下划出深约两寸有余的沟壑。
张本初浑身浴血,咬牙死撑。
这般角力,张本初毫无疑问处于劣势。
眼看冥沌即将冲破张本初防线,后者猛然间纵跃而起,索性直接弃掉手中破荒,云龙步催动到极致,瞬间骑在了冥沌身躯之上。
接着,双拳彻底变成青金色,炮锤之力连绵不绝,向冥沌头顶砸击而去,拳头如雨点般密集,拳劲层层叠加。
冥沌顿时仰天长啸,发出了刺破天穹的雷火爆鸣之音。
然张本初催动浑身真元,孤注一掷,拳劲越来越重,拳速越来越疾,便是冥沌也低下了头。
后方尾部猛然回旋刺来,其尾部蝎刺噗的一声扎入张本初后脖颈,当即血花绽放,张本初整个人为之一凝。
丝毫不顾后方,猛咬舌尖强行提气,不遗余力用自身精血提炼真元,炮锤仍旧连绵不绝,宛若浩荡奔流的青冥大渎般。
一浪胜过一浪,一浪叠加一浪。
硬撼到底,不留退路。
拳势之中,隐约有枪劲迸发,巨力已逐渐渗透冥沌头顶。
冥沌剧烈扭转身躯,企图摆脱张本初,然张本初双腿若锁链,死死扣住冥沌腰肢。
后方尾部再度一刺而来,瞬息命中张本初腰椎中央之地,迸射出大片血水。
遭此重创,张本初面目狰狞至极,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泄愤过后,再度一咬舌尖,强行提气,双拳仍旧不停落在冥沌头顶。
砰砰砰!
若战鼓激荡,冲击万里山河。
此时此刻,冥沌已承受了张本初五千多拳,前身不受控制的开始下沉。
后方尾部再度来了,这一次直刺张本初右腿膝盖。
咔嚓!噗!
血水迸射,形成一道血线,染红了已沉沦的土地。
张本初不管不顾,眼神如铁。
冥沌尾部再度出击,这一次命中张本初左腿膝盖,又是一条血线射出。
然无论如何,张本初始终如一,像是他第一次从南郡乡下出发,一路星夜兼程前往皇都般的执着。
悬崖上,郭盛和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的说道:“以往是我小看本初了,若换做是我,定然受不得如此剧痛。”
“此刻他浑身中了剧毒,且深入骨髓,他这般杀伐,只会加重他的伤势,预计再有五千拳左右,他就得死。”
“真的不出手吗?”
武宓一脸平静的看着,似是没听到郭盛和的话语。
宇文君轻声应道:“我也才发现,他体内的混沌法则虽不成熟,可他却将云龙步,南疆炮锤以及明炎枪经一同熔炼,他自身就是一尊永恒燃烧的烘炉。”
“冥沌快要败了,神医准备收拾残局吧。”
郭盛和嗯了一声,暗自运转真元,将自身气息拔至巅峰。
嘭!
张本初一拳落下,震颤大地,一股罡劲以他为中心荡开,方圆十里瞬间被夷为平地。
冥沌伏首,壮怀激烈!
这颗璀璨将星亦是精元耗尽,伏首于冥沌身躯之上,漫天星光为他披上了一层轻衣……
第三十九十八章 开路
郭盛和来到近前,揉了揉肚皮,面色为难道:“他大半条命没了,伤势在高志之上。”
宇文君龙眸如炬,凝望而去,冥沌体内已有细微的混沌法则,也不算是认可了张本初,但二者之间,有了些微秒的联系。
沉思道:“带他去见郭老爷子吧,我们之后再见,接下来我以应龙之力转移迷踪山谷内所有坐骑。”
郭盛和轻柔点头,这般伤势,人族也仅有那位老爷子可下手。
赤元再度构建虚空通道,带着张本初与冥沌以及郭盛和横渡虚空离去了。
武宓探出手,劲风起,瞬息将破荒圣器拿捏在手中,掂量了一番,点评道:“冥沌恢复后会不会认张本初为主?”
宇文君道:“此刻不好言说,一切得等到他与冥沌苏醒后方可知晓,赤元在那里,张本初必会安然无恙。”
虚空涌动,宇文君与武宓顷刻间到了迷踪山谷。
井寒清见状,狐疑道:“他们呢?”
武宓轻声叹息道:“先我们一步离去了,张本初元气大伤,比高志更加惨烈,得郭老爷子亲自出手。”
高志与井寒清心里一沉,虽言那位老爷子可将死人复生,然本初终究与他们朝夕相处,便是某些学问义理无法一同交流,感情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的。
宇文君道:“无需担忧,此战过后,张本初将会更上层楼。”
忽然间,极光闪烁,青鸟飞向夜穹,渐行渐远。
不久后,柳青华垂头丧气的来了。
低声道:“它好像不喜欢我。”
宇文君柔声安慰道:“有些事不可强求,你都对它做了些什么?”
柳青华小声嘀咕道:“我伸手摸了摸它的羽毛,尽量柔声细语,可它还是走了。”
好不容易遇见,却又马上分别。
宇文君温柔道:“无妨,有缘还会遇见的,有些事不在于一时一刻。”
柳青华心胸淡然开阔,她知晓初次见面就获得青鸟好感近乎痴人说梦,想到这里,又开怀笑道:“知道了,下一次遇见,我还是会和这一次一样,对它温柔以待。”
“本初师弟他们呢?”
宇文君简短解释了一番,柳青华闻后甚是揪心,也因此心中更加平和,她只是和青鸟说说话而已,又不曾打生打死。
随即,宇文君召唤出应龙,遮天蔽日的应龙出现的刹那,整个迷踪山谷里的飞黄与银狼纷纷匍匐在地,不敢直视天宇中那尊庞然大物。
一道大范围的虚空通道开启,应龙的意志降临在每一个生灵心海,飞黄与银狼成群结队有条不紊步入虚空通道里。
山谷里,五光十色,交织梦幻旖旎。
今夜过后,恒昌宗骑军便正式登台。
“我们也走吧。”宇文君道。
刹那间,天地倒转。
横龙山,断剑峰以北,有一天然平原,灵气浓郁,植被丰茂,山势无尽,远胜迷踪山谷。
山野里,黑麒麟同白虎互相角力,一时不分胜负。
见大量飞黄与银狼来了,两尊猛兽下意识遮蔽气息,进入一处高地,默默的看着平原里的一切。
随后,应龙现身,又快速消失。
断剑峰之巅,宇文君,武宓,高志,井寒清四人并肩而立。
黑麒麟同白虎闻风而至,当下的黑麒麟于白虎极其神威凛然,气势压山河。
宇文君伸出手,摩挲了一番黑狮子的额头,柔声道:“这些飞黄与银狼多数桀骜不驯,你与小白可严加管教。”
武宓轻笑道:“这倒是不错。”
黑麒麟兴奋的吼了一声,白虎更是流露出圣洁的光辉,一道森然杀意,以恢弘之势,在整个平原里浩荡开来。
无数飞黄银狼察觉白虎气息后,纷纷停顿,眸子里有茫然,有恐惧。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诸多劳事,辛苦二位了。”
黑麒麟和白虎愈发兴奋,抽身调转,冲入平原深处,所到之处,无数银狼匍匐在地。
井寒清欣慰笑道:“便是闻名天下的驯马师来了,也非麒麟白虎之敌。”
……
……
翌日,上午。
井寒清归来后,景佩瑶虽未觉得如释重负,心里自是轻盈了不少。
书房里,井寒清将参与内阁考核的卷宗一一过目。
宇文君言道:“文玉和孟怀则由我钦定步入内阁,余下三个名额,你来定夺,至于剩下的五人该如何安顿,也均由你来定夺。”
井寒清深知其意,想起了玉秀伯母说过的话。
这位宗主大人,果然很喜欢撂挑子。
言道:“就不怕我会看走眼吗?”
宇文君微笑道:“这十人任何一人都有能力成为内阁成员,只是取决于我们如何做选择,且内阁成员非一成不变,更非世袭罔替。”
“若有人犯错,自是要退位让贤。”
“你是内阁之首,如何取舍,全在你一念之间。”
“人族出现过扶摇女帝,却从未出现过身为女子的将相之才。”
井寒清顿觉肩头一阵沉重,同是八顾,她很清楚郭盛和的成色要比自己足很多,没别的原因,仅是因为郭盛和是男子。
“多谢点拨。”井寒清正色道。
权力终究是成就堆积而成的产物,从来都不是讲仁义道德琢磨出来的。
世人心里的成见如山如岳,便是诸多男子也无法越过那些雄关险隘,更别言一介弱女子。
井寒清微鞠一躬退下了。
景佩瑶在一旁默默举起茶杯,言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国师李洪山一直都在妖域,不去照看一二吗?”
李洪山一直都在妖域,无人知晓他做了些什么。
妖都冥蛇一族的暗探,也拿那位国师大人毫无办法可言,那是李洪山,不是谁都能轻易窥探到的狠人。
宇文君沉思道:“此事静观其变,只要他不影响我恒昌宗即可,再者,出自于人皇陛下的手笔,也当顺着点。”
“战骑分配一事,需得等到郭盛和与张本初归来后再做决定。”
“但我们自然要多倾向本初一些。”
至于高志的横龙铁骑,三千银狼,五千飞黄便可组建而成,无论是凿阵,亦或是冲杀,足以够用。
郭盛和的郭家军,就得看这一次他回归郭氏家族后,那位老爷子是否会特意交代几句。
郭家军所求坐骑越过了宇文君心中底线,宇文君便会拒绝,若没超过宇文君心中底线,宇文君便会多加一些数量。
权术,平衡之道也。
“井寒清归位,你我便可去做一些其余的事了。”
“说起来也快要冬季了,天海雪原很美,拜访一番熟人,来年开春后,就得有大型贸易往来。”
“把谢一鸣也带着一同前去。”
景佩瑶微微嘟嘴道:“现在吗?”
宇文君含蓄点头,他必须要快,身为领袖,他得尽早的将路给燕北游他们开好。
景佩瑶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一身墨黑色的长裙,倒也能上的了台面。
随即小两口横渡虚空,到了谢一鸣府邸外。
景佩瑶是第一次来这里,有许多不适,昔日八顾之宴她杀了庄钦,此事令谢一鸣介怀于心,即便这位南方领袖从未有过怨言,可某些怨言本就是无声的。
府邸内,谢一鸣与夫人同时心中有感,随即夫妻两人瞬息间来到门外。
宇文君轻声笑道:“又见面了。”
谢一鸣乐的合不拢嘴,连忙言道:“既然来了,那就里面做,我让小厨房准备丰盛一些。”
宇文君含蓄笑道:“无需如此,随我去一次灵族,该见识的人,你也终归要见识一番。”
谢一鸣愣了愣,其夫人也是微微恍惚了一瞬。
宇文君笑道:“走吧。”
谢一鸣刚回过神,便被宇文君横渡虚空带走了,独留其夫人留在原地。
天海雪原之下,雪花飘舞,方圆千里银装素裹。
谢一鸣好奇的左顾右看,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想来有许多人族的文人墨客,已在周围游历过了,甚至会在某些峭壁之上题诗一首。
宇文君负手而立,视野中,一道白虹翩然而至。
来者是古澄,见到宇文君后熟络的上前拍了拍肩膀,咧嘴一笑道:“好小子,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想我在梦都府也等候了你很长时间。”
宇文君怪味笑道:“是住不下去了,所以回来了?”
古澄顿时脸色微变道:“这话说的可就要伤感情了。”
宇文君低头轻语道:“常言道,吃水不忘挖井人。”
古澄一时理亏,自顾自哈哈笑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这才留意到了景佩瑶,细微感应一番便察觉到了其体内的紫薇真元,热情招呼道:“你就是弟妹了吧,说起来在梦都府时,他也未曾提起过你,这小子藏的很深啊。”
景佩瑶微微点头致意,轻柔应道:“我与他都不是喜欢将相思流露于表面的人。”
古澄顿时乐开了花,说道:“还别说,你们还真有些像。”
宇文君微笑介绍道:“他叫谢一鸣,你当有所耳闻。”
佩瑶在这里,他真不愿和古澄闲聊,聊着聊着,思绪就飘向了远方。
古澄神色一凝,微低头客套言道:“在下古澄,幸会。”
谢一鸣双手作揖道:“幸会幸会,往后多多指教。”
古澄轻声笑道:“会打许多交道的,若我有所不对的地方,先生也可明言。”
谢一鸣朴素一笑道:“阁下果然直戳人心,我很喜欢和阁下这般人打交道。”
古澄温和道:“所见略同啊,想来先生也不是一个让人觉得头疼的人。”
几人一步跨出,来到了一夕宗深处的梦心殿里。
大殿之内摆设精致奢华,格局错落有致,诸多物件流光溢彩。
两旁的侍女们同时微鞠一躬,恭迎宇文君等人到来。
北寒梦就在高处坐着,见到宇文君等人后,对着景佩瑶微微招手道:“妹妹来我旁边坐下吧,让他们坐在下面。”
景佩瑶嘴角微微上扬,瞬息坐在了北寒梦身旁,两人眸光交流柔情似水,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们是闺中密友呢。
古澄,宇文君,谢一鸣三人随意坐下了,侍女们端来了瓜果点心,以及千秋白水,至于膳食,后厨那里正在忙活中。
谢一鸣坐在宇文君身旁,略有些尴尬,因为此刻北寒梦正在与景佩瑶眉目传情,而古澄似乎也没了之前的善谈,表情略有些木讷。
宇文君暗中传音道:“之前发生了一些事,不太方便告知你的事,那件事出自于我的手笔。”
“不伤感情,无关道德,或许有一丝丝的不道德。”
“叔叔习惯就好。”
谢一鸣若有所思,涉及到了一丝丝的道德问题,还能让北寒梦这般对待景佩瑶,看来也是属于自家人之间的一些神秘事件。
北寒梦与景佩瑶互相熟络后,这才看向了下方三位男子,凝望宇文君沉声问道:“可让我佩瑶妹妹受过委屈?”
宇文君顿了顿,抿嘴应道:“那自然是没有。”
北寒梦又问道:“那为何现在才带着佩瑶妹妹过来串门子?”
宇文君略微整顿思绪后回道:“婚后政务繁忙,许多事要细细梳理,故此耽误了,还望姐姐心里莫要见怪。”
北寒梦撇嘴道:“还挺懂事的,你身边这位朋友姓甚名谁啊?”
谢一鸣一脸笑呵呵道:“在下谢一鸣,久闻宗主大名。”
自两族展开交通往来后,人族南方大地已有不少人知晓一夕宗在灵族的地位,对于这位宗主大人,亦是有所耳闻。
北寒梦轻声道:“远来是客,听闻先生很喜欢盘核桃?”
谢一鸣轻声笑道:“没想到这些事都传入了灵族,略有些羞愧啊。”
北寒梦笑颜道:“有癖好的人,往往更值得信任,先生莫要自谦。”
谢一鸣本就头大脸圆眼睛小,笑起来眼睛自然密成了一条线,柔和回道:“宗主倒是头一个这般看我的人。”
“觉得我不靠谱的人,着实太多了些。”
北寒梦打趣道:“面相而言,你还是靠谱的,只是给了别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罢了。”
宇文君打了一圆场道:“那姐姐觉得我靠谱吗?”
北寒梦没好气的瞥了眼宇文君,略有怒气道:“那你自己觉得呢?”
宇文君顿了顿,瞥了眼身旁的古澄,后者却是双耳不闻身旁事。
北寒梦咳嗽了一声道:“行了,既然来了,那就在我一夕宗居住两日,之后随我去灵都面见陛下,你在人族有赫赫名望,在灵族亦是如此。”
“本不会多此一举,然陛下似乎对你颇为好奇。”
“有些事,还是得你自己去说去做。”
宇文君心领神会,含蓄的点了点头。
第三百九十九章 人与人
上仁州,郭氏家族后山。
蒲团上,张本初盘膝而坐,气息徐徐上涌,煞白的脸色流露些许血色。
屋外,冥沌盘卧在地,静静的看着屋子里的张本初。
它已察觉体内细微的混沌法则,有些不适,有些熟悉。
良久后,张本初徐徐睁开眼,微微吐出一口热气,不经意间与冥沌四目相对。
“谢谢。”张本初柔声道。
冥沌微微转头,避开视野,似若有所思。
屋顶上,赤元手拿酒壶,猛喝了一口,似笑非笑道:“傻人有傻福啊。”
或许是混沌法则之间的共鸣,或许是张本初某些特质感染了这尊上古异种。
恒昌宗第一大将可恢复如此之快,除却郭老爷子妙手回春,更因冥沌以血气反哺张本初。
最后那一拳,着实是石破天惊,可比武宓巅峰一拳。
丛林里,秋叶成堆,似给土地铺上了一层毯子。
老爷子走在前面,孙子走在后面,脚下传来有序的沙沙声。
“战骑分配一事,一万飞黄,五千银狼即可,不可贪心了。”郭老爷子沉声道。
郭盛和轻微点头道:“这个数,是要比我心里的数少一些的。”
“与灵族即将展开贸易往来,郭家依然可出力不少。”
“不妨多要一点?多七八百也成啊。”
郭老爷子撇嘴道:“谁都想要多一些,飞黄与银狼这等战骑,足以组建一支无坚不摧的铁骑,然而八顾之首也会将一碗水端平。”
“贸易往来一事,郭氏家族只做分内之事,不会节外生枝。”
“那位和年岁与你差不多大小的伏城,已在北海修建港口,边防要塞,海产红利即将入库,这笔红利,足以让宇文君底气更硬一些。”
“你明白了吗?”
宇文君有选择,郭盛和没有选择。
且宇文君给的价钱,向来都很公道。
郭盛和无法得寸进尺,想到这里,他嘿嘿笑道:“多谢爷爷提醒,本来心想着狮子大张口的。”
“只是这般算计,他知道吗?”
郭老爷子无奈笑道:“亏你还是八顾之一,宇文君自然明白这些事,甚至他已猜测到你我在这里所谈论的细节。”
郭盛和欲言又止,有些事,经不起推敲。
郭家军属横龙大军一脉,有战骑加持,腰杆极其硬气,老爷子不动心自是有些虚伪,可某些事,也仅能自己偷着乐。
老爷子忽然言道:“那孩子命数不错,身为一颗将星,气运昌隆,与冥沌起了些共鸣,他虽学问不深,但往后切记,要多顺着他一些。”
“他是第一大将,逢生死决战,以他为尊。”
郭盛和嗯了一声,没有反驳,他是全才,却无一技之长。
不知不觉,两人到了院落里。
张本初见到郭老爷子后,欲强行起身行礼,老爷子淡然一笑道:“无需多礼,你好好养伤就是了。”
赤元从屋顶轻盈落下,柔声道:“你也辛苦了。”
老爷子洒脱言道:“何谈辛苦,这孩子往后将会有大出息,唯一美中不足,便是书读少了,或是说,看的书很多,却没能吃透多少。”
赤元微微点头,见过那一拳后,他对张本初也无多少轻视,将他放在了可与武宓比肩的地步,当然,武宓终归还是强那么一丢丢的。
郭盛和对张本初温和说道:“就在这里好好养伤,等恢复后,咱们再返回横龙山,想来这会儿,井寒清他们也开始梳理内政,咱们的宗主大人,又当了甩手掌柜。”
张本初憨厚的点了点头,笑容甚是朴素。
……
……
一夕宗,梦心殿里。
一桌宴席,多是人族知名菜肴,红烧狮子头,小鸡炖蘑菇等。
北寒梦与景佩瑶同坐主位,眸色湛蓝的宗主大人轻声笑道:“对于美食,还是人族更胜一筹,便是那不可一世的魔君也得承认这一点。”
宇文君狐疑道:“莫非姐姐想要开设酒楼客栈,这门生意在灵族也算是红利,回头我可收集一些秘方交由姐姐。”
北寒梦噗嗤一笑道:“为了银子,你也是什么话都敢说。”
“不过这也是一个正主意。”
谢一鸣在一旁含蓄笑道:“生意做遍,不如卖饭。”
北寒梦无奈的笑了笑,徐徐言道:“扯远了,说些正经事。”
“我可提供水晶,铁这两门生意。”
“不知你们两位如何分?”
谢一鸣听到铁这个字,便已有了答案,毫不犹豫道:“我很是喜欢文雅之物,水晶生意很是不错。”
北寒梦应道:“是很不错,此事也最好下手,事后我派出使团去往你南方大地,到时如何协商,便是你们的事了。”
“我可主事,却不可触及别人利益。”
谢一鸣正色应道:“此事我懂,定让宗主无忧。”
北寒梦玩味的瞥了眼宇文君,问道:“铁的生意事关重大,我知晓你在人族地位古怪,不知你能否吃下?”
宇文君平静道:“姐姐放心即可,无人敢拦我。”
“我这里可做金丝绸,有药材,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做生意一事,总得让对方觉得有价值才行。
北寒梦言道:“这两门生意虽稳赚不赔,可我给了铁,你总得回报一些质量同等生意才行。”
宇文君直言问道:“不知姐姐需要些什么?”
北寒梦抿嘴一笑,有些妩媚而神秘,言道:“不是我需要什么,是陛下需要什么,听闻你在魔界有所布置?”
宇文君顿时明悟,低头浅笑道:“所以这就是陛下要见我的缘由?”
北寒梦轻笑道:“看来你也不笨。”
“提前给你打声招呼,哪怕过去了很多年,可在陛下心里,顾雍始终都是一根刺,现在这根刺较之以往,更加粗壮而锐利。”
拐了人家闺女,人家心里有根刺也不过分。
然宇文君却替顾雍背了这个黑锅,哭笑不得道:“姐姐的招呼甚是提神醒脑。”
与一夕宗是一回事,与那位陛下又是一回事。
人与人之间的疆域始终都是清晰了然的,最好不要越界。
第四百章 这是命令
宴席结束后,景佩瑶留在梦心殿陪伴北寒梦,二女之间相识虽浅似是经年。
古澄带着宇文君与谢一鸣在宗内四处游荡,漫天飘舞雪花,天海雪原一年四季均是冬季,是文人墨客赏雪景的不二之选,可惜也仅能远远的观望一番。
凉亭外,三位男人立于风雪中。
宇文君顿了顿,言道:“算起来也有些日子了,你还没硬气起来?”
古澄面色古怪的笑了笑,欲言又止。
谢一鸣摩挲手里的核桃,忽觉自己在这里有些多余,事情已然落实,他也该离去了。
“两位,我先走一步,回去整顿内政,近两日来注定无休无眠。”
古澄开口挽留道:“先生莫非心急了?还是这里的雪景不入先生法眼?”
谢一鸣凝望整座一夕宗,雪花漫天飞舞,是一个吟风弄月以及修行的风水宝地,可再美的地方驻足的时间长了,都会走向平淡。
含蓄笑道:“风色壮美,可惜我读的书虽然多,却不善吟诗作对,否则非要在这里赋诗一首。”
“匆匆一眼,便是万年。”
古澄闻后,一脸温和笑道:“先生还是有文趣的。”
谢一鸣微鞠一躬,就此离去,一路上当御风而行,好生游历这从未来过的名山大川。
宇文君伸出手摘下一片雪花搁在指尖,晶莹澄明,若人心可如此该多好。
古澄叹息了一声道:“你们人族有句俗语“女人上了床后自然就听话了”这样的好事却不曾发生在我身上。”
“我心中亦有许多郁结,不知如何化解?”
宇文君微微一怔,眼神飘忽不定道:“所以,你被姐姐制住了?”
古澄默然点头,这已是肉眼可见的事实。
宇文君撇嘴道:“恕我无能为力,是自己认输了,怪不得谁。”
“有些规矩,在一开始没能立下,往后就再无机会可言。”
风雪飘摇,古澄心如刀割。
狐疑问道:“你的规矩又是如何立下的?”
宇文君诚然道:“北海一战,我未曾手软。”
古澄瞪大了眼睛,竖起大拇指道:“兄弟,你果然是你。”
宇文君含蓄笑道:“兴许,我们本就互相心仪,故而诸多事不难下手。”
古澄有叹息了一声,风雪漫漫,不知何时可停。
宇文君拍了拍古澄肩膀,抖落上前的雪花,言道:“好事多磨,你得慢慢来。”
“过两日我便入灵宫,有一人,需得你替我盯住。”
古澄神色一凛道:“灵和王?”
宇文君点头道:“他曾去过人族,且挟持了我麾下第一大将的家人,尚且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
“他是天潢贵胄,我不便下死手,只能多多提防。”
古澄微微嗯了一声。
那位王爷,一直都不招人喜欢。
谢一鸣一路御风而行,从灵族到人族,见到诸多文人士子游历,灵桥之上,多有商旅来往,有眷侣在风景绝美处相互依偎。
有贫苦青年在路边卖着烤地瓜,有老者拄着拐杖,在雪地里留下长长的脚印。
真一副盛世模样。
谢一鸣心有戚戚焉……
驻足观望,人间尽收眼底。
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走了,也并未去那位刺史大人家中一叙。
偶有小暖,最是入心间。
途径一座山峰时,忽闻茶香,虽入味,亦刺鼻。
此峰笔直,其势如剑。
亭子里,有一身着朴素道袍的老者,自斟自饮。
山风起,嘴角微扬,道人添茶于对桌,谢一鸣自天外而来,入座此间。
谢一鸣柔和道:“刚吃了一桌宴席,是需喝杯茶以解五脏之困。”
多难道人灿然一笑道:“我这里茶管够。”
谢一鸣举杯抿了一口,轻柔将茶杯放在桌角,眼睛眯缝,含蓄问道:“不知这茶如何叫卖?”
多难道人微微扣响桌角,柔声细语道:“那便要看先生的心意了。”
谢一鸣哈哈大笑道:“我这个人什么都有,恰好心意是没有的,喝一杯霸王茶,阁下觉得如何?”
多难道人咧嘴笑道:“那自然是不妥,还从未有人在贫道这里喝过霸王茶。”
谢一鸣轻声道:“四野天高云阔,还请阁下赐教。”
多难道人漠然一笑,瞬息出掌,掌势平常,威能内敛,然掌中有山河。
谢一鸣顺势一掌推出,掌势若静海,暗有蛟龙出。
轰!
这间山顶凉亭瞬息化作齑粉,罡风于云幕之下浩荡开来。
两人同时凌空而立,谢一鸣摩拳擦掌道:“很多年了,不曾与人动手,还望阁下莫让我失望。”
多难道人怡然自得道:“既然来了,便不会让先生失望。”
谢一鸣率先而动,一步瞬移至近前,双拳若出海蛟龙,狂涌而去,拳势层层叠加,泛起滔天巨浪。
多难道人双掌如游云,卸力出招,忽有一掌灵蛇出洞,直刺对方咽喉要地。
铮!
真元涌动,指尖射出一道青丝剑气。
谢一鸣瞬息侧头规避,狞笑道:“阁下身着道袍,招式却如此霸道狠辣,真是受教了。”
南方领袖一腿横扫而至,腿势如大渎,欲冲卷此间山河。
多难道人提膝格挡,顷刻之间,绽放出灿烂恢弘的真元气浪。
两人同时后移,又顺息而动。
多难道人手中拂尘化剑,剑气沸腾,往前一刺,虚空微滞,一线天之间,绽放耀世光明。
谢一鸣冷哼道:“我南人剑道无双,敢在我面前耍剑,你算是找错人了。”
双拳对撞,一道浩瀚声波激荡开来,似黄钟大吕激荡岁月。
一拳轰出,激起海量灿烂拳光,拳意如铁,攻城拔寨摧杀众生。
轰隆隆!
拳光与剑气激荡,此间山河摇曳,方圆千里无数飞禽走兽闻声而匍匐,亦有诸多游历的修行者,纷纷望向了此间。
谢一鸣直入云霄,多难道人紧随而上。
“想做一条邀功的狗,今日就打断你的狗腿!”谢一鸣盛怒道。
衣衫猎猎,长发狂舞,气息攀至极致,透出凌霄后期修为,一掌祭出,一轮璀璨的大日瞬息绽放,演化无数光火,焚烧万里苍穹。
多难道人顿时眉头紧皱,双手握剑,横劈而去,长达数千里的剑气横卷激荡,与那无穷光火相互辉映,衍生无数旖旎景象。
谢一鸣狞笑道:“敢来敲老子的竹杠,你还嫩了点!”
多难道人心中惊诧不已,来之前他推演计算过很多次,确认谢一鸣并未将《阴阳圣经》修行大成,且多年来谢一鸣看似闲云野鹤,实则一直都是政客,心中暮气累累,早已没了两袖清风肩挑日月的果决敏锐。
今日出手,怎一个霸道了得。
光火燎天,剑气化尘埃。
多难道人身法玄妙,来回纵横穿插,捉对厮杀,他已不是对手,唯有布下天雷阵,引九天雷霆降临,方可制住这位南方领袖。
脚下泛起涟漪,雷蛇涌动,似一条水蟒纠缠瀑布。
谢一鸣双眸透亮,眸中亮起金鼎,波光熠熠,此乃武道天眼,可看破虚妄。
“布阵,若你一开始便如此,兴许还有机会。”
这位高大的胖子杀意罕见流露,凡是阵法,均有阵眼。
看破阵眼后,谢一鸣脚踩虚空,一股恢弘浩荡的真元若海啸般势如破竹,继而横贯八方,多难道人脚下阵法眨眼间明珠蒙尘。
谢一鸣单手结印,掌中一轮弯月于青天白日闪耀无穷月华。
单手掷出,虚空轰鸣震动,险些压塌了此间山河。
弯月若刀滚龙壁,前方便是千军万马,亦可屠之!
多难道人大惊失色,刚欲弃阵,弯月之刀便从下身呼啸而过,裂出渗人的虚空裂缝,一条腿喷洒血水自天宇坠落。
“啊!”
“谢一鸣,莫非你也想同陛下分庭抗礼!?”
谢一鸣一步跨出,杀至多难道人近前,探出手轻而易举遏制住其咽喉要地,冷笑道:“想要邀功,得有实力,你若败了,陛下当做无事发生,你若胜了,亦不过一死了之。”
“真以为恶犬可无往而不利?”
多难道人呼吸逐渐粗重,此刻面如金纸。
谢一鸣微微发力,一道气劲从手背迸射。
噗!
多难道人左眼血花绽放,喷射出一条血线。
这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发出凄厉无比的嚎叫,惨烈的叫声传遍四方。
谢一鸣提膝,怦然一声巨响,令其胸口凹陷两寸有余。
噗!
多难道人喷涌出大口血水,若断线风筝般坠落,重重摔在了之前的山峰之顶。
谢一鸣漠然笑道:“三日之内,将南方大地所有谍子撤走。”
“这是命令,不是在跟你打商量。”
至此,谢一鸣功成身退。
入夜。
皇都灯火璀璨,御书房内的陛下见到传回的谍报,微微动念,谍报化作光火消逝。
一位面部覆甲的星罗首领躬身御前,呼吸略有粗重。
人皇轻声道:“得亏那个胖子脾气还算尚可,否则他必死无疑。”
“就当做此事不曾发生,待国师归来后,私下告知。”
“退下吧。”
这名星罗首领徐徐退下,多难道人遭受重创,一旦传扬开来,必将掀起无数波澜。
人皇乐呵一笑道:“南岭书院人才济济,谢一鸣功不可没,是该赏赐些什么的……”
恒昌宗。
屋子里烛光明亮,武宓与井寒清同坐一桌,对于喝茶一事,两女不喜不厌,倒是喜欢在夜间吃些水果点心。
桌子上的水果是特意从灵族商旅那里购买的葡萄与荔枝。
武宓凝声道:“据我所知,多难道人没那么蠢,便是他可轻而易举胜了谢一鸣,也绝不会干出这等蠢事。”
井寒清一脸肃静,微微沉思道:“他遭受重创,此事应当不会被外人所知。”
武宓猛然顿悟道:“只有一个可能,多难道人在南方逗留多日,暗中已收买不少世家,且那一部分人,均和恒昌宗过不去。”
“例如王家,季家。”
“他与谢一鸣的遭遇,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即便有所拖延,时间仍然短暂,又能发生些什么?”
井寒清额头渗出汗珠,小心翼翼道:“谢一鸣执掌南方年数较短,老旧势力错综复杂,其和顺之道,令多位元老名宿介怀于心。”
“这一次是为了内斗?”
武宓起身来回踱步,焦虑道:“或有可能,但必然有那么一件事,触动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
“多难道人出手的时机又显得过于突兀。”
“看似是对人皇表忠心,看似是在干涉南方与灵族之间的贸易往来,但这些事经不起推敲,他是多难道人,必然有一招神仙手藏在里面。”
“青云令在他手,有不少修行势力对他俯首,然却无多少一枝独秀的高手作为底蕴。”
“这一切显得荒诞古怪。”
井寒清略微咬唇道:“谢一鸣心里必然有数,我们不妨静观其变。”
武宓沉思良久,也想不到多难道人为何这般。
“也罢,近几日我辛苦些,如有异动,还有赤元叔叔作为后手。”
“说起来,恒昌宗与南方本互相敌对,如今又成了盟友,我们也得略尽绵薄之力。”
井寒清伸了一个懒腰道:“夜色已深,暂且入睡吧。”
武宓无奈眨眼道:“我大概今夜是睡不着了,愿你梦中锦绣万千。”
两女相视一笑,就此作别。
回到家中的谢一鸣一如既往无所事事的躺在了床上,床边放着他的山核桃。
夫人在一旁手法细致的给其捶腿捶背,一脸温柔,也不多言。
她深知夫君今日归来,体内气血翻涌,显然与人动过手了。
独思,是夫君多年来的习惯,想开了便是想开了,若没想到,便一直独思下去。
谢一鸣忽然开口道:“我突然想吃一碗酸菜面。”
夫人温柔一笑道:“好勒,这就去给你煮面。”
谢一鸣淡淡的笑了笑,待夫人离开后,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今夜注定无眠,他不希望今夜有人来。
最好就这么平静的渡过这个略有些寒冷的夜晚。
躺在床上,他可以听见小厨房里夫人切酸菜的声音,也能隐约听见火苗燃烧的声音,再过一会儿,水应该煮开了。
今夜最好别有人来……
第四百零一章 雪夜静心
桌上,烛火随着呼吸微微摇曳。
酸菜面入喉,谢一鸣竟觉得略有微甜,这滋味很多年不曾有过了。
夫人安静的陪伴,令谢一鸣逐渐心安。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响起,谢一鸣嘴角上扬,微微挑眉。
夫人体贴问道:“要见吗?”
谢一鸣黯然点头道:“该来的总会来,今夜若不见陈守心,他也不会离开。”
夫人起身走出屋外,谢一鸣继续吃面,酸菜面没了微甜滋味,开始酸了起来。
须臾,陈守心来了,头顶覆上了一层零散雪花。
“今夜下雪了,你却在这里吃面,酸菜面虽入喉入味,可总有些寡淡,容易刮掉肚子里的油水。”陈守心道。
谢一鸣抬头微笑道:“我本来就肚子有些大,刮掉些油水亦是美事。”
夫人斟茶倒水,茶香在屋子里萦绕,一团阴影在烛火旁飘扬。
谢一鸣举杯,深呼吸了一口,今夜的茶香,要比白日山顶的茶香平淡入颇多。
陈守心道:“季建与王家还有沈家此刻也没睡,那位断了腿瞎了眼的道人就在南岭书院的最高处,想来他们那里要奢华些,美酒佳肴,或有歌女轻舞。”
“你我这里,有些朴素啊。”
季建,无极强者,南方底蕴,单论修为可碾压谢一鸣,论韬略文才,不弱谢一鸣。
南方领袖之位,非世袭罔替,不可一家独大,这般体系之下,倒是委屈了那位无极强者。
谢一鸣,年少成名,也曾与顾雍一样浪迹天涯过。
虽无战绩可言,也仅是因为顾雍昔年的战绩过于耀眼罢了。
陈守心道:“明日陛下的圣旨就会来到屋外的院子里,将会赐下诸多赏赐,或有战马与真金白银,南岭书院文风蔚然,人才济济,你这位南方领袖功不可没。”
谢一鸣玩味笑道:“听上去更像是戏子谢幕,江湖再见。”
陈守心略有恼怒道:“我以为你不知,可为何今夜要在家中吃这碗滋味复杂的酸菜面,为何要始终纵容季建成立自己的小庙堂。”
“那位已经死了,南方由你做主,各大世家均认可此事。”
“为何就不能更狠一些?”
谢一鸣闻后,唯有沉默。
位置是相对的,和顺之道利在南北,大兴文武,南方文脉仍属正统。
可南方士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皇都惊变之后,宇文君同人皇陛下已分道扬镳,各自相安无事,往后战场亦为袍泽,可那是龙族传人。
谢一鸣虽未居庙堂之高,可其麾下人才无可避免食君之禄。
大争将至,理应南北一心,共御外敌。
然谢一鸣终是与那八顾之首走在了一起,且一起去了灵族,之后更有不少贸易往来。
与人皇陛下心中的那条路渐行渐远。
衮衮诸公不愿,部分南人不愿。
昔日的顾雍不知灭杀南方多少英才,今日的谢一鸣同宇文君共襄盛举。
有些陈年往事,无论过去多长时间,只要那些事未曾令人心意通畅,始终都是一桩横在人心里的利刃。
只需稍微动弹些许,便痛了全身。
太史平仍旧稳坐南华州刺史之位,就已然给谢一鸣敲响警钟,可他却没能仔细聆听。
途径灵桥四野时,谢一鸣心有戚戚焉,不是偶然。
陈守心道:“如今还不算木已成舟,权力的更迭从来都不体面,季衡虽有无极修为,但他不敢违背南方大义。”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无可厚非。”
“然我们利在当代,功在千秋,亦问心无愧!”
“如你所需,我陈家上下,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玄已调动一万精锐铁骑,两万披甲步卒,随时都可抵达玉华州,同那季建好生讲讲道理。”
“只需你点头……”
谢一鸣却摇了摇头。
陈守心脸色涨红,一掌拍碎桌角,沉声道:“这又是为何?今夜你我若无所作为,天亮以后整个南方大地必然派系横生,相互倾轧。”
谢一鸣苦涩一笑道:“我自然会有所作为,可同室操戈传扬出去终究是不体面。”
“我孤身一人前去,你就在我院外的那座山顶设下酒桌宴席,等我归来。”
“告知陈玄,今夜雪大,让将士们早些回营歇息。”
陈守心神魂一晃,目瞪口呆道:“你要去单刀赴会?”
谢一鸣起身,抖了抖袖子,一脸和善笑道:“季建乃无极强者,我岂是对手,我只是去讲讲道理罢了。”
陈守心勃然大怒道:“你这是去送死!”
谢一鸣拍了拍陈守心的肩膀,一脸温和笑道:“雪来了,意味着不久之后便是年关,你我多年好友,说话吉利些。”
言罢,谢一鸣横渡虚空而去。
陈守心无奈闭眼,长呼了一口气,转身走出屋外,一步跨出,到了灵华山顶。
谢一鸣的夫人来到桌前,开始清理残局。
她知晓,丈夫会回来的,她更知晓,许多事她不可插嘴。
那位高大的胖子永远都是对的,因为他是一个好人。
南岭书院最高处,有一静心阁。
阁内,灯火通明,多位名宿大佬齐聚一堂,瞎了眼断了腿的道人坐在季建身旁,便是形体不全,可那一身抖擞的精气神,仍让人眼前一亮。
沈万山气态如静虎,不怒自威,桌前拜访一杯清茶,冒着热气,热气途径其下巴时,徐徐化作虚无。
沈氏家族,南方甲等豪门,虽不及陈家,却也曾慧眼识了庄钦那个英才,只是有些可惜,贵为五绝之首,却死在了八顾之宴里。
扶摇女帝的传人,想想都有些讨人厌。
王长生声音沙哑道:“都这会儿了,变故仍未发生,不知那胖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季建,曾与赫连沉霜联手杀了顾雍,乃南人心中第一功勋。
若那领袖之位可世袭罔替,也没那胖子什么事。
季建刚欲开口,阁内微风徐来。
一位高大的胖子站在了门口。
谢一鸣看了眼众人,笑眯眯道:“诸位都在啊。”
季建见状,一脸温和笑道:“原来是领袖到了,赐座!”
一旁的侍卫赶紧扯来一张黄金古木雕刻的座椅安放在季建对面。
谢一鸣从容入席,同季建南北对坐……
第四百零二章 夜色与清晨
季建略有狐疑问道:“你一个人来?”
谢一鸣面色温和,笑眯眯道:“本来陈玄已调集大军,后来想了想,初雪降临当是赏雪好时节,便没忍心坏了那份雅致。”
“故此,一人来了。”
王长生脸色阴晴不定,鼻息微微加重,沉声道:“这算是什么?”
沈万山瞥了眼谢一鸣,微微摩拳擦掌,气息内敛。
谢一鸣自顾自言道:“成领袖以来,近乎一直都在家中静居,对许多事置之不问,如今这般局势就很好,至少看见各位走在了一起。”
“季建,无极强者,南方底蕴之一,若没那个规矩,你早就该这般意气风发了。”
“明日陛下的圣旨将会抵达我家中,告慰我劳苦功高。”
“南岭书院归你,余下诸事归我,如何?”
季建无声而笑,眼神如夜色里的静海。
“这算是哪般姿态?”季建加重语气言道。
谢一鸣起身,坦然言道:“书院牵扯到无数学子往后的仕途前程,我这个人闲云野鹤惯了,不想要操心太多事。”
“诸位心系社稷,我心甚慰。”
“陛下那里,我不好越界,我这里,诸位也最好不要越界。”
季建眉头紧皱,沉声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谢一鸣探出手,瞬息隔空取物遏制多难道人咽喉要地。
咔嚓!
多难道人还未来得及挣扎,便闭眼了。
“自家事,何须外人指手画脚。”谢一鸣掷地有声道。
王长生心里发毛,沈万山心境起伏不定,虽有季建在此,可他也不能杀了谢一鸣。
至于多难道人之死,倒是可让谢一鸣背负诸多因果。
终是一个外人,死活无关轻重。
季建起身凝声道:“不愧是领袖大人,敢在我面前行凶!”
谢一鸣淡然一笑道:“我若没有猜错,南山剑宗的周天海此时此刻,就在书院之外的某个小酒馆里自斟自饮,那柄剑当也带着。”
季建闻后,一脸狰狞笑道:“哈哈哈,领袖大人好手段。”
谢一鸣忽觉索然无味,自顾自说道:“你已是无极强者,为何还执迷于手段二字?”
“南岭书院归你了,如何去陛下那里言说,看你的心意,多难道人死了,如李洪山日后想要复仇,可来找我一叙。”
“不要越界。”
言罢,谢一鸣转身潇洒离去。
王长生满腔怒火道:“这就完了?”
沈万山叹息了一声道:“也许他是对的,做学问一事,我们强于他,可他手里仍有军权与政权。”
“这大概便是那位老爷子看上他的缘由。”
“死不低头!”
季建大袖一挥,将多难道人的尸体化作虚无。
心情微妙,感觉有一肚子火气,未能发泄出来,亦不知从何发泄。
至此,南方文运文脉以及无数士子的仕途,拿捏在了季建手中。
灵华山顶,大雪纷飞。
天还未亮,今夜月色撩人。
一座简易凉亭,铜炉篝火,新茶热酒,以及一桌佳肴。
陈守心以真元驾驭凉亭天地内的一切,只要他还未归来,这里的酒菜便不会凉。
谢一鸣回来了,自然入座,没有和陈守心会意,自顾自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酱牛肉。
“味道不错,或许是心境不错的缘故。”谢一鸣喃喃自语道。
陈守心忧心忡忡道:“这么快便回来了,我以为至少会天亮以后你才能回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谢一鸣从容笑道:“往后南岭书院归季建,余下诸事,归我。”
“他默认了。”
陈守心勃然大怒道:“这简直就是在胡闹,书院承载南方文运,事关南人千秋大业,就这么假手于人?”
谢一鸣优哉游哉道:“我不能逆了陛下的意啊,他想要掌控南岭书院,给他就是了,至于其余的实权,那我是断然不能给的。”
“无论怎样,我都要退一步,让陛下捡个便宜。”
“季建雄心壮志,南岭书院交予他手,不会误事的。”
陈守心闻后,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声。
人皇的意不能逆了,谁也不能。
便是宇文君,也得将北海海产红利两成上缴国库,虽言每年会赠送恒昌宗一千匹甲等战马,可每年的两成红利,至少可换五千往上的甲等战马。
且将北海要塞,尽数交于宇文君,神族来了,宇文君若胜,不会有任何奖赏,若败,便是为后来者开路。
南方这里,一座南岭书院就这么没了。
谢一鸣忽然乐呵笑了,一时兴起,自顾自喝了口小酒。
陈守心一脸迷惑,好奇问道:“损失如此惨重,为何这般发笑?”
谢一鸣一脸得意道:“我骗了季建,谈判时,我说周天海就在南岭书院外的某个小酒馆里自斟自饮,结果他还真的信了。”
陈守心:“……”
“真有你的。”
谢一鸣话锋一转道:“今夜无眠,天亮后也别入睡,由你亲自组建商团,过几日灵族的商团便要来了。”
“主水晶生意,至于其余都有些什么生意,你酌情而定即可。”
“年关之前,得挣点钱回家过年。”
陈守心眨眼道:“宇文君的面子在灵族也那么好使?”
谢一鸣幽幽叹道:“何止是好使,天亮后,他大概会出现在灵帝陛下的御花园里。”
“至于会谈些什么,那就无从可知了。”
陈守心应道:“知道了,你且好生歇息,等圣旨到来吧。”
……
晨风冷冽,宫廷风景如画。
御花园内,宇文君同灵帝陛下同坐一桌。
灵帝,神华明朗,气质如玉,道韵无穷,虽与魔君比起少了几分厚重底蕴,可这般靠近,仍觉得若苍天在上。
“顾雍现在还好吗?”灵帝轻声问道。
宇文君平心静气道:“重活了一次,境界修为似有所突破,与师娘感情甚笃,却也略有架不住生活里的繁琐事宜,有稍许夫纲不振。”
听到夫纲不振,灵帝会心一笑道:“原来他也会心中有愧。”
宇文君应道:“兴许一直心中有愧,只是不曾流露罢了。”
灵帝已知眼前的这位龙族殿下在人族所作所为,更知晓扶摇女帝修成紫薇真元去了未知的远方。
一些陈年往事,总能让人上头。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任由顾雍与自己的女儿厮守在一起。
有些执念一旦断了,命也就没了。
想起了另一人,心生一计道:“你可曾记得仲翊?”
宇文君微微思索道:“昔日参与颜澈郡主比武招亲的那位吗?”
“有些许印象,实力不弱,有大将之风。”
灵帝轻声道:“他体内有我的血脉,如今在魔灵两族边境担任一小将,尚无军功加持,我欲打算将他托付于你。”
宇文君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灵帝陛下。
便是位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以陛下手段,也可保证他此生安然无恙,且有所荣华加身,这些事真的不难。
“为何?”宇文君坦然问道。
灵帝笑道:“不是要在你身边安插一位细作,而是我不知如何面对他,又想要他能有一个不错的前程。”
“纵然我可让他在军方平步青云,可人的野心会随着战绩的叠加逐渐积累,乃至于膨胀。”
“如今你正值用人之际,仲翊在你麾下,亦能让彼此贸易往来,成为一座畅通无阻的桥梁。”
“有了他,你可少走许多弯路。”
仲翊,曾为灵密卫,那场比武招亲过后,灵族皆知仲翊乃陛下所选中的人,只是没能走到最后罢了。
在灵族庙堂大佬的心中,那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已有了很重的份量。
宇文君沉思道:“既想要他天高云阔,又不想在你体系之中,往后自立门户,自成一派?”
灵帝黯然点头道:“有劳你了。”
宇文君没有拒绝,柔声笑道:“他在哪里?”
灵帝道:“五日之后,他将会孤身一人抵达恒昌宗山门。”
宇文君嗯了声,这个方便之门着实很大。
灵帝话锋一转道:“你去过魔界,且留了些布置?”
宇文君道:“情报会在战时彼此共享,眼下时机尚不成熟。”
灵帝畅然一笑道:“龙族一诺千金。”
宇文君忽然言道:“我这算是游走于五位大佬的夹缝中吗?”
灵帝会心一笑道:“那也是你的本事,至少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宇文君想想也是,有时候想起自己所作所为,真害怕往后在史书上留下两面三刀的坏名声。
梦都府。
景佩瑶初来此地,略有惊艳。
小厨房那里正在忙活,北寒梦陪伴在景佩瑶左右,柔声笑道:“据我目测,等你进入破极后,宇文君不是你的对手。”
“到时候要记得,把场子找回来。”
景佩瑶微笑道:“那他知道这件事吗?”
北寒梦意味深长笑道:“画艺再高的人,也画不出自己模样。”
景佩瑶含蓄应道:“知晓了。”
二女谈笑间,宇文君回来了。
北寒梦神色一凝道:“如何?”
宇文君如实回道:“会有一人,名曰仲翊,入我恒昌宗门下,往后担任贸易往来的重要角色。”
北寒梦无奈笑道:“终归还是不放心啊。”
宇文君没有多言仲翊身世,平和道:“无妨,仲翊到了后,倒是大有裨益,双方都可体面的下台。”
北寒梦想想也是,一夕宗的颜面虽大,哪有陛下心里的红人颜面大。
林青玉从屋子里走出,柔声喊道:“早饭好了,快来吃饭吧。”
宇文君左看右看,狐疑问道:“古澄呢?”
北寒梦道:“外出,也许在灵和王的视野里,他总喜欢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林青玉曾险些死于灵和王之手,古澄这般表现,却未能得到美人认可。
宇文君却心知肚明,果然是一个好兄弟。
饭桌上,三荤三素三汤序列整齐,品相上佳。
宇文君开口道:“九道菜,九乃数之极,很多人都喜欢。”
北寒梦挑眉道:“所以,你也见猎心喜?”
宇文君道:“只是食欲忽然很好罢了。”
北寒梦怪微笑道:“你身上的少年气,已消磨殆尽,若有时间,尽量养养。”
宇文君略微沉思道:“知晓了。”
北寒梦言道:“你就在梦都府暂住一两日,我带佩瑶前往乱魂之山扣生死关。”
景佩瑶已到大黄庭后期,近日以来紫薇真元上涌,虽未到大黄庭巅峰,但已可破生死关。
接下来恒昌宗政务繁忙,将会极大程度占据景佩瑶时间,还是早些扣关为妥。
宇文君一时未能深知其意,点头道:“也好,记得小心行事,莫要逞强。”
想起高志的生死关,宇文君心中难免担忧起了自己的妻子,有些事上,妻子一向欲一枝独秀。
有北寒梦作陪,倒也不会生出意外。
景佩瑶轻语道:“这几日你倒是可与古澄前辈好生品茶论道。”
宇文君:“……”
“或许吧。”
景佩瑶浅笑道:“我与梦姐姐先去了。”
宇文君低头作别,北寒梦带着景佩瑶与林青玉就此离去。
走出屋外,朝阳初升。
宇文君再度想起了那棵古树,可惜太古灵猫并未醒来。
转念一想,佩瑶归来之前的日子都弥足珍贵,可做许多事。
刚欲沉思细节,古澄便归来了,笑道:“察觉到三位娘们都走了,我就回来了。”
宇文君无奈道:“这些话,最好当着她们的面说。”
“那位性情古怪王爷应当在自己的府邸里好生修养吧。”
古澄点头道:“整个灵都风平浪静,当你入宫那一刻开始,便不会有人发难于你。”
“我也只是出去避避风头,梦儿对我始终无任何好感,令我甚是惆怅啊。”
宇文君不知如何开导,北寒梦对他也没了以往那般客气宠爱,想来也有些亏,当初应该出个别的主意,也不至于如现在这般心中有愧。
宇文君道:“我想要去见见那位王爷。”
古澄狐疑道:“不觉得扫兴吗?”
宇文君道:“既然来了,就该去见见,不可失礼了。”
古澄仔细一想,也觉得不无道理,轻声道:“容我喝杯茶,你我一同前去。”
宇文君嗯了声,连他自己都觉得痕迹有些重。
第四百零三章 棋局乱,血与战
王府森严冷峻,若一座冥府。
客堂里,桌椅摆设以银黑二色为主,异瞳王爷身居高位,手里把玩着骷髅雕磨而成的茶盏,观其茶盏纹理,当是以凶兽骨骼打磨而成。
古澄面色略有不振,这里阴气太重,令心怀畅然之人总觉得不适。
宇文君的瞥了眼这茶盏,用凶兽骨骼雕刻成人头骷髅,中央凹陷两寸有余,茶水虽热,喝起来总觉得有些冷。
灵和王玩味笑道:“二位亲自登门拜访,一时准备不周,还望见谅。”
宇文君柔然一笑道:“早饭过后,身心略有闲散,便来了,打扰了你,还望莫介怀于心。”
灵和王瞳孔一蓝一紫,眸光古幽,细细凝望,如临深渊。
抿嘴笑道:“是有些突然,不知殿下是抱着何等想法,才来到我这里。”
宇文君从容应道:“往后注定要打许多交道,虽早已相视,却不曾来过这里,王爷权当走个过场。”
灵和王闻后,异瞳泛起涟漪,和颜悦色道:“殿下真会说话。”
“不如就留在这里,陪我手谈一二?”
寄才寅昔日输了,在灵都权贵中引发不小波澜。
灵和王对龙族殿下的棋力也颇为好奇,早就有此想法,却没能遇到一个合适契机。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可有赌注加持?”
灵和王轻柔放下手中茶盏,似笑非笑道:“不知殿下想要怎样的赌注?”
宇文君直言道:“两族之间已交通往来,自然是希望借殿下之手,多为恒昌宗谋红利,说起来,你我之间亦光明正大。”
灵和王眉头微挑,古怪笑道:“不知殿下输了,又会如何呢?”
宇文君从容道:“你既然一直想知晓某些事,那便让你知晓。”
古澄闻得此言,顿时心里一惊,暗中传音道:“胡闹,我虽不喜欢这狗东西,但他的棋力绝非寄才寅之流可比肩。”
宇文君暗中应道:“无妨,我可是与天下第一的魔君手谈过的人。”
古澄面部表情,无话可说,只好任由宇文君胡来,但愿他可胜了。
灵和王微微抬手,棋盘从天而降,落于桌上。
这一次宇文君执白子,灵和王执黑子。
灵和王轻声道:“主随客便,殿下先请。”
宇文君随意落下一子,灵和王笑而不语。
不经意间,两人各自落下五子,棋盘之上已有风云激荡之势。
接下来的一子一子,均是机关算尽的推演计算。
古澄在一旁静看不语,初期他且能看出风向趋势,渐渐的,古澄觉得眼皮沉重,这一盘棋,太刺眼了。
不久之后,宇文君每落下一子,便需思虑小半柱香。
灵和王思虑要比宇文君略短一些。
如两骑捉对厮杀,一招一式,都太费思量,又转瞬即逝。
古澄索性走出屋外,也懒得多看了,反正也看不懂,但他知晓,这一局手谈快则天黑分出胜负,慢则破晓分出胜负。
客堂内,静海无音,心声汹涌澎湃。
乱魂之山。
血与乱之地,野修云云,亡命之徒不计其数。
乃灵族不少后生的历练首选之地,然事实上,多数出身显赫的公子,并无勇气来到这里。
山势绵延起伏不定,随意一座小山岭中,或有一尊杀神蛰伏。
山野纵横交错,乱波横生,顿觉波澜壮阔。
北寒梦,林青玉,景佩瑶三人在山崖之上并肩而立。
一条幽静的山间小道里,行走着一位身着红色长衫的壮年男子,其模样阴柔,皮肤惨败,腰间佩双刀。
年岁约莫三十左右,顾盼之间,戾气跃然而起。
北寒梦轻声道:“在灵族,无论是谁犯下重案,只要他有能力在乱魂之山安家落户,便等同于抵消罪孽。”
“早年间本想清剿乱魂之山,却因种种原因没能成事。”
景佩瑶思虑道:“一旦清剿乱魂之山,诸多修为不俗的无法无天之徒,将会涌向灵族四野八荒,反倒是将他们集中在此地,更利于社稷周全。”
“世间坏人扎堆,互相倾轧?”
“若坏人之中冒出麒麟之才,亦可暗中招揽之。”
北寒梦柔声道:“是宇文君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猜测到的。”
林青玉也在静静等候景佩瑶回答。
同为女子,一个女子见到另外一位出类拔萃的女子亦会心生敬仰之情,亦或是嫉妒。
林青玉对景佩瑶更多是好奇,扶摇女帝之名,她亦听说过,眼前这位年轻姑娘体内更有紫薇真元加持,往深处一想,林青玉着实略有嫉妒景佩瑶,当然,这分微妙心思,不为外人所知。
景佩瑶低头浅笑道:“如此明显,还需推敲吗?”
北寒梦微笑道:“你果然聪慧过人。”
“那红衣男子,名曰丰刚,出生于寒门,早年间受权贵压迫,而家破人亡,从而颠沛流离,可其机缘造化甚是不俗。”
“流浪途中,拜入一位邪道高人门下,对修炼一途悟性颇高,仅用十年时间,抵达承圣,后那邪道高人遭仇人围剿,他趁乱杀出一条血路,扣生死关入黄庭。”
“其师尊殒落后,他便东躲西藏,默默修炼。”
“五年之后,他血刀大成,强势击杀一位将种子弟,步入大黄庭。”
“至此,过上了无法无天的日子。”
“有段时间杀心甚重,途径村庄便屠村,更是在一边境小城犯下屠城大罪。”
“后派军围剿,丰刚一边躲藏,一边鏖战,强势步入破极领域。”
“随后又消失谍子眼线之中。”
“后来得知,他暗中玷污不少权贵之家的掌上明珠,杀人越货之事常有发生。”
“幼年不幸,对权贵恨之入骨,无论恶官或清官,一律杀之。”
“后来我亲自派出五位一夕宗门人对其进行捉拿,可这人气数未绝,竟然成功进入了乱魂之山,不知用和手段迷惑山主,竟在这里安家落户了,一夕宗也不好明面行事。”
景佩瑶轻声问道:“这人手段如此毒辣,其还能苟活至今,朝堂之上难道无贵人庇佑?”
北寒梦道:“此事尚不知情,可此人若更进一步,必是一个祸害。”
“他如今在破极后期,双刀阴狠毒辣,切记小心。”
景佩瑶轻微点头,随即一步跨出,瞬息降临在山间小道里,不偏不倚,拦住丰刚去路。
丰刚眼角略有殷红,周围劲风涌起,草木簌簌。
“倒是一个不错的小姑娘。”丰刚微微吐舌,眸光甚是狰狞病态。
墨色长裙,包裹曼妙身材,本就是人间绝色,又不苟言笑,这要比丰刚见识过的所有女子都要美妙。
景佩瑶亮出流雪,寒气骤升,十丈之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下厚重冰层,寒意欲冲霄而起。
丰刚见状,顿时战意昂扬。
手握血红双刀蹬地前冲,双刀齐声落下,血风铮鸣,势有万钧巨力。
景佩瑶微微沉腰,架起流雪,硬撼这一刀。
嘭!
景佩瑶脚下冰层瞬息炸裂,冰屑激射四野。
瞬息后撤,丰刚一刀横劈而至,刀意沉重而阴毒,且刀风之中伴随剧毒,单论破极而言,丰刚同阶之内鲜有对手可撄锋。
景佩瑶抖落出一道剑花,冰封其锐意,继而一剑刺出,剑气轰冲,气贯山河。
丰刚笑意更浓,随意一刀落下,这道剑气刹那间一分为二。
“世上有许多自以为是的人,你也是如此!”丰刚玩味笑道。
景佩瑶心如止水,一剑斜上,再度冰封丰刚锐气。
接着,单手横举流雪,形成一方剑域,彻底遮蔽方圆百丈空间。
剑域之中,剑气铮铮作响,景佩瑶威势扶摇而上。
可她没在用剑,而是将流雪插入冰层之中,剑域里落下鹅毛大雪,凛冬到来。
丰刚微微一怔道:“不错,甚是不俗,你是我见过最有灵性的女子。”
景佩瑶深知这位红衣男子的战力可力敌寻常归元强者,她未敢大意。
玉手快速结印,身前浮现出三道黑洞。
黑洞之中,黑雾涌动,孕育出金色剑光。
轰!
三道剑光激射而去,割裂虚空,粉碎一切。
丰刚顿时心神失守,本以为是个自以为是之徒,哪能想得到有这般本事。
奋力挥舞双刀,一道血色龙卷风浩荡衍生,硬撼三道剑光。
铮铮铮!
剑域之中,绽放出璀璨的真元气浪,若那盛世烟花。
景佩瑶轻盈跃起,冰层之中的流雪瞬息握在手中,居高临下,一剑竖劈而下,剑意纯粹冷冽,如初冬第一片雪花洒落人间大地。
丰刚架起双刀格挡,怦然一声巨响,流雪压制而下,丰刚顿觉手臂一阵酸麻。
血刀之上,覆上了一层淡淡银光,有化冰雪之势。
丰刚狰狞笑道:“你的确很强,却也仅此而已了。”
奋然发力,撩拨而上,一股巨力涌出,景佩瑶借力腾空,丰刚一步跨出抵达景佩瑶上空,双刀森然落下,欲将景佩瑶腰斩。
嗖!
景佩瑶身形瞬息消失半空,丰刚一刀落空。
冰层之上,景佩瑶脸色略有苍白,这般缠斗之下,她已消耗不少真元。
丰刚越发战意昂扬,再度欺压近前,一刀接连一刀,若浪潮叠加,无穷无尽。
景佩瑶演化黑洞,尽数抵消丰刚刀势。
强提一口气,一剑挥出。
剑势磅礴壮丽,剑气横荡世间。
丰刚脸色骤变,再度架起双刀格挡,轰然一声巨响,冲击之下,丰刚节节后退。
景佩瑶气息上涌,又是一剑竖劈而下,剑气似是要将整个天地切割开来,剑光之中,紫气涌动,力压山河。
丰刚大惊失色,惊呼道:“竟然是紫薇真元,你究竟是何人?”
景佩瑶没有回应,脸色依然略有苍白。
丰刚催动浑身真元,作出格挡之态,身体外围涌现出一轮血色护体罡气。
轰!
罡气四分五裂,怦然玉碎。
丰刚浴血不倒,战意狂暴,双眸一片血红。
挥舞双刀,刀意狂卷此间大势,欲撕碎天宇。
景佩瑶一剑刺出,剑势澄明,剑意纯粹,剑罡若一尊永恒燃烧的烘炉。
刀意剑气相互激荡,演化出曼妙的大道符文,每一道符文均可开山裂石,攻城拔寨。
丰刚凝望向景佩瑶,咧嘴一笑道:“能将我逼迫如此境地,也算不枉此生了。”
景佩瑶呼吸紊乱,体内真元已见底。
远处,观战的林青玉心惊肉跳道:“不妨出手阻止?佩瑶虽有紫薇真元加持,可修为尚弱,无法将紫薇真元催动极致。”
“且这丰刚本就不弱,据闻已在乱魂之山杀过三位归元强者。”
北寒梦摇摆不定,微微沉思道:“静观其变,如变故发生,我收拾残局即可。”
林青玉安然点头。
丰刚步伐若箭,双刀骤然落向景佩瑶头顶。
“你已无真元调动,真是可惜了,你这样的人只能香消玉殒!”丰刚遗憾道。
嘭!嘭!嘭!
若鼓声,如心跳,似天裂。
一股恢弘大势以景佩瑶为中心弥漫开来。
丰刚的刀势忽然变缓,他忽觉血脉阻塞,咽喉发甜。
景佩瑶眸光若黑宝石般璀璨经营,瞬息间容颜焕发,聚气成刃,紫虹剑气之上仿佛附着了一连串的骄阳,普照辉煌大世。
丰刚手中血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徐徐瓦解,其人仿佛被禁锢,所有动作在景佩瑶眼中慢如蜗牛。
女帝传人起身,一剑平直刺向丰刚,后者剧烈挣扎,无论如何聚集真元,都无济于事,体内真元似是在对眼前的女子朝拜匍匐。
紫薇真元,横压天地。
噗!
一剑贯穿丰刚胸口,一袭红衣徐徐消散,整个人被紫薇剑气化作虚无。
从头到尾,景佩瑶未有丝毫慌乱,一直都在积蓄剑势,于死域之中入破极,一切都在她心中路上前进。
微侧头,望向北寒梦方向,轻声道:“有惊无险。”
北寒梦志得意满的看了眼林青玉,略有感慨道:“我不便对宇文君出手,可自己的妻子能在打架这种事上胜了他,也算是替我出了口恶气。”
女人,总归是记仇的,有些事,绝不能算了。
林青玉惊叹道:“不愧是紫薇真元,便是我遇见丰刚,估摸着也得处于下风。”
景佩瑶一步跨出,紫气环绕,来到两人近前,挽住两人胳膊,柔声笑道:“多谢了,此次破境,也让我感悟良多。”
北寒梦伸出玉手刮了刮景佩瑶琼鼻,轻笑道:“等返回恒昌宗后,记得同你丈夫较量一番……”
第四百零四章 井中月
灵和王府。
棋局已至次日上午。
古澄在门口来回踱步,神色焦虑,这局棋有些伤人。
灵和王脸色微微泛白,异瞳光辉黯然。
宇文君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脸色苍白如雪。
随着最后一子落下,棋盘已无处落子,胜负仍然未分。
穿堂风吹起两人额头长发,灵和王微微吐出一口郁气,宇文君暗自运转《太龙经》意守丹田稳固心神。
棋局风云激荡,气势正酣,却只能止步于此。
宇文君道:“有些令人伤感,若棋盘更大一些就好了。”
灵和王轻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貌美的侍女奉上两杯热茶,宇文君隔空取物微微用力握住茶杯,缓缓喝了一口,入喉后,直通肺腑,暖意横生。
两人相视一笑。
灵和王言道:“龙族与灵族之间的贸易往来,我自会锦上添花,这般年岁,可与我不分胜负,你已算是胜了。”
宇文君微微皱眉,索然无味道:“年轻固然是好事,可有些事,真不愿被人照拂,平了,便平了。”
灵和王微微招手,侍女添茶,随意将腿搁置桌上,轻柔言道:“只是锦上添花,非刻意加重筹码。”
宇文君转念一想,这人若定了主意,谁也拦不住。
点头道:“多谢。”
宇文君起身,伸了伸懒腰,古澄从门口进来,刚欲拍拍宇文君肩膀,见其气色苍白,又放弃了。
“没输就好。”古澄道。
后厨那里开始上菜,在吃饭一事上,灵和王一向穷奢极欲,便是某些菜肴他不喜欢吃,也会端上桌,不为别的,只是摆个架势。
肉菜九道,素菜十二道,汤羹五样,色香味俱全,使得阴森的屋子多了几分鲜活气韵。
宇文君见状打趣笑道:“汉乐之城里生活着不少人族,那里也有许多手艺不俗的厨子,应当比不过这座府邸里的厨子。”
灵和王亲自给宇文君夹了一块糖色十足的烤鹅,温和笑道:“或许是这样。”
顺带也给古澄夹了一块红烧肉。
食无言寝无语,三人安然吃饭。
忽然间,古澄心中有感,言道:“去乱魂之山的人回来了。”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顺利就好,倒是好奇佩瑶进入破极后战力如何。”
古澄欲言又止,身为无极强者,他自然能看出宇文君当下心中暮气较重,龙族帝气略有不振,需得一个合适的契机方可有所突破。
景佩瑶则始终心境澄明,紫薇真元虽不至于一日千里,可当女帝传人步入破极后,宇文君便不再是对手了,往后是何等光景,则是两说之事。
这种事,古澄真不知如何开口。
灵和王不曾见过景佩瑶,不知其中深浅。
饭后,宇文君气息略微上涌,脸色依旧苍白。
起身拜别道:“改日再战,这次手谈,令我受益匪浅。”
灵和王微笑道:“我亦是如此,灵都之中,有你这般对手,也不算寂寞。”
宇文君与古澄转身离开,灵和王目送二人离去。
途径院落走廊事,宇文君体内虚无之力忽然涌起,不过却在瞬间被宇文君压制,眼角的余光发现了一棵树。
高约八尺,树干约莫碗口粗壮,树皮纹理类似鱼鳞,树枝分支均衡,树冠之上生长白花,细看之下,竟有些类似白莲。
这一瞬间,宇文君谜题已解,却陷入了更深的惆怅中。
好巧不巧,在灵和王的府邸里,难怪这位王爷昔日对宇文君紧咬不放。
叶落无声,宇文君同古澄徐徐走出这座王府。
许多陈年往事,不知是否烂在了异瞳王爷的肚子里,如多年前那位在山海园无故失踪的少女,亦或是更多的古老之事。
两人未在大街上逗留,横渡虚空返回梦都府。
景佩瑶,北寒梦,林青玉亦是刚吃过早饭,在庭院里散步消食。
见宇文君脸色煞白,北寒梦眉头微皱,看着古澄问道:“怎么回事?”
景佩瑶一步瞬移来到宇文君跟前,挽住宇文君大臂,玉手探出安放在宇文君心脉要地,注入一股紫薇真元。
“怎么了?”景佩瑶眸光摇晃不稳,担忧问道。
古澄脸上既有得意,亦有担忧,温和说道:“他与灵和王手谈了一局,持续一天一夜,未分胜负。”
北寒梦闻后心中甚是意外,那位异瞳王爷棋力如何,她当然心里有数。
嘴角上扬道:“了不得,再过几年,便可在棋力一事上压制他了。”
景佩瑶闻后,悬着的心终归是放下了。
宇文君微微摩挲妻子的皓腕,看着北寒梦如实说道:“再过几年,兴许还是平分秋色。”
北寒梦欲言又止,往深处一想,有些关隘的确需要漫长岁月去冲击,甚至会是一生。
宇文君道:“事已落实,我和佩瑶姑且返回恒昌宗,我得好生休养几天,告辞。”
北寒梦本打算挽留小两口多在梦都府居住几日,见此情况,也无法开口了。
养伤一事,还是在自家能恢复的快一些。
随即宇文君抬头,下一刻,遮天蔽日的应龙出现在梦都府上空。
景佩瑶对北寒梦点头致意道:“两位姐姐,再会了。”
小两口瞬息进入应龙的额头中央,湛蓝色的小空间里,宇文君随意靠在王座之上,一口逆血终归是喷涌而出。
景佩瑶连忙取出手帕擦掉宇文君嘴边血迹,柔声道:“都已受伤了,就不要胡思乱想。”
宇文君嗯了一声道:“其实我差点输了,命悬一线。”
景佩瑶捏了捏宇文君鼻子,温柔道:“莫要以为和魔君手谈过,就是天下第二了。”
宇文君笑了笑,随即顺手将景佩瑶揽入怀中,温香软玉,甚是暖人心扉。
应龙匀速御空飞行,一路向北,沿途经过不少城邦,引起无数人的驻足观望。
宇文君温柔说道:“居高临下,所有的风景都一闪而逝,最是赏心悦目。”
美景固然养眼,景佩瑶更多仍在担忧宇文君。
手谈一事,最是耗费心力,有时候输了一局,便有可能在心里画地为牢,穷极一生也走不出去,她深知这一次宇文君是元气之伤。
灵和王何许人也,地位高于在人族的李洪山,岂是善类!
宇文君微微用力搂住妻子腰肢,言道:“有一事倒是有了线索,那棵古树,竟然就在灵和王府邸里,却不好下手。”
景佩瑶闻后一脸诧异,随后又温柔说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第四百零五章 眼前事
宇文君嘴角上扬,心中甚为开怀,言道:“夫人所言极是,既然已知具体,便迟早归入你我囊中。”
景佩瑶浅笑道:“早晚都会有机会,这次伤势估摸着得多久方可恢复?”
宇文君微微调整呼吸,应道:“至少半月,但无妨,让夫人挂念了。”
小两口驾驭应龙,一路游山玩水,惊艳无数旅途中的文人墨客以及游侠。
此事亦将成为一桩美谈,传遍人族世界,天作之合,应龙为骑,游历人间,这份风流,世上独一份。
于暮色之中,抵达横龙山。
恒昌殿里,武宓,井寒清,郭盛和,张本初,高志几人齐聚。
烛火明亮,花茶香味飘荡,大殿之中,一派欣欣向荣。
郭盛和见宇文君肤色苍白,好奇问道:“在灵族与人干架了?”
宇文君柔和一笑道:“算是,与灵和王手谈一局,未分胜负,估摸着过两日,此事将会人尽皆知。”
造势乃灵和王擅长之事,他自然希望宇文君可在人族扎根更稳,名望更高,引来无数文人士子的膜拜。
普天之下,手谈一事可与灵和王平分秋色之人,是两只手能数过来的。
宇文君独一份,因他最年轻。
武宓龙气外放,宇文君微微感知,便知晓近日所发生之事。
季建执掌南岭书院,余下诸事,皆由谢一鸣做主,这般划分倒也合情合理,身为南方底蕴之一,季建无法做到两袖秋风。
“由他们去吧,他人内部之事,我等不便插手,过界了反倒是不美。”
“谢叔叔是个狠人,多难道人死了后,李洪山必勃然大怒,但兴许也不会勃然大怒,多难道人的死是有价值的,嘴里不掉一颗好牙,怎能咬住南岭书院。”
“接下来静观其变即可,事关贸易往来一事,恒昌宗与谢一鸣同为袍泽,互市互利,一些精打细算之事,皆以谢一鸣为主,他是长辈,总会在意吃相的。”
闻得此言,在场几位年轻人想法各有不一。
虽然彼此核心贸易不会有所交集,然而一些其余较小的生意往来虽利润不大,可那类贸易与无数商贾之流汇聚与百姓接壤,且经久不衰,日子长了,账簿亦是厚厚一本。
高志轻声道:“皆由那位前辈做主,怕是不妥吧,小本生意的底蕴一旦起来,账还是算清楚为好。”
井寒清亦是这般想法,只是高志说在了她前面。
郭盛和对此事无所谓,眼下的郭盛和只在乎往后的郭家军,涉及到了这些细活儿,郭盛和一向都提不起精神,富贵人家长大的孩子,更在意肉眼可见的大利润。
宇文君温和解释道:“我当然知晓其余的小生意日子长了后,也会涓涓细流汇聚成汪洋大海,但也因此可惠及诸多百姓,我们少吃一些,也无关轻重,横龙山立于南北中央之地,进退有据,那些小本生意无论走势如何,过来过去,肉煮烂了,都还在锅里。”
“且这样,可让谢一鸣愈加实权紧握。”
“至于吃相一事,看他心意即可,我也只是单独认为他会拿出长辈的慷慨风采。”
彼此核心贸易绝不会有所往来,可大鱼之后总有诸多小鱼追随。
高志和井寒清只好作罢,兴许是北人骨子里觉得南人极善精打细算,总会不留痕迹捞取一些实在好处。
宇文君清了清嗓子,玩味笑道:“接下来便是划分坐骑了,不知郭将军心中是否已有了定数?”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恒昌宗麾下将士知晓来了大量飞黄与银狼之后,心气飙升,诸多将士恨不得立刻驾驭飞黄策马疆场。
郭盛和故作盛情难却之状,含蓄言道:“一万飞黄,五千银狼,这只是我心中定数,具体划分多少,全凭宗主大人定夺。”
说这话的时候,郭盛和笑的有些羞涩,井寒清与高志也含蓄的看着郭盛和。
张本初倒是心中吃了秤砣般踏实,此事上他不争不抢。
宇文君轻声笑道:“准了,即日你便组建郭家军。”
郭盛和笑意浓郁,心里乐开了花,虽事先与爷爷议过此事,可见到宇文君点头,才算是落实了,隔夜的金子终归不如到手的铜,且这一次到手的依然是金子。
宇文君清了清嗓子道:“张本初领一万八千飞黄,八千银狼,余下的归高志所有。”
坐骑划分一事,已板上钉钉。
高志算了一笔账,自己乃纯骑军,剩下的坐骑数量也是够用了。
宇文君:“夜色已深,暂且入睡吧。”
众人微鞠一躬,徐徐退下。
武宓却并未离开,待得几人走后,武宓言道:“坐骑划分过后,恒昌宗内,便出现了党派之争,且还是军方之间的派系之争。”
“这是一桩需谨慎对待的事情。”
兵源一事,郭氏家族厥功甚伟,近乎为张本初铺平道路,如今张本初吃大头,郭盛和吃的份儿也不小。
便是两位主将之间和睦共处,可其余的将士们心中难免不多做他想。
嫡系与旁系,也在今夜划分了出来。
景佩瑶亦是微微皱眉道:“武宓言之有理。”
可如何着手解决此事,景佩瑶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恒昌宗非宇文君一己之力建成,有些事,他说了也并不算。
宇文君想了想道:“暂且静观其变,郭盛和麾下郭家军,多数将军都与郭氏家族有所交道,可自成一派,张本初当下也初露峥嵘,二者之间的确有所冲突,可能在不少将士心中还存着一笔到底跟谁混的糊涂账。”
“但这些事,需得一个契机才可解决掉,眼下以厉兵秣马为主。”
大体上,郭盛和与张本初同为恒昌宗大将,然郭盛和身后是郭氏家族,背景雄厚,其功勋赫赫,而张本初则由宇文君一手扶持而起,二者之间区别着实明显。
高志的横龙铁骑倒是极其纯粹,世人皆知,昔日的高志在皇都拦住了王长生的车撵,自那一刻起,他便彻底属于恒昌宗。
一个无背景的七律之一,底子当然无暇。
武宓沉思道:“也只能这般了,想来他二人心中也都有数。”
宇文君道:“接下来有劳你了,坐骑划分之后,你暂且好生观望,若有任何缝隙,你可先斩后奏。”
武宓凝重嗯了一声,派系之争,无论在哪里都无可避免。
宇文君伸了伸懒腰,同景佩瑶返回寝宫,身心依旧疲惫。
“几日后,一个将仲翊的年轻人将会来到这里,届时由他带着燕北游与慕容秋水正式开启贸易往来,井寒清那里已将一切准备妥当,初期进展缓慢,上道以后,便可好生歇歇了,但愿不会突然生出战事。”
景佩瑶安抚道:“无需担忧,便是有了战事,那也是人族与妖族之间,北海之境,至少可三年无忧。”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夫人总有妙语,解我心忧……”
第四百零六章 无需客气
清晨,雾气茫茫,横龙山边缘之地,树叶已凋零殆尽,距离入冬不远了。
这个秋季,发生了许多大事,暗合书上所言的多事之秋。
宇文君在院落里微微舒展身躯,溢出轻微的龙吟之音。
厨房里,传来笃笃笃的切菜声,丈夫元气大伤,妻子自然要多做一些好吃的,尽量帮丈夫早日恢复。
一道黑影,从雾气中掠来,轻柔降临在宇文君近前。
龚岩依旧戴着牛鬼面具,宇文君也很想知晓面具背后是怎样的一张脸。
“好久不见。”宇文君温和笑道。
言罢,两人进入正堂,宇文君亲自斟茶倒水,对这位前辈,宇文君是打心眼里敬重。
有郭盛和,井寒清,高志这样的人是恒昌宗的运气。
可龚岩这般人,才是恒昌宗真正的底气。
近日气温徐徐下垂,茶水一事当以万年春茶为主,龚岩举起茶杯闻了一番,兴许是觉得有些烫嘴,又将这杯茶放在桌角。
龚岩瞥了眼宇文君,轻声道:“能让你受伤的人世上应当没有多少。”
宇文君轻声回道:“与灵族的王爷手谈一局,便落得了这般下场,一月后当可安然无恙。”
“过些日子,打算去一次魔界,多购买一些半月酒,大家伙儿过年的时候好好喝一喝。”
接下来的年关,注定热闹非凡。
龚岩和颜悦色道:“也是,如今好事多磨,是得显摆显摆。”
有了北海水产加持,又与灵族之间展开贸易往来,这不知不觉的,钱袋子就格外鼓涨了,说话的底气自然也足了。
宇文君略微察觉异常,轻声询问道:“前辈今日是为了横龙四城的事而来?你我之间,你想怎么样便可怎样,无需这般酝酿。”
龚岩这才举起茶杯,侧过头揭开面具喝了一口,味道着实不错。
“我欲在横龙四城成立商队,独属于横龙四城,其财政税收按照惯例,然主权得拿捏在我横龙四城手中,如何?”龚岩徐徐言道。
而今的横龙四城人口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成立一支商队,又有恒昌宗开道,这样的一支商队,无论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且横龙四城关联横龙山诸多山岭,某些山岭中既有草药,也有金蚕树,这笔账细算起来也不小。
宇文君心中虽不解,但还是点头道:“前辈做主就是了。”
与灵族展开贸易往来,首先滋润了横龙四城的百姓,诸多产物,得率先经过百姓之手,方可随着商旅越过灵桥进入他国。
最多一两年内,横龙四城的财政税收将会连翻几番。
龚岩道:“在这般紧要关口,插了一手,你不觉得蹊跷吗?”
宇文君摇头道:“前辈做事,自然有前辈的道理在其中。”
龚岩叹息道:“横龙四城有少人都是投机的商贾之流,生意一事,他们素来轻车熟路,知晓不少门道,不浪费人才只是其一。”
“其二,我欲打算将横龙四城经营成为繁华大城,也不枉昔日开荒屯田之苦。”
“赋税一事,我尽可能多多上缴。”
“而今局势繁乱,不少苦命百姓也都伺机而动,等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或将发生诸多祸事,然此类事宜堵不如疏,不妨给他们资源,也好掌控局势。”
宇文君微微皱眉,此话不假,横龙四城里多数人都是投机之流,心术不正。
绝非道德文章可教化的顽固分子,此事看似无关紧要,却最是容易败坏恒昌宗的名声,尽数都是刁民,那还得了。
然四城之中,亦有不少古道热肠之人,这类人理当多多栽培,树立旗帜,想来龚岩便是打的这个主意。
教化民风,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事。
“诸多劳事,辛苦前辈了。”宇文君诚然道。
龚岩道:“无妨,你是干大事的人,而我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先走一步了,你留步吧。”
宇文君连忙言道:“早饭要好了,不如吃点东西再走。”
龚岩一笑置之,道:“我早就吃过了,我们这般年岁的人,一向都起来的很早。”
宇文君起身双手作揖微鞠一躬,目送这位前辈离去。
须臾,景佩瑶端着小米粥来了,见此情况,轻声说道:“那位前辈有股浩然气,也有些悲凉气。”
小米粥冒着热气,宇文君伸手接过妻子手里的小米粥轻轻放在桌上,平和应道:“是啊,很多时候我都想要做出嘉赏,却也不知该如何赏赐。”
“今日他来要一份特权,无论他想要做什么,我都会顺着他。”
“这是咱们恒昌宗的肱股之臣,无他昔日鼎力支持,不会有今时今日。”
景佩瑶想了想道:“日子长了,一个人藏的再深的人,也会流露出自己喜好。”
小两口一同去了厨房,端来了包子和小菜。
清晨的粥最是暖胃,小两口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近日以来,后山的平原里最是热闹,挑选坐骑一事,郭盛和首当其冲,一点都没客气,大清早的便带着十几位将军来了。
有熟面孔,亦有生面孔,当他和张本初一路南下返回恒昌宗时,家中就已经给他准备好了五个姓郭的将军,外有三位外姓将军。
昔日郭盛和与高志在北方大地四处搜罗人才时,有些人并未顺了他们的意,效力于八顾之首虽不丢人,可人不熟,总觉得差了些意思。
但如今郭盛和亲自挂帅,以往那些拒绝过郭盛和的熟人,自然而然的就来了。
这一幕无任何遮掩。
山坡上,张本初,燕照,铁横,韩东,徐云等人将军站在山坡左侧,而郭盛和与身后一众将军立于右侧。
郭盛和搓了搓手,看着平原里的飞黄与银狼,笑道:“本初老弟,我就不推辞了。”
张本初平淡应道:“公子尽情挑选就是了。”
率先挑选自然是有先手优势,诸多品相战力较好的飞黄与银狼自然会被郭盛和先行拿下,事已至此,张本初只能相信郭盛和做事较为讲究。
然而事实上,郭盛和一点都不含糊,带着诸多将军进入平原后,直接择优而取,无丝毫手软。
一旁的高志拍了拍张本初肩膀言道:“他数量少于你,自然会择优而取,但绝不会破坏框架,仍然会留下许多狼王与飞黄首领,以供往后进行骑兵建设。”
“只是他选择的狼王,自然要比你的狼王更善战一些,细算起来,不过都是细微优势,不要放在心上。”
张本初温和应道:“我深知郭公子是全才,早前因我缘故,他一直都是陪衬,为军伍一事尽心尽力,如今郭家军粉墨登场,他压抑很久了,有些事我心里有数。”
高志看着张本初侧脸,古井无波,安然静和,心中微受触动。
第四百零七章 雅如青松
第五日,风雪自天海雪原飘舞至南方大地,横龙山里某些地方也下起了小雪。
近些日子,不少眷侣携伴出行,赏雪景,在无人处吟诗作对。
因两族展开交通往来,今年入冬后,并无多少暮气,不少百姓心头烫热,心里的山河较之以往辽阔了很多。
贸易往来一事,也为不少小商小贩带来了不错的营收,大致是可以过一个肥年。
恒昌书院一路向北开设,有很多贫苦人家的孩子有书读,横龙四城的百姓因知晓宇文君乃龙族传人,身旁有多位无极强者,心里的底气亦随之上涌。
不过也有诸多苦难之地,便是初雪降临,也遮掩不了人们心里的苦楚。
北海之地的边防要塞,还在修建中,海产还未正式展开贸易往来。
其中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赫连家族与郭氏家族在北方大地多处开粥济困贫人,其余世家脸面挂不住,也只好跟着开粥。
年味在飘荡,受苦受难的人细算起来也没有锐减多少,大争将至,庙堂加重赋税,也着实苦了不少人,但吃不饱饭的人着实是少了很多。
一切都因昔日安抚流民一事成效突出,那座浩安之城里的百姓,也会度过一个还算温馨的年关。
恒昌殿外,细雪轻舞。
景佩瑶站在大殿外的广场,看了眼远山的雪色,一时兴起,便拔出流雪,微微舞动间,天空随之落下晶莹雪花,瑞雪兆丰年,为恒昌宗求一个好兆头。
宇文君恢复不少气血,温柔的看着妻子舞剑时的旖旎风采,轻声笑道:“真美啊。”
景佩瑶潇洒将流雪归鞘,浅笑道:“也是我们的第一个年关。”
话语间,一缕劲风飘荡而来,武宓来信了。
宇文君微微一观,对着远方点了点头。
“那位朋友要来了。”宇文君道。
夫妻两人进入大殿里,景佩瑶开始泡茶,冬季还是万年春茶更养心养胃些。
来者是灵帝陛下的私生子,说起来也有皇家血脉,值得这夫妻两人亲自招待。
不多久后,一缕阵风至,仲翊站在了大殿外。
抬头凝望这座恒昌殿,大巧不工端凝沉雄,该有的典雅精致一样也没少,细微之处纹理清晰,一夕宗的客卿长老,亦是一个细心人。
一旁的侍卫没有打扰仲翊的雅兴,驻足片刻后,他缓步进入了这座大殿,一阵茶香飘了过来,令这位年轻人从南到北的疲惫随之消散了三成。
仲翊双手作揖,微鞠一躬道:“见过殿下。”
宇文君微微招手,柔和笑道:“远来是客,无需这般繁文缛节,过来喝茶就好。”
仲翊缓步来到茶桌旁入座,景佩瑶手法轻柔给他添了杯茶,温和道:“本想着用千秋白水招待你的,但想了想,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自然要品尝一番人族的万年春茶。”
仲翊低头叩响桌角礼貌应道:“多谢,我对人族的茶叶亦向往之。”
举杯,微微入口,五脏六腑隐约有些许暖流窜动,一路北上的疲惫缓缓消弭。
宇文君道:“昔日那场比武招亲,以你的实力完全可同卫墨一战,为何松手了?”
有些人,若诚心做一件事,即便那件事不算美好,他依然可以做到。
有些答案,还是从本人嘴里亲口听闻为好。
仲翊温和道:“昔日所皇命加身,可眼中所见是一对感情甚笃的眷侣,便退了一步,便是进了那一步,又能怎样呢。”
宇文君击节赞赏道:“有魄力,久居宫廷,身上的朝气依旧纯粹清澈,亦算是难能可贵,往后有你般俊彦臂助,可谓雪中送炭不忘锦上添花。”
初次正式会面,宇文君对仲翊观感甚佳。
有剑不用,与手中无剑是两回事。
既是灵帝私生子,其境界修为,所修行功法,手中之战剑,自然可胜卫墨一筹。
世上鲜少有人可拒绝成为镇安王这位实权王爷的女婿。
宇文君道:“贸易往来一事暂且无需上心,慕容秋水与燕北游还在准备中,既然来了,我便要尽地主之谊,带你四处游玩一番。”
“皇都那里暂且无能为力,你也知晓,我与人皇陛下面和心不和。”
仲翊含蓄一笑道:“殿下果然字字珠玑,早年间一直都在宫廷效力,如今成了自由身,着实想游历一番高山大河。”
“至于去哪里,但凭殿下心意。”
宇文君想了想言道:“国师李洪山去了妖域,至今未归,想来这个冬季对妖域而言不算瑞冬,等过几日,我们去妖域走一遭,一来可散心,二来也可闻风知势。”
仲翊轻声应道:“好,茶水很不错。”
来了一位贵客,小厨房那里已开始着手准备宴席。
宇文君示意侍卫将燕北游与慕容秋水传来。
细想一番,宇文君真不好推测李洪山在妖域到底折腾了多少事,更不知多难道人的死讯是否传到了国师大人的耳朵里。
这些事,不可不察。
不多久后,慕容秋水与燕北游乘兴而来。
仲翊见状下意识起身行礼道:“见过二位前辈。”
慕容秋水今日身着修身长袄,曲线曼妙,其肩头朱鸟刺绣很是醒目。
瞥了眼这位眸光湛蓝的俊后生,慕容秋水打心眼里称赞道:“以为会来一位暮气沉沉的中年男人,哪里想到是一美男子,都怪宗主大人未能提前说清楚。”
仲翊微微一怔,随即温和应道:“姐姐过誉了。”
“灵族人多数秀美,我不过芸芸众生普通一人罢了。”
慕容秋水喜笑颜开道:“那我倒是更想要去灵族大地看看了,便是挣不着钱,多看一些人也是美事。”
燕北游轻微咳嗽了声,直言不讳道:“虽说你已过了遮遮掩掩羞羞答答的年纪,可这位小兄弟还风华正茂呢,不要吓着人家了。”
慕容秋水故作婉约笑道:“知道了。”
宇文君默默挪动茶盏,景佩瑶手提茶壶倒水,水流声咕嘟,茶香愈发醇厚。
大殿外的雪色亦越来越清澈动人。
宇文君从空间法器中取出一块恒昌令递给仲翊,言道:“执此令牌,如见我本人,想来灵帝陛下那里,也对你有过不少交代。”
仲翊双手接过令牌,微低头道:“殿下猜测不假。”
慕容秋水在一旁乐呵笑道:“这感情好,今朝瑞雪直贯来年事。”
宇文君顿了顿言道:“今日不谈公事,只论故交,插科打诨随意即可,但不能吓着这位袍泽了。”
慕容秋水咧嘴一笑,意味深长道:“知道了,宗主。”
不知不觉间,小厨房那里已开始上菜。
几人换了张桌子围坐一桌,燕北游对灵族诸多事颇为好奇,仔细求教于仲翊,后者不厌其烦,一一讲解,同时也询问了一些关于人族的民风习俗,倒也有些文人之间品茶论道的风采。
慕容秋水偶尔打趣一二,并未与仲翊深聊,她深知,最懂男人的是男人,最懂女人的是女人,身为生意人,慕容秋水很懂这些细枝末节的默契与规矩。
宴席上,几人相谈甚欢,宇文君则与慕容秋水一样,偶尔打趣一二,给予仲翊足够的信任与安全感,虽有些刻意,然初次正式会面,该少的彩头一样都不能少了。
景佩瑶安静无言,默默添茶倒酒,女主人风采可谓无暇。
或因流雪剑气的缘故,恒昌宗今日的雪连绵不绝,远近各地,都穿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衣。
宴席结束后,燕北游一时兴起,想要和仲翊手谈一番,后者来到这里,心中所想则是与龙族殿下手谈一局,灵和王府的那场棋局,如今已在灵族各地传扬开来,成了一时美谈。
仲翊自知手谈一事非宇文君之敌,心中却还想为之一试。
宇文君自然看出仲翊心中所想,顺势就坡下驴,成全了燕北游与仲翊,不忘说一句:“诸多事,来日方长。”
仲翊心领神会,如饮甘露。
慕容秋水棋艺亦是不俗,也来了兴致,于是乎三人便这般熟络了起来。
宇文君同景佩瑶未打扰这三人兴致,默默离开了此间。
横渡虚空,来到了一座高峰之上欣赏雪景。
“若下一场大雪当如何?”景佩瑶轻声问道。
当下的雪色,总觉得缺少了几分底气。
宇文君思虑道:“剑气已动,便顺其自然,兴许这场雪会越下越大。”
景佩瑶微微一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此地距离北恒昌阁不远,恒昌阁一南一北相互拱卫,宇文君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位身着素衣的青年。
青年孤身一人在雪地里练功,虽只是垂光中期,其拳法倒也有了几分火候,一拳接连一拳,顿冲虚空,同阶之中虽不能无敌,也能担得起不弱二字。
身法灵动缥缈,八尺之内,瞬移迅疾,大有踏雪无痕之势。
景佩瑶也看向了此人,点评道:“中气足,然修行岁月短暂,且无实战经验,倒是这一招一式顺应本心,暗合大道。”
“虽不知张本初昔日如何,这青年倒是有几分风采,有秀气,有硬气。”
宇文君微笑道:“单论拳法不如张本初,若论身法,则在昔日张本初之上,天赋尚可,勉强入流,往后其极限,便是破极,运气好一点可到归元。”
“他叫成才,是张本初发小,两人感情如血亲。”
景佩瑶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他会炮锤与云龙步,若投身军伍,往后也可建功立业,真不知张本初心中作何想法。”
宇文君微微沉思道:“本初是为了避嫌,如今虽逐渐掌握实权,仍有许多事需得谨慎对待,成才虽不错,可入了军伍,对诸多人而言难免是一桩麻烦。”
“来到这里后,他依然身着素衣,未穿锦衣玉带,这是本初的不对。”
宇文君探出手,正在练功的张成才忽觉重力增强,拳法凝实了甚多,脚下步伐却慢了下来,然体内似是有一尊火炉燃烧,涌出源源不断的劲力。
势已起,成才快速挥拳,一拳接连一拳,击出拳浪,虽不如张本初那般凶悍,却胜在路线清晰,以点破面,恍惚中还有几分控鹤擒龙的势头。
脚下步伐慢了些,然而却原地生根,劲力愈发上涌,涓涓细流汇聚成滚滚长河。
成才虽不知是谁在暗中助力,可他深知,横龙山方圆千里,无人敢作乱。
姑且先练拳,感激的话,等见到正主后再言说。
景佩瑶点评道:“不错,察觉异变,却还能如此恪守本心。”
宇文君微笑道:“好歹也是被灵和王绑架过的人,算起来是一桩很大的风浪,无形之中,凝实了他心中定性。”
景佩瑶这才回过神来,关于张本初的家人长辈,她不曾见过。
成才乘风而起,腾挪翻转,接连递出十拳,拳力虽未一拳一拳叠加,然每一拳力道近乎一致,且线路清晰。
至此,宇文君也看出成才显露而出的天赋。
南疆炮锤与云龙步并不适合他。
“对真元与力的把握甚是不错,距离细微还有些远,但不妨碍他是一个练剑的好苗子。”宇文君这般说道。
景佩瑶会心一笑道:“今日你欲成人之美?”
宇文君道:“观其面相,乃正人君子器格,适宜走王道剑的路子。”
景佩瑶不再言说,偶尔的一时兴起,是谁也拦不住的,她也乐见美事发生。
重力徐徐消失,成才通体大汗淋漓,因不知高人在何处,索性对着东南西北四面双手作揖拜了拜。
“在下张成才,承蒙前辈赐教,感激不尽。”
宇文君一步跨出,来到成才眼前。
成才微微一怔,随即赶紧低下头抱拳道:“见过公子,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来到这里后,他还没有进入恒昌宗深处,也不知宇文君是何尊荣,只是听闻那人举世无双。
宇文君平和道:“我是宇文君,你无需多礼,凌云山脉我曾见过你。”
张成才心中惊雷炸响,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人。
虽在张本初府邸好生修养了段日子,也有了几分富家子弟的风采,不过纯粹的眼神倒是不曾变过,这是一个很念旧的人。
“见过宗主!”成才连忙弯腰行礼。
一股柔和力量微微托起了成才的上半身,宇文君和颜悦色道:“一时心血来潮,外出赏雪,恰逢你在这里练功。”
“本初没让你入军伍?”
成才整理了番措辞,憨厚应道:“大哥为将,便想着让我留在家中,照顾好村长和四位长辈,不愿让我策马疆场。”
“我倒是想,可拗不过大哥。”
宇文君望向四野,此地距离恒昌阁还有一段距离,未见马蹄印,成才来到这里后,不曾骑过战马,想来他也知晓恒昌宗有了飞黄与银狼这等神异坐骑。
身为男儿,心中无此想法是不可能的,本初有些苛刻了……
宇文君笑道:“你大哥对你倒是家风甚严。”
成才老实应道:“也不是家风严,我也不能给大哥添麻烦啊。”
宇文君闻后一时也不好揣测张本初对成才是何想法,随即打开空间法器,取出一部卷轴递给成才。
“可识字?”宇文君小心问道。
成才微茫点头,有些不知所措。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南疆炮锤不适合你,这是《泰阿剑经》私底下好生修炼,等到了垂光巅峰后,再去恒昌殿找我。”
“此事与本初无关,仅在你我之间。”
成才诚惶诚恐,连忙深鞠一躬道:“多谢公子赐教!”
宇文君一笑置之,随意探出右手,远处一棵松树拔地而起,罡风狂卷,刹那间削成一柄松木剑,瞬息飞至成才胸前。
“这柄剑名曰青松,你的剑当也如松柏。”
第四百零八章 雪中茶香
成才接过剑后,眼前人已不见踪迹。
微微发愣,傻乎乎自言自语道:“真好,以后就是一位剑客了。”
宇文君回到景佩瑶身旁,随手接下一片雪花,微微一吹,劲风起,激起漫天旖旎雪色,以赠雪中剑客。
景佩瑶微笑道:“你倒是颇有文人风骨。”
宇文君想了想,认真答道:“也不算文人风骨,略懂一二。”
景佩瑶噗嗤一笑道:“真有你的。”
宇文君一时兴起,言道:“去谢一鸣家中看看,我们当下拜访,可让他开怀畅然。”
景佩瑶微微沉思道:“会不会痕迹有些重?”
谢一鸣的水晶生意已开启章程,又逢南岭书院易主,心境有所起伏是必然。
宇文君道:“他也需要一些痕迹。”
是政事,非文人之间神交。
景佩瑶回过味来,自嘲道:“你可真聪明啊。”
昔日在皇都,八顾之宴前夕,景佩瑶也曾说过宇文君聪明。
再次听到这般赞美,宇文君的心境与那时的心境是有所不同的,但都很美好。
两人横渡虚空,来到郎丰州灵华山下的府邸外。
内堂里,谢一鸣慵懒躺在睡椅上,摩挲手里的山核桃,旁边铜炉的温度恰好暖人心肺,一片雪花飘散至内堂,谢一鸣立即起身,一步来到府邸外。
见到这对年轻人后,谢一鸣心情大好,熟络笑道:“听闻小道消息,你去皇都那两位丞相家中,一向都无需客套,下次来到这里,也无需在门外等候。”
宇文君平和笑道:“若是直接来你家中,万一走后,家中少了些物件,那可如何是好?”
谢一鸣哈哈大笑道:“无妨,我家中也没什么值钱物件,你便是连这座府邸搬走,我都不会心疼的。”
几人有说有笑进入内堂,谢一鸣夫人开始斟茶倒水,比起以往,这位秀外慧中的夫人更乐意见到这对年轻夫妻,反倒是不愿见到诸多“自己人”了。
小两口同时叩响桌角,以示礼貌,宇文君煞有其事的打量了一眼堂内四处,怪味道:“陛下的赏赐都是些什么?怎么不曾见到?”
谢一鸣哭笑不得道:“就无需这般挖苦我了,赏赐了黄金万两,我都已上缴南方府库了,其实我是想拒绝的。”
宇文君打趣道:“黄金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足以让小商小贩纸醉金迷,令寻常百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谢一鸣被逗乐了,随即脸色一凝道:“我也有想过挣扎一番,可大争将至,南方领袖若公然违背旨意,不利于凝结士气军心,便算了。”
宇文君道:“除却水晶生意,其实也有少量的盐铁生意,我曾在灵帝陛下的御花园内提及过此事,那位陛下对许多事心知肚明,可能还会额外锦上添花一把。”
谢一鸣故意作揖道:“那就多谢宇文公子,哪怕丢了南岭书院,有宇文公子这般慷慨仗义,今冬我必能过一个肥年。”
宇文君举起茶盏抿了一口,看着谢一鸣,眼神略有飘忽不定,轻声言道:“妖域之事,不妨叔叔组建一支谍子,多多探寻一二。”
“我虽在妖域有所留手,可自从龙族身份暴露后,人皇与李洪山也自然猜测到我在妖域留了后手,只是不清楚我的底细罢了。”
“你出面,我也能少一些波折。”
谢一鸣微微凝望宇文君,微微抿嘴笑道:“这个时机倒也刚好,丢了南岭书院,总得从别处找些场子回来,恰好这件事,陛下即便看在眼里,亦会装看不见。”
“说起来,都是自己人啊。”
宇文君道:“这些细微算计,是我此刻一时兴起想到的,叔叔莫要多心了。”
谢一鸣连忙给宇文君添茶,哈哈笑道:“不会不会,这个道理,很多人都能想通的。”
谢一鸣派出一路谍子在妖域探听情报,既可视作人族上下一心,共御妖族,也可视作南方领袖有所担当,愿为庙堂略尽绵薄之力。
同时,也可同宇文君情报共享,助宇文君隐藏某些布置。
与妖族早晚都有一战,快则来年开春,慢则两年后开春。
宇文君已在北海修建边防要塞,展开水产贸易,又与灵族交好,彼此战略互市,真无多少精力投入妖域。
至少与妖族的第一战,宇文君大概率不会参与其中。
谢一鸣微微摇晃茶杯,茶水波涛涌起,微笑道:“与灵和王那一局手谈,已传到了我南方大地,再过几日,就要传到皇都。”
“朝堂之上某些小心眼的主儿,又要睡不踏实了。”
宇文君轻笑道:“人皇陛下已知晓此事,只是装作不知,至于到时有多少人对我口诛笔伐,亦或是不吝赞美,都与我无关。”
“不过是有心人庸人自扰罢了。”
谢一鸣畅然笑道:“你倒是看得开,不过细算起来,人皇陛下也不会因此事与灵帝会晤,灵和王的某些锦上添花,你受着就是了。”
宇文君道:“果然任何事都瞒不住你,是那位王爷非得给我锦上添花,我实在是拦不住啊,或许,也有些受之有愧。”
若没在异瞳王爷家中发现那棵古树,便不会有此刻的受之有愧。
谢一鸣自是不知其意,玩味笑道:“我记得你是一个纯粹的少年,怎会变得这般油腔滑调,深谙世故呢?”
“不过我猜想,这个年关里,人皇陛下也会对你锦上添花一二。”
“你这座山头,是足以让二位陛下驻足观望的。”
宇文君想了想,疑惑的摇了摇头道:“可人皇陛下总得有一个理由,如今多难道人死了,我又在你这里做客,他便是想要编造一个理由,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怕也不愿此事发生。”
景佩瑶双手托住茶盏,微微桌上的茶壶微微沉思道:“前辈的意思是,陛下会让白鹿书院开一道口子,令恒昌书院某些好苗子进入白鹿书院,美名其曰人才入主中枢正统,实则既有试探,也有暗香?”
谢一鸣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女帝传人果然才思敏捷。”
宇文君这才回过神,苦涩笑道:“可这是薅我羊毛啊,锦上添花一事又从何说起?”
谢一鸣道:“庙堂里还是有那么几条忠心耿耿的老狗唯陛下是瞻的。”
“此话大可不必从二位丞相大人口中说出。”
“一来一往都是生意,当然,美名其曰是因拔了恒昌书院某些人才,给予你这位八顾之首某些安慰问候。”
“同样安慰问候,可以是一句话,也可以是许多实实在在的物件。”
“如今你与庙堂有不少棱角,陛下总得要想方设法抹平这些棱角,或许毫无意义,可至少面子要光亮些,但也保不齐或有一些实质意义。”
宇文君咧嘴笑道:“有道理,棱角抹平了,用起来也顺手。”
“还是叔叔的学问义理更深厚些。”
谢一鸣俯身添茶,嘿嘿笑道:“公子廖赞了,有些事一直都是明摆着的……”
第四百零九章 雪落有痕
皇都,郊外。
千山白雪,望月亭里雪色更亮。
无茶香,无酒气,唯有落雪。
柏小卫眼眉微皱,言道:“年关之前,还会发生一些事,恒昌书院部分学子,将会涌入白鹿书院。”
“南方季建刚执掌南岭书院,便遇此事,心中难免不平。”
“而贯通白鹿书院与恒昌书院的桥梁,将会是秋清丞相,这件事唯有他可迎难而上。”
“也许,丞相大人到了最后,未必会有好下场。”
“你这里,得做些准备。”
蒲维清静静的听着,身居皇都多年,太清楚陛下一颗甜枣一巴掌的手法。
恒昌书院与白鹿书院展开往来,天下文人士子必会浮想联翩。
南岭书院很难一枝独秀,到了最后,优秀的读书种子,尽归白鹿。
陛下啊,始终是陛下。
对宇文君,对谢一鸣,并无坏处,甚至有诸多裨益,可对南方读书人,难免是一记不轻不重的巴掌。
此举,看似盛事,却隐晦打压了文人一筹,谁让南方文人底蕴最厚呢。
蒲维清感慨道:“南方无雪,今年有了雪色,谢一鸣与季建心生缝隙,读书种子将迎来诸多风浪,大争之世,还是武将当前为妥。”
“帝王之才,可见一斑。”
“秋清还是会落得一个好下场,助陛下磨平所有棱角,可谓劳苦功高。”
柏小卫疑惑道:“为何?”
蒲维清笑颜道:“宇文君不会让秋清重蹈顾雍的覆辙,那少年赤子之心仍在,又很年轻,朝气如大日,必会照亮世间不平。”
“恰好,他身旁有诸多无极强者。”
柏小卫若有所思道:“紫薇真元,谁可力敌?”
蒲维清道:“你何时见过陛下杀人,要亲自动手?”
柏小卫微低头,言道:“院长赐教了。”
蒲维清道:“除了这些,陛下还会对宇文安抚怀柔,你估摸着会是什么赏赐?”
龙族这股力量,无论站在灵族,还是人族,必然会改变许多已然推演计算好的事。
扶摇女帝不知去向,可她倾向于宇文君,顾雍亦是如此。
遑论龙族本就有无极高手。
陛下不会收揽这股力量,但也绝不愿这股力量倾向于灵族。
内政一事,还是滑溜一些为妥。
谁能想到,不过几年间,一个龙族少年朝夕崛起,介于庙堂与闲云野鹤之间,默默的影响着诸多大事。
然宇文君并不是灵帝与人皇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会宽容对待宇文君,已肉眼可见的变数,并不算是真正的变数。
柏小卫想了想言道:“兴许就是一些兵马与真金白银。”
“有一将军,名曰索成郭,估摸着要入恒昌宗,亦或是前往北海。”
“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到别的事。”
蒲维清想想也是,微笑道:“那就静候佳音了。”
“此事预计多久出炉?”
柏小卫道:“三日后,可能会殿前溅血,可能不会。”
蒲维清心里已有定数,心里想着,玉流坛盛装的半月酒,究竟是今夜打开,还是等到蒲维清功成后再打开。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事情。
风雪中,两位剑客心中都泛起了涟漪。
横龙山,龙头峰上。
宇文君与景佩瑶以及井寒清三人围坐一桌。
去过谢一鸣家中后,宇文君对接下来局势也有了些细微猜想,却也不会细致推敲,只要结果对自己有利即可。
难受的只是季建罢了,想来谢一鸣心中既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亦会有更多隐忧。
宇文君今日兴致颇高,开了一坛酒,不是半月酒,只是寻常百姓家中酝酿的粮食酒,喝起来味道入喉,无多少韵味绵长,只是顺喉而已。
桌子上一盘牛肉,一叠花生米。
宇文君怪笑道:“道家所言,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我觉得甚有道理,世上无永远的一帆风顺,再强大的人,或许也会阴沟里翻船。”
“仲翊就在宗内与秋水姐姐燕北游叔叔商量贸易往来的细节,今冬必会过一个肥年。”
“可这太顺了,不久之前还与人皇剑拔弩张,这才多久时间,就成了这般局势?”
“我在想,不妨犯一个错误,给庙堂衮衮诸公留下一个世人皆知的把柄,以此来抵消冥冥之中的某些因果。”
“二位意下如何?”
此言乍听之下有些胡扯,细细一想,竟还有些道理。
井寒清一时犯了嘀咕,不知如何建言。
景佩瑶皱眉道:“不如杀个人,且这个人得有一定的地位,但同时又不会影响大体。”
宇文君嘴角上扬,微微摇晃酒杯,觉得这粮食酒也有点半月风情了。
笑道:“夫人所言极是,多难道人已死,可他还有一个徒弟,战神宗之名本就树大招风,适当的搓搓锐气也好啊。”
井寒清心中惊雷炸响,未解其意,问道:“这会不会有些蛮横?”
宇文君畅然笑道:“一点都不蛮横,若接受了人皇的锦上添花,那我可就在两族之间通吃了,不知道迎来多少明枪暗箭与口诛笔伐。”
“阳光之下必有阴影,若一点阴影都无,那也就该寿元将尽了。”
“这叫无用之用,等你这位内阁之首多历练些年月,就自然悟了。”
井寒清一知半解,略懂一二。
多数女人家,看似平日里喜欢胡搅蛮缠,却都喜欢在正经事上一板一眼的好好讲道理,井寒清也不例外。
景佩瑶直接问道:“何时动手?”
杀一个古青皓,被人指指点点口诛笔伐都是小事,可若在两族夹缝中得了大显势,距离多藏必厚亡也不远了。
宇文君想了想,平和道:“暂不着急,明日你我两人以及仲翊,去一遭妖域,既是散心,也为闻风。”
“在此期间,陛下的圣旨或许会来到恒昌宗,我不在,大小事宜由武宓做主。”
“说起来,真不愿看那些人的嘴脸。”
景佩瑶会心一笑道:“你这想法,总算像个年轻人了。”
宇文君无辜道:“我一直都是年轻人啊,莫非平日里看起来不明显?”
景佩瑶笑的花枝乱颤,井寒清默默吃了颗花生米,还是没想通其中关键。
也罢,内阁之首,只需安心处理政务即可。
第四百一十章 殿前溅血
游历的本质是畅怀心意,增长见闻为辅,是诸多人最想做的事,然世上仍有许多人从未走出过自己的故乡。
妖域同样下起了茫茫大雪,覆盖千山万水。
宇文君,景佩瑶,仲翊三人,来到妖域南部大地,风光壮丽,同上一次相比,山野之中少了许多潜伏的妖兽。
雪地里,也并未留下多少痕迹。
各部落家族,已开始集结兵马,迹象上来看,开春后便有一战。
宇文君皱眉道:“李洪山就在妖都,看来做了不少好事,也不知妖族皇室具体都有怎样的安排,看这架势,战争不远了。”
千山寂静,这本就不寻常。
想起了那只太古时期的老虎,宇文君虽很想前往妖都皇宫一探究竟,思来想去,还是作罢了,有些事不急于一时半会。
仲翊初临妖域大地,心情甚好,所见风景,着实与灵族有所不同。
景佩瑶建议道:“我们不妨先好生游历几日,待得皇都那件事落下后,再返回也不迟,顺带前往一次妖都,冥府那里想来也会给出一份确切情报,虽不是主流,但亦会有诸多参考价值。”
宇文君微微点头。
三人如旅客,在妖域大地漫无目的溜达了起来。
此次来妖域,避风头为主。
人族,皇都。
今早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为整座皇都披上了一层银色衣裳,兴许是年关将近的缘故,街道上的吆喝声,叫卖声要比平日里洪亮许多。
白鹿书院不少学子,也都走出书院,在大街上四处游玩。
皇宫,太和殿里。
早朝一开始,每年到了年关时节,最忙活的便是户部尚书李春雨,统筹计算一整年财政税收,连接来年诸多政事。
顺带,在诸多事上明里暗里抨击宇文君,因北海水产一事,因与灵族互市一事,导致国库少了许多税收。
也仅仅是抨击,军方无人附议,其余文官也仅仅是发了发牢骚。
那一次宇文君来到皇都,也伤了些人,如兵部尚书孔冲大人。
整体而言,无风波骤变。
朝堂之上,岳擘,许还山等人静默无言,岳擘有意无意的看一眼柏小卫,这位剑客丞相,今日应当有话要说。
柏小卫却并未言说,秋清忽然间踏出了一步,这一步声音很轻,却在每位官员里造成回音。
人皇见状,稍微提起了些精神,言道:“爱卿有何事要议?”
秋清清了清嗓子,瞥了一眼身后的百官,眸光所及之处,百官尽低头。
随即上前双手作揖道:“启禀陛下,如今人族有白鹿书院,南岭书院,恒昌书院,三大书院培养无数学子。”
“然白鹿为尊,南岭为辅,以我之见,不妨将恒昌书院部分读书种子引渡至白鹿书院,彰显陛下浩然之心。”
“而南岭书院底蕴丰厚,里面的学子所沾染的文采风流,也不弱于白鹿学子,可暂且不顾,任由其发展。”
“此举,一来是为寒门开启龙门,顺应民意,二来,也可弱化恒昌宗人文影响,天下才子尽归白鹿,为人族积蓄底蕴,也是一桩美事。”
秋清言罢后,满朝文武皆是虎躯一震。
当即一位白发苍苍的言官范长青跨出一步,满目狰狞,义愤填庸道:“丞相大人所言不妥。”
“恒昌书院虽学子无数,然不少学子才疏学浅,且那恒昌书院本就不是正统之流,若恒昌书院的学子都可入白鹿书院,岂不是让天下读书人耻笑?”
“宇文君虽是八顾之首,可那又如何,他是一位年轻人,何尝见过他写出锦绣文章?”
“唯一见他动笔,便是在那海月楼上带走了一位花魁,留下了一首抒发情怀的小诗,可这上不了台面。”
吏部尚书齐云梁更是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此事决然不妥,宇文君已有北海,更与灵族皇室往来密切。”
“已得了大显势,若其麾下恒昌学子入主白鹿书院,往后步入仕途,谁人可知那些人是不是只认宇文君,而不认陛下天恩?”
“再者,恒昌书院着实底蕴浅薄,不是个能出人才的地方。”
“非我不屑于寒门,实乃寒门可上台面者寥寥无几。”
人皇正襟危坐,一时有些难为情,言道:“几位爱卿均言之有理,朕一时不知如何定夺。”
秋清睥睨齐云梁与范长青,冷声道:“说来道去,不就是害怕寒门士子影响诸位权贵的仕途,让诸位往后无法顺心意萌荫子孙后代。”
“人族世界,以陛下为尊,宇文君着实对寒门学子有再造之恩,然这份恩情,却出自于陛下赐予宇文君的人王令。”
“这笔账,几位算不过来?”
“还是那些读过书的寒门之子算不过来?”
范长青提高嗓门,捶胸顿足道:“大人此言差矣啊,单论学问根底,南岭书院学子不知比恒昌学子强了多少。”
“不照拂南岭,却照拂恒昌,传扬出去,要寒了多少读书人的心?”
岳擘微微闭眼,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秋清一时火起上涌,怒斥道:“仅是学子而已,何来尊卑贵贱之别?莫非你七八岁,十几岁的年纪,就已满腹经纶,学富五车?”
“还是说你二十岁就有了经天纬地的本领?”
“众所周知,恒昌书院学子尚且年幼,此次只是挑选好苗子罢了,又不是直接从恒昌书院的学子之中选拔贤才,明日就得走马上任?”
范长青再度捶胸顿足,秋清见状,索性直接一步瞬移至范长青近前,一掌势大力沉落下,直击范长青天灵盖,砰然一声,老言官瞪大了眼,七窍流血,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当场殿前溅血。
秋清此举,震慑人心。
齐云梁本想建言一二,怎奈何秋清今日杀气太重,只好说了句不咸不淡的话:“殿前一事,动手可是大忌,遑论当着陛下之面行凶,规矩礼法何在?庙堂威严何在?”
柏小卫转过身,冷冷的看了眼齐云梁,已然杀气外露,这一瞬,齐云梁顿觉脖颈之地发凉,比第一场雪落下时的凉意更足。
人皇瞥了眼倒在殿上的范长青,微微动念,大殿外进来两位侍卫,将其拖了出去。
“范大人死谏,忠心可嘉,贞烈千古,厚葬之。”
朝堂上,逐渐鸦雀无声。
秋清何许人也,丞相是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怒之,谁人可撼?
人皇微微皱眉道:“丞相所言,到也有几分道理,寒门学子郁郁不得志,非盛世之景,只是种子,非已成才的文人。”
“而今大争将至,人心向荣,需得照拂寒门,稳固我人族军心。”
“各位爱卿须知,无数苦活累活,都是寒门所为,常言道高以下为基,贵以贱为本,此事不可不为啊。”
“只是,恒昌书院培养读书种子亦是多般不易,就这么抽掉了恒昌书院的读书种子,未免过于唐突了些。”
齐云梁,孔冲,李春雨等人闻得此言,顿时明白了。
或许早就明白,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秋清殿前溅血,究竟是事先预谋,还是临时起意,谁人可知?
只是苦了那范长青了,身为言官,近些年在朝堂中确有不少金玉良言,也深得部分读书人的拥趸。
人老,不得善终,实乃憾事。
不过死于秋清之手,也算死得其所,不负满身荣华。
大将军岳擘徐徐睁眼,柔声道:“而今北海,灵族,均有恒昌宗布局其中,对人族内政细算起来也有不少裨益,至少北海有了第一道防线,民间里,不少商贾百姓可从互市之中得到诸多实惠,安抚寒门,令恒昌学子入主白鹿书院,顺应时势人心。”
“且不为过。”
“若那恒昌书院里真出了些俊彦英才,往后只认恒昌,不认庙堂,可就真成了遗憾。”
“丞相所言甚是,却有一事,需得各位知晓。”
大将军鲜少参与内政一事,今日这般开口,令不少官员意外错愕。
孔冲对岳擘很是敬仰,微低头问道:“敢问将军是何事这般郑重?”
岳擘轻微应道:“我们所抽取的仅是这一代的恒昌学子中出类拔萃的种子,此事影响深远,世人皆知学问义理以白鹿为尊,开创这道先河后,往后岁月里的恒昌学子也就自然而然心系庙堂,向往正统。”
“恒昌书院,仅是一座书院,书院所行之事,便是为人族社稷送来源源不断的人才,此为长久计。”
“我是一个粗人,或许见识短浅了些,还望诸位莫要介怀于心。”
孔冲细细一想,竟觉得有几分道理,他自然相信大将军不会心向恒昌,此言乃肺腑公正之言。
任何伟大的事,都脱离不了人才二字。
人皇哈哈大笑道:“大将军所言极是,这非见识短浅,实乃深远,总得为无数学子立下心志,向往白鹿,此举,乃千秋大计。”
“以大将军的眼光来看,又该如何安抚那位龙族殿下呢?”
朝堂众人一同望向岳擘,拔掉了恒昌宗往后的俊彦,宇文君心中必然意难平。
岳擘微微沉思道:“犹记得昔日宇文君参与八顾之宴,曾与小将索成郭一同前往大漠,可将索成郭派往恒昌宗,顺带赏赐一万乙等战马,三千甲等战马,黄金若干。”
“亦算是堵住了悠悠众口,索成郭也可辅佐或监察宇文君。”
兵部尚书闻后,微微扯嘴言道:“这赏赐会不会重了些?”
岳擘闭眼应道:“不重,若有朝一日,北方神族来犯,恒昌宗注定死伤无数。”
孔冲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言说,龙族殿下麾下兵马,也都是人族子弟啊。
人皇正色道:“如此,便依了丞相与将军所言。”
“许还山何在?”
岳擘身后的许还山抽身来到大殿中央,双手作揖深鞠一躬道:“末将许还山在此。”
人皇平淡了看了眼许还山,未让陛下失望过,可也没多少出彩的地方,兴许是年岁还不够的原因。
“你亲率八百大戟士,带着朕的赏赐前往恒昌宗传朕旨意。”
“你与同宇文君有旧,还是同窗,此事派你最为方便。”
“莫要让朕失望!”
许还山重声回道:“遵旨!”
人皇畅然大笑道:“既如此,便退朝吧。”
至此,早朝落幕,死了一位本不该死去的言官,齐云梁走出大殿后,后背不知不觉渗出了冷汗。
宇文君究竟是敌是友?这是一件值得细细思考的事情。
走出皇宫后,柏小卫与秋清并肩而行。
细雪纷飞,临近两人时,却恰到好处消散不见。
秋清叹道:“这便是凌霄风景吗?”
柏小卫顿了顿,应道:“你当见过才对?”
秋清言道:“今日你不该冷冷的看那一眼,痕迹太重了。”
柏小卫想了想,含蓄道:“便是没有那一眼杀气,在许多人心里,我们的痕迹仍然是不浅,索性直道而行。”
秋清笑道:“说起来你倒是和那孩子有诸多相似之处,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多做。”
柏小卫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听闻郊外有一野馆子,那里的牛羊肉甚是不错,那位院长大人喜欢去那里,上次宇文君同岳擘也去过那里。”
“不妨一起?”
秋清想了想,问道:“你请客?”
柏小卫也想了想,认真回道:“我请客,你掏银子。”
秋清哈哈大笑,欲言又止。
恒昌宗。
武宓独立于风雪中,盘龙已传来确切谍报,这一次早朝决定了很多事。
屋檐下,井寒清双手插入袖筒,娇躯挺拔,良家碧玉之风一览无余。
内阁之首皱眉道:“风声终究是来了,将会吹遍每一个角落,不知多少学子父母,心中希冀自家孩子可入白鹿书院,从而飞黄腾达,步入权贵之流。”
“寒门之心,有时甚是伤人心。”
武宓笑道:“这本就是寻常,既然来了,那就要将出类拔萃的读书种子交付出去。”
“交付读书种子一事也做不得假,许还山出自于白鹿书院,辨人识才的能力自是毋庸置疑,至于他最后会不会给恒昌宗留下一部分,全看他心意。”
“被选中之人,若铁了心要去白鹿书院,便去,如某些学子愿留下来,我再去许还山近前打声招呼就是了。”
井寒清担忧道:“是怎样的招呼?”
入了大黄庭后,井寒清对武宓修为战力有了些确切认知。
生怕武宓一怒之下,给许还山留下终身创伤。
武宓微笑道:“就是很随意的打一声招呼,年关将近,不宜见血,何况远来是客,若在宗内见血,传扬出去乐子可就大了。”
“吩咐下去,准备给许还山接风洗尘吧。”
“说起来,一万乙等战马,三千甲等战马,到也算是阔绰了。”
井寒清微低头,逐渐心安。
第四百一十一章 如归,未如故
皇都,校场。
一万乙等战马,三千甲等战马,依序而立于校场,虽无骑士驾驭,仍然透出浩荡之风。
演武台上,索成郭与许还山并肩而立。
台下,有一千甲士,八百大戟士。
一千甲士是索成郭忠心耿耿的部众,八百大戟士,乃许还山的排面。
论资排辈,索成郭可勉强同许还山并立。
若论身份,索成郭不配,一个是耀眼的明日之子,一个只是禁军统领,此生尽头便是破极。
风雪微微摇曳,如索成郭的心境。
他没觉得荣耀,略有遗憾的言道:“忽然就要离开这里,觉得有许多不舍。”
许还山看了眼前面的大将军岳擘的背影,一万三千战马,全靠这位大将军已无极威压控制,不久后,都要横渡虚空前往恒昌宗。
本想着大张旗鼓一次,带着索成郭与这一万三千战马走陆路,经过各地州郡,让沿途官员百姓好好看一眼这壮观之景。
然一路漫长,且冬季的战马脾性略有浮躁,日夜养喂对于将士们而言也是一桩辛苦事。
索性就横渡虚空了。
这是大将军岳擘的主意,他不喜欢招摇过市,也很痛恨那些善于摆场面的文臣武将。
许还山轻声道:“这一走,不知何日才是归期,我也替你感到难过。”
这种难过与立场无关,而是这一走,索成郭将要告别自己的父母亲人以及朋友,一个人带着少数部众孤零零的进入横龙山。
兴许,还要受到诸多将军的排挤。
同宇文君在八顾之宴期间有旧,安抚流民一事中,索成郭亦出了不少力,厥功甚伟。
香火情依然还在,可横龙山其余的将军们,也未必会因此事多看索成郭一眼。
从皇都来的将军,谁都能想到是一位明面上的斥候。
索成郭也失去了在皇都的乡愁。
多了一份父母亲朋没日没夜的担忧和盼望。
索成郭无奈一笑道:“事已至此,为之奈何。”
岳擘微微清了清嗓子,平和道:“诸位,一路走好。”
索成郭同许还山微低头。
一路走好,是为索成郭言说的,兴许,大将军心里对这位小将也有着些许愧疚……
宏大的虚空通道开启,索成郭与许还山率领部众先后进入其中,一万三千战马,在大将军岳擘真元驱使下,有条不紊进入通道。
良久后,整个校场空无一物。
岳擘抬头看了眼天宇,呢喃道:“世上最委屈的便是远在他乡的将军,与孤芳自赏的姑娘,还有那无法驱散的愁闷。”
恒昌宗山门外。
武宓率领张本初,燕照两人,以及两千骑兵在这里恭迎圣旨到来。
虚空通道开启,索成郭与许还山先后走出,接着,是一千甲士,八百大戟士,后续而来的战马有条不紊的降临在驿道上,形成了一条浩荡长龙。
冰雪下,有些许甲等战马发出了一声嘶鸣。
接着,嘶鸣声在横龙山此起彼伏,万马长嘶,气冲霄汉。
武宓微微往前走了两步,点头致意道:“远来是客,想来二位也不曾来过这里。”
许还山饶有兴致的看了眼武宓,一袭黑金甲胄,手握血矛,其英气冲散了漫天飞舞的风雪。
许还山来到近前,取出一部卷轴双手递给武宓,微笑道:“这就是圣旨,我也懒得宣读了,你自己看吧。”
武宓未当面打开圣旨,瞥了眼索成郭,两人算是初次会面。
问道:“这位是?”
许还山将索成郭拉扯到近前,温和笑道:“他叫索成郭,此次率领一千亲信,归于恒昌宗,换了个地方当将军,一时心里还未反应过来。”
武宓嗯了一声,对此人也有几分好感。
其身后的张本初更是对着许还山与索成郭露出憨厚笑容,不知不觉,两位从皇都到来的将军多了份他乡遇故知的亲近感。
燕照亦是投以温和笑容。
武宓做出手势,张本初与燕照率领骑兵前去接收战马。
远处,一尊冥沌御空而来,弥漫出浩然威压,这一刹那,一万三千战马尽低头,整个横龙山莫名的安静了下来。
许还山瞥了眼冥沌,赞叹道:“不错,我若能有这般坐骑,该有多好。”
武宓轻声笑道:“积累些军功后,陛下当会赏你一头不俗的坐骑。”
许还山自嘲笑道:“坐骑一事,还是自己降服的最为舒服,心里头也畅快。”
武宓做出邀请手势,许还山与索成郭率众越过恒昌宗山门。
今日的武宓,只是驾驭一头寻常甲等战马,单论坐骑,弱了张本初一头,可许还山清楚,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子,才是宇文君真正的左膀右臂。
三匹战马齐头并进,对于四野的风景,索成郭着实提不起来兴致,但是许还山时常左顾右盼,昔日的同窗如今已有了这般家业,可喜可贺!
好奇问道:“宗主大人在宗内等候?”
“说起来我也有些日子不曾见过他了,还有佩瑶师妹与青华师妹。”
武宓简短言道:“宗主与夫人外出远游,估摸着会在年关之前归来,这一次你大致是见不到了,柳青华在横龙山深处与另外一位女子修行悟道,大致你也见不到。”
许还山嗯了一声,笑道:“是啊,有些人一旦错过,再见一面就很难了,虽不是儿女情长,可同窗之情亦是如此。”
武宓言道:“将军也会有这般感慨?”
许还山微笑道:“昔日在白鹿书院虽不曾与你家宗主共事,可毕竟一同参与八顾之宴,一同参与归海之会,有许多事,心里还是记得的。”
“无关权力与利益,只是记得而已。”
武宓道:“宗主大人若知道这些,也会很高兴的。”
许还山怪味道:“当真?”
武宓咧嘴一笑道:“我家宗主,也是一个念旧的人,莫非你不知?”
许还山一时语塞,回忆过往,往事历历恍如昨日,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道:“知道……”
宇文君若不是一个念旧的人,兴许也无今日的许还山了。
抵达恒昌宗外围,燕北游来了,亲自招呼许还山与索成郭的部众,将一千八百人暂时安顿在了外围的厢房建筑里。
不多久后,便是宴席开端,将会受到恒昌宗的地主之谊。
武宓则带着索成郭与许还山进入了恒昌殿偏殿。
来到这里后,索成郭也终于提起了一些精神,环顾四野,雕梁画栋,虽未有穷奢极欲之态,但也逃不出大兴土木四字。
八顾之首,果然很会享福。
偏殿里,井寒清已泡好了热茶,再次相逢,井寒清对着许还山礼貌不失温和的笑道:“将军别来无恙?”
入座后,许还山叩响桌角以示礼貌,轻松言道:“还好,皇都分别后,各自都有了不错的前程,但是南方的徐源,近几年来没什么动静。”
井寒清微微沉思道:“兴许是纵情于山水之间,往后或许是第二个谢一鸣。”
许还山乐呵一笑道:“未来的南方领袖?”
井寒清平和道:“莫非大隐势不太显眼?”
许还山顿了顿,举起茶杯应道:“受教了。”
井寒清给索成郭添了杯茶,后者显然很不适应这里的水土与人,举杯的模样很是拘束。
许还山好奇问道:“郭盛和与高志呢?怎么不见踪迹?”
井寒清陪笑道:“他二人近日军务繁忙,大致是没时间来会见老友。”
许还山微微一沉,这一次来到这里,有些意难平啊。
想见的人没能见到,正主更是撂挑子远游去了。
还好,桌子上还有一位龙族女殿下与八顾之一的井寒清,场面也不算难堪。
武宓随意将圣旨放在桌角,也并未打开看,该知晓的也早就知晓了。
许还山说道:“此次前往恒昌书院挑选种子,应当不至于挨一顿毒打吧?”
一旁的井寒清噗嗤笑道:“将军可真会说话,远来是客,怎会动手动脚呢。”
武宓轻微咳嗽了一声道:“不打紧的,不过若是有些学子不愿离去,还望将军莫要强求,想来此事陛下心中也有些定数。”
许还山连忙摆手笑道:“那是自然,本就是求学,怎可强人所难,读书人不喜这一套,将军也不喜这一套。”
小厨房那里开始上菜,许还山亲至,自然要隆重招待,十五道菜,六道汤羹,摆满了整个桌面,菜香扑鼻,虽比不上皇都的八顾之宴,但隐约可与灵宫御膳房里的手艺比肩。
许还山乐呵笑道:“今日看来是有口福了。”
武宓微笑道:“将军说笑了,宴席过后,张本初与燕照将带着将军四处游玩,既然来了一遭,自然就得要好生看看恒昌宗的风色。”
许还山顿了顿,故作腼腆道:“那是自然了,但仅是好奇,并无觊觎之心,说起来,我也想要这么一份偌大的家业,怎可惜自己的出息终归是小了些。”
在官场沉浮,军方沉浮,许还山早已消磨了往日的稚气与少年心性,人情世故修为境界,早已不可容日耳语,如今的许还山,亦是大黄庭高手。
作为耀眼的明日之子,军方多有在修行一事上照拂,皇宫那里,也得了不少出自于人皇陛下的赏赐厚恩。
昔日从白鹿书院走出的几人,唯有许还山最是正统。
宴席上,简单喝了几杯,武宓与井寒清不善饮酒,多是许还山与索成郭碰杯。
话像是说开了,又像是没说开。
宴席结束后,索成郭一人留在了偏殿,许还山走出这座偏殿,张本初已在风雪中等候多时了。
张本初微鞠一躬,双手作揖道:“见过许师兄。”
这一板一眼的姿态,许还山看在眼里,暖在心里,会心一笑道:“好久不见,你也比从前更加干练了。”
张本初抬头,朴素笑道:“师兄风采亦是更加照人了。”
许还山一步瞬移来到张本初近前,拍了拍张本初肩膀,畅然一笑道:“说实话,见到你后,我才真心的笑了。”
“怎么昔日白鹿书院里,就没能提前发现你这个厚道人呢。”
“也怪我,当时只顾着修行与学问,忽略了许多身边的人与事。”
“青梅林出了三个人才,如今那里的学问可深了,风水也成了书院上佳。”
张本初一边带路,一边说道:“昔日求学时,也不曾想过青梅林会出宇文公子那样的人才,而青华师姐,本就是耀眼的,至于我,可能只是一个意外。”
许还山哈哈笑道:“没有人能知晓所有的变数,说实话,你这颗将星,着实讨人喜欢。”
“带着我好生四处转转吧。”
张本初嗯了一声,顺带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一个钱袋子递给许还山,憨厚道:“给师兄还钱了。”
许还山见状,随手接过钱袋子,使劲拍了拍张本初的肩膀,笑道:“真不错,看来在恒昌宗的俸禄也不少,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啊。”
张本初嘿嘿笑道:“还行,有需要使银子的事也不会打手。”
许还山击节赞赏道:“厚道,真厚道!”
偏殿里,许还山走后,武宓的气场随之柔和了起来,看着索成郭说道:“我听说过你,很早之前便想要见识一下你,却因种种原因未能如愿。”
“昔日宗主参与八顾之宴的事,也辛苦你了。”
索成郭有气无力道:“都是往事,何谈辛苦二字。”
井寒清看出索成郭心中苦闷,温和说道:“你来了后,宗主大人必然会很高兴的,等宗主远游归来,陛下赐予你一座奢华府邸,至于你这一千子弟兵,也均会受到厚待,俸禄一事,较之以往会更上层楼。”
“今日起,你便是恒昌宗内的大统领了。”
索成郭闻后,狐疑道:“我以为会是北海之地。”
武宓轻声笑道:“非信不过你,只是北海已有了赫连家族与郭氏家族主持大局,你若去了,肯定会受许多闷气。”
“在宗内,你就是索成郭,就是宗主大人的袍泽,且你们本就有袍泽之情。”
“我知晓当下你心中有许多苦闷,但等你习惯了这里后,会发现比以往更能放开手脚,在这里,你可尽情操练兵马,你胸中的兵法韬略,都会付诸实践的。”
“宗主大人,会赐予你很大的实权。”
实权,最为动人心魄,索成郭在皇都看似身居高位,实则一直仰人鼻息,无多少实权,昔日与宇文君一同安抚流民,倒是手握过短暂的实权。
回归皇都后,职位虽更上层楼,但手中仍无实权,军阵演练,兵法韬略,满腹才华无法宣泄而出。
听到这话,索成郭宽慰了不少,可心里的苦闷也并未减弱些许。
他很敬重宇文君,可这不影响他欲在人皇脚下建功立业的初衷。
轻声道:“谢谢。”
井寒清又给索成郭添了杯茶,柔声细语道:“莫要想多了,很多人都会怀疑你来恒昌宗是否是一个斥候,可我们不会怀疑你。”
“且你这一次来,带了一万三千战马,这份投名状的重量是足够你立足的。”
索成郭听闻此话,有些拘束的应道:“我并不脆弱,无需这般安抚我的心神。”
武宓咧嘴一笑道:“来这里,与回家一样。”
索成郭举起茶杯转过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两位姑娘。
说是姑娘,可这两位姑娘要比大多数的男子厉害很多,也要比索成郭厉害很多。
武宓与井寒清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
第四百一十二章 此时年幼
六日后,风雪依旧。
如井寒清所言,风雪吹遍角角落落。
恒昌书院学子已尽数皆知远在皇都的白鹿书院对寒门学子开启门户,穷困人家的稚子可读书已算是跃了龙门,白鹿书院便是第二道龙门。
愚民百姓虽苦,然涉及到切身利益,一点都不愚笨。
他们都很清楚,白鹿书院才是真正的龙门。
宇文君出自于白鹿书院,景佩瑶出自于白鹿书院,这便是最有力的答案。
文昌阁内,许还山,井寒清,以及冯远秋与一众教书先生齐聚一堂。
许还山同井寒清入座于中央,案台上,乃堆积成山的卷宗。
“将军入仕之前亦是学子,据闻学问不低,理当可辨人识才。”井寒清温吞言道。
从各地恒昌书院抽调一百位读书种子,最小的有六岁,最大的十二岁。
一百位学子的悟性高低,人品心性,修行天赋,已整理成眼前的卷宗。
当然,许还山不会将一百学子尽数带走,只会挑选二十人送往白鹿书院。
人族正统书院,门槛还是很高的。
许还山开始翻阅,虽是在翻阅,也是一目十行,略失严谨。
文昌阁外,是一大型庄园,占地约莫三亩,假山嶙峋,竹林便是到了冬季依然翠绿,只因横龙山灵气浓郁,故而竹林里无多少暮色。
走廊中,大量学子与各自父母齐聚,喧哗私语声此起彼伏,多数父母心有不安的在走廊里来回踱步。
少数父母带着儿女来到了庄园僻静之地商议事情。
一座假山后,有一孩童,约莫七八岁,穷苦人家的孩子鲜少有粉雕玉琢之流,孩童一脸稚气,肤色偏黑,眉宇之间倒也略微有几分英气,只是眼神略有木讷。
他叫李春阳,生于兰陵州郊外一乡村中。
家族世代农耕,其父母也是老实巴结的农户,在恒昌书院开课之前,李春阳从未见过书籍,也不曾见过雕梁画栋的建筑。
老家,处处都是土坯房,庄稼地里一年四季都有人忙碌。
有许多人,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一年到头下来,最多仅是温饱,钱袋子里无余银,粮仓里少有余粮,其余粮最多可维持两月生计。
若遇到了荒年,庄稼地里的粮食便不够吃,李春阳经历过一年四季一日三餐也经历过一年四季一日两餐。
记忆中,四岁那年,整个春季,都是一日一餐,饿了就多喝水。
父亲身子微微前倾,摸了摸儿子的头顶,轻声细语道:“待会儿遇见那位从皇都来的将军,记得多表现自己,若你进入了白鹿书院,爹和你娘亲连续给你煮三天鸡肉吃。”
父亲心中对恒昌书院的教书先生感恩万千,也对宇文君感激不尽。
他哪知道,自己一个贫农竟然生出了一个读书种子。
在恒昌书院中李春阳平日并不好动,也无多少灵气外露,然功课极好,教书先生稍微点拨一二,便可采其大旨,最多两日功夫,李春阳便可将某些艰涩难懂的学问义理给吃透。
这份天资,是许多人没有的。
李春阳父亲更是在去年年关期间,花了三月积蓄,找来一算命先生给李春阳看相,那算命先生虽不知真有门道,还是胡说骗钱。
告知李春阳父母,说李春阳日后有刺史之才。
父母对此事深信不疑,不止一位教书先生对他们说过李春阳天资过人。
杀人的县令,遮天的郡守,已是李春阳父母对官员认知的极限。
刺史之尊,那是想都不敢想的荣华万丈。
恰逢今年,皇都来人抽选读书种子前往白鹿书院,李春阳父母得知消息后,心喜到了两日两夜不眠不休的境地。
世人皆知,入了皇都那座书院,便是最差的学子,往后都会官身加持。
就连恒昌宗第一大将张本初,也出自于那座书院,且不少百姓已明里暗里知晓张本初昔日在白鹿书院并不出众,若无宇文君这位贵人扶持,不会有今日这般出息。
父母心想,哪怕自家孩子同白鹿书院多数学子无法比肩,可只要认识一两个至交好友,对往后人生亦是莫大裨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道理百姓其实很懂。
李春阳犹犹豫豫道:“其实我也不知那位远道而来的将军能否看上我。”
这些事,孩子是真的不知。
母亲蹲下来,整理了一番孩子的裤脚,柔声细语道:“到时候机灵些,那位大人也许看你顺眼,就愿意带你前往皇都呢。”
李春阳年岁虽小,眸子里却有种异样光辉,似是成熟,细看之下又不是,木讷中亦有三分灵气,令人难以捉摸。
有些事是瞒不住的。
自从村子里人知晓李春阳或将进入白鹿书院,整个村的人都带来了不少小彩头看望李春阳一家。
所谓小彩头,便是一些鸡蛋,大肉。
家境稍微富裕一些的,则带着一两壶兑水不算严重的花雕酒。
便是以往那些看不起人的势利眼亲戚,也开始对李春阳的父母说话客气了起来,言语之中的敬畏是可直观感受到的。
家中有了麒麟子,未来自然可期。
直到现在,李春阳父母还没从那声色氛围中彻底走出。
算命先生的批言是一回事,父母也不奢望李春阳日后真的可成为一州刺史,能混上一个郡守亦或是郡守侍郎就甚是光耀门楣了。
哪怕连郡守侍郎都无法混到,成为一方县太爷那也是极好的。
阶层跃迁一事,多数情况下非一代人可完成的大业。
竹林一隅之地,地上并无多少竹叶铺垫,一棵大竹子根部还有一颗圆形的青石,品相还算不俗。
青石旁,一家三口相围。
一样是寒门稚子,不过比起李春阳,石崑年岁要大一些,今年十岁,身板长的很是结实,力气在恒昌书院学子中可入前三甲,属于天生神力。
不过比起身板,石崑却长了一张清秀的脸庞,鼻梁挺拔,一双凤眼搭配着入云眉,皮肤虽不白皙,却也不黢黑。
模样身板,在少年一代中称得上龙凤之姿。
其读书天赋甚是不俗,同李春阳不分上下,甚至在某些大学问上独具天赋,隐约压过李春阳。
然石崑是一个全才,除却读书,修行练武也很有天赋。
书院里少数教书先生略懂修行之道,对石崑也有过一段时间单独指点,如今的石崑已有真灵初期的修为。
家中不少重活累活,石崑可轻而易举拿下。
这是一位肉眼可见的文武全才。
石崑父母也很意外,他们只是知晓自家孩子天生气力过人,哪里想得到就这么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还是一个读书的料。
不同于李春阳父母的焦虑期盼,石崑父母此时很是心定,当然,这份心定与石崑的结实身板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父亲笑起来嘴巴很大,露出一口老黄牙说道:“儿子啊,以后你去了白鹿书院以读书修行为主,想家的事可以暂时放一放,逢年过节的时候总会相逢的。”
“一定要听教书先生的话,也一定要好好修行。”
“咱们家出了你这么个人才,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以后光耀门楣的大业,全靠你了,你老子我这些年好好干活,争取在你及冠之前给你把媳妇本攒下。”
母亲也在一旁说道:“儿子你放心就是了,你爹辛苦干活儿,我也会好好当一个贤内助,和你爹同心协力,争取给你置办一份小家业。”
不说是许还山过来选人,便是岳擘和秋清同时来到恒昌宗选苗子,也会一眼相中石崑的。
除了天赋好,这孩子还是一个热心肠,自从步入真灵领域后,只要他回了老家,就一定会帮许多乡亲们干活,哪怕父母不让他去,他都要偷着去帮人家。
尤其是那些家中无青壮的门户,石崑帮忙干完活后,简单吃两碗阳春面就走了,别人若是给他给点小钱买吃食,他也不要。
秉性纯良,赤子之心跃然。
也得亏宇文君平日里不曾过多过问恒昌书院的事宜,若早知有石崑这样的好苗子,必不会让石崑来到这里,任由许还山挑选。
少年眼神清澈,听闻父母这般絮语,心中压力逐渐增重。
想了想,面色为难道:“爹,娘,其实我不想去白鹿书院,我想要留在恒昌书院,哪怕那位从皇都来的贵人一眼就相中了我,我也要留下来的。”
这些话,石崑近两日都没敢跟爹娘言说。
可即将进入文昌阁内遇见那位贵人,石崑实在是忍不住了。
父母闻得此言,脑袋瓜子嗡了一下。
父亲一脸震怒,龇牙咧嘴,抬起手就要打人,得亏娘亲眼疾手快赶紧将其抬起的胳膊给拉扯了下来。
娘亲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心虚不已的问道:“儿子啊,你可不要吓唬娘亲啊,你知道的,娘亲胆子一直很小的,半夜都不敢出门如厕的。”
“是不是娘亲前些日子给你煮的饭不好吃,你才故意这样吓唬娘亲的?”
两月前暑期刚结束,石崑从家中出发,娘亲杀了一只唯一下蛋的老母鸡,给他煮了一锅鸡肉,石崑喜欢吃红焖鸡,不喜欢熬煮的鸡肉,石崑也对家里人明言过此事。
娘亲心中想法很简单,老母鸡炖汤最是补身体,红焖鸡吃了光是个味道不错,没多少补性。
现在想起这件事,娘亲身上直冒冷汗,早知道当日就给儿子做红焖鸡了。
石崑心虚的看了眼父亲,底气不是很足的说道:“我虽然没见过宇文公子,可我知道,若无宇文公子,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是不会有机会读书的,更别说修行二字。”
“宇文公子为我们穷苦人家做了这么多事,也得罪了很多人。”
“我天赋尚可,就更得留在恒昌书院,为宇文公子争口气。”
“我这么说,你们可别打我啊。”
父母闻后,眼眶略有红润,父亲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只好蹲下来轻声细语的对石崑说道:“儿子啊,你要知道宇文公子以及他的妻子,以及张本初大将,都出自于白鹿书院。”
“皇都,人族繁华之地,在人皇脚下读书修行,也自然会被人皇看见的。”
“只要你足够刻苦,以后总归会有大出息的。”
“我知道你是个热心肠的好孩子,但你要明白,白鹿书院真的比恒昌书院厉害多了。”
“人一旦在某个关键时节做错了选择,穷其一生都要去弥补当初犯下的错误。”
只有苦口婆心的劝告,不能急眼,从老家出发时,父亲就已得意洋洋的告诉村里人,石崑必然是要去白鹿书院的。
若没能去成,父亲回去后都不知该如何面对父老乡亲……
百姓们都很清楚,白鹿书院强于恒昌书院,皇都繁花似锦,随意在白鹿书院结交一两位世家子弟,往后仕途不言顺风顺水,也能锦上添花一二。
且石崑天赋,已肉眼可见。
若做之比较,这些寒门学子的父母都会一致认为,恒昌书院的先生远远不如白鹿书院的教书先生。
事实上,确实有所不如,但也绝非这些寒门学子父母心中所想的那么不堪。
石崑同样心虚不已,可言语掷地有声,道:“我意已决,爹娘莫要在劝了,我一定要给宇文公子争口气!哪怕我从未见过宇文公子。”
父亲:“……”
母亲:“……”
两人刚欲发火,远处传来轻微的号角声,所有学子要进入文昌阁等待命运的垂青。
石崑趁着父母微微失神,撒腿就跑了。
这一瞬,父母的心沉到了湖底,两人苦闷不已痛苦万分的蹲在了地上,这可如何是好啊,回去该如何面对乡亲父老啊……
一百位学子徐徐进入文昌阁,李春阳因个头小一些,跟在后面,石崑身法轻快的跑到了李春阳身边,稍微使劲拍了下李春阳瘦弱的肩膀,后者微微一顿,石崑见状嘿嘿笑道:“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弱不禁风,要上大场面了,要硬气些。”
李春阳略有怯弱的笑了笑,说道:“我要是有你这么高大就好了。”
两人虽相差了些年岁,可在读书一事上天赋大致相当,都喜欢斗蛐蛐玩,私交甚好。
石崑忽然神色一振道:“你做好选择了吗?”
李春阳没有回答,而是想了想,试探性反问道:“那你做好选择了吗?”
石崑得意一笑道:“我当然做好选择了。”
李春阳刚欲回答,结果一步跨出就来到了文昌阁里。
高台上,那位年轻将军身着甲胄,气势不俗,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冯老先生也坐在那年轻将军身旁,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还有位气态端庄的姐姐,这一百位学子天赋都不弱,稍微一想就猜到那位是井寒清。
对于这位传说中的八顾之一,孩子们心生向往之情,虽不是一个美女,可看上去格外的有亲切感,某些女学子,更是打心眼里想要成为井寒清这般人。
冯远秋柔和的看了眼这些孩子,老迈的声音也很温柔,说道:“孩子们,你们当中会有二十人入主白鹿书院,若没能去成的,也不要觉得失落。”
“要和平日里一样,严于律己,好生读书,往后自是一片灿烂之景。”
一百位学子依序而立,看似懵懂,却又不那么懵懂的点了点头。
许还山看在眼里,恒昌宗准备的学子是真的没有诓骗他,这些孩子的精气神比之寻常孩童要格外的明朗清澈耀眼,着实都是好苗子。
冯远秋继续言道:“我身边这一位,便是从皇都来的许还山将军,亦是八顾之一,接下来,你们在台下依序将自己的名字工工整整的写出来,交由许将军过目。”
台下,有一小小案台,宣纸厚厚一摞。
许还山安安静静的看着,这幅景象,与自己昔日进入白鹿书院之前一般无二……
第四百一十三章 彼时无期
第一个学子书写好自己名字,陈列在小案台边缘一角,一板一眼行了一礼,又退回序列里。
许还山安安静静的看着,一个又一个学子接连书写好自己的名字,每一个都一板一眼对着他行礼。
命运的垂青,令人望而生畏。
许还山看见有些孩子眼眸中有挣扎,有坚毅,少数学子则漫不经心,似乎对此事并未上心,有人离开,总有人要留下。
能懂得这些道理的孩童,已超越了他们的父辈。
半个时候后,所有孩子都写好了自己的名字,许还山单手探出,一叠宣纸落于案台上,他开始翻阅,观字识人。
学子们依序书写名字时,许还山已记下每一个孩童的脸庞,先是观相,后是观字识人,其实谁可进入白鹿书院,他心里已有定数。
他身后的教书先生们此刻也紧张了起来,极其谨慎的控制自己的呼吸,心绪复杂,既希望他们教出的某些孩子前往白鹿书院,又不希望此事发生,如一个父亲嫁女儿时的心境。
井寒清给许还山添了一杯茶,许还山并未回应井寒清的善意,依序看完一百张宣纸后,又看向了下方依序而立的学子们,不知不觉这杯茶凉了。
想了想,问道:“你们当中有谁不愿去白鹿书院,可自行后退一步,此事不算违规,人皇陛下亦不会怪罪。”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均是心里一沉。
井寒清亦是首次和这百位学子会面,对极个别学子印象深刻,如石崑,如李春阳。
石崑和李春阳并列一起,石崑小声言道:“弟弟,该做选择了。”
李春阳眼中飘忽不定,陷入了挣扎中。
就在他思虑时,石崑自然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退出后,又有十余位学子后撤了一步,见到这幅景象,井寒清表面心如止水,实则心中乐开了花。
冯远秋抚须而笑,慈眉善目的看着诸位学子,心中暖意上涌。
倒是他们身后有几位教书先生面色复杂,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落寞。
石崑退出这一步后,李春阳并未步他后尘,他有些遗憾的看了眼李春阳的背影,眼角泪花晶莹。
算起来,石崑已有好几年不曾落泪,哪怕是两年前爬在一棵大树上掏鸟蛋,一个趔趄从树上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摔断了自己一根肋骨,他都没有落泪。
今日,他落泪了。
孩童年幼,可那份感情比天上的星辰更要纯粹。
他以为李春阳也会退出这一步。
李春阳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着实很苦,有一年地里庄稼不好,父母宁愿自己饿肚子,也要让李春阳多吃几口饭。
他也记得,以往家里穷,亲戚们都看不起他们家,甚至几位叔叔和姑婆总会有意无意的欺负一下他的父母。
父母为人老实,家里也没钱没势,受了很多欺负,而那些事到了最后也都不了了之,打碎牙只能咽在肚子里。
印象最深刻的是自己的亲大伯,某次很是不屑的将自己父亲抽了两巴掌,而父亲只能赔笑,不敢还手。
那一次,母亲哭泣了整整一夜,而李春阳亦是彻夜未眠,蜷缩在被窝里哭肿了眼睛。
昨夜,李春阳与父母彻夜谈心,此时此刻,他脑子满是父亲的欣慰笑脸,还有母亲那苦日子终于熬出头的灿烂笑容。
他们都很苦,一年到头吃不到几次肉菜,喝酒一事也只有大年三十和正月十五两日可以喝几杯,余下的日子里,他们一直都在吃苦。
李春阳当然知晓大义,若无宇文公子,他今日不会站在这里。
他也记得宇文君对寒门子弟的好,可寒门子弟从来都不是自在人,总是会遇见形势比人强的糟心事。
他本心愿留下来,可唯有去了那座白鹿书院,他才能彻底官身加持。
用很小的声音对石崑说道:“哥哥,对不起。”
石崑闻后,没有多说什么,这一别,也不知何年何月方可遇见。
大人遇见一个可推心置腹的朋友不易,小孩子亦是如此。
许还山会心一笑道:“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便是不去白鹿书院,宇文宗主往后也会对你们厚待之,莫要给宇文公子丢脸。”
石崑等人重重的嗯了一声。
许还山开始点名:“李春阳,王兆,顾朝……”
共计二十人,往前踏出一步,有些孩童满面欢喜,有些孩童无悲无喜,有些孩童泪流满面,如李春阳。
而原地未动的学子们,心情各有不一。
许还山顺手拿起笔杆,在一张宣纸上写下了两个名字。
对井寒清暗中传音道:“一者为石崑,二者为魏桓。”
“这两人资质可轻易步入白鹿书院,还是抢手的那种。”
井寒清含蓄点头,也未多看石崑与魏桓一眼,她先前已见过他们,这两位孩童已住在了她的心里,待得宗主归来后,或可商议这两人入主恒昌宗,成为冯远秋的嫡传弟子,可在文昌阁内修行。
石崑与魏桓只是先行者,事后井寒清必会命内阁开启一次考核,再挑选十人入主恒昌宗,共计十二人。
天资根骨在这十二人往下者,再分层次,因材施教。
好苗子,恒昌宗自然会倾力培养。
井寒清微笑道:“选材已结束,可入席了。”
许还山起身畅然笑道:“好勒,我也很是喜欢和这般年岁的学子一同入席。”
被选中的孩子以及这些孩子的父母随着许还山去了后院中入席,宴席上自然是满目佳肴,山珍海味,足以令这些苦命的父母们开阔眼界。
未被选中的人,以及主动留下的人,则去了文昌阁外和父母团聚,在一群教书先生的带领下去了小筑中入席。
宴席的地点虽不同,但桌子上的菜肴都是一样的,都是同一伙厨子的手艺。
文昌阁后院的宴席上是一种心情,文昌阁外,又是另外一种心情,但该有的寒暄也还是有的,绝不会冷场。
对于底层百姓,许还山并无架子,口吻柔和,主动给这些寒门父母夹菜,嘘寒问暖,安抚这些不易父母们的心境。
文昌阁外的小筑里,教书先生们也和孩子们父母有所寒暄,虽大体上一板一眼,可这些贫苦人家也都乐在其中,能和教书先生坐在一起吃饭,且还是一桌子佳肴,已算是幸事。
井寒清并未入席,而是和冯远秋老先生在一间小屋里摆了一桌。
“石崑与魏桓这两人暂且挂在你的名下,我再择优而取挑选十人,一同挂在你的名下,学问义理一事你来主持,修炼一事,等宗主回来后,我再好生请教一番。”井寒清轻声细语道。
冯远秋慈爱笑道:“知晓了,多沾染些孩童朝气,也是极好的。”
“只是余下的那些未能进入文昌阁天资又不俗的学子,又该如何处置?”
井寒清温和笑道:“恒昌书院大小已有七十余座,也该好生整顿一番了,分出天地玄黄四个台阶,不过教书先生不会变动,所教内容也不会变动。”
“书库里那些真有用的书籍,愚笨者可观阅,聪慧者亦可观阅。”
“大概也是来年开春时节的事了,如今年关将近,暂且顺其自然。”
冯远秋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
以往宇文君便有想过将好苗子拔出来,好生培养,倒也拔出了一些好苗子入主恒昌宗,不过那类苗子更适合走修炼一途,对于学问义理一事也只能稍许旁落了。
如今恒昌书院起了势头,自然是要重新整顿一番。
今日过后,文昌阁既是文人钻研学问的地方,亦是第二个白鹿书院,学问与修炼两不耽误。
能进入文昌阁的学子,往后前途不输白鹿阁成员。
冯远秋忽然问道:“石崑与魏桓,你应当前几日就知晓了,莫非是想看一下许还山今日是否会善意提醒?”
井寒清谦逊道:“果然瞒不住先生慧眼。”
冯远秋笑了,发自肺腑的笑了,往后恒昌书院,大有可为……
宴席结束后,许还山便要带着被选中的孩子们出发了,分别之前,每一个即将远走的孩童都在父母面前哭红了双眼。
许还山静静的看着,并未阻拦。
张本初身着甲胄,今日他将亲自护送许还山与那八百大戟士离开横龙山地界。
见到此情此景,张本初感怀万千,说道:“我昔日离开张家村时,也在全村人面前哭了一场,倒是哭声不大。”
许还山笑道:“以往年少,不知愁滋味,如今年岁也不大,却深知不远的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
张本初嗯了一声,心里莫名酸楚。
不久后,孩子们依依不舍的和父母拜别,跟着许还山上了前往皇都的马车。
张本初率领两千轻骑一路护送。
一条山野小道里,有许多未被选中的孩子们带着自己的父母在风雪中狂奔,在远处相送自己的同窗离去。
这一别,相逢是何年?
一棵弯曲的骑龙松下,摆放着石桌石椅,石崑站在石桌上看着远去的马车与将士们,嚎啕大哭了起来,他不怪李春阳离去,可他舍不得李春阳离去。
石崑的父母此刻心中五味杂陈,本来想要责怪儿子,可见到儿子这般伤感,也不忍在苛责了。
马车于风雪中渐行渐远渐无书……
石崑抹了抹眼泪,擤了擤鼻涕,默默的说道:“李春阳,你去了白鹿书院一定要给我们寒门学子争口气,以后一定要有出息。”
“你以后要是没出息的话,我会把你摁在地上狠狠打一顿的。”
“李春阳,你听到了没……”
石崑父母见状,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
原来孩子,什么都懂。
另外一棵大树下,有一少年,身着粗布麻衣,模样俊朗坚毅,年岁还小,却透出一目了然的阳刚之气,他也和父母站在一起,目送昔日的同窗渐行渐远。
他强忍住没哭出声,却还是不争气的抬起胳膊抹了抹眼泪。
风雪无情,少年站如松,名曰魏桓。
恒昌阁北面的一座山峰上,有两位女子立于山巅,目送许还山与八百大戟士离去。
柳青华身着青色棉袄,长发垂直腰间,如冰雪美人。
独孤俪仍旧一身黑白道袍,气质出尘。
柳青华微微叹息道:“其实许师兄来的时候,便想着去迎接他,给他讲讲恒昌宗里的一些趣事,可往年交情也不深,八顾之宴时,也发生了许多事。”
“我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许师兄。”
独孤俪玉手搭在柳青华右肩上,温柔道:“也许他知道,你对他还有一份同窗之情。”
柳青华叹息了一声道:“也许吧。”
皇都,御书房内。
许还山的书信已率先抵达人皇陛下的案台上。
人皇御前,仅秋清一人。
信中是许还山亲眼目睹的实况,以及这次选材的详细。
其实某些孩童的父母已猜测到只要第一批恒昌书院的学子进入了白鹿书院,哪怕天资和白鹿书院其余学子无法比肩,也必会受到格外的培养扶持。
李春阳这一批学子长大成人后,将会毫无意外的官身加持,且李春阳真有可能有朝一日位列刺史之尊。
第一次,得有开门红,要做个样子给世人看。
这个稍微有点深的道理,也仅有少数孩童的父母可想到。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人皇和颜悦色道:“果然啊,恒昌书院里还是有些好苗子的,许还山告诉朕,此次带回来的学子,天资悟性可在白鹿书院中属中上流,每一人都值得大力培养。”
“便是没有被选中的孩童,其资质悟性也可进入白鹿书院修行求学。”
“世间寒门无数,人才自然也要更多一些。”
秋清微鞠一躬道:“陛下圣明,我会告知那位院长大人稍微照拂下这些寒门学子。”
人皇哈哈大笑道:“丞相一向不喜结党营私,这算是破例?”
秋清含蓄解释道:“不算,总得正一下风气,若那些寒门学子中有品行不端者,该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
人皇正色道:“然而无品行不端者,宇文君做学问的悟性尚未可知,可教化民风还是颇有造诣的,二十名学子,各个都值得皇恩倾斜。”
“令朕意外的是,二十名学子中,真正的可塑之才有三名,然还有两名可塑之才留在了恒昌书院。”
“朕心中虽不介意此事,但还是隐约有些不舒服啊。”
秋清沉思片刻,徐徐言道:“白鹿书院学子的仕途,总要比恒昌书院学子的仕途更好走一些,顺畅一些。”
人皇苦笑道:“爱卿就无需安慰朕了。”
“朕深知,有些事非权利二字可横压的。”
“宇文君也算是行止由心,此次竟然刻意远游,还指望他与许还山握手言和呢。”
提起宇文君,人皇心中就很不是滋味。
比顾雍昔年带给他的冲击强出很多来,欲罢不能。
人皇道:“许还山归来时,劳烦丞相大人率百官出城迎接那些远道而来的学子,就当争口气吧。”
秋清轻声应道:“遵旨……”
第四百一十四章 修修补补
妖都,冥府。
这座都城古老而雄伟,漫天风雪下,透出恢弘深远之感。
从妖域南部,游历至妖都,并未增长多少见闻,如今妖域各族群均有条不紊集中起来,便是那些有着深仇大恨的对立种族,也均停下了内斗。
以往的乱象风景骤然而止,仲翊自然是无机会细细体会各族群的风土人情习俗。
都城内的人口要比往年多出三倍不止,街上随意遇到一人,便可能会是某一族的重要骨干,而今黄金狮子一脉主持内政,政令通畅,赢得不少美誉。
这份美誉,源自于黄金狮子一脉以最快的速度,或游说,或招揽,或许以重利,停止各方族群内斗,使得妖域大地迎来了难得一见的和睦光景。
和平,是任何种族都无法拒绝的甜美果实。
远在幽都城的九幽雀,前几日也来过妖都,入宫面见那位妖王。
具体章程尚未可知,大体上虽说草率了些,但毫无疑问,妖族已做了准备,随时都可过界一战。
宇文君淡然在屋檐下抿茶,魂茶滋味一如既往冲喉,口感狂烈。
冥罗低头徐徐言道:“开春后,必有一战。”
“我族虽未掌握具体情报,但也隐晦得知,各族群中均有王族成员担任主帅或副将,这与上古时期各族群各自为战有所不同。”
“其组织谋略,疑似出自于人族军师之手。”
“幕后之人是谁,尚未可知。”
上古大战结束后,部分人族选择留在妖域,也为妖族带了些许文明火光。
推演计算,排兵布阵,韬光养晦一事属人族最雄。
宫廷中,或许时时刻刻都有一位人族军师在那王座旁与妖王窃窃私语。
很早之前,宇文君便想到此事,却并未细致推敲,一者是觉得无必要,二者是担忧露出端倪,那只隐藏在幕后之幕后的太古老虎,自然也默默俯瞰着整座妖都。
天虎王族中,有人不愿受那太古老虎之气,李洪山当已与那些人有所接触,又与黄金狮子一脉纠缠不清。
两头吃,赚取中间差价。
便是如此,李洪山也无法得知妖族大军核心战略战术,不过妖族大军中或有部分族群大佬,成了李洪山策反的谍子。
最后的战略方针,必是在开战之前公之于众,这是妖族的战争习惯。
李洪山虽不能知晓全貌,但冰山一角还是能大概知晓的。
宇文君本想让冥蛇一族好生调查李洪山与天虎一族的某些交道,思来想去,只能作罢,这非冥罗等人可拿下的功德。
毋庸置疑,此次妖族大军集结不假,其中将帅之间关系,王族与太古老虎之间的关系,族群与族群之间的关系,是极其错综复杂的。
黄金狮子一族有越权之心,天虎一族受太古老虎胁迫,最强的两族心志不齐,这其中自然就有了李洪山可钻的空子。
可那个空子究竟有多大?李洪山安置多少棋子?
宇文君甚想知晓来龙去脉,可他无能为力,他倒也无需插手妖族与人族之间的战事。
这都是人皇的事了,宇文君只是好奇罢了。
宇文君轻声道:“辛苦诸位了,接下来一切如常,无需刻意刺探情报。”
冥罗低头道:“为殿下效力,何谈辛苦二字。”
一张复杂的大网铺在妖域大地,宇文君若想知晓那只太古老虎对妖族的掌控力度,唯有来年开春一战后,方可窥探出一二。
李洪山如何神通广大,也算不出妖族大地幕后另有一尊实权妖王。
此次来妖域,宇文君不算徒劳无功,但也无法推测出开春一战后的形势风向。
细算起来,这都是人皇该操心的事了。
也在想,是否需要善意提醒一下李洪山,若不提醒,或有无数人族将士枉死……
景佩瑶皱眉道:“心神不宁,为何?”
宇文君沉思了须臾,应道:“有些纠结,举棋不定。”
景佩瑶轻柔道:“若事不关己,则高高挂起。”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夫人言之有理,受教了。”
“我们也该回去了。”
算起来,谢一鸣组建的那路谍子,应当也到了妖域大地,蛰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宇文君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心情依旧略有沉重,不是那路谍子可否建功一二。
“即日起,每隔半月,你可亲至人族横龙山,向我禀告详细。”
一道细微龙气涌入冥罗体内,留下印记,可保他一步到位横渡虚空至恒昌宗。
冥罗等人起身半鞠躬道:“遵命。”
随即,宇文君带着景佩瑶与仲翊离开了妖都。
本想着见一面李洪山,后来一想,着实无必要,且不久后古青皓就该死了,这么一想,那就更不能会见李洪山了。
恒昌宗大殿。
虚空涌动,宇文君三人归来,径直走向茶桌那里,魂茶过于狂烈,是得要喝几杯雪域飘香压制一下那份躁动。
一边品茶,一边流露出龙气,再有小会儿,武宓等人就该到了。
宇文君给仲翊倒了杯茶,轻声问道:“此次妖域之行感受如何?”
仲翊很认真的思虑了一番,应道:“风景不错,大争之前的景象,更能让人心怀开阔,算起来不虚此行。”
“至于文人雅士的那种情怀小调,那是彻底没有。”
宇文君呵呵笑道:“与我一样,不愧是同道中人,与灵族贸易往来一事,也可走具体章程了,今年能否过一个肥年,便看你了。”
仲翊低头应道:“定不负所托。”
与龙族殿下远游妖域,所到之处皆是风景,一路上,这位殿下也对仲翊略微指点了一番修行之道。
两人境界修为虽只差了一个境界,然仲翊深知,这位殿下对修行一事有着高屋建瓴的见解,对他所指点的内容,都是实惠。
至于风雅情怀,这位殿下虽鲜有提及,但偶尔灵光乍现,也让仲翊深感敬佩。
武宓,井寒清,燕北游,慕容秋水四人来了。
大殿内,龙气涌动,细微共鸣之中,宇文君已知晓近日所发生的诸事。
“过来喝茶。”宇文君轻声笑道。
武宓打趣道:“你倒是颇有闲情雅致啊。”
井寒清笑而不语,慕容秋水与燕北游自然落座于仲翊身旁,三人微妙进行眼神交流,似有所思。
宇文君开口道:“许还山带了些好苗子走了,这个我不意外,倒是有学子愿主动留下来,着实令我意外。”
井寒清应道:“并非所有寒门,眼中只有利益。”
“我欲挑选十二人,入主文昌阁,由冯远秋老先生亲自指点迷津,同时将恒昌书院划分等级,分天地玄黄四阶。”
“文昌阁,便是第二个白鹿书院。”
“学问义理一事,有冯老先生,以及书库之中的有用之书作为支撑。”
“唯一令我难以下手之处在于何人来指点他们修行?”
“还请宗主大人指点迷津。”
有真正的好苗子,宇文君绝不会吝啬资源。
难处在于,恒昌宗内虽有不少师傅指点恒昌宗弟子修行,却无法直接挪用至文昌阁,文昌阁内学子是学问修行两不误,而恒昌宗的弟子,专走修行之道。
故此,两类学子本质不同。
全才与偏才的师傅自然是不同的。
这也是白鹿书院与南岭书院最为出彩的地方,学子既可以修行,也可钻研学问义理,恒昌宗当下难以共济此事。
无奈,恒昌书院的教书先生,多数也只能教书,极少数有修为的教书先生,对修行之道的理解也极其粗浅,用以教人,恐误人子弟。
而修行界也是这两种流派,一者专走修行之道,二者则是学问与修炼并重。
宇文君微微皱眉道:“此事容我三思,不过你当下可直接划分书院阶级,挑选十二人入主文昌阁。”
井寒清恩了声,没有细问,连她都觉得棘手的事,宇文君自然也会觉得棘手。
此事最难为,当然,若可从白鹿书院挖点墙角过来,此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但这显然不可能。
既有学问,又有境界修为的先生,近乎被白鹿书院与南岭书院垄断了。
宇文君话锋一转,对仲翊三人言道:“明日你们三位便可去灵族走一遭了,想来姐姐也做好了详细准备。”
慕容秋水得意一笑道:“那是自然,保你今年过一个肥年。”
宇文君笑的合不拢嘴,生意一事,唯慕容秋水最有天资。
燕北游道:“那我们这就下去再合计合计?”
宇文君轻微点头,旋即燕北游,慕容秋水,仲翊三人徐徐退下。
武宓言道:“秋清丞相亲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恒昌学子,此事引起了极大轰动,朝野上下盛赞不已,人皇陛下此举,暗有挑衅之心。”
“得想个法子给他还回去,不然这口气出不了啊。”
宇文君乐呵一笑道:“不知你有何法子?”
武宓很认真想了想,说道:“我想不出来。”
众人:“……”
宇文君笑颜道:“此事也不着急,不过关于文昌阁教书先生一事,恐还得麻烦一下谢一鸣,唯有他麾下有学问与修为并重的先生。”
“年关之前,还得去他那里走一遭啊。”
思来想去,这是唯一可行的法子。
南岭书院交代给季建,不代表谢一鸣手底下就无厉害先生了。
此类先生,最是稀有,也最是难收买。
武宓道:“不妨我派出谍子,南北搜罗一番,总归会有些漏网之鱼的。”
宇文君想了想,惆怅道:“昔日建设恒昌书院时,南北世家为了打压我恒昌书院,早就将此类先生给暗中垄断了,漏网之鱼自然是有,但很难找到,无需派出大量谍子,只需少量精锐即可,不能将此事当做正经事对待。”
武宓郑重点头,起身离开了恒昌殿,立即去下令了。
井寒清道:“还有一事,便是高志的横龙铁骑需得在横龙山深处修建一座城防要塞,用以练兵,如今张本初麾下军马已充盈北面军府。”
“郭盛和的郭家军,暂时驻扎于横龙东城,他与张本初,已近乎划清界限了,好在横龙东城地方够大。”
“而高志的横龙铁骑暂时还未组成。”
宇文君道:“是我疏忽了,这些事我早该想到的。”
“暂且告诉高志,先暗中组建,来年开春后,便会修建两座城堡要塞。”
此事虽突然,但也不算突然,其实北面军府完全可以容纳张本初与郭盛和共同操练兵马,可毕竟是两路截然不同的兵马,还是区分开来为好。
再者,这些事细算起来就发生在同一个秋季里面,时间仓促了些,后续自然有诸多需要修修补补的地方。
宇文君道:“你暂且先回内阁处理政务,顺带让索成郭来见我。”
井寒清微鞠一躬退下。
茶桌上,景佩瑶见宇文君仍旧在耗费神思,心疼道:“伤势如何了?”
妖域之旅中,宇文君有所恢复,但恢复的也不多,去了妖都后,近乎一直都在推演计算,返回恒昌宗后,又恰逢这些事。
这么下去,估摸着还得一月半宇文君才可恢复如初。
宇文君温和笑道:“其实还好,这些事只是需要解决,性质并不复杂。”
景佩瑶浅笑道:“那还是多注意些,以养伤为主。”
宇文君微笑点头,心中涌起暖流。
良久后,索成郭来了,腰间佩剑,身着甲胄,铠甲与在皇都时的铠甲有所不同,来到恒昌宗后,涤剑谷的匠人连夜给索成郭打造了一副四海蛟龙甲。
乃用上等母金与少量阴沉水,以及真元之火祭炼而成。
品质自然在禁军统领铠甲之上,可承受破极高手巅峰数击。
宇文君夫妇起身笑脸相迎道:“快过来喝茶。”
索成郭见状,哪怕同宇文君很熟,仍是受宠若惊,干笑道:“其实不用这么客气的。”
宇文君亲手给索成郭添茶,柔声笑道:“这不是客气,自家兄弟才能这样啊。”
索成郭畅然一笑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会说话。”
入座后,宇文君仔细看了眼索成郭身上甲胄,点评道:“感情倒是没有你原来那身铠甲深,不过品相是要好很多的。”
“四海蛟龙甲很适合你。”
索成郭虽已适应了恒昌宗内的氛围,心里仍然惦记着在皇都的一切,脸上那些许落寞平添了几分沧桑风采。
苦笑道:“便是身着这幅铠甲,手握出自于涤剑谷的龙牙剑,也仍然不是你的对手。”
宇文君打趣道:“我可是宗主啊,手下将领若比我强,那我威严何在啊。”
索成郭本略有落寞,闻得此言后忍不住笑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宇文君明言道:“你和你一千将士就暂且在恒昌宗委屈一段日子,来年开春后,便要在横龙山里寻一风水宝地,修建两座城堡要塞,一座是给高志操练横龙铁骑,另外一座便让你执掌,到时你可自行招兵买马,至于你所带来的一万乙等战马与三千甲等战马,其中可能会拔掉三千乙等战马分配给其余将士,余下的,你都可自行处理。”
“可惜你来晚了一步,飞黄与银狼都已被本初,郭盛和,高志三人瓜分了。”
索成郭举杯抿茶,虽是雪域飘香,心中忍不住滚烫,眼角略有红润,看着宇文君,柔声细语道:“这么信我,不怕我真的是陛下派来的细作吗?”
宇文君同样看着索成郭眼眸,潇洒道:“你我可是并肩作战过两次的袍泽啊……”
第四百一十五章 火气败了?
索成郭鼻子微微抽搐,险些没崩住。
景佩瑶素手添茶,浅笑道:“一如既往就好,恒昌宗不是皇都,没那么多规矩。”
索成郭含笑点头,宇文君伸了伸懒腰,言道:“近日以来,政务繁忙,等年关期间,你我兄弟可再度返回北方大漠,黄沙策马。”
索成郭畅怀一笑道:“好啊。”
兄弟两人闲聊了一会儿,话说开后,索成郭心中再无顾忌,关于修行一事,也虚心求教于宇文君。
宇文君不厌其烦,一一讲解。
景佩瑶也详细阐述诸多见解。
索成郭心中热血上涌,一人乃龙族传人,一人是扶摇女帝传人,这两人对于修炼之道的理解远胜常人。
忽然间觉得,破极不再是此生极限,往后大有可期。
年轻人之间相处,自然会生出无限朝气。
索成郭离开时心满意足,精气神跃然而起。
景佩瑶见宇文君心情大好,便起身给宇文君揉肩,手法巧妙,刚柔并济,令宇文君一阵神游太虚,浑身舒畅。
“等会儿我去一遭谢一鸣那里,你姑且留在宗内。”
“本想好生休整几日,然教书先生一事得尽快落实,我倒是想要去见一番石崑和魏桓两位少年,两手空空的去见,似乎也不太好。”
若顾雍可在文昌阁担任阁主,传经授业,那该多好。
景佩瑶轻柔道:“这样下去,真不知你何时可恢复。”
宇文君想了想,很认真的言道:“去完谢一鸣那里,我去一遭战神宗,灭了古青皓,事后就可回来好生休息了。”
景佩瑶微微叹息道:“虽然知晓你会马到功成,但还是要小心一些。”
宇文君拉住景佩瑶小手,将其揽入怀中,陶醉笑道:“知道了,夫人。”
景佩瑶浅笑道:“正经一点。”
两人眸光相对,生出无限旖旎……
灵华山下,谢一鸣府邸。
他们与灵族之间的贸易往来已逐渐上道,大小事宜由陈氏家族亲力亲为,且五绝之一的楚欣儿,也参与了此事。
觉得灵族风光好,商品又好,整日忙得不亦乐乎。
水晶生意只是一个引子,两边彼此深入了解后,自然会多出一些其余的贸易往来。
屋外风雪飘摇,屋内铜炉温度怡人,谢一鸣坐在铜炉边,吃着烤核桃,喝着小酒,小日子格外滋润。
而夫人,也在小厨房里忙活,过一会儿便可吃上一碗很合口味的酸菜面。
虚空涌动,宇文君无声无息到来,从容坐在谢一鸣旁边的黄杨木椅上,甚是随意的将两条腿担在了茶桌上,毫无斯文体面可言。
宇文君伸手掰开一颗核桃,核桃仁鲜黄焦脆,问道:“这是能吃的核桃,不是山核桃?”
谢一鸣淡淡笑道:“龙族不吃核桃吗?”
宇文君顿了顿,咧嘴笑道:“偶尔,对于此事不甚了解。”
谢一鸣转过身,对着小厨房里吆喝了一声道:“多煮一碗面,家里来了客人。”
小厨房那边传来一道悦耳女声:“好勒。”
宇文君闻了闻,狐疑道:“酸菜面?”
谢一鸣得意一笑道:“吃过没?”
宇文君一脸傲然道:“这自然是吃过,且在丞相大人那里吃过多次酸菜面,单论酸菜面的手艺,秋丞相可名列皇都前三甲。”
“在那里吃的是长辈关怀,在你这里吃的便是人情味了。”
谢一鸣微微用力,捏开刚烤好的一颗核桃,取出核桃仁掰成两半,递给宇文君一半,抿嘴笑道:“成婚后,你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人也越来越说话了,莫非是火气败了?”
宇文君流露出为难神色,伤感的摸了摸鼻子,轻声道:“也可以这么理解,此事我也很难解释清楚。”
“今日是真的无事不登三宝殿。”
谢一鸣二话不说,微微勾手,书桌上一部卷轴飞至宇文君眼前,宇文君打开一看,人数共计六名。
何云瑞,修为破极,善道家学说,采儒家大旨,敦厚平和,极善术算,略有小肚鸡肠。
秦扬,修为破极巅峰,三教学问均有涉及,造诣不知深浅,忽高忽低,昔年曾有机会入白鹿书院为师,因不喜皇都风水,弃之。
钟化,修为大黄庭后期,自身肚子里墨水不多,穷经皓首之流,一板一眼,为人师绰绰有余。
陈缇,修为归元,善音律,知风水,学问颇深,略有大家风采。唯一美中不足,便是脾性阴晴难测,本人是一美女,不近男色。
元乘,修为破极后期,满腹经纶,善武略,不喜文韬,实则文武双全。
姜谦,修为归元,有醇儒之风,剑道高手,古道热肠略有中庸。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叔叔如何知晓我因此事而来,且准备的如此妥当,有了这六人,冯远秋老先生便只需在文昌阁内讲经论学即可,诸多事无需亲力亲为。”
“多谢叔叔,解我燃眉之急。”
谢一鸣含蓄一笑道:“恒昌学子,有人愿主动留下,我便知晓你近日着急此事,早就备下了,只是这六人近日随商旅去了灵族游历,得过些日子方可归来。”
宇文君请教道:“我该如何招待这六位先生,不妨让张本初驾驭冥沌,率两千骑军来南方迎接,等到了恒昌宗山门外,我亲自出宗迎接?”
谢一鸣想了想道:“随你,这六人心不在庙堂,也无多少世俗欲望,而今南岭书院暮气渐重,功利之心昭然若揭,恰逢恒昌书院陆续有麒麟子冒出头,他们也乐于培养后人。”
宇文君宽慰不已,言道:“过段日子,必多带几坛半月酒致谢叔叔。”
谢一鸣一听半月酒,顿时来了精神,不客气道:“二十坛吧。”
宇文君哈哈笑道:“好说,好说。”
谢一鸣夫人端着两碗酸菜面来了,虽与秋清的手艺有所不同,但香味入鼻而柔和,南方饭食最是养胃。
叔侄两人开始吃面。
宇文君本想告知谢一鸣,他即将去杀古青皓,想了想,还是选择安心吃面。
滋味不浓烈,然而韵味绵长,与秋清手艺比起,少了些厚重,多了些轻盈。
提溜完酸菜面后,宇文君深呼吸一口气,言道:“吃了这碗面,感觉体内元气之伤都好了许多。”
谢一鸣夫人一脸诧异道:“公子所言当真?”
“若是真的,我再去公子煮一碗。”
宇文君连忙解释道:“一碗就够了,我饭量没那么大,多谢婶婶美意。”
谢一鸣打趣道:“心情好,病就要好得快一些,原来是真的。”
宇文君一本正经道:“的确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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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一时杀之不得
饭后,宇文君拜谢离去。
北方,云崖山。
战神宗矗立于山顶,欲与天比高。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古青皓与各大宗门的主事人齐聚一堂,杀牛宰羊,宴席虽不精致,但足够丰盛。
古青皓身着青衣,举止从容,与众人侃侃而谈。
多难道人死去时日不长,这位后起之秀的脸上,还是有些倦容的。
来此地者,均是修行界的二流宗门,乃至于某些出自于正雄山的能人异士。
若非战神宗忽然崛起,资历不够,来这里的人将会更多一些。
修行中人骨子里还是认可青云令的。
却怎奈何恒昌宗势力滔天,钧天宗与南山剑宗又老成持重,使得古青皓手中的青云令份量不太足。
山下,飘扬鹅毛大雪,方圆千万里银装素裹。
一位青衫剑客立于此间,手中三尺长剑光辉熠熠,剑气横压方圆一里,本就寒冷的冬季,变得更冷了一些。
宇文君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位剑客,约莫四十来岁,模样儒雅俊秀,双臂修长,是一个尚可的剑坯。
他从未见过这人,却也不在意这人的来历,世上他不曾见过的高手多了。
青衫剑客道:“古青皓不能死,还望殿下从哪来回哪里去。”
宇文君好奇问道:“你又是从何知晓,我要来杀人?”
青衫剑客眉头紧皱,严阵以待,纵然他有归元修为,心中仍不敢大意,因为他的对手是宇文君。
沉声道:“多难道人死于谢一鸣之手,而古青皓手握青云令,同殿下有多处不对付的地方,殿下欲下死手,也在情理之中。古青皓一死,便无人执掌青云令,南北诸多宗门会乱了阵脚,殿下便等于得罪了整个修行界,这个理由够吗?”
宇文君玩味笑道:“似乎还不太够,古青皓势必会让诸多修行中人抵达妖域战场,为庙堂大军扫除部分障碍,也会有诸多修行中人枉死,他可一直都心系庙堂。”
“至于青云令让谁执掌,我觉得七律之一的李怀义就很不错。”
昔日李怀义胞弟输给古青皓,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怀义执掌青云令绰绰有余,太玄派在北方修行界亦是一座巍峨大岳。
青衫剑客道:“如此行事,便会坏了规矩,青云令也不再是修行中人的信仰,殿下如今得了大显势,何须这般咄咄逼人呢。”
宇文君轻笑道:“亮剑吧。”
青衫剑客没有客气,后脚蹬地,一步跨出,一剑便抵达宇文君咽喉要地。
宇文君微微后撤一步,剑势却步步紧逼。
青衫剑客心如止水,这一剑他在这里已等了很长时间,自多难道人死后,他便一直都在酝酿这一剑。
宇文君稍显狼狈,迫不得已施展龙影分身,抵消了这一剑杀力。
青衫剑客回头,宇文君大袖一挥,两道青龙暴掠而来。
龙吟之声在风雪中激荡盛放,以海啸之势碾压而来。
青衫剑客剑气纵横,数十道璀璨剑气铮铮作响,两道壮硕青龙被切割成大小不一的碎片,青衫剑客蓄力,三道剑气迸射,攻向宇文君上三路。
宇文君撑起护体罡气。
铮铮铮!
护体罡气之上荡出大片涟漪,继而砰然一声破碎,青衫剑客又是一剑袭来,直逼宇文君咽喉要地,无丝毫多余剑花。
一招一式,经过细致推演计算,均是杀招!
宇文君微微恼怒,亮出名锋断念,单手握刀,横挡于咽喉前。
剑尖触及断念脊梁,碰撞出一身清脆的金戈之音,真元气浪弥漫开来,周围风雪铺天盖地,多棵参天大树拔地而起,飘扬半空。
宇文君平和笑道:“虽从未听说过你,但你的剑很不错。”
青衫剑客对此无动于衷,又是一剑斜刺而来,直指宇文君眉心要地。
宇文君一刀横扫而出,刀剑相争,一股巨力传递至青衫剑客手臂,继而渗透至青衫剑客肩膀,正在向五脏六腑进军,若铁骑凿阵。
青衫剑客轻盈跃起,手臂猛然抖动,一声闷沉的响声在半空中炸开,以此卸掉宇文君这股暗劲。
宇文君非刀客,更不是剑客,名锋断念在他手中,只是一柄招摇过市的神兵利器,却不影响宇文君以霸道之力驾驭断念,正面碾压对手。
近身战,青衫剑客非宇文君之敌。
多数剑客走轻灵之风,鲜有重剑无锋者。
青衫剑客聚敛真元,十二道分身极速闪出,对宇文君造成合围之势。
接着,十二道剑影浮现,剑气铮鸣破风雪大势。
宇文君皱起眉头,下一刻,十二道剑影以雷霆万钧之势光速落下,剑威可破沧海,可御山河,可刺苍穹。
轰……
宇文君撑起一道场域,场域之内,一条黑龙拱卫。
场域之外,剑气落下,碰撞出灿烂的真元符文,剑势如灵蛇,横压四方。
然无论如何,始终无法攻破这道场域。
青衫剑客见状无丝毫意外,哪怕已祭出最强杀招。
空间之力乃龙族天赋神通,谁也没辙,有如此场域加持,宇文君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青衫剑客燃烧精血真元,即将祭出最后一剑。
这一剑过后,宇文君场域也许会破,也许不会,但这位青衫剑客必魂归九天。
这是一记必死之剑!
忽然间,青衫剑客脖颈之地发凉,后背渗出冷汗,一身真元快速溃散。
一只巴掌大小的雪鹏,悬在青衫剑客头顶上空。
宇文君散去场域,收回断念,望向青衫剑客言道:“我已看见你对青云令的执着,对修行信仰的坚守。”
“古青皓这次不会死,你的剑着实不凡。”
青衫剑客以为自己听错了,目瞪口呆看着宇文君。
不解道:“为何会突然改变心意?”
江湖野游也好,名门正宗也罢,骨子里,这些修行者或是自私,或是无畏,但他们总想要在某些地方显摆一下自己的本事。
死来想去,妖域大地就是一个很不错的场合。
或许古青皓心术不正,沦为庙堂走狗。
可见到这青衫剑客这般执着,宇文君心想,哪怕古青皓手握青云令,可他一旦背离了修行界的底线,也会死在这位剑客之手,亦或是其余的剑客之手。
宇文君道:“我已知晓你心中所想,以及你背后的那些人心中是何想法,至少古青皓暂时得了人心,青云令着实容不得玷污。”
青衫剑客若有所思,刚欲言说些什么,宇文君便带着雪鹏转身离去。
剑客收回长剑,双手作揖,对龙族殿下离去的背影深鞠躬,久久不曾起身。
古青皓杀不得,至少暂时杀不得。
宇文君该如何自污呢?
这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谁还能有古青皓这般份量?
而今与庙堂关系还算尚可,官员无法下死手。
大显势非好事,宇文君深谙此道。
宇文君忽然笑了,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要故意留下一些把柄,好让文人言官进行发泄。
不妨调戏个良家妇女?仔细一想,这着实不体面,佩瑶知晓后,可能也会不高兴。
风雪中,宇文君御风而行,一边细细思虑如何自污,不知不觉间,临近正雄山地界。
有一青年,衣冠佩剑,背负行囊走出了这座大山。
青年不是别人,正是王博野。
乃昔日宇文君在清水村临时起意下的一招无理手。
王博野面相沉稳坚毅,出身寒门,有向上之心,天赋只能说是寻常,然外出几年,如今也有了垂光中期修为。
看来在正雄山机缘还算不错。
这般修为若是面对名流兴许不堪一击,可若返回皇都,亦或是去别的州郡,可凭垂光中期修为捞取一个杂号将军,手底下可掌控一群乌合之众。
比起昔日在清水村的种种不堪,这般出息,就已算是实现阶层跃迁。
当然,王博野如今已算是见过世面,心中自然不会有这等想法。
宇文君并未上前同王博野交集,归家的青年,路上多品尝些孤独也是成长。
心念微动,便横渡虚空返回了恒昌宗。
屋子里,景佩瑶盘膝而坐,抱元守一,紫薇真元微微外放。
心有所感,睁开眼一看,宇文君正对着她笑。
景佩瑶抿嘴言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古青皓如何了?”
宇文君走至茶桌旁随意坐下,一脸怪味道:“此人不好杀,修行界的某些底线,也不可触碰,自污一事,还得一个合适的契机。”
“我都想让顾雍重现现世了,可仔细一想,那对南北世家冲击太大,触及到无数人的底线,谢一鸣那里也不好做人。”
景佩瑶一脸置气道:“你就别想这事了,我来帮你想,你好生养伤。”
宇文君故作乖巧点了点头。
景佩瑶起身,言道:“你杀人也不妥,不妨我去杀人。”
“至于理由,可随意编一个。”
宇文君苦笑道:“关键是,不知该杀谁。”
“不过教书先生一事倒是落实了,过几日会有六位先生入文昌阁,到时你我都得亲自迎接。”
景佩瑶美眸灵光一闪,对着宇文君浅笑道:“这就是一个合适的契机啊。”
宇文君未明其意,问道:“请夫人示下。”
景佩瑶柔声细语道:“可提前放出这六位先生即将入我恒昌宗的消息,前脚刚有二十位恒昌学子入了白鹿书院,后脚,一座小型的白鹿书院便起了地基。”
“到时必有诸多人看我们不顺眼,谁若是不顺眼,杀谁就是了,不过看我们不顺眼的人当是南人居多。”
宇文君抿了口万年春茶,会心一笑道:“多谢夫人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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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 成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谢一鸣介绍的六位教书先生还在灵族游历,然南北世家与皇都的陛下,都已听闻了风声。
这痕迹,着实有些重。
御书房内,季建身着墨色锦衣,微微鞠着身子,面色微妙,本想尽显读书人风采,然宇文君与谢一鸣这等做法,着实有些伤了季建的颜面。
身为无极高手,不高兴,便是不高兴。
人皇微微斜靠在皇座上,淡然一笑道:“此事你便装个糊涂吧,管好你手底下的人,年关将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季建微微一顿,直言道:“可这口气难以咽下,那六人,各个都可入白鹿书院为师。”
人皇微笑道:“朕当然知晓你心中愤恨不平,论兵力,恒昌宗日渐起了势头,论学问,恒昌宗既有几位八顾,还有一位穷经皓首的老先生。”
“不日后,又有六位教书先生步入恒昌宗。”
“论威名,宇文君乃八顾之首,龙族传人,顾雍传人,景佩瑶乃蒲维清传人,扶摇传人。”
“论实力,两位龙族无极高手加持,论人文影响,恒昌书院遍地开花。”
“姑且不说北方郭氏家族与赫连家族成为其附属势力。”
“无论是谁,都会对这些感到恼火,朕亦是如此。”
“可那又怎样呢,年轻有出息,走到了这一步,无需看老一辈的脸色。”
“他不是顾雍,他很得人心,谁若与他正面撄锋,不会吃到好果子的。”
季建从陛下之后听闻这些,心情更加微妙。
人皇轻声笑道:“你所能做的,便是让诸多文人士子口诛笔伐,恶心一下宇文君,亦或是继续垄断某些高深的学问义理,造谣生事,令宇文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大致也只是如此,可这远远不够。”
“年轻人火气大,急了是要杀人的。”
“他已去过云崖山,谢一鸣杀了多难道人,他便要杀了古青皓,一位剑客挡住了宇文君,八顾之首不想触及修行界某些底线,或许是那位剑客的气节感染了宇文君,所以古青皓活下来了,极其艰难的活下来了。”
“而你,可就没那么福气庇佑了,顾雍的事,那孩子记了一笔账呢。”
“大争将至,谁手底下兵力更多,谁的话就更有道理一些。”
季建脸色微僵,一时不知如何言说。
人皇叹息了一声,季建微鞠一躬退下了。
微微动念,不久后,秋清与大将军岳擘来到了御书房。
人皇言道:“对于宇文君近两日的所作所为,不知二位如何看待?”
一文一武,便是看法不同,人皇也要尽可能维持将相和,宇文君似乎一直都在触及诸多敏感的神经。
古青皓若是死了,谁有把握问罪宇文君?
虽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那是宇文君,且顾雍一直都在暗处。
来年开春后便要和妖族大军一战,此时此刻的人族,经不起任何内斗。
大将军岳擘脸色漠然道:“虽是少年,然肚子里长了八个心眼,杀古青皓一事,既是为了扫除障碍,也是为了自污。”
“知晓自己得了大显势,便要给人留下话柄瑕疵。”
“越是这样,便越是狂妄,我都想与他亲自一战了。”
年轻人有朝气,可偶尔,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不喜欢年轻人溢出的朝气。
秋清含蓄道:“既然想要自污,不妨由庙堂出手,成全他的自污。”
“这样一来,也能顺势打压一头恒昌宗。”
“也只能如此了,总不能被那孩子真折腾出一些坏事儿出来。”
岳擘皱眉,一言不发。
人皇见状淡然一笑道:“大将军默认了此事?”
岳擘不动声色点了点头,他不喜欢计较这些事,哪怕这些事真的很重要。
人皇对秋清笑道:“丞相的意思是如何成全那少年?”
秋清顿了顿,说道:“昔日宇文君曾在皇都海月楼带走那位花魁,事到如今,无人知晓那花魁下落,更无人知晓宇文君是否真的与那花魁有染。”
“而今宇文君娶了扶摇女帝传人,走光明正大之路,可那花魁,终归只是下三流,可在坊间散出消息。”
“八顾之首,家风不正,四处留情,有辱斯文。”
“不配为人师。”
“措辞还可更歹毒一些,具体如何言说,随意找两位文采不错的言官,便可落实此事。”
“一代雄才大略的天骄俊彦,究竟是负了花魁,还是负了女帝传人,还是美了他自己?”
“民间那些嘴杂长舌之人,最喜欢戳这样的脊梁骨。”
岳擘闻后,眼皮忍不住抽了抽,这是自己熟悉的丞相大人吗?
未免太损了一些。
人言可畏,宇文君就算想要杀人,又该杀谁呢?总不能屠城吧?
人皇畅然大笑道:“爱卿言之有理,此事倒也足够戳宇文君的脊梁骨了。”
“也可让那些无所事事之人,在嘴上找回点颜面威风。”
秋清含蓄点了点头,心里也没觉得对不起宇文君,他只是成全了宇文君,且宇文君还吃过他几碗酸菜面呢,这点事不过份的。
成心在男女是非上掀起风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不到两日功夫,宇文君与花魁凌玉卿的往事就传的沸沸扬扬,引发无数人猜想,皇都部分文人士子,乃至于混得不错的商贾之流,昔日可是被凌玉卿迷得神魂颠倒,为见凌玉卿一面,不惜豪掷千金,却是连小手都没能摸到。
此事经过发酵之后,皇都这里引发了对宇文君的口诛笔伐。
部分曾经迷恋过凌玉卿的男子,恨不得将宇文君大卸八块。
金屋藏娇不说,关键是还不知道那位花魁姑娘如今怎样了,是否被景佩瑶穿了小鞋,是非被女帝传人一剑杀之。
各种闲言碎语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
白鹿书院,屋子里,茶香飘荡,不是什么好茶,蒲维清一直都不喜欢喝昂贵的茶叶。
桌子上,几碟小菜,一壶花雕。
秋清难得来一次,蒲维清便想着用半月酒招待这位丞相大人,可想了又想,还是换做了花雕招待秋清。
院长大人略有怒气道:“破坏晚辈后生的夫妻感情,可不是什么地道事情,那丫头虽然表面上始终荣辱不惊云淡风轻,可我知晓,有些事那丫头心其实里很在意,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宇文君究竟有没有与凌玉卿翻云覆雨过,蒲维清是真的不知道,虽无证据,可蒲维清还是倾向于宇文君真的与凌玉卿有过一些旖旎之事。
最美的花魁臣服在八顾之首脚下,年轻小伙本就火气旺盛,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宇文君若是无所作为,恐怕就不是个男人了。
秋清嚼了一颗花生米,自顾自给自己添了杯酒。
难为情道:“他想要自污,我便成全了他,说起来亦是我一番心意啊。”
“杀人固然可以解决问题,可杀人总归是不好的。”
院长大人无话可说,将盘子里最大的那块牛肉吃进了自己嘴里。
秋清见状,不太自然的笑了笑。
恒昌宗。
人们对于不正经的事,往往格外来劲,无论男女都是一样的。
最美的花魁,本就可给人无限遐想,昔日不知多少热血男儿想要死在凌玉卿的卧榻之上,可想而知,人们是如何猜想宇文君的。
八顾之首品德高尚,文采风流举世无双,战力同阶无敌。
可无论是谁,一旦沾染上了男女之事,都会变得下流起来。
谓之阴阳合道,乃生万物。
后庭中,宇文君懒散靠在椅子上,桌子是武宓送来的情报,关于他与凌玉卿之间的往事,经过文人墨客的杜撰,五花八门的腌臜事都冒出来了。
如龙枪可把人端起来,如风雪中花魁素身起舞。
宇文君愁眉苦脸,眸光凝望这些情报,片刻间,这些纸张自燃了。
姑且不说百姓,此事就连恒昌书院无数学子都已知晓了。
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对宇文君敬若圣贤,此事一出,宇文君肯定是保不住自己的圣贤颜面了,人言可畏,他说不清楚,他曾光明正大出现在海月楼顶,在众生眼中带走了那位最美的花魁。
景佩瑶就坐在宇文君身旁,女帝传人举杯,神色无悲无喜,眸光略有些变化,清澈冷冽,如宇文君第一次遇见景佩瑶时的风采。
“其实我一直装作不知此事,然而此事,已摆在了台面上。”景佩瑶幽幽言道。
没发生什么,若是一个姿色还算不俗的姑娘,八顾之首看不上也在情理之中。
可那是最美的花魁啊,是无数男人心中执念。
谁信?
宇文君讪讪地笑道:“夫人当清楚,此事乃有人刻意为之,就是为了坏我风评,乱我心境。”
“譬如,南方季建一脉,近日就格外安分守己。”
“背后必有隐情。”
无论是怎样的隐情,景佩瑶都已明白有人看穿了宇文君想要自污的想法。
索性,就成全了宇文君。
可这不是自污,这是曾发生过的事实。
景佩瑶放下茶杯,很平淡的看着宇文君,浅笑道:“我明白,你也有诸多身不由己。”
宇文君顿时松了一口气,言道:“多谢夫人体谅,凌玉卿如今就在妖域,潜伏于三生白狐一族,为恒昌宗刺探情报。”
“我同她之间,仅是红颜知己,绝无越界之事。”
“天地可鉴,我素来以崇高的道德标准约束我自己。”
景佩瑶没有在意那些流言蜚语,看着宇文君此事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忍不住的笑了。
“别紧张,我不是那种古板之人。”
“娘亲也曾与我说过这些事,只是令我不爽的是,这些流言蜚语着实讨人厌,你也不用自污了。”
“眼下我只是担心爹娘知晓了此事。”
“二老老实本分,敦厚仁善,若知晓了这些事,难免心中不适。”
宇文君自信道:“夫人放心,这些阴风飘不到玉溪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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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八章 横龙生文运
年关越来越近,去往灵族远游的六位先生也已返乡。
这一次,恒昌宗大张旗鼓,张本初身着黄金甲,驾驭冥沌手握破荒,与燕照亲率两千骑兵抵达郎丰州地界迎接六位先生。
出彩之处在于,燕照胯下乃飞黄中的王者,身后两千骑兵亦驾驭飞黄,更有六座车撵,两头飞黄拉一座车撵,所到之处引发大量百姓围观。
好看的姑娘逢年过节便可看到,然生有双翼,速度战力远在甲等战马之上的龙马可是个稀奇。
飞黄气势摆开,如圣贤大能巡视人间山河大地。
此消息,很快便传扬至南北大地,惊艳朝野上下。
寻常将军若运气好,可获得一头飞黄为坐骑,如今恒昌宗的飞黄都已组建成了骑军,至少给予南方军伍沉重的压迫感。
至于庙堂军方里的大佬们如何感想,便不为所知了。
此事,倒也冲淡了世人近几日对宇文君的各类猜想。
郎丰州边界大道处,谢一鸣与陈玄站在最前方,六位先生位于两人身后,周围铁甲森森,气势庄严。
张本初上前双手抱拳道:“承蒙前辈在此等候多时,张本初特来迎接六位先生入宗。”
谢一鸣伸了伸脖子,瞥了眼张本初身后的冥沌,以及那匹飞黄中的王者,男儿有此坐骑,夫复何求啊。
南方领袖嘿嘿笑道:“你家宗主可还真是家大业大,想来恒昌宗内,依然还有大量飞黄吧?”
张本初温和点头道:“前辈猜得真准。”
谢一鸣微微一怔,摩挲了一番手里的山核桃,忍不住问道:“小友可敢说个具体数量。”
张本初道:“飞黄与银狼加起来的数量,上五万多了。”
谢一鸣与陈玄顿时心里一沉。
如此阵容的骑军,势必会在战场气势如龙,无论是凿阵,还是正面决战,都将占据绝对优势,这让谢一鸣心头一阵火热。
摸了摸头言道:“小友既是恒昌宗第一大将,不妨给个方便,我今日可是步行来此的,我身后这位将军也是步行来此的。”
“别看我们的将士驾驭战马,但我们两位正主是真的步行来此的。”
陈玄含蓄的笑了笑,眼神复杂的看着张本初。
既然是第一大将,自然便可在一些事情上自行决断。
张本初顿时心领神会道:“此事好说,来日二位前辈可自行去恒昌宗内领取两尊飞黄王者,亦或是银狼王者。”
谢一鸣笑的合不拢嘴,上前拍了拍张本初肩膀欣慰言道:“不愧是一颗将星,每次与你相见,都会觉得你容貌更加英俊,修为愈发厚实。”
张本初含蓄笑道:“多谢前辈赞誉。”
一旁的燕照跨出一步,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一方剑匣,给谢一鸣双手奉上,诚然笑道:“上次去叔叔家中,便记下了此事。”
“此剑名曰玉清,长三尺三,宽两寸,乃家父与剑炉里的老先生亲手铸造而成。”
谢一鸣顿时开怀笑道:“恒昌宗的年轻人总是这般善解人意,我心甚慰。”
双手接过剑匣,透出清风明月般的笑声。
这个冬季,越来越像春季了。
谢一鸣正式给张本初引荐何云瑞,秦扬,钟化,陈缇,元乘,姜谦六人。
六位先生,亦是好奇的观望了一番张本初身后的冥沌,以及大量飞黄,六座车撵,每一座车撵均有两头飞黄拉车,这般阵仗,也让六位教书先生肚子里的墨水忽然多了些。
身为纯粹的读书人与修士,值得被这般对待。
宇文君求贤若渴之心,近乎路人皆知。
张本初与燕照对何云瑞六人半鞠躬道:“请各位先生上车。”
何云瑞六人对两位年轻将军微微点头致意,缓步上了车撵。
谢一鸣阴阳怪气的喊道:“你们六个去了恒昌宗可一定要倾囊相授恒昌学子,便是国士都无诸位今日这般礼遇。”
车撵里,发出阵阵笑声。
谢一鸣摸了摸鼻子,面色有些古怪。
张本初与燕照深鞠躬拜别众人,骑兵与车撵,在两位前辈眼中渐行渐远。
陈玄认真看了眼谢一鸣的神色,小声安慰道:“别想多了,宇文君有今日,在于足够叛逆,你终归差了些火候。”
谢一鸣鄙夷了一眼陈玄,道:“就你话多。”
同样是开设书院做学问,宇文君恒昌书院已有蒸蒸日上的趋势,可谢一鸣已失去对南岭书院的政权,最多便是能过问几句。
对比之下,这位高大的胖子,心中自是有些酸楚。
翌日上午,张本初与燕照带回了六位先生。
恒昌宗山门前,宇文君同景佩瑶身着龙服,率内阁一众人,亲自迎接。
黑麒麟与白虎分列与大道左右,平添几分恢弘气象。
何云瑞,秦扬,钟化,陈缇,元乘,姜谦六人陆续走下车撵。
宇文君同景佩瑶等人携手对此六人鞠躬致意。
“恒昌宗,恭迎六位先生大驾光临。”
何云瑞忽觉眼眶有些湿润,秦扬亦是如此,倒是钟化神色如常,心海却泛起了涟漪,元乘与姜谦两人,望了眼横龙山,心中感怀万千。
素来喜怒无常的陈缇,此时此刻,也顿觉心声回荡清脆悦耳。
世上成心做学问的人很少,无论宇文君出于何等目的,他让寒门学子有机会触及高等学问,走上修行一途,这便是功绩。
人族有人皇,灵族有灵帝。
宇文君夹缝求生,恒昌书院多数学子,往后还是要隶属于人族庙堂。
此事对于龙族,并无多少裨益,倒是有不少拖累。
六人同时深鞠一躬,行大礼,异口同声道:“何云瑞,秦扬,钟化,陈缇,元乘,姜谦拜见宗主!”
这些时日,宇文君风评有所瑕疵,可这不影响宇文君所作所为大仁大义。
宇文君与景佩瑶相视一笑,夫妻两人亲自上前,搀扶起各位先生。
今日过后,恒昌,增大雅之风,御浩然之气,行光明之事!
宇文君柔声说道:“早些时日去过谢一鸣家中,那时便想着去灵族与诸位把酒言欢,恰逢我在灵族有旧,后转念一想,先生们也不喜欢这般恭维谄媚。”
“只好等先生们游历归来后在会面。”
姜谦约莫五十余岁,身材消瘦,然面色红润血气旺盛,抚须笑道:“宗主心细如发,八顾之首果然名不虚传。”
是的,迎接他们的是八顾夫妇,此事若干年后,必成文坛佳话。
宇文君柔和笑了笑,妻子景佩瑶正温声细语给先生们介绍横龙山详细,不知不觉间,越过山门,入了深处,横龙文运涌动无穷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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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章 强人所难
六位先生来了,文昌阁上下精心装点了一番,虽未过年,已挂上了红灯笼,阁内的鞭炮声响了整整一炷香。
宴席上,宇文君夫妇,冯远秋,以及六位先生齐聚一桌,侃侃而谈,关于学问义理,小两口鲜少发言,多是冯远秋与这六位先生进行推敲。
老先生穷经皓首,恒昌宗是他第一个大雅之堂,然这里终归是新修建的门户,老先生也不知自己学问在何等地步。
这六位先生,学问与修为并重,肚子里的墨水称得上醇厚二字。
与这样的先生交谈,老先生便可知晓自己的学问深浅。
穷经皓首之人,兴许无自我建树,肚子里的学问却是很深的,何云瑞,秦扬等人也对老先生充满敬意,兴许是来此之前谢一鸣特意有过交代。
和睦论道,宇文君与景佩瑶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也许冯远秋与这六位先生略有文人相轻,但也无妨,凡是文人总会相轻的,便是这六位先生之间,也会在一些小学问里出现相轻迹象。
大体上,冯远秋与这六位先生是能合得来的。
再者,初次相逢,许多事一时半会无法显现端倪,便是老先生与这六人往后会有些成见,那也是往后的事了。
宇文君和景佩瑶只管倒酒夹菜,偶尔说一两句锦绣之言应景。
伴随着六位先生的到来,文昌阁自然是要扩建的,好在周围地势平坦,修建一座文昌书院绰绰有余,往后,凡是恒昌书院里有了真正的好苗子,便都会来到这里进行潜修。
规划是美好的,这些事都要花银子。
宇文君大致也不会想到,大争之际,会在这些事上花出一大笔银子。
今年能否过一个肥年,真得看仲翊与慕容秋水了。
而北方海产,预计来年开春后,才会正式流通各地。
算起来,好日子还在后面。
文昌格外的广场里,飘着细雪,十二位学子在广场上依序而立。
石崑,魏桓,刘元,詹青,罗广,唐秋。
宁刚,邓展,朱妍,吴岳,侯峰,李瓶。
自从前些日子六位先生要来恒昌宗的消息透出去后,各地恒昌书院的学子与教书先生都兴奋不已。
这些学子还年少,不懂人情世故,不知人心险恶。
可他们也能看出,六位先生来了后,恒昌书院的学问肯定要更上层楼,可勉强与白鹿书院的学子比肩。
想到这些,当日在许还山面前主动留下来的诸多学子,心情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新选来的十位学子,有七人都是上次主动留下来的好苗子,而余下吴岳,侯峰,李瓶三人,是井寒清亲至各地书院里精挑细选而出。
井寒清今日身着一袭淡青色丝绸宫装,平和的看着这十二位学子,柔声道:“没去成白鹿书院,这里仍旧可以教导你们更多东西。”
“很庆幸,你们没让宗主失望。”
“学问修行,初期可天资,后期看心性,一时成败无需放在心上。”
“今年是你们十二人,明年又会来新的十二人,到时候,这里会有一座文昌书院,不输皇都那座白鹿书院。”
“往后你们中若有出类拔萃者,也可参与八顾之宴。”
“不过那也是多年后的事了,当下潜心修行方是正道。”
“你们未来可期。”
石崑与魏桓这些学子们静静的听着,被八顾之一的井寒清这般开示,令他们如沐春风,少年心中总会有豪情的。
石崑心中已涌现更加辽阔的天与地,以及那遥远而美丽的星辰大海。
魏桓与其余学子,亦是如此。
有一门户,门户中有台阶,只要有能力便可顺阶而上,在此之前,无门户,无台阶,只能在庄稼地里,或者其余不太体面的地方一点一点的品尝人生滋味。
一阵柔风吹来,宇文君同景佩瑶来了。
井寒清微鞠一躬,十二位学子亦是微鞠一躬。
宇文君和景佩瑶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石崑和魏桓两人,以及詹青,谭秋,吴岳虽鞠着躬,仍是忍不住的用眼角的余光细细打量着宇文君和景佩瑶,总算是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物。
当然,这些少年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在场三位大人的慧眼。
宇文君轻声道:“诸位随意即可。”
话音落下后,十二位学子纷纷挺直腰板,细雪中站如松,一股向上的精气神直冲天宇。
景佩瑶眸光温柔如水,看着这些孩童,犹如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时过境迁,不知不觉,自己已长大成人,已嫁为人妇,总觉得诸多事,还停留在昨日。
宇文君温和道:“先生们已经到了,等一会儿,你们便可进入里面,无需太惶恐,做自己,顺心意就好。”
“本想早些日子过来看你们的,但觉得现在也不晚。”
“以后,恒昌宗学,便靠你们了。”
石崑,魏桓,刘元,詹青等人闻后,心中泛起涟漪,是对美好的青春的敬畏,对未来光景的憧憬。
宇文君也留意到了石崑与魏桓两人,看上去很顺眼,恍惚间,真的觉得自己长大了,已开始做些事了,此时的心情,与昔日在清水村如出一辙,却还要更加美好一些。
里面钟声响起,十二位学子该入场了。
井寒清柔声道:“走吧,随我去见你们的先生。”
宇文君与景佩瑶让开道路,目送这些学子进入内院。
“方才我欲言又止,这些孩子的眼神,直指人心。”宇文君感慨道。
景佩瑶想起了昔日蒲维清说过的一句话:“赤子之心,不可直视,但对我们而言,也是可以直视的,可以正衣冠,可以正本心,可以正大道。”
宇文君若有所思,微笑道:“夫人所言极是。”
两人未去内院里一观,但都能想到,那里会是美好的。
返回恒昌殿后,兴许是心情甚好的缘故,兴许磅礴文运孕育而生的缘故,宇文君伸了伸胳膊,活动了一番,忽觉自己的元气之伤恢复了。
便是连境界修为也有所松动,破极初期往前走了一小步,距离破极中期仅有一步之遥。
景佩瑶看在眼里,忽然怪味笑道:“实力大增,想来接下来也会闲不住吧。”
宇文君未解其意,缓缓落座茶桌,自顾自倒了杯万年春茶,暖心应道:“心里自然是闲不住的,总有许多事要去做。”
景佩瑶落座宇文君旁边,言道:“灵和王那座王府,此时不宜前去,妖都之中的那只太古老虎,暂时也无法靠近,如今看似宗内政务有条不紊,实则许多事都要细细统理。”
宇文君想想也是,不过今日他心情着实很好。
景佩瑶忽然言道:“你我对一掌,我想知晓你更进一步后,战力究竟如何。”
宇文君微微一怔,夫人这突如其来的性质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顿了顿,言道:“好啊。”
随即,景佩瑶一掌击向宇文君,后者一掌回击而来,两人都真元内敛,未发泄出一丝一毫的杀力。
嘭!
景佩瑶掌力雄浑,大巧不工,有欺山压海之势,令宇文君掌力节节败退。
虽言对夫人有所留手,然宇文君境界略高景佩瑶,初次落败,令他颇感意外。
一时间,龙族殿下的心气也上来了。
“再来?”宇文君试探问道。
景佩瑶含蓄一笑,明艳动人道:“好啊。”
小两口又对了一掌,这一次宇文君没有留手,方才那一掌过后,宇文君便知晓夫人可承受自己全力一击。
然而这一次再度令宇文君意想不到了。
夫人的掌势如山如岳,横推而来,宇文君的战力如大江遇到了大渎,还是弱了一线。
景佩瑶笑容很浅,很美,意味深长。
宇文君尴尬的笑了笑道:“再来?”
景佩瑶故作平和应道:“好啊。”
于是乎,夫妻两人再度出掌,这一次宇文君是铆足了劲,然而还是落了下风。
景佩瑶一脸平静,给夫君添了一杯茶,言道:“莫非夫君再度让着我了?”
宇文君欲言又止,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此事。
底气不是很足的问道:“夫人破极后,便一直有此意?”
景佩瑶故作懵懂道:“夫君这是何意啊?”
宇文君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怎会突然如此,男子汉大丈夫,竟然不是自家娘们的对手了,他可不喜欢吃软饭,虽然他也没吃软饭,但心里还是会觉得很失落。
景佩瑶噗嗤一笑道:“我就知晓你心中意难平,别愁眉苦脸了。”
宇文君摸了摸鼻子,古怪道:“你应该不会打我吧?”
便是生死搏杀,宇文君也不再是景佩瑶的对手,至少暂时不是。
这个惊喜,令他意想不到。
景佩瑶难得活泼笑道:“那就要看夫君会不会惹我生气了。”
宇文君很有灵性的回道:“我什么时候惹你生气过啊……”
景佩瑶想了想,说道:“也是。”
“你之所以不能胜我,是因心中暮气太重,政务繁忙,致使暮气太重,也在情理之中,可对修行而言,总归是不好的。”
“龙族帝气不弱紫薇真元,你已遇到了瓶颈。”
宇文君忽觉虎躯一震,惊疑不定道:“你是何时看出的?”
之所以震惊,是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很快,宇文君又释然了,当局者迷是谁都无法逃避的宿命。
景佩瑶正色道:“不妨静心一段日子,接下来的政务也不算紧凑焦灼?”
都输给自己老婆了,宇文君确实要痛定思痛。
但愿,此事不为外人所知。
想来也有些多余,佩瑶都可看出,赤元,北寒梦,古澄等人自然也能看出……
兴许,北寒梦就在一夕宗,静等自己落败的好戏吧。
猛然间,宇文君心生不妙。
“夫人在此等候,我去一遭妖域!”
景佩瑶心思敏捷,并未询问,刹那间,宇文君横渡虚空而去。
妖域。
千山雪茫茫,万里银装素裹。
迷踪山谷里,冥蛇一族的族长此刻面如金纸,气息衰败。
在她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其人雄姿英发,一头金灿灿的长发,眸光如利剑,冷冷盯着女族长。
两人已鏖战数十回合,女族长彻底落於下风,她已元气大伤。
这人名曰云雄,出自于天鹏一族,乃无极初期强者。
女族长咬牙死撑,明知不敌,也要尽可能保证族群周全。
云雄动了,千里世界一片沉寂,下一刻,他便会摘下冥蛇族长的头颅。
忽然间,一声龙吟荡开。
云雄抬头一望,遮天蔽日的应龙也凝望着他,宇文君立于龙头之上,沉声道:“据我所知,冥蛇一族与天鹏一族素来无恩无怨,为何这般?”
一道厚重龙气涌入女族长体内。
“你姑且退下,交由我来。”宇文君道。
女族长艰难退下,此事发生的极其突然,冥蛇一族与天鹏一族素来没有交集,这般变故,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应龙透出的威压,令云雄逐渐呼吸沉重。
忽然间,暗处传来阵阵掌声,一位身着道袍的道人从雪色里走出,咧嘴笑道:“殿下果然在妖域留下了诸多手笔。”
来者是李洪山。
宇文君见到李洪山,顿时眉头紧皱,他很清楚这位国师从不会打没有把握之仗。
故作客气道:“国师别来无恙。”
宇文君轻盈降临李洪山面前,后者虽然一脸笑容,然而眉宇之间流露出的煞气恨不得将宇文君直接撕碎。
李洪山道:“本来小日子还算滋润,可听闻师弟不幸遇难,这段日子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宇文君沉思道:“同道中人遇难,我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也难过了几日。”
李洪山冷笑道:“便是装腔作势,也得像一点,你与谢一鸣之间的事我尽数知晓,就无需说这种鬼都不信的客套话了。”
宇文君皱眉道:“国师有何指教?”
李洪山哈哈大笑道:“殿下果然识时务,帮我杀一人,事成之后,我绝不会让你难受的。”
毋庸置疑,李洪山已调查出宇文君与冥蛇一族之间的关系,不出意外,李洪山已在暗中拿捏了凌玉卿。
虽未明言,宇文君可猜到大概。
宇文君无奈道:“国师但说无妨,若我可做到,自然会去做的。”
李洪山怪笑道:“神族来了一位无极高手,应当是一位实权王爷,此刻就在妖族王宫里,劳烦殿下亲征一次了。”
“只要他可死在妖都,殿下便大功告成。”
神族的王爷死在了妖都,便是妖王长了九张嘴都说不清了。
宇文君似笑非笑道:“国师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吧?”
李洪山故作无奈道:“我也没辙啊,但眼下来看,只有杀人才是最有效的,殿下身旁高手如云,应该不难做到此事。”
“我那师弟死的好惨啊……”
宇文君沉声问道:“她还好吗?”
李洪山漠然道:“暂时毫发无损,全看殿下对她的心意了。”
第四百二十章 我们去接她回来
宇文君道:“国师大人为何笃定我会去做此事?”
李洪山眸光直视,抿嘴一笑道:“你是年轻人,便不会背良心债,凌玉卿是死是活无关轻重,龙族殿下乱了道心,势必影响诸多大业。”
宇文君真想催动混沌血契灭了李洪山,此时此刻,人皇陛下也当知晓了宇文君在妖域的布置。
果然,给颗甜枣抽一巴掌是陛下惯用的手法。
宇文君道:“国师神机妙算,受教了。”
李洪山阴阳怪气道:“哪里哪里,与殿下比起,还是弱了一线。”
宇文君驾驭应龙横渡虚空离开此地。
云雄狐疑道:“这位殿下真的会去吗?”
“来者可是神族元老殿里的成员,虽只是孤身一人前来,无极战力可不容小觑。”
李洪山得意笑道:“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总要付出代价,师弟可不能白白死了,他也绝不会乱了自己道心,至于能否杀了姬牧,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若在别地,宇文君凭应龙之力足以应对,可在妖都境内不可能做到此事。
人族,皇都。
宫门前的禁卫军见宇文君到来,尽数半低头。
风雪中,宇文君径直走向了深宫。
一路上,宇文君心中快速推演计算,无论怎么算,都无一个两全其美的结果。
想起自己昔日,用许还山人头来买一百万两黄金的往事。
报应一事,总会到来,或迟或早而已。
御书房内,人皇一人端坐于皇座之上,一手执笔批阅奏折,抬起头,看向急匆匆来到此间的龙族殿下,微笑道:“稀客啊。”
宇文君瞥了眼整个御书房的锦绣风景,平和道:“我与国师大人已碰过面,更知晓,陛下今日就在这里等我。”
人皇放下手中笔,会心一笑道:“八顾之首果然聪慧敏捷。”
宇文君自嘲道:“我以为我不会中此等权术,到头来还是中招了。”
人皇对宇文君一脸欣赏道:“不知你想要做出怎样的交换?”
李洪山给了一个宇文君无法走下的台阶,宇文君自然要想办法体面地下台,人皇的本意,只是想要知道更多情报而已。
宇文君直言问道:“那要看陛下想知道的,我是否知道。”
人皇神色一凛道:“关于妖族王室,你可有话要说?”
此事是一个关键的节点,宇文君陷入了沉思。
人皇一旦知晓妖域之主另有其人,必会立即做出反应,而到了那时,局势对宇文君不利,甚至很有可能人皇将会御驾亲征,对决那只太古时期的猛虎。
可人皇有此一问,便意味着他也察觉到了妖域王宫有诸多诡异之处,不得不赞叹国师李洪山手段非凡。
宇文君道:“国师都不曾查出仔细的事,我又如何知晓呢。”
人皇哈哈大笑道:“此话有雄辩之才,既有霸道亦有王道。”
“可妖都那座冥府,总不至于一无所获吧。”
宇文君嘴角上扬道:“陛下此话,便有些不讲理了,敢问秋清丞相是否知晓宫闱之事?敢问国师大人是否知晓这些?”
“兴许,便是连大将军岳擘都不曾见过紫薇楼。”
人皇没有动怒,静静的看着宇文君。
沉思片刻后,人皇言道:“你远道而来,总要给朕带一些礼物。”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如与妖族开战,恒昌宗愿出兵同往。”
人皇略为一想,觉得有些不对。
“你能做出的抉择,就意味着风险会降到最低。”
“这还不够。”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陛下心中也有了答案,我愿闻其详。”
人皇和颜悦色道:“那座气运楼,修建于何处?”
宇文君料到了会有这个问题,从容应道:“不在人族境内,也不在妖域。”
人皇略有惊疑不定,宇文君眼神澄明,未见波澜,他选择相信了这个说法。
“看来想要知道具体,还需要更厚重的筹码。”人皇温和道。
宇文君淡然道:“我与陛下之间,似乎也没那么大的利益冲突。”
人皇眸光如山如岳凝望而来,问道:“那以后呢?”
宇文君苦涩一笑道:“谁知道?”
片刻后,整个御书房内透出开怀大笑之声。
人皇击节赞赏道:“敢在我面前这般说话的年轻人,你是头一个。”
这一次他没用用“朕”而是用“我”足以证明对宇文君的赞赏。
人皇言道:“凌玉卿会没事的,你我之间不好的交道,大致也仅限于此了,然而我有一事不明,还望你好生答疑解惑。”
宇文君狐疑道:“请陛下明示。”
人皇正色道:“你是否与永恒殿宇里的那位会面过?”
宇文君轻微点头,此事人皇是否知晓,那都是人皇与那位的事了,同宇文君之间无任何关联。
人皇好奇问道:“你觉得如何?”
宇文君言道:“魔君如天渊,非我可揣测的,不过距离万端只有一步之遥,棋力仍旧天下第一,随意几子落下,我便不知所措。”
单论棋力,人皇非魔君之敌。
人皇并未陷入沉思,也不意外眼前的龙族传人可同那位手谈一局,此事,他仅仅是好奇罢了。
旋即,宇文君离开了御书房,像是说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横龙山,龙头峰。
宇文君归来后,心境甚是复杂,李洪山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凌玉卿会乱了他的心境,此刻,他真的很乱。
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周围狂风大作,远山里无数树木剧烈摇晃,透出澎湃之音。
景佩瑶闻讯而来,微微抬起玉手,四起的风浪转瞬平息。
“如果你想带她回来,我可同你一起去见她。”景佩瑶看着宇文君的背影柔声说道。
女帝传人微微动念,便知晓能让宇文君这般意难平的人,也只有那位花魁了。
宇文君转身,微微皱眉道:“昔日我只想逢场作戏,骗得太古灵猫下落,哪曾想动了人心,她是一个好姑娘,也是一个可怜的姑娘。”
“对她,我始终心中有愧,不知该如何面对。”
姑娘家若一板一眼的爱上了一个男子,便是一生。
景佩瑶诚然道:“可你总归要将她保护起来啊。”
宇文君顿时心里一颤。
景佩瑶上前挽住宇文君胳膊轻声道:“我们去接她回来。”
……
第四百二十一章 又是月圆
妖域,西北雪原。
雪原地势平缓,偶尔嶙峋山脉凸起,虽终年飘雪,然气候古怪,某些区域一年四季如春,不觉寒冷。
这里便是三生白狐一族的栖息地。
雪原中部,乃三生城,仿人族城邦而建,随处可见屋檐飞翘雕梁画栋的建筑,却也融合了三生白狐一族特有的某些审美习俗,部分建筑走的是精致飘逸的路子。
如听心阁,方圆十亩地,为一圆形,中央处有一阁楼,名曰听心楼,听心楼周围有诸多精致小筑。
三生白狐一族生来俊美,血脉之力强大,深受其于种族钟爱。
不少妖族部落,都以娶到三生白狐女子为小妾而骄傲,之所以为小妾,只因为了维持原本的血脉,自然是不会将三生白狐一族的女子作为正室夫人。
听心阁乃三生城中最为繁华之地,来往的人都是各大族群中的权贵子弟,来这里喝酒,听小曲儿,寻欢作乐。
在妖域之中,有一不成文雅事,若是想诚心招待朋友,便带着朋友来听心阁里玩闹几日,这里的女子各个有倾城之色,这里的男子,各个俊美非凡。
非但看上去赏心悦目,无论女子还是男子,均很会揣摩心意,能帮客人解脱心中苦闷,当然,若是想要发生一些别的事,便是另外的价格了。
夜色来临,听心阁内燃起无数旖旎灯火,呼应天上明月。
茶坊里,古色古香,桌椅摆设颇为精致,淡淡芳香弥漫开来。
主座上,坐着一女子,身着雪色修身皮袍,皮肤白皙,眉眼如画,看不出年岁,一举一动,透出清澈不失妩媚的风情。
这位便是听心阁的阁主月华。
茶桌上,还有三位出自于云雷豹一族的权贵,分别为疾风,疾雷,疾火。
云雷豹在妖族地位仅次于天虎王室与黄金狮子,族群体系完整,制度公平,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强大部落,且内部也有人族学者担任军师幕僚。
在妖域之中地位超然在上,便是遇见了黄金狮子一脉,也有着不用低头的底气。
疾风身材高大,模样俊朗,拿捏着茶杯玩味笑道:“一月之前,便听闻听心阁里来了一位姑娘,名曰凌玉卿,只在月圆之夜露面,很多人想要私下单独见她一面,却始终未能如愿。”
“不知今夜,我们兄弟三人,能否在堂内见到凌玉卿姑娘轻歌曼舞一曲。”
“从家乡来到这三生城,也是颇为不易,还望阁主大人多多体谅我们兄弟三人。”
月华闻后,巧笑嫣然道:“少爷这话说的便有些夹枪带棒了,玉卿素来只在月圆之夜露面,恰逢今夜便是月圆之夜,又何须私底下单独会面呢。”
“规矩就是规矩,若这个规矩破了,岂不是坏了玉卿的清誉。”
“三位难道忍心坏了一代佳人的风评?”
疾风顿时语塞,和这些娘们打交道,总得潜移默化的照着人家的意思来,不然的话,就得走很多的弯路。
如今不少权贵,都对凌玉卿颇为热切。
更是有人欲打算强行掳走凌玉卿,然听心阁内亦有高手,那些打算硬来的人最后非但坏了名声,就连命都丢了。
仔细一想,为了一个娘们付出这般代价,着实不划算。
疾风讪讪一笑道:“既如此,我们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月华给疾风添了杯茶,温柔道:“多谢少爷的体谅。”
疾风无声而笑,眸子里闪过一道难以觉察的凶光。
凌玉卿之名,在近些日子对不少古老族群的权贵子弟产生不小冲击。
甚至有黄金狮子一脉的年轻人打算将凌玉卿明媒正娶,这对三生白狐一族而言可是莫大的荣幸,然而姑娘家却不愿意,后来这事也便不了了之了。
自从凌玉卿归来后,便有不少妖族高手发现这姑娘非但容貌惹人心魄,更是有着破极修为,根骨血脉与其余三生白狐一族有着明显区别。
上古时期,三生白狐一族也曾辉煌过,只因那时有一只九尾狐镇守中枢,鏖战群雄,为三生白狐一族打下了厚重基础。
只可惜上古之战,终归是让许多极尽辉煌过的高手殒落了。
西北雪原之上,再也不曾出现过九尾。
因此,不少人妖域高手暗中猜测,这名叫凌玉卿的女子,或将返祖。
凌玉卿虽是作为头牌偶尔招呼客人,实则一直都在暗中修行,这听心阁里,可是有着数位凌霄境界的高手暗中守护凌玉卿。
都指望着这位从远方归来的姑娘家再度觉醒血脉呢。
夜色渐浓,月华拜别三位权贵子弟后,便来到了听心楼最高层。
屋子里,一切从简,有一方圆三丈的修炼道场,凌玉卿此刻就在蒲团上打坐修行,真元涌动,在其周围衍生出诸多玄奥符文。
月华来了并未打扰,而是静静的看着这位未来的族长大人。
想到这里,月华心中有些酸楚,族群如今不得不出卖色相与其余大族**好,维持现有的地位与所剩不多的尊严。
不然凌玉卿也绝不会在月圆之夜面对芸芸众生。
实力弱了,诸多事都身不由己。
三生白狐一族无论如何美貌,自身战力终归都是难以启齿的柔弱。
凌玉卿缓缓睁眼,吐气如兰,周身流淌清澈道韵。
月华暖心笑道:“恭喜,又进一步。”
凌玉卿起身,今夜又是月圆,想起了很久之前,可算起来也不是太久的那个月圆之夜,有人带着她离开了皇都。
此时此刻,听心楼下面,陆续有宾客到来,待会儿,凌玉卿便将在楼顶手弹琵琶轻舞一曲。
楼下已传来了起步不定的议论声。
月华微微皱眉道:“说来惭愧,如今族群内,竟无法给予你一个清修之所。”
凌玉卿柔声笑道:“不打紧的,能族群做些事,也是我的本分。”
月华谦卑低头,心境虔诚。
随即,凌玉卿缓步手提琵琶走出屋子,轻盈一跃来到屋顶。
楼下,顿时传来阵阵雀跃之声。
听心阁这里素来雅静,可惜妖域儿郎,一向粗鄙不堪,某些人眼神火热,恨不得一口将凌玉卿吞入肚中。
云雷豹一族的三兄弟,立于最前方,眼神像是欣赏,又像是打量猎物,意味难明。
琵琶声响起,听心阁里涤荡出轻柔缥缈的音律,如初雪覆盖千山,又如小湖泛舟见桃源,更似高山流水落九天。
隐约之中,有一丝丝的豪迈,这一丝豪迈,是那个月圆夜那位锦衣公子带给她的,她一直都保留在心里。
有些时候,心中所想便会照进现实。
凌玉卿眼神迷蒙不定,忽然看见远处屋顶之上,有一对玉人正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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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 有的忙了
他若是一人到此多好。
可看着他身边多了一位伊人,凌玉卿心里竟也莫名的有些感动,那姑娘当就是景佩瑶了。
琵琶声更加动人,楼下的宾客多数不懂音律,此刻也似乎听出了几分缠绵幽怨之风。
一道柔和的声音在凌玉卿脑海中响起:“思来想去,将你一人留在这里过于凶险,如今你已遇到了凶险,不过别怕,我在玉溪镇给你留了一间院落。”
凌玉卿微微浅笑,格外动人,琵琶声愈发灵气充盈。
宇文君龙眸如炬,凝望夜穹,虚空中多出了许多细微的丝线,一缕缕的丝线凝聚成一座封灵大阵,可强行将横渡虚空的距离缩减至千里之内。
这手笔很是精妙。
景佩瑶也留意到了,轻声道:“听心楼下,有三位出自于云雷豹一族的嫡系弟子,据我观察应当是暗怀印绶,三人合力为阵眼,组建成了这封灵大阵。”
宇文君环顾四野,笑道:“三生白狐一族若有无极高手,也不会容忍这等阵法出现在听心楼。”
李洪山是一个记仇的人,他预料到宇文君会接凌玉卿回去,便提前留下了后手,云雷豹一族的高手亲自出动,必然动静不小。
凌玉卿在玉溪镇修行过,虽未得到玉秀真传,可玉秀不经意间的传经授业,便打通了凌玉卿诸多桎梏,早晚都会觉醒九尾血脉。
上古时期的九尾,地位仅次于天虎王族,与黄金狮子一脉并驾齐驱,且略微强出一线。
来年开春后,云雷豹一族便会出现在战场上,他们可不愿在前方浴血厮杀,后方冒出了一只九尾。
也唯有云雷豹一族会在意此事,大争之中,立下赫赫功勋,便彻底坐稳了妖域第三大佬的位置,多事之秋,云雷豹一族绝不会容忍忽然觉醒一只九尾。
族群之间的竞争便是如此。
不过宇文君更想知道李洪山是如何调查到这些细节的,非但查到了冥蛇一族,更查到了凌玉卿身上。
想来想去,宇文君没有想明白,只能证明多难道人没有白死。
幸亏自己当日没有强行杀了古青皓。
想到这里,宇文君心里很是感激那位风骨不俗的剑客。
李洪山布局的能力还是不俗的。
渐渐地,琵琶声停了。
凌玉卿对着楼下的众人微鞠一躬,浅笑道:“多谢诸君捧场,玉卿就此退下了。”
当即,楼下响起阵阵挽留之声。
“姑娘别走啊,我们还有看够呢。”
“我愿多出些银子,姑娘再弹一曲可好。”
“……”
凌玉卿嫣然一笑,便自顾自的退下了。
楼下,叹息声此起彼伏,想再次见到这位绝代佳人,又得等到下一次月圆之夜。
疾风,疾雷,疾火三人心头渐渐沉重,眸光环顾四野,默默的打量着。
景佩瑶忽然笑道:“李洪山的布局固然不错,可这三头豹子只是依靠自身精血催动印绶,维持封灵大阵,何须如此紧张。”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可能是怕死吧。”
“这三头豹子此刻心神紧张到了极致,封灵大阵可是对付无极高手的,怎能不怕。”
“可我们就在这里,他们也看不见的。”
宇文君身前,浮现虚无场域,彻底遮蔽了此间气机,屋顶上,空无一人。
回到屋子里,凌玉卿坐在梳妆台上开始打扮自己,觉得方才的自己还不够美,不足以去与宇文公子会面,哪怕他身旁已有了景佩瑶。
月华心中略有不安道:“虽然周围有我族供奉镇守,可三头豹子来了,还是让我觉得不安。”
没有办法,凌玉卿归来时,族群也想过给凌玉卿单独开辟一座洞府修行,然而三生白狐一族这些年来关系杂乱,族群之中更有不少细作。
细作之中,就有李洪山的手笔。
有些事是瞒不住的,且凌玉卿的归来本就很突然,不出意外的引发了很多人的关注。
更无需说凌玉卿主动抛头露面,为某位公子刺探情报。
绝代佳人,本就是一介弱女子,怎能经得起各方大佬的凝望。
凌玉卿道:“这些日子多谢姐姐的照顾,有些事是瞒不住的。”
“今夜我自当离去,可能会在很久之后,才可与姐姐重逢。”
月华以为自己听错了,惊疑不定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若是有觉得哪里不好,我可以去面见族长大人仔细说说。”
凌玉卿摇头道:“不必了,姐姐无需担忧我,接我的人已经到了,他能来这里,我便知晓今夜会有麻烦事。”
月华美背渗出冷汗,痴痴的看着眼前的妹妹。
凌玉卿照了照铜镜,觉得打扮的刚刚好,想来在近距离接触中,也可惊艳一番那位公子。
起身看了眼月华,柔声说道:“姐姐无需多想,以后总会遇见的,我离开后,姐姐可对外宣称,我在修行中走火入魔而死。”
“这样也可少去诸多麻烦,等我往后归来,你我再叙姐妹之情。”
月华一时不知所措,迷惘问道:“妹妹这是打算去哪里?”
凌玉卿探出玉手,揉了揉月华的肩膀,轻声道:“一个安全的地方,这是我们姐妹之间的秘密,一定要记住了。”
言罢,凌玉卿身后浮现出一道虚空旋涡。
体内的龙气微微共鸣,凌玉卿微微后退一步,便离开了房间。
屋子里,独留月华一人,不知所以,却莫名的有些心安,三生白狐的预感素来很准。
夜穹里,一道道丝线折射出璀璨的星光。
远处的屋顶上,凌玉卿出现在宇文君眼前,美眸泛泪,想要上前一步,却又不敢。
景佩瑶却微微上前一步抱住了凌玉卿,柔声道:“我知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很辛苦,也知道你们之间的事,往后,你就是我们的妹妹了。”
凌玉卿顿觉一股犹如皇者的真元涌入自己的体内,替她打开诸多经脉不通之地。
宇文君会心一笑,如此就好。
凌玉卿心中有执念不假,可三生白狐一族,也需要一个新的领袖重新振兴。
但无论怎样,这道执念都会一直留在她的心里。
凌玉卿觉得景佩瑶好暖,亦感觉到景佩瑶独占鳌头的强大,她很敏感,已察觉到景佩瑶的实力可能在宇文君之上。
相拥了须臾,景佩瑶松开凌玉卿,伸出手刮了刮凌玉卿的鼻子。
宇文君柔声问道:“安顿的如何了?”
凌玉卿抿了抿嘴道:“今夜过后,月华姐姐将会告知世人,我是修炼走火入魔而死。”
“可我担忧,月华姐姐难以独善其身,恐有性命之忧。”
宇文君安慰道:“无需担忧,这些事本就上不得台面,既然有了一个结果,就不会有人去在意具体的细节,至少,今夜过后,你已不在妖域。”
“便是想要调查,那些人也不知该从何下手。”
“你的那位姐姐,自然会安然无恙的。”
这个冬季,是比八顾之宴那个冬季更加敏感的冬季。
凌玉卿很快就想通了关节,狐疑道:“是云雷豹一族吗?”
宇文君微微点头,不想让凌玉卿知晓太多细节。
“我们可横渡虚空的距离,大致是在九百里开外,此刻,已有擅长推演计算的高手预判到了我们会出现的准确位置。”
“但他们并不知晓他们即将面对应龙的狂怒。”
这座封灵大阵的束缚,也只能让宇文君横渡虚空的距离在九百里外,再远的话,便会惊动三生白狐一族的元老。
宇文君与云雷豹一族,都不想让此事浮出水面。
随即,三人横渡虚空离开此地。
九百九十里外,仍旧在西北雪原之上。
山势错综复杂,山头林立。
一座小雪山上,站着两位男子,两人模样近乎一致,均体魄强健,身着奔雷战甲,气势不俗,漫出无极初期修为。
虚空涌动,疾雄与疾魁将真元催动至巅峰,即将祭出最强杀招。
然而一头黑色巨龙汹涌袭来,形成一方场域,锁定此间天地,彻底将疾雄与疾魁笼罩其中,遮蔽气机。
宇文君与景佩瑶,凌玉卿三人立于龙头之上,漠然的看着这两人。
能步入无极者,都经历过无数厮杀,都是功参造化的大能。
见到这一幕,疾雄与疾魁直接傻眼了。
“怎么可能会是龙族?!”疾雄大呼道。
应龙透出的气息,将两人彻底压迫。
绝对的硬实力面前,这两人无任何还手的余地。
应龙张口喷出龙炎,顷刻之间,将这两人焚烧殆尽。
至此,大局已定。
景佩瑶黛眉微蹙道:“倒是好奇,这两人的情报源来自于哪里。”
宇文君也皱起了眉头,说道:“自然是有一个中间人,或是三生白狐一族的叛徒,或是其他,但都和李洪山有关系。”
“至少李洪山不会直接与云雷豹一族接触,多难道人死后,他便成心策划这件事,算准了我会救玉卿,至于是如何算计云雷豹一族的,那就不得而知了,这中间所发生的事,恐怕也只有李洪山知晓。”
“不过从眼下的趋势来看,李洪山在妖域好事多为,所掌握的谍网,积蓄的暗剑,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更多一些。”
“此次他借我之手杀了这两人,已算是大功一件。”
“可惜我只是一个苦力,功劳不会记在账上。”
连天鹏一族的高手都站在了李洪山身后,间接证明,妖域内政比想象之中还要乱,黄金狮子一脉所维持的稳定,也仅是明面上而已。
宇文君想起了一人,那人就在皇都,就在紫薇楼近前,名曰徐沧海。
唯一的可能,便是徐沧海给李洪山打下了足够雄厚的基础,才可让李洪山这般顺心意行事。
从上古活到至今的人,成心布局一些事,光阴漫长,有足够的时间细细雕琢。
凌玉卿忽然担忧道:“两族若发生战争,妖族会不会被灭族?”
无论曾经多么不堪,那片雪原依旧是自己的故乡啊。
宇文君摇头道:“不会,很多事都没有浮出水面,我们只是被动卷入了大人物的布局中,所看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那只老虎,也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山河疆域为棋盘,豪杰雄主为棋子,不经历一些大事,深处的大鱼也不会浮出水面。”
“但毋庸置疑,妖域属弱势的一方。”
君王好斗,更有太古生灵暗中作祟,谁知道往后会是怎样。
凌玉卿安心了不少,又觉得心头沉重。
初次体会到了上兵伐谋的真义,光是想想,便觉深不可测。
再度横渡虚空,直通玉溪镇。
院落里,假山嶙峋,池塘中,龙鲤游动,涌出诸多灵气,房屋为二层小楼,古色古香,典雅天成。
院落不大,却四季如春,常年伴随鸟语花香,沁人心脾。
宇文君徐徐说道:“往后你就居住在这里静修,我们偶尔会过来看你,偶尔也会有一些孩童出于好奇而来到这间院落逗你。”
“平日里也无需主动讨好街坊邻居,一切如常即可。”
凌玉卿觉得肩头压了两座雄山,这里的街坊邻居,都是大佬啊。
宇文君身上弥漫出龙气,整个玉溪镇的人都已知晓来了一位新人。
凌玉卿心虚道:“他们会不会不喜欢我?”
宇文君笑道:“自然不会,你是龙族的功臣,他们会待你很客气。”
“顺心意就好,不要想那么多,这里是一个小镇,一个适宜生存的小镇。”
凌玉卿吃力的点了点头,周围的龙气如潮水般袭来,她仿佛快要被淹没了。
“好生修行,静候你觉醒血脉的佳音。”宇文君温和笑道。
景佩瑶浅笑道:“谢谢你。”
凌玉卿礼貌的笑了笑,不知如何言说。
宇文君道:“政务繁忙,我们便先走一步了,可能待会儿就会有孩童过来找你玩闹。”
凌玉卿依依不舍的点了点头。
宇文君忽然暖心笑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凌玉卿顿时脸色微红,刚欲回嘴,宇文君便和景佩瑶离开了,她自顾自的喃喃自语道:“怕什么,我又不是非要你娶我。”
随即,凌玉卿开始在院落里转悠,熟悉这里的布置与大道法则。
忽然间,两个约莫五六岁身着锦衣的孩童从隔壁院子里翻墙过来了。
两个小娃娃一男一女,都如粉雕玉琢般的瓷娃娃可爱,两个小家伙手还搭在院墙上檐,就主动转过头对着凌玉卿嘿嘿笑了。
结果两个小家伙手没抓稳,一个踉跄掉了下来。
凌玉卿赶紧瞬移而至,张开双臂抱住了两个小家伙。
元宇对着凌玉卿软糯笑道:“姐姐你好漂亮啊。”
元灵也连忙跟着奶声奶气道:“姐姐你好漂亮啊。”
凌玉卿看着这兄妹两人天真无邪的模样,顿时心化了……
“你们也好乖哦。”凌玉卿轻声细语道。
元宇拉着凌玉卿的手说道:“姐姐我带你去抓鱼。”
元灵也赶紧拉着凌玉卿的手说道:“姐姐不要去抓鱼,我们去爬假山。”
凌玉卿笑的合不拢嘴,这一下有自己忙活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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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你现在打不过我
山下,一座新修建的庄园,样式古朴,园内无多少风景摆设,只有菜圃以及一方马厩和一座简易的兵器架。
景父景母便居住在这里,玉秀偶尔来这里一观。
屋子里烛火明亮,教书先生杨举正在讲论经文,景父景母坐在各自的小案台静静聆听。
宇文君与景佩瑶站在门外不远处静静的看着。
“从爹娘此刻的精气神而言,他们已渡过求学初期之苦,已有初窥门径的造诣。”宇文君温和道。
景佩瑶看的仔细,不自觉的笑道:“真好。”
不久后,杨举放下手中经书,对二老柔声道:“讲义到此为止,课业是一炷香光阴的书法,字迹以工整为主,无需刻意追寻灵气。”
景父景母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教书先生忽然愣住了,随即赶紧双手作揖深鞠一躬道:“拜见宗主,夫人。”
宇文君与景佩瑶携手进入此间。
景父景母转身一看,顿时笑的合不拢嘴。
宇文君对着杨举轻声道:“无需多礼,不过今夜的书法课业可否停一下,若实在无法停下,以先生为主。”
书法一事,小可温养气韵,大可斧正心中杂念,以通学问。
某些时刻,练习一番书法,亦可别开生面,尤其是对于学问不深的人而言。
宇文君也不知近些时日岳父岳母学问具体到了何等地步,杨举在夜间布置书法课业,或有深意在其中,便是宇文君,也不可不察。
景父景母一脸乖巧期盼的看着教书先生。
杨举面露为难之色,欲言又止。
景佩瑶见状,拉着娘亲的手温柔说道:“不妨你和爹爹先去练习书法,我和你们儿子去厨房里给你们煮饭。”
景母只好牵强笑道:“也行,本想着你们好不容易来一次,给你们包饺子的。”
景佩瑶轻声笑道:“好,我和宇文君给你们包饺子。”
景父景母顿时暖心不已,笑的合不拢嘴,不过先生威严在此,两人只好先乖乖研磨了。
这位教书先生并未因为二老身份,而刻意对二老网开一面,严厉起来的时候,尤其是身上流露出的正气与古板学究模样,令二老心生敬畏。
宇文君温和道:“有劳先生了,我们先去厨房里忙活。”
杨举微微点头,随即坐在了讲台上开始翻阅书籍,二老也开始提笔书写了。
小两口进入小厨房一看,粮油大肉菜肴齐全。
宇文君忽觉有些迷惘,一本正经道:“昔日前往丞相府倒也在厨房打过下手,不过我只是生火,也没做别的事。”
“以夫人的眼光来看,我能做些什么?”
景佩瑶手脚麻利,手握菜刀,将肉块放在砧板上,开始剁馅儿。
一边剁馅儿,一边含蓄说道:“你能做些什么,全取决于你的心意。”
宇文君:“……”
“我可以陪着你,夫人不应该独自一人在厨房里忙碌。”
景佩瑶瞥了眼宇文君,怪味笑道:“你现在打不过我。”
宇文君撸起袖子,开始清理葱蒜,手虽然笨了点,胜在心意虔诚。
双亲此刻正在练习书法,景佩瑶剁馅儿的手法很轻柔,粘板上并未发出笃笃笃的响声。
良久后,饺子馅儿便剁好了。
宇文君手里的葱蒜也折腾妥当了,断念刀光一闪,便化作满天星洒落在了饺子馅儿上。
景佩瑶倒入盐醋酱料,将其搅拌均匀,从头到尾,小模样都很是认真,宇文君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接下来,便是和面揉面擀饺子皮。
这件事宇文君自然是插不上手,便往锅里倒入清水,开始生火。
不经意间,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玉秀来了,她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并未发出响声。
景佩瑶神觉敏锐,忽然转过身,玉秀正对着她笑,且做出嘘声手势,婆媳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生火烧水的宇文君,一切尽在不言中。
火势渐起,宇文君长呼了一口气,这些事着实很难。
转过头一看娘亲来了,抿嘴笑道:“娘亲来了多久?”
玉秀轻声道:“不是很久,但也看见你生火的笨拙模样。”
本想催动真元,可一想是给岳父岳母包饺子,催动真元便显得心不够诚。
这会儿,景佩瑶已开始擀饺子皮了。
玉秀没有搭手,而是问道:“你将那头狐狸安顿在了玉溪镇,真的好吗?”
景佩瑶替代宇文君回答了这个问题:“她对龙族有功,值得,娘亲莫要多想此事,九尾血脉觉醒后,她也是龙族一大助力。”
“往后,或可为栋梁人物。”
“此乃公事。”
玉秀摸了摸鼻子,笑道:“真懂事啊,我倒是也不介意此事,她的确有功,可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妥,可以安顿在别处,也无必要安顿在玉溪镇。”
“不过事已至此,我便不再多说了。”
“过些日子,我会去看望她。”
玉秀所谓的看望,自然不会空着手去,凌玉卿也将得到一些实在裨益。
宇文君想了想,言道:“娘亲可她温柔些,她是个固执的姑娘,不过元宇和元灵也会把她闹腾的不成样子,日子长了后,或将心境开阔潇洒,别有一番体悟。”
玉秀嗯了一声,提醒道:“你可以包饺子了,说起来我从未见过你做些事。”
景佩瑶笑出了声,宇文君难为情的来到案板上,开始笨手笨脚的包饺子。
玉秀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再有片刻,饺子就要下锅了。
正堂里,景父景母书写完,老两口彼此对视一眼默契走到先生案前,双手奉上笔迹。
书法内容,只是一些简易的儒家道德文章。
杨举先是拿起景父的字迹仔细过目,徐徐言道:“框架稳固,然笔迹偶有虚浮,明日可多做些体力活,待得大汗淋漓后,再细致感悟一番。”
景父微鞠一躬轻声道:“知晓了。”
杨举又拿起景母的字迹,依旧看的仔细,看了几眼后说道:“细致有余,框架也还算尚可,仍需细细雕琢,记得明晨十分去溪流旁打坐冥想一个时辰,若中途觉得口干舌燥,也莫要停下来。”
非宇文君与景佩瑶亲至而这般认真,杨举对二老一直都很是认真,且所布置的课业,也都让景父景母觉得不轻松,同时又能尽力完成。
景母低头谦卑应道:“谢先生。”
杨举温声道:“可以下课了。”
老两口双手作揖,对先生深鞠一躬,姿态甚是端庄。
须臾,饺子香味入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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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 棋盘夜话
景父景母见到玉秀也来了,心情略有微妙。
在这里居住的日子长了,老两口已大概知晓曾经的宇文君都经历了什么,更知晓宇文君昔日在玉溪镇,可谓是双手不沾阳春水。
今夜,在亲家面前,让宇文君亲自做了这些事。
虽是小两口自发而为,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玉秀看出景母心中所想,递给对方筷子时柔声笑道:“儿郎着实不喜灶台之事,偶尔为之,也无伤大体,再者,小两口过日子,总得以小两口为主。”
景母连连低头,宽慰笑道:“也是,默契总是磨合出来的。”
玉秀瞥了眼此刻有些拘束的杨举,他在案台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此乃宗主家宴,他无资格入座其中。
虽然教导老两口学问义理,杨举先生心中深知,某些界限不可逾越。
持旧不虔亦是为人处世的大忌。
很多本该有锦绣前程的学子亦或是武夫,最后都死在了这四字上面。
玉秀温和道:“过来一起做吧,这些日子也着实辛苦先生了,先生有松柏之风,我也都看在眼里。”
杨举口吻轻柔拒绝道:“不了,尊卑有别,再者学生就在眼前,当先生的人便更要做榜样。”
来到这里后,杨举愈发心生敬畏,非但自身学问精进了不少,便是连修为也有了些气色,当然,杨举此生极限便是承圣,若运气极好,可到黄庭。
玉溪镇气运磅礴,无论读书还是修行,都是上佳之地。
杨举也深知是沾了景父景母的光才能有这般际遇。
景佩瑶见状,随即亲自端了一盘饺子放在杨举桌上,后者起身一板一眼行了一礼道:“多谢夫人。”
女帝传人浅笑道:“先生莫要觉得拘束,爹娘近些时日,着实大有长进,我也深知先生斧正了爹娘诸多杂乱之气。”
“说起来,理当是我给先生行礼才是。”
杨举连忙应道:“使不得使不得。”
景佩瑶后退一步,微微低头致意,才返回饭桌。
杨举诚惶诚恐,心中却觉得甚暖,自己才疏学浅,却被以国士待之,此生不虚……
景母满眼慈爱的看着宇文君,亲切道:“年关将近,不知是打算回来过年,还是要在恒昌宗内统御政务?”
老两口自然是希望大年三十,一家人齐聚一堂,热热闹闹的过大年。
宇文君仔细想了想,略有保留的说道:“今年倒是一个肥年不假,不过年关那段日子,或有变故发生,我也不好推断。”
“年三十能回来便尽量回来。”
景母含蓄的点了点头,事到如今,老两口对女婿所做之事也有了更加深厚的理解,懂得越多,便越不敢在女婿面前说教。
小门小户的家规,与门阀世家的家风总归是不同的。
玉秀怜爱的摸了摸景佩瑶的头,欣慰笑道:“不错,入破极后,宇文君便不是你的对手了,今夜的饺子,我吃出了一些别样意味。”
景佩瑶含蓄笑道:“娘亲果然才思敏捷。”
景父景母听到这话,怪怪的看了眼宇文君。
宇文君一脸微茫,似笑非笑道:“莫非是饺子不好吃?”
桌子上几人,哄然大笑了起来。
宇文君:“……”
还好,此事恒昌宗内无多少人知晓。
饺子吃完后,玉秀一时兴起,便叫着儿媳妇来到棋桌上开始手谈,既是修身养性,或是有别样指点在其中。
宇文君推测,可能是一些关于修炼真元的见解真章。
扶摇女帝虽强,可修行一事,并非最强者的理解就最为高深,娘亲鲜少出手,对于修炼真元一事,确有独到见解。
宇文君则和岳父岳母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也摆上了棋盘。
景父笑呵呵道:“以往不知道你的棋力究竟如何,如今知道了,单论棋力,其实我完全不够格与你手谈。”
“可总是想要试试。”
景母给宇文君端了杯热茶放在桌角上,看女婿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慈爱。
宇文君温和道:“无妨,爹既然有此意,我便好生指教一番,这话虽说有些不客气,希望爹也莫要往心里去。”
景父连忙应道:“就怕你不给我指教,又怎会往心里去呢。”
宇文君执黑子,岳父执白子。
指点别人,或许宇文君没有耐心,可这是自己岳父,哪怕如今已成功娶了人家闺女为妻,宇文君心里对岳父岳母的敬重并未衰减半分,也绝不会因为二老天资受限而有任何抵触亦或是不耐烦。
宇文君落子成局,并未急于打劫,而是故意走错一两步,好让岳父看出端倪。
结果岳父还未看出端倪,岳母便提前看出端倪了,无奈道:“如此法外开恩,你竟视而不见?”
得提醒后,景父才立马反应过来,开始做出相应部署。
破开一局后,宇文君继续做局,继续让岳父看到具体的起承转合,强行开启民智。
这般造化对于棋力不深的人而言固然不小,然而岳父大人已然浑身渗出冷汗,脊背发凉。
他与宇文君之间仿佛隔着山海,无论他如何努力,别说到达彼岸,便是连看见彼岸都觉遥遥无期。
见岳父这般模样,宇文君想起了昔日与魔君的那一局手谈。
或许,在魔君眼中,亦如岳父在自己眼中,或许,还要更不济一些。
几局过后,星汉西流。
岳父大人起身擦了擦鬓角的冷汗,感慨道:“隔山海,隔山海。”
宇文君柔声安慰道:“爹接触棋道时日不长,功力浅薄了些也在情理之中,平日里可与娘多多手谈,单论棋力,娘在你之上。”
景母虽一直都在观棋,或许是旁观者清,或许悟性真的在景父之上,总能比景父多看出一两步来。
岳父大人闻后狐疑道:“当真?”
景母无奈笑道:“君儿所言,岂能作假?”
景父忽觉心头一阵沉重,下棋若下不过女子,有些伤颜面,毕竟棋道乃大丈夫所长。
宇文君笑道:“夜色已深,爹娘早些入睡吧,佩瑶那里可能还需要些时间,或将到了天明,你们无需担忧。”
看了眼另外一张棋桌,婆婆和儿媳此刻脸色都不轻松。
一想起修为一事玄之又玄,二老也便没有打扰,轻手轻脚的入了卧房。
宇文君则自顾自倒了杯茶,静静的看着她们……
第四百二十五章 论吃相
夜尽天明,棋局散场。
景佩瑶抬手擦拭额头渗出的晶莹汗珠,低声道:“多谢娘亲赐教。”
“这一夜受益匪浅,紫薇真元更进一步,一些路亦更加清晰明了。”
玉秀伸手捏了捏景佩瑶脸颊,暖心笑道:“缘到了,自是如此,就算扶摇亲至,我也是这般说辞。”
“可惜了,我实在不知她究竟走上了怎样的一条路。”
女子修炼紫薇真元,若无扶摇走出第一步,便不会有景佩瑶的第二步。
学一门手艺,学问实则不难,开创一门手艺学问难于上青天。
可惜的是,扶摇这一步,注定不会载入修行史册。
宇文君端来两杯热茶,打趣道:“如此一来,我便更不是佩瑶对手了。”
景佩瑶噗嗤一笑道:“你倒是很会算账。”
玉秀婉约道:“佩瑶之路仍需砥砺而行,而你的路,只要心意顺了,便自然可到彼岸,两条路是不一样的。”
“倒也殊途同归,到头来都是问心,问道。”
再过一会儿,岳父岳母就得开始早课。
宇文君道:“不如先去混沌空间,年关将近,得叫人外出买酒了。”
半月酒,价值不菲。
景佩瑶道:“银子够吗?”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银子当然是不够的,所以才要去叫人一起去买酒。”
景佩瑶一时未解其意,见宇文君神色稳如泰山,顿时明悟了过来。
“这会不会有辱无极高手的风采?”景佩瑶担忧道。
宇文君打趣笑道:“不会,世人心中,顾雍已死。”
景佩瑶:“……”
玉秀乐呵一笑道:“你的那位师尊,倒是与你秉性类似。”
“路上小心一些,莫要轻敌大意。”
宇文君和景佩瑶微微点头,随即横渡虚空离开了玉溪镇。
玉秀也起身离开了,亲家的早课,她不会参与其中,偶尔过来一观是可以的,若每一日过来,那份新鲜感难免会大打折扣,直至消磨殆尽。
走出庄园,玉秀瞥了眼远处,那只狐狸也已开始了晨修,姿态到也算是虔诚,每一个呼吸吐纳都尽善尽美。
想了想,当下还未到给她指点迷津的时机,即便这个清晨还算是尚可。
混沌空间。
雾气茫茫,丛林木屋周围更是如此,不过远处的天籁之音与溪水潺潺之声涌入楚玉神魂中,这少年在屋顶盘膝而坐,宝相庄严,真元内敛其中,乍看之下有些平庸,细细观察一番后,方可察觉周围三丈之内的空间,以楚玉为王。
宇文君和景佩瑶已经到了,在院子里静静的看着楚玉。
小家伙修为喜人,这个年关过去后,若愿意便可进入承圣领域,但在十五岁之前,顾雍断然不会让他进入承圣。
总得经历血与火的考验,受些道德文章的洗礼,才能进入承圣。
唯有这般,基础才会牢靠,往后方能走上一条康庄大道。
宇文君昔年走的亦是这样的一条道路。
门开了,北寒菲揉了揉睡眼,并未发出声,宇文君同景佩瑶蹑手蹑脚的进入屋内,顾雍已在屋子里泡好了早茶。
宇文君微微释放虚无之力,凝练一方场域,隔绝此间契机。
晨修最为重要,绝不可让楚玉受到一丝一毫的打扰。
北寒菲与顾雍都怪味的看了看这小两口,笑的意味深长。
宇文君摸了摸鼻子,说道:“眼下是弱了一些,不过也无需刻意暗示此事。”
景佩瑶端起茶杯,早茶并非千秋白水,而是临近山野里的野茶,口感柔暖,养人肺腑。
顾雍含蓄道:“我又不曾提及此事,未免是你自己心中有了魔障。”
北寒菲笑的合不拢嘴,越看景佩瑶越顺眼。
宇文君抿了口茶,淡淡应道:“言重了,魔障是远远谈不上的。”
“恒昌宗内也有了些好苗子,近日以来也涌入了六位颇有功德的先生。”
“关于教导后生一事,我认知略有浅薄,劳烦你写一部精要,我好带回恒昌宗。”
有功德的先生?
顾雍当即心领神会,恒昌宗有了麒麟子,这自然是好事,这位白鹿书院曾经的三长老心里也骄傲的紧。
“学问义理一事我无能为力,修行精要一事,等我沉思几日后,再给你,究竟是怎样的好苗子,让你这般在意?”
宇文君得意笑道:“昔日我在明魂之山修建气运楼时,便看见了几人,其中有两人留了下来,前些日子我亲自面见那些学子,比我想象之中更具天资。”
“且都是自己愿意留在恒昌宗的。”
“当然了,有那么几人,去了白鹿书院,未来自然会有锦绣前程的,虽不在同一屋檐下,那几人,亦算是我的得意门生。”
“尽管我也没传承给他们什么。”
身为师长,膝下出了得意门生,好比自己娶了个漂亮老婆生了个麒麟子一般。
顾雍说道:“那你这座门庭可要添砖加瓦了,在他们成长起来之前,一定要有他们遮风避雨的地方才可。”
宇文君忽觉肩头沉重,应道:“心中有数,此事之前,我总觉得我只是做好事,如今也多了些责任。”
“却也不觉得累。”
顾雍畅然笑道:“不错,估摸着再过几年,蒲维清会亲自登门拜访,找你要人,可能还会挟恩相迫,近几年你便好生想想拒绝蒲维清的说辞。”
宇文君狐疑道:“院长大人风采有如清风明月,当不会做此事吧?”
顾雍怪笑道:“你曾给过他半月酒,可记得他看见半月酒时的嘴脸?”
宇文君当然记得……
“说起来,我们得去一趟半月城,年关将近,得买点酒了,谢一鸣那里更是豪言数十坛。”
顾雍想想也是,瞥了眼北寒菲,道:“那我就去先出去几日,楚玉那小家伙近几日便交由你了。”
北寒菲嗯了声。
随即,三人横渡虚空离开此地。
魔界。
两族近些时日又在边境发生一场不大不小的战役,牵扯到了诸多敏感的神经。
较上一次前来想比,整个魔界的关卡设置颇为严密冷峻,半月城门口,亦是设下了防卫。
同往年相比,如今的半月城谈不上人声鼎沸,也无多少贵族子弟来半月城闻酒香,大争将至,原本那些出手阔绰的豪客,也逐渐开始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非常时期,若仍旧盛行奢靡之风,自然是不妥。
故而,当下的半月酒,价格较之以往,也略有下沉,仅是略有。
城外。
宇文君凝望漫天风雪,沉声道:“我这里或将银子不够,不知你这里如何?”
顾雍顿了顿,应道:“如此重要的事,为何不早些言说。”
宇文君回道:“此时也不算晚。”
顾雍想了想,说道:“不妨抢一家酒庄?”
宇文君道:“有辱斯文,不如偷一家酒庄吧。”
顾雍忽然神色一凝,凝望向半月城,说道:“城内亦有无极高手镇守,和上一次的行情出入颇大,”
“得亏了你的虚无之力,掩盖了天机。”
宇文君想了想道:“最多还有一个时辰,我们来到此地的消息便会被有心人推算而出,干坏事得抓紧一些。”
风声紧张,如今魔界边境还未设下阵法防止有人横渡虚空刺探情报,可重要城镇,已设下星辰台,外来者横渡虚空无需太久便会被察觉出端倪。
或者说,只需片刻,便可知晓外来者踪迹。
宇文君的虚无之力,可将这一瞬延长至一个时辰。
非战时,不会设星辰台,只因星辰台过于耗损财力与窥探者的心神。
顾雍道:“你龙眸如炬,开路一事便交由你了。”
景佩瑶此刻心神摇曳不安,她难以置信这对师徒的吃相会是这样……
宇文君一本正经凝望向半月城,东南一隅之地,有一酒庄,酒窖位于西北方位,酒窖之外,设有四名归元境高手守卫。
更有一座封灵大阵,偷袭者到访,不消片刻便会被察觉气息。
“我所看见的地方,以你的能力,不知有多大把握?”宇文君问道。
好歹也是一位顶级的无极高手,不说成心偷酒,便是去永恒殿宇里偷点东西,应当也不会太难。
顾雍没有回复,瞬息消失在了原地。
景佩瑶感慨道:“一身本事才华不用来害人,便已算是品质高尚,昔日我尚且觉得此话有失偏颇,如今想来,这确实是一句公正之言。”
宇文君含蓄道:“比起这些,我在猜测,妖域是否也设下了星辰台。”
景佩瑶问道:“有何区别?”
宇文君道:“同样都是星辰台,有些星辰台神觉敏锐,而有些星辰台愚钝不堪,不过当下人族皇都,必然设下了星辰台。”
“区别在于,年关过后,我们诸多事都将被动起来,再也无法自如行动,故而这一次,一定要偷够半月酒才行。”
景佩瑶思虑道:“而你可将一瞬之间的事延长至一个时辰。”
“用来窃取情报,已绰绰有余。”
宇文君无奈道:“可若是发生大事,一个时辰是远远不够用的。”
“年后,得多多辛苦武宓刺探情报了。”
“正在想,是否让武宓亲赴妖域之地。”
景佩瑶想起了李洪山,说道:“还是别了,那里的事,与我们也无多少干系,多事之秋,一动不如一静。”
“我们的重心在北方。”
“真若是发生了大事,是藏不住消息的。”
宇文君道:“赤元叔叔倒是可以去妖域蛰伏下来。”
“统御冥蛇一族,伺机而动。”
“只是这样一来,应龙就得长居北海,而恒昌宗内部便会少一尊巅峰战力。”
“我很担忧,李洪山对我小胜一场,我若不有所举动,往后再想有所举动便会处处落于人后。”
“他也应当调查过我去妖域的动机,只要赤元去了,他便会以赤元为主,没有心思琢磨一些别的事。”
“其实起源之地这个风声是封不住的,早晚有朝一日会被人知晓,我尽可能多封锁一段岁月。”
景佩瑶问道:“这样会不会显得痕迹太重?”
宇文君道:“是有些重,但也无可奈何了。”
“灵族的灵和王也一直都在调查我,调查龙族,也许他当下无任何线索,可他只要一直调查下去,便总会知晓些什么。”
“赤元前往妖域,是为了遮蔽那双异瞳。”
“至于李洪山心中作何感想,已无那般重要。”
景佩瑶道:“偷着解决那尊太古老虎,总觉得有些艰难。”
宇文君苦涩一笑道:“是很艰难,且太古生灵接连发生异样,消息迟早会公布天下,而那时,我们将面对无数战火。”
“故此,每一步路,我都走的极为谨慎。”
这会儿,顾雍回来了,一脸笑呵呵道:“收成很是不俗啊,玉流坛半月酒,足足有五百多坛。”
宇文君畅然笑道:“过年够喝了。”
“先返回明魂之山,彻底抹掉我们来魔界的痕迹吧。”
随即三人再度横渡虚空离去。
青冥大渎磅礴汹涌,天空中雪色迷离,涤清了世间所有尘埃。
南卓霍穆等人在岛上默默修行,宇文君三人无声无息来到了气运楼旁。
此次来只为利用明魂法则抹除痕迹,宇文君不打算与南卓等人会面,近些日子,最好不要在魔界有所举动。
或许是因偷了不少半月酒,略有些做贼心虚……
紫薇真元与龙族帝气相互辉映,沉下心来,可听见朗朗读书声,亦是可听见刀枪剑戟金戈之音。
顾雍驻足看了半晌,说道:“无形之中,你已集结苍生气息,往后你肩上的担子将会很重。”
“比你想象之中的还要重。”
宇文君道:“纸暂时还能包住火,我还有时间。”
随即,宇文君结印,虚无之力与明魂法则共鸣,皓月清辉涌动,将三人身上痕迹洗涤干净。
“气运楼前,或可养精蓄锐,书写一篇修行精要?”
顾雍盘膝而坐,周身混沌气流淌,逐渐入定。
宇文君与景佩瑶未打扰,徐徐离开了此间。
小两口于青冥大渎之上踏浪而行,宇文君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次来魔界,他初次体验到大争的气息与威压。
景佩瑶握住宇文君的手安慰道:“恪守本心,大不了,就是一战罢了。”
“或者,一直战下去……”
第四百二十六章 极枢
宇文君心境逐渐归于宁静,青冥大渎仍旧大势汹汹。
“或许是近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便是我也一叶障目了,也许一开始就该以天下为视野,与魔君的那一次手谈,事到如今,才有所明悟。”
宇文君气息上涌,透出恢弘之势。
大渎逐渐无声,继而静止,如臣子叩拜。
天宇之上,浮现出一条黑色巨龙,可吞沧海,可破苍穹。
龙气涌动之间,宇文君散发无限玄光。
此刻起,龙族帝气,更上层楼,宇文君步入破极中期。
景佩瑶会心一笑道:“破开魔障,便是这般吗?”
心意顺了,万事则顺。
宇文君应道:“多谢夫人指点迷津,令我破开桎梏。”
一直战下去,真不像是女子之言。
景佩瑶温柔道:“接下来意欲何为?”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待回恒昌宗,与赤元叔叔仔细商议一番,如今心中已有定数,然只是大概,仍需细细雕琢。”
“不同以往,此次我们要做那逆流之船。”
景佩瑶道:“我们一直都是逆流之船啊。”
宇文君哈哈大笑道:“夫人所言极是。”
“此间风景无数,我们四处走走吧。”
小两口携手同行,方为世上最美画卷。
三日后。
顾雍出关,来到青冥大渎上游一座小岛上,见到小两口正在烧烤鱼儿,透出阵阵鱼香,沁人心脾,在混沌空间里吃多了素斋,忽然闻到这种味道,顿觉身躯舒展,胸中豪气上涌。
好奇问道:“据我所知,你不善烧烤,这般滋味是如何调制出的?”
景佩瑶连忙给顾雍搬来一方木墩让其入座。
宇文君翻了一下鱼儿,再有片刻,便可入食。
“八顾之一的郭盛和私底下很擅长吃食一事,其烧烤手艺是一绝,有独家秘方加持,便做不成郭将军,也可开一间烧烤店,足以让他成为乡绅土豪之流。”
“其手艺,可在魔君脚下开店营业。”
“而我就是从他那里要的酱料。”
顾雍仔细瞅了瞅色香味俱全的烤鱼,鲜嫩多汁,入味深远,着实不一般,若是郭盛和亲自出手,兴许味道要更好一些。
言道:“事后记得帮我多要一些酱料,你师娘喜欢吃素,我也要跟着吃素,说到底,就是变相的让我学会煮饭,可此事是断然不可的。”
“只要我煮过一顿饭,往后就会煮很多顿饭,光是想想,便觉得头皮发麻。”
宇文君咧嘴一笑道:“以为你不会在意这些事。”
“看来也被生活消磨了诸多锐气。”
顾雍脸色为难道:“为之奈何啊。”
鱼烤好了,景佩瑶递给顾雍两条烤鱼,而顾雍也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了半月酒,以宇文君的视野望去,至少也有四百七八十坛,陈列整齐,透出醉人之风。
顾雍自己要留下一些,偶尔北寒梦来了,或将有朝一日北寒梦与古澄亲自到访,总得拿出像样的酒水招待才行,再者蒲维清也会偶尔去寻顾雍吃酒吃肉。
宇文君大袖一挥,纳入无疆手串中。
一边吃鱼,顾雍身上分出一缕混沌气,没入宇文君眉心。
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精要已整理好,具体叫什么名字,暂时还未想好,就有劳你了。”
宇文君细细感悟了一番,顾雍所整理的精要,是真的精要,不是假的。
便是宇文君感悟过后,都觉得自己在修行一路上有诸多瑕疵,对真元运用,理解,对天地大道的认知,对技击之术的独到见解,称得上是一枝独秀。
极其具体周到,无任何云遮雾掩。
宇文君道:“所起的名字,总得与你沾点边吧?”
顾雍连忙摆手说道:“那倒是不必了,我在世人心中已死,也无需以这种方式挂念我,真承受不起。”
宇文君乐呵一笑道:“也是,先生万古风流,谁可比肩。”
简单思索了一番后,宇文君言道:“称之为《极枢》你觉得如何?”
极乃周到细微,枢乃中央持重。
顾雍道:“暮气沉沉,不像是年轻人。”
宇文君打趣道:“我也没说你是年轻人啊,且世人也不知这是你所写的。”
顾雍白了宇文君一眼,大口吃鱼道:“真有你的。”
景佩瑶道:“楚玉是否也大致走的《极枢》路子?”
顾雍嗯了一声道:“应该是,我只是光顾着指教他,很多细节并未归纳汇总。”
石崑,魏桓等人是真的有福了。
吃完鱼后,顾雍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肚皮,实则他没有多少肚皮,可总喜欢揉一揉,假装自己有肚皮。
“这就要回去了,不妨再做一些别的事?”顾雍含蓄问道。
成家的男人,总想着外出。
未成家的男人,总想着找媳妇。
相得益彰者,少之又少。
宇文君思虑道:“适合你做的事情,尚且还未发生,不如忍忍?”
顾雍索然无味道:“也罢,酱料一事记得事后给我。”
宇文君嗯了一声,改善伙食,对于这位玩世不恭的无极高手而言,才是当下的重中之重。
随即,三人横渡虚空离开了此地。
一人去了混沌空间,两人返回恒昌宗。
归来后的宇文君心情颇为舒畅,既明悟了一些方向,其次,便是在打架一事上超越了自己的夫人。
他以为景佩瑶不知道这点小心思。
景佩瑶也只好装作不知道。
恒昌殿内,宇文君伏案书写《极枢》精要,景佩瑶在一旁开始泡茶。
茶香与纸香相互轮转,若山河相依,日月同辉。
良久后,宣纸上洋洋洒洒五千字,字迹不算遒劲,走的是中正平和的路子,对学子而言,而是中正平和之道最能打下基础。
景佩瑶问道:“《极枢》是否公之于众,还是仅限于文昌阁内?”
宇文君不假思索道:“仅限于文昌阁,石崑,魏桓这等少年,单论天资属凤毛麟角,顾雍所留下的精要虽然周到细致,然而对悟性也有着颇高把持。”
“寻常学子自然是无法融会贯通,也许会有别开生面的例外,但到了最后,难免会走上一条野路子,对他们而言反倒是无多少裨益。”
“至于军伍将士,更不适合,多数人天资受限,看都很难看懂,便是有人给他们传经授业,师傅教的是一回事,他们学会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算是你我,也不可胡乱在《极枢》上借他山之石攻玉。”
“只可作为参考,万不能大用。”
修行也罢,学问也好,非但有阶梯,更有千万条不同的道路。
景佩瑶浅笑道:“分层一事最是残酷,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宇文君安抚道:“那些未能进入文昌阁的学子,以后也可以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人生路上,终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路走来,都是风景。”
“此话虽然虚伪了些,也是众生的真实写照。”
景佩瑶递给宇文君一杯热茶,轻声应道:“是啊,我们只能将一切尽可能的变好,不可能直接变好。”
“若那样的话,人生该多无趣。”
宇文君抿了口茶,随即释放出一道龙气。
不消片刻,赤元就来了。
入座后,赤元自顾自倒了杯茶,说道:“刚从军府归来,张本初已开始操练大军,排兵布阵一事倒是没多大问题。”
“骑军还未成型,气势倒是不俗,也多亏了冥沌统御众骑,否则张本初的路将会很难走。”
“郭盛和那里没有细看,大致上和张本初平分秋色,单论持枢能力,郭盛和略胜一筹,世家子弟和寒门子弟总会在一些事上有所区别。”
宇文君道:“有些道理,总得张本初自己去明悟,他是创业之主,这些事比不过郭盛和,也在情理之中。”
“有一事,得麻烦赤元叔叔了。”
赤元这才发现宇文君已踏破桎梏,进入破极中期,距离后期仅有一步之遥。
流露出的精气神与以往大不相同。
暮气之中,一轮朝阳正在冉冉升起。
赤元心思敏捷,猜出了大概,言道:“前往妖域?”
宇文君微微点头道:“前往妖域,统御冥蛇一族,但不要暗中招揽其余种族,以静制动即可。”
“告知妖都的冥罗,无需跨界向我禀告具体。”
“如李洪山有事登门,尽量答应对方。”
“顺带暗中观摩其余强族之间的关系,要是有插针的缝隙,便果断出手。”
“具体情况,叔叔可自行决断。”
“大体以李洪山为主。”
“此举,是为了增强在妖域的主动,名曰潜龙计划。”
赤元心领神会,苦涩笑道:“今年这个年关,是无法聚在一起了?”
宇文君亲自给赤元添茶,柔声道:“辛苦叔叔了,年关将近,本不想多此一举,怎奈何如今的冥蛇一族缺一位叔叔这般至强者镇守中枢。”
言罢,宇文君从无疆手串中取出二十坛半月酒交由赤元。
“无人处,自斟自饮,望月作诗,亦算是风流。”
赤元哈哈大笑道:“我可没有文人那么多的矫情毛病,但心意收下了,想来也花了不少银子吧。”
宇文君为难道:“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叔叔就不要追问具体了。”
赤元闻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举起茶杯一饮而尽,赤元便离开了,想来那位女族长见到赤元后,心意便不在那么慌乱了。
宇文君道:“有赤元叔叔在,妖域可无忧。”
“你我一起前往文昌阁,将《极枢》奉上。”
文昌阁。
细雪纷飞,一片安静。
十二位学子,已分别拜入六位先生门下。
其中石崑拜入了陈缇麾下,魏桓拜入姜谦麾下。
陈缇与姜谦,暂且就这两位门徒,或许未来很长一段光阴,都只是这两位门徒。
中庭里,老先生冯远秋泡着茶,看着经书。
随着六位先生来了,冯远秋便只能在学问义理一事上给那十二位学子打基础,具体的大道风向,老先生闭口不言,六位先生对此也颇为满意。
古往今来,有不少穷经皓首的老先生自视甚高,好为人师,冯远秋无这般文人通病。
不经意间,宗主与宗主夫人到了。
老先生刚欲起身行礼,一道柔和真元落在老先生肩膀,令其稳稳坐在了椅子上。
“无需多礼,他们人呢?”宇文君好奇问道。
冯远秋指向了远方,说道:“那些少年少女都随着各自的师尊离开恒昌宗,去了别处游历。”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此次多是一些繁华之地,穷困人家的孩子从未见过旖旎灯火,锦绣风景,乃至于热闹集市里的众生百态。”
宇文君嗯了一声,此举是为养心,养志,开阔神思,立稳道心。
寒门子弟,往往经不起诱惑,尤其是这十二位天赋超群的学子,有时明明经不起诱惑,却又假装自己稳如泰山,越是这般,往后便越有可能走上一条曲折道路。
这般年岁外出游历,着实早了些。
宇文君对此却深表赞同,也打心眼里佩服这六位先生,若是他,定然不会有此等想法,必然会一板一眼的给学子们打基础。
隔山如隔山,自古如是。
宇文君取出《极枢》放于桌上,柔声道:“老先生也可一观,到时他们回来后,可交付于他们。”
“都是一些修行精要,出自于一位高人之手。”
冯远秋瞥了眼,便甚是震惊,这等精要,足以让诸多修行宗门打破头争夺。
可他也仅仅是瞥了一眼,便言道:“我就不观了,待得他们回来后交由他们就是,这般年岁,已不适合走这等高深莫测之路。”
宇文君没有勉强老先生,《极枢》最是适合修行初期的孩童,上了些年岁,再看《极枢》便是可以拨乱反正,也未必会是什么好事。
留下《极枢》后,小两口便离开了,未打扰老先生静心雅兴。
遥望远方风雪,景佩瑶想起一事,便是替扶摇女帝代师收徒,欲在恒昌书院里仔细选材,可转念一想,便放弃了,文昌阁是文昌阁,扶摇传承是扶摇传承。
或许会在不经意间,发现一名天赋甚是不俗的女童。
此事,她憋在心里不曾与谁言说,也不曾说与宇文君听。
小两口来到龙头峰上,俯瞰了一眼横龙四野,随即宇文君召唤出应龙,命其飞往北海之地。
龙威浩荡,兴许有朝一日福泽浩瀚疆域。
第四百二十七章 二傻子哥哥
兰陵州,一边陲小镇。
小镇平日里本无多少人,因年关将近,大量游子归乡,为整个小镇添上一抹浓重朝气。
集市里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人流涌动,还未过年,年味已生。
小村小镇里的人多数都知根知底,彼此常年打交道,便是不打交道,也都抬头不见低头见。
逛集市的人分为三种,一种是直接打算购买某些东西带回家,一种是只看不买图个热闹新鲜,还有一种是货比三家,到了最后可能买,可能不买的人。
大年三十不到,很多人都已穿上了新衣裳,走起路来不说虎虎生风,也在自认为风流倜傥的范畴之中。
比起多数穿了新衣裳的年轻人,就有一位年轻人与周围的年轻人格格不入。
他是突然出现在街道上,又仿佛一直都在这个街道上。
这是一位约莫二十余岁的青壮男子,眸光呆滞,身着一身粗布烂衣裳,哪怕是大雪纷飞,这位青年的布鞋也被大脚拇指戳了一个洞出来。
这般对比之下,他与周围的有新衣裳穿的年轻人就更加显得格格不入了。
故此,他在镇子里有一个别名,名曰“二傻子。”
比起二傻子这般顺口名讳,似乎也没有人会在意他的书名是什么。
较为爱干净略有势利眼的年轻人看见二傻子后便自觉给二傻子让开了道路,稍有浮躁着,更是直呼让二傻子滚一边儿去。
二傻子模样其实不差,可天生呆滞。
有一说法,是为前世大奸大恶之人转世,成为了守村人,而多数守村人也都和二傻子气质神态相差无几。
对于别人充斥恶意的嫌弃鄙视,二傻子也都是傻乎乎一笑,越是一笑,别人就越是嫌弃,觉得和二傻子距离过近,实乃晦气。
无人会在意二傻子心中作何感想,多数人都觉得二傻子无知无识,不会在意,至于二傻子是否真的会在意这些恶意,无人知晓,但二傻子心里肯定是有一些痕迹的。
二傻子来到集市的主要目的,就是凑热闹,他觉得别人都往这里来,他也要跟着来到这里,时而一脸阴沉,时而嘻嘻哈哈,偶尔更是会驻足在小吃摊上直流口水,遇到心地善良的摊主可能会给他一个烤地瓜,遇到脾气暴躁的主儿,兴许还会棍棒相加。
对于这些,二傻子早已习惯了。
这座边陲小镇虽然很小,然集市里还是有一家三层酒楼,也是整个小镇里最高最体面的建筑,当然,若是与那繁华大城里的酒楼相比,这座酒楼自然是一切从简,谈不上体面二字。
陈缇带着石崑此刻就在酒楼的二层,本想去视野更好的三层,然而高处很难看见众生百态,故而选择了二楼。
至于一楼,人也颇多,也不雅观,糙汉子们坐在一起所谈论的内容甚是粗鄙下流,而陈缇是一位女子,更是一位有学问有修为的貌美女子,自然不会选择在一楼。
石崑给师尊陈缇轻手轻脚的倒了一杯茶,单论茶水来说,这座酒楼的茶水自然是比不过文昌阁的茶水,不过陈缇也不曾嫌弃过。
刚拜入陈缇门下,石崑心中还有些紧张,陈缇平时不苟言笑,石崑便下意识觉得这位师尊一定是一个不好说话的主儿,极其严厉的一个主儿。
后来相处过后,石崑才发现自己的师尊的确不苟言笑,甚至有些喜怒无常,然而总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亲近感,平日里也是有事说事,不闲聊,也不觉得生疏。
记得石崑拜入陈缇门下,还发生过一件趣事,当时还有两位少女羡慕石崑拜入陈缇门下,身为女子,她们更愿意拜入陈缇门下,只可惜陈缇没有看中那两位少女。
而魏桓几人更是直言石崑福气不浅,直接拜入了一位貌美师尊麾下,哪怕学不到任何本事,可至少看着也养眼啊。
陈缇的眸光瞥向了街道里的二傻子,石崑也将眸光跟着瞥向了二傻子。
对于这一次的游历,石崑心中虽有郁闷,却也没有多问,据他所知,其余师弟师妹们都被各自师尊带去了繁华之地,唯有他被师尊带到了这座边陲小锤,本想趁着年关之前,好好见识一下市面呢。
这话石崑始终是没敢说出来。
街道上,一位貌似和二傻子相熟的中年妇人,手里提着箩筐,箩筐里装着年货,妇人一脸笑嘻嘻的看着二傻子说道:“二傻子,你老舅都回来了,他可是去过城里见过世面的人,你赶紧去找你老舅,让他给你说个城里媳妇。”
二傻子听到这话,不说话,就是傻乎乎一笑。
眼睛瞄了一眼妇人箩筐里的烧鸡,也没敢多看第二眼。
妇人见二傻子这般,略有扫兴道:“到底是二傻子啊,连娶媳妇这种事都搞不明白。”
周围的人听到这话,也都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看二傻子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柔和。
二傻子仍旧神情呆滞,不知所措。
距离二傻子不远处有一商贩,是一位身材不高的中年男人,身着粗布麻衣,满脸焦黄之色,他在街道上卖炒饭,其炒锅支在四颗方形石头上。
这会儿不知是地面不平,还是石头不稳的缘故,炒锅老是胡乱摇晃,眼看着就要来生意了,他显得有些焦虑。
想了想,他对着二傻子说道:“二傻子,你去给我抱一颗平整的石头过来,我给你买个糖葫芦,听话,赶紧去。”
二傻子连忙摇了摇头,一颗平整的石头需要在河里仔细寻找,而集市距离河道至少需要一炷香时间方可到达。
姑且不说一时很难找到,如今深冬,河边寒气颇重,二傻子身上的衣裳本就单薄,去了那里之后,可能一不小心便会感染风寒,情况再恶劣一些,二傻子可能过不去这个年关。
卖炒饭的大叔一看二傻子没反应,下意识举起了拳头。
二傻子这下有反应了,赶紧撒丫子跑开了。
大叔满脸幽怨的感慨道:“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连二傻子都不听话了。”
这话说出来后,旁边还有人附和了几句。
“二傻子都怎么聪明了,都不敢想象外面的世道成了什么样子……”
“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了。”
大争将至,各地官署根据具体民情而不同程度加重赋税,对于这些百姓而言,日子着实无以前那般好过。
酒楼二层,陈缇与石崑将二傻子的遭遇从头到尾看了个遍,直到二傻子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陈缇举起茶杯,看了眼桌子上的菜肴,有牛肉,有花生米,还有几样小菜,都是石崑最爱吃的,石崑眼神此刻也有些深邃,难以言喻。
师尊没动筷子,石崑又怎敢动筷子。
陈缇说道:“吃吧,别把你饿着了。”
石崑这般年岁,正是吃长饭,打熬气力的年岁,可千万不能饿着了。
有了师尊允准,石崑才捉起了筷子。
夹牛肉之前,石崑抬头一脸真诚的向陈缇问道:“师尊今日无胃口,还是?”
陈缇见状,忍不住笑道:“让你吃你就吃,哪这么多废话。”
石崑这才吃了起来,也没有大口朵颐,而是细嚼慢咽,不过石崑牙口很好,哪怕是细嚼慢咽,也要比寻常人细嚼慢咽的速度更快一些。
若自己的师尊是男子,石崑三下五除二就能解决掉这盘牛肉,在陈缇面前,石崑不知是装模作样,还是师尊气场使然,他总会情不自禁的细嚼慢咽。
牛肉入喉对于石崑而言,比大男人抱着小女人睡觉更要来得实在。
石崑吃了小会儿后,陈缇才动了筷子,不过也就是吃了几口小菜,便没了胃口。
师徒二人的气氛再度诡异了起来。
陈缇美眸含蓄,却仿佛有着星光闪耀,她静静的看着石崑。
石崑嘴里的牛肉还未嚼完,抬起头,眼神依旧真诚的看着师尊。
大眼瞪小眼,石崑真不知要说些什么。
陈缇鼻孔微微叹息道:“对于街道上的那位二傻子,你是怎么看的?”
“不许说他是守村人之类的废话。”
石崑快速咀嚼牛肉,入喉后才应道:“我觉得那位婶婶和那位大叔不太体面。”
“二傻子哥哥不说是娶城里媳妇了,连本地媳妇,哪怕不但丧偶还生的丑陋的寡妇都不会看上二傻子哥哥的。”
“婶婶看似是在揶揄,可这揶揄细细想来,其实有些恶毒。”
“明知二傻子哥哥无任何希望,还要若有若无的给二傻子哥哥一些缥缈希望。”
“至于那位大叔,便更不是东西了。”
“首先忽悠就是不正直的,他觉得二傻子哥哥会听他话去给他抱石头,所以就忽悠二傻子哥哥,二傻子哥哥没同意,他就说二傻子哥哥学聪明了。”
“可若是二傻子哥哥没反应过来,真就给他抱了一块石头回去,他也许心安理得,可其余的人看到此事发生,便会接二连三的忽悠二傻子哥哥。”
“这是不对的。”
“哥哥只是天生愚笨了些,可这不是哥哥的罪孽,人族律法中,愚笨并不属于犯法。”
陈缇单手托腮,本就貌美的她,此刻生出成熟的女人风情,像是一杯陈年的酒,闻起来很香,喝起来也许更加醇厚与品高味正。
嘴角微微上扬,柔和的看着石崑。
石崑又不知道该如何了,盘子里还有几块牛肉,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陈缇欣慰道:“我以为你看不出这些弊病,没想到你看的很透彻。”
石崑略有羞涩的笑了笑。
陈缇语重心长的说道:“村里人,一个见不得一个好,镇子里的人,大致也是如此,只是吃相要含蓄一些,其本质都是一样的。”
“如这座边陲小镇里的人,他们生活贫苦,最开怀的日子便是年关前后这段日子,多数时候,他们都在吃苦。”
“那些去了外敌谋生的青壮,也会受到衣冠弟子的鄙夷,嫌弃,甚至若是惹怒了某些二世祖,还会招来一顿可能会要了他们命的毒打。”
“他们的确很可怜。”
“可怜之中,也有可恨,因为他们遇见更弱者,如二傻子这样的人,心意上也绝不会有仁慈敬畏,或许有底线,但无论底线在何处,都会对二傻子造成诸多伤害。”
“当然,他们之间也有善良之辈,可无论多么善良的人,遇见了二傻子这样的守村人,心里的嫌弃鄙夷,或多或少还是有一些的。”
“修行也好,学问也罢,最重要的便是纯粹二字。”
“没白带你来这座边陲小镇一观。”
石崑看得透彻并未让陈缇觉得多了不起,真的让陈缇觉得可敬畏的地方是石崑一直都将二傻子称之为二傻子哥哥。
打心眼里,没有瞧不起二傻子。
唯一令陈缇哭笑不得的就是石崑从头到尾,都在默默关心盘子里的牛肉,哪怕这座酒楼的牛肉不算品高味正,还是让小少年分了心。
石崑傻乎乎的笑了笑。
陈缇无可奈何道:“赶紧吃,吃完了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闻得此言,石崑开始大口朵颐,三五口就完事了。
师徒两人就此离开酒楼,往小镇之外的方向而去。
此地鲜少有陈缇这般明艳动人的女子,不少粗汉子们见到陈缇,总会忍不住多看一眼,自家娘们在跟前的,还会被婆娘狠狠的掐一把后腰子,一脸叫苦不迭。
糙汉子们也只是敢远观,无人敢上前一观具体,陈缇身上自有一股清冷寂灭的威压,令人望而却步。
石崑跟在陈缇后面,也受到了不少娘们的指指点点。
“这小家伙长大了肯定是个有劲的男人。”
“这身子骨长得很结实,还长了一张俊俏的女人脸,真不知道以后要让多少小姑娘遭殃啊。”
石崑身材魁梧,膂力过人,同时男生女相,令人过目不忘,毋庸置疑,石崑长大后必然是一个让无数女子为之癫狂的俊后生。
对于粗人的闲言碎语,石崑与陈缇默契的充耳不闻,一路径直向前。
在即将走出这条街道时,师徒两人又看见了二傻子。
他蹲在一个石墩上,天空落雪不大,却也不小,二傻子脸色通红,蹲在那里微微发抖。
见到石崑与陈缇后,二傻子像是没有看见任何人一般,自顾自沉浸在微微发抖的小世界里。
石崑跟在陈缇身后,趁着师尊不注意,暗中调动为数不多的真元,五指弯曲刺出,五道柔和劲气分别涌入二傻子哥哥的膝盖,后腰,以及眉心中。
涌入膝盖的,可助二傻子哥哥打通关节桎梏,阳气自然涌生。
涌入后腰的,可助二傻子哥哥五脏六腑有序运转,短时间内,可保百病不侵,渡过这个凛冬是绰绰有余了。
唯独涌入眉心的那道劲气,令石崑心神略有不稳,本意是想要破开二傻子哥哥脑海混沌,令其恢复灵智,亦或是拥有灵智。
可惜自己如今功力尚浅,石崑也不知自己是否可让二傻子哥哥重活一世人。
陈缇目视前方,忍不住微微一笑,心里默念道:“酒楼里你不曾言说此事,原来心中早有定数,不错。”
石崑以为师尊背对着自己不曾发现端倪,殊不知一切都在貌美师尊的眼底。
陈缇微微感知了一番,二傻子脑海中的混沌已被石崑破开了大半,她凝望天宇,一缕细微真元附着在一片雪花上。
一阵清风拂面而来,那朵雪花不偏不倚,落在二傻子眉心,继而融化。
石崑问道:“师尊,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陈缇反问道:“那你想去哪里?”
石崑想了想,也不急于去繁华大城见世面,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去繁华大城,微笑道:“师尊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跟着师尊走总没错的。”
陈缇会心一笑道:“那行,就带着你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那里或有妖兽,或有山贼土匪。”
石崑身躯一震,一脸迷惘之色,师尊这是闹哪出?
第四百二十八章 少年游
四野望去,雪盖千山,一条山间小道通往未知处。
方圆百里之内,无炊火,无人家,尽是山野。
却有这样的一条山间小道,石崑心中猜测,应该是狩猎的必经之路,亦或是谁家有急事,将会走这条路。
不过此地,的确像是山贼土匪扎堆的地方。
一眼望去,地势错综复杂,再往深处走,就会出现无论看向哪里,哪里都一样的状况,极其容易让人迷失。
石崑不解问道:“师尊,这里便是有山贼土匪,可如今大争将近,乱世重典,临近的官署当会派兵清缴这里的山贼土匪,还一方安宁太平。”
“我们会不会来错地方了?”
陈缇淡然一笑,并未回复,之所以会笑是因为石崑第一次这般质疑自己,还将话明说了出来,算是小有长进。
多数人都觉得先生一定是对的,有功德的人一定是无暇的。
石崑出身寒门,心中混沌未开,难免也会有此等想法。
陈缇很满意石崑的质疑,这份豁达明亮,是多数学子不具备的潜质。
就不知道魏桓会不会同样质疑自己的师尊了。
石崑见师尊没有回答,也不再询问,心里也在犯嘀咕。
他总觉得师尊不会很直白的将自己带到有土匪的地方,或许另有安排,拭目以待就是了。
一路向前,最终石崑陷入了看哪里都一样的尴尬窘境,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山势地形,乃至于树木的分配,都一模一样。
每一条路都会是一条生路,每一条路都可能会是一条死路。
一人来到这般地方,注定是回不去的。
雪地里,有些野兽的痕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陈缇停了下来,问道:“当下感觉如何?”
石崑不知所以,老实巴交应道:“尚可,风景甚是不错,可惜我学问不深,不然还想要在此地赋诗一首。”
陈缇险些笑出声,小家伙心中想法倒是挺多。
言道:“也走了很多的路,你暂且在这里收集树枝,点燃篝火,我去附近看看有无野兽,不然咱们可就没得吃了。”
石崑嗯了一声,眸光开始探寻周围,寻摸点火的木枝。
陈缇忽然问道:“可能我去找野兽得需要一些时间,你一个人在这里害怕吗?”
石崑抿了抿嘴,如实说道:“有一点怕,师尊得快些回来。”
虽不知师尊修为在何等境界,但石崑知晓,一般的山贼土匪遇到师尊这般高手,肯定是必死无疑的下场。
陈缇缓步离开此间去了别处,并未御风而行。
两人成为师徒的那一刻开始,陈缇从未在石崑面前展露自己的境界修为,对于此事,石崑也不曾直接问过陈缇的修为。
积雪不算厚,石崑在雪地里仍可活动自如,如今经过一段时间修行,石崑已稳固了真灵境界的根基,数月之后,便可冲击垂光境界。
没过多久后,石崑便在周围收集了一些树枝,树枝上寒气颇重,石崑钻木取火的过程显得异常艰难。
无奈之下,石崑只好扒开积雪,收集埋藏较深的树叶,总会有那么一两片树叶会是干燥的。
极其繁琐的折腾了半个时辰后,总算是在一棵壮硕的松树下面点燃了篝火,稳固火势之后,石崑又在周围找了些粗壮的树枝,维持火势不断。
咕咕咕……
石崑的肚子开始叫了,肚子饿,对于小小少年而言是一件折磨人的事。
可惜自己的师尊还未回来。
石崑蹲在篝火旁烤手,心情略有一些烦躁。
又等了半个时辰,师尊还是没有回来,然而此刻的石崑已经快要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凛冬时节,一人最好不要在野外饿肚子,一旦饿了肚子,体内的精气神必然会快速衰败,一个夜晚过后,人会在饥寒交迫下毙命。
石崑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也敏锐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
开始打坐,调整自身状态,运转为数不多的真元,体内一阵炙热,精气神开始上涌,却仍旧无法改变肚子饿的窘境。
呼~
深呼吸一口气后,石崑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运转真元,开始在雪地里极速奔跑,四处寻找猎物。
却也没有跑的太远,万不能让篝火蒸腾出的烟雾脱离自己的视野。
很可惜,石崑哪怕撸起袖子仔细寻找,周围天寒地冻,生机绝灭,连一只野兔,野猪,野鸡都没有看见。
虽有一些野兽的痕迹,却也不知道那些野兽究竟躲藏在怎样的古怪地方。
石崑停了下来,呼吸有些急促,抬起头一看,远处的篝火烟雾正在变淡。
“师尊这是怎么了,还不回来?”石崑略有焦虑道。
硬着头皮往回走,饥寒交迫之下,石崑的体力逐渐不支。
回到篝火旁,只剩下为数不多的火星,石崑只好再度生火,火势渐渐起来之后,石崑已经苍白如雪。
地下的寒气涌动,渗入石崑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之中。
手脚已经开始麻木,望向远处,还是没有看见师尊归来。
这一瞬间,石崑陷入了慌乱。
“乱世重典,之前我对师尊说过临近的官署会清剿这里的山贼土匪,可若是这里的山贼土匪,都是有修为加持的人呢?”
“而且四野地势复杂,凡是复杂的地方,往往都有特定的风水,一些高人喜欢在人迹罕至的山野里闭关修行。”
“难道师尊遇见了强敌?”
想到这些,石崑顿时一激灵坐了起来。
丝毫不顾体面,开始吃雪,用真元炼化体内寒气,又来到一根树前,扒开积雪下的土层,然后扯树皮,扯树根。
“很难想象,不久之前吃的还是牛肉,如今就已经堕落到了这般田地。”一边吃着,石崑一边自嘲。
至于味道如何,石崑也在不意了,只要肚子里能有一种类似于充实感的东西即可。
对于一个饭量颇大的少年而言,就算是吃树皮吃树根,也绝对不会只吃一根树的,树皮唯有细小树根上的皮才有些活气,树干上的树皮早已死气沉沉。
石崑吃了三根树的树根树皮,再度开始盘膝而坐,调整自身气机。
饥饿感并未消失,但肚子的确鼓起来了。
这会儿谁要是给石崑三只烤鸡,石崑必然会感谢对方八辈子的。
“也不知道师尊怎样了。”
石崑心中有三种推测,第一种是师尊已经遇害了,第二种是师尊暂时被困住,没有办法脱身,第三种,是师尊遭受了追杀,为了不殃及石崑,朝别的方向逃去。
每一种都有可能,石崑更倾向于后两种。
“不要慌,不要慌,不要慌……”石崑不停默念。
片刻后,石崑猛的一顿,透出一股不符合少年气质的沉稳与决绝。
“先离开此地,随后返回恒昌宗搬救兵。”石崑自语道。
起身,看向周围,景物一模一样,但他此刻心境,已古井无波。
选择闭上眼,对准一个方向而快速奔跑。
运转真元,气息提升至巅峰,探出神识,感知自身方圆三米之内的气息流动,防止在快速奔跑中撞上一棵大树。
雪地里,小小少年毅然决然朝着一个方向疾跑。
石崑尽可能控制好每一缕气息,在停下来之前,绝不会让自己感到疲惫,亦或是饥饿,他要确保自己停下来之后,仍有余力面对可能会发生的突然情况。
如遇到野猪,遇到狗熊。
筋疲力尽之下,遇到这两种猛兽必死无疑。
快速奔跑中,石崑察觉到自己四肢蒸腾出异样的炙热,四肢百骸内,力量源源不断涌出,仿佛抵达巅峰气吞山河。
约莫半个时辰后,石崑停了下来,他没有睁开眼看周围的世界。
滴答,滴答。
额头的汗水跌落在自己手背上,细微的滴答声,在石崑心里造成回响。
徐徐睁开眼,周围依旧白茫茫一片。
不过山势和之前不一样了,石崑环顾四野,眉宇之间流露出一股王者之气,他也不知自己师尊当下究竟怎样了。
可他知道,只有尽快返回恒昌宗,才可破开当下的僵局。
老天待他不薄,隐约之间,他听见了溪水声,望向侧后方,积雪厚厚一层,强行聚气,一掌平推而出。
呼!
凌厉掌风激荡开来,积雪漫天飞舞,一条小溪显现在自己眼前,溪流之上,乃厚厚冰层,石崑心神更加稳定。
不顾寒冷,破开冰层,进入溪流中,顺着溪流往下。
一路上不停破冰,过了约莫半柱香后,他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但他很幸运,看见了一条鱼儿。
鱼儿浑身没有鳞片,通体金红,他也叫不出这鱼的名字,只觉得此鱼隐隐发光。
聚集真元,探出手,竟然隔空取物将这条鱼紧握在手,接着,一口咬下去,生吃这条鱼,石崑并未觉得口感奇怪,或者说没有口感,鱼肉入肚以后,他的五脏六腑窜动阵阵暖流。
泡入溪水中的双脚也不再觉得寒冷,仿佛是与这条溪水的融为一体一般。
生吃完这条鱼后,石崑继续向下。
水流总会通往有人家的地方,此时此刻,石崑心中所想无非就是这一路上不要遇见黑熊,便是遇见了,他也不害怕,但不希望遇见。
在陷入险境之后,最好不要节外生枝,面对不必要的麻烦。
水往低处流,石崑一路破冰而行,中途又捉了几条鱼,不过这几条鱼都是寻常草鱼,并非之前的金红怪鱼。
不知不觉间,夜色降临。
石崑也不知自己走了多远的路,当下所遇到的风景,和来时路上截然不同。
还好,夜色中,他看见了灯火。
前方,有一村庄,小溪到了山下,便汇聚成了川流。
石崑站在河中,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自己若是进入村庄求救,而自己是外来人,或有可能遭受各种刁难,再严重一些,甚至会被人卖了,亦或是直接杀了他吃肉。
身逢绝境,要去考虑最坏的结果,而非最好的结果。
希望在很多时候,只是没能达到目标的说辞。
很多人,都死在了所谓的希望上。
石崑渐渐冷静了下来,顺溪而下,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吃了八条鱼,还是九条鱼,总之当下状态很好,凛冬时节的寒气对他已无可奈何。
连他自己都尚且觉得好像与世间万物融为一体,身在山下,也能听见山中传来的夜莺之声。
甚至能听见一里之外的脚步声。
望向前方,石崑心里知晓水流一般南下,故而南方称之为鱼米之乡。
现在的河水只是掩到了他的膝盖,若是继续选择走水路,可能会遇见深水,深水之中或有大鱼,某些大鱼是真的可以吃人的,尤其是他这个小小少年,本就身材不大。
路上有诸多风险,有些风险足以让他殒命,比如深水之中还会有旋涡坑,一旦陷入其中就真的凉了,比这个冬季还要凉。
他想起了魏桓,不知道魏桓所经历的是什么。
又想起了好友李春阳,他此刻应该在白鹿书院挑灯夜读,或者在某位师尊的指点下盘膝而坐默默修行,甚至有可能已获得了自己的功法,正式走上修行之路。
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此时此刻,父母应该在家中煮酒,可能还会吃肉。
想了很多,石崑屏气凝神,眸光坚决如铁,如昔日张本初对决冥沌之时的眼神,甚至石崑还要更纯粹一些。
然后,石崑一个猛子扎入了河水中。
嘭!
用力过猛,额头撞在了一颗石头上,却来不及抚摸自己的额头,此时此刻,已经由不得他了,顺河而下。
不多久后,石崑便进入了深水中,他会水,但水性不是很好,此时他有感而发,驾驭水流波动,水性比以往不知好了多少倍。
偶尔冒出水面换一口气,然后又接着扎入水中,决不能让岸边的人发现了他。
渐渐,他心中豪气生,他很想知道这条河的尽头会是在哪里。
一回生二回熟,石崑逐渐适应深水区域的规律,沿途也遇见了不少鱼儿,偶尔顺手的情况,直接探出手抓鱼在手中,然后直接在水中生吃,像极了蛟龙。
血水很快便随着激流四散而去,石崑不停止。
偶尔遇到回旋的逆流,石崑一鼓作气,咬牙死撑渡过。
可惜手中无利器,星汉西流之际,他也不知道自己游了多远,可在水中已经遇见了不下三张的渔网,硬生生凭借五指发力,撕开渔网继续前行。
慢慢的,他彻底适应了,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条年少的水鬼,又感觉不像。
山下,河流初始之地,陈缇站在桥上望向南方,会心一笑道:“小家伙,真有你的。”
“你放心走江,老娘给你一路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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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冬生
翌日傍晚。
郎丰州,谢家府邸。
桌上,半月酒陈列五十坛,这般阵容,已可组建一路装备精良的骑军。
谢一鸣此刻也无摩挲山核桃的雅兴,直勾勾的看着这些玉流坛盛装的半月酒,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中。
“其实我当初不过一句玩笑话,你竟然当真了?”谢一鸣道。
说起玩笑话,昔日说起涤剑谷的剑,也是一句半玩笑话,那个叫燕照的年轻人也当真了,往后同年轻人开玩笑,还得端着点。
宇文君与景佩瑶坐在谢一鸣对面,小两口气色上佳,心情也是如此。
八顾之首笑颜道:“当真不当真已经是过往的事了,此次的半月酒得来的没你想的那么沉重。”
谢一鸣听出话里不对,问道:“半月城可是魔界一座重城,偷梁换柱就算是你也不行啊。”
说完后,谢一鸣想起了顾雍。
然后自嘲的笑了笑道:“有些事,仍然不如那位前辈潇洒如意。”
宇文君咧嘴一笑道:“这一点还真是。”
与灵族的贸易往来,谢一鸣这里已初见成效,恒昌宗第一桩生意还未完成,预计还得等几天,至于具体红利,宇文君也不上心,谢一鸣也不会有过多好奇,顶多心里猜测一番。
今夜,星辰明亮,皓月当空,夜穹之下的千山万水银装素裹,透出几许圣洁意味。
忽然间,谢一鸣敏锐的看向了屋外。
接着,宇文君与谢一鸣瞬移来到院落里凝望夜空。
银河绚烂,有一颗星极其耀眼,正往人间而来。
宇文君沉声道:“不知道我现在成心遮蔽天机,可还来得及否?”
景佩瑶此刻走出正堂,清脆道:“还来得及。”
言罢,紫薇真元盛放整个庭院。
继而化作一道冲天焰火,没入星辰之中。
宇文君双手快速结印,夜穹中,一条绵长的黑龙虚影一闪而过,那颗星依旧耀眼,却也仅仅是耀眼罢了。
此地距离皇都隔着千山万水,紫薇楼的徐沧海未必会发现此事。
再者,石崑昔日本就自愿留在了恒昌宗,十年之内,气运与皇都不会有任何关联,徐沧海就算是发现了,所看见的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更有景佩瑶的紫薇真元混入夜穹,混淆视听。
谢一鸣一脸笑意道:“恭喜,这才多久时间,就冒出了一颗璀璨的明星,比起昔日张本初,显然要更胜一筹,可惜,他不属于当下的时代。”
宇文君一脸自豪道:“那也无妨,下一个时代,总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丝毫没有想到,石崑竟然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宇文君运转观星术,自身起运与恒昌学子亦是有所共鸣,片刻后便知晓了石崑这一次走江的前因后果。
微微一笑道:“对陈缇印象如何?”
谢一鸣略微回忆了一番,说道:“是一位不走寻常路的先生。”
宇文君道:“我与夫人暂且离开,叔叔留步。”
言罢,带着景佩瑶火速横渡虚空离开了郎丰州。
谢一鸣一脸无奈,其夫人走屋子里走出,一脸无措道:“菜肴都快要上桌了,客人却在此时走了,我们也吃不完啊。”
对此,谢一鸣叹息道:“吃不完就剩下,明早起来再吃。”
夫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瑞源江上游,有一山峰,名曰古月峰,谈不上是何风水宝地,最是适宜赏月,亦或是情侣在此幽会。
山下,瑞源江奔流不息,江水澎湃之音声声入耳。
还好,今夜这里并无人占据宝地,宇文君和景佩瑶来了之后,便再度看了看夜色。
“是从昨夜开始的,瑞源江之上,有一河流,名曰青龙河,石崑此刻应当到了青龙河中游。”
“我很意外,小小年纪,便可在山中遇见过山卿,这份福源,算是福至心灵,后又一鼓作气走江,此次虽不会化龙,但毋庸置疑,会筑下无敌根基。”
“事后一定要仔细询问陈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宇文君满脸畅然之色。
景佩瑶略有疑惑道:“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机缘造化,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宇文君道:“得看具体,若只是机缘巧合,那么必然是一件坏事,少年得志,而后沉沦地狱,若在此之前,石崑做过一些事,亦或是引发一城一地的气运垂青,那便是好事。”
“据我所知,石崑天性纯良,应当属于后者,否则他的师尊陈缇也绝不会放任他这般行事。”
景佩瑶正色道:“不过在此之前,不妨给石崑清理障碍。”
“陈缇虽强,难免寡不敌众。”
“河岸两边,总有想要捡漏的人。”
此时此刻的石崑,已算是大补之物,凌霄巅峰的人若吃了石崑,必会进入无极境界,读书人吃了石崑,往后必将平步青云。
有些人虽不会观星术,不懂气运缠绵。
但他们可从水流声中闻得龙气滋味,且石崑走江纯属意外,不会受到桥底之下斩龙剑的困扰。
意味着,吃了石崑,也不会沾任何因果。
宇文君应道:“水中事,交由他,岸上事,交由我们。”
小两口御风而行,顺河而上,宇文君龙眸如炬,巴掌大小的雪鹏更是在暗中开道。
青龙河中下游。
深水之中,石崑状若大鱼,顺流而下。
饿了就在水中抓鱼吃,四肢百骸力量生生不息,便是到了深夜,水中大小景物也均在石崑眼中细致入微的显现开来。
较为奇怪的是,起初石崑偶尔遇到大鱼,还会发生一番殊死搏斗,而如今遇到大鱼,所有大鱼均会给石崑让开道路。
更有某些石崑叫不出来名讳的大鱼,更会主动为石崑保驾护航一段距离。
如鱼得水,石崑更像是得鱼得水。
前方,水流汹涌激荡,有一极深的旋涡坑,深度约有数十丈,深水中央更是激起旋流,每一道水流声势磅礴,其力甚伟,可轻易将人撕碎。
小小少年此刻已看见远处的漩涡坑,越过那里之后,他将涌入瑞源江。
石崑屏气凝神,双臂前刺,双腿并拢,其身形若一柄圣剑,自上流最高处纵然一刺向前。
轰隆隆!
刹那间,如万箭穿心,又如千刀万剐,石崑睚眦欲裂,双眸一片血红。
强行穿越旋涡流,突破之后,石崑浑身浴血,小腿,前臂更是露出森森白骨。
然此刻,凛冬时节,瑞源江骤然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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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护佑
入瑞源江后,石崑顿觉体内真元柔和,江水之中,无数生机涌入小小少年体内,五脏六腑共鸣,透出细微诵经声,小臂,小腿的伤势正徐徐恢复中,然仍旧很疼,石崑仍记得不久之前所经历的千刀万剐。
岸边,出现了一位道人。
其人约莫五十余岁,身着青黑色道袍,面容消瘦而苍白,三角眼,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江面。
刚欲出手,远处一道青龙汹涌奔袭而来。
龙吟之声响彻岸边,未涌入江河之中,可见对真元控制是何等入微。
道人见状,当即心神失守,撑起一道护体罡气。
嘭!
宇文君如今的单袖青龙,亦有拔山之力,道人撑起的护体罡气顿时破碎,溅出无数罡气碎片,周围一阵飞沙走石,江面更加汹涌浩荡。
“我麾下门生走江,还望道友行个方便。”宇文君喊道。
片刻间,宇文君同景佩瑶到了。
小两口并未见过这位道人,不知晓其跟脚。
道人大好心情蒙上一层阴霾,神色不善道:“据我所知,宇文公子并未有嫡传弟子,便是想要来抢果子,也得找个像样的借口吧。”
宇文君从容道:“恒昌学子,都算是我的门徒。”
道人亮出一柄乌黑如墨的长剑,剑气激荡开来,冲淡了此间的月光,便是天上星辰明月也在此刻逐渐暗淡。
宇文君皱眉道:“据闻有一柄剑,名曰吞灵,没想到在道友手中。”
道人冷冽一笑,透出归元巅峰修为,距离凌霄,仅有一步之遥。
瞬息提剑劈杀而至,剑气动,天地阖。
景佩瑶亦是亮出流雪,一剑迎击而上。
铮铮铮!
大片剑气呼啸激荡,罡风呼啸,方圆一里之地化作冰川。
道人手中吞灵,是一柄名剑,亦是一柄邪剑,单论杀力不弱于流雪。
道人抖落出一道剑花,轻而易举卸掉景佩瑶的剑压,接着,身形虚幻,平直一剑刺向景佩瑶咽喉要地,这一剑看似寻常,实则堪称神来之笔,是从虚无中一剑刺出。
剑未到,景佩瑶已觉咽喉要地发冷,似是被凝固血液。
宇文君双手合十,撑起一尊数十丈混沌法相,探出磅礴双掌,稳稳遏制住道人这一剑,眼眸中射出密密麻麻的紫金剑气,直逼道人浑身要害之地。
景佩瑶趁势摆脱困境,单手握剑,欲打算施展长生三剑。
宇文君小声道:“不可惊扰石崑走江!”
景佩瑶只好作罢。
道人面对紫金剑气,只是身躯一抖,便强势震散,一剑回头望月,斜刺向宇文君心脉要地,剑气冷冽,剑势沉雄,剑罡歹毒阴冷。
噗!
宇文君被一剑贯穿,倒在了血泊中。
景佩瑶顿时流露出惊慌之色,道人也倍感意外,八顾之首怎会这般轻易死于自己剑下,不过也好,早些解决掉这夫妻二人,他便可拿下石崑,从此之后隐匿于山川角落,默默潜修,有朝一日必会突破无极大关。
忽然间,道人后背发凉。
噗!
一柄刀突兀贯穿道人胸口,宇文君手握断念,气势正雄。
宇文君凝望向瑞源江下游方向,深水之中竟然冒出了数十头水鬼齐刷刷扑向了石崑。
这般距离,夫妻两人已来不及出手。
一道影刃划过江面,似踏雪无痕,转瞬之间江河两岸溢出大量血水。
巴掌大小的雪鹏隐匿于虚无中,默默保驾护航。
景佩瑶叹道:“龙影分身果然好用,你用这招欺瞒过多少人?”
宇文君噗嗤笑道:“也不算多。”
于此刻,上游方向有一貌美女子御风而来。
陈缇到了,夜色中,这位女先生显得更加明艳动人,至少石崑不曾见过这般容颜焕发的师尊。
唇红齿白,肤若凝脂,皮肤白皙,眉眼之间既有成熟女人的风情,亦有少女特有的清纯,实乃难得。
陈缇降临,对宇文君微鞠一躬道:“有劳宗主亲自出手了。”
宇文君微笑道:“我也是夜观星象偶然发现此事,石崑尚且年幼,此次游历当只是寻常而已,怎会有这般机缘造化?”
“那条过山卿又是怎么一回事?”
陈缇眼角余光瞥了眼下游,神色有些焦虑。
景佩瑶温柔道:“无妨,有一凌霄境界的雪鹏暗中相随。”
“今夜南方除了季建,无人可动石崑,谢一鸣也在暗中等着季建出手。”
陈缇顿时松了口气,徐徐言道:“此事纯属机缘巧合,先是入一边陲小镇,石崑一时有感而发,破开了一守村人的脑中混沌。”
“或许那一刻,石崑赤子之心敞亮如皎皎明月,意外受到山河气运垂青,以及那守村人部分神华为护。”
“我本猜测这份厚重气运不会在朝夕之间有所起色,便又带着石崑去了荒山野岭之地,想要看看他独自一人是否可战胜孤苦凛冬,哪曾想他一时心血来潮,四处寻我而去,后为破开困局,闭着眼突破了我设下的迷阵。”
“顺溪流而下,意外撞见一只过山卿,这些都不在我预料范围之内。”
“或许是他那时心中有了些直觉,便一路破冰而行,顺溪而下,与川流汇聚,那一刻,石崑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便毅然决然选择了走江这条路。”
宇文君闻后,心中大受触动。
感慨道:“这般年岁,便可做到灵光乍现,且这些机缘造化都遇全了,着实难得。”
陈缇道:“等他上岸之后,我便打算带着他遇山开路,遇水搭桥,今年这个年关,大致是要这般度过了。”
宇文君微微点头,正色道:“既如此,便此刻传你《极枢》”
陈缇还未反应过来,宇文君并指为剑,一道细微剑气涌入陈缇眉心之中。
极枢博大精深,稍微一观后,陈缇的道心便是一阵摇晃。
“这等心得,出自于何等高人之手?”陈缇震惊问道。
她当然不会认为宇文君能有这般修行领悟,哪怕对方是龙族殿下,八顾之首。
宇文君含蓄道:“考虑到文昌学子少了几分底蕴,便去拜访了一位老友,写了这等篇章,可让石崑尝试入手。”
陈缇郑重点头,当下这个节骨眼,有极枢加持,就连陈缇都觉得石崑机缘造化确实很好,要比那离开的李春阳更胜一筹。
……
第四百三十一章 北上
夜色褪去,东方天际浮现出一抹鱼肚白。
雪停了,方圆世界仍旧银装素裹,岸边雪色晶莹剔透,犹如少女的肌肤贴上一层薄如蝉翼的白色绸缎。
石崑从水里冒出头,摇摇晃晃的上岸了。
浑身透出热气,周身流露出罡威,属于少年人的火气体现的淋漓尽致。
正当他疑惑这在哪里时,抬头一看,师尊就站在一棵参天柳树下安静的看着他。
陈缇微微招手,石崑光着脚丫子快步跑了过去。
“师尊,这几日我可一直都在想你。”
小小少年满脸灿烂笑容,陈缇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伸出纤纤玉手,擦了擦石崑额头的汗珠,温柔道:“我也一直都在想你啊,师尊没有及时回去,你应该不会怪罪师尊吧。”
石崑一脸单纯应道:“怎么会呢,能再次见到师尊我就很开心了,本来想着去找救兵,然后去那座山里寻找师尊的。”
“结果师尊却在这里等我。”
说到这里,师徒两人相视一笑。
徒弟此刻已猜测到师尊一直都在暗中护着自己。
师尊也知道徒弟想到了这些。
宇文君与景佩瑶没有来,实在不愿打扰了这师徒两人的赤子情怀。
走江,他已经完成了,往后十年,将会灿烂非凡。
陈缇打开空间法器,取出一身锦绣衣裳与登云靴递给了石崑,随即转过身。
石崑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便穿戴整齐了,可惜这里没有镜子,若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他大概也觉得自己有种风流倜傥的姿态。
在此之前,石崑一直穿的都是布衣。
丝绸的质感,让小小少年心里又暖又滑溜。
他知道,师尊是真的开始在乎自己了。
陈缇说道:“这里是南方地界,待会儿我带你去吃小笼包,吃混沌,中午的时候,我们找一家像样的酒楼好好吃喝一顿。”
“以告慰近几日的走江之旅。”
“再之后,我便要带着你去一些荒山野岭,遇山开路,遇水搭桥,可能会很苦,你可愿意吃这份苦?”
陈缇看着小小少年的眼睛。
石崑没有多想,一脸笃定道:“有师尊在,无论干何事,都不觉辛苦。”
陈缇乐呵一笑,探出纤纤玉手,在石崑额头弹了一个脑瓜崩,娇嗔笑道:“这么小就知道油嘴滑舌了,长大了以后可不要随意对姑娘家说这些话,身上会沾因果的。”
石崑一时不解其意,傻乎乎的笑了笑。
忽然想起了魏桓,也不知道魏桓当下如何了。
郎丰州地界,谢一鸣家中。
昨夜剩下的饭菜重新热腾了一遍,仍旧色香味俱全,小厨房那里特意煮了一小锅小米粥,蒸了一屉包子。
吃起来同样津津有味,大致是心情好,吃什么都有滋味。
谢一鸣看着宇文君这副得意的小模样,忍不住调侃道:“出了麒麟子,至于这般得意畅怀吗?”
宇文君淡淡然道:“那是自然。”
谢一鸣道:“据我所知,魏桓也是昔日许还山钟意的一个人,他跟着姜谦去了灵族地界,一路上也该见识一些大山大河了。”
石崑与魏桓两位小小少年,已经住在诸多大佬的心中。
魏桓天赋不弱于石崑,在明魂之山的气运楼里,宇文君与景佩瑶乃至于顾雍,也都见过魏桓的虚影。
不过宇文君不认为魏桓此次游历可以如石崑这般气运加持。
但必然也会有一些极其出彩的地方。
身为文昌阁的双子星之一,宇文君对魏桓的往来亦是心怀期待,丝毫不弱于对石崑的期待,非一碗水端平,仅是因为他是魏桓而已。
宇文君道:“暂且随魏桓去吧。”
“我也得尽快返回恒昌宗了。”
谢一鸣心里一沉,人族与妖族的第一战不远了。
早饭过后,宇文君与景佩瑶便返回恒昌宗。
诸事一切如常,无风无浪。
几日过后,雪停了,仲翊与慕容秋水以及燕北游也从灵族归来,带来大量盐铁,开始细细整理,流通于市井之中。
第一笔红利数目没有细算,因为很快就又要去灵族了。
贸易往来正式开始后,府库日渐充盈,人心向荣。
不知不觉,年关到了。
大年三十当日,宇文君和景佩瑶与内阁成员,众位将士聚在恒昌殿外的广场里大摆宴席,吃酒喝肉不亦乐乎。
更有文人即兴作诗,惹来满堂彩。
张本初与郭盛和两位悍将,更是一对一比拼了一番剑术,二人的剑术自然是张本初下风,郭盛和却也是很识趣的与张本初纠缠了五十多个回合,才分出胜负。
高志,柳青华,井寒清几人笑的合不拢嘴。
武宓则与独孤俪围坐在宇文君这一桌上,静看热闹,也不做任何点评。
或许是兴致来了的缘故,宇文君与诸位将军挨个挨个举杯对碰,一饮而尽,豪气干云,后又受到郭盛和挑战,两人连着喝了三坛半月酒,最后两人都熬不住了,只好催动真元卸掉体内酒劲。
文昌阁外出游历的学子仍未归来,今年这个年关或是要在异国渡过,或是在他乡渡过,关于六位先生举动,除却少数几位直脾气的武将说过几句不是,余下的人都不曾多言过。
文昌阁的十二位学子,也深受内阁与军方的待见。
部分武将,以及内阁成员,心里都寻思着要不要和那文昌阁里的十二子定下一门娃娃亲,哪怕门不当户不对,哪怕那十二位学子都家境贫寒,父母双亲拿不出五十两银子,他们也愿意与他们定下娃娃亲。
算起来,那都算是小小少年了,已可勉强进行卧榻之事。
据闻,打石崑与魏桓主意的人不在少数。
好多平日里不太在乎闺女的老父亲,也开始注重培养闺女的琴棋书画穿着打扮一事。
这些事,宇文君和景佩瑶也都心里有数,对此暂时不闻不问,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因为最难过的不是学子父母那一关,而是学子的师尊那一关。
寒门父母不懂事儿,六位先生岂能不懂事。
大年三十到大年初五这几日,近乎日日笙歌,直到初六,宇文君和景佩瑶以及武宓才回了一趟玉溪镇,吃了一顿团圆饺子。
初九,许还山便率领三万大军前往北方大漠,一时惊动人族上下……
第四百三十二章 前夕
北方,塞北城。
大漠平静,偶有风浪涌起。
随着许还山大军到来,大漠之上再无妖兽踪迹,塞北城内的各大酒庄一时也无妖兽可猎杀,自然也就无法酝酿北寒酒。
好在庙堂对塞北城民生大力照拂,国库拨款,解决了商贾百姓的口粮难关。
百姓陆续往东北方向的州郡转移,不过户籍仍旧留在塞北城,多年后再回来就是了。
夜色里,江正府邸灯火通明,大摆宴席,千夫长往上的将领尽数集中在这里,饮酒吃肉,喝的是存货不多的北寒酒,吃的也是年前猎杀的妖兽肉。
若有舞女助兴,自然要更好一些。
可苦寒之地,容不得女子轻歌曼舞。
内堂里,江正与许还山单独摆了一桌。
对于眼前的这位奋远将军,江正早在八顾之宴期间便有所耳闻,可惜那时印象不深。
直到许还山在军方逐渐混出名望,以及险些与千灵公主喜结良缘,江正才对许还山有了更多的了解。
常年都在塞北城,江正不关心朝政,也不会过多迁就许还山,对脾气了诸事好说,不对脾气,江正亦是一个不懂得拐弯抹角的人。
哪怕他明知许还山是人皇陛下心里的大红人,亦是白鹿书院四大魁首中唯一走上正途的主儿。
许还山起身给江正敬了一杯酒,柔和笑道:“多谢前辈特意招待我等,我也是第一次来大漠,想到这里,总觉得对不起奋远将军这个名头。”
江正并未起身,受了许还山的敬酒,温和应道:“出一次远门,自然就对的起奋远将军的名号,此次你是开路先锋,我这个长辈自然要照拂你一些。”
两人修为都在大黄庭,单论战力之高低,江正未必是许还山的对手。
每每想到此事,江正心里都觉得意难平,修行天赋一事,真的是毫无道理可言。
昔日来北方大漠武试的八顾之首,如今已到了破极境界,更是据闻凌霄之下所向无敌,人比人,真的气死人。
许还山道:“据星罗传回来的谍报,妖族大致会在月圆之后,发动第一次进攻,近些日子我先在大漠之上搭建军帐,估摸着再过几日,威远将军萧南就要过来了。”
“此次我与萧南前辈打头阵,但仍有一事需要向前辈求助。”
江正放下酒杯,直言道:“年纪轻轻的,说话这么遮遮掩掩,我又不是那等规矩颇多的文人骚客,有话直说就是了。”
许还山正色道:“除却帮扶后勤一事,还需要叔叔挤出三千精锐铁骑,随时上前支援我等。”
“其实主要是支援我,萧南前辈已经是老手,无需刻意的保驾护航。”
在江正面前,许还山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除了军方看资历决定待遇的老规矩,更有一份对老将的敬畏在其中。
话说到这里,江正已经明悟了,正色道:“你的意思是,大战一旦开始,萧南佯攻,你是主攻?”
许还山点了点头,说道:“妖族大军发起的第一轮进攻,当是由青鬼猪一族发动的兽潮,萧南将军承受大范围的冲击,而我则要撕开一条口子,争取首战告捷。”
“身为将军,第一次参与实战,我感到肩头沉重如山。”
“按照计划,我与萧南将军在正月十五率军过黑河,入妖族境内。”
江正点头道:“到时我准备五千精锐,助你一臂之力。”
许还山再度起身敬酒,说道:“多谢前辈慷慨仗义!”
江正大笑道:“行了,少来这套。”
接触过两位八顾成员的江正,忽然间觉得许还山似乎更有亲近感一些,宇文君虽很出色,可总觉得与那位龙族殿下之间存在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兴许是对大道的理解有差,或是别的原因。
江正心中何尝不知许还山是再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人皇陛下所看重的人,又岂是庸才。
远道而来的将军参与大战,塞北城的主将却守在后方,传扬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呀。
江正望向了屋外,看见了一位年轻人,仔细回忆过往,他想起了萧南的模样,说道:“外面第一桌主位的是萧楚公子?”
“看上去模样与萧南将军有些像。”
许还山点头道:“前辈好眼力,父子不传道,我与萧楚在书院是同窗,如今大争开始,自然也就走在了一起,他也是我的副将。”
江正咧嘴一笑道:“同窗共事,成就袍泽之情,甚好。”
夜色渐浓,黑河波涛滚滚。
河中有巨蟒,镇守黑河,阻拦多数人族强者无法过界。
黑河是妖族的第一道防线,亦是最容易突破的一道防线,黑河虽长,却无多少伏兵之处,便是展开水战,怎奈何水面狭窄,无法发挥,更会影响妖族陆军的浩荡攻势。
只能作为一条界河。
大将军岳擘横渡虚空而来,手握方天画戟,胯下黑虎气势沉雄,虎啸之音震荡整条黑河,激起数十丈巨浪汹涌。
对岸,一位黑衣男子现身,头生犄角,一双清冷竖瞳。
岳擘睥睨对岸,沉声道:“你倒是识时务,本以为还得血战一场才行。”
黑衣男子沙哑应道:“与你血战的人不是我,我族九幽雀大将,早就想要领教阁下高招了,你们总会在战场上遇见的。”
黑河逐渐归于平静,岳擘一掌祭出,河面轰然炸裂,河中所留下的阵法尽数摧毁,流淌出万千真元光辉,照亮漫漫长夜。
黑衣男子一步退出,消失于虚无中。
……
……
恒昌殿。
宇文君,景佩瑶,郭盛和,张本初四人齐聚,围坐在沙盘旁。
郭盛和道:“黑河深处的那条巨蟒会让开道路,许还山将会率领大军与青鬼猪一族在妖域南部的伞心平原上展开第一次正面对决,许还山赢了,则一路直上,将会在碧罗江与水中妖兽展开一场血战,无论谁胜谁负,两族将会陷入短暂的对峙阶段。”
“同样,许还山若初战铩羽而归,青鬼猪一族便会杀入北方大漠,为后续其余部落杀出一条血路,到时整个北方大漠将会作为主战场。”
“初战之中,双方都不会让破极之上的猛将出现在战场上,其目的很老套,就是要摸清楚彼此之间的战斗意识,以及双方将士的作战能力。”
宇文君与景佩瑶静静地听着,这些情报并非出自于赤元之手,而是出自于武宓之手。
张本初道:“许还山必然会初战告捷,八顾之一的能力毋庸置疑,可初战哪怕是赢了,意义也不大,碧罗江之战,才是真正见火候的一战。”
郭盛和朝着张本初含蓄的笑了笑,后者也是憨憨的笑了笑。
许还山赢了初战实际意义不大是真的,只因伞心平原无险可守,无防可布,只能作为正面战场,许还山唯有拿下碧罗江,才算是真正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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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章 契机
宇文君同景佩瑶离开恒昌殿,兵法上的推演计算一事,任由郭盛和与张本初慢慢推敲。
“这一战虽与我们关系不大,可让他们两个借他山之石攻玉,事后可率军去妖域一战练练手。”
景佩瑶闻后,瞥了眼远山,雪色较之年前更厚实了些。
应道:“练手?”
宇文君点头道:“纸上谈兵非长久之计,其实我很希望他们的推敲是错的,一旦是对的,便会有盲目自信,且会有畏战之心。”
“越是谋略有把握,便越输不起。”
“实战是必然的。”
景佩瑶微微点头,此类事宜,她不如宇文君那般心细。
井寒清来了,微鞠一躬道:“宗内挑选了部分承圣至大黄庭之间的好手,已踏上了前往北方的路。”
“此次历练,对于他们而言很危险。”
一旦开战,各方修行宗门,都会派出不少弟子前往战场四野游荡,若能斩杀部分妖兽自然是更好,便不能有所建树,感染一番金戈杀伐气息,也有助于修行。
恒昌宗亦是如此。
宇文君知晓这样会死人,对于此事,只能如大道无情。
“那六位先生此刻游历到了何处?”宇文君问道。
井寒清面露难色,说道:“除了陈缇与姜谦,其余先生都已踏上归途,他们两人或有可能步入妖域。”
一对师徒,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经历万事,确有莫大裨益。
宇文君轻声道:“暂且随他们去吧,陈缇与姜谦并非不懂大势之人,且都有归元修为,一路上无非是风餐露宿,断然不会有性命之忧。”
井寒清道:“石崑的父母前两日带着些吃食到了恒昌阁,后让司雪姑娘好生安顿了一番,才打消了他们心头疑虑,估摸着过些日子还会来的。”
“到时就告诉他们石崑闭关,不知何时出关?”
宇文君点头道:“就这么应答,寒门父母本就有诸多不易,家里出了麒麟子,自然是无比上心,情有可原。”
“魏桓的父母可有动静?”
井寒清道:“暂无,若来了后,也如打发石崑父母那般打发掉。”
宇文君嗯了一声,言道:“近些日子便辛苦你了,我与佩瑶去一遭灵族,顺带告知武宓,若我不在,大小事宜她可自行决断。”
井寒清微鞠一躬徐徐退下。
宇文君带着景佩瑶漫步雪中,妖族与人族大战即将爆发,必会举世瞩目,灵族那里,亦会派出斥候观察战场上的一举一动。
景佩瑶黛眉微蹙道:“我们此刻去灵族,会不会显得痕迹太重?”
“我们能想到的事,那位异瞳王爷当也能想到。”
视野都在战场上,便鲜少有人关注后方,以及那棵古树。
宇文君道:“只是去走走而已,贸易往来展开后,我们两人去灵族做客,也在情理之中,再者,他们也知晓这一次的战役同我们关系不大。”
景佩瑶想想也是。
两人逐渐消失于风雪中,恒昌殿里,张本初与郭盛和仍在推演计算。
灵都,梦都府。
茶桌上,茶香并不浓郁,很清淡。
北寒梦身为皇室成员,过年一事自然是宫中,百姓家的烟火气与皇室无缘,北寒梦经历了诸多逢场作戏,心情难免有些疲惫,喝些清淡的茶水养养心。
“按你我之间的关系来算,你拜年晚了一些。”北寒梦斜靠在椅子上索然无味道。
景佩瑶就坐在北寒梦身旁,姿态同样慵懒,女子之间的某些情绪,偶尔是会传染的。
茶桌上,摆放着五坛半月酒。
宇文君摸了摸鼻子,略有愧疚道:“确实是晚了些。”
北寒梦又说道:“可若是早来了,我身在宫中,也无法见你,你来的刚刚好。”
宇文君:“……”
不得不承认,女人的话语在某些时候无论怎么说,都在道理上。
好奇问道:“古澄大哥身在一夕宗,主持政务?”
北寒梦瞥了眼宇文君,呵呵笑道:“他不是处理政务的材料,过几日他就会来到这里同你作伴。”
“开心吗?”
宇文君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回复。
景佩瑶嫣然浅笑,静看热闹。
北寒梦不耐烦道:“近几日我并无要事,你可有需要麻烦我的地方?”
宇文君刚想委婉拒绝,北寒梦便投来凝望眼神,如一面清澈的湖泊照亮人心。
硬着头皮道:“可有办法引开灵和王离开?”
北寒梦来了精神,正襟危坐道:“你的线索就在他的府邸中?”
景佩瑶在一旁替宇文君点了点头。
北寒梦忽然露出一副悲伤神情,感慨道:“原来不是专门给我拜年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宇文君连忙说道:“拜年自然是情真意切的,但此事姐姐完全可以置之不理,我们想点别的法子就好。”
北寒梦却又说道:“晚辈可以不诚,长辈岂能失信于人呢。”
宇文君:“……”
北寒梦想了想,说道:“此事需要一个由头,一个足以让他心动的由头,我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不如你来想想?”
景佩瑶已在一旁笑出了声。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灵族东北方向与魔界接壤,想来边疆也涌入了些魔界的谍子,此事我可返回明魂之山找些确切情报。”
“但姐姐这里,需要拿出足以让魔界高人心动的筹码作为诱饵。”
北寒梦眯着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果然一肚子坏水儿。”
宇文君又摸了摸鼻子。
制造机会,便是一个敏感的事情再加一个敏感的事情。
北寒梦道:“镇安王手里有边防图,这个筹码如何?”
宇文君连忙应道:“足够了。”
北寒梦言道:“设局一事,由你仔细斟酌,我去镇安王那里走一遭,让他默许此事,同时,不可真的引发出战争。”
宇文君凝重点头,打暗战,宇文君还是有相当把握。
北寒梦说道:“在此之前,还是带些礼物去皇宫走一遭,去拜访一下那位王爷,哪怕是逢场作戏,也不能少了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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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拜年
灵宫,同福殿内。
大殿内,透着些许流光,若莹莹之光,整体典雅而略有朴素,并无肉眼可见的奢靡之风。
桌上,陈列着三十坛半月酒。
灵帝并未多看这拜年礼物,而是眸光柔和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对小夫妻。
景佩瑶巴掌小脸,眸光清澈,眉眼之间流露出不符合年岁的淡漠与宁静。
这是灵帝初见景佩瑶,观感甚佳,同龙族殿下也很般配。
宇文君本想一人前来,可转念一想,既然是拜年,夫妻两人一同前来,寓意会更好一些,至于灵都之内的其余人如何看待,便无关轻重了。
大殿内,安然静和之意油然而生。
灵帝言道:“说起来,你们的年岁与仲翊也旗鼓相当,恒昌宗也有几位不俗女子,不知?”
宇文君微微错愕,但很快又释然,某些疼爱看似无缘无故,却是真的疼爱,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为难道:“陛下就不要乱点鸳鸯谱了,过些日子,恒昌宗与灵族的大小事宜步入正轨,体系完善后,仲翊自然有机会与井寒清等人相处。”
“能否发生一些别致故事,便只能随缘。”
灵帝畅然大笑,笑声在大殿内浩然回荡。
宇文君主动言道:“这些半月酒,是我与顾雍银子不够,到了半月城后,顾雍亲自出手,便有了半月酒。”
灵帝闻后,欲言又止,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桌子上的半月酒,笑道:“与魔族还未开战,就已吃到了战利品,预兆不错。”
景佩瑶想笑,却憋住了。
宇文君的话到了嘴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灵帝若想去混沌空间见顾雍一面,也只是片刻之间的事,可他没去,便是不想去,亦或是还未有一个契机。
插手别人私事,总归是不对的。
说起来宇文君也算是与灵族皇室沾亲带故,可这是皇室,非寻常百姓家,多言多错。
灵帝亲手给小两口添茶,神色平静,似又有些别的莫名情绪。
“本想与你小酌几杯,可看得出来,你更喜欢喝茶。”灵帝道。
宇文君与景佩瑶同时举杯抿了一口,滋味入喉后,既不是索然无味,却又没什么别致滋味,如几人当下的心境。
灵帝说道:“我很高兴,下一次过年,如机会合适,我会去玉溪镇走一遭,听闻那里有一位老人,在你出现之前,我们许多人都觉得那位老人只是一位对万端境界不死心的执着老人,你出现之后,才解开了迷题。”
那位银发男人若成心遮蔽天机,便是帝王人雄,也察觉到任何端倪。
宇文君轻声道:“到时你来了,那位老人想来也会亲自作陪的。”
灵帝哈哈笑道:“看来未必能获得那位老人的垂青。”
宇文君点了点头,又婉转道:“但也许可见到一些别致风景,他已彻底断了烟火气,立于大道绝巅同你共赏美景,当也不错。”
灵帝怪笑道:“这么一说,来年我倒是更想去拜见那位老人了。”
“也不能来年,年关期间去拜访人家,显得痕迹太重,待得哪日我畅怀了,我再去。”
宇文君和然应道:“一言为定。”
灵帝道:“君无戏言。”
随即小两口起身,向长辈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
走出灵宫后,便径直来到了灵和王府。
小两口刚到,这位异瞳王爷便推开了王府大门,一脸邪魅笑道:“我这个开门的时机把我的如何?”
宇文君应道:“自然是炉火纯青。”
灵和王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景佩瑶,温和道:“请客人入内。”
宇文君干笑了两声,便带着景佩瑶进去了。
一路直入中庭,途径那棵古树时,宇文君未多看一眼,入座后,宇文君便拿出了三坛半月酒摆放在桌上。
灵和王当即开怀笑道:“这礼物未免贵重了一些,堪称豪礼。”
半月酒可是整个灵都境内独一份的礼物,至少明面上如此。
宇文君微微扣响桌角,笑道:“也不看看给谁送的。”
灵和王提起茶壶开始到茶,含蓄笑道:“贸易往来当也吃到了红利,银子自然是够用了,不过我更想要品尝一番北海的海鲜。”
茶到了,宇文君单手接过,从善如流道:“你若是有兴趣,我们可去北海一孤僻小岛上临海垂钓。”
“就地取材,烧烤一番,若觉得朴素了些,可将锅碗瓢盆带着,好生熬煮。”
灵和王哈哈大笑道:“好,我会将此事当真,到时我主动去恒昌宗寻你。”
宇文君微笑道:“我拭目以待。”
灵和王看向景佩瑶,眸光柔和而又谨慎,嫁为人妇的女子,往往身份都会不自觉低上一等,其她女子或许如此,可眼前这位人间绝色不在此列中。
灵和王打开空间法器,取出一柄三寸短剑轻柔递给景佩瑶,温柔说道:“此剑名曰夺魄,是一柄飞剑,单论杀力不弱于流雪。”
“可在关键时刻,一剑定乾坤。”
景佩瑶见状连忙婉拒道:“这礼物太贵重了,我收受不起,多谢王爷好意。”
灵和王坦然探出手,抓住景佩瑶的手腕,将夺魄放在景佩瑶掌心,随即又松开手,从容道:“说起来,我亦是你的长辈,受点长辈的礼,是本分。”
“你已修成紫薇真元,自然配得上夺魄。”
景佩瑶忽有些微茫,不知如何回复。
宇文君故作正经道:“王爷出手,果然大气。”
灵和王瞥了眼宇文君淡淡笑道:“这么好的媳妇,可要好好疼爱,往后我们到了北海,你可别再锅里给我下毒啊。”
小厨房那里正在忙活,不多久后便可吃到可口的饭菜。
宇文君无奈道:“想来王爷早已百毒不侵。”
灵和王举起茶微微摇晃,杯中波纹滚滚,言道:“第一战你倒是不会插手,第二战也当会让恒昌宗的将士练练手?”
宇文君如实应道:“这是自然,我倒是不会前往战场观个具体,万一被岳擘或是军方其余人缠住了,到时不出手也得出手。”
“想薅我羊毛的人太多了。”
灵和王无声而笑,说道:“依你之见,妖族大概会在多久之后沦陷?”
这个问题,真把宇文君问住了。
灵和王静静看着宇文君,想从其神色中找到些答案。
良久后,小厨房那里的人开始上菜。
几人移座,饭桌上一如既往的丰盛,哪怕吃不完,也要维持住饭桌成色的好看。
“这个真不知,李洪山确实在妖域有所布置,安插不少内鬼,可谁又能知晓那些内鬼是否有着自己该有的立场。”
“昔日我去妖域意图复活顾雍,顺带找寻麒麟绝地,意外与李洪山相遇,当初正值关键时期,受不得打扰,更是让北寒菲师娘亲自出手,震慑李洪山。”
“也就在那时,天火本源现世,李洪山当时应该已经在妖域摆好了部分棋子。”
“妖族内政着实不敢恭维,但战力与名族大义,值得心生敬畏。”
灵和王似笑非笑道:“连你也窥探不出根底?”
宇文君摇了摇头道:“麾下人才不多,盘龙体系尚不完善,诸多事有心无力。”
灵和王道:“也是,我们先吃饭。”
饭桌上,灵和王尽显地主之谊的风采,倒酒夹菜,姿态殷勤。
换作以往,灵和王这般殷勤,宇文君心中难免狐疑,此次却是坦然接受,哪怕是灵和王,在过年的时候也需要一些年味。
与庙堂衮衮诸公坐在一起,哪怕如何谈笑风生,却总觉得没有年味。
位高权重的人,与关系不太亲近的人,反倒是会滋生一些年味。
吃过饭后,灵和王更是客客气气的将小夫妻送出府邸,举目相送。
宇文君感觉到了灵和王特有的年味,却没能感觉到灵和王心里柔软的地方,这便是修为,似有似无,举重若轻,亦是诸多官员梦寐以求的境界。
梦都府。
北寒梦在湖边垂钓,神情悠哉。
见小两口归来,打趣道:“在哪里混饭吃的?”
宇文君道:“异瞳那里,味道不错。”
北寒梦道:“可否要在灵都逗留两日?”
宇文君细细斟酌,北寒梦没有给出答案,便意味着这个答案需要宇文君自己思考。
来了只是拜年,然后起身离开,显得没有人情味,宇文君理当要在灵都居住几日,哪怕是做做样子。
可成心在这里居住几日,四处游玩,又会显得痕迹太重,人族庙堂那里难免又会上纲上线,北海红利已初见成效,许多人都眼红。
便是抢不来那份红利,也一定要在口诛笔伐一事上做些小文章。
大争已开始,宇文君是龙族殿下,也是人族的八顾之首,前方将士浴血拼杀,宇文君却在灵族吃喝玩乐,谋求私利,看着都不顺眼。
宇文君再三斟酌道:“我此刻便走,前往明魂之山策划此事。”
北寒梦嗯了一声。
随即,小两口横渡虚空离开此地。
良久后,两人来到了明魂之山,青冥大渎的雪色仍未消融,漫天雪花飘舞,好一副江山图。
南卓,霍穆,安和三人率众跪地迎接。
“恭迎殿下归来!”
宇文君轻声道:“起身吧。”
在众人拥趸中走入内堂,宇文君大致瞥了眼这个阵容,明魂之山当下共有五十人,数量不多不少。
南卓三人很明事理,并未刻意扩大明魂之山的阵容,一切照常。
宇文君道:“我不在的日子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南卓微鞠一躬,一五一十的将近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尽数告知,体内龙气自然涌动,所言都是真话,且无遗漏。
三人并未刻意扩充势力,一切照旧,有条不紊的服侍政客,门庭一如既往纯粹。
宇文君赞赏道:“一动不如一静,大争将至,魂术修行者的一举一动,都会在政客与谍子的眼中无限扩大。”
“赏给你们。”
大袖一挥,二十坛半月酒陈列在桌上,玉流坛品相上佳,值得一观。
赏赐酒水,便是主事者对下属最大的仁慈善意,若直接令南卓等人获得某些实在好处,反倒是难以心安。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众人齐呼道。
宇文君道:“近几日我就在这里,传令墨懿,桐雾两人,搜寻出魔族安插在灵族边境的谍子。”
唯有在这里,宇文君与景佩瑶的行踪才不会分散在魔界各地的星辰台察觉到。
南卓深鞠一躬道:“领命。”
宇文君摆了摆手,众人徐徐退下。
景佩瑶端起茶杯说道:“预计要等多久?”
宇文君优哉游哉道:“桐雾与墨懿的能力毋庸置疑,预计五日之内便会传回消息。”
“此事我也想亲自出手,然却不好下手,苍墨之名,在魔界已不好使了。”
“我们静候佳音就是了,魔界我们不好行走,可灵族边疆之地还是可自由出入的。”
“事后,总要确认一些墨懿与桐雾传回的情报是否准确无误。”
涉及到了那棵古树,宇文君力求无误,哪怕多费一些周折,宇文君也不会觉得那是周折。
古树到手之后,他的眸光便会全部落在妖族与神族上,到时又将会是另外一种局面。
着急自然是有,得趁着人族与妖族刚开战,新鲜劲还未过去,尽快落实此事。
当然,宇文君也做好了求而不得的准备。
此事,还得以平常心面对。
急了,容易弄巧成拙,慢了,则贻误时机。
……
……
人族皇都,白鹿书院。
这次过年,令蒲维清觉得索然无味,因为那小两口没来,虽然也和秋清喝了几杯小酒,回忆了一番少年时代的往事,却还是差了些意思。
庄园里,厚厚一层积雪,蒲维清也懒得清扫。
虚空涌动,柏小卫来了。
蒲维清畅然笑道:“拜年来了?”
柏小卫略微尴尬道:“可惜我没带年货,心意到了算不算?”
蒲维清点头道:“算!”
两位中年男人进入内堂,蒲维清开始煮茶,煮出来的茶水味道浓郁,闻一口略有刺鼻,柏小卫刚觉得刺鼻,又忽觉味道入魂,老师傅煮茶,还是很有一套的。
也许是这个年关无人拜访蒲维清,或是期待的人并未出现,让老师傅心里有些幽怨,所以煮出来的茶格外有滋味。
柏小卫道:“陛下那里心意有所松动,可重新与宇文君建立一些联系。”
蒲维清推给柏小卫一杯苦茶,实在回道:“指望宇文君在战场上大放异彩,进一步拉龙族下水,同时也可让灵帝对宇文君多出一些看法。”
“两位陛下心里是何想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族的臣子心里作何感想。”
“要将这孩子往火坑里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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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多少有点私人恩怨
柏小卫举起茶杯先是闻了一口,味道再度变的刺鼻,本不想喝,奈何蒲维清一脸正气的看着他,于是乎硬憋着一口气,喝了一小口,入喉后,出了苦涩,还有种大道朝天的坦然,像极了走万里路的苦行僧。
放下茶杯,气定神闲道:“宇文君厉兵秣马,迟早会上战场的,陛下那里也会对宇文君格外关照一番。”
蒲维清道:“然而,他得打硬战,恒昌宗里的将士成色半生不熟,需得以大将开道,带动后方将士,只是这样,注定会死很多人。”
“打仗的确会死人,为将者,自然要将伤亡降到最低。”
“不知陛下打的是什么主意,要让宇文君初期进退两难。”
宇文君是八顾之首,人族青年无人可出其右,这样的身份自然要去打硬战才对得起一身荣耀,可掌中兵马半生不熟,又如何去打硬战。
若是不去,天下人的口诛笔伐,又让宇文君疲于应对。
有了自己的门庭不假,可这个门庭尚且在成长中,当下的恒昌宗将士还经不起狂风巨浪。
张本初很强,是一颗将星,哪怕操练兵马排兵布阵如今已初具火候,可他没有实战过,至于郭盛和,兴许实战能力能比张本初更强一些,但就战争一事,两人都是雏儿。
蒲维清当然知晓陛下心意,先让张本初与郭盛和随意挑选一支弱旅练手上道,然后很快就会遇见硬骨头。
柏小卫含蓄道:“我们也会适当锦上添花的。”
蒲维清咧嘴一笑道:“难道你要手握利剑,亲赴战场,一剑横扫百万雄师?”
柏小卫欲言又止。
如今皇都之中,唯有蒲维清这一道桥梁可连接宇文君。
大势不可逆,宇文君哪怕意识到此事有猫腻,也无法拒绝,一旦拒绝了,便会被上纲上线,太平岁月被人上纲上线还好应对,大争之世被人上纲上线,也许随意一根稻草,便可压死一只骆驼。
蒲维清叹息道:“庙堂那里有怎样的回报?”
柏小卫含蓄道:“根据宇文君的战功酌情而定。”
蒲维清已知晓大意,说道:“容我三思,过些日子给你答复。”
柏小卫轻微点头,心里也不是滋味。
立场转变的过于快了,这位丞相大人并非不适应,只是滋味有些古怪。
……
……
五日过后。
魔界,明魂之山。
墨懿那里传来了情报,南卓亲手将一本卷宗双手奉上。
宇文君接过卷宗缓缓打开,共计三十六人,关系网一目了然。
其中还有三位被魔族策反的灵族谍子,布局的关键,就在于这三位谍子。
宇文君柔声道:“辛苦了。”
南卓微鞠一躬,姿态谦卑。
至此,宇文君与景佩瑶离开了明魂之山。
小两口直接横渡虚空,来到梦都府。
北寒梦在道场内安然打坐,察觉到两人到来后,便玉手一挥,整个梦都府撑起一方无形场域,遮蔽天机。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姐姐果然心思缜密。”
北寒梦阴阳怪气道:“就当做是在赞美我。”
宇文君脸色微变,才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一个晚辈以这般口吻赞美长辈,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句夸人的话。
进入正堂后,宇文君便打开卷宗,开门见山道。
“魔族在边疆的谍子头目名曰夜罗,总领大小事宜,修为是在归元境。”
“有三位灵族将士已被夜罗策反,分别为钟山,邢烽,唐羟。”
“钟山位置最高,距离镇安王最近,乃大营总管的副将。”
“邢烽是一寻常小将,唐羟则是账房先生的副手之一。”
北寒梦微微一怔,惊疑不定道:“你的情报源靠谱吗?”
镇安王身旁,都已有了三位内奸,此事想想也有些匪夷所思。
宇文君道:“是靠谱的,情报源出自于魔界武王的幕僚。”
北寒梦顿时瞪大了眼睛盯着宇文君,似笑非笑道:“小家伙果然有本事,一直都知晓你有本事,没想到本事这么大。”
宇文君牵强应道:“多谢姐姐夸赞。”
景佩瑶言道:“该如何让灵和王知晓此事呢?”
“虽然灵网在镇安王的大营中安插的有谍子,可若是我们直接现身与镇安王那里,会让那位异瞳王爷有所警觉的。”
北寒梦说道:“一夕宗也在灵网安插的有人啊。”
景佩瑶闻后,感慨的笑了笑,意味深长道:“都是同僚,平时都很会关照彼此啊。”
北寒梦怪笑道:“大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习惯就好。”
景佩瑶非不能理解,不能适应,只是不喜欢这般氛围。
当然,宇文君也断然不会让景佩瑶去经历这些事,只是纯粹的决断与打架,还是会带着夫人参与的。
北寒梦正色道:“我去过镇安王那里,只是含蓄叙说了一番此事,但镇安王已猜测出你有着别样想法,如何去给镇安王解释,靠你自己。”
太古生灵,起源晶片,乃浪潮之下的暗流。
其目的只是为了复兴龙族气运,兴许会影响五族君主的利益与布局,但灵族乐见此事,且和龙族也有了渊源。
谁也不知大争到了最后会是何等局势,但灵族自然是弱势的一方,只能说强于妖族,需要强有力的盟友,这亦是北寒梦愿意帮扶宇文君的核心缘由。
宇文君道:“这就去?”
北寒梦道:“不然呢?”
宇文君笑着点头,说起来他倒是很想一路御风而行,游历一番灵族的壮美山河,在日暮黄昏之际,到达镇安王的府邸,而镇安王也刚刚准备好接风宴席。
凡事还真不能想得太美了。
随即,北寒梦带着小两口横渡虚空前往边疆。
边疆,铁莽之城。
从西到东,共计五千里,边境之地的长城共事亦是如此。
身为灵族第一军事重城,镇安王麾下百万大军终年镇守此地,至于城内百姓民生,亦是为军方提供后勤资源为生。
商贾之流虽不计其数,但总体而言,这铁莽之城还并未出现家财万贯的商贾之流,灵族庙堂对铁莽之城关怀备至,资源分配一事,自然以镇安王为主。
绝不允许富甲一方的大佬生根于铁莽之城。
镇安王府,占地百余亩,单论面积超越梦都府,但奢华程度远远不如梦都府。
府邸建筑较为古朴,雕梁画栋偶尔有之,大体上以防御工事为主,故而谈不上精致典雅,但大气还是有的,从高空往下看,这座府邸,宛若一条青色巨蟒盘踞。
当初修建这座府邸时,镇安王本想大体修建一条盘龙出来,但又担忧庙堂之上的那些个文臣刻意找茬,想方设法给小鞋穿,再给镇安王戴上一顶土皇帝的帽子,索性就弃了,此事也让镇安王心中不舒服了一段日子。
中庭里,传来阵阵打斗声。
镇安王将境界修为压制在破极境,同宇文君赤手空拳肉搏。
这位头生犄角的王爷身材魁梧,身大力不亏,一拳一腿,都端的是势大力沉霸道刚烈的路线。
宇文君亦是不虚,一拳轰向对方。
嘭!
两人拳拳相撞,激荡出强劲罡风。
一旁看戏的北寒梦玉手微扬,遮蔽了两人打斗的气息。
一拳过后,宇文君退了两步,镇安王亦是退了两步。
平分秋色,最容易激起好勇斗狠之心。
镇安王咧嘴一笑道:“好小子,这才多久不见,竟然都能和我平分秋色了,本以为你成婚后诸事繁忙,一身精元所剩不多了。”
宇文君伤感的摸了摸鼻子,大老爷们说话就是只见真章。
观战的北寒梦,景佩瑶,以及颜澈郡主与卫墨,此刻都面露为难神色。
颜澈小声对北寒梦说道:“父王也真是的,上一次萤火之原和宇文兄长对决了一战,熟了之后回来就一直不高兴,闭关了半月有余。”
“中途更是与卫墨同境一战好多次,每次都把卫墨打的骨断筋折。”
“这次宇文兄长来了,便想着要找回场子,可兄长也是第一次来啊,便是要动手,也得先缓一缓再说。”
北寒梦轻声笑道:“这是他们两个大老爷们之间的事,咱们看戏就行了。”
瞥了眼卫墨,发现卫墨的实力较之以往,有了很大的提升。
果然,想学真本事,首先得学会挨打。
卫墨看懂宗主大人的眼色后,心里也有些苦涩,和岳父大人同境一战,起初还有所保留,可发现岳父大人并无保留,他便硬着头皮鏖战。
再之后,卫墨发现自己全力出击,反倒是激起了岳父大人的战斗欲望。
起初还可疲于应对,到了后期,便是纯粹被暴打。
说起来是同境切磋,可这里面是否有着夺女之恨,那就说不清了。
此刻,战斗正酣。
两人展开近身战,镇安王一掌竖劈向宇文君头顶,掌风凌厉宛若天刀划过,乃是真正的杀招。
宇文君一记朝天肘顶了上去,砰然一声闷响,宇文君顿觉肘部发麻,镇安王亦是虎口一震,但老前辈怎会轻易服输,双手探出,凭借粗糙大手轻松控住宇文君双肩,令其有力发不出,接着,便是势大力沉的膝撞连番袭来。
宇文君节节后退,双拳下击,抵消膝法连击,双方互不相让。
两人同时瞅准机会,宇文君悍然一拳击向镇安王大腿,拳罡霸道狠辣,拳势如山,嘭的一声巨响,镇安王顿时龇牙咧嘴大喝道:“小子,有本事,看招!”
双手紧握住宇文君双肩,骤然发力,一记凌空膝撞轰的一声顶在了宇文君的胸口上。
剧烈的冲击力,令宇文君顿时乱了阵脚,胸口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剧痛。
大呼道:“算你狠!”
话音落下,镇安王又是一记冲拳过来了,宇文君顾不得胸口剧痛,强行弓腰,一记势大力沉的扫腿击向镇安王的大腿,这个位置方才就已遭受过重击。
嘭!
镇安王大腿再度遭受重创,发出一声气势不俗的嚎叫。
身大力不亏是真的,然镇安王因体型庞大,速度攻势不如宇文君迅疾。
宇文君强行提气,趁着镇安王立根未稳,一拳攻向宇文君下巴。
镇安王却忽然笑道:“中招了吧,就等你来呢。”
微微侧身,避开宇文君这一拳,顺手抓住宇文君手腕,令其无法脱身,然后又是一记膝撞顶在了宇文君胸口位置。
嘭!
其声沉闷,观战的几人见状,光是看着都疼。
镇安王又是一记膝撞来了。
宇文君索性凌空而起,欲以拳换膝,探出左拳,结结实实的一记南疆炮锤轰在了镇安王的下巴上。
与此同时,镇安王又是一记膝撞命中宇文君胸口,三次都在同一个位置上,其剧痛可想而知。
两人同时得手,镇安王顿觉头晕目眩,四肢乏力,松开了宇文君手腕,整个人后仰,庞大的身躯轰然一声倒在了地上。
宇文君亦是砰地一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此战,两人平分秋色,两人均遭受对方重创。
北寒梦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击节赞赏道:“不错不错,有幸见此巅峰对决,实乃大饱眼福啊,二位都尽力了。”
颜澈赶紧去搀扶自己的爹爹,景佩瑶也赶紧上前将宇文君搀扶起来。
起身之后的两人,表情都很苍白。
镇安王头痛欲裂,感觉下巴快要碎了,宇文君胸口微微凹陷,其神色一言难尽。
“哈哈哈哈。”
两人同时大笑,艰难的走到彼此面前,轻微碰了一拳。
镇安王说道:“同境一战又是肉搏,我也没有吃亏,感觉甚好,能与你战至这般地步的人,应当很少吧?”
宇文君直言不讳道:“至少你是第一个在同境一战中能将我逼迫到如此境地的人。”
两人同时运转真元,快速恢复。
然后镇安王便看见宇文君胸口凹陷的地方快速恢复,整个人的精气神青云直上,龙族血脉神通,果然强势。
镇安王虽然也瞬息恢复巅峰,可他是无极强者,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几人入座,卫墨这个女婿便担任起了下人角色,端茶倒水无微不至,却也乐在其中,毕竟在场的人他是第一个都打不过。
镇安王看向景佩瑶,露出长辈笑容说道:“遗憾啊,你们成婚时,我竟没能前去,一点心意,还请务必收下,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
拿出一方色彩斑斓的棱形石头,约莫枕头大小。
此乃圣灵石,以它为枕,可让人潜移默化有条不紊的修行,天赋较低的修行者若有圣灵石为枕,可以一路顺风顺水,步入破极境界。
景佩瑶看了看宇文君,宇文君轻微点头后景佩瑶才浅笑道:“多谢前辈好意。”
镇安王慈爱笑道:“长得真漂亮,本事也很硬,这小子真有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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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心中有愧
景佩瑶低头浅笑,每遇到一个长辈,便会有礼物,总觉得不好意思。
还好,宇文君拿出了几坛半月酒摆在了桌上。
镇安王见状,意味深长的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从来都不是一个老实人,连半月酒都能得手。”
北寒梦轻声道:“他同顾雍做了回强盗而已。”
镇安王神色一凝,顾雍,这个人的名号可是很久都不曾听说过了,灵族展开交通往来后,镇安王也知晓顾雍死于人族内斗中。
惊疑不定看向宇文君,后者微微点头。
镇安王哈哈大笑道:“师徒两人,都不是老实人啊。”
宇文君含蓄笑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镇安王话锋一转道:“边防图事关重大,这个人情你以后如何来还?”
宇文君从无疆手串里取出卷宗递给镇安王,微笑道:“这算是一个小彩头,之后必有厚报,可让王爷在战场上少走一些弯路。”
“只是少走并非不走,我毕竟不是魔族权贵,难以顾全大局。”
镇安王打开卷宗一看,乐呵的笑了笑,并未雷霆大怒,为将者,麾下出了奸细,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个情报倒也来的及时。
镇安王思来想去,不打算向宇文君刨根问底。
他很清楚,龙族与灵族暂时在同一条战线中。
陛下更是将仲翊交给了宇文君,别人不知其中学问,他可是清清楚楚的。
含蓄笑道:“具体事宜,我来定夺,你便无需参与其中了。”
都已知晓具体人员,究竟是斩草除根,还是将计就计,这些都是镇安王的私事,至于惊动那位异瞳王爷,也不过顺手为之罢了。
军方机密,镇安王不愿让宇文君参与其中,两人也最好在此事保持距离,唯有这样,可让这份忘年交更纯粹一些。
宇文君微笑道:“多谢王爷慷慨。”
镇安王咧嘴一笑道:“客套话便无需多说了,三日之后,你便可返回灵都,那时的灵和王必然在铁莽之城内,至于你如何行动,那便是你的私事了。”
“虽然我很好奇那座王府里究竟有什么让你如此动心,可你不愿多说,我也不会多问。”
宇文君诚然道:“多谢体谅。”
“此事关乎龙族气运,恕我无法多言。”
这话说出后,镇安王知晓的已够多了。
“可惜啊,你不能明目张胆的出现在铁莽之城,不然我还想要带着你四处游玩一番,不过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铁莽之城里,不知暗中蛰伏了多少灵网谍子,兴许王府之中的某位下人,背后的主子就是那位异瞳王爷……
宇文君道:“若有闲暇,可去我恒昌宗一叙,那里有龙泉清水与雪域飘香。”
镇安王畅然应道:“放心,一定会去的。”
确认章程之后,宇文君与景佩瑶并未在镇安王府里逗留,同北寒梦离开了。
镇安王抬头瞥了一眼卫墨,沉声道:“三位内奸啊,此事已不算小了。”
“依你之见,此事如何处理?”
卫墨从容道:“用完之后,便斩草除根吧。”
镇安王狐疑道:“为何不打算将计就计?”
卫墨道:“他们本就吃两家饭,无论哪个主子,心里都不会太信任他们的。”
镇安王会心一笑道:“还算是有些长进,具体如何引出夜罗,便是你的事了,能杀了他最好,但若是杀不了,我也不会怪你。”
卫墨微鞠一躬,徐徐退下。
夜罗,那一边的头目,以卫墨的能力是无法击杀夜罗的,除了境界修为的差距,更有谋略术法的差距。
眼下也只能作为镇安王女婿的磨刀石。
恒昌宗。
归来后,宇文君本想安安静静的度过几天闲暇时光,喝喝茶,吃点小菜。
结果白鹿书院的院长大人亲至。
且脸色还不太好,恒昌殿内,长辈的威严赫赫,令小两口压抑,压抑的源头来自于心中有愧。
景佩瑶毕恭毕敬的来到蒲维清身后按摩捶肩,宇文君则毕恭毕敬的给这位院长大人甜茶倒水,像极了一个乖巧懂事的晚辈。
蒲维清吹了吹胡子,古怪道:“到底是长本事了,大过年都敢不去拜码头,如今家大业大,麾下既有强兵悍将,贸易往来也是兴旺发达,许多事总归和以往不一样了。”
景佩瑶柔声细语的笑道:“师尊说笑了,奈何与皇都关系敏感,也不敢去皇都给您拜年,但心里一直都在想着,找一个合适的契机拜访您的。”
言罢,赶紧给宇文君使了一个眼色。
宇文君心领神会,立即取出五十坛半月酒陈列在桌上。
蒲维清心中怒火随之下去了不少,瞥了眼半月酒,好奇问道:“府库这般充盈吗?”
宇文君为了不让蒲维清觉得自己心意不诚,索性说道:“府库还算尚可,但涉及孝敬你老人家,又岂会在乎黄白之物呢。”
蒲维清无声而笑,知晓宇文君没说实话,因为顾雍那里,他已去过。
却没点破,故作欣慰道:“那可真是有心了。”
宇文君乖巧的笑了笑。
蒲维清端起茶杯,轻微抿了一口后,才说出了正经事情。
“陛下那里指望你在妖域打一场硬战,如今许还山已到了碧罗江,预计还得半月时间,才可分出胜负。”
“到时你酌情而定,决定打哪一场硬战,岳擘那里我让秋清再去周旋一二。”
“不过现在可让郭盛和与张本初率领大军出发前往北方了,随意参与一战练练手,之后就要动真格的。”
“估摸着,你得亲自挂帅出征。”
“陛下拉你下水的具体缘由尚未可知,不过此战胜了之后,国库那里也会不吝奖赏,你若是赢了,自然也有些好处。”
赢一场硬战所换来的口碑,要大于照拂寒门的口碑,因为战事总会死人的。
宇文君嗯了一声道:“到时我必大杀四方。”
蒲维清认真凝望向宇文君,说道:“你就不多问为什么吗?”
宇文君坦然道:“也没什么好问的,如今灵族与人族都在拉拢我,两边尽量都应承下来,也都好交代,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蒲维清笑道:“你倒是想得开,柏小卫来找我,然后我又来找你,似乎也只有我跟你开这个口。”
岳擘到时必会给宇文君安排一场实打实的硬战。
想到这里,这位院长大人心中亦是有愧……
第四百三十七章 吾道不孤
宇文君柔声道:“陛下那里是何想法,眼下并不重要,我是恒昌宗主,自然有着足够的底蕴面对未知的风雨。”
蒲维清乍听之下,觉得这话有些嘚瑟,细细想来,还真就是怎么回事。
宇文君道:“既然来了,就吃一顿酒再走,顺带我带您去横龙山深处看看,还请院长大人多多指教。”
横龙山深处,高志与索成郭已开始操练兵马,城防工事虽未修建完成,大营已驻扎下来了。
本想着带这位院长大人去文昌阁一观,或者直接前往地方恒昌书院走走转转,可总觉得不太体面。
如今立场为妙,能少些琐事便少些琐事。
宇文君这道门庭,总得给予恒昌学子文化学子更多信心才是。
景佩瑶起身去了小厨房,蒲维清这才舒展笑容,心怀畅然。
大殿内,年味徐徐涌生。
……
……
灵族,灵和王府。
许还山初战告捷的事已传至灵族上下,灵和王对于此事,不太上心,唯一令他上心的是人皇陛下又要拉宇文君下水。
人族皇都,照样有一张视而不见的灵网。
异瞳王爷横躺在王座上,索然无味道:“借龙族之力,打通关键壁垒,保存实力,也还算是体面,谁让龙族殿下的恒昌宗恰好就设立在人族境内呢。”
心里正在犹豫,是否在这个时候给那龙族殿下一个顺水人情。
哪怕是刻意的招揽人心,可此事乃雪中送炭之举。
此刻,一位面部覆甲的灵网头目来到了内堂,一言未发,双手奉上一封密信。
灵和王顿时坐起身子,打开书信一观,表情更加庄重了些。
“除了这些,可还知晓别的事?”灵和王沉声问道。
夜罗此人谨小慎微,常年游荡在边境之地,灵和王已关注他多年了。
至于他在镇安王麾下安插了眼线,此事不算意外,默默耕耘多年,若连此事都做不到,那还真对不起夜罗之名号。
这名灵网头目应道:“镇安王疑似有所警觉,特让女婿卫墨处理此事,想要无声无息的将此事淹下去,对于能否揪出夜罗真身,镇安王心意随缘。”
灵和王无奈一笑道:“匹夫终归是匹夫,也罢,这也符合他的手段门路。”
夜罗即将到达铁莽之城,这般机会,灵和王岂会轻易放过,带着这位灵网头目当即横渡虚空去了铁莽之城。
王府内,只剩下了护卫与仆人,偌大的王府没了主心骨镇守,显得有些空荡。
横龙山深处平原里,约莫一万匠人苦力,正在夜以继日的修建城墙工事,平原边缘之地,大营驻扎,随时可见横龙铁骑策马奔腾,狼嚎之音响彻天宇,飞黄之势雄奇,骑兵阵法着实是粗糙了一些,主将高志对此也只能慢慢磨,这本就是水磨工夫。
相对而言,索成郭麾下将士整齐划一,阵法严密有序,骑兵浩荡奔腾,势若狂龙,暗合阴阳之道,一正一奇,配合默契。
在皇都,索成郭只是一位口碑风评尚可的年轻将领,到了恒昌宗后,索成郭自然而然成了老将。
一座悬崖之上,宇文君,景佩瑶以及院长大人遥遥观望此间风景。
宇文君轻声问道:“以院长大人的眼光来看,觉得如何?”
这个问题有些愚蠢,宇文君还是问出来了,恒昌军旅设立时间不长,蹩手蹩脚是在情理之中的,故而上次谢一鸣来了,都没好意思让谢一鸣一观。
索成郭无需多言,可高志麾下横龙铁骑,是肉眼可见的拉胯。
他想听听这位院长大人的高见。
世人皆知蒲维清乃人族第一剑客,殊不知这位院长大人是一位文武全才,道德文章水准颇高,其兵法韬略的造诣也不算浅。
蒲维清似笑非笑道:“初期练手,也算是不错了。”
这话是在说高志,与索成郭并无关系。
宇文君道:“索成郭家人都在皇都,盼星星盼月亮,等着这位军中好儿郎归家,暂时是回不去了。”
“此话我不好在秋清丞相那里言说,劳烦你私底下照拂一下他的家人。”
“我若亲自前往皇都寻柏小卫落实此事,也并非不可,可我并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很重视索成郭,恰好你来了。”
顺风声,顺心意,便是如此。
蒲维清直言不讳道:“高志眼下着实不如索成郭,可高志是七律之一,不出三月,便可掌握纲领,可让铁骑修成磅礴浩荡之势。”
“索成郭终究是庸才,难堪大用。”
“此事勿要意气用事。”
宇文君看向索成郭,心中若有所思。
用诸多将士的生死赌一个将军能否一战成名,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
宇文君道:“我去妖域,自然如八顾之宴武试一般,以索成郭为副将,张本初与郭盛和抵达妖域,只是练手罢了。”
三人离开悬崖绝壁,来到横龙山丛林里的小道上,脚步声沙沙,冲击三人心境。
蒲维清道:“以往我觉得,过了三十岁后,每一日都是在重复过往,如今你们这代人,大致是不会如此了。”
景佩瑶记得这句话,浅笑道:“可能往后步步惊心。”
蒲维清心里一沉,在北海与扶摇修道,小丫头也和以往有所不同了。
见风雷,如见浮萍,这便是女帝风采。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下山,蒲维清凝望了一眼恒昌宗的建筑轮廓,少年锦绣风光,当是如此,他会心一笑道:“我在你这个年岁的时候,远不如你。”
宇文君却言道:“所处的时代不同,我在你那个时代,未必如你。”
蒲维清眸光飘忽不定,这一次来恒昌宗,他不是院长,小两口也不是学子。
“无需送我了,我一路北上前往皇都,顺带听一听恒昌书院的朗朗读书声,如今白鹿书院里鲜少有读书声,便是有,也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具体少了什么,我也很难形容。”
宇文君同景佩瑶双手作揖微鞠一躬目送这位院长大人离去。
渐行渐远,以后还会有许多机会重逢,但某些岁月是真的过去了。
景佩瑶道:“师尊为何要突然聆听那些稚子的读书声?”
此事不怪景佩瑶见识短浅,只能说男女有别。
男人在意的事,女人未必会在意,情怀一事,真的男女有别。
宇文君轻声道:“院长大人心中滋味难明,稚子读书声如那清风明月,骄阳大宇,兴许,可涤清他心中那些晦暗不明的烟火气,更进一步,他也许可到无极中期。”
景佩瑶恍然大悟,再度对着师尊离去的方向深鞠一躬。
宇文君看着妻子这副模样,忽觉吾道不孤……
第四百三十八章 得手
恒昌殿。
殿外春风涌起,今年并无倒春寒。
张本初与郭盛和身着甲胄,二人仪表堂堂,尤其是郭盛和,龙精虎猛有意无意的彰显自己的大将风采。
宇文君轻声笑道:“郭将军已迫不及待了?”
郭盛和一脸自信道:“那可不,早就想率军前往妖域了。”
“把他许还山算什么,我去了妖域后,必会立下赫赫战功,惊艳人族上下。”
奋远将军许还山,是八顾之中唯一走上正途的人,正途一事见仁见智,至少明面许还山是八顾之中唯一的正统。
这份正统,令郭盛和心中不爽,也许其余人也很不爽,但郭盛和是最明显的一人。
宇文君温和道:“这次叫你们前来,便是让你们率军前往妖域练手,到了塞北城后,替我向江正将军问好。”
“不可因你世家大族的身份对那位老将不敬,尽量顺着对方。”
“若要喝酒的话,如能灌醉对方,自然是最好。”
宇文君取出一坛半月酒交由郭盛和,张本初在一旁静默无声。
说起来,张本初与江正亦算是旧相识,可在北方地界,江正自然更在意郭盛和背后的郭氏家族一些。
这些事,张本初均心里有数,无怨言。
郭盛和顿时来了精神,振奋道:“他若是问起你的近况,我该如何回复,至少我回复的真像是你的近况,他才不会觉得我客套虚伪。”
世家子弟的心思果然要更敏锐一些,张本初自愧不如,至少他没能想到这一点。
寒暄问好一事看似微不足道,内里亦大有乾坤。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就说我近日精研学问,搜寻南北典籍,为文昌书院添砖加瓦。”
“以及偶尔去灵族做客游玩。”
“顺带向他提起,我日后可能会同柏小卫去他将军府做客。”
郭盛和郑重点头,提及柏小卫,郭盛和心里极其敬畏,只差一招便可让周天和饮恨的剑客可不是吃素的。
宇文君对张本初吩咐道:“练手时,你与郭盛和暂且分开,若觉情况不对,你们二人立即合兵一处,你二人体内都有我的龙气加持,过些日子,我是真的会抵达妖域战场,到时我们三人一同奋战。”
“是一场硬仗。”
张本初重重点头。
郭盛和狐疑道:“硬战,是你一时兴起,还是另有文章?”
宇文君如实道:“皇都那里确有此等想法,而我们也势必会经历一场硬战站稳脚跟,横竖都是一样的。”
“我亲征,你们两人心里可更有底气一些。”
郭盛和想了想,淡然一笑道:“也是,你的断念可是很久不曾出鞘了。”
宇文君正色道:“一路小心。”
张本初与郭盛和郑重抱拳鞠躬,随即两位大将离开此间,各自率领一万五千大军共计三万大军出发了。
景佩瑶轻声道:“此时此刻,灵和王应当离开了府邸。”
宇文君微笑道:“夫人暂且留在宗内,我去去就回。”
景佩瑶没有多问多言,做贼这种事,人数自然越少越好。
宇文君横渡虚空离去。
梦都府。
北寒梦于中庭凉亭里喝着花茶,看着古书。
宇文君到了后,北寒梦并未抬头看向宇文君,翻阅书籍后说道:“那座府邸虽然只剩下了护卫与仆人,其中两名护卫已到了归元境,你人到此,能有几成把握?”
本想着这么重要的事,顾雍会亲至。
宇文君道:“无妨,我去去就回。”
“姐姐放心,不会走漏任何风声。”
北寒梦这才抬头问道:“既然有如此把握,为何要来我这里?”
宇文君:“……”
“就是想要看望一下姐姐,让姐姐莫要为我操心了。”
说罢,宇文君横渡虚空来到了灵和王府邸。
到了之后,府内的众人纷纷昏迷在了地上,房梁之上,一只巴掌大小的雪鹏飞跃到了宇文君肩头上。
宇文君来到这根古树旁,双手结印,流露出太古黑龙气息,继而虚无之力盛放,弥漫整座灵和王府,他已做好血战一场的打算。
一股异样的气息绽放开来,若万物回春,又如夕阳西下,阴阳轮回妙不可言。
枝丫枝叶徐徐生长,院落里,春满园。
一道真元旋涡开启,一位身着棕色华服的妙龄少女走出,眉心一点朱砂,若一尊谪仙,眸光深邃若大渎旋流,静静凝望向宇文君。
宇文君见状疑惑道:“山海园多年前消失过一位少女,便是你。”
“又是如何从山海园来到了这座阴森的王府中?”
少女轻声道:“这少女生辰八字命格乃极阴乙木,可容我神魂,灵和王昔日调查到了我的踪迹,便将我移栽到了这里,企图守株待兔,知晓一切隐秘。”
“既已遇见你,便交给你所想要的。”
一枚起源晶片从少女掌心蔓延而出,漂浮到了宇文君近前。
宇文君柔声道:“初次相逢,便这么信我?”
少女道:“你身上有太古灵猫与那条龙的气息,自然值得信任,若言那条龙与你亲近,可那太古灵猫若不愿从了你,便是不愿。”
“我心中灵气日渐腐朽,初次察觉到你,便想着今日之事了,你来的不算晚。”
宇文君这才明白为何那次会遇见这棵古树,为何会感知到那道气息,说起来今日不算初次相逢。
宇文君收下起源晶片,诚然道:“若你想离开这里,我可带你离开。”
少女说道:“这里很好,可助我吞噬气运休养生息,你姑且去吧,没了起源晶片,我大致要和太古灵猫一样,陷入漫长的沉睡。”
宇文君深鞠一躬,就此离开。
虚无之力散去,灵和王府一切如常,昏迷过去的护卫与仆人们相继醒来,似大梦一场,紧接着,护卫们开始发疯一般在王府上下仔细搜罗,一砖一瓦均不放过。
宇文君回到梦都府,北寒梦茶杯里的花茶仍旧温热。
“得手了?”北寒梦轻声问道。
宇文君轻微点头道:“是,善后一事便有劳姐姐了。”
北寒梦嗯了一声,灵都星辰台亦可察觉到各方人士横渡虚空的痕迹,北寒梦自然会抹除宇文君这道痕迹,同时,也会加入一些别的痕迹。
乱魂之山内,倒是有一位北寒梦的旧友。
此时此刻,灵和王能否在铁莽之城有所收获,都不太重要了……
第四三十九章 战场
宇文君归来后,怅然若失,那棵树不愿离开灵都,他亦无法强求。
倒也不担忧灵和王会察觉端倪而毁了那棵树,如今已有那少女作为容器,更与灵都气运纠缠不清,她想去哪里,便可去哪里。
吃完了就走,心中难免过意不去。
景佩瑶安抚道:“别想多了,她愿留在这里,自然有着人家的理由,也许到头来会发现你的担忧与自责是多余的。”
宇文君轻声道:“也是,张本初与郭盛和的大军估摸着还得过几日才能抵达塞北城,我们暂且前往妖域,四处走走看看。”
“石崑与魏桓就在妖域。”
景佩瑶微点头,小两口再度离开。
碧罗江,江水碧波壮阔,江面之上流血漂杵,有诸多人族将士的尸体,更有大量妖兽的尸体,四野一片狼藉,这里本该风景秀丽,怡然悠远。
残阳中,许还山身着甲胄批头散发,江水一如既往的荡漾。
这一战,他损兵折将两万有余,预计还得经历三场血战,才可拿下碧罗江。
阵风袭来,许还山眸光木然,昔日求学时,总觉得战事如说书人嘴里的故事一般简单,真经历后,平日里诸多关系不错的袍泽,纷纷倒在了血泊中。
他可做到慈不掌兵,可人怎能无情。
萧楚轻微拍打许还山肩头,轻声道:“战事嘛,总会死人的,一位自幼追随我的副将也死了,回皇都后,我真不知如何面对他的父母亲朋。”
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死了之后都是枉然。
萧楚继续说道:“拿下碧罗江后,便有了真正的立足之地,可血战才真正开始,往东是厉鬼涧,那里有人鬼蛛一族占据地利,且有印绶加持,占据主场优势,地势进可攻退可守,人鬼蛛一族本就剧毒无比,注定是血战。”
“往西,是金阳山,有金日猿猴一族镇守,这一族组合列阵熟稔无比,可与人族阵法相媲美,同样占据地利。”
“无论往东还是往西,都无法做到铁骑凿阵,都得硬桥硬马往里冲。”
“赢了这两战之后,才可打开妖域大地门户。”
“此时此刻,伤春悲秋有些多余。”
许还山渐渐挺直脊梁,眸光焕发新生神采,凝望远方说道:“大将军那里传来密信,恒昌宗的张本初与郭盛和即将来到妖域战场,先是在一些边缘之地与少量妖军过过招,之后预计是前往西面的金阳山,那里的战事要更难打一些。”
“我们只需拿下厉鬼涧即可。”
萧楚嘴角略有不屑道:“恒昌军伍只是派头大而已,真的可交于重任吗?”
许还山轻笑道:“谁知道呢,预计宇文君将会亲征,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尽快拿下碧罗江,传令将士们,即将发动第二轮猛攻。”
萧楚微鞠一躬退下,不久后战鼓声再度响起。
伞心平原,刚经历过一场正面鏖战,狼烟遍地,处处可见青鬼猪一族的尸骨残骸,随着许还山拿下此地后,也为人族打开了第一个入口。
诸多人族修行者陆续从伞心平原涌入妖域大地,虽言正值战时,但妖族大军不可能面面俱到,总会有一些缝隙任由那些人穿越而过。
多是自由人,有成心历练的,也有打算与妖兽扣生死关的。
这类人,一部分人出自于正雄山,一部分人出自于战神宗,还有少数人出自于恒昌宗。
至于南方宗派,暂时并无动静。
伞心平原以北,鏖战过后,四野一片寂静,山中便是还有妖兽,也都是些残兵败将。
溪边,有一小少年正在洗脸,石崑来到妖域后,亲眼目睹过传说中的妖兽,也在远处见证了伞心平原的那一战。
将士们冲锋陷阵,青鬼猪一族悍不畏死,一时伤亡无数,大地满目苍痍。
缓了很久,他都没能从那种震撼中恢复过来。
他记的很清楚,当时他不敢去看人族将士倒在血泊里,更不敢看人族将士被青鬼猪撕碎的惨烈模样。
刚转过身,师尊便将他的身子掰过来,他又只好用双手捂住眼睛。
师尊又强行拉开了他的双手,硬逼着石崑目睹了那惨烈一战。
并且还说:“你不看这些,又怎能长大。”
洗完脸后,石崑心情依旧沉闷,问道:“师尊,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陈缇若有所思,看向了远处,通过虚空中的气流,她已感觉到前方五十里之地,再次开战了,乃人族修士与妖兽之间的对战,均属于散兵游勇的正面相持。
觉得去看看,也无妨。
“跟我来。”陈缇说道。
石崑跟在师尊后面,怀念起了年关期间在南方一些贫苦村落里遇山开路遇水搭桥的事迹,那时候多好,一直做好事,心里也能落个实在。
走了没几步后,陈缇便带着石崑御风而行,来到了一处高地上。
下方,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剑客与一位身形粗壮的汉子展开了对决,汉子皮肤黝黑,生的阔嘴獠牙,手中无兵器,一身肌肉宛若花岗岩一般坚硬。
其本体是一只铁甲熊,端的是硬桥硬马往里冲的路子。
双方都在黄庭境界,女子剑客模样还算清丽,手中剑绷得笔直,蓄势而动,一剑刺向粗糙汉子的脖颈之地,此剑一往无前,只攻不守。
粗糙汉子一脸狞笑,任由这一剑落在脖颈之地。
铮铮铮!
脖颈之地激荡出电光火石,粗糙汉子一步上前,悍然一拳击向女子剑客额头,拳势刚猛,形成一方小小场域,迫使女子剑客无法抽身后退。
女子剑客瞬息回剑,以剑脊格挡粗糙汉子这一记硬拳。
嘭!
一拳过后,女子剑客身形节节后退,巨力涌入其体内,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
然粗糙汉子经风雨亦不动如山,一切如常。
高地之上,石崑惊怒交加道:“还请师尊出手救援那位姐姐。”
师尊却面无表情,仿佛是在看戏,犹如当初看战场金戈铁马流血漂杵时的漠然平静。
女子剑客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以为这粗糙汉子不过是徒有其表,经不起剑气洗礼,这一身横练却是粉碎了她的傲然剑心。
一招过后,她未生惧意,可她已知晓自己绝非这粗糙汉子的对手。
虽是同境,可偶尔却是云泥之别。
人族有浑水摸鱼的修行者,妖族照样有查漏补缺的硬茬儿。
粗糙汉子步步紧逼,眼前这女子剑客,于他而言不过一堆软肉,接下来这一拳,必要让她元气大伤,随后带回某个阴暗角落,好生发泄一番,也不枉连出数拳。
女子剑客心如死灰,刚欲调动真元,施展燃剑,一拳悍然轰击而来,落在其胸口,身形若断线纸鸢崩飞而出。
粗糙汉子咧嘴一笑,眸光已被肮脏欲望所填充。
正当他欲更进一步时,一颗石头冷不丁砸到了他的头上,虽无多少痛觉,却也着实惊扰到了他,然后,一位人族少年降临此间,曲臂撑腰,摆出古朴拳架,眼神坚决如铁。
第四百四十章 敬佩
女子剑客刚心生希冀,却见是这样一位小小少年,顿觉晴天霹雳,可心里仍是暖的。
少年意气并不会改变一些事情,也仅能令人心起波澜。
粗糙汉子见到石崑后,先是不屑,继而兴奋,咧嘴一笑道:“你要比那个女人更加美味。”
快步冲刺而来,石崑悍然无惧,平直端正的一拳递出,竟生出拳罡,拳意,大道至简,与粗糙汉子正面一拳交锋。
嘭!
一股气浪横荡开来,若战鼓生劲风。
一拳过后,粗糙汉子节节后退。
咔嚓!
无坚不摧的手臂断裂,脚下一个踉跄瘫软在地,五脏六腑接连崩裂,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人族少年,这是何等一拳,竟能让自己脆败。
石崑迷惘的看了眼自己的拳头,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以为自己必会骨断筋折,甚至死亡,可他此刻并未有任何痛楚。
女子剑客也是一脸匪夷所思,对着石崑点头柔声笑道:“多谢少侠出手相助。”
自己没有看走眼,她已察觉到附近有一位高人。
可她也看见,石崑面对铁甲熊所展现出视死如归的风采气魄。
这二者并不冲突。
被称呼了一声少侠,石崑羞涩一笑,言道:“姐姐接下来多加小心,我先走了。”
瞥了眼远处,空气中略有清香,随即一路小跑离开了这里,石崑步伐轻盈,若一阵疾风。
都一拳战败妖兽了,他心中格外自豪,尽管他知晓是不愿出手的师尊暗中助力,可终究是他与妖兽正面相持。
追上师尊后,石崑一脸灿烂笑道:“刚才谢谢师尊了。”
陈缇仍旧面无表情,说道:“你那位姐姐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若我们没有游历至此,她必死无疑,往后也不要做这样的傻事。”
有些女子性情清冷,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在自家后院里胜了几位强敌,便觉自己同境天下无敌,殊不知那正是往后挨毒打的祸根。
石崑嘿嘿笑道:“知道了。”
陈缇淡然道:“只能说,她命里有这场造化,不该英年早逝。”
两人一路向前,不久后,来到了一座瀑布之下。
瀑布中,有一少年赤身裸体,于瀑布之下淬炼体魄。
姜谦站在岸边盘膝而坐,也懒得对魏桓指点迷津,蓦然间,他睁开眼看向侧方,石崑满脸笑意的朝着他挥手,老朋友陈缇风采依旧不苟言笑。
三人也没搭话,不知是无聊,而是别的什么原因,均不约而同看向瀑布之下的魏桓。
少年体魄初显龙精虎猛的端倪,一举一动,周周正正,虽未能暗合天地阴阳大道,生气却如一轮大日东升,在胸口徐徐绽放开来。
良久后,魏桓淬炼结束,走出瀑布看见石崑后,一脸震惊,手脚麻利穿好衣裳跑到石崑跟前绕了三圈,嘿嘿笑道:“你也穿上了锦衣玉带,想来战力激增吧。”
李春阳入白鹿书院前,石崑并不认识眼前的魏桓,后魏桓与他一同成为文昌阁的双子星,石崑这才与魏桓有所交集,起初并无共同语言,都是异乡人,说起喜趣情怀,无异于鸡同鸭讲。
直到后来六位先生到了,各自追随先生远游,听师尊说魏桓在路上所经历的同样惊心动魄,石崑才对魏桓有了些认知。
魏桓对石崑亦是如此。
故而哪怕之前交道不深,此刻却成了见面熟。
石崑笑应道:“你的意思是打一架?”
魏桓故作谦虚道:“这会不会太直接了些?”
说这话时,魏桓瞥向了自己的师尊姜谦。
只要师尊点头,立马便可以大打出手。
石崑眸光也在有意无意寻摸师尊陈缇,然后一记脆弹的脑瓜崩就来了,当即额头上鼓起了一个红色小包,仿佛开了天眼。
魏桓当即不厚道的笑了笑,然而一缕劲气顷刻之间落在魏桓下巴上,顿时笑不出来了。
两人这才安分了下来。
姜谦打开空间法器,取出茶桌茶具,陈缇缓步上前入座,两位少年站在各自师尊身后,表情介于拘束与没皮没脸之间。
“继续往前,便是金阳山地带,那里有金日猿猴一族镇守,人族大军注定要在那里经历一场恶战。”
“我们若是去了,难免会被波及,依你之见,该如何?”
恶战,自然得去看看,虽言小小年纪见证战争的残酷,会让一颗心冰冷,可魏桓与石崑都不算是寻常少年,多经历一些事,赤子之心便可更有分量更纯粹一些。
对与不对,好与不好,需要具体的事件来明悟,而非以书上的那些道理为准则。
陈缇若有所思道:“可惜这一路并未掌握多少情报,去自然是想去的,但我们似乎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正面战场上便是你我,也难以力挽狂澜。”
“若在远处观望,又显得心意不诚。”
“不妨择日归去吧。”
姜谦举杯抿茶,安然点头,小家伙终归是小家伙啊。
这会儿,虚空涌动,陈缇与姜谦同时不安,纷纷亮出佩剑,剑气森然,化作一方剑域笼罩此间山河。
石崑与魏桓微微退后,且都各自摆好了架势。
虚空通道里,宇文君同景佩瑶徐徐走出。
陈缇与姜谦顿时将悬着的心放下了。
两位师尊对宗主大人微鞠一躬,两位少年对宗主大人深鞠一躬,礼数周到。
宇文君好奇的瞥了眼石崑与魏桓,体内真元充足,精气神虽还略有瑕疵,可此次游能到这般地步已算是不错了,回去多看一些典籍,便可将那些瑕疵慢慢打磨直至不见。
姜谦道:“真没想到是宗主大人亲至,让宗主挂念了。”
宇文君同景佩瑶来到几人近前入座,此间风水倒也适合品茶论道。
“你们四人返回恒昌宗,至于下一次游历,是在夏季了。”
“两个小家伙的父母也很挂念他们,都去恒昌阁问访过好多次了。”
陈缇与姜谦轻微点头,景佩瑶一时来了兴致,瞥了眼这两个小家伙,石崑与魏桓忽觉脸色微红,下意识转移目光。
景佩瑶嘴角上扬,不再去看两个小少年。
“待会儿我直接给你们开启虚空通道,本想着让你们原路返回,但如今各地军旅调动频繁,关卡审核森严,难免会多些麻烦。”
宇文君抿了口茶,对两个小家伙说道:“回去后好生练功,下一次来妖域,可是要上阵杀敌的。”
魏桓和石崑连连郑重点头,几人见状,并未取笑,少年这般风采,应当敬佩才对……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一礼
送走四人后,宇文君便同景佩瑶在四野漫无目的溜达起来。
此地距离厉鬼涧与金阳山都不远,昔日宇文君途经此地,虽未仔细观山河地势,但心中还是有所定数的。
硬战,大致就是金阳山一战了。
宇文君道:“许还山快要拿下整个碧罗江,第二战即将到来,赢了之后便可打开妖域大地门户,其实妖域大地的门户打开与不打开区别不大,横竖都要经历诸多正面厮杀。”
“令我觉得新奇之处在于,我们同许还山都出自于白鹿书院,都是八顾之一,大争之时担任开路先锋,替白鹿书院开了一个好头,替人族正统开了一个好头。”
“这或许亦是人皇陛下的一点小心思。”
景佩瑶浅笑道:“青华师妹还在恒昌宗,不妨叫上她也来凑凑热闹?”
白鹿阁四大魁首齐聚,也是一桩佳话啊。
宇文君笑着摇了摇头道:“大可不必,如今宗内可随时出手又最能打的人唯有青华师姐,小俪镇守钦天监,武宓忙活盘龙大小事宜,井寒清内阁政务繁忙,高志更是在演练兵马,总要留下一个最能打的年轻人才行。”
话音落下后,虚空再度涌动。
大将军身着一袭料子上佳的锦衣来了,犹如中年得意的富翁一般。
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柔声说道:“好巧啊,能在这里遇见殿下。”
四野山清水秀,风色柔美,丝毫不像是大争之地。
宇文君轻声应道:“大将军果然行事迅疾,这么快便搭建好了一座凑活能用的星辰台,不知将军此次前来有何指教?”
恒昌宗主很在意大将军的指教,凝望岳擘正脸,其人气息稳定,然而眼神略有飘忽不定,看来也是心里有愧,故而飘忽不定,若眼神稳如静湖,宇文君就要翻脸了。
岳擘讪讪的笑了笑,言道:“指教倒是不敢,想来殿下心中也有了定数。”
此次大将军并未将宇文君称之为公子,而是称之为龙族殿下,可见其心意了然。
宇文君道:“奋远将军连番苦战,不宜正面撄锋金阳山,我等后来者,自然要替奋远将军分忧解难。”
“只是我很好奇,大将军此次可有别的话要说?”
岳擘心一横,也懒得客套,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殿下拿下金阳山后,可自行布局,修建城防工事,后期萧南要走金阳山一道,到时还望殿下莫要刁难。”
宇文君微笑道:“让我留下一据点,任由我在妖域内驰骋?”
“大将军真能做这么大的主?”
岳擘古怪言道:“暂时还是可以的。”
宇文君哈哈大笑道:“不错,有大将军此话,我心里就敞快了,总好过含糊其辞不得精要。”
岳擘神色庄重,极其正经的对宇文君鞠了一躬道:“殿下莫要推辞,这一礼,殿下受得起,说起来此事与殿下也无关,反倒是坏了殿下诸多布局,我深感惭愧。”
宇文君神色淡然道:“少来这套。”
岳擘尴尬的笑了笑。
宇文君说道:“郭盛和与张本初到了塞北城后,你可直接向他们下达军令。”
岳擘嗯了一声。
宇文君瞥了眼岳擘,岳擘一时未解其意,看见景佩瑶后,连连笑道:“如此,就不打扰二位的雅兴了。”
至此,岳擘离开。
景佩瑶不悦道:“摆明了要将我们当做廉价的苦力,事后还得给他们让开道路,暂时给我们一些小彩头,这如意算盘敲的比北海的海啸都要响亮,方才我真想拔剑。”
宇文君无奈笑道:“我也想拔刀啊,虽说这一战不会伤及元气,但必会遇见不少硬茬,过程自然艰辛,你我更要亲自出手排除万难。”
“到了最后,军功荣耀都是其次,世人只会知晓是庙堂给了恒昌军伍一个上场实战的机会,到头来,反倒是欠下了人家的人情。”
“很气人啊。”
景佩瑶恼怒道:“更难堪的事也许还在后面。”
“陛下这手段,像极了地主欺负佃农时的嘴脸。”
有时一旦下水,便很难再上岸了。
……
……
塞北城。
郭盛和与张本初的三万大军到了,城内百姓夹道欢迎,锣鼓喧天,似年关回炉。
塞北城内不少寒门百姓的孩子,也都入了恒昌书院,虽言距离最近的恒昌书院都有千里之遥,可自家孩子可读书,甚至有机会修行,便是万里路,又有何妨。
北方大地,恒昌宗声望正隆。
这般阵仗,江正不得不出城迎接,见到飞黄银狼这等坐骑之后,亦是忍不住心潮澎湃,天宇中,张本初座下冥沌直往大漠放风,更是激起不少喝彩之音。
入城之后,江正亲自作陪郭盛和与张本初,姿态很低,犹如遇见了上位一般。
郭盛和拿出一坛半月酒,洒脱笑道:“宗主大人一片心意,大人还说近些时日在研究学问,来不及拜访将军这位老友,让我替他向将军你道一声别来无恙。”
“他还说,如有机会,会同副丞相大人一同来这里开往你老人家的。”
半月酒上桌,让这位老将心中颇受触动,这酒可非寻常人能饮之的。
或许对宇文君而言一坛半月酒无关轻重,可这坛酒着实送到了江正心里。
昔日八顾之宴武试,宇文君非但独挑大梁,更是给江正留下一幅大好局面,也不算欠了人情,或因宇文君处处独占鳌头,令这老将心生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与疏远。
往事历历,恍如昨日,别有一般滋味上心头。
江正畅然笑道:“郭将军此次亲征,可有想过建立多大的功勋?”
郭盛和咧嘴一笑道:“那自然是大大的功勋。”
郭氏家族在北方树大根深,昔日霸主赫连家族改头换面后,郭氏家族便成了北方实质上的第一豪门,令诸多世家望尘莫及。
江正虽刚正不阿,可他麾下将士们可是明里暗里的受了郭氏家族不少恩惠,故而在郭盛和面前,着实硬气不起来。
张本初安然作陪,未流露出志得意满的嘴脸。
江正也不知如何与张本初叙旧,昔日的边缘人物,如今也有资格坐在自己身前,八顾之首看人的眼光果然不俗啊。
越是这般,便觉得那青年深不可测,江正并不愿与那些深不可测的人有所交道,无关对错,只是本心如此罢了。
给许还山作陪衬是职责所在,给宇文君作陪衬,便是真的陪衬,顺带还还人情。
酒桌上推杯换盏,气氛倒也和睦,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一座城住的时间长了后,不但人会老,心也会老,诸多事无法同当初一样。
江正只想说,若恒昌宗没有和庙堂各自而治该有多好。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一动一静
横龙山深处的平原里。
高志与索成郭站在一棵骑龙松下,遥望军阵演练,或因是在深山中,将士们的喊杀声并未震天。
忽然间,将士们微微一顿,天宇中,白虎与黑麒麟裹挟万钧之势飞向高志与索成郭的所在之地。
高志见状,起身大喝道:“演练军阵岂可分心!”
一声怒喝,令平原里的喊杀声再度嘹亮了起来。
骑龙松后,虚空涌动,宇文君同景佩瑶现身。
两尊坐骑来到各自主子身旁,摇头摆尾甚是兴奋。
宇文君伸出手摸了摸黑麒麟的鼻子,柔声道:“真是很久都不曾与你相处了。”
黑麒麟闻后,腾跃而起,前爪探向宇文君肩膀,欲将宇文君扑倒在地,宇文君连忙后撤一步,令黑麒麟扑空。
“好了好了,看看人家白虎,多听话的。”宇文君哭笑不得道。
白虎来到景佩瑶前低头,任由景佩瑶摩挲它的额头,犹如一只温顺的大白猫。
索成郭看着这两尊武将梦寐以求的坐骑说道:“他们两人已到北方,你们是要打算过去大干一场,担任万人敌的角色?”
他与高志早就知晓这夫妻两人会进入妖域,只是想要亲眼见证一番流雪断念锋芒万千的风采,可事总不如人愿,他们还是得留在这里练兵。
宇文君含蓄点头,张本初与郭盛和亦可做万人敌,然而初战宇文君求稳,思来想去还是自己与佩瑶亲征一次为妥。
索成郭欲言又止,昔日在北方大漠,他曾对宇文君说过,望有朝一日可兵临妖域大地,如今有人先行一步,回想当初话语,心中略有神伤。
宇文君笑颜道:“你们两人暂且好生练兵,兴许不日之后,你们也得上战场。”
高志与索成郭微鞠一躬拜别。
宇文君驾驭黑麒麟,景佩瑶驾驭白虎离开了此地。
“这会儿他们两人应当已经在一些边缘地带完成了练手,接下来还会打一些接触战,预计两日后,就要到金阳山脚下。”
“我们可一路游山玩水,晃晃悠悠,两日后也当也到了战场。”
景佩瑶抿嘴笑道:“自己想要采风观景就明说,何须如此遮遮掩掩。”
宇文君似笑非笑道:“夫人可真善解人意。”
片刻后,小两口畅怀大笑。
……
……
经过一串珠子碎仗后,郭盛和与张本初各自率领两千精锐步卒来到金阳山外围,共计四千步卒,手持矛盾压山而来。
骑军虽强,然而金阳山地势险要,根本无铁骑凿阵的空间,骑军与其余步卒尽数停靠在伞心平原以待时变。
金阳山下,并未设防,一条狭窄通道直入金阳山内里。
狭窄左右两端,均是悬崖峭壁,大军入此道,金日猿猴一族便会顺势推落山石,活埋郭盛和与张本初的大军。
两人停了下来。
郭盛和大喊道:“恒昌宗郭盛和前来扣关,还请主将出来一战!”
其声如雷,其势如山海,声音贯彻金阳山,然里面却并无反应。
郭盛和看着这条狭长通道,笑道:“摆明了请君入瓮,不愿与我等正面厮杀。”
“看你了。”
张本初会心一笑道:“稍等片刻。”
随即,冥沌一飞冲天,来到金阳山上空,当即无数强弓劲弩射出暴烈羽箭,若滂沱大雨要将张本初淹没其中。
山地里,数不清的金日猿猴手兴奋吼叫,暗中有大黄庭射手接连射出轰天箭。
这般威势之下,张本初怡然不惧,冥沌发出一声怒吼,音波扩散开来,震碎大片羽箭,张本初挥舞破荒圣器,激荡出璀璨的电光火石,弥漫山野之间。
轰!
数十道长矛激射而至,饶是张本初这等万人敌,也难以招架,正面格挡了几次后,赶紧退了下来。
张本初刚退,郭盛和驾驭飞黄王者,凌空扑杀而至,一剑挥出,漫天剑气狂卷,倾泻金阳山,却是无济于事。
一座座防御阵法启动,剑意还未落在金阳山表层之上,便被守山大阵轻易瓦解,徒留灿烂的真元气浪。
郭盛和大呼道:“这是要打算当缩头乌龟!”
话音落下,一头身着重甲的金日猿猴手握长矛,从山地里纵射而出,长矛如箭誓不回头,直逼郭盛和咽喉要地。
当!
郭盛和巨剑横挡与咽喉前,硬生生吃了一击。
这头金日猿猴面目冷静,唯有丝毫狰狞,一击不曾得手,便不再与郭盛和纠缠,火速后撤,接着,又是一轮箭雨射来。
郭盛和连连挥舞巨剑,硬吃了一轮箭雨,随即赶紧驾驭飞黄离开。
下方,张本初,燕照,韩东,铁横等人见状,一脸苦涩。
郭盛和都无奈了,说道:“这是成心要守金阳山,不打算与我等正面撄锋。”
“暂且退了吧。”
张本初立即做出手势,四千步卒开始有序后撤。
行军打仗,正面撄锋的战役实则很少,然说书人最是喜欢谈论那些壮怀激烈的大战,殊不知战事精髓在于动静之间,而非攻守之事。
退军途中,郭盛和咧嘴笑道:“还挺明事理,知晓我们是初次强攻,不与我们正面撄锋,夜间兴许会来偷袭我们。”
“今夜,谁来值夜?”
初战不成,在张本初与郭盛和预料之中,预计会在第三次亦或是第四次挑衅之际,金日猿猴一族才会与他们动真格的。
但估摸着,今夜会有偷袭,也只是估摸。
燕照主动请缨道:“我来值夜,诸位今夜安心入眠就是了。”
剑客灵动,迅猛而飘逸,倒也适宜值夜。
郭盛和哈哈笑道:“你可不敢把我们卖了啊。”
此话一出,众将士们哈哈大笑了起来,燕照亦是跟着哈哈大笑。
张本初看在眼里,心中颇受触动,方才笑声传至金阳山里,且初战没能打成,难免消磨了些将士们心中士气,郭盛和看似随意轻佻,却在不经意调动将士们的元气,稳扶心气。
毕竟是初战,诸多将士心境不稳,常理之中也。
为将者,光是稳,是远远不够的。
口才,有时堪比利剑,甚至远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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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 破气
退了十里,区区十里,在这样的地势中,也不过一步之遥。
火头军们开始生火煮饭,郭盛和并未烧烤,将士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若言之前金日猿猴一族不敢正面撄锋,那郭盛和与张本初就在十里之内安营扎寨,同样是在恶心对方。
老子就在这里,有种来打啊。
张本初独自一人拿着肉饼,骑着冥沌来到营帐外正对金阳山,活儿虽然苦,也对不住张本初第一大将的身份。
然而当下唯有张本初可算作是真正的万人敌。
冥沌之威外露,令金日猿猴大军不敢冒然突袭。
远处,某座山头上,宇文君同景佩瑶到了。
一人驾驭黑麒麟,一人驾驭白虎,气势内敛,不见真章。
景佩瑶凝望大营方向,言道:“金日猿猴一族是打算消磨他们锐气,张本初与郭盛和是打算坐地还价。”
“倒是有趣。”
宇文君也觉得有趣,这也是他首次参与战事。
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必会有一方忍不住大打出手。
而骁勇善战的金日猿猴一族不出来一战,便意味着他们也害怕输了,伞心平原与碧罗江都已失去,士气一事,金阳山不占优势。
这一战策略上并不难打,只是看谁更能把握时机而已。
便是把握住了时机,横竖都要正面撄锋。
宇文君龙眸如炬,凝望金阳山内里,大大小小的陷阱关隘不计其数,然对于真正的万人敌而言并无意义,倒是有那么两座针对主将的阵法。
只要郭盛和与张本初可打开局面,后方的骑军便可长驱直入,这一战也就落实了。
宇文君的眉头却皱得很深。
景佩瑶也看出来了。
“横竖都要死人,金阳山最后哪怕是败了,我方将士依旧会死伤无数。”
“这一战,就是为了磨血。”
宇文君呵呵笑道:“早知如此,当时就该让岳擘给我磕几个响头。”
北方大漠的某个绿洲里,岳擘冷不丁打了个气势不俗的哈欠!
景佩瑶道:“其实我们也可现在出手,只是那样,这一战对郭盛和与张本初而言,便没了磨砺价值。”
“将士们往后难免心高气傲,很有可能会栽跟头。”
“左右为难。”
这也是宇文君心里郁结所在,太轻易的胜利,无任何价值。
想了想道:“郭盛和与张本初都能耐得住性子,金日猿猴一族兴许更能耐得住性子,得由我们主动挑事儿。”
景佩瑶握住流雪剑柄,问道:“从哪里下手?”
宇文君道:“我还在观摩中。”
景佩瑶:“……”
不知不觉间,双方已对峙了两日。
途中郭盛和派出几个嗓子大的接连挑衅叫阵,所换来的不过是箭雨。
同样,金日猿猴一族,也时常探出头,射向张本初的旌旗。
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然而郭盛和与张本初麾下的将士们,已逐渐心浮气躁。
初战,迟迟不打,最是磨人性子。
后半夜,营地里火光明亮夺目,照耀四方。
张本初与郭盛和深知这般下去,必会被金日猿猴一族彻底消磨士气。
正值此刻,天空中雷光闪烁,接着,密密麻麻碗口粗壮的雷电落向金阳山,一时间风雷大作,地动山摇。
轰隆隆……
隐约之间,更有一道极其粗壮的紫色雷电落下。
轰然一声巨响,金阳山的护山大阵当即出现了一道缺口,紧接着,景佩瑶驾驭白虎出现在天宇之上,一声虎啸震天动地,令山中无数金日猿猴震耳欲聋。
一剑挥出,起手便是长生三剑的无畏之剑,漫山遍野的剑意肆虐滚滚,横荡金阳山。
水流结冰,草木炸裂,剑气所到之处,灭绝一切生机。
很快,便撕出了一道口子。
然此刻,景佩瑶却也驾驭白虎撤了,并未一鼓作气战下去。
郭盛和与张本初同时做出手势,战鼓声激荡开来,燕照,铁横等人率军冲击而去,便是后方的骑军也陆续抵达战场。
遭遇变故,金日猿猴一族彻底怒了,打开门户,率领族群与张本初,郭盛和大军展开了正面撄锋。
“兄弟们,浴血拼杀,宗主与夫人亲自来了,一定要好生表现!”郭盛和大呼道。
张本初振奋喊道:“谁若是可第一个登临金阳山,事后必有重赏。”
行军过程里,张本初与郭盛和对视了一眼,表情都很微妙。
郭盛和直言不讳道:“宗主夫人原来这般生猛,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张本初幽幽言道:“她的战力兴许在武宓姐姐之上!”
“不过这一次若是武宓亲自率军攻城拔寨,绝不会像我们这般拖泥带水的。”
此话一出,两人心气蹿升迅猛,连娘们不过,便有些伤自尊了。
当即,两军陷入了剧烈争锋中。
一时喊杀震天,刀枪剑戟纵横交错,夜色里摩擦出无量电光火石。
张本初首当其冲,手握破荒对上了一位破极境界的老猿猴,冥沌大杀四方,所向睥睨,可哪怕有大将顶在最前方,郭盛和与张本初麾下将士,一来缺乏实战经验,二来经过两日磨气,无论是心气亦或是战斗意识,总归差了些意思,接二连三有人倒在金日猿猴的重击之下。
暗中,宇文君与景佩瑶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这已算是最好的结果,若不死人,将士们又如何知晓战事之沉重,心境之重要。
宇文君见状,略有无奈道:“这一战不在于谋略,只在于阵前厮杀谁更硬气些,并无多少点睛之笔,铁横,韩东,燕照这些人,也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张本初既想要兼顾大局,又想要勇冠三军,心有点贪了。”
“倒是郭盛和,有勇有谋,举重若轻。”
景佩瑶看在眼里,如实言道:“都很拉胯。”
宇文君:“……”
“且让他们战一会儿,随后我们再出手。”
黑麒麟与白虎死死盯着战场,恨不得立即冲下大杀一通。
三千之数,是宇文君的底线。
己方将士阵亡三千之后,他才会与景佩瑶再度出手。
低了这个数,此战便没了磨砺军风的价值。
高了这个数,损伤便有些惨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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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观将
张本初与郭盛和合力挡在最前方,二人真元催动极致,出手尽是杀招,无丝毫拖泥带水,然金日猿猴一族派出三位大黄庭好手,组成盾牌阵,尽可能抵消掉两位大将的猛攻。
郭盛和大骂道:“奶奶滴,可真难缠啊,真是泼猴!”
张本初面色冷静,一招一式将力道控制入微,看似大开大合,实则不停崩出暗劲,对方便是可以防住重击,也要硬吃一部分暗劲。
其中多少运用了些南疆炮锤的崩劲在其中。
暗中,一头金日猿猴手握一根古铜色长棍,潜伏于乱军丛中,眼神若鹰隼,眸光从未离开过张本初。
战至此刻,谁最能打,已一目了然。
那柄似枪非戟的重器,已然割裂不少族人身躯,上面滴着金日猿猴一族的鲜血。
轰隆隆……
张本初连出重击,撕开三位大黄庭高手组成的防线,郭盛和手握巨剑趁势猛攻,剑气若怒江奔涌,连绵不绝,锦上添花再度杀开了一道口子。
后方将士迅速让开一条宽敞道路,紧接着,狼骑到了,骑军开始汹涌凿阵。
喊杀声震天,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刀光剑影。
这短暂的片刻中,张本初与郭盛和打出了一波浪潮。
然而好景不长,面对铁骑凿阵,金日猿猴一族所有盾牌军尽数上前硬抗,狼骑冲击凶猛,巨大惯性之下,不得已杀入了敌军丛中。
接着,便是遭受长矛一阵乱戳,血洒疆场。
郭盛和大呼道:“停止凿阵,速调转方向。”
奔腾而来的狼骑快速纵跃高空,接着,密密麻麻的箭矢射向凌空的狼骑,张本初瞅准机会,破荒横扫而出,一道无量锋芒在虚空中横荡开来,破碎对方大量箭雨。
然而仍有少量骑军躲避不及,从半空中跌落,死相惨烈。
当张本初与郭盛和率领大军进入伞心平原后,金日猿猴一族便知晓了这路大军的成色,早就制定了相对应的战术。
金日猿猴本打算依靠地利活活拖死这路人族大军,怎奈何中途被人破局,且出手的人还躲在暗中,不过自然也有人招呼宇文君与景佩瑶。
第二计划,就是在厮杀中做出相应布置,如当下所经历的一切,盾牌阵抵消对方铁骑,弓弩手射杀坐骑。
至于正面争锋,拼的只是谁更技高一筹罢了,不讲什么战术。
导致双方现在谁也无法用谋略压制对方,只能硬拼。
忽然间,一头破极境界的金日猿猴手握古铜色长棍,骤然从乱军众中杀出,雷霆一棍轰向张本初。
这一棍势大力沉,棍体之上,闪耀密密麻麻雷蛇,破极之力催动极致,这一棍足以令大多数破极高手当场毙命。
郭盛和见状,想要插手,可他与对方相隔十丈,这般距离下,他回天乏术。
张本初心头一沉,架起破荒正面硬吃这一棍。
轰!
棍至,若一座铁山压迫而下,张本初身躯骤然蜷缩,千钧一发之际,扎了一个极其勉强的马步接地生根,一股巨力渗透至张本初骨骼经脉之中,令其当场虎口溢血,身躯一震。
若非手中是破荒,这一棍足以要了张本初的命。
老猿猴怒吼道:“当真以为我妖族可欺!”
骤然发力,密密麻麻的雷蛇涌入张本初躯体,当即震散了张本初半数气血。
张本初节节后退,老猿猴步步紧逼,不杀张本初誓不罢休。
主将受到压迫,将士们见状也是不由心头一震,士气潜移默化开始低迷,就在这刹那之间,不少恒昌宗将士受到众多猿猴重击,血洒当场。
暗中,宇文君和景佩瑶淡然的看着一幕,暂时不打算出手。
张本初若不能经历这等强压,又怎能长大,哪怕他受压制,会让将士们士气陷入短暂低迷,可哪一位大将不是伴随着诸多将士的死去而成长起来。
即便这个过程很残忍,甚至诸多将士都同宇文君有过一面之缘,可那又如何,这是战场,而非断剑峰到刀背岭的那段山河。
郭盛和想要过来救援,怎奈何他自己也被两只手握长枪的金日猿猴给拖住了,好巧不巧,这两只金日猿猴也有大黄庭修为,一个攻向郭盛和上三路,一个攻向郭盛和下三路,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至于郭盛和的副将,乃至于铁横,韩东等人均陷入了苦战之中。
正面硬拼,金日猿猴一族真的不弱!
且铁骨铮铮,寸步不让!
士气一方,金日猿猴压制了恒昌军伍。
可战场之势瞬息万变,张本初退了五十步有余,终于缓过劲来,将破荒往前一顿,强行顶开压制自己的长棍。
曲臂撑腰,双手握住破荒,眼神若凶虎凝望对方。
可对方并不打算在此刻与张本初硬拼,再度没入乱军丛中,接着便是一大群金日猿猴前仆后继不顾性命的冲杀了过来,哪怕明知是死,亦义无反顾。
噗噗噗!
抡起破荒,接连划出一道道黑旋风,上前的金日猿猴尽数倒在破荒之下,张本初杀红了眼,却也没乱了章法,果断掷出破荒,射向了郭盛和那边。
接着曲臂撑腰,双拳接连击出,拳势如虎,拳风如浪,拳罡霸道沉雄,一道道炮锤轰击而出,击飞大片金日猿猴。
围攻郭盛和的两尊金日猿猴顿觉不妙,刚欲闪身后撤,然破荒射来的速度有如惊雷,砰然一声贯穿一尊金日猿猴的胸膛,郭盛和趁势抓住破荒将其拔出,随即又用力甩了出去,破荒在乱军中宛若回旋镖般来回旋舞,带起大片金日猿猴的头颅。
郭盛和咧嘴一笑道:“谢谢啊,本来还想帮你一把的。”
张本初接住破荒,大笑道:“我们来赌一把谁杀的多,输了的人之后得把军功分给将士们一半。”
郭盛和豪爽应道:“好勒,那你可要加把劲了。”
随着两位主将之间的配合,恒昌将士的士气开始回升,出手愈发凌厉果断,心中杂念锐减。
这一幕,暗中的宇文君与景佩瑶都看在眼里。
景佩瑶沉着言道:“倒是不笨,知道以士气为主,好勇斗狠为辅。”
宇文君微微点头道:“虽说战力不如预期,可这份细腻心思着实值得浮一大白。”
景佩瑶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手。”
宇文君龙眸如炬,环顾战场,暗中蛰伏了两尊破极巅峰的猛将,其中一位被张本初的坐骑冥沌给纠缠住了,余下的一位则按兵不动,显然是等待某个见血封喉的机会,宇文君已猜测出那老猿不是为了针对张本初与郭盛和。
而是再等他与佩瑶现身,且必然胸怀大杀器。
大致估量了一番,恒昌将士此刻阵亡人数亦有两千一百有余,伤者不计其数。
宇文君道:“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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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 血战到底
张本初与郭盛和再度联手,齐头并进,稳压一方。
可后方将士始终差了一口气,顶不上去,致使战局始终都在正面相持,局势不分明。
张本初知晓宇文君此时此刻的想法,他看在倒在血泊里的袍泽,心中甚不是滋味,这种苍白无力与自己昔日在妖域历练时是不一样的。
郭盛和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层面,手中巨剑呼啸不已,剑风狂卷,战事与捉对厮杀是两回事,郭盛和已算是出色,他手中是巨剑,杀力沉重,比较之下,燕照的剑在厮杀中并不如何锋利。
将军不是那么好当的。
郭盛和对于宇文君此刻的袖手旁观,心里暗骂道:“真是够狠心啊。”
又过了一会儿,漫天血气飘荡,空气中除了腥臭还是腥臭。
宇文君终于现身了。
驾驭黑麒麟凌空而至,手中断念出鞘,恒昌将士刹那间士气大振,咆哮震天。
现身的刹那,一位破极巅峰的老猿便手握长枪杀至宇文君近前。
黑麒麟张口喷涌出黑色雷电,呼啸而去。
老猿手中长枪一抖,万千阴柔劲气激荡开来,轻而易举化解黑麒麟攻势。
“堂堂龙族殿下,竟然也来亲自叩关,真是好看得起我金日猿猴一族啊。”老猿厉声笑道。
宇文君没有丝毫犹豫,从黑麒麟身上凌空扑杀而去,一刀落下,老猿架起长枪硬吃宇文君这一刀,刀枪激荡出一股澎湃劲气横卷四野。
老猿已杀红了眼,愤然往前顶开宇文君刀势,接着一枪又一枪刺向宇文君咽喉要地,若连珠箭般。
宇文君身法迅疾,在半空中留下道道残影,老猿枪法已足够刁钻狠毒,却始终无法刺中宇文君身躯。
黑麒麟转身扑杀向了另外一边战场,替郭氏家族的几位将领撕开一道口子,黑麒麟到了,如虎入羊群,横冲直撞,肆无忌惮。
宇文君接连与这头老猿硬拼了几刀,一时谁也奈何不得谁。
赞赏道:“枪法绝妙,你的心与技已堪称完美。”
老猿满目狰狞再度杀了过来,然而宇文君却收回断念,双手合十撑起一尊巨大的混沌法相,法相顶天立地,一掌若山岳落下,拍击向这头老猿。
混沌气流淌,老猿压力骤增,愤然一枪刺向夜穹。
崩……
长枪骤然弯曲,接着砰然一声折断。
老猿喷涌出大口血水,却并未留手,催动全部真元,一拳重重轰向混沌法相的大掌印!
轰隆隆!
混沌掌印之上,衍生出无穷罡风气浪,横荡四方。
宇文君面无表情,一掌落下,强势镇杀老猿。
正值此刻,四道铁链无端衍生而出,长度无疆无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绕住宇文君的混沌法相,接着,三头破极后期的金日猿猴与一头归元初期的金日猿猴现身,四方合力,共同牵制宇文君。
郭盛和与张本初等人见到这一幕,心里拔凉拔凉的。
打了好半天,竟然还没能逼出对方的真实战力……
景佩瑶见势不对,驾驭白虎快速袭来,却只见十尊大黄庭境界的金日猿猴组成一方阵法快速围住了景佩瑶,不与景佩瑶正面拼杀,只求困住对方。
至此,金日猿猴一族的全部底蕴浮出水面。
宇文君神色淡然,瞥了眼那尊归元境初期的老猿猴,平和说道:“看来你早就知道我会现身此地。”
金日猿猴族长咧嘴一笑道:“那是自然,如今应龙在北海,你身边的那位无极高手不知去处,想来也在着手一些难以下手的事。”
“此时此刻,你已无力回天,杀了八顾之首,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宇文君轻声一笑道:“我这颗头颅着实值点银两,不过你肯定是无法拿下的,若是此刻投诚,我可放你们一条生路,不知你意下如何?”
族长哈哈大笑道:“你已穷途末路,竟也敢大言不惭!”
宇文君环顾四方,恒昌铁骑只是在战场边缘之地牵制金日猿猴一族的阵法,令其无法彻底发挥战力,也正是这些骑兵,为郭盛和与张本初承担大半压力。
亏得此间地势平坦,骑军虽未能凿阵成功,也多少发挥了些战力。
若非老族长一开始为了围剿宇文君与景佩瑶,以金日猿猴一族的底蕴而言,此时此刻张本初与郭盛和不说是全军覆没也差不多了。
果然是一场硬战啊!
宇文君从容道:“得亏我与佩瑶从恒昌宗驾驭麒麟白虎出发,一路招摇过市,否则还真不知晓你金日猿猴一族准备了这样的硬手!”
老猿猴这才回过味来,怒声道:“你是故意游山玩水,好让我等针对于你!”
宇文君并未做任何反抗,尽可能平和说道:“凌霄之下我无敌,你若是此刻投诚,仍可保留你金日猿猴一族的辉煌血脉!”
老族长闻后,骤然加重力道,四道铁链即将勒崩宇文君撑起的混沌法相。
宇文君再度动了。
果断祭出手中断念,若回旋镖般来回纵横穿梭。
铮铮铮……
刀意锐利至极,强势切碎这四道铁链。
紧接着,宇文君厚重一拳击出,拳风之中,演化出数十条壮硕青龙,裹挟雷电之威,在此间天地彻底肆虐开来。
噗噗噗……
青龙乱舞,所过之处,流血漂杵!
老族长见状,顿时红了眼,不计代价杀向了宇文君。
宇文君速度更快,一步跨出,短距离横渡虚空,顷刻之间来到老族长身前,身形骤然异变,化作一尊青龙光速流动,对老族长形成青龙缠身。
噗!
层层绞杀之力递进,老族长喷出大口血水。
宇文君的声音响彻在半空:“此刻投诚,还有机会!”
老族长闻后,眉宇之间烈气沸腾,大呼道:“我金日猿猴一族,誓不为奴!”
“死战!死战!死战!”
噗!
宇文君悍然发力,绞杀这位铁骨铮铮的猿猴族长!
族长死后,金日猿猴一族的士气并未有任何下沉,反倒是逐渐高涨,三军用命,悍不畏死杀向恒昌将士。
一股令人心悸的气压弥漫开来,致使多数恒昌将士忍不住的双腿发软。
张本初连忙大喝道:“休要后撤,后撤者杀无赦!”
“他们可死战,我们亦可死战!”
郭盛和一边挥舞巨剑,一边大呼道:“死战到底,寸步不让!”
两位主将自然要身先士卒,以身作则,否则其余将士将会无可避免被对方阵势给唬住!
轰隆隆!
另外一边,景佩瑶挥动流雪,盛放万千璀璨剑气,强势斩杀十头金日猿猴,继而白虎隐匿于虚空之中,下一刻出现便到了另外一边战场,随即就是一阵畅快厮杀,其场面血腥暴虐惨不忍睹。
小两口合力,刀剑争锋,杀招尽出。
所到之处,若飓风经过平原,卷起漫天尘埃。
血战了整整一个时辰,此间山河才安静了下来。
举目望去,地面上满是尸体,黑麒麟喷涌出雷火,开始清理战场。
此次三万大军,已死五千之数,银狼与飞黄死了八百之数。
宇文君,景佩瑶,郭盛和,张本初四人来到金阳山顶,为了稳妥起见,宇文君龙眸横扫整座金阳山,确认无机关暗器,才做出手势让大军进山。
四人在山顶点燃了篝火,夜色与血色交织下的火焰,格外惹人眼目,似是在心里燃烧过往。
血战过后,食欲不佳,几人也没有烧烤,只是喝了些清水。
张本初表情沉重,第一个开口道:“知晓这一战会很惨烈,未曾想过会是这般。”
“金日猿猴铁骨铮铮,往后必可成那青史佳话。”
郭盛和递给宇文君水囊,有气无力道:“一明一暗,是你早就想好的?”
“起初还真以为你是在刻意游山玩水,实则是为了保护我们。”
若这一次宇文君与景佩瑶没来,后果不敢想象。
郭盛和忍不住脊梁发凉。
宇文君如实叹道:“我与岳擘见过面,他给我鞠了一躬,我就知晓这一战极其艰难,恰逢你与本初是首次参与血战,所以一开始并未出手。”
“学到了就好,死去的那些兄弟们,等我返回恒昌宗后,自然会厚待他们的遗孀。”
以自家将士性命祭战,难免有些残忍。
却又是每一个将军的必经之路。
宇文君道:“一战过后,将士们心气与以往大不相同,接下来你们可在金阳山修建城防工事,许还山不日之后将会到访,到时你二人酌情而定,相机行事。”
“此次我与佩瑶亲至,伤亡不算惨重,许还山在厉鬼涧那一战,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张本初重重点头。
郭盛和狐疑道:“接下来就要靠我们了?”
大军开拔,有无万人敌真的不同,宇文君同景佩瑶便是最好的例子。
宇文君怪笑道:“别怕,高志与索成郭不日之后将会到来。”
“暗中我留了两只雪鹏,今日雪鹏未现身,只是为了磨砺你们,之后若遇到了生死关,亦或是某些关键节点,雪鹏自会出手。”
郭盛和一脸置气道:“这话说的,我怕什么啊?”
随后又说道:“只是这样一来,你身边便无人保驾护航了,华毒山那尊妖王虽有一战之力,可终归差了些意思。”
郭盛和知晓顾雍还活着,可他也知晓顾雍绝不会出现在无法决定天下大势的战役中。
宇文君温和道:“倒不用在意我的安危,重要的是你们,我可不想有朝一日听到了你们的坏消息。”
郭盛和嘿嘿笑道:“放心,我命硬!”
宇文君微笑应道:“话说开了,可以开始烧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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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六章 些许掣肘
皇都。
某个茶楼里,雅间精致,檀香漂浮,隐约云里雾里。
两位丞相大人难得坐在一起喝杯茶,私底下,这算是第一次聚首。
秋清是一个很讲究的人,此次的茶水钱,执意要与柏小卫平摊,柏小卫拗不过秋清,只好点头答应。
战报已从妖域传回,宇文君同景佩瑶亲自出手,拿下金阳山一战已不是秘密,人族上下皆知。
这一战的胜利单论声势,自然是不如许还山在伞心平原的初战告捷。
但这一战已成了诸多酒楼说书人的素材,大致会在近些日子闹腾出多个版本。
八顾夫妇联手,本就可牵动诸多听客的心,更有麒麟白虎出现在战场,以及张本初这颗还未升起的将星。
柏小卫玩味笑道:“许还山连战连捷,此刻还不曾拿下厉鬼涧,若非前两战胜了,恐怕声望会被宇文君彻底比下去。”
秋清道:“这一次关于恒昌将士的赏赐,当以什么为主?”
恒昌宗需要什么?
似乎什么都不需要,论财力,有北海红利,更与灵族展开多方贸易往来。
兵力虽不强,可庙堂自然是不会让宇文君做大做强的。
秋清还是想要给宇文君谋取一些实在好处。
能够雪中送炭的那种好处。
柏小卫沉思道:“宇文君所需要的好处,大致就是往后在妖域大地有一自己的据点,那个位置最好是一个持枢之地,可纵可横,可进可退。”
“但这样的好处,岳擘会用自己的铁牙死死咬住。”
“除非牙崩了。”
秋清无奈一笑道:“依你之见是静观其变,都诸多事都尘埃落定后,再为宇文君谋取一个合适的契机?”
“而拿下金阳山一战的功劳,可明面上给些绸缎银两,数目不大,但足以堵得住悠悠众口,同时也能让有心人知晓,这样的赏赐有些单薄了。”
“我去陛下那里如何言说此事?”
柏小卫道:“实话实说,往后的战况自然会愈发激烈,李洪山虽有布局,可在计划中,所经历的血战不下于二十场。”
“每一场都会死伤无数,陛下自然希望恒昌将士可以死的更多一些。”
“陛下会觉得既可刺探出恒昌将士的真实实力,也可将宇文君当做一枚分量沉重的棋子,或许会有奇效出现。”
“便是到了最后什么奇效都没有,那也无妨,因为陛下才是执棋子的那只手。”
秋清皱眉道:“这不摆明了是给宇文君谋取实惠好处,作嫁衣裳。”
柏小卫含蓄道:“最简单的,往往更有奇效,若过于策划此事,陛下心里难免不多想,且此事,不仅代表你我二人的意志,更有院长大人的意思在里面。”
秋清想想也是,从容道:“你是剑客,剑笔直端凝一往无前,此话由你去说吧。”
柏小卫:“……”
“多谢大人指点。”
两人开始品茶,檀香断断续续仍在漂浮。
……
……
灵都。
宇文君初战告捷的事自然也传到了灵族疆域,在灵族军方引发不小波澜,明眼人都能看出金阳山一战要比厉鬼涧一战难打很多。
对得起八顾之首的名头。
灵和王府,异瞳王爷已从铁莽之城归来,夜罗狡猾善变,关键时刻壁虎断尾抽身而退,灵和王自然是扑空了。
但也不算徒劳无功,至少扫荡了边疆之地的魔族谍子,只是回来之后,就知晓自己府邸遭遇了一位神秘人的袭击。
这让异瞳王爷顿时怒上心头,如此简单朴素的调虎离山,自己竟然中招了。
且不知道是谁策划了此事,星辰台那里传来的卷宗来看,倒是有位出自于乱魂之山的凌霄强者来往过灵都。
灵和王心里也曾怀疑过宇文君,可宇文君刚传来初战告捷的事儿。
时间线上,宇文君自然是撇清了关系,且事发当日,星辰台里并无宇文君横渡虚空的痕迹。
当然,痕迹是可以抹除的,灵和王深知这一点。
但宇文君不可能前脚从这里离开,后脚就去了战场,毕竟是自己的初战,他总得提前部署一些事情,谋略一些事情。
而乱魂之山的那人,灵和王直接排除在外,因为对方没有来自己府邸的动机。
王府内的一草一木都无任何变动,更别说密室里那些用作摆设的卷宗。
古树前,灵和王仔细观望,也并未发现什么。
这才是让灵和王觉得不堪的源头,有人来过又离开,未损失一草一木,且不知那人是谁,动机又是什么。
对于灵网的头目而言,这无疑比一刀斩断他的手脚更要难受。
恒昌宗。
宇文君同景佩瑶已从妖域战场回来,赢了归赢了,心情并不如何好,死了不少将士,且还是在眼皮子底下死的。
虽言是练兵之用,可人非草木岂能无情。
回来首要政事便是命内阁赶紧整理安抚那些遗孀的银两与某些隐晦的好处。
宇文君也没了喝茶的心思。
至于皇都那里何日传来赏赐的消息,他也并不在意此事。
景佩瑶忽然说道:“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什么?”
宇文君想了想,很认真的言道:“就在宗内赋闲,北方有伏城主政,暂且无忧。”
“不过说起来,我们是得回一次北海。”
“初战告捷的喜悦,也理当让北海的人知晓,有助于收买人心之用。”
战绩在这里,北人如何不服宇文君,那也得低头啊。
景佩瑶噗嗤笑道:“你倒是想的周到。”
柳青华与武宓来了。
柳青华迈着小碎步来到景佩瑶近前,殷勤的按摩捶肩,软糯糯的嬉笑道:“师姐威武,师姐战功赫赫。”
景佩瑶握住柳青华的手,浅笑道:“下一次也带着你。”
柳青华当即来了精神,说道:“好啊。”
武宓随意坐在宇文君面前,自顾自倒了杯茶,打趣笑道:“这一战过后,张本初便是真正的大人了。”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他一直都是大人,只是不太成熟而已。”
武宓神色一凝道:“贸易往来一事,受到了灵族那边的些许掣肘。”
“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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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 该有的样子
宇文君心里微微一沉,些许掣肘,毋庸置疑出自于灵和王之手。
此招精妙之处在于这些许掣肘早晚都会消失,灵帝陛下也绝不愿与恒昌宗在当下交恶,眼下宇文君也极其需要贸易往来的红利。
往后还会死人的,虽言有战利品,可府库里总得有些余银来安顿阵亡将士的家属遗孀,银子自然要越多越好。
灵和王这是在赌宇文君会不会因此事去灵都见他,亦或是见那位陛下。
宇文君轻声问道:“仲翊那里怎么说?”
武宓道:“此事仲翊暂不知情。”
仲翊都不知情,却刻意让盘龙知晓此事。
灵和王的动机已很明显。
宇文君沉思道:“暂且静观其变,刚出现些许波折,我们便过去询问具体缘由,显得吃相太难看。”
“一月之后,若依旧如此,我便亲自去一遭灵族。”
“另外,可给灵族那边的商人一些小彩头,稳扶人心。”
“若遇到了些过分的事情,尽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忍无可忍,杀就是了。”
有些小人物,终归是大人物试探另外一个大人物的棋子。
武宓嗯了一声道:“知晓了。”
其实宇文君也不在意灵和王是否认定他就是凶手,他已实现目的,此事无论如何着手,都很顺手,灵和王彻底落了下风。
但愿这位不是那种撞了南墙非要推到南墙的人。
能用时间将此事淹下去则最好,就怕那位异瞳王爷不走寻常路,在某些关键时刻节外生枝。
武宓继续问道:“此次拿下金阳山,皇都衮衮诸公各怀心思,是否需要打探一番?”
知晓庙堂众人的心中想法,自然是好事,可防患于未然。
总不能事事都指望柏小卫与秋清,再者,两人便是可指望住,恒昌宗手段若不过硬,万一出了个糟心事,都不知该如何收场。
有些事不大,也不会影响大局,但足以恶心人,乱了心境。
宇文君沉思道:“可派出吕中前往皇都,大小事宜由吕中自行决断。”
武宓微微点头,忽然说道:“真想去妖域大地上战一场。”
武宓好战,此事恒昌宗上下皆知,这样的一个人掌管盘龙谍报,着实有些屈才。
宇文君安抚道:“等过些日子,战局顺了后,你可去练练手解解闷,眼下唯有你可让我觉得后方无忧。”
武宓咧嘴一笑道:“我就是讲笑,无需当真。”
宇文君打趣道:“没看出来你在讲笑。”
景佩瑶与柳青华嘴角微微上扬,血矛才是征战的利器。
七日后。
人族再度传来捷报,许还山血战厉鬼涧,艰难获胜,阵亡将士尚且不知,金阳山与厉鬼涧同时拿下,开启了妖域一道小小门户。
接下来妖域三千里黑山大地便成了荡气回肠的战场。
大致上,接下来这一战,许还山将会退下来,由威远将军亲自挂帅出征,岳擘也会镇守中枢。
三千里黑山大地,不知要葬下多少亡魂。
而接下来的战事,将会彻底印证李洪山在妖域布置下的那些棋子究竟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
金阳山四野,已修建好了简易的城防工事,巡逻骑兵,哨骑均已上道。
郭盛和与张本初闭关了五日,在此期间大小事宜都交由了副将。
第六日,许还山与萧楚来了。
四人在金阳山顶修建的观山亭里折腾起了烧烤。
上一次张本初与萧楚会面是在威远将军府邸,这一次是在妖域大地,两人既没有相逢一笑泯恩仇,也没有刻意提起昔日的往事,如初次相逢多多指教。
陈年往事,终究是陈年往事,不值一提尔。
许还山脸色苍白,厉鬼涧一战,许还山身先士卒,经历了连番血战,致使五脏六腑均受到了些损伤。
回来后便是吃了些丹药,那也得好生修养半月才可继续作战。
不过接下来,许还山大致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会经历如厉鬼涧般的恶战。
许还山也从郭盛和嘴里知晓了宇文君与景佩瑶联手的具体细节,心中不忍感慨,两人果然战力非凡。
郭盛和分别递给许还山与萧楚两串烤肉,说道:“你们打算以金阳山为驿道也行,只是总得有所表示,双方在脸面上也能好看一些。”
不久后,岳擘麾下的傅浑就要率军从金阳山过道进入黑山大地,短时间里,恒昌将士将会与傅浑并肩作战。
身为东道主,郭盛和并不打算如何尽地主之谊,自然也不会好生招待傅浑等人。
当然了,若傅浑那些人想要提点礼物孝敬他与张本初,那也不是不行。
若是敢摆架子……
郭盛和与张本初早就偷偷摸摸的商量好了,一旦对方摆架子,必会见血。
总不能任何事都听宇文君的。
老将爱在人面上情面上欺负小将,早就成了千古难题,犹如那婆媳关系般。
郭盛和与张本初是绝不会任由他们胡来的。
许还山也听出了话外之音,吃了口烤肉,谦虚言道:“肉是真的好吃,单论手艺,已在御厨之上,之后我会同岳擘大人好生商议此事的细节。”
“小彩头自然是有的,至于大彩头估摸着是没有。”
“不过求人办事,自然会有一个求人办事该有的样子。”
郭盛和直接笑道:“不错,很识时务,不愧是奋远将军。”
张本初并未如何插嘴,这些事,郭盛和自然更熟稔些,出自于世家大族的底气,在这样的场合下会变得更粗壮一些。
反正两人都已合计好,张本初也并不会刻意找个存在感。
许还山和萧楚也都敏锐察觉到如今的张本初杀气内敛,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两人一明一暗,配合倒也默契。
本想来摸摸底,一看郭盛和与张本初这架势,许还山便放弃了。
郭盛和嘿嘿笑道:“放心,我与本初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到时候傅浑他们来了,该招呼的也会招呼,绝不会冷落人家。”
许还山无奈一笑道:“考虑的可真周到啊。”
倒是有一件事,让郭盛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因为不久后索成郭与高志也会陆续来到这里,高志姑且不提,索成郭与岳擘麾下的将军多有交集,会不会出现一些隐晦的内神通外鬼就不好说了。
然而此事,郭盛和也无处下手,最好就别来了。
毕竟他与张本初是打算刻薄到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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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好久不见
北海,明月山。
世上不知多少女子想在此地修炼,领悟漫漫大道,世间无数女子,唯有景佩瑶在此地正式修行过。
楚谨言虽一直都在这里清修,可女帝不在,无人指点迷津,她只能靠自悟,这里曾是女帝苦修过的圣地,楚谨言独自一人在这里感悟女帝昔日的风采。
人不在明月山,却在楚谨言的心里。
一人独居,看日出日落,观那海上明月,晨雾茫茫,总会在空寂的时光中,捕捉到那一丝丝的感觉。
兴许那一丝丝的感觉在大人物眼里不过小道尔,然对楚谨言已是全部。
如今楚谨言已到大黄庭,实力虽有提升,真元愈发精炼,可里的书,看过北海的浪潮,便越发觉得自己渺小,如一粒尘埃。
宇文君与景佩瑶并未先去海岸边上,而是率先来到明月山,两人到了后也对楚谨言的变化略有诧异,本以为她最多就是黄庭巅峰而已。
茶桌上,楚谨言添茶倒水,细心周到,眉眼之间满是谦卑。
景佩瑶柔声问道:“如果觉得这里有些压抑,可去外界走走,比如妖域?”
破极之前,必须叩一次生死关,恰逢恒昌将士就在妖域战场,楚谨言可在战场中蛰伏,单独面对一尊猛兽。
修炼一事极其残忍,不少叩生死关的人,都倒在了血泊中。
景佩瑶既担心楚谨言是否有那般战力,又害怕楚谨言不敢去迈出那一步。
大黄庭,对修行者而言,已对得起一代高人的称谓。
楚谨言微微低头道:“暂时倒也不觉得闷,叩关一事可晚些日子再去,这一次来了,大概要在这里居住多久?”
景佩瑶温柔道:“预计会多住几日,我们有话可慢慢说。”
楚谨言满面宽慰,她自然想念景佩瑶,可她也知晓,自己追随在小姐身旁,日子长了后,也难免是小姐的累赘,那份想念一直都在心里。
宇文君见状,会心一笑道:“你们姐妹两人先聊,我已看出谨言心里有些许心猿意马涌动,我在这里,你们反而放不开口角。”
言罢,宇文君转身离开。
楚谨言连忙说道:“公子,不打紧的,莫要如此。”
宇文君摆了摆手,便横渡虚空离去。
景佩瑶拉着楚谨言的小手说道:“别想多了,他一直都善解人意,有雅士风骨。”
楚谨言这才欣然一笑道:“你真嫁对了人呢。”
宇文君走了后,楚谨言自然而然活泼生动了起来。
她与景佩瑶谈不上闺蜜之情,可心里都有彼此的位置,亦可推心置腹。
北海的海岸上,港口相连,渔船无数,更有一座横亘海岸线的边关城防,每隔十五里,设一座烽火台。
边关将士共计八千人,其中五千人出自于赫连家族,三千人出自于郭氏家族。
郭氏家族的郭典年纪三十,修为大黄庭初期,战力稀松平常,学问尚可,带领一众郭氏子弟,主掌海产贸易,以及民生一事。
伏城则带领赫连家族,负责城防大小事宜,维系日常运转。
两大家族之间,要说没有矛盾,那自然有些虚假。
郭氏家族部分子弟见赫连家族衰败之后,平日里在赫连家族的人面前行止由心,常有妄语脱口而出。
对于这些,伏城只好下令让族人睁只眼闭只眼,不予计较。
有那么几次,那几位郭氏子弟过于狂妄,甚至想要轻薄一位赫连家族的侍女,那一次,赫连清漪决然出剑,不再忍气吞声。
事后,郭典才正式下令整顿家风,至于如何整顿,伏城尚不知情,也只能走下这个不明不白的台阶。
势利眼,无论多么高尚伟大的家族,总还是会有那么几人的。
城楼上,伏城在妻子的陪伴下,观百舸争流,海浪无声,经过数月整顿,赫连家族心里的那些阴影散去了些许,距离完全散去,尚且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不过海产红利,也让赫连家族在其余事上多了几分底气,府库充盈之后,便是购买大量修炼资源,培养后来者。
至于学问义理一事,家中学者也不在如往日那般端着架子对年轻人爱答不理,说话处事要比往年柔和了很多很多。
家和,万事尚未大兴,便是赫连家族的当下。
大兴一事,任重而道远,赫连家族在恒昌宗这道门庭之下,或有大兴的机遇,但很难出现那样的机遇。
伏城对此倒也看的开,走一步是一步,郭盛和与张本初在妖域首战告捷的消息传来后,伏城也是真的高兴,同族人聚在一起,好生喝了一顿酒。
并非是做给郭典看的,也不是做给世人看的,只是因为伏城真的高兴而已。
忽然间,虚空涌动,宇文君亲至。
伏城与妻子赫连清漪微微一怔,八顾之首来的有些突然,他们以为宇文君会率先去见郭典,然后聊一聊,说说郭盛和在战场之上的英勇风采,却没想到他率先来了这里,令小两口有些微茫。
周围的侍卫见状,纷纷半低头。
伏城微笑道:“好久不见。”
赫连清漪微微点头致意,对这位八顾之首心中要说没有怨言,那自然很虚伪,可至少那些怨气绝不会在表面上流露出来。
有些事,真的不会忘记。
或许多年以后,赫连清漪也许会放下心中成见,也许不会。
宇文君拍了拍伏城的肩头,和然笑道:“不错,已入破极,看来这些日子,你做了很多事。”
一边说着,三人一边进入里屋,赫连清漪先是给两人添茶倒水,随后又去了小厨房,打算烧几样拿手好菜。
伏城略有疑惑道:“没想到你会来这里,郭典那里若是知晓后,心中难免有所芥蒂,不妨事后去一下?”
宇文君坦然道:“我横渡虚空而来,他不会知晓的,他那里的事,我大致已知晓,比起之下,还是你要更辛苦些。”
“所以便先来看你。”
伏城心中滋味莫名,不知如何言表。
宇文君微微叩响桌角,伏城便提起茶壶添茶,怪味笑道:“此话倒是很有人情味。”
“次序也分的仔细。”
宇文君笑道:“痕迹是有些重,但已不重要,不知夫人手艺如何?”
伏城畅然一笑道:“尚可,较为入味。”
“要么再喝几杯?”
宇文君点了点头,随即打开无疆手串,取出一坛半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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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 还是有肉吃的
伏城苦涩笑道:“客人自带酒而来,显得我颜面无光,既是半月酒,倒也无妨了。”
宇文君轻声道:“还有两坛,你可与夫人私底下喝。”
又取出两坛半月酒摆放在桌上,伏城心情微妙,不知是盛情难却,还是神游太虚,总之一言难尽。
或许面对宇文君一直都有种淡淡的纠结,此时此刻,所有的纠结汇聚在了一起。
沉默中,夫人端着菜肴上桌了,赫连清漪眼角的余光瞥见半月酒后,心境微微一颤,滋味与伏城同出一辙。
北海之事,苦活累活都由赫连家族承担,好差事尽数由郭氏家族把持,以三坛半月酒慰问,倒也不算奢侈。
只是,宇文君亲至,亲自拿出三坛半月酒与派人送来的意味又有些不同。
赫连清漪放下菜肴后又去了小厨房端来了汤羹。
五菜一汤用于两人对饮绰绰有余了。
……
……
金阳山。
傅浑率领两万大军到了,军风浩荡,军阵整齐。
大营里,郭盛和与张本初坐在一起吃着烧烤,姿态随意慵懒,迎接傅浑等人的是燕照与郭氏家族的部将郭海。
虽不是正主,可那傅浑也不是岳擘。
张本初怪笑道:“那位老将若见我们这般不懂礼数,会不会当面翻脸?”
郭盛和嘴里还吃着烤鱼,丝毫不顾斯文的说道:“翻脸又如何,不翻脸又如何,求人办事就得有求人办事该有的样子。”
“若是我们从他那里求些实惠,老家伙必会把架子端到天上去,还能尽显前辈高人德高望重之风采,更能落下一个照拂后生的好名声。”
“礼数,是相对而言的。”
张本初淡然一笑道:“也是。”
金阳山入口处,傅浑大军依序进入内部,燕照与郭海两上前招呼傅浑等一众将军。
燕照柔声笑道:“久仰将军大名,晚辈燕照见过将军。”
傅浑,黑发长须,身高八尺,体态魁梧,身着重甲腰间佩刀,单论形象,还真有几分万人敌的风采,可这人以计谋见长,临阵厮杀并不如何出彩,身为一名将军,他深受岳擘器重,对得起上将之名。
郭盛和与张本初并未亲自迎接他,也不算意外,来这里之前,许还山私底下打过招呼,傅浑对着燕照与郭海两人礼貌应道:“真是有劳二位了。”
燕照做出邀请手势说道:“诸位里面请。”
随即,一行人往大营而去。
傅浑面无表情,大致瞥了眼四野的城防工事,谈不上固若金汤,但也在无瑕疵的范畴之中,恒昌将士军风硬朗而清明,作为新军而言,已算是不俗。
不久后,中军大帐到了。
燕照和过暖两人分别站在张本初与郭盛和身后。
傅浑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一方礼盒,随即微微抱拳言道:“早就听闻了二位的英名,今日才得见真容,一点心意,还望二位笑纳。”
军中只有上尊下卑,并无尊老爱幼等繁复礼仪。
但论地位而言,郭盛和与张本初在恒昌宗的地位要高于傅浑在人族军方的地位。
郭盛和还在吃烤肉,张本初也是如此。
燕照与郭海此刻面无表情,若两尊雕塑。
傅浑仍旧保持着抱拳的姿态,整个军帐里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大帐之外,将士们的交谈声此起彼伏,远处传来练兵的喊杀之声。
傅浑尚未动怒,他身后几位副将此刻已怒气上涌,其人一人的手已放在腰间宝剑之上,傅浑冷冷的瞥了眼这名副将,后者才满脸不甘的放下手。
这会儿,郭盛和与张本初擦了擦嘴,搓了搓手,站起身来笑呵呵的走到傅浑近前。
“早就知道你要来,本想着准备一顿宴席,给将军你接风洗尘,可转念一想,如今粮草也不算充盈,该节省的,还是得节省一下。”郭盛和一脸笑哈哈道。
实则近些日子,恒昌将士不说顿顿大鱼大肉,至少每天都有一顿大鱼大肉。
傅浑老道应道:“血战一场后,难免有些疲惫,此次我特意为将士们准备了些补身子的野味儿,还望将军莫要嫌弃。”
郭盛和拍了拍傅浑的肩膀,畅然笑道:“不嫌弃不嫌弃,傅将军这就有些客气了,但我也盛情难却啊。”
傅浑和然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本初好奇的瞥了眼傅浑身后的几名副将,热情招呼道:“既然来了,往后都是袍泽,自家人无需客气,请入座。”
傅浑轻微咳嗽了一声,身后的几人才依序在大帐里落座。
张本初双手击掌,雄浑掌力化作沉雄音波扩散开来,很快,军帐门帘拉开,火头军先是搬来桌椅板凳,随即开始上菜。
不下于二十道的珍馐美味上桌,整个大帐里顿时涌起无穷生机。
张本初轻声言道:“宴席自然是准备了,可将军见多识广,也总不能一开始就让将军知晓我们备下了宴席。”
“不过将军也许是知晓的,只是装作不知。”
说这话时,张本初看着傅浑的眼眸。
对于这颗将星,傅浑自然有诸多好感,如今相逢,却是在这般场合之下。
傅浑轻笑道:“将军的心意果真是沉甸甸的。”
张本初又言道:“我恒昌将士,多是雏儿,初经一场血战而险胜之,如今心气正高,平日里多有骄狂之气,往后若有些许小摩擦,还望将军多多宽容。”
“张本初谢过将军。”
傅浑一直都觉得张本初是一个走王道的人,可此话之中,既有王道也有霸道,年纪轻轻,便有这般修为,甚是罕见。
若言郭盛和锋芒毕露,张本初则真的就是大巧不工端凝沉雄了。
张本初拉着傅浑的大手入座,且坐在了傅浑身边,主动给傅浑到了一杯酒。
言行举止,自然而然,像是许久未见的朋友。
傅浑哭笑不得道:“将军所言极是,我自当配合。”
郭盛和在一旁哈哈笑道:“话说开了那就好,来来来,今日不醉不归,敞开了吃就是。”
两位年轻人的架子有些蹩脚,显得信心不足,至少傅浑的副将看来是这样。
可张本初身为东道主,自然是要给这些客人夹菜的,夹的每一块肉,大小近乎一致,手法平稳若一座山丘。
蹩脚,对得起年轻人的年纪与风采。
可信心不足,傅浑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张本初看似沉稳,却如一头在林间缓缓游荡的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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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风雪路
北海。
宇文君同伏城漫步于海岸边,春季的海风略有些冷沉,此刻一缕劲风吹到了宇文君面前,略微感知一番,便知晓郭盛和与张本初在金阳山的所做作为。
无奈的笑了笑,也罢,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且宇文君本就无具体的君命。
伏城道:“三千里黑山之地作为战场,依你之见,往后将会如何?”
同为八顾,才能不弱于郭盛和,甚至要比郭盛和略强一线,对于外域战场,自然心向往之,于情于理,伏城在北海操劳日常政务,着实屈才了。
宇文君思虑道:“我也不知,许多人都在推演计算,我便不去那场热闹,到时候是怎样,便是怎样,也能少操心。”
伏城微笑道:“也是。”
宇文君伸了伸懒腰道:“接下来你可养精蓄锐,大小事宜,可自行做主,神族大军是否来犯,取决于妖族战场会出现怎样的变动。”
“获取武勋,不在于一时。”
言罢,宇文君递给伏城一块恒昌令。
伏城早有此念,宇文君却明言了,心中暖流上涌。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宇文君深谙此道。
诸多人都不看好落败的赫连家族重振雄风,更不愿赫连家族死灰复君完全不介意此事,若有人同行,岂不是更好。
宇文君忽然笑道:“若你我一开始便是至交,那该多好。”
“那样,你便不会与赫连家族有所牵扯。”
伏城沉默不语,不知如何回复,有些事已回不去当初。
宇文君又说道:“错过便是错过,那时候我也从未想过要成立恒昌宗,也从未想过顾雍会死。”
“往后还有机会,近些日子,便委屈你了。”
伏城轻微点头。
旋即,宇文君横渡虚空离去。
伏城真的很好,无背景,能力在八顾之中兴许仅次于宇文君,大概是近些年宇文君唯一一件不至于意难平,又觉得遗憾的事。
明月山。
归来后,恰逢明月山周围飘起了零散的雪色。
景佩瑶傲然立于风雪中,流雪出鞘,隐约与天地共鸣。
楚谨言立于远处小心护法侍奉。
宇文君自顾自入座茶桌,品茶赏雪。
剑气微微摇曳,一股清澈的剑意涤荡开来,昔日景佩瑶的剑气是纯粹的少年心性,如今的剑气便多了些烈性与杀意。
距离中正平和很远,迷蒙之中倒是有一股舍我其谁的大气魄。
紫薇真元涌动,景佩瑶剑意一往无前,直冲天穹,不知尽头。
若人生路般。
良久后,景佩瑶流雪归鞘,洁白的额头渗出些许晶莹汗珠,整个人若大梦一场。
楚谨言上前递上手帕,欢喜道:“恭喜,紫薇真元更进一步。”
景佩瑶轻微点头,心中却是无悲无喜,扶摇女帝离开之后,她故地重游,首次感到了内心深处那股无能为力的遗憾,便起了剑势。
往事历历,恍如昨日。
景佩瑶回头望去,宇文君正一脸淡淡微笑。
冷声道:“偷看可是不礼貌的,不放你我再战一场?”
宇文君顿了顿,轻声应道:“那倒不必了,夫人在我之上就是。”
楚谨言见状,险些笑出了声。
景佩瑶瞬息而至,下一刻,流雪剑抵宇文君咽喉要地,微微往前些许,便可见血。
宇文君却怡然自得举杯抿茶,笑道:“近些时日已发生几场战事,行军打仗最重要的便是要避其锋芒,如当下的我一样。”
景佩瑶收回流雪,气笑道:“不要脸能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不愧是八顾之首。”
宇文君给景佩瑶倒了杯花茶,徐徐言道:“郭盛和与张本初已经同傅浑等人合兵一处,黑山之地战事将起,索成郭与高志此刻应该已在前往妖域大地的路上。”
“眼下到不会有硬战,可若是遇到了硬骨头,庙堂那里难免也会让我们继续去啃一块硬骨头,我正在思虑对策当中。”
恒昌军伍,资历尚浅,又逢战事,真是一块不错的垫脚石呢。
景佩瑶想了想,言道:“不如我们两人去给岳擘鞠一躬?”
宇文君哈哈笑道:“别闹,他还不配。”
“且就算这样,也是治标不治本。”
景佩瑶瞥了眼宇文君,应道:“你意主动出击,提前占据先机,杀出威望?”
宇文君道:“却有此想法,单论统军作战之能,眼下的索成郭算是一块已磨好的利刃,可成色差了些。”
“张本初与郭盛和所经历过血战,可那一战终归是你我二人替他们拔了大旗,故而将士们心境尚且虚浮不定。”
“得让他们几人联手去打一些不大不小的仗,磨砺出铿锵军风,再言主动出击。”
“傅浑,就在金阳山,过几日便会前往黑山大地,头筹一事得怎么看都是傅浑去拔,若是傅浑可在战场上出个岔子,便能给张本初他们英勇奋战的机会。”
“但显然,这个机会很难出现,傅浑不会犯错误,岳擘也在兼顾大局。”
“得想个法子,让人皇退一步才行。”
景佩瑶沉思道:“师尊与丞相大人自然可能有过些举动,我们不妨再看看?”
宇文君道:“我知道,可人皇哪怕愿意退一步,也是建立在我恒昌将士遭受重创的前提之下。”
“这一步,要自己争取,也能让皇都几位贵人撇清关系,往后便可洒落一张更大的网。”
景佩瑶道:“可与谢一鸣联手,你在明,谢一鸣在暗?”
宇文君道:“有过此想法,不过谢一鸣最好还是别动,如今恒昌宗已算是一座空城,谢一鸣保留实力,便意味着南方与恒昌宗一样固若金汤,哪怕人族内部不会发生战事,此举有些多余,但至少看上去很体面。”
“也能中断诸多小人之心。”
“可下手之人,在于平王殿下。”
景佩瑶一头雾水,疑惑道:“那个中庸的王爷?”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此话可不要当着王爷的面说,他掌管人族与灵族之间贸易往来等大小事宜,手中实权很大,可私底下会晤一番。”
“会晤的地点,最好是在灵族,稍微敲打一二,给些彩头,此事也就成了。”
“人皇知晓后,也就自然明白了我的动机,得让陛下知晓,我是一个敢欺君的人,却不会干出欺君之实。”
“不过说起来,此事还真的要去拜访一番灵和王,尽管我暂时还不太想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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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从善如流
逗留两日后,小两口离开明月山,楚谨言依旧留在这里默默修行自悟。
返回恒昌宗后,宇文君便传来了武宓。
为张本初等人谋主权一事倒也不着急,但能尽快落实是为最好,毕竟人皇的意志传达至妖域大地,也得经过千山万水。
“皇都那里如何?”宇文君轻声问道。
武宓平和回道:“一切如常,暂无水花。”
“兴许水花还在酝酿中。”
宇文君道:“既如此,我便主动砸出水花,接下来你与佩瑶镇守恒昌宗,我去一遭灵族,若有人族商旅经过横龙山时,可稍加盘查一二,无需具体细查,拖延些时间即可。”
“具体尺寸,你与佩瑶酌情拿捏就是了。”
武宓歪嘴笑道:“这是要做些坏事?”
宇文君哈哈笑道:“算是,但也不完全是坏事,只能说礼尚往来罢了。”
武宓看向景佩瑶,怪味笑道:“说起来可是与宗主夫人第一次共事,且还是坏事,让人有些期待呢。”
景佩瑶意会道:“我也很期待呢。”
宇文君起身道:“你们先商议细节,我先走了。”
二女目送宇文君离去后,又相视一笑,这二位姑娘可都不是小女子。
南山剑宗,后山。
悬崖之巅,一方草庐,山上清风游荡八方。
入无极境界后,周天海便鲜少参与宗内政务,大小政务一律交给周长青掌管,既清闲了下来,也可好生领略入无极之后的光景。
盘坐与蒲团,听风声入魂,倒也有些仙人风采。
忽的睁开眸子,眼前站着一位锦衣玉带的英挺青年。
周天海起身相迎道:“不知是殿下到访,有失远迎,还望殿下见谅。”
宇文君进入草庐观望了一番,柔声笑道:“说起来也是我不请自来,惊扰了前辈,要见谅的是前辈才对。”
周天海一边倒茶,一边谦虚言道:“殿下说笑了。”
一直称呼自己殿下,宇文君觉得不是滋味,想纠正一番,可又觉周天海并未叫错,有些规矩与道义素来分明。
两人跪坐于蒲团上,宇文君举杯道:“此次倒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过些日子,望前辈去一遭妖域,为我恒昌将士保驾护航。”
“非全军覆没之际,前辈无需出手。”
“大致上,前辈兴许并无出手的机会。”
周天海微微一怔,庙堂之事他素不关心,宇文君今日到访着实有些突然。
点头道:“除了这些,可还有其余的事?”
宇文君摇头道:“并无,前辈是剑客,剑要么不出鞘,要么出鞘。”
周天海道:“知晓了,何日动身?”
宇文君道:“明日。”
周天海嗯了一声,俯身给宇文君添茶,姿态从容而谦逊。
此事本可麻烦顾雍,可觉得,有些事周天海要比顾雍更具有奇效。
至少庙堂的大佬知晓周天海亲自出动一遭,恒昌将士的份量无疑会在那些人心里变得更重一些。
宇文君抿了口茶后,便离开了。
周天海瞥了眼自己的剑,它的确很久不曾出鞘了。
灵都,灵和王府。
大门外,宇文君长身玉立,等了稍许后,异瞳王爷满面笑容的出来了。
“稀客啊,功臣啊。”灵和王故作热情笑道。
两人一同步入王府里,近些日子,恒昌宗与灵族的贸易往来受到了些许掣肘,宇文君亲自来一遭灵都,也在情理之中。
进入中庭入座后,宇文君开门见山道:“此次是真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灵和王柔和笑道:“不嫌弃,毕竟你是功臣,可惜我并未亲眼目睹金阳山一战,此次来是为了贸易往来一事?”
宇文君摇头道:“非也,贸易往来初期,有诸多摩擦,有许多细务需得好生整理,也在常理之中,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此次前来,倒也是为了贸易往来一事,与人族庙堂有些许关联。”
灵和王微微一怔道:“愿闻其详。”
宇文君说道:“平王殿下来灵都后,需得稍稍掣肘一番,私底下我会同平王喝几杯茶水聊聊,从而换取我恒昌将士在妖域战场上的一些主权。”
“虽说此事众人都心里有数,可人啊,就像蛤蟆,戳一下动一下。”
“总得有个具体的章程,才能让诸多事变得合理起来。”
灵和王一头雾水,他以为宇文君今日来,是为了恒昌宗的贸易往来。
思虑道:“此事我怕是坐不了主,估摸着你还是要面见陛下。”
宇文君柔声笑道:“小小掣肘,点到即止,能会意即可。”
“黑山之地的战役即将开始,稍许风吹草动,便可触及诸多敏感的神经。”
灵和王稍微一想,便回过味了。
恒昌将士作为垫脚石,但也符合众人心中想法与实际需求。
“好,不过得稍微等几日消息,此事应该不着急吧?”
宇文君懒散靠在椅子上,如实说道:“不着急,等消息的这几日,我便在王爷府中小住几日,还望王爷莫要嫌弃。”
灵和王连忙笑应道:“这话就有些夹枪带棒了,龙族殿下在我这里小住几日,那也是我的荣幸啊。”
“只是这痕迹会不会有些太重?”
宇文君轻声道:“王爷不说,谁知道家中有个贵客?”
“若可让某些人胡思乱想一番,也算锦上添花。”
灵和王无声而笑,忽然问道:“殿下在魔界也有所布置,不知掌握多少机密?”
宇文君故作迷糊道:“边境出事了?”
灵和王看着宇文君问道:“还没,但早晚都会出事的。”
宇文君想了想,回道:“谍子仍在蛰伏,并未参与诸多具体事宜,唯有开战之后,方可有见缝插针的机会,潜龙暂时勿用。”
灵和王若有所思,这未免过于严丝合缝了,可细细推敲之下,他也不认为宇文君在魔界真有翻云覆雨的能力。
“梦都府那里如今是古澄一人居住,不去去吗?”
宇文君顿了顿道:“见过平王之后再去,免得别人说我吃百家饭。”
“事实上,我也一直都在吃百家饭。”
灵和王:“……”
“殿下所言极是啊。”
第四百五十三章 贼会承认自己是贼吗?
数日后,横龙山外的驿道。
春风度,千山暖,商旅长达十余里,更有两千重骑开道,为首的将军名曰林亚,家住皇都郊外,本是军方一千夫长,为人敦厚朴实,修为尚可,无多少将帅之才,却颇有眼色,故而被抽调之长灵军担任南灵将军,属东南西北四大灵将之一,也算是变相的在仕途更上层楼,以护卫商旅为职责。
林亚,身高八尺,生的虎背狼腰,模样肃穆,打眼一看就知晓是一个做事本分的人。
这一批货物将直达皇都,继而分配给皇都诸多商团,且还都是重货,万不容有失。
人族与灵族结盟以来,他这已是第五次经过横龙山地带,到了这里,便可遥望皇都,每一次途经此地,便由不得多看一眼横龙山的壮美轮廓。
忽然间,前方的哨骑踏马飞奔而来,脸色难堪道:“回禀将军,前方恒昌宗武宓率众拦住了去路,说是调查一名细作,且怀疑细作就在咱们的商队里面。”
林亚闻后,先是一头雾水,后方的将士们与商旅成员也不由的心头一沉。
“将军啊,这批货要在后日之前抵达皇都,可千万不能耽误。”一位商人面露难色道。
林亚深呼吸了一口气道:“诸位莫慌,随我前去一探究竟。”
驾驭甲等战马主动向前开道,后方车队紧随其后。
半柱香后,便看见前方约莫有三千步卒陈列,彻底拦住林亚的去路。
为首的是一位手握血矛的女子,关于这位女子的故事,林亚自然也听闻了许多,昔日恒昌宗开宗之日,就是这位女子力挫群雄,令各大宗派俯首。
除了这位女子之外,一旁的凉亭里还有两位女子,景佩瑶安然坐在茶桌上品茶,一位戴了半张面具的姑娘正在给景佩瑶按摩捶肩,凉亭之外,更有一尊浑身雪白如玉的白虎盘卧。
这架势一看,便知晓是出了大事。
林亚麾下的将士们见状,不由的心里一沉,虽言这些将士们也都或多或少经历过一些简单粗糙的小战役,但他们深知,光是一尊白虎,便可彻底压住他们的士气。
姑且不说这两位姑娘本就是万人敌。
人族谁不知八顾之一的景佩瑶,以及宇文君的左膀右臂武宓。
商人们的脸色逐渐苍白了起来,凉亭外的白虎虽未有任何举动,可无形之中透出的煞气还是令他们如坐针毡。
老虎总归是吃肉的,何况一尊生有战翼的白虎。
武宓将血矛顿地,一道清脆的金戈之音透出,继而扩散至漫山遍野,不说林亚麾下的将士们,就是林亚也被这股势头惊了一下。
上前挤出一抹牵强的笑容问道:“敢问姑…将军这是出了何事?”
武宓饶有兴致的瞥了眼林亚,笑道:“也不是太大的事,宗内出了一名细作,据我们所知,那名细作就在你所护佑的商队之中。”
“今日便只能让将军歇息一下了。”
后方的重骑与商队成员们彼此面面相觑,都觉得一头雾水。
然后,武宓便做出手势,后方腰间佩刀的步卒们便以迅猛之态冲向了商队。
“给我好好盘查,车上的物件也一样都不要放过,彻查此事!”武宓轻喝道。
林亚虽然敬畏武宓,可不代表他惧怕武宓,阴沉着脸说道:“将军这事做的便不讲究了,无缘无故,可知这是通往哪里的商队?”
“可知误了时辰,得损耗多少银两?”
武宓咧嘴一笑道:“就你也配这般质问于我?”
话音落下后,血矛便横扫而至,林亚到也算是,连忙架起长枪格挡。
嘭!
血矛罡威赫赫,劲气磅礴,接触到林亚手中长枪时,刹那间崩碎长枪。
噗!
血矛劲气直冲林亚,顷刻之间拍击在林亚腰腹之地,令这位南灵将军身形倒飞而出,半空中喷涌出大口逆血。
落地之后,更是砸出一道人字形大坑,当场昏死了过去。
林亚麾下的将士们见状,刚欲催动战马向武宓冲击而去,凉亭外的白虎骤然凌空,一声虎啸激荡天宇,其音波如黄钟大吕激荡岁月,更是衍生出一股罡风直冲林亚麾下的大军。
凉亭里的景佩瑶也微微将流雪出鞘半寸有余,一股冰冷至极的剑意弥漫开来,使得方圆十里之内,顿时出现了倒春寒的古怪气象。
略微出手便震慑了十里长队。
林亚的副将连忙上前将林亚搀扶了起来,南灵将军此刻满面尘土,脸色惨白,彷如大病一场。
恒昌宗的将士们入场之后,将每一个商队成员都摁在地上好生搜罗了一遍,部分下手狠的将士更是将商队成员现场严刑逼供一番。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这些人也都是有别于贫民百姓的体面人,平日里也好排场,如今却是敢怒不敢言。
谁人不知宇文君昔日殿前溅血的事。
至于车内的商品,将士们更是以极其野蛮的姿态打开,然后仔细搜罗,更是不小心打碎了不少精美的水晶石制品。
一时间,很多人都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这场突如其来又让人觉得莫须有的变故令他们如霜打了茄子般焉了下来。
南灵将军不是武宓的一招之敌,况且这本就在恒昌宗地界,他们又能如何?
林亚被副将注入一股柔和真元,逐渐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一看,自己所护佑的商队近乎成为了待宰的羔羊。
一时间火气冲霄,快步走向武宓,沉声问道:“无凭无据,你恒昌宗凭什么这么做?”
武宓看着林亚轻蔑一笑道:“贼会承认自己是贼吗?”
林亚气急,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复。
然后又快步走向凉亭处,打算在景佩瑶这里讨个说法。
还没到跟前,白虎便拦住林亚,且对他流露出凶狂眸光。
林亚当即就腿软了一下,气息不是很足的说道:“八顾之一,也是这般不讲斯文体面吗?”
戴着半张面具的司雪姑娘轻声笑道:“你是一介武夫,就最不好口出诛心之言了。”
“当心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林亚左看看右看看,竟不知该找谁。
且他敏锐发现,恒昌将士搜罗的极为仔细,十里长队,以恒昌宗将士这般速度搜罗下去,那至少也要到明日下午时分方可结束。
如此算来,这批货将无法按时到达。
出了事,朝堂首要问责他这位南灵将军。
只好走到武宓近前,说了句软话:“不知往日因何事开罪了将军,还望将军明示。”
他的副将这会儿也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干瞪眼,干着急,毫无办法。
武宓面无表情道:“并未开罪我,我们只是调查细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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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还不算老
皇都,御书房内。
人皇随意坐在皇座之上,言道:“大争之前,诸多百姓叫苦不迭,大争开启后,因贸易往来一事,令诸多本该穷途末路的商贾之流枯木逢春。”
“人族士气正隆。”
“八顾之首竟然横生枝节,令朕好生无奈。”
平王眼眉低垂道:“除却横龙山的商队被无故拖延,灵族那里也传来诸多不利消息,原本谈妥的价格临阵变卦。”
“本该上车的货物,也因各种原因暂时留存在了库房。”
“或是春雨将至道路泥泞,或是近些日子潮气太重,需得好生安放一段时日。”
“所有事件的源头,都直指那座王府。”
灵和王是一位实权王爷,只要不是涉及军方,余下的事,灵和王都有先斩后奏之权,灵帝便是看见了,也不会多言。
人皇怪味笑道:“前几日柏小卫找过朕,谈及了关于宇文君赏赐一事,话说的模棱两可,留有后手,这并非柏小卫的作风。”
“秋清这个老狐狸,也在尽可能的胳膊肘往外拐。”
“如今灵族那里都有些许微词,朕是不是很不得人心?”
平王低头应道:“陛下中正平和,宽厚仁慈,深得民心。”
人皇哑然笑道:“民心与人心总归是不一样的,朕知道了,立即前往灵都一探究竟。”
平王微鞠一躬快速退下。
贸易往来一事,关乎民情,关乎军情,不容有失。
前方将士若知晓后方有了些许波澜,难免会凌乱军心一二,任何事都可细细斟酌秋后算账,唯独此事不可。
人皇冷声自语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有些事明知大概会是怎样的结果,可章程是一步都不能少了。
白鹿书院。
屋檐下,柏小卫与蒲维清欣赏满园春色,风景虽好只是表情淡漠了些。
“宇文君这是在公然挑衅,已触及陛下心中逆鳞,这一步棋走的太过险恶。”柏小卫沉声道。
景佩瑶与武宓同时拦路,还有一尊白虎恐吓林亚部众。
是否有细作无人在意,只是不打招呼便来了这么一出,难免令人心中恼火。
御书房的案台上,弹劾恒昌宗的奏折已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蒲维清无奈道:“此事我无能为力,事发之前兴许可以斡旋一二,然当下,已算是彻底翻脸,没地方讲人情世故了。”
柏小卫诧异道:“你是白鹿书院的院长,不想些法子修修补补一二。”
蒲维清怅然道:“已经明面翻脸,我如何补救?”
“此时此刻做这些,怎么看都多余,姑且先看看此事如何尘埃落定吧。”
年轻人火气大,不按规矩办事常有发生。
昔日宇文君用许还山的人头买一百万两黄金,那时人族内政稳定,与外族也无往来,事情都可商量着来,此次是连商量的余地都没了。
柏小卫叹息道:“一静不如一动,暂且先看吧。”
翌日。
灵都,人族平王殿下在御林军统领的护卫下,隐秘来到了灵和王府上。
灵和王大摆宴席,盛情相待,更是拿出了一坛宇文君送给他的半月酒亲自作陪。
“兄台第一次来我这里,淡饭浊酒,还望兄台莫要介意。”灵和王柔和笑道。
平王身着一袭棕色蟒袍,气态从容道:“如此盛情,王爷真会说笑。”
灵和王开门见山道:“酒肉管够,若言其余的事,兄台不妨在灵都四处游玩一番后,再做决定。”
平王轻声笑道:“那位龙族殿下给了怎样的承诺,可让王爷这般义无反顾?”
灵和王微微挑眉道:“承诺当真可一诺千金?”
平王顿了顿,无声而笑,言道:“不妨先喝几杯?”
灵和王举杯道:“好啊。”
后院之中,宇文君懒散躺在躺椅上,两位侍女微微摇晃,一位茶女端茶倒水,还有两位侍女捏脚捶肩,好不惬意。
上一次这般闲散,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自成婚之后,宇文君从未如此酥麻过。
他知道两位王爷此刻正在饮酒聊天。
也知道,这一次平王带着怒气而来,人皇心中已给他狠狠的记了一笔账。
可主权始终都是打出来的,而非让出来的。
宇文君微微张嘴,貌美侍女拨开一粒葡萄,手法温柔喂入宇文君嘴里,入味甘甜,略有些酒气,酒气不重不轻,刚刚好。
“姑且退下吧。”宇文君道。
侍女们闻后,轻柔微鞠一躬,缓缓退下了。
宇文君翻了个身,微微眯瞪会儿。
内堂里,两位王爷推杯换盏,相谈不算融洽,也不算敏锐,如当下两族的局势。
“山海园是一个不错漫步之地,兄台可去一观。”灵和王柔声笑道。
平王心领神会道:“不知我会在哪里遇见那位龙族殿下?”
灵和王难为情道:“这就不知了,此次是你看殿下脸色,而非殿下看你的脸色,不过那位殿下倒也是性情中人,当不会发生一些难堪的事。”
“据闻你们往昔,也有些交情,虽然不深,也算是纯粹。”
平王没有回忆过往,大人物之间的往昔,也只是历史的影子罢了,无法粉墨登场,但确实存在。
“会不经意间遇见,会得知一些事,会回去禀告陛下,贸易往来一事,也将一切如常,我来这里,也吃了一顿不错的酒宴。”
灵和王击节赞赏道:“通透。”
平王自嘲一笑道:“我很平庸吗?”
灵和王微微一怔,言道:“有些人是运气,有些人是底气,你属于后者。”
平王起身言道:“也罢,这就去山海园里散散心,兴许我真得独自一人走走看看。”
灵和王亲自将这位人族王爷送出府邸,且给了平王一把雨伞。
“春雨虽然可洗掉晦气,孕育生机,淋湿了蟒袍总归是不好的。”
平王轻声应道:“有心了。”
今日也许会下雨,也许不会下雨,但这位王爷心里飘起了雨滴,且还不是春雨,或是苦雨,或是冷雨。
返回内堂,灵和王便看见宇文君索然无味的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无疆手串。
“他去了山海园,你打算何时去见他?”
“或者,你打算让他受多少下贱?”
宇文君淡淡然道:“天黑之后,山海园里仍旧流光溢彩,他就好生欣赏一夜吧。”
灵和王撇嘴道:“长夜漫漫,未免太熬人了?”
宇文君眸光如炬,笑道:“他也不算老,熬熬夜也无伤大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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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 雨落心上万物生
初春时节的山海园还未到万紫千红时,然生气涌动,阳华灿烂。
平王缓步而行,一手撑伞,遮住一身蟒袍,隔绝自身气机,与周围的旅人格格不入。
步伐同心律共鸣,很平,很慢,未见波澜,如这些年在庙堂的缩影。
宇文君这一代崛起之前,他也曾见过上一代的旖旎风光,有人一朝得势,后又直落青云,有人厚积薄发,换来光辉刹那。
反倒是那些不起眼的小角色,在后来一步一个脚印,站稳脚跟,屹立潮头不倒。
掀风起浪的人着实风采绝世,一时风头无两,博来天下之大彩,可风浪转瞬即逝,唯有踏浪而行,方可静水深流。
可若有再重来的一次机会,平王不会静水深流。
无波无澜,无动于衷,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乃平民百姓梦寐以求的息所,可平王不是百姓,他是一位王爷,皇都为数不多的实权王爷。
一直都在见证风浪,见证他人的绝世风流。
看故事的人,终归不是故事里的人。
故事里的角儿,最次也能换一个青史留名。
他想成为故事里的人,再无机会了。
与他年纪相仿的柏小卫与谢一鸣的大显势便是那些不懂学问义理的愚昧蠢夫都可看出端倪。
更无言宇文君这位八顾之首,龙族殿下的大风流。
护佑寒门,成立小庙堂,参与大争,每一步棋都走的惊心动魄,每一桩功绩,都可以压的世家大族抬不起头来。
平王腰间佩剑,经年不出鞘,锋芒是否暗淡无人可知。
可他是一柄剑,而非一柄刀。
刀藏的久了,只会令人愈发敬畏,剑腐朽了,便是腐朽了。
山海园里的路很长,一日游玩走不到尽头。
黄昏之际,平王停在了一棵紫罗树下,树冠花苞微微绽开,眼前的湖泊在夕阳的照耀下,镀上了一层金黄色,若琼浆玉液,风景虽好,终究是近黄昏。
平王在这里等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宇文君还未出现。
但他可以继续等下去,因为他是平王。
夜色从四面八方涌来,山海园里逐渐没了人声。
静悄悄的夜穹之下,所发生的事情与前一夜比起,也无多大的出入。
直到夜尽天明,该等的人还未出现。
破晓后,平王继续缓步而行。
今早下起了雨,雨水不算急,也不算缓,雨滴冲击伞面,滴答滴答的声音刺入平王殿下的心田。
灵和王也许是掐指会算,也许是巧合,这把伞给的很是枢机。
地面被淋湿后,山海园里清冷而又凄美,像是美人出浴之手湿漉漉的长发,令人心生怜爱之意。
灵都的早晨与人族皇都的早晨比起,也并无什么两样,早店铺子里应该已坐满了人,那些生意不好的铺子,此时此刻,也还是会有一些人的。
可平王,还是没有等到宇文君。
瞅了眼天色,无乌云覆盖,甚至连阴云都无,天光透亮,雨水降临人间,这便是初春风采。
有些事,无论做还是不做,都不会影响最后的结果。
又过了一个时辰,平王殿下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
林间小道里,一片安然静和。
他以为这路有树荫遮蔽风雨,却不曾想,正前方一位身着玄色锦衣玉带的年轻人来了。
细看之下,那一身锦衣绣有龙纹。
宇文君到了,他没有打散,原本淋湿地面,随着宇文君一步步跨出,便自然而然风干,树叶上的雨滴眼看便要落在宇文君的头顶,却又忽然不见。
雨露不沾身,湿气不入体,入承圣后便可做到。
平王自然也可以,可他没有宇文君那么自然。
“你来的比我想象之中的更晚一些。”平王道。
宇文君应道:“也许中午便会大日普照世间,此时此刻,也临近中午,像是山顶之下,半山腰之上的风景,虽无法俯瞰浩瀚山河,但也只差一步。”
平王嘴角上扬,心中满是苦涩。
熬过夜的人,又岂能在次日正午处于巅峰呢?
平王问道:“此次想要怎样的筹码?”
宇文君来到平王近前,轻声说道:“恒昌将士可在妖域大地攻城拔寨,战争结束之前,不得横生枝节。”
“妖域尘埃落定之后,便又一切如常。”
“这般手段着实硬了些,可陛下从来都不软。”
“我不是寇患,我只是我。”
“此时此刻,人族庙堂与灵族的贸易往来已开始正常运转。”
“这两日略有阴冷的春风,应当没有吹到妖域战场,吹入人心。”
平王合上了伞,一只手拿捏手中,和然道:“所以,我只是一个传话的人,你怎知陛下会同意此事?”
宇文君微笑道:“赤元就在妖域,顾雍就在混沌空间里养精蓄锐。”
“一夕宗的副宗主此刻就在梦都府里漫步,或是看折子。”
“许多事,本不该有风浪的。”
平王苦涩一笑道:“所以,你今日会不会来见我,其实都是一样的。”
宇文君道:“这并不影响昔日你我在皇都的那些交情,我一直都是一个念旧的人,也许这样不好,不像一位政客该有的姿态。”
“但这就是我啊。”
“来了灵都后,我也会略尽地主之谊。”
“找个地方吃一顿吧。”
平王这才想起,昔日他与宇文君初相识,便在自家府邸里吃过一顿不算入味的饭。
这一次在灵都,这顿饭,似乎所有的滋味都过去了,似乎新的滋味又涌入心间。
宇文君带着平王不紧不慢,慢慢悠悠的走着。
穿过雨幕,无声无息,来到梦都府的大门前。
开门的人是古澄,瞅了眼宇文君与平王,乐呵一笑道:“可真是稀客啊。”
“连人族的平王殿下也来了。”
平王微微点头道:“见过阁下。”
古澄邀请道:“请二位入府。”
可在异乡有一座可随时入睡的豪华府邸,是不少年轻人的妄想,也是不少中年男人的心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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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我能受得起
宴席丰盛,比起灵和王府的宴席,梦都府的口味更接近人族,更有人味些。
古澄给平王夹了一块八珍鸡,轻声道:“倒是听闻人族皇都有一座鸿宴楼,那里的八珍宴席可与御膳房比肩,不知是真是假?”
平王微微点头致谢,应道:“阁下若是去了,我将启禀陛下,可在御花园内吃一顿八珍宴席,总归要正式些。”
古澄淡然一笑道:“我虽住在这梦都府,大小事宜却全靠管家主持,说是我摆设,都有些侮辱摆设。”
“又怎敢去与人皇陛下共桌呢。”
身在府邸,心是闲云野鹤。
平王心境逐渐舒展,温和道:“若去了皇都,我亲自做陪,且自掏腰包。”
古澄畅然笑道:“好,就等你这话呢。”
宇文君并未开口,只是安安静静的吃饭。
古澄话术不算高,胜在直爽从容,平王殿下也能受得住,这顿饭自然也就没了深宫大院里的暮气沉沉。
三人小酌了几杯,聊了些风雅趣事,对于当下局势,均闭口不提。
饭后,平王便在宇文君与古澄一同恭送下离开了这座府邸,踏上了返乡的道路。
大门前,古澄脸色微微冷淡道:“你与那位异瞳有所勾连?”
宇文君从善如流道:“你觉得是,那便是吧。”
言罢,宇文君转身走向湖泊那里,古澄跟在后面,一脸费解道:“什么叫做我觉得是就是?”
“我也是为了你好。”
宇文君淡然一笑,并未回复,来到湖边倚栏而驻,天空中飘着淅淅沥沥的春雨,湖面涟漪不大,却连绵不绝。
古澄察觉到自己失言了,眼前的这位龙族殿下,可是一位政客啊。
“接下来你意欲何为?”古澄好奇问道。
宇文君听音觉察出几分怪味,狐疑问道:“这里住着不好,还是腻了?”
古澄讪讪笑道:“总得做一些事,我在这里,代表了梦儿对我的态度,虽大势承认了我,也能在陛下面前混个眼熟。”
“可总觉得像是困兽之斗,我察觉端倪,却又不知如何反击。”
“就想知道你是否有些扎手的事儿,我好帮你一把,顺带给自己找找乐子。”
古澄爱慕北寒梦已有多年,且有了些实惠事发生,可他生性洒脱,自然是不愿成为一个太惧怕内人的丈夫,更不愿意成为一个谨小慎微的女婿。
有些事,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宇文君眼角的余光并未发现林青玉,可只要他与古澄同时站在湖边,林青玉自然就能看见他们,就算林青玉不能看见他么,这座湖泊也会看见他们。
“此事我不知如何帮你,但可从政绩一事着手。”宇文君道。
古澄面露难色,言道:“这未免太笼统了些。”
宇文君如实道:“之前的事,梦姐姐已给我记了一笔账,经历诸多事,这笔账淡了些,我若此刻帮你解围,又会给我记一笔重账。”
“皇室之事,我无法插手。”
“更不敢插手,而非不愿。”
古澄心领神会,湖面的涟漪逐渐扩大,有了浪叠浪的迹象。
“还要在灵都居住几日?”古澄问道。
宇文君一时犹豫不决,若他在灵都多居住些时日,自然可让人族皇都那些人愈发心生敬畏,可他不愿这样虚度光阴。
靠权术所获得敬畏,也终归会因权术失去这些敬畏。
“容我想想。”
古澄站在宇文君身后,静候下文。
没别的原因,只是看见宇文君来了,他心里能好受些,心情也会徐徐开阔。
他很希望宇文君可多居住几日,哪怕两人整日无所事事都行。
宇文君沉思道:“打算待会儿就走,去横龙四城看看,其实近些日子,我心境不是很好,总想要做些实在事情填补空虚,哪怕只是一件小事,但只要足够实在就好。”
古澄黯然道:“那我要送你吗?”
宇文君道:“看你的心意。”
古澄道:“……”
“我去准备车撵。”
随即,瞬息离开原地去了,不多久后,梦都府外,传来了阵阵鹿鸣。
宇文君嘴角上扬,一步瞬移至府外,饶有兴致的看了眼古澄的架势。
两头甲等灵鹿拉车,车撵呈四方之态,其上不少水晶石作为点缀,便是春雨天,也可透出绚烂光辉。
而古澄做出驾车之态,一脸礼貌笑容看着宇文君。
梦都府里的高楼上,林青玉遥望这一幕,险些笑出了声。
宇文君顿了顿,言道:“这般招摇过市离开灵都,是否会引发诸多议论,百姓之声斑杂不堪,或有不利于你我之言,你可想清楚了?”
古澄索然无味道:“清楚,公子上车就是了。”
宇文君含蓄道:“我觉得,我没那么大的功德,这太隆重了。”
古澄淡淡言道:“此事只在你我之间,你又何须在乎天下人的想法,政客是政客,你是你啊。”
宇文君闻后,忍不住笑道:“这话听着倒也顺耳。”
随即上了鹿车,车内紫气横涌,灵玉为垫,金绸为幕,绣有云纹灵凤图,桌上摆放出自于灵族边陲之地的西木葡萄,一瓶琼浆,一尊琉璃盏。
若有两个按摩捶肩的侍女,便更完美。
可惜没有……
古澄驾车,往灵都之外而去,一路上,不知惊艳多少平民百姓,返祖走卒亦或是世家公子,其风声若湖中涟漪扩散开来。
不消半柱香光阴,异瞳王爷便知晓了消息。
站在屋檐下遥望北方,轻声笑道:“古澄是有些散漫,可他是无极强者,是一夕宗的二号人物,这般阵仗,但也够让人族庙堂浮想联翩了。”
“只是这一步棋,走的有些多余。”
半个时辰后,古澄驾车载着宇文君离开灵都,直往北方,车到了城外,也没停下来的迹象,郊外道路泥泞,两旁的花草若出浴美人般晶莹剔透,涌动无限生机。
宇文君忍不住问道:“打算何时停下来?”
古澄目视前方,自然回道:“等你到了恒昌宗,我便停下来。”
正在剥葡萄的宇文君听到这话,手开始瑟瑟发抖。
哽了一口气,正色道:“你身份高贵,我真受不起,如此行事,你会折我阳寿的。”
古澄哈哈笑道:“不打紧的,我能受得起。”
宇文君忽觉葡萄的滋味古怪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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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不一样的结果
从灵都出发,一连十日,引发无数波澜。
人族与灵族的文人士子以各类笔法大肆宣扬此事。
有人曰古澄万里护道是为美谈,有人言古澄贵为灵族南门一柱,却为异族驱车,有失颜面。
倒是有不少才女对宇文君心向往之,得无极高手驱车赶路,是何等风流,据闻那八顾之首模样也甚是俊美,有了无极高手护佑的渲染,不知令多少才女将宇文君想成了圣人般的人物。
少许清醒的才女反倒是抨击宇文君大张旗鼓,有损内涵,此等行为,看似高雅,实则不过是喧哗取宠。
千人千性,人族与灵族的文坛,因此事难得在大争之中冒出了头。
哪怕秋后的蚂蚱蹦不到几天,能蹦跶几天是几天。
半月后,越过天海雪原,抵达南华州边境。
近些日子连日大雨,高山之上的道路泥泞不堪。
鹿车停在道边,宇文君与古澄居高临下,俯视万里山川。
宇文君道:“说实话,我难以想象别人会如何言说此事,但我能找一个台阶下,一时却没法子让你下个台阶。”
起初觉得葡萄滋味古怪,后来是直接没了吃葡萄的心情。
无论古澄往后返回灵都会有何举动,可这一段路程,古澄驾车他坐车,在北寒梦姐姐的心里,宇文君便是跳进青冥大渎都洗不清了。
古澄并未想到这些事,只知道不远万里驱车赶路,那已是少年时代的往事,那一次他坐在车上,驱车的是一位前辈,这一次他是前辈,坐车的是一位年轻人。
轮回,顿悟?
古澄苦涩一笑,识得更多人生滋味。
“再好的风景也经不起细看,我们走吧,等到了恒昌宗,我与佩瑶亲自下厨招呼你。”宇文君如是说道。
古澄面无表情,目睹年轻人上车后,他便驱车。
一路上毫无游山玩水的兴致,像是流淌在平缓的江河中,既觉索然无味未见波澜,又着实在流淌着某些类似于感觉的东西。
车内,宇文君自顾自倒了杯琼浆,手持琉璃盏温吞入喉,再过一个时辰,便正式到了南华州。
以为这一路会无风无雨,平平淡淡安安静静。
人多处,古澄亦会以真元遮蔽天机。
不曾想,却在半路上遇见了拦路的人。
为首的人身材高大,一脸横肉,身着兽袍,手握金丝大环刀,其后方的喽啰小厮,也均各个身着轻甲,阵仗略有些散乱,如那不入流的军伍。
可这个阵容也不算弱。
一脸横肉的首领透出大黄庭修为,直直的盯着古澄,沉声道:“眸光湛蓝,灵鹿拉车,看来是大户人家。”
“不知会留下多少买路财?”
古澄面无表情的瞥了眼这人,淡然道:“劫道的?”
这些人是人族,是滑稽了些,但实力真的不弱。
车内的宇文君听到车外的对话,心气莫名上涌,忽然有了吃葡萄的胃口。
一脸横肉的首领咧嘴笑道:“你倒是识趣,不知掏银子的时候,能否利索些。”
古澄也没生气,一时间也来了兴致,开口道:“买路财也不是不给,可我总得知晓你们的斤两,若是被吓唬住了,那我会觉得丢人。”
“若你真是这南华州边境的地头蛇,我也认了。”
金丝大环刀,还真是一把好刀,刀脊雄浑,刀刃阴锐,以古澄的眼光来看,此刀用归元境金龙鳄的牙齿为铁,佐以破极火蟒的毒火与天池水铸造而成。
与流雪断念虽无法比较,亦在神兵利器之流。
这样的劫匪,自然是有背景的。
首领倒是面色如常,身后的喽啰小厮均握住手中利器,神色不善凝望古澄。
“你是个异类,以往灵族的达官贵人见我,都会让我三分,不像你这般刨根问底。”
“你想要个答案,我便给你个答案。”
古澄拭目以待,应道:“但说无妨。”
首领哈哈大笑道:“看你样子也像是个有学识的主儿,怎么却如书呆子一般不知世事险恶,我在这里劫道的底气,源自于哪里,你竟不知?”
问题在下面,根子在上面,官匪一家。
只是如何遮住这些羞丑,便成了那位刺史大人的事,刺史大人是否觉得心惊肉跳,尚且无人知晓。
至少这位劫匪首领,此刻的底气直通天宇。
古澄忍不住在想,若他在梦儿眼前也有这般底气,那该是何等风景。
“明白了,不知你想要多少?”古澄老实言道。
这话说出口后,这一群劫匪是真的绷不住的捧腹大笑,见过傻子,从未见过如此一本正经的傻子。
首领刀指古澄,言道:“也不废话,见你也是体面人,这头灵鹿至少也值当黄金三百两,此车两头灵鹿,我只要一头灵鹿的价,余下的那头你赶路。”
古澄稍有迷惑道:“这倒是个公道价格。”
首领自豪道:“这叫盗亦有道,我们做事,从不会做绝,这一路过去,有多少地儿可避赋税,又有多少地儿可通豪主,买路财,便是真的买路。”
“也有不愿买路的人,只是后来下场都不好。”
“也许你觉得我们吃相难看,有损人族与灵族的友谊,可我们总要吃饭。”
这个阵容,若成心为了吃饭,其实也很难。
大争之时,他们这些人除了当垫脚石,似乎并无其余的选择,在这里做这些事,非但旱涝保收,更可默默积蓄底蕴。
古澄从空间法器取出一颗夜明珠,成色不算很好,也不大,扔给劫匪首领后说道:“我身上并无黄白之物,这颗珠子找个当铺,应该还能换点银子。”
首领拿起这颗夜明珠仔细瞅了瞅,质地上乘,光泽澄明,他狐疑的看着古澄,问道:“寻常人家不会有这等夜明珠,你究竟是何身份?”
见过世面的劫匪知晓有些人不能惹,他心里有些虚。
古澄温和道:“无妨,你就当我今日从未来过这里。”
随即,驾驭车撵继续赶路。
劫匪首领见状,连忙探出手抓向古澄,欲问个仔细。
刹那间,整座车撵横渡虚空到了山下的弯路。
一众劫匪见状,顿觉双腿发软,彼此面面相觑,后背发凉……
车内,宇文君问道:“为何如此,你越发让我摸不着头脑。”
古澄平淡回道:“我也不知,但我知晓任何事情到最后都会有一个结果,而我恰好想要一个逆风的结果,兴许可对我有诸多启发。”
宇文君顿了顿,言道:“既如此,不妨我们找个寒气重的地方,喝几口冷水,更能提神醒脑。”
“我是认真的。”
古澄从容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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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万里风霜掠北方
一月后。
春即将行走至尽头,已有了初夏的意味,横龙山鸟语花香,景象繁荣,不负恒昌之名。
恒昌宗山门前。
景佩瑶率领井寒清等内阁成员,隆重迎接古澄到来。
车撵停在门庭下,古澄见到景佩瑶后,柔声笑道:“竟然劳烦你亲自迎接一次,我想宇文君当不会有这般礼遇。”
景佩瑶微鞠一躬,会心一笑道:“那是自然,毕竟前辈是初次来我恒昌宗做客,更是不远万里,将我宗主护送归来。”
“于情于理,我都要盛情相待。”
古澄温和笑道:“那可就谢谢你了。”
景佩瑶身后的井寒清等人,郑重其事双手作揖对着古澄深鞠躬,等到古澄越过门庭之后,他们才会挺直身子。
车内,宇文君胡子拉碴,可惜无铜镜一观自己当下的面容,他能察觉到自己仪表不算体面,心中略微挣扎了番,还是下车了。
虽不知古澄是哪根筋不对,可这段日子,宇文君错过了许多事,初期还有些游山玩水的闲情雅致,后来便彻底木然了。
下车后,景佩瑶见到宇文君这副尊容,抿嘴一笑,险些笑出了声。
古澄看着宇文君说道:“以为你在等我拉开车帘。”
宇文君无奈道:“繁文缛节,能免则免。”
“我们进去吧。”
两人肩并肩跨入门庭后,井寒清等人才徐徐挺直身子。
他是古澄,是无极强者,此次不远万里的护送,将恒昌宗威望推至前所未有的巅峰,他受得起这般重礼。
可井寒清也有些狐疑,怎么从宗主口中听出了几分对古澄的嫌弃?
也不敢过问此事,只好跟在他们后面慢慢走着。
内阁成员脸色称得上是喜上眉梢,他们都很清楚,此刻的山门前,蛰伏了不下于三十位星罗谍子。
那些谍子目睹这一幕,想来也会心中惊雷炸响颇受震撼。
古澄饶有兴致的四处观望道路周围的山山水水,灵气浓郁,山野传来清脆的天籁之音,令他心中疲惫逐渐淡化。
景佩瑶瞥了眼宇文君,略有置气道:“怎会如此不懂事,让前辈驾车,你也能坐的住?”
宇文君欲言又止,真不知如何回复。
古澄笑呵呵道:“他一直都能坐的住,且吃了不少葡萄,喝了不少琼浆,更是带着我喝了不少冷水。”
景佩瑶闻后,伸出纤纤玉手狠狠的在宇文君的后腰上掐了一把,顿时令宇文君面目狰狞,为了体面,又不好意思叫疼。
“太不像话了。”景佩瑶轻微怒道。
宇文君撇了撇嘴,没有多言。
后方的井寒清等人见状,低头偷笑不已。
古澄一路观赏美景,从山门前到恒昌殿,整整走了两个时辰。
一路上,景佩瑶轻声细语,为古澄介绍横龙风景,后者若一个慈爱的长辈般时不时点头一二。
古澄看着如壮年男子般英俊,可他的年纪要比景父景母加起来都更大一些。
恒昌殿。
井寒清等内阁成员返回偏殿处,此间唯有小两口与古澄这位长辈。
古澄观摩了一番宇文君的那张王座,气势如龙,磅礴恢弘,透出浓郁的王者气韵,恒昌宗气运正隆。
景佩瑶在一旁手法温柔的给两人添了杯茶,茶杯里,茶水浅绿,茶叶若海中游龙。
古澄笑道:“坐在那张王座上当如何?”
宇文君举起茶杯晃了晃,已经很久不曾喝过龙泉清水,滋味终归和冷水是不一样的。
应道:“你若想去坐坐,我不拦着你。”
古澄灿然道:“那倒不必了。”
“怎么没看见武宓那个小丫头?”
景佩瑶柔声回道:“盘龙政务繁忙,近些时日,恒昌将士在妖域的黑山之地也取得了些战果,只是不久之前获得了一场惨胜,近日正在休养之中,武宓需得随时镇守盘龙。”
“早些日子,她一直盼着你来,可还是错过了。”
宇文君安静喝茶,听佩瑶的口吻,他便知晓郭盛和,张本初,高志,索成郭几人在黑山之地还算顺利。
事实上,古澄不远万里护佑宇文君返回恒昌宗一事透出风声后,人皇陛下就已经传旨岳擘,略微照拂一番恒昌将士。
黑山之地,大小战事数十起。
起初由傅浑开道,张本初,郭盛和,高志,索成郭四人则趁机插入战场,所经历的战役既不算惨烈,也不算轻松,以刚柔并济的手法磨砺军锋。
几场战事落幕之后,恒昌军伍便从一个雏儿,变成了一根既不算老也不算嫩的油条。
再之后,四人齐头并进,打了些大大小小碎仗,继而合兵一处,与青鬼天蝠一族正面撄锋了一场,获得惨胜,却也撕开黑山大地西北一角的口子,令傅浑,许还山几人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初夏将至,不久后便得停战修养,入秋之后,就要和九幽雀麾下的精锐劲旅展开正面交锋,秋后的那一战,既是恒昌军伍的试金石,亦是生死战。
而这一切,古澄推波助澜不少。
灵族的那位异瞳王爷兴许也在暗中添了把柴火。
皇都那些官身加持的大佬们,首次对恒昌宗有了些许敬畏,至少再也不敢对恒昌宗表露出诛心之言。
宇文君道:“歇息一下,你去包点饺子,我在这里先陪着他。”
“再炒几个小菜,多多益善。”
景佩瑶点了点头,给古澄添了杯茶后便径直去了小厨房。
古澄见状,眼眸是说不出的羡慕,言道:“我若是活人能活到你这一步,那该多好啊,真不知梦儿什么时候也能为我做些小女人做的事情。”
宇文君从无疆手串里取出断念,继而拔出些许,开始刮胡子。
力不从心的说道:“她只是识得大体,今日我使唤了她,私底下是要还回去的,并非你所看见的那般简单。”
古澄嗯了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还?”
宇文君放下断念,刮掉胡子后,整张脸骤然俊美了一大截,英气十足,更有些出尘之意蔓延而出。
应道:“能不还就不还吧,若实在是避无可避,就硬着头皮去还。”
古澄竖起大拇指说道:“真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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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 人至万里
小半时辰后,景佩瑶端着饺子上桌,随后又去了一遭小厨房端着五道菜肴上桌。
单论厨艺而言,景佩瑶手艺自然是无法与厨娘相媲美,不过饺子,是真的不错。
古澄吃的津津有味,不吝赞赏之词:“入味入心入魂啊。”
景佩瑶浅笑道:“好吃就行。”
宇文君打开一坛半月酒,说道:“好好喝一次,如今快到初夏,你在梦都府其实也并无要事,不妨之后与我走去横龙四城走一遭。”
古澄摇头道:“我也该回去了,这些日子我算是无故擅离职守,一夕宗那里已给我记了一笔账。”
“再者,我若去横龙四城,痕迹太重。”
宇文君细细一想,他带着古澄去横龙四城,也着实有些油腻。
古澄忽然笑道:“不妨你将我送回灵都?”
宇文君心直口快道:“梦该醒了,不然我再带你去横龙山深处找一泉眼,多喝些冷水?”
古澄故作无奈一笑道:“我就知晓你是这种人。”
宇文君意味深长道:“望你回去后,可安分守己半年之久,之后你愿做什么事,便随着你性子。”
“恰好这半年之久,也足够让你筹谋划策养精蓄锐。”
古澄笑颜道:“半年之后,你便可以将自己摘理干净。”
宇文君举杯与古澄对碰,琉璃盏声音清脆悦耳,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不承认,便是默认。
宇文君难以想象,一夕宗北寒梦如何想自己,那位远在灵都宫廷的陛下又是如何看待自己。
风头出了,就不能再插手别人家的内围之事。
宇文君深知,哪怕半年过后,古澄若有所举动,自己还是洗不干净,但至少可在灵帝陛下心里洗干净,而梦姐姐一个女人家,一旦进入死心眼的境地中,注定会生出无穷无尽的幽怨之意。
该如何抵消北寒梦心中不满,宇文君真的束手无策。
景佩瑶道:“想去人族皇都看看吗?”
古澄道:“去示威?还是去做些别的事?”
景佩瑶道:“鸿宴楼的八珍宴席倒是不错。”
古澄这才想起那位平王殿下昔日的承诺,说道:“算了,逢年过节之际再去,到时平王也会对我以礼相待,我与他分别日子不长,太快重逢,显得吃相难看。”
宇文君含蓄点头道:“偷偷摸摸的也行啊,何必大张旗鼓。”
古澄似笑非笑道:“我怎么总感觉你要将我引入歪魔邪道?”
宇文君轻声笑道:“那倒是不至于,你去了,显得人族与灵族的贸易往来更有诚意些,兴许人皇陛下亦会对你盛情相邀。”
“不过此事,我倒是无需出面了,你可一人前去。”
“既能散心,又能赏景,何乐而不为?”
“你都到横龙山了,距离那皇都不过一步之遥,这一步若不跨过去,痕迹还是太重。”
“顺心意就是了,恰逢你又是无极强者,谁人敢多言此事?”
景佩瑶在一旁含蓄点头道:“方才是我表述有所不通,我就是此意。”
哪里是表述不通,景佩瑶一直都觉得古澄心不在政事,听宇文君这么一说,她才开窍了些许。
古澄微微皱眉道:“听你这么一说,倒是颇有道理。”
宇文君想了想,底气不是很足的说道:“去了皇都之后,再一路北上,前往妖域的黑山之地,观望我恒昌将士一番。”
“可佯装游历,最好再到某一风景尚可的石壁上,留下一首边塞诗歌。”
“若你文采略有不足,我可替你提前打稿。”
景佩瑶抿嘴,双眼眯成了初五的月牙,险些放声大笑。
古澄自顾自喝了一大口半月酒,盯着宇文君,哭笑不得道:“你想的可真周到啊。”
宇文君含蓄一笑道:“哪有,只是顺势而为罢了,反正你都不远万里到了这里,何必在意接下来的旅途呢。”
“越是在意的事,便越是意难平。”
“越是不在意的事,反倒是会别开生面。”
“你若是去了妖域,无需同岳擘会面,那里有星辰台,岳擘自然会知晓你去过黑山之地,恰好那里距我恒昌大营也不是很远。”
古澄连忙摆手笑道:“行了,你不要再说了,我去就是。”
宇文君连忙给古澄倒了盏酒,和然道:“有劳了,待你归来时,我给你隆重接风洗尘。”
古澄笑问道:“你看我像是缺心眼的人吗?”
宇文君摇头道:“不是,但你是一个好人。”
古澄:“……”
景佩瑶再也绷不住,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恒昌殿内。
“吃菜吃菜。”宇文君热情招呼道。
这一顿饭,滋味还是相当入魂的。
宇文君与古澄兴之所至,两人喝了整整一坛半月酒,得亏两人都有适可而止的修为,否则一坛半月酒是远远不够的。
饭后,宇文君带着古澄来到龙头峰上,俯瞰横龙山八荒四野之地,景佩瑶留在恒昌殿,并未随两人一同而来,她知晓男人与男人之间说话更方便些。
古澄说道:“如此美景,岂不让人留念。”
宇文君道:“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如女人一般。”
得亏景佩瑶没在,此话暗有所指极其明显。
古澄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受教了,那我半年之后再有所异动为好。”
宇文君装作不知,静看大好河山。
“那我就先行一步了。”古澄伸了伸懒腰道。
宇文君微微点头道:“一路顺风顺意。”
古澄拍了拍宇文君肩膀,横渡虚空离开此地,如一柄剑,先入肺腑,再破身躯,收尾之际,不忘让人头飞扬而起。
一夕宗二宗主的份量虽然浅薄了些,可平王殿下已在那位异瞳王爷的府邸吃过一顿饭,后又有一位无极高手护送宇文君万里归家。
那位无极高手直去北方,若可在妖域大地露一手那也不错。
至此,人族庙堂总该要安分守己一段日子。
宇文君返回恒昌殿,景佩瑶正在泡花茶,这个时节的花茶,最是沁人心脾。
“你真不去送送吗?”景佩瑶问道。
宇文君道:“心意到就行了,等他回来时,送给他几头飞黄。”
“本想送点更贵重的东西,但他似乎也不太需要。”
景佩瑶沉思道:“也是,到时候继续给他包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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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
宇文君问道:“武宓去了哪里?”
景佩瑶递给宇文君一杯花茶,轻声道:“近几日应当是在皇都,前些日子则是在妖域战场,两头忙,着实辛苦。”
“你已归来,不妨召回武宓,令她好生清净一段日子,继而闭关修炼。”
“而我镇守恒昌宗,暂时总领内阁,井寒清也该好生修炼一段日子。”
政务繁忙,无时间修行,乃修炼最大的忌讳。
宇文君轻微点头道:“也是,夫人近些日子修为应当增进了不少?”
景佩瑶抬头笑道:“你想要试试?”
宇文君轻笑道:“不必,我一路舟车劳顿,也得休整一两日。”
景佩瑶一脸随和道:“你还是那么聪明。”
宇文君大袖一挥,一缕劲风前往皇都。
古澄万里护送宇文君归家,皇都大佬如坐针毡,万一某些老昏了头的官员剑走偏锋,对恒昌宗而言绝非好事。
武宓亲自去一遭,总归是好的。
宇文君心想,自己若去了皇都,岂不是很久都不会见到佩瑶。
眸光凝望景佩瑶,似笑非笑,一言不发。
景佩瑶撇嘴道:“正经点。”
宇文君瞬息而动,抱起景佩瑶娇躯便去了后方寝宫里。
……
……
入夜,星汉灿烂。
几番云雨过后,宇文君浑身舒畅,梳妆台前,景佩瑶正在梳理长发,铜镜里,这姑娘一如当年那般清澈灵美。
宇文君轻微俯身,脸贴在景佩瑶脸颊上,两人体温上扬,甚是滋润,沉思道:“也不知何时可诞下子嗣。”
景佩瑶俏脸微红道:“娘亲那里莫非在惦记此事?”
宇文君柔声细语道:“娘亲倒也不曾与我明言此事,可心里自然是在意的,师尊亦是如此,至于顾雍他们,更是期待你的肚子大起来。”
一个有龙族帝气,一个有紫薇真元,子嗣艰难亦在情理之中。
宇文君眼下虽不着急此事,可随着往后修为越高,佩瑶肚子便越是难以大起来。
长远来看,这是一件令宇文君伤神的事。
宇文君道:“明日一早,我就前往横龙西城走一遭,既是微服私访,顺带也要和龚岩前辈喝几杯。”
“先别梳头了,我们上塌吧。”
景佩瑶撇嘴道:“你怎么如此不讲斯文体面?”
言罢,宇文君又抱着景佩瑶上了塌。
小两口平躺卧榻之上,宇文君搂着盈盈柳腰,妻子的体香散去他心中不少焦虑。
景佩瑶微微靠在宇文君肩头,柔声细语道:“你想要儿子,还是闺女?”
八顾夫妇的后代,所有人都希望是个儿子。
蒲维清如此,顾雍如此,玉秀如此,景父景母大概也是如此。
至于玉溪镇那位老人,更无需多言。
倒是庙堂之上的那些大佬,希望八顾夫妇的后代是个女儿身。
宇文君瞳孔微缩,沉思道:“感情上自然是想要个女儿,此事随缘即可,只要我们耕耘不息,总会有个结果。”
景佩瑶轻声道:“你好不要脸啊。”
话音落下后,宇文君便是青龙翻身,欺压而上……
翌日上午。
宇文君随意躺在卧榻之上,用一大氅遮住羞丑,赤裸着上身,景佩瑶身着一袭金色丝绸长裙,玉手捧着一碗银耳汤来了,落座于卧榻边沿,看着宇文君柔声笑道:“我喂你,还是你自己来?”
宇文君没有回答,只是张了张嘴。
景佩瑶会心一笑,看宇文君的眼神,若看待自己的儿子般。
宇文君只顾喝着银耳汤,怎会知晓女人那些小心思呢。
一夜过后,宇文君略感疲惫,浑身上下舒畅无比是真,可总觉得四肢百骸略有发软。
景佩瑶柔声道:“小厨房那里还有些菜肴,何时上桌?”
宇文君喝了口银耳汤,思量道:“我便不吃了,等下我去横龙西城,晚上我就回来了,彻夜未眠,精神也不疲,散散步也挺好。”
景佩瑶从卧榻边沿起身,宇文君快速穿衣,来到梳妆台一观,也懒得束发,直接散发而行。
“说起来我可横渡虚空,去了皇都也可入夜归家啊。”
景佩瑶脸色微变道:“赶紧走吧。”
宇文君嘴角上扬,一步跨出横渡虚空离开了寝宫。
西城。
上午的日光不算刺眼,略有燥热。
宇文君立于某座山顶,龙眸如炬,扫荡整座西城轮廓。
远看自然是无法看出任何端倪,此次微服私访,宇文君既想要走马观花,又想细细推敲,心中一时举棋不定。
忽然间,眸光边缘之地瞥见一座小村庄。
两户人家相邻,左边那户人家正在修建房屋,右边那户人家出来争论,涉及到了地皮之争。
宇文君微微横渡虚空,来到距离这两户人家不远处的一棵柏树上方落脚。
左边这户人家姓王,家主名曰王泉,年近四旬,身材壮硕。
右边这户人家姓李,家主名曰李虎,年纪五旬,身材略有消瘦。
王泉一家靠贩卖木材谋生,李家则是靠药材谋生,单论财力之大小,自然是王家更胜一筹,近两年来,王家生意不错,恰逢多地需得建修,赶了一波浪潮。
王泉声音如雷吼道:“我家拢共就这么大个地方,你要让我退到哪里去?”
李虎声音底气略有不足,可眼眸中满是愤恨,怒声道:“你家庄稼地都往我家推移了三尺之长,如今更是想要将这房屋面积往我这边推移近乎四尺。”
“还要脸吗?”
两个家主吵架,各自的家人也都摆开阵仗,展开一场各类怨毒之言横飞的骂战,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
李虎喝道:“别以为你在城内认识了些达官贵人,就真以为你是个人物了,你把我逼急了,我敢杀你全家!”
王泉一听这话,直接推搡了一把李虎,不屑一笑道:“就你这把老骨头,信不信老子几拳打死你,杀了你全家吃肉。”
李虎连连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抑扬顿挫的骂道:“哎呦,把你王小子好大的威风呐!”
王泉冷笑一声道:“你该不会以为你这条小命真的很金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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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气节
李虎闻后,并未发怒,反倒是脸色无波无澜,异常平静道:“怎么,你敢杀我?”
王泉为之一愣,在他的印象中,李虎一直都是一个怂包,从未如此硬气过。
两边吵架的亲眷也在此刻消停了下来。
两户人家,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王泉眯着眼,沉声道:“你觉得我不敢?”
李虎点头道:“是的,我觉得你不敢,你就没那个种。”
王泉哈哈大笑了起来,不屑道:“把你李家门庭清冷,存银寥寥无几,也敢放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要波我啥时候买上二斤白豆腐把你在城里学艺的闺女看望一下?”
李虎还是没有动怒,一脸平静。
王泉心里再度涌上自信,说道:“就知道你是个怂包,难怪没出息。”
话音落下后,李虎骤然从袖筒抽出一柄剪布用的铁剪,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剑道分叉,直刺王泉双眼。
这速度太快,王泉不曾想到李虎今日吵架是带着家伙来的。
首次见到煞气这般重的李虎,王泉像是被鬼摸头般愣在了当场。
噗!
双眸之地,血水喷涌而出,李虎淋了一脸的血滴。
“啊!”
“狗东西,老子今天要杀了你!”王泉龇牙咧嘴大呼道。
这一幕,将两家人彻底镇住了,一时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李虎再度动手,手拿剪刀噗的一声刺入王泉肩胛骨,抽出剪刀并拢,继而分别刺入王泉左右膝盖。
一个威风凛凛的男子汉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吼出凄厉的惨叫声。
“李虎,今日你最好弄死我,不然我王家子弟早晚灭你满门!”王泉咆哮道。
李虎一脸平静的看着李家人,义正言辞道:“都回去抄家伙,今日我们和王家只能活一个。”
这话说出来后,王泉媳妇当即双腿一软,杀红了眼的人,可丝毫不会在乎往后将来会是怎样。
李家人听到这话,纷纷返回自家屋子,开始拿锄头,拿木棒,拿菜刀,凡是能打死人的器具,是一样都没放过。
王家人这里,也是一股脑重回自家抄家伙。
李虎的剪刀刃口就贴在王泉的脖颈之地,冷声道:“你欺负我已经很长时间,我虽然没啥出息,但我知道你这种人只害怕比你更狠的人。”
“今日我豁出身家性命,也要让你王家绝后。”
王家媳妇并未回去抄家伙,而是给李虎跪下来,不停的磕头说道:“大家都是邻居,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地基一事,咱们慢慢商量就是了。”
“这样多伤和气啊。”
“两家人的性命,总不能因为一亩三分地都搞没了吧。”
李虎看王泉媳妇是个妇道人家,也懒得回应。
可李虎知道,气节这个东西一开始让了些出去,后面就无法再找回来,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死不休,永坠无间地狱。
远处,宇文君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忽然间,身边涌起一阵暖风,带着邪鬼面具的龚岩来了。
宇文君诧异道:“你怎知我在这里?本打算四处游玩一番,再去找你。”
龚岩眸光瞥向村落那里,轻声道:“他们不会打起来,官兵马上就到。”
话音落下后,临近官署里的官兵便骑着丙等战马而来,连忙包围了两家人。
宇文君狐疑道:“此事刚发生,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龚岩轻声道:“前两日,李虎就已经将城里学艺的姑娘私底下许配给了一个青壮小伙,那小伙名曰苏明,如今算是横龙将士,尚且还在学艺当中,往后当会有个好前途。”
“一个父亲,私底下将姑娘许配他人,我就知晓会发生事情。”
“恰逢王泉今日要修房屋,故而早就让官兵今日到来。”
宇文君微微点头:“李虎一事,可从宽处理,门有恶邻,有气难出,李虎是迫不得已选择鱼死网破。”
“事后问责一事,倾向于李虎即可。”
“恒昌子民,不能丢了气节。”
龚岩为难道:“那王泉又当如何?他做木材生意,很多人指望着吃饭呢。”
“如今瞎了眼,什么都做不了。”
宇文君云淡风轻道:“同行是冤家,世道不会因为一个门庭的没落,就变得萎靡不振,总还会其余的木材商人。”
龚岩加重语气道:“此事不符合规矩。”
宇文君道:“横龙之地,我的规矩,便是规矩。”
龚岩略微怒道:“还有许多这样的事,难道都要按照你的规矩来?”
“百姓不同于读书人,不同于将士,他们无需懂得太多的人情世故,礼仪学问,这些他们有生之年也大致用不上。”
“此事过后,李虎兴许也会成为第二个王泉。”
“开过杀戒的人,只会越来越歹毒。”
“突破魔障的人,只会一发不可收拾。”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可大肆宣扬此事,为富不仁,在横龙之地是绝不允许的。”
“李虎成了英雄,也就自然给他心里戴上了枷锁。”
“如今正值大争,我们需要一股足够浩荡强烈的豪气。”
龚岩又问道:“若当下没有大争,你又会如此决断此事?”
宇文君瞥了眼龚岩,说道:“依旧如此,便是和平岁月,也要常思入寇。”
“默默布局人心,也许人人成王只是妄想,可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百姓虽然愚苦,可那非原罪,争渡一事,芸芸众生皆可。”
龚岩陷入了沉思,看向宇文君,他在这位龙族殿下脸上看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然。
宇文君问道:“你还没回答,你是如何知晓我来了?”
“这等小事,当不会让你亲自走一遭。”
龚岩这才回答道:“横龙四城也有一座星辰台,你刚从灵族归来,诸多政务举措尚不了解。”
宇文君会心一笑,击节赞赏道:“甚好。”
哪怕横龙四城不值得一尊星辰台,哪怕只是一座面子台。
可有些东西必须要有,街头流浪汉,也能身着锦衣玉带。
宇文君道:“我尚未吃早饭,等会喝几杯?”
龚岩忽然说道:“我观你体内气息疲软,原来是没吃早饭啊。”
宇文君:“……”
“这也能看得出来?”
龚岩道:“我修为在你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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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 顺意而行
山野一小筑,山溪石上流。
宇文君与龚岩落座于草庐,桌上既有山茶,亦有些时令小菜与野味儿。
喝茶也好,吃饭也罢,都是宇文君独自一人,龚岩静静看着。
宇文君轻声道:“真不打算摘下面具吗?”
龚岩笃定的点了点头。
宇文君无话可说,继续埋头吃肉。
从头到尾,草庐中一片安静,草庐外,山溪流淌之声冲刷心底。
吃完后的宇文君张开双臂伸了伸懒腰,开口说道:“其实也是闲来无事,便来了你这里,过两日我便要起身前往皇都某个僻静之地安顿下来。”
“估摸着好长日子都无机会同你在一起饮茶吃肉了。”
龚岩应道:“闲来无事,就遇见了李虎之事,看来李虎命中该有这一场造化。”
宇文君知晓龚岩心中意难平,可过度压抑人性,终究是不对的。
也许只是宇文君觉得这样不对,龚岩觉得是对的,蒲维清可能也会觉得是对的。
遇见就好,起码少了一桩遗憾。
龚岩道:“这是要打算微服私访一番?”
宇文君丝毫不客气道:“便有劳前辈带路了。”
……
……
皇都。
古澄到了之后,皇都之地的达官显贵很安静,心中也甚是不平,兵部尚书大人孔冲最是看不惯宇文君与古澄这等做派。
而今古澄到了,孔冲仍旧看不惯,却也不会去找古澄讨要个实在。
无极强者,岂是随意可亵渎的?
平王殿下亲自走出王府,盛情相邀,两人一同入了鸿宴楼顶层,要了八珍宴席。
看见一桌子佳肴,古澄又看了看平王,怪味道:“这会不会奢侈了些?”
平王柔和应道:“若是你,那便不奢侈。”
古澄会心一笑道:“这马屁拍的不错,我很喜欢,若是宇文君到了,是否会有此等盛情款待?”
平王微微皱眉道:“我该如何说呢?”
古澄平和道:“实话实说。”
平王顿了顿,言道:“自然也会,可说起来我并未请宇文君吃过八珍宴席,他倒是请过副丞相大人吃过宴席,那时柏小卫还是一介闲云野鹤,在这里吃过八珍宴席不久后,便惊动陛下走出皇宫,在某个小酒馆里,亲自拜柏小卫为卿。”
虽言是初来乍到,可远在梦都府,古澄已对人族庙堂之事有颇多了解,那柏小卫也是古澄曾一度深深关切过的人。
无人知晓其来历,来到皇都,没过多久便官身加持,成了不少说书人的素材。
古澄并不对柏小卫的过往好奇,他只是觉得柏小卫担任副丞相之后,诸多事井井有条,六疏十九策彻底平定北派内政。
南边有谢一鸣这位众家之长,无柏小卫插手余地。
说起来,北派还是随意了些,否则那六疏十九策,也无地可用。
其手段简洁朴素,凌厉果决,无形之中整顿吏治,更难能可贵之地在于,当差期间为宇文君开启多道后门,且还不曾落下话柄,甚至朝堂之上连一个看柏小卫不顺眼的言官都没有,这般功德,令古澄是由衷佩服。
平王说道:“接下来要在皇都待多久?”
古澄反问道:“那些官员愿意让我待多久?”
平王给古澄夹了一块好肉,色泽金黄亮眼,肉质酥麻爽脆。
“今夜陛下便会传你入宫,到时我亲自给你带路,宫里的八珍宴席滋味比这里要好很多,明日一早,你便可启程,爱去哪里,便去哪里。”
“或者,在我府邸小住一段日子也可。”
“你这般招摇过市,陛下那里也不好做人。”
古澄哈哈笑道:“没想到人族官员对我成见是如此之深?”
平王含蓄道:“若你不曾护送宇文君万里归家,便不会有如此成见,北海水产一事,与灵族贸易往来一事,恒昌宗一家之地,割了人族财政一大坨肥肉。”
“这笔账陛下有无记在心中尚且不知,但门阀世家心里对宇文君恨得要死,恨不得将其剁成肉碎在油锅里烹了。”
“其实这些,你是知道的。”
古澄闻后,略微沉思道:“你知道我知道这些事,为何又要说出来?”
平王道:“我若说出来,你就可知道的更确切些。”
古澄笑道:“说的好,碰一杯。”
酒樽对碰,两人均是一饮而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里无半月酒。
便是平王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古澄道:“入宫之后,只是吃一顿宴席?”
平王为难道:“陛下心思深不可测,我不好妄自揣摩。”
古澄笑道:“这样对比之下,宫廷之中的八珍宴席果然更有滋味些。”
平王一时无语,不知如何回复,只好陪酒。
黄昏时分。
宇文君从横龙四城归来,恒昌殿外的亭子里,景佩瑶煮了些饺子,烧了几样小菜,夫妻两人吃的津津有味。
武宓大致明夜归来,宇文君说道:“后日我便启程前往皇都,驾驭黑麒麟明目张胆招摇过市,直接步古澄后尘。”
景佩瑶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言道:“你是想看看会不会有人打你?”
宇文君轻声笑道:“顾雍在白鹿书院有一间庭院,那里我已很久不曾去过,也该去清扫院落,擦拭书房里的灰尘,我可是一位尊师重道的好弟子啊。”
景佩瑶微笑道:“我以为你会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故意让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在皇都。”
宇文君沉声道:“也这样想过,可古澄都这样了,我若是隐秘而行,反倒是不太体面,在庙堂大佬的心坎上火上加油也好,锦上添花也罢,其实都一样。”
“成见一事,不会因为我们故作谦逊就会消失。”
“事实上,我们一直都很谦逊。”
“可别人不知啊。”
景佩瑶笑了出声,道“越来越没过日子该有的姿态了。”
宇文君连吃了好几个饺子,说道:“味道是真不错,去了皇都后,就得去那家饺子馆里吃饺子,顺带混几碗丞相大人的酸菜面,院长那里我就不去了,总是让我洗碗,令我感到深深的疲倦。”
“既然去了,任何事都明目张胆。”
“以往总是畏手畏脚,此次我倒要看看,他们敢如何?”
景佩瑶柔声道:“火气别太大了,这样不好。”
宇文君怪笑道:“我觉得挺滋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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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 一概不知
翌日,入夜。
恒昌殿内灯火通明,景佩瑶同宇文君已提前为武宓设下接风宴席。
一阵柔风袭来,吹拂起小两口长发,武宓身着一袭黑金丝绸长裙缓步进入大殿里,笑道:“真是有心了,正想着回来吃些什么呢。”
来到近前,武宓大致瞥了眼桌上的菜肴,菜色较为朴素,某些菜肴色泽又过重,一看便知是自家人手艺。
景佩瑶道:“心想着你近日吃腻了皇都馆子里的饭菜,故而与他一同下厨,准备了些家常菜,给你换个口味。”
武宓好奇的看了眼宇文君,说道:“你下厨,又能做些什么?生火,还是搬柴火?”
宇文君表情略有怪异,言道:“莫非你觉得,我在厨房里什么也干不了?”
武宓故作一本正经道:“莫非不是这样?”
宇文君:“……”
景佩瑶给武宓倒了杯半月酒,柔声言道:“大致就是你所认为的那样,不过此次还是有些许长进,可将菜叶摘理干净。”
武宓对宇文君竖起大拇指说道:“不错,孺子可教也。”
宇文君哭笑不得道:“承蒙赞赏,我受之有愧。”
三人围坐一桌,并无丫鬟侍女伺候,烛火明亮,照亮恒昌殿角角落落。
武宓吃了口红烧肉,言道:“昨日夜里,古澄去了皇宫吃了一顿八珍宴席,既是给古澄接风洗尘,也是为了送走这位神仙。”
“庙堂之上衮衮诸公自古澄去了皇都后,心中满怀悲愤,却无一位言官在陛下那里进言,想来倒是有趣。”
“今日一早,古澄便离开皇都直往北方,我本想着在半路上拦下他,找个无人问津的小酒馆里小酌几杯,又担忧被有心人发现了踪迹,便算了。”
“这次古澄很够意思,如有机会,定要与他一醉方休。”
景佩瑶道:“其实你可以拦下他,与他一醉方休,此次宇文君要明目张胆前往皇都,会比古澄前辈更加放肆,兴许还得动刀子。”
武宓一脸诧异的看着宇文君,问道:“所以我之前的小心谨慎,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宇文君沉思道:“算是临时起意,也觉得一直偷偷摸摸也并无乐趣,索性明目张胆一次,看看后效如何。”
武宓气笑道:“那人皇陛下怕是不会请你吃八珍宴席,可能也不会搭理你,柏小卫与丞相大人那里,想来也会避嫌。”
“你做人做事,痕迹从不会如此重。”
“这般一反常态,真不知那些人会给你扣多少顶诛心的帽子,如今南边有谢一鸣镇守一方,倒不会有多少文人士子对你口诛笔伐。”
“可一旦被人稍微抓住了一个很小的把柄,他们就会如疯狗般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我觉得,并无必要。”
景佩瑶给武宓夹了块鸭肉,轻声道:“我与你看法一致。”
宇文君道:“局势谁也奈何不得谁,若处处小心谨慎,反倒是不够硬气。”
“此举,亦可壮哉恒昌将士士气。”
武宓与景佩瑶依旧不觉得宇文君是对的,但也不好说宇文君是错的,此事见仁见智。
宇文君道:“接下来你与井寒清可相继闭关,勿要偷懒,待你出关后,我将会亲自出手试探你的成色。”
武宓咧嘴一笑道:“好勒,定不会让你失望。”
饭桌上,三人小酌了几杯,景佩瑶陪着武宓四处走了走,宇文君孤身一人返回寝宫,盘膝而坐,体内真元磅礴而内敛,举手投足间透出沉雄气势。
破极中期,凌霄之下无敌手。
可宇文君知晓,此话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修为一事,不指望三年之内可到归元,但希望十年之内,可到凌霄。
至于那无极风景,当是很多年后的事。
破极往后,每一步都极其艰难,不可强求。
除非是修行路上的契机足够多,那些远去妖域战场的江湖野游,亦或是正雄山里的闲云野鹤,既有杀敌报国名镇一方的心思,亦有寻求破境的心思。
乱世,修行盛世。
宇文君深知这一点,修为一事他不好推测,眼下只能一步一个脚印。
一炷香后,景佩瑶回来了。
见宇文君神色不善,景佩瑶欲言又止,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无奈。
宇文君微笑道:“夫人请上塌。”
子嗣一事,不是宇文君心病,但往后兴许会成为小两口的心病。
……
……
次日,清晨。
宇文君刚刚苏醒,景佩瑶于梳妆台上打扮,宇文君起身道:“早饭我便不吃了。”
景佩瑶道:“不吃早饭怎行?”
宇文君穿好衣裳,言道:“晚饭我会回来吃的。”
景佩瑶顿时脸色微变道:“赶紧去吧。”
宇文君来到景佩瑶身后,贴脸而上,温热感当即传遍四肢百骸,说道:“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景佩瑶很认真的想了想,言道:“郊外野馆子里的牛羊肉倒是不错。”
宇文君嗯了声,临走前,狠狠在妻子樱桃小嘴上猛吸了一口才离去。
梳妆台前,有绝世佳人面色潮红。
恒昌殿外,宇文君微微透出一声龙吟,黑麒麟便从横龙山深处飞速而来,一人一骑,就此直去皇都。
此次前往皇都,宇文君没有遮拦,但也会顺带欣赏一番大好河山,不会刻意停留一城一地,可姿态也得足够潇洒如意。
因此,人还未到皇都,消息已传到了皇宫。
御书房内,兵部尚书孔冲板着一张脸,对陛下言道:“一前一后,刻意而为,丝毫未将我等放在眼中,这般下去,恐不是长久之计。”
“只要陛下允准,我即可调动皇都三万精锐,请他入阵。”
人皇亦是颇感无奈,送走古澄,又来了宇文君,这是要干什么?
记得宇文君以往并非一个死缠烂打之徒,做人做事很要体面与风骨。
孔冲如此直接,其余几位,想来亦是如此,那两位丞相大人倒是还不曾表态,可人皇知晓,柏小卫不久后,就要传来一封折子,自然也是要让宇文君好看,至于是否情真意切,那边不得而知,至少可给他找个台阶下,给众多官家找个台阶下。
人皇一时觉得有些上头,想来想去,沉思道:“除了调动三万精兵外,余下的事,朕一概不知。”
孔冲深鞠一躬会意道:“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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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告诉你个秘密
饶是皇都暗流汹涌,宇文君未放在心上,驾驭黑狮子招摇过市,进入白鹿书院,直达顾雍庭院。
庭院外,花草竹林被打理的井然有序,书院里的学子从未忘记顾雍,月初,月中,月末之际均会自发而来,清理庭院周围。
庭院内,已很久不曾有人来。
黑狮子来到狗舍旁盘卧,昔日张本初送的横幅“宇文公子举世无双”仍然挂在狗舍之上。
吱吱……
推开堂门,宇文君停顿了片刻,随即拿起扫帚开始仔细清扫大大小小之地,同景佩瑶成婚后,宇文君无可避免沾染了些烟火气。
这里是顾雍曾居住的地方,值得宇文君仔细清理。
黑狮子一如既往,在庭院里打转。
半时辰后,宇文君清扫完大小之地,又拿起抹布仔细擦拭桌椅木柜,以及门梁。
手法不算细腻,也不算粗糙,宇文君擦拭过的地方,算不上明亮,但很清新,屋子里多了股一夜春雨过后的明润气息。
做完这些事后,宇文君开始煮水泡茶,忙活完后坐在茶桌上品一番雪域飘香,何尝不是一种升华。
不多久后,庭院外响起敲门声。
宇文君龙眸如炬,一股暗劲拨开大门,他以为会是蒲维清第一个来到这里,不曾想却是康长治第一个来到这里。
康长治身旁,还有一位小小少年。
那少年模样不算出彩,略有一些清秀挂在脸上,倒是那双眸子明亮如阳光下的湖水,可此刻湖水似是泛起了涟漪。
康长治带着小少年径直来到正堂。
宇文君只是添茶,也未起身迎接,康长治自然落身于茶桌南座,小小少年则本分站在康长治身后。
“倒是很久不曾与你这位大家喝过茶了。”宇文君柔和笑道。
康长治举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雪域飘香的滋味他当然知晓,也曾喝过,只是不常喝,因为太费银两。
谦和应道:“此次归来,将这里清扫的这般干净,是打算常住?”
宇文君微微点头,没想到康长治会有此问。
难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康长治察觉些许异样,也觉此话痕迹太重,平和言道:“是我多言了。”
宇文君平淡道:“无妨,也许是此刻你我都有些敏感,那宋氏兄弟如今在哪里高就,以他们的才能,担任一地之郡守,当不会有恙。”
宋明辉,宋明玉,乃昔日文坛的双子星。
虽未捞得八顾之名,可在天下士子心中,有着如鼎地位。
只可惜近些年来,发生了太多事,那双子星的光芒也略微蒙尘。
康长治应道:“你所言不虚,他们如今的确是在北方担任郡守,所做的文章也逐渐有了些暮气。”
“就看往后是否能偶然有所顿悟。”
少年通达不算真通达,宇文君觉得此话对也不对。
温和道:“等他们入中年又太遥远,你身后这位小少年,倒是可塑之才,能随你到此,便是昔日的宋氏兄弟,也不曾有过这般宠爱。”
身后少年闻后,脸色微红,似有些羞涩。
康长治畅然一笑道:“以往觉得你只是年轻气盛加上智勇双全,如今才发现,你眼光如此毒辣,竟可窥探天机。”
成就一事,取决所做之事是否成功,可眼光一事乃与生俱来的东西,与时势命运无关联。
康长治嘴角上扬道:“有如此眼光,不妨猜测一番,这少年出自于何方?”
宇文君举杯的手悬在半空中,顿了顿,狐疑问道:“你叫李春阳?”
小少年脸色羞红,点了点头,他以为这位殿下不知晓他这个人,原来知道……
康长治言道:“知晓你来了,这小家伙便要让我带他来见你,真见到了,反倒是乱了这小家伙的心境。”
“许还山去恒昌宗时你恰好不在,若你在,也许我也不会遇到这小家伙。”
“说起来,也得感谢你。”
宇文君咧嘴笑道:“这句感谢倒是足够虚伪,有雄辩之才。”
康长治无奈道:“我就当你接受我的诚意。”
宇文君柔声一笑道:“命运洪流汹涌,多数人难以独善其身,可上岸时便上岸,连我尚且如此,别说这个小家伙了。”
恒昌书院总要给出一两个真正的可塑之才,方可下得了台。
于情于理,李春阳都是功勋,只是他不知道罢了,他尚且年幼,也无需知晓这些。
康长治心头一震,言道:“性度恢廓,可比我那宋氏兄弟强多了。”
宇文君一脸淡笑看着李春阳,开口道:“小家伙,到我身前来。”
李春阳有些拘束,小心翼翼来到宇文君近前。
他想见宇文君一面,便是知晓自己心中有愧,他还是想来见宇文君一面。
这是一份成人都未必能有的勇气。
李春阳来到宇文君近前,深鞠一躬,并不打算起身,其头颅同宇文君腰腹之地平行。
康长治静默不语,有些姿态,一直都取决于自己,这也是长大成人的必经之路。
宇文君自然可看出李春阳心中挣扎愧疚,并指为剑,直直顶在李春阳眉心之地。
轻声笑道:“你不算是利己,也不算忘恩,有些路,总得有人去走,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立身泥沼,亦或是身处金玉楼阁,都要守住赤子之心。”
康长治微微皱眉,他看见宇文君传入一段经文入主李春阳神魂。
李春阳眼含热泪,欲言又止。
丝毫没注意到神魂中多了些内容。
宇文君道:“这段法诀名曰《极枢》是我一位故人的手笔,石崑在修炼,魏桓也在修炼,兴许多年后,你们三人会在八顾之宴里重逢,亦或是在某个空明之地会晤。”
“你无需自责,记得以后做一个好人就是了。”
滴答滴答……
少年洒泪,落在地板上,屋内回响,若敲响年华之鼎。
“去你师尊身后吧。”
李春阳一板一眼行了一礼,徐徐后退至康长治身后。
宇文君给康长治添茶,随后又给自己添了添茶,笑颜道:“你在皇都也算人脉颇广,不知可否给我物色一位手艺不俗的庖厨?”
“银两绝非难事。”
康长治苦涩一笑道:“银两对你而言自然不是难事,可庖厨在这里侍奉,往后又该如何在皇都做人,其妻儿老小,又该如何自处?”
宇文君故作正经道:“《极枢》可出自于顾雍之手。”
此话一出,康长治与李春阳师徒两人同时心里一颤。
康长治道:“不是一位故人吗?”
宇文君笑道:“顾雍难道还不算故人?”
康长治陷入沉默。
顾雍遗留下来的法诀,称得上举世无双。
须臾,康长治郑重其事道:“庖厨一事,我来想办法。”
“最迟今夜你便可吃上不错的晚饭。”
宇文君微笑道:“明日一早到来即可,不用太急。”
康长治郑重道:“知晓了,那今日我自掏腰包咱们去下一顿馆子?”
宇文君摇头笑道:“心意领了,我先喝几杯茶,之后去皇都随意转转。”
康长治起身作揖道:“那我便先走一步了。”
宇文君含笑点头,目送师徒两人离去,这风光也不错,李春阳拜入康长治门下,往后必有所为,至于所需修炼功法一事,就看蒲维清这位人族第一剑是否有所表示,亦或是李春阳自己能否别开生面。
无论哪种结果,宇文君都乐见其成,说起来那孩子也出自于恒昌书院。
宇文君伸了伸懒腰,忽觉肚子有些饿了。
随即横渡虚空离开此间,来到皇都南面的小吃巷里,这里有煎饼果子,有肉饼,有南菜,有北菜。
最终宇文君进入一家简易的菜馆里,要了三菜一汤,两个包子外加二斤牛肉。
菜馆是夫妻菜馆,丈夫是掌柜,妻子是小二,还未到正午,馆子里也并无人,宇文君是他们今日的第一个客人。
本想着去吃酸菜面,或是去柏小卫那里吃一顿宴席,仔细一想还是罢了。
有时候蹭饭与自己花钱买饭,是不一样的。
宇文君形沉气轻,身着锦衣玉带,馆子里的夫妻二人平日里也算是健谈,可他们并未主动与宇文君交谈,只因他们知晓与今日的第一位客人大致谈不到一起。
食无言,馆子里的氛围不算沉闷,也不算轻盈,令夫妻两人略有不适。
吃完饭后,宇文君便走出菜馆,肆无忌惮的在大街上溜达了起来,走马观花,观皇都百姓众生百态。
打眼一看,与那恒昌百姓,似乎也并无不同之处。
小巷拐角处,宇文君遇到了一人,是一位姑娘,模样秀美,眉眼之间满是贵气。
这姑娘身着一袭淡金色锦衣,一头青丝随着微风摇曳,透出一抹可冲淡暮气的少女气息。
宇文君饶有兴致的看了眼这位姑娘,诧异道:“莫非是宫中太过烦闷,所以你便出来走走。”
来人是千灵公主,人皇陛下的掌上明珠。
宇文君刚吃完饭,觉得千灵公主来的不是时候,若她早些来,兴许两人还能坐在一起吃一顿。
千灵微微挑眉道:“你倒是一脸轻松。”
宇文君撇嘴道:“我又没干伤天害理的事。”
千灵噗嗤一笑道:“言之有理,是我肤浅了。”
“既然遇见了,不妨一起走走?”
宇文君沉思道:“那样别人会觉得我吃软饭,不太体面。”
千灵笑道:“你在惧怕被妻子知晓,回去后不好交代?”
宇文君微微错愕,道:“非也。”
千灵道:“那就一起走走吧,皇都人多眼杂,可去郊外。”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看来你知道一些事情。”
千灵调皮笑道:“可这并不影响我们去郊外。”
宇文君微笑道:“也是。”
随即上前,手搭在千灵肩头,横渡虚空来到郊外大河之畔,这也是他们初相遇的地方,不过那次相遇,是一场宇文君准备好的意外。
可惜千灵并不知晓。
皇都郊外发生过很多事,望月亭对扶摇女帝拔刀,也曾雷击过兵部尚书大人。
首次与景佩瑶隆重分别,也是在这皇都郊外。
宇文君道:“听闻你那千叶之庭收留了一对情侣?”
千灵笑道:“嗯,那男子颇有雄心,修炼一事晚了些,但很上进,过段日子就要去妖域战场试炼,女子将会留在皇都,等候郎君归来。”
宇文君好奇问道:“为何?”
为何会做出此事,便是人皇也摸不着头脑,若是一对天赋根骨尚可的童男童女姑且不说,可那对情侣已可发生人事,无任何培养价值。
千灵一本正经道:“学你啊,我无法如你一样照拂寒门,也只能照拂一对苦难的情侣,再者,昔日在青云大会的山下,我看见他们时,竟有些羡慕。”
宇文君微微叹息了一声,他不是一个木头。
千灵听见宇文君的叹息,在心里亦叹息了声。
话锋一转道:“近日在皇都,多来找我高谈阔论,千叶之庭也是你可以去蹭饭的地方,若可在千叶之庭留下一两首还算尚可的诗篇,亦是一桩美谈。”
宇文君直言道:“陛下允准了某些事?”
千灵道:“可陛下不会承认,蒲维清院长也不好插手,而你也不会将两位丞相大人牵连其中,可能还会为两位丞相大人做些好事。”
“应龙在北方,另一位龙族无极高手不知去处,想来也是在妖域大地。”
“古澄又刚走,算来算去,你一人在皇都形单影只。”
“但你还有我这位交道不算深也不算浅的朋友。”
最难消受美人恩,宇文君略微乱了心绪。
诚然道:“我又不会死在皇都。”
千灵担忧道:“但也许会废了你的修为呢,皇都境内,还有六位凌霄高手。”
“那些人平日里不会露面,只会在某些时刻出动,如一位老臣不小心失足落井,有人出门远游,不幸半路上遇见了强盗。”
“事后调查线索时,总是无处下手。”
宇文君补充道:“那些人若是死了,就总能调查出线索。”
千灵笑道:“我以为你不知道。”
宇文君轻声笑道:“他们不会出手,院长大人会替我看着整座皇都。”
“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么多。”
千灵撇嘴道:“所以,我有些多余?”
宇文君轻声道:“不,你很漂亮。”
千灵俏脸一红,略有不屑道:“凌玉卿可还好,她不但漂亮,更可令你……”
宇文君连忙解释道:“谣言不可信。”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一听是秘密,千灵气息瞬息上涌,问道:“什么秘密?”
宇文君柔声道:“顾雍还活着。”
第四百六十五章 扎心
千灵一脸平静,瞳孔徐徐扩大,惊疑不定道:“当真?”
宇文君温和笑道:“回去问问你的父皇便知道了。”
千灵顿时喜笑颜开,畅怀道:“原来我的担忧这么多余,可否跟我说说关于那位前辈的真相。”
宇文君顺势言道:“你的父皇没告诉你吗?”
千灵撇嘴摇头,一脸懵懂。
宇文君轻声道:“去望月亭走走,那里是扶摇女帝曾去过的地方。”
千灵跟在宇文君身后,两人轻盈御风而行,抵达望月亭外,却并未进去。
“就在这里看看就好,她来过的地方,我们暂时不配进入其中。”宇文君意味深长道。
千灵静默不语,看着宇文君背影,又瞥了眼望月亭,心中似是有些滋味,却不知从何说起。
宇文君道:“此次我来皇都火上浇油,你不可与我相处时间太长,陛下那里不好做人,诸多人也在等着收拾我。”
“私底下我会去千叶之庭。”
简洁明了,无关风月。
千灵轻微低头,应道:“知晓了。”
宇文君大袖一挥,修缮望月亭周围花草树木,原本柔和轮廓,徒增几分凌厉气息,似断念的刃口,若扶摇女帝的眉眼。
“你已是大人,不可再意气用事了。”宇文君轻声道。
千灵神色微茫,试探言道:“所以,就要就此别过吗?”
宇文君狠心道:“不算就此别过,往后少有来往,如有机会,我们依旧是朋友,只是许多事,与我们心中所想不同。”
“大争已开始,人心浮动,各方派系虎视眈眈,你我不求福泽百姓,也要少些误伤。”
“陛下心中亦是此等想法,我们长大了,不再是以往那般无忧无虑。”
千灵的心渐渐沉入海底,四处飘荡,不知所踪。
宇文君转身,伸出手揉了揉千灵头顶,温柔道:“我也不忍心说出这些,可总要告诉你这些,害怕有朝一日你吃了大亏,才会懂得这些。”
千灵眼眉低垂,轻微低头。
宇文君转身走向别处,千灵跟在身后。
“走出这条山间小道后,我横渡虚空送你返回皇都,我将返回白鹿书院午睡。”
“今日之事,你我心知肚明即可。”
这条小道不长,沿途风景只是寻常,小半柱香后,便可到尽头。
千灵走着走着,忽然说道:“你同景佩瑶成婚时,我曾远远观望过,她的确很美。”
宇文君心里一颤,眼前飞鸟掠过,过几日便是夏至。
脚步微沉,风花雪月的往事,终归只是往事。
“记得与她初相遇,是在白鹿山半山腰,当初她对我并不友好,只是后来兴许实力对等,兴许是别的原因,彼此留了些印象。”
“再到后来,八顾之宴,往后分别三年。”
“似是被命运的手推着我们走。”
“如今修成正果,均甘之如饴,很多事,似乎是命里自有的。”
千灵静静听着,若一开始她先遇见宇文君该多好。
可有些人,总得抛头露面之后,才会被别的人重视,不曾抛头露面之前,也不过是一无名小卒,不值一提,不足博美人一眼凝望。
不知不觉间,路走到了尽头。
小山顶上,视野不算开阔,听闻月亮总是从这座山头升起,照亮整个皇都。
宇文君道:“该离开了。”
大袖一挥,构建虚空通道,千灵脚步缓慢进入其中,欲说些话语,不知从何说起,两人不算形同陌路,也不算形影相连。
随后,宇文君一步横渡虚空,返回顾雍的院落里,径直步入那卧榻之上,慵懒的躺了下去,本想着找些侍女侍奉自己饮食起居,怎奈何距离蒲维清太过接近,日子长了,难免会被景佩瑶知晓。
此事也不算事情,可别人知道了,总归是不好。
宇文君翻了个身,仔细一想,自语道:“不行,还是得有侍女才行。”
皇宫,御花园内。
人皇赤脚行走于走廊,千灵跟在身旁,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很多都是关于顾雍的事。
千灵一直说,陛下一直听。
人皇今日本想散心,赤脚步行,脚下轻微的疼痛可令人清醒舒畅。
听到闺女说起这些,人皇反倒是心意烦乱了,又不好流露于表面。
“你见过宇文君了?”人皇柔声道。
千灵乖巧点头,如实说道:“想着有些日子没见,便想要去招待一番,好歹我的佩剑是绝倾,出自于涤剑谷,他来了,我若不有所表示,显得礼数不周,少了些皇家体面。”
人皇心中苦笑连连,好你个宇文君,竟敢这般利用公主殿下。
笑问道:“他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千灵道:“他告诉了我一个秘密,顾雍还活着。”
人皇:“……”
“所以你便来问我,想求个结果。”
千灵嬉笑道:“那是顾雍啊,我自然想要个结果。”
人皇点头道:“是,他还活着,也许修为更胜以往。”
千灵好奇问道:“那他还会来皇都吗?白鹿书院有他一座宅子,不回来看看吗?”
人皇心如刀扎,四肢百骸顿觉疲软无力。
“不要再问了,我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顾雍会返回皇都吗?人皇心里没个定数,这师徒两人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所谓的温良恭俭让,在他们师徒二人眼中只是摆设。
千灵继续道:“他还说,我们长大了,不似当年模样。”
人皇嘴角上扬,诛心,维稳,示威,三招齐上,手段不错。
所有问题的根源,都出自于皇宫,只要找到根源,许多麻烦便不再是麻烦。
这个人情,人皇短时间内不会遗忘。
白鹿书院。
待得宇文君醒来时,已是近黄昏,翻身下榻,茶桌上不算空荡,茶壶里还有早上留下的陈茶,新茶自然要更好喝一些。
有些内务,偶尔为之尚可抒发莫名情怀,可朝夕都要着手,难免令人心神疲倦。
倒掉陈茶后,便是烧水,无论是喝雪域飘香还说龙泉清水,总得自己亲力亲为,着实有些繁琐。
忙活完后,宇文君懒散靠在椅子上,抿了口龙泉清水,看了看天色,此时此刻,皇都境内那些不愿安分守己的人,应当都已回到家中,坐等菜肴上桌。
喝完茶后,宇文君便径直去了蒲维清那里。
丫鬟仆人一事,总要院长大人点头同意才行。
第四百六十六章 有劳了
庄园一切如常,未添新物件,也没少东西。
蒲维清狐疑看着宇文君,感慨道:“若你一己之力,可破皇都之局,往后再无人敢冒犯你,你搬出顾雍压人,别人会觉得你没出息,没本事,往后还会给你找茬。”
“馒头不吃给你放在那里。”
这会儿,兵部尚房内,也当知晓了某些隐秘,气得不轻是真的,长期积压怒火无法发泄而出,日子久了,难免会酝酿出惨祸。
蒲维清点拨过后,宇文君也回过味,摸了摸鼻子,言道:“公主殿下欲庇护我,我不想横生枝节,也不想负了公主殿下心意,便顺手走了这步棋。”
“言之有理。”
“是我大意了。”
自己打来的主权,与长辈庇护的主权,是云泥之别。
宇文君心生一计道:“此次找你前来,另有要事。”
蒲维清淡然道:“说来听听。”
宇文君顿了顿,柔声细语道:“我也不知要在白鹿书院居住多久时日,生活起居一事需得有人照顾,本想随意找几个丫鬟侍女,可我转念一想,不妨将书院里部分学子抽调至我麾下,一来可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二来也可在我门下熏陶一番。”
“反正书院里多是无根浮萍,并非所有人都可拜入康长治,亦或是某些长老门下。”
蒲维清手里举着茶杯,微微抬头斜着眼瞥向宇文君,意味深长道:“你自己懒散是一回事,在你门下熏陶,此话未免狂妄了些。”
“你有耐心给他们讲经论道?”
“还是你愿将你修行功法传授于他们。”
“亦或是你文章学问已至泰斗境界,可令他们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院长大人自是不会同意此事。
宇文君面色尴尬道:“大人言之有理。”
“那我还是下馆子吧。”
蒲维清质问道:“就这些?”
宇文君再度顿了顿,稍微一想,便想通其中关节。
“我得离开白鹿书院,然后在皇都租住一间宅子,或者直接买一座宅院,到时丫鬟侍女一事,可从恒昌宗远道而来。”
“这般吃相既野蛮又好看。”
蒲维清气笑道:“始终没能忘记你的丫鬟侍女。”
宇文君举杯饮茶,没能听清院长大人方才言语。
看来此事,还是得麻烦一番平王殿下。
蒲维清提醒道:“近些日子就不要去那两位丞相家中做客,他们看见你亦会头疼无比,仅是我个人之言,与那两位丞相大人无关。”
宇文君点头应道:“此事我早已知晓。”
“我先离开了。”
言罢,转身就走,拖延时间长了,可能会留在这烧水煮饭。
蒲维清看破不说破,目送年轻人离去。
平王府。
宇文君无丝毫遮拦,大摇大摆步入平王府,沿街百姓与高楼里的达官贵人亦或谍子均看在眼里。
这里他来过很多次,每次来这里,均是不同心境。
此次平王礼数极其周到,无微不至,更是亲自给宇文君奉茶。
“帮我在皇都风水上佳之地,寻一住宅,若方便,可直接买下。”
“之后再安排一些丫鬟侍女打理宅子,最好是从你府中抽调过去些人。”
“今日来,便为了此事。”
小厨房那里已开始忙活,今夜的宴席注定是丰盛的。
平王微微皱眉道:“皇都寸土寸金,大致不会有人卖你住宅,求田问舍一事,需得慢慢来,再者给你租住,估摸着也没几个地主有此等魄力。”
无隐瞒,该知晓的,这位王爷早就知晓了。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那我便去千叶之庭,说起来,我也算千灵的半个师父。”
平王顿时气息不畅,一脸古怪,欲言又止。
“这……”
“未免唐突了些,不符合八顾之首的风采。”
宇文君笑颜道:“我已有家室,去徒弟家里居住一些时日,莫非不可?”
“只要千灵在皇宫居住,我在千叶之庭居住,亦是清白的。”
平王有苦难言,清白二字从宇文君口中说出,总觉得不太清白。
为难道:“一间住宅而已,我自会料理妥当。”
宇文君含蓄笑道:“当你安顿好这些事后,估摸着我也不会在皇都逗留,恒昌宗的寝宫住起来甚是舒服。”
“可有些东西,哪怕没用,也绝不可没有。”
平王身子微微前倾,手托茶壶给宇文君添茶,水流声略有乱。
“所以,今日又被你摆了一道。”平王略有置气道。
宇文君安然笑道:“也不算是,听千灵说,皇都境内有数位凌霄高手欲对我出手,兵部尚书孔冲大人亲自谋划此事,我略施小计,令孔冲计划胎死腹中。”
“虽得了先手,却也不愿就此留手,欲更进一步。”
“找的那间宅子得足够气派才行,至于租金一事,便看那房东的心意如何。”
平王苦笑连连,既想要最好的,还不愿多掏银子。
昔日少年已渐渐露出巨龙的獠牙。
这会儿,侍女们开始上菜,两人换了张桌子入座。
宇文君象征性喝了几杯,每样菜都吃了几口,免得平王下不了台。
平王都看在眼里,也不好言说,只好装作不知。
晚饭过后,平王欲同宇文君手谈一局,宇文君本意不想与平王手谈,却不好推辞,便耐着性子与平王博弈。
具体过程可谓风卷残云,半柱香未至,平王兵败如山倒,再无复生可能。
宇文君也并未言说什么,便就此离去,平王站在中庭屋檐下,目送宇文君离去,嘴角上扬,呢喃自语道:“原来差距这般大,我以为不大,多谢你耐心赐教。”
回到白鹿书院后,宇文君便盘膝入定,默默修行,天亮后,就带着黑麒麟去了郊外的那座野馆子,黑麒麟于半路去了别处,免得惊扰了那摊子掌柜。
买了一斤牛肉与一斤羊肉,外加两大碗汤羹后便离开,于半路上与黑麒麟重逢,横渡虚空返回恒昌宗。
寝宫里,景佩瑶刚从屋内走出,便看见外面的小堂厅里多了一个人。
牛羊肉飘香,宇文君温和笑道:“昨夜未来得及回来,不过近几日我大致也不会前往皇都,可以好好陪陪夫人。”
景佩瑶来到近前,轻声笑道:“这话说的很甜,却总觉得不怀好意。”
宇文君从善如流道:“我大致是那野馆子里今早的第一个客人,还请夫人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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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又是远游
牛羊肉很好吃,汤也很鲜,只是某些人不太正经。
“我打算将顾雍接过来,我也要去妖域走一遭,看看那里情况如何。”宇文君道。
日常政务有景佩瑶操持,不会出岔子,宇文君留在宗内也是枉然。
思来想去,顾雍还是得回来,这是一个无法用常理衡量的人,当顾雍抵达横龙山,稍微流露气息,人皇陛下之紫薇真元便会泛起涟漪。
这样一来,平王殿下在皇都给宇文君找的宅子亦会更加体面气派些,兴许就连丫鬟侍女的学问都不算低。
景佩瑶没有多问,只是言道:“去了妖域小心一些。”
妖域有赤元主持大小事宜,虽不会出事,可宇文君总得亲自去一遭,兴许他去了就能把握住一两个不错的机会呢?
人不能太闲了。
早饭过后,宇文君便再度离开,景佩瑶则去了内阁。
混沌空间,丛林木屋外。
顾雍双手负在身后,来回踱步,并未思考些什么艰涩难懂的学问,仅是早上起来走走。
见宇文君来了,顾雍乐呵一笑道:“这身衣裳不错。”
黑色龙服,修身而得体,质感阴郁深沉。
北寒菲从小厨房走出,温和笑道:“吃了没?”
宇文君点头道:“吃了,这一次有事相求。”
顾雍竖起耳朵,北寒菲思量问道:“何事?”
宇文君看了眼顾雍,说道:“他得去恒昌宗镇守一些时日,可能近些日子无法同师娘朝夕相处,不过师娘也可一同前去,山中深处,有一庄园,那里景色宜人,修身养性也甚是不错。”
北寒菲顿了顿,说道:“可楚玉呢?”
顾雍早就在这里呆腻了,老神在在道:“那小家伙又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姑且留在这里,自给自足,独处,亦是修行,只是多数人忽略了此事。”
北寒菲只好点头,反正人族与灵族已展开交通往来,横龙山风水上佳,换个地方住,也未尝不可。
顾雍看向宇文君问道:“人皇得罪你了?”
宇文君轻声道:“也不算得罪,却总想赌我不会发脾气,日子久了,难免有些讨人厌,二位去了横龙山若听闻了某些消息,是否决定出手,都随你意。”
顾雍呵呵笑道:“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这般看来,皇都的人着实讨人厌,若出了乱子,可想好如何收场?”
宇文君含蓄道:“你若是出手,自是不会留下把柄。”
“少年时代,总觉得道理就是一切,可许多人与许多事,都是吃硬不吃软,我若能修成天下第一剑道该有多好。”
顾雍打趣道:“你觉得院长大人剑道差了些意思?”
宇文君应道:“天下第一剑道,当是悬在人头顶的那柄剑,院长大人剑气虽强,却还不是天下第一。”
顾雍哈哈大笑道:“从王道转霸道,太凶险,近日火气大了些,需得多喝茶。”
宇文君道:“我得先去一遭妖域,那里的茶很是冲喉。”
顾雍微微点头,宇文君就此离去。
北寒菲看着顾雍说道:“那早饭吃了再走?”
顾雍恩了声,心里忽然一沉,方才忘记询问宇文君那座山中庄园是否安排的有仆人,有手艺不俗的庖厨,可年轻人横渡虚空而去,来不及了。
妖域,北方。
孤山之上,有一简易阁楼,山中洞穴无数,冥蛇一族栖息于此。
楼中,云烟缭绕,茶壶里水汽蒸腾,桌子的饭食一切从简,都是稍加酱料的肉块。
一袭红衣的赤元说道:“忽然想起家中那个小家伙,不过我若是不在家中,那小家伙应该也不会难过。”
宇文君言道:“兴许你太凶了,他看见你反而觉得烦。”
赤元抿嘴而笑,眸光遥望玉溪镇,说道:“黑山之地的战役会在夏末开启,近些日子人族大军养精蓄锐,填补粮草,妖族也在整理军需,少量大妖则在风水宝地闭关冲击。”
“李洪山具体掌握了多少谍子尚未可知,黑山之地将会是一场漫长的战役,九幽雀兴许要和岳擘正面对决。”
“天虎一族也派出两位无极高手,抵达战场。”
“我记得你杀过两位云雷豹,导致这一族如今在妖域族群里颇受打击,李洪山正在安抚怀柔,欲吞拿。”
宇文君道:“妖都那里如何?”
这些事,宇文君在从灵族到人族的那段旅途里便想到了。
赤元言道:“严丝合缝,无插手余地,你那位灵族朋友到了妖域后,一时玩性大发,随着性子在妖域游山玩水,顺带给你恒昌军伍拔了两道大旗,郭盛和与张本初大军向黑山之地推进五百里,再过五百里,便是黑风谷,那里有大妖镇守,双方一时都不敢轻举妄动。”
拔苗助长,助于势,而不助于实。
古澄此举,很是暖人肺腑。
赤元说道:“神族使者去过妖都,有些许蛛丝马迹,我未能落实,近些日子正在捋这一条暗线。”
“李洪山也许有些功德,但那些功德,与那神族使者比起,估摸着半斤八两。”
“兴许李洪山的斤头稍微欠了点秤。”
宇文君真诚问道:“我来了,可做些什么?”
赤元手法轻柔给宇文君添茶,热气氤氲,咧嘴笑道:“若你觉得不辛苦,可替我去走一遭神族使者那条暗线,也可直接潜入神族。”
“就是风险大了些,不过那些人也不会想到你会远游至此。”
宇文君道:“喝完茶后,我就去。”
赤元探出手,书柜上一部卷轴飞至宇文君身前,言道:“具体线索便是这些。”
“都是些可有可无的线索,得你自己仔细推敲。”
宇文君暗自点头,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就此离去。
妖域东北,便是神域。
宇文君到了东北,这里没有北海,也无大渎,只是一座绵延万里的圣灵山脉,作为妖域与神域的天然边界。
一眼望去,云山雾罩,偶有些许瑞气翻腾,景色若画师笔下的万里江山图。
一山之隔,两个世界。
宇文君来到一僻静之地,静听松涛。
山那一边,神族斥候无数,宇文君身后,大量妖族谍子蛰伏在阴暗不可知之地。
可能会有凌霄强者亲自镇守某一关某一地,宇文君已身处火炉之上,只要他脚根稍有虚浮,便会被群起而攻之。
这或许有些愚蠢,奈何赤元情报太少,宇文君只得用这个笨法子,伺机窥探一线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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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 我确实不敢
风起,圣灵之山雾气涌动,飘挪向更北方。
松林之中,宇文君静坐树下,若非是来刺探情报,他还想在这里松花酿酒,清水煮茶。
一连三日,未见波澜,宇文君默默静修,入破极中期后,宇文君看似经历颇多,实则也并无多少事,修为非但寸步不进,反而退步了些许。
单论战力,已比不上金阳山时的状态。
如今一人在松涛里垂钓,趁着这些许闲暇,能修回多少便是多少。
七日后,仍旧无风无雨。
宇文君华发长了半寸有余,修为重回巅峰。
餐霞食气虽有助修为增长,可总觉得心中空落无感,入定,孕育灵性,继而超然在外,这是诸多修行者毕生之所求,宇文君却从未放在心上,兴许是他从幼年起,便一直可自然入定的缘由。
起身,缓步游走于松林之中,遇见一小溪,便顺溪而下,欲打算抓一条鱼,恰好无疆手串里还有些郭盛和秘制的酱料。
他只是突然想吃鱼了。
一个时辰后,宇文君来到山腰以下,未到山脚。
五条溪流汇聚,形成一方不足方圆十丈的潭水,龙眸如炬,谭水中无鲤鱼,也无蟒鱼,而是通体乌黑额头生有棱角的龙鱼,其血脉不纯,属蛟龙后裔。
其风味上佳,用以麻辣酱料最是入味。
宇文君就地取材,在一山石下方搭建烧烤架,单手探出,一条龙鱼瞬息破水而出,被宇文君拿捏手中,开膛破肚后,又青龙吐火,将其安放在烧烤架上。
此间很快烟雾缭绕,宇文君心念微动,撑起四方场域,烟雾在场域之中淡化于无。
鱼香自然也不会脱离场域之外。
良久后,烤鱼色泽上涌,宇文君口鼻顿受鱼香冲击,食欲开扬,已有些迫不及待。
等候了须臾,宇文君散去场域,刚欲吃鱼,身后一缕微风袭来,微微晃动宇文君垂直腰间的长发。
“是谁?”宇文君眉头微皱,并未转身。
身后一丈外的青石上,不知何时来了一位长身玉立的女子,此女子模样秀美,身段修长有致,本该是一位冷艳的秀女,然淡金色的瞳孔里满是野性光辉。
她开口道:“圣灵之山亦算是风水宝地,山中之鱼口味虽不错,阁下又何必一人躲起来吃呢。”
宇文君这才转身,见到这女子后,宇文君心神微震,这是一位凌霄高手,若在这里生死对决,宇文君无丝毫胜算。
即便他以龙气为引召唤赤元,这般距离下,赤元就算来了,宇文君也早就死了,且这女子也不会给宇文君搬救兵的机会。
宇文君道:“不知姑娘到访,早知如此,便该多烤一条鱼。”
女子怪微笑道:“也可一人一半。”
宇文君顿了顿,这好像有些不明朗。
想了想,还是将这条烤鱼一分为二,给了这女子一半。
两人在潭边吃鱼,宇文君总觉得有些不太尽性。
女子笑道:“鱼一人一半,情报也一人一半,不知你意下如何?”
宇文君从容应道:“尚且不知你来自于何方。”
女子温和应道:“我来自于妖都,名曰广丽。”
“且我知晓你是谁。”
宇文君也不意外此事,言道:“莫非我在妖域很有名?”
广丽微笑道:“那是自然,八顾之首,龙族传人,恒昌宗主,与人皇分庭抗礼,欺压世家,成立军伍,实在很难明珠蒙尘。”
“我也是推演计算了很多次,耗费三滴本源精血,才知晓你在这里。”
“我感到很荣幸。”
宇文君微微喘息,苦涩道:“我以为我足够隐秘,未曾想还是泄露了踪迹。”
广丽笑道:“一个人做贼未免孤单了些,两人一起也能有个伴。”
宇文君道:“你有天虎血脉,但似乎又有所不同。”
广丽吃完鱼后鞠了一捧水擦了擦嘴,应道:“殿下果然龙眸如炬,可窥探女人的秘密是很危险的。”
宇文君嗯了声,不再多问,已知晓对方根脚。
可他也很好奇,对方是否知晓他的根脚。
宇文君问道:“你想要对神族使者做些什么?”
广丽说道:“据我所知,神族近些时日要在边界之地与魔族展开一场大战,这一战,两边都输不起。”
“你我联手,可破神族大军。”
宇文君狐疑道:“说来听听。”
广丽言道:“神域伽罗山,距离边境之地五千里,那里气运昌隆,常年有神将镇守,若可让那里地牛翻身,必会影响神族大军士气,魔界大军也会因此士气高涨,边境正面一战,那位魔族武王将会意气风发战胜姬壅。”
宇文君觉得有些扯,哪怕他知道广丽说的是正经事。
“就凭你我二人?”宇文君狐疑道。
广丽看着宇文君,徐徐言道:“镇守伽罗山的六神将之中,有我妖域门人。”
宇文君微微一怔,未曾想那只太古老虎竟可将手伸的这么远。
大概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宇文君正色道:“说起来,我麾下将士也在攻你妖域山河,你能信我?”
广丽意味深长道:“可要出一个决定大势的结果,终归是很久之后的事,再者北海之境,你可是派遣出了应龙镇守。”
“说起来,你我亦算盟友。”
宇文君继续问道:“拉我下水,总得有个缘由,这个缘由太过无暇,令我难以信服。”
“姑娘来见我,便一直旁敲侧击,痕迹着实太重。”
广丽放声笑了起来,虽不是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却令人心情舒畅,余音绕梁。
“果然,你没那么好骗。”广丽道。
宇文君笑而不语。
广丽却正经言道:“可伽罗山真有我妖域门人,要想地牛翻身,需得以紫薇真元,龙族帝气这等层次的真元为主。”
“不知这个理由可否足够?”
宇文君淡然笑道:“你应当是凑巧碰到了我,顺带心生一计,倒是很好奇,你见到我之前都想做些什么。”
广丽微微透出杀意,宇文君察觉后,平淡言道:“我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也不曾召唤其余龙族高手,这样更能坦诚相待。”
“你不怕今日死在这里?”广丽冷笑道。
宇文君瞥了眼广丽,轻声道:“给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
广丽杀意骤然消散,无奈道:“我确实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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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没门
山风渐起,宇文君没了烤鱼的心思。
广丽坐在宇文君身旁,陷入沉默。
相对无言,谁也不愿先开口,宇文君若老树盘根,动也不动。
半时辰后,宇文君依旧如老树盘根。
广丽心气稍有松懈,凝望宇文君,声音很轻的说道:“据我所知,你也曾在人族皇都带走过最美的花魁,留下过一首短诗,想象中,你既修为深厚,品德高尚,亦是一个文采风流具备的佳公子,没想到你会这般对待我。”
“好歹我也是凌霄强者,你虽阅人无数,不该在我面前如此狂妄。”
宇文君仍旧是没有理会,神游太虚,仿佛不久后就要羽化飞仙。
广丽说了这么多,未得一句回应。
女子,乱之本也,用这妇道人家乱男人心境的小把戏,对宇文君毫无意义。
一招不能得手,广丽又开始思考别的对策。
他有最美的花魁,也有景佩瑶,其左膀右臂武宓,亦是一代佳人,想到这里,广丽才察觉自己的手段肤浅了些。
又过了半个时辰。
宇文君双眸紧闭,两耳不闻身外事。
圣灵山脉虽是凶险之地,却也适宜修身养性,恰好旁边有一女子护法,宇文君何乐而不为。
广丽见久攻不下,沉声道:“今夜子时,会有一妖域叛徒,带着一方印绶越过圣灵山脉前往神族,且不知那人是谁,我此番前来,就是要在半路将其印绶调换。”
“那方印绶里的符文内容,涉及到妖域宫闱之事,以及前线部分军报。”
“殿下来这里是为神族而来,不妨公子与我一同携手。”
宇文君还是没有回应,像是一个出家人,不近女色,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广丽终于绷不住了,单手聚气成刃,剑指宇文君咽喉要地,压低嗓门道:“说话。”
宇文君徐徐睁眼,瞥了眼广丽。
“我不懂,你为何非要拉我下水?”
广丽道:“我想有个依靠,人族那里我无法前去,灵族那里也是无法前去,唯有你龙族,可做我容身之所。”
宇文君想了想,他不知太古老虎都有些怎样布局,眼前这女子也不像是简单货色,霸道与王道切换自如,甚至有些没皮没脸。
龙族之于妖族,无异于苍天在上,曾几何时,妖族也不少血脉尊贵的大妖,都是龙族附庸。
广丽此言也符合情理,可宇文君还是觉得痕迹太重,因为太符合情理。
身处都城重地,人心诡谲,唯利是图,想要找一个容身之所,求一个心安,又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说出此言,怎么看,都是美人计加攻心计。
宇文君轻声道:“龙族无你容身之所。”
“在我心里,也无你的容身之地。”
“你若要去做一些事,放手去做即可,有心思浪费在我身上,不妨多想想军政大事。”
“我不吃这一套。”
广丽心里一沉,直接问道:“要怎么你才能接受我的诚意。”
宇文君道:“每一个人,都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我也不例外。”
广丽苦涩一笑道:“好,你早晚会看见我的诚意。”
言罢,广丽离开了此地。
待得这姑娘走远了之后,宇文君才缓缓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自语道:“这算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为我而来,还是其余的缘由?”
广丽不虚此行,起码让宇文君心里犯了迷糊。
入夜,圣灵山脉的星空璀璨,光辉熠熠,日月星辰陈列夜穹之上,宇文君凝望天宇,默默观星。
闲着也是闲着,广丽没有走远,便意味着宇文君诸多事无处下手,手眼被限制的很死,道家的无为而治,到头来没用在老奸巨猾的臣子身上,却用在一姑娘家身上,宇文君觉得有些大材小用。
星光涌动,宇文君渐渐皱起眉头。
山中一羊肠小道里,天籁之声响起,有一锦衣玉带的中年男人缓步而行,向北方而去,广丽出现在一隐秘之地。
以天籁之声为饵,施展幻术,山中雾气横涌,不知不觉间,一座不易察觉到鬼打墙场域形成。
锦衣玉带的中年男人有一双碧绿之瞳,可堪破虚妄,却也没能堪破这座几乎没有痕迹的鬼打墙场域。
广丽距离对方约莫三十丈远。
这三十丈是生死之间的距离,她没能轻举妄动,因为对方也是凌霄高手。
忽然间,锦衣玉带的中年男人凝望夜空,星河轨迹透出微妙符文,有人在不远处观星,这令他心里一沉。
此番前来,他确信无一人知晓他的踪迹。
略微探查地气,观星那人至少是十日之前来到此间,莫非只是一个巧合,他为何要观星,更要在今夜观星。
思来想去,他决定去看看。
然而,对方忽然散去了气息。
观星术造诣竟如此之高!?
宇文君深呼吸一口气,方才所流露出的痕迹,足以乱掉那人的心境,至少会让他在小半柱香时间里心神不宁。
广丽能否把握住机会,便看她的本事了。
然而,曲折再度发生,中年男人停下脚步原路返回。
广丽在隐秘之处,目送这人返回故乡,随即微微呼了一口气。
回去就好,若一往无前,广丽其实无能为力。
然后,广丽又横渡虚空,来到宇文君这里。
开口道:“多谢方才出手。”
宇文君皱眉道:“疑兵之计也不是这么个用法,你已见过他的面容,想要让他回去之后从长计议,在通过一些别的举措,让他对情况产生误判?”
广丽点头道:“殿下果然明察秋毫,我自愧不如。”
“可还有一事,必须得拉你下水,还望殿下成全。”
宇文君咧嘴笑道:“想要我主动透出气息,好让对方知晓有龙族在边境之地蛰伏,从而将水搅得更浑一些?”
广丽闻后,步伐轻易,故意扭动腰肢,野性眸光满是妩媚,娇滴滴的说道:“殿下真善解人意呢。”
宇文君冷声道:“我的好处是?”
广丽怪笑道:“原来方才殿下出手,不是怜香惜玉,只是为了好处,未免太实诚了些。”
宇文君再度缄默,一语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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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 一直在听
广丽见状,满脸无奈,恨不得将宇文君一顿毒打。
“不妨这样,你我在这里成立一仅限于你我二人的据点,反正往后殿下时常都会出没在这里,你我一起,彼此也能有个照应,殿下身子骨娇贵,得有人护着才行。”
宇文君这一次不再保持沉默,却也没多少心气上涌。
“也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宇文君索然无味道。
广丽微微皱眉,正色道:“与我联手,你莫非觉得有失身份?”
宇文君起身,瞥了眼广丽,云淡风轻道:“以往我都是同无极强者联手,此次是你,姑娘还需严阵以待。”
广丽:“……”
离开的那人是谁,宇文君已不在意,神族使者有何动机,宇文君也懒得去管。
这位广丽,体内有那凶虎血脉,日子长了后,总会看出一些端倪。
有些事,非一朝一夕可毕。
“你我就此离开这里,也许明日一早,便会有人来这里探查你我留下之痕迹。”宇文君正色道。
随即,大袖一挥,一阵清风吹过,这里似不曾发生过什么。
广丽看在眼里,龙族手段果然神奇,随意便可消磨痕迹。
“归家的路很远,殿下一人能否安然无恙?”广丽问道。
来这里时,广丽探查过圣灵山脉角角落落之地,她确信周围无龙族高手存在。
宇文君没有回应,一步跨出,横渡虚空离开此地。
广丽愣在当场,哪能想到破极中期,便可横渡虚空。
“不愧是殿下啊。”广丽玩味笑道。
孤山之上的阁楼小筑外,赤元居高临下,睥睨无垠星空,山上之风微冷,远方也无万家灯火,身前无水,也无法临海垂钓。
虚空微微涌动,宇文君回来了。
赤元微微退后一步,眼神飘忽不定道:“我就不信这么快,你就能抓住一些蛛丝马迹。”
宇文君径直进入阁楼里面,好些时日不曾喝茶了。
赤元跟在后面,宇文君面无表情道:“凭心而论,你给的情报无任何意义。”
“不过该有的形式总还是要有。”
赤元:“……”
“想着你亲自出马,为你锦上添花一番。”
茶桌上,宇文君迫不及待倒了两杯龙泉清水,一饮而尽后,再度一饮而尽。
赤元含笑道:“一个人独处,有良辰美景,却无茶,着实枯燥乏味。”
宇文君道:“意外相识一位姑娘,体内有天虎一族血脉,却隐约凌驾于天虎之上,太古老虎繁衍生息了,这真是一个意外之喜。”
“她想要令我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赤元正经问道:“所以,你便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事情?”
宇文君淡然笑道:“叔叔真会说笑,纵然模样美丽,却终究是一母老虎,万一招惹后不好抽身而退,那也是麻烦。”
赤元言道:“殿下可真是高风亮节。”
宇文君道:“她说了一些事,神族与魔族将会在边界之地发生大战,神族大将姬壅与魔族武王将会亲自上场,这一战关乎气运,我总觉得有些蹊跷,战场之上王不见王,一开始便生死搏杀,令人匪夷所思。”
“可她便是骗我,也不该用如此拙劣的骗术才对。”
有些话,宇文君其实听进去了,他一直沉默不言,便是想听听广丽是否还有后话。
赤元狐疑道:“你要去北海以北?”
“孤身一人,难免会龙困浅滩。”
宇文君言道:“北海以北,最好不去为妥,倒是可以走一遭魔界,我将带着顾雍一同前往。”
赤元建议道:“不妨让北海那两只孽畜,在海中掀风起浪,造个响动?”
宇文君微微摇头道:“不,痕迹太重,应龙在那里,可保我们高枕无忧。”
“近些时日,你安分守己,就在这里吟风弄月,着实觉得无趣,可找个漂亮的妖族娘们消遣一番,此事我不会告知婶婶。”
赤元:“多谢殿下美意,心领了。”
宇文君再度喝了两杯龙泉清水,说道:“我要走了。”
赤元双手合十,撑起一道四方场域,隔绝一切天机,宇文君就此横渡虚空而去。
恒昌宗,寝宫。
景佩瑶尚且在熟睡中,忽觉卧榻之上有异动,流雪瞬息出鞘,一不小心剑指宇文君咽喉要地。
女帝传人满面诧异道:“这是闹的哪出?”
宇文君自如宽衣解带,应道:“就这出吧。”
景佩瑶收回流雪,一脸无奈笑容……
翌日。
横龙山深处,山中小筑依山傍水,景色秀丽如女人丝带,远方透出几分磅礴气势,护着此间丝带。
小筑里,白虎与黑麒麟各自盘踞东西两角一隅之地。
顾雍与北寒菲小筑之外的羊肠小道里慢悠悠踱步,听山上清风,闻天籁之声。
走着走着,同宇文君与景佩瑶不期而遇。
顾雍见状,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宇文君嗯了声道:“是有些事需得确认,你我一同去一遭魔界。”
顾雍眨眼道:“何时动身?”
宇文君道:“早饭过后。”
两对老少夫妻,一边散步,一边闲聊。
平王不负所托,给宇文君在皇都安顿一座独立府邸,便是守门人,都有承圣修为,府内丫鬟侍女不下于二十位,府邸内部奢华之风傲然,处处可见金玉楼台。
饶是宇文君不打算返回那里居住,可府内每日灯火通明,仿佛还真的居住了一个主人。
据闻南边的谢一鸣也知晓了些消息。
顾雍道:“季建那后生也知晓了些事,不知人皇陛下会如何权衡。”
宇文君道:“谢一鸣这位领袖足以让季建步步维艰,且随他去吧。”
“你我要去边境之地走一遭,确认诸多细节。”
顾雍嗯了声,出趟远门也好,男子汉大丈夫去岂能日日夜夜陪着夫人。
景佩瑶问道:“不妨将谢一鸣传至恒昌宗做客,既可以请教他一些学问义理,也可让他翻阅一些库里的某些藏书,其实是孤本。”
那一部分孤本,曾陈列在扶摇女帝的书房里,只是后来托井寒清带到了恒昌宗。
人情往来一事,景佩瑶始终未得精髓。
宇文君想了想,应道:“过几日,待得我们归来后,就在这里小聚一场。”
“有些窗户纸要破不破,不如直接捅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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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 我就当没有良心
早饭过后,宇文君便与顾雍前往魔界。
皇都。
飞龙台上,人皇在前,徐沧海在后,一座隐晦的星辰台悬浮于高空之中,细看之下,可见隐约符文流动。
“有趣,师徒两人前往魔界,对皇都敲山震虎只是顺势而为罢了。”人皇玩味笑道。
对于魔族这条线,人皇无处插手,无能为力,诸多事得仰仗宇文君,这亦是灵帝陛下器重宇文君的缘由。
徐沧海道:“比预期之中还要早些,宇文君此去魔界,兴许只是为了情报,却不是我们想要的情报。”
“故意不遮掩痕迹,就是想让我们看见。”
“局势一直都在变化中。”
人皇道:“朕知道宇文君打的什么主意,想无形之中消除恩怨,又想让皇都百官对他心生敬畏。”
“依你之见,当如何?”
徐沧海轻声道:“局势未明朗之前,静观其变即可。”
人皇微微点头,言道:“传令李洪山,夏末开战,三月之内,击败九幽雀。”
徐沧海微鞠一躬,缓缓退下。
魔界,都城。
宇文君本意是想带着顾雍来一次急行军,快速探出情报,随后又返回,奈何顾雍玩性大发,非要一路走马观花。
便只好一路游玩至魔都境内,那座玄府是无法再入其中居住,两人既没有风餐露宿,也没有个像样的落脚之地。
一老一少,流浪而来。
魔都境内,一切如常,端王府与武王府门户大开,近些日子并无异常发生,两位王爷都在府中安然静修。
显然,广丽欺骗了宇文君。
某一馆子里的包厢内,宇文君和顾雍点了一盆烤肉,就着非半月城出产的半月酒,雅兴不算高,也不算低。
“依你之见,那姑娘为何要骗我?”宇文君狐疑道。
那话语之中,显然有试探之意,广丽没有开玩笑的动机。
到魔都这段路上,该知晓的,宇文君已尽数知晓,两族近日无开战的心思,都在养精蓄锐,静观人族与妖域之战。
顾雍思索道:“兴许是一场暗战,那姑娘想要侧面展示她的能力,从而引起你的重视,不然不会无故引诱你来探查情报。”
暗战?魔君棋力天下第一,暗战一事神族占不到任何便宜。
宇文君道:“神域伽罗山有鬼?”
顾雍叹息道:“人生地不熟,冒然前去,也许是个祸事,非你我谨小慎微,只是怕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宇文君抿嘴一笑道:“是我疏忽了一件事。”
“中了如此浅薄的陷阱。”
顾雍恍然大悟,险些笑出声。
言道:“一个姑娘家对你用了调虎离山之计,心中滋味如何?”
宇文君伤感的摸了摸鼻子,应道:“还好,起码暂时没有上火。”
他与顾雍在魔界游山玩水已有半月之久,这段日子,足以让广丽在圣灵山脉之地做许多文章。
可不排除广丽话语之中有些真话,至于是怎样的真话,宇文君已无心思去查。
广丽知晓宇文君调查神族使者一事,也暗戳戳的告知之战。
可她不会想到宇文君来了魔界,且还给宇文君敲响了警钟。
宇文君正色道:“依你之见,魂术修行一事,太古生灵是否也会有所心得,那尊老虎说不准在我明魂之山里有细作,亦或是那细作就是墨懿,再不然就是桐雾。”
“广丽必知晓我某些情报,不然不会引诱我上钩。”
顾雍沉思道:“说不准,你那明魂之山是太古灵猫告知详细,那太古老虎若知晓明魂之山这么个地方,也不算怪事。”
宇文君头皮发麻,微微乱了气息。
隐藏于幕后的敌人,最为棘手。
宇文君道:“所以,我已经活在那太古老虎心中,它可能觉得我已到手部分起源晶片。”
“只是尚未知晓我的虚实。”
顾雍轻声道:“推测倒是合理,细节仍需调查,不过那太古老虎这些年来也绝不会在妖域享清福,定然在五族多有布局。”
“往后与广丽打交道得小心些,有些姑娘,只是看着单纯罢了。”
宇文君深有同感,会心一笑道:“所以,此次你游山玩水,倒是遮蔽了我的行踪。”
“是得仔细清查一番明魂之山。”
气运楼在明魂之山,此事万不容有失。
顾雍道:“你要如何下手?此事你也不宜亲自出马,若你所猜测之事是真,你亲自出面后,必会露出马脚。”
“不妨找个有魂术造诣的人,安插入明魂之山,潜移默化调查此事。”
“只是这样的人太少。”
宇文君一时犯起了迷糊,顾雍所言自有他的道理。
师徒两人吃起了烤肉,喝起了小酒。
静默不言,宇文君微微看了眼顾雍,其气息顺畅自然,心神松散,俨然一副世外高人之相。
“由你着手此事,如何?”宇文君道。
顾雍死了,举世皆知,顾雍活了,仅有少数人知晓,至少妖族皇都无人知晓此事,魔界都城,那更是不知。
“那镇守恒昌宗一事,又当如何?你要让我与你师娘相隔万里之遥?”顾雍笑问道。
宇文君深呼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言道:“也是,你乃万金之躯,不可战线拉的太长,不妨与师娘一同来魔界旅行居住些时日。”
两位无极强者,合谋一事,宇文君看不到丝毫失败的可能。
顾雍:“……”
“也行,只是你良心过得去吗?”
宇文君装模作样道:“自然是过不去,我就当我没了良心。”
“玉溪镇内倒还有些好手,只是不愿过早动用,你与师娘二位,能顺手些。”
明魂之山是宇文君引以为傲的隐秘之地,如今,他不再对此事怀有傲气。
顾雍道:“也罢,我是在那里复活的,做些事情也好。”
宇文君手脚轻柔给顾雍倒了杯酒,半鞠躬,双手奉,礼数周到。
顾雍见状,无声而笑……
第四百七十二章 刀法不入流
七日后。
横龙山,山间小筑。
正堂内,瓜果飘香,近些时日灵族诸多水果传到了人族世界,更有宇文君最喜爱的葡萄,景佩瑶在一旁剥葡萄皮,北寒菲对宇文君投以怪味眼神,顾雍在一旁装作视若无物。
“我们两人,调查细作?”北寒菲狐疑道。
两位无极强者,合力调查细作,与用宰牛刀杀蚊子无任何区别。
宇文君温和笑道:“事出紧急,我麾下暂时无人可用,只得麻烦二位长辈,魔界山河雄奇壮丽,就当旅行一段时日。”
“若觉得哪里不错,也可定居。”
北寒菲瞥了眼顾雍,见顾雍不曾表态,北寒菲心中已知晓顾雍心中所想。
哭笑不得对宇文君说道:“此事倒也并非不可,只是我们两人不问政事多年,往年倒是对探查情报,暗线对决有些心得,如今怕是锋芒所剩无几。”
“兴许会误了你的事。”
非北寒菲不愿为宇文君做些事,而是她挂念楚玉,再者,已清修多年,早就没了往昔的獠牙。
宇文君温和应道:“无妨,你二位出手,我最为放心,寻幽探密一事无往昔那般火候,倒也正好,连你们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出招,敌人便更加难以捉摸。”
北寒菲:“此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顾雍终于开口道:“我们不在,人皇若故意给你小鞋穿,当如何?”
宇文君道:“谢一鸣那里我稍微走动一番,若是哪天不高兴,可让应龙回来,将那季建抓起来一顿毒打,美名其曰是为你复仇,本来赫连沉霜就是死在应龙之手,当他看见应龙出现,心里总会明白些事。”
顾雍击节赞赏道:“挺好,不过计划归计划,实事做出来,才会有威势,不见血的刀终究是一堆废铜烂铁。”
宇文君有感而发道:“我想起了混沌血契。”
顾雍不厚道的笑了。
北寒菲与景佩瑶无奈的对视了一眼,这师徒两人,倒还真是有诸多共同之处。
灵族公主殿下以为宇文君是稳重的,也只是她以为而已。
一阵轻柔脚步声传来,小厨房那里开始上菜,都是些家常菜,比不得八珍宴席,可一家人坐在一起,自然是要吃家常菜,偶尔吃一顿家常菜,也觉格外入肺腑。
饭桌上,景佩瑶夹菜添茶,无微不至,宇文君偶尔帮衬一番。
在景佩瑶心里,顾雍如何不正经,那都是前辈,那一身风骨,也是昔日景佩瑶在白鹿书院时最为憧憬的风采。
夫妻两人,对长辈心态自然是不同的。
饭后,两对夫妻在横龙山里转悠了起来,黑麒麟与白虎开道,夏风柔和如女子秀发,百花盛开,天籁之声连绵不绝,一眼望去,都是岁月静好。
多年之后,宇文君回忆起今日之事,泪流满面……
溜达了半个时辰后,顾雍便带着北寒菲出发了。
山间小道里,景佩瑶挽着宇文君胳膊,柔声道:“古澄去了北方妖域,还不曾归来,是否需要看看?”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听赤元叔叔说,他在那里整日无所事事,游山玩水,似是有顿悟倾向,找寻冥冥之中的一种感觉。”
“便是今年一整年都在妖域,都不奇怪。”
无极境界,初期,中期,后期,差一线,都是云泥之别。
至于那遥不可及的万端,早已令五族领袖欲哭无泪,欲罢不能。
景佩瑶担忧道:“梦姐姐那里不会生气吧。”
宇文君道:“不会,也许梦姐姐也去了妖域,此事不好言说,我们装作不知就是,赤元在那里,古澄便是遇见强敌,也会安然而退。”
景佩瑶微点头,言道:“打算过些时日,在横龙山采摘些细嫩茶叶,烘干之后作为礼物送往灵宫,是让仲翊前去,还是你我二人亲自前去?”
横龙山里的野茶虽与龙泉清水,雪域飘香,万年春茶比起差了些意思,可若只是细嫩芽儿,还真不弱天下名茶,且仅有横龙山有。
以往燕北游打算将野茶一事发展为一门产业,奈何山中野茶树并不多,难以起势便只好作罢。
价值份量而言,野茶嫩芽可与龙泉清水比肩,甚至某些细微茶韵还在龙泉清水之上。
宇文君犯起了迷糊。
他与景佩瑶前去,倒是正式些,也更敞亮些。
仲翊前去,虽可顾及他们父子之间的私情,只是仲翊并不知晓那位陛下是自己父亲,陛下见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摆姿态,心里自然是暖的,可动辄之间,眸光也不知该凝向何处。
且这样,还有一份插手人家宫闱之事的嫌疑。
但那份父子之情,也足够纯粹体贴。
思虑良久后,宇文君道:“帝王心深不可测,我们前去,他也许会怪我们不让仲翊前去,仲翊前去,他也许会怀疑我们的心思。”
“有些人一旦被看穿,便会成为发狂的猛兽。”
“这毫厘之差的分寸最是难以把握。”
“过些日子整理好嫩芽茶叶后,若是那天下雨,就让仲翊前去,若那天是晴天,便是我们前去。”
闻得此言,景佩瑶抿嘴笑道:“那若是阴天呢?”
宇文君道:“那我们就留着自己喝。”
景佩瑶:“……”
“当真?”
宇文君点头道:“当真。”
景佩瑶似笑非笑,小两口越过山间小道,走了条曲折路线,临近恒昌殿时,宇文君横渡虚空前往郎丰州,景佩瑶则去了内阁。
山下,谢一鸣府邸内。
宇文君直接来到堂前,兵器架上摆放着刀枪剑戟与棍斧双钩。
谢一鸣与夫人在屋内察觉异常后,便望向屋外,看是宇文君,夫妻两人一同走了出来。
宇文君眼角的余光瞥见夫妻两人后也没有招呼,而是自顾自上前拿起一根青牛棍比划了一番。
宇文君略微涌动腰背之力,青牛棍便若灵蛇出动般迅疾猛烈,呼啸之音惊风雨,一棍横扫开来,惊动满院风光,力透虚空,势冲西北。
谢一鸣见状,饶有兴致道:“据我所知,你刀法不入流,剑法更不入流,这棍法看上去倒是挺唬人啊。”
宇文君刀法不入流一事也仅有少数人知晓,宇文君用断念,靠的横勇,而非心如止水般的决绝。
宇文君淡然应道:“所以,这棍子打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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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 不如何
谢一鸣眉头微皱道:“所以,你想要打谁?”
宇文君道:“季建,你觉得如何?我要为顾雍复仇,赫连沉霜死于我手,他总得挨一顿毒打才行。”
谢一鸣顿时心气迷乱,不知宇文君到底要闹哪出。
夫人在一旁也紧张了起来,眼前的年轻人对长辈下手,从未手软过。
谢一鸣道:“此时做这些事,有伤大局,不妨缓一段日子?”
恒昌将士在妖域立功,宇文君在人族南方毒打一位名宿,本钱其实足够,可就是不好看,进一步,将会引发文人恐慌,难免怀疑会将正式开启重武轻文的时代。
重武轻文,是大势所趋。
可这一步,要慢慢来,要水到渠成,要让天下文人既得潜心做文章,亦要心中无怨言。
季建,分量太重。
无极强者,南岭书院的主事人,其文章学问虽不算一枝独秀,但也在少数巅峰之中,无论北派文人亦或是南派文人,都对季建推崇备至。
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文坛心。
其风头略胜于白鹿书院的康长治,虽与白鹿书院那位活了千年的老人比起差了些底蕴,可季建就是季建,人族独一无二的季建。
谢一鸣与他有私怨,可谢一鸣从未对外弹劾过季建,所说都是如玉美言,顶多就是夜深人静时,心里有些火气罢了。
宇文君笑了,畅然笑道:“你似乎很不情愿。”
季建在文坛地位超然,又是无极强者,是南方大地的门面,一旦遭遇挫折,牵连甚广,这也是谢一鸣不与季建明着翻脸的缘由之一。
只因谢一鸣心里清楚,南岭书院由季建掌权,对南方文运是好事,于武运而言,亦是好事,这样的人,是南方大地的底蕴。
谢一鸣苦笑道:“我不知你为何忽然心生此意,也许是为了牵制庙堂,可皇都里,平王殿下已给你准备好了一座上佳府邸。”
“完全不必多此一举。”
“想要给人皇压力,也可有别的法子。”
宇文君放下手中青牛棍,眼神飘忽不定,应道:“愿闻其详。”
谢一鸣道:“云汉杨氏,与许还山有旧,如今你虽与许还山不算冰释前嫌,可也没有交恶,杨氏族长杨昌,已逐渐对许还山生有别离之心。”
“此刻当由你接手杨氏,也可顺手报仇,昔日是许还山率众去你恒昌书院带走了一两位麒麟子,有些债,总归是要还的。”
“江山易改,大姓不改,世家大族做事表面满口仁义道德,实则都以私利为主,如今你掌握北海水产,更有三尊无极猛兽镇守北海之地,你在北方已势力滔天,如何对付云汉杨氏,你自己思量即可。”
宇文君撇嘴一笑道:“这倒也是,你将矛盾从南方引到了北方。”
“可那云汉杨氏誓死效忠庙堂,绝不愿做我阶下之臣,将那杨昌暴打一顿,也缺个理由,思来想去,还是季建最为合适,份量也要更重些。”
谢一鸣欲哭无泪道:“你已经站稳脚跟,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宇文君道:“意图一事,别人看出是一码事,自己做出又是另外一码事,头悬利剑只会让人心生恐惧,那柄剑斩落人头,才会真的让人心生敬畏。”
“我本不愿这么做,可顾雍是这么跟我说的。”
谢一鸣摸了摸额头,他知道季建要挨毒打了。
宇文君微笑道:“善后一事,由你着手,不过此事我会暗中进行,不会公之于众。”
谢一鸣苦笑连连道:“玉华山北面,有一座小山丘,那里风色上佳,景象旖旎,山中有小筑横亘,季建最喜去那里修身养性。”
宇文君狐疑道:“那是他养小妾的地方?”
谢一鸣揉了揉下巴,说道:“小妾都不是,没名分。”
宇文君挑眉道:“据我所知,那人年岁也不小了吧。”
谢一鸣叹息道:“无名分的女人,自然也不会太年轻。”
宇文君诧异道:“老婆娘一个?”
谢一鸣鼻息深深外涌,沉声道:“你是八顾之首,虽说做文章一事无任何建树,可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
“这等粗鄙之语,对不住你的身份!”
身为长辈,谢一鸣有说这话的底气。
至于为顾雍复仇一事,谢一鸣心里是不服的,因为顾雍活下来了,这个复仇摆明了就是在找茬,他与季建政见不合是真,可他们都是南人。
乡维乡,邻维邻,自古如是。
宇文君神色一凝,微点头道:“说的是,我失态了。”
“告辞。”
谢一鸣目送宇文君离去后,揉了揉额头,哭笑不得道:“我这算是为了个人私利,背弃南山之情吗?”
夫人也不知如何回答,选择了沉默。
谢一鸣使劲拍了拍自己额头,苦笑道:“也罢,反正是私底下这么做了。”
“外人不会知晓,陛下知晓就足够。”
转身回到屋子里,谢一鸣命人打开一坛松花酒,他不喜饮酒,此刻来了兴致,比他少年时代错过心爱的姑娘更加不是滋味。
玉华山以北,一座小山丘,四野一片寂静,这里无人打扰,也无山间小道。
山丘中央,是一盆地,小筑居于盆地。
篱笆外,一位约莫四十余岁身着宫装的丰腴美人正在采摘夏花,用以煮茶酿酒。
屋内,季建盘膝而坐,自顾自摆弄棋局,最大的敌人是自己,与自己下棋,是季建多年来的习惯,如他每次吃饭都会要一份点心拌嘴般。
忽然间,虚空涌动,外面的妇人身姿玉立,无丝毫惶恐,甚是从容,虚空通道开启,宇文君身着黑色锦衣缓缓走出。
一人轻装上阵,令这妇人有些不解,她问道:“宇文公子敢一人到此?”
宇文君瞥了眼这妇人,还不算老,与那季建倒也般配。
他没有回应这位妇人,妇人见状,柳眉倒竖,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阵疾风袭来,篱笆外的夏花摇摇簌簌,似是要凋零。
季建出来了,他见到宇文君后,并未动怒,而是礼貌言道:“不知殿下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宇文君微笑道:“恕罪一事,需得付出昂贵的代价,赫连沉霜已死,不知你意下如何?”
闻得话音不对,季建仍是没有动怒,轻声道:“不知殿下想要如何。”
身着宫装的丰腴美人在季建的示意下徐徐退回屋内。
宇文君玩味笑道:“你我同境一战?”
季建从善如流道:“殿下真元与常人有所不同,与你同境一战自然是讨不到便宜,不妨殿下这就离去,我就当做今日殿下不曾来过这里,事后也会送些院。”
虚空再度涌动,应龙从天幕中探出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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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 人皇也没辙
季建脸色骤变,怒斥道:“殿下名扬四海,吃相如此难看!?”
宇文君平和道:“你与赫连沉霜围杀顾雍之际,可曾想过吃相一事?顾雍锋芒正盛之际,你们怎么不去复仇?”
应龙从天而降,探出龙爪,形成一方场域,镇压而下。
季建调动尽数真元,一掌迎向天宇,掌风生出磅礴劲气,硬撼龙爪。
铮铮铮……
这一掌在应龙之爪前,若推金山倒玉柱般崩裂开来,山丘罡风四起,卷起无数狂花。
季建见状,再度双手结印,然应龙之爪若天钩落下,势不可挡。
嘭!
龙爪至,季建护体罡气怦然破碎,转瞬间被应龙拿捏。
季建大喝道:“宇文君,我就不信你今日敢杀我!?”
宇文君双手合十,撑起百丈混沌法相,法相遮天蔽日,横压当世。
并指为剑,一剑刺出,一道混沌剑光没入季建眉心之中。
季建瞪大了眼睛,活了半生,未曾有过年轻人在他面前这般放肆过。
宁愿死于顾雍之手,也不愿被宇文君这般折煞。
应龙微微发力,注入一股龙气,顷刻之间,混沌血契在季建体内生根发芽。
宇文君会心一笑,望向应龙:“姑且退下。”
应龙身躯翻腾,横渡虚空离开此间,返回北海。
季建摇摇晃晃,降临地面,小筑周围原本花团锦簇,风色上佳,大有岁月静好无忧之态,如今狼藉遍地。
宇文君道:“此乃混沌血契,且有我龙气加持,勿要企图破开,李洪山与你近况大致相当,往后要记得谦逊做人。”
“今日你不死,只因大势如此,民间常言风水轮流转,望你谨记于心。”
季建气的吹胡子瞪眼,咬牙道:“竖子,这笔账我记下了。”
话音刚落,季建顿觉腹部一阵绞痛,如刀尖在肺腑之内螺旋,气焰骤降,萎靡跪地,捂住自己的肚子,透出粗重喘息声。
宇文君玩味笑道:“你也可多记一笔账。”
季建睚眦欲裂,双眸通红,然腹部剧痛,硬是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宇文君微微后退,横渡虚空就此离去。
突遭横祸,是季建万万没有想到的,他知晓宇文君会复仇,未曾想过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得知李洪山亦是如此,他心中翻涌惊涛骇浪。
此子比之当年顾雍,除了狂妄,更有城府。
恒昌宗。
归来后,宇文君便返回寝宫躺在卧榻之上,侍女端来茶水与葡萄,俨然一副纨绔模样。
本想着去内阁处理政务,可佩瑶在那里,宇文君思来想去去了也无必要,再者,他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偷懒一事,总得名正言顺才行。
再一想,宇文君索性入睡。
翌日。
季建不出预料,来到御书房内,将实情和盘托出,眼神有怨气,眸光有煞气,浑身上下都绷着一股劲,恨不得将宇文君大卸八块。
上了年纪的人,最是容不得年轻后生挑衅自己的威严与权力,而今宇文君做到此事,令季建心中意难平。
他是文人,亦是无极强者,只可惜不是应龙一招之敌。
季建说道:“那龙族青年,狂妄自大,行事无规矩,乱了礼法,全然不顾大局,随心所欲,还望陛下允准,我愿倾南方之力,讨回公道,还人族一方朗朗乾坤。”
人皇闻后,也觉焦头烂额,顾雍去了魔界,那位灵族公主也去了魔界,本以为宇文君会消停些时日,谁曾想越发变本加厉。
季建何许人也,乃一方泰斗名宿,吃相难看了些。
美名其曰为顾雍复仇,季建不知实情,陛下心中有数,这孩子之所为,真如季建之所言。
人皇沉思道:“朕知道了,此事往后再议,账先记下。”
季建心里一沉,默默点头道:“遵旨。”
微鞠一躬,徐徐退下,季建的背影在此刻苍老了很多。
待得季建走后,人皇便传来了秋清。
秋清也很久不曾来过这里,柔和笑道:“不知陛下传我何事啊?”
人皇笑颜道:“宇文君近些日子,对庙堂有诸多不满,季建已挨过一次毒打,主权他是要到了,可担忧他会变本加厉,不知收敛。”
“有些话,朕不便多言。”
秋清怪味道:“我与那孩子私交还算尚可,说起话来虽然方便,却无柏小卫那么方便,还望陛下三思。”
人皇气笑道:“少给朕来这一套,柏小卫出面,还真不知闹出什么动静呢,唯有你最为妥当,近些日子,可让宇文君去你府邸,吃碗酸菜面。”
秋清点头道:“遵旨。”
人皇话锋一转道:“不知你是如何看待此事,先是古澄到了,后又是季建挨打,接连示威,你是百官之首,可想过做些表率?”
秋清无奈一笑道:“季建乃无极高手,且无可奈何,我又如何做表率,宇文君正值华年,气焰盛烈了些,兴许一怒之下,也会对我出手。”
“如今宇文君自立山头,所想之事,自然与昔日在白鹿书院时所想之事有所不同。”
“人总是会变的,以往他还是白鹿书院的学子,如今他是一位政客。”
“政客做决定,何曾儿戏过,何曾感情用事过?”
陛下连忙探出手,一脸不耐烦道:“打住,别没完没了,朕知道了。”
秋清微鞠一躬,就此退下。
人皇无奈叹道:“年轻人果然都惹不起。”
……
入夜吃过晚饭后,宇文君便与景佩瑶入主寝宫,灵族传来的水晶石,令整个卧榻周围光辉熠熠,流光溢彩,如黄金年华。
宇文君单手搂住景佩瑶腰肢,柔声说道:“明日一早,我就得去妖域,那里有些情报,还需细细斟酌。”
“可能会耽误一些时日,夫人处理内政,我也安心,季建挨过毒打后,谢一鸣嘴上虽不会说些什么,可心里还是介意的。”
“过些日子,夫人替我走一遭郎丰州,给他送些茶叶,誊抄一份孤本。”
“若他有些不高兴,夫人让着点,说起来,庄钦之死,他也始终耿耿于怀,这人大体开阔潇洒,可有些事,甚是小肚鸡肠。”
景佩瑶伸出纤纤玉手,捋了捋宇文君脸颊旁的长发,柔声道:“知晓了,过几日我先去玉溪镇,再去郎丰州。”
“常回家看看,免得长辈牵挂。”
宇文君和然道:“好,就看夫人归家之时,能否被长辈看出有了胎气。”
景佩瑶:“……”
第四百七十五章 过客
次日,早饭过后。
景佩瑶去了内阁,宇文君独自品茶,吃葡萄,大有甩手掌柜之风。
思虑妖域广丽一事,他很好奇,他与顾雍去魔界的那些时日,广丽都做了些什么。
调虎离山,就意味着广丽是在圣灵之山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宇文君陷入沉思,去调查,显得痕迹太重,不查,心中也没底,思来想去,唯有外力可试探出底细。
他想到了还在妖域布局的李洪山。
近些时日所发生之事,远在妖域的李洪山也当有所耳闻,此刻就去找李洪山,略有些不体面,吃相一事,宇文君一直很在意。
思虑间,一只红鸟飞至大殿之外,捎来一封信。
宇文君探出手隔空取物,打开信纸一观,是秋清的笔迹,细看之下笔法与恒昌宗的牌匾并无区别,就连笔力都在伯仲之间。
“请你吃酸菜面。”
寥寥数字,入木三分。
宇文君玩味笑道:“这是要强卖自己的酸菜面?”
此去皇都,又得听一些中庸之言。
听什么话无关紧要,他得去皇都,得去丞相府,得让人皇看见。
哪怕只是在秋清府邸里喝几杯茶水,甚至于去海月楼里叫个姑娘,总之,宇文君人必须要去一遭皇都。
放下信后,宇文君猛喝了几杯龙泉清水,吃了二十多颗葡萄,才横渡虚空,因宇文君知晓,秋清那里无可口茶水,也无这么入味的葡萄。
柏小卫那里有茶水,未必会有葡萄。
算起来,确有很长时间,不曾拜访过这两位旧友。
皇都。
宇文君并未直接进入秋清府邸,而是在街道上四处游玩,有所不同之处在于,此次宇文君戴了一张面具。
既不想被百姓看见引发喧闹,亦是告知人皇,我也不想看见你。
皇宫飞龙台上,人皇将眼前一切尽收眼底。
“既然是敷衍朕,好歹也戴一张黄金面具,也能敷衍的正式些。”人皇怪味笑道。
街道上,还未至饭点,宇文君也没打算去秋清那里,只是四处走马观花游玩,难得敞亮一次少年心性。
暗中有星罗谍子追随,宇文君视若无物,他知晓,兵部尚书大人孔冲就在他附近,他懒得理会。
就是来玩而已,何须如此认真。
溜达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宇文君才去了秋清府邸。
入府后,摘下面具,一头长发微微飘荡,秋清手拿扫把正在清扫庭院。
见宇文君来了,笑道:“我记得你还欠我几次。”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我也记得,丞相大人无需亲力亲为,扫把给我就是。”
上前接过扫把,在秋清含蓄慈祥的眼神中开始清扫院落,力道不大,也不算小,庭院里衍生出阵阵劲风。
秋清道:“你在家中当不会做些事,据院长大人所言,你对丫鬟侍女一事向来是必有之。”
宇文君有些恍惚,没有想过院长大人会在丞相大人这里诉说这些事,像是在诉苦,又像是弹劾。
略有尴尬道:“兴许是我一心多用,便没了修身养性的心气,院长大人修为高深,不会体会我等的。”
秋清哈哈笑道:“也是,此话我会原封不动告知院长大人。”
宇文君脱口而出道:“无需如此,担忧横生是非。”
秋清笑而不语,宇文君三下五除二,清扫完这个院落,府邸虽清扫干净,可宇文君这清扫过程,着实有些潦草。
正堂里,秋清亲自泡了一壶粗茶,两人相隔对坐,如忘年交般。
秋清道:“我也不好多言,你能来,我可下个台阶即可,酸菜面还是管够的,不同以往,此次是奉旨行事。”
宇文君轻声道:“过几日我要去妖域之地,近来倒也无所事事。”
秋清想了想,没有多问,忽然言道:“来一局?”
宇文君闻后,稍微来了些兴致,可又一想,又摇头道:“不了,近日耗损心神过多,不宜角力,此事还得一个契机。”
与魔君手谈过后,宇文君不确认自己是否可胜了秋清,可有些事,不知晓结果才是最好的结果。
秋清笑道:“中午吃酸菜面,你还想吃些什么小菜?”
“大菜其实也行。”
宇文君举起茶杯的手悬在半空,意味深长的看着秋清,狐疑道:“如此大方,最近莫非是有喜事?”
秋清平和道:“既是奉旨行事,总得有公款,陛下特意拨了些银两,八珍宴席是吃不起,可若是要一两个大菜,还是绰绰有余。”
宇文君一脸乖巧道:“那花还是不花,说起来我想给你省点钱。”
秋清从容道:“便是不花,这笔银子事后我也会退回国库,有些界不可逾越。”
宇文君当机立断道:“那就奢靡一次,据闻鸿宴楼内,有两万年往上的甲鱼,熬汤炖补,对人体也有诸多好处。”
“可让人重返风华正茂时。”
秋清无奈笑道:“你怎么不直接吃红药呢?”
宇文君讪讪笑道:“我倒是无妨,丞相大人日理万机政务繁忙,是得补补身子。”
秋清道:“可我还没到那般境地,既然你想喝,花了这笔银子就是。”
宇文君含蓄点头,他无妨,就是想让丞相大人恢复些气血罢了。
“柏小卫近日可方便见客?”宇文君问道。
秋清想了想,言道:“方便归方便,不方便归不方便。”
宇文君轻声应道:“懂了。”
“吃完酸菜面后,丞相大人可否派车驾,将我送往那座不错的府邸中,说起来那座府邸是为我准备,我还不曾去过。”
秋清点头道:“奉旨行事,一切好说。”
“只是你为何要刻意这样?”
宇文君道:“星罗谍子与孔冲应当就在府邸外,我怕一时忍不住,给他们些教训。”
秋清点头道:“那你我同乘一座车驾就是了。”
“距离午饭还得两个时辰,总得做些什么才行。”
“你来拿主意,我付诸行动。”
宇文君陷入沉思,良久后,有些艰涩言道:“我也不知该干些什么,干坐着吧。”
秋清:“……”
第四百七十六章 有本要奏
午饭时分。
一老一少相隔对坐,两碗酸菜面,一盆万年甲鱼汤。
汤味如鼻,无鲜气,但是有股醇厚仙气,滋味似苦非甜,闻一口顿觉神清气爽,略有缥缈之感。
宇文君道:“这味道而言,不好推测是几万年的甲鱼。”
轻手轻脚给秋清盛了一碗,又给自己盛了半勺就着酸菜面。
秋清撇嘴道:“少来这套,我身子骨没那么虚。”
宇文君道:“午饭过后,可调息打坐,消掉补性。”
秋清无话可说,硬着头皮喝了,花了国库的银子,便不能白花。
食无言寝无语,一老一少安安静静吃了一顿午饭,秋清说道:“今夜当不回去了吧?”
宇文君欲言又止道:“丞相大人想的可真周到。”
秋清哈哈笑道:“彼此彼此。”
两人起身,管家准备车撵,两位八顾之首一同坐车,前往正弘街。
这里有一座府邸,名曰青阳府邸,原来的主人家是一位手中并无实权的王爷,平王私底下出面,将那位王爷安顿至金马巷子,腾出这座府邸。
总不能将当朝大臣的府邸给宇文君腾出来居住。
这座府邸共计一百二十亩,要论奢靡之风,自然是不如灵都那座梦都府,然青阳府邸是距离皇宫最近的一座大府,且四面八方通往最好的酒楼客栈青楼,风水亦是上佳,有丹锦朝阳之美誉。
以往有不少达官贵人都想私底下购买这座府邸,奈何那位王爷不卖。
饶是当朝的尚书大人,也对这座府邸念念不忘。
门口,两尊貔貅雕像,高约一丈宽约十二尺,整体镀金,日光照下来,两尊貔貅雕像便会透出黄金瑞光,似是要碧气横流。
大门前,两位身着黄金甲胄的守卫,均身高八尺,体态英武,面部覆甲,有黄庭修为。
不知不觉间,秋清的车驾到了。
宇文君缓缓下车,两位守卫见状,瞬息向左右退后一步,半鞠躬,姿态虔诚。
秋清在车内静坐,微微扣响桌角,马车便原路返回。
大门开启,宇文君缓步进入其中。
一眼望去,前庭假山嶙峋,左右两侧有清泉石上流,水流汇聚之处,翠竹依依。
此时,走来一位衣着朴素,眉眼柔和的管家,亦是宇文君昔日在清水居与白鹿阁的管家,他是曲礼。
看到此人时,宇文君心生感慨,轻声道:“好久不见,昔日分别之后,以为不会再重逢。”
曲礼微低头道:“殿下所言极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宇文君微微抬手,一股柔和真元托起曲礼的脊梁,柔声道:“既是熟人,便无需多礼。”
曲礼却笑道:“持旧不虔,乃是大忌,多谢殿下美意。”
宇文君玩味笑道:“所以,此次你是不情不愿。”
曲礼如实言道:“非也,对我而言,主子永远都是那个人。”
平王,还是陛下?
宇文君本想追问此事,问道:“不知碧珠碧瑶是否也在这里?”
曲礼应道:“就连那位厨子也在这里,较之以往有所不同之处,府邸内多了些护卫,修为都不弱。”
宇文君走至曲礼近前,微笑问道:“你觉得这些黄庭境界的勇士聚集于此地,护佑我一人,是否大材小用?”
曲礼连连退后散步,双手作揖深鞠一躬,凝声应道:“殿下说笑了,万金之躯,理当如此!”
宇文君单手探出,一片竹叶飞至双指之间,往前一点,竹叶激射而出,斩掉一朵并蒂莲,轻声笑道:“我是一个念旧的人,且我也知道,你也是一个念旧的人。”
并蒂莲之畔,只剩下一朵霸王花。
曲礼见状,低头道:“是。”
宇文君凝声笑道:“无需拘束,我依旧是我。”
曲礼半鞠躬让开道路,宇文君径直走入前方,观园而行,心情不算上好,也不算差,庙堂的诚意,永远取决于手里的刀是否足够锋利。
便是在这里修建一座殿宇,宇文君都觉得有些不够体面,顾雍的份量,没那么轻才对。
昔日少年,已成政客,许多风景,终归是和以往不一样了。
可宇文君,真的是一个念旧的人。
皇宫,御书房内。
这里唯有人皇与孔冲二人,得知宇文君特意要了一盆万年甲鱼汤,饶是人皇也一时觉得有趣,这两位的交情还真是醇厚。
孔冲面色微冷,似是被风霜扑面。
人皇问道:“怎么了?”
孔冲聚气应道:“那座府邸,他不配进入其中,心中意难平罢了。”
人皇从容道:“比起季建,你已在强处,季建非但挨了一顿毒打,且还被种下混沌血契,而你,顶多就是被雷劈过。”
孔冲:“……”
“这狂徒未免太嚣张了!”
人皇打趣道:“打不过,便要受气,自古如是,据朕观望,近些日子你有破境的契机,去一次妖域,叩一次生死关,归来后可名正言顺同宇文君切磋较量。”
孔冲微微一怔,低头道:“遵旨。”
人皇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多言,孔冲近些时日,格局小了些,已让陛下心生不悦。
不久后,柏小卫来了。
半只脚踏入御书房,人皇便问道:“以爱卿之见,宇文君这是何等姿态?”
柏小卫缓步而来,平和回道:“不客气,不拒绝,不负责。”
“无用之用,是为大用。”
“朝堂之上,有这般修为的人,寥寥无几。”
人皇苦笑道:“所以,该当如何?”
柏小卫道:“今日我并非为此事而来,另有一事,还得陛下斟酌。”
人皇摆正姿态,正色道:“爱卿可直言不讳。”
柏小卫道:“文臣以权谋私之风,已有萌芽之兆,长此以往,朝纲或有不正,需得下杀手,且将种子弟近些时日,也有飞扬跋扈之风,如何制衡,我一时拿不定主意。”
人皇略有轻慢道:“此事,可徐徐图之。”
柏小卫道:“皇都之外,已发生多起官逼民反之事,或是夺走百姓家财,或是结党营私,矗立山头。”
“清河郡内,已有一位郡守侍郎,被暗中千刀万剐而亡,其郡守也险些身中剧毒。”
“权力之毒,正在蔓延。”
“恐酿出滔天大祸!”
人皇眉头渐深,轻声道:“容朕三思,爱卿姑且退下。”
第四百七十七章 凝利世之剑
一夜过后,皇都的清晨下起了蒙蒙细雨。
屋檐下,宇文君散发赤足,远望皇宫,呢喃道:“气运些许斑驳,文臣乱事?”
他心中有所思,未深思。
曲礼缓缓而来,微鞠一躬道:“早饭吃些什么?”
宇文君应道:“你们自行定夺,我要归家了。”
随即,横渡虚空离开此地。
曲礼看了眼远方雨雾,略微茫,心中愈发拘束。
恒昌殿。
归来后的宇文君径直来到书房内,说来惭愧,近些日子虽忙碌,却忽略了些要务,可此刻案台上,一封奏折都没有,仔细一观,有一股香气。
香气愈来愈浓,景佩瑶身着一袭墨绿长裙缓步进入书房,轻声笑道:“这般潦草归来,想来也是察觉到后院或有火烟。”
“折子我都已阅过,恒昌治下,无官员作祟,虽不至上下一心,可大体上还算工整。”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方才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原来如此。”
景佩瑶道:“细算起来,眼下无多少要务供你亲自斟酌。”
“大小政务,我一人足矣。”
宇文君微微招手,将景佩瑶搂入怀中,妻子眼眉温柔若水,宇文君柔声道:“真好,清晨我观皇宫气运略有斑杂,变察觉到有些事。”
景佩瑶轻声道:“南方偶有文官作祟,北方倒是乱了些,世家大族因你缘故受到不小冲击,如今大争将至,自然得找些事做,以复当年荣光。”
“他们或是投资军伍,提供粮草,亦会派出精锐门客,前往战场纵横厮杀,背地里没少出力,许还山初战告捷,背后便有世家大族的身影,只是痕迹太浅,无人在意。”
近年发生诸多事,贸易往来,恒昌宗横压世家门阀,柏小卫的六疏十九策,潜移默化更换格局,大争至,又漏出诸多缝隙。
只是某些文官吃相难看了些,这类文官,多是出自于寒门亦或是小贵之家,庙堂无靠山,麾下无人才,难以形成势头,便做了些坏良心的事谋取私利。
宇文君道:“此时此刻,整顿吏治,人皇亦是无处下手。”
“以夫人来看,我们当如何自处?”
连一个龙族殿下都无法镇压,庙堂群臣心中又作何感想?
景佩瑶道:“世家大族底蕴深厚,只要我们输一次,便满盘皆输,谨慎些为妥。”
“可惜石崑,魏桓尚且年幼,他们若可早日成长起来,也可正人族之风。”
“简单有效的法子也有,杀人可从根源解决问题,然世家大族暂时仍旧垄断学问义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不划算的。”
“人皇所思,也不过是想要某些逆乱人心平稳落地。”
“我们的确得做些事情,因为到头来人皇与世家的怒火还是会落在我们身上。”
归根结底,还是人才。
庙堂乃龙潭虎穴之地,寒门人才难以独善其身,便是进了那扇门,也不过是任由别人驱使的小鬼。
唯有世家大族,可做寒门人才容身之所,虽会看些脸色,受点下贱,至少衣食无忧,混得不错的,还能娶几个小老婆。
只要有足够的人才,便不惧怕某些官员公德私德有亏,可随时替换之,然多数人才,都是世家门客。
宇文君叹息道:“昔日我照拂寒门,也曾招揽过部分寒门有才之士,部分人已成为地方父母官,可惜当时疏忽了此事,只顾着自家门庭,忘了天下。”
“此时从头再来,为时晚矣。”
想起此事,宇文君肠子都悔青了。
宇文君沉思道:“妖域那里我着实脱不开身,近日夫人便去一次郎丰州,与那南方领袖会谈,简拔一些可用之才出来。”
“白鹿书院那里,人皇当以打过招呼。”
“由头一事,由我恒昌宗一力承担。”
“修行界有青云大会,凡间亦有月旦评。”
月旦评一事,上古有之,是否能入庙堂,便看月旦评结果如何。
可在月旦评里出类拔萃者,保守都是二品大员。
景佩瑶美眸泛出别样光彩,轻声笑道:“真有你的,月旦评都能想出来。”
宇文君道:“我恒昌宗都是寒门子弟,来一次月旦评也在情理之中,月旦评虽小,却足以成为悬在世家大族头上的一柄利刃。”
“克制官僚之风,灭绝不轨之志。”
景佩瑶略有尴尬道:“可我恒昌宗内,多数都是稚子,可堪大用者寥寥无几,带头一事,需得一位可力压群雄的狠茬儿。”
“此人何处去寻?”
石崑与魏桓年纪太小,追随师尊求学修道至今,有些火候,却无法重用之。
这两位少年,若是到了及冠之年,倒是可作为横压天下才子的双雄。
宇文君大袖一挥,一缕劲风飘向北方。
“这个人我们可物色出一个,无非事后更改户籍,归纳至我恒昌宗治下,至于他原来出自于何方,已不太重要,只是此事绝不可走漏一丝风声。”
“谢一鸣那里,也可进行暗中商榷。”
“古往今来,贵族子弟,在女人一事上雨露均沾,多几个私生子出来,也不算怪事。”
“私生子虽是庶人,可权贵之家的私生子,日子再苦,也比百姓强多了,自然也能接触到一些精髓学问。”
“尤其那南方文人,风流更胜一筹。”
“很多事都上不了台面,可总归也是个事情。”
“上一次选拔寒门才子,是我一人为之,力度小了些,此次有谢一鸣与伏城助力,数量自然不会少。”
景佩瑶噗嗤笑道:“你好聪明。”
宇文君微笑道:“此事你与谢一鸣私底下商量一番即可,事后可让丞相大人亦或是柏小卫亲至主持月旦评。”
“咱们恒昌宗的牌匾是秋清所替,檄文也是秋清所写,他主持月旦评名正言顺。”
“柏小卫资历上欠缺了些,可若挂秋清之名,他来实干,也是可行之法。”
“大争之际,论才不论德,那些世家官员便是知晓,心中亦无可奈何。”
寒门弟子,分为野游与世家门客两类,世家门客若有鲤鱼跃龙门之机,自然就会掉几斤忠诚,而野游一类况属复杂,虽多数都是以各类方式沽名钓誉,但也有天赋异禀只是出身不好的麒麟子,如石崑与魏桓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世家大族再横,也终归是在人族境内,肉煮烂了,总归还在锅里。
但世家大族底蕴深厚,经历无数风雨,也绝不会让肉煮的太烂。
景佩瑶轻声道:“其实月旦评最好你来主持,更有杀力些。”
宇文君想了想道:“那就看武宓能否及时出关。”
“还没吃早饭呢,夫人可否煮碗面吃?”
景佩瑶娇笑道:“可以……”
第四百七十八章 都过界了
一碗家常面,色泽鲜艳,汤汁浓郁。
宇文君静静吃面,景佩瑶在一旁安静端详,初夏的早风怡人,面的味道也很不错。
“我先去妖域,诸多事辛苦夫人了。”宇文君轻声道。
景佩瑶柔声道:“知晓了,待会儿我便亲自去一遭郎丰州。”
“不过要记得穿上鞋。”
宇文君低头,自己赤足却不自知。
景佩瑶微微招手,良久后,侍女带来一双登云靴,宇文君笑道:“其实不穿鞋也无大碍,但有失体面。”
妻子说道:“回来时,最好也是这双鞋。”
宇文君微微一怔,含蓄点头,随即横渡虚空离开此地。
凌玉卿是一个意外,景佩瑶不希望广丽是另一个意外,并非她心眼小,只是不喜欢罢了。
柔和一笑道:“想来你也不是那种人。”
心念微动,一尊白虎飞至殿前,景佩瑶今日身着一袭墨色长裙,轻盈一跃,便驾驭白虎去了南方。
一个时辰后,郎丰州,谢家府邸。
“月旦评?”谢一鸣一脸怪味道。
景佩瑶坐在谢一鸣对面,孤身一人前来,谢一鸣也得礼数周到,亲自添茶。
她是龙族殿下的夫人,亦是扶摇女帝的传人,关系总归是一码归一码。
景佩瑶平和说道:“南方文人,多的是私生子,偶有麒麟之才,也不算变数,若有那样的人选,可归纳至我恒昌宗,事后,由求情大人亲自主持此事。”
“我知道,此事你很难为情。”
南北世家,经过无数岁月磨砺,屹立不倒,屡次渡过狂风巨浪,成就世家金身,亦是千难万险,形成江山易改大姓不改的局面。
南方世家,不是死了多少先辈,又有多少人横死在回家的路上,方可成就如今局面。
宇文君让寒门得志,已让世家脸面极其难看,恨不得将宇文君千刀万剐,现在又要故技重施。
谢一鸣是一个仁厚之人,可他明白,某些口子一旦开了,往后就难以闭合。
他是真的为难,这一刻,他脊背发凉,仿佛南方无数先人正在背后用不善的眼神看着他。
如芒在背,做错一个决定,就成了千古罪人。
谁不想有一份可世代传承的家业。
景佩瑶语气略有漠然道:“很多事,一开始都很难为情,习惯了,也不过是寻常。”
“南方虽无多少文人乱事,大致安分守己,重开月旦评,也着实对南方不公。”
“到头来,打击力度不分南北会形成新的局势,而那时所谓的名宿泰斗,再也无法一家独大。”
“曾经的无上荣光,也将与尘埃为伍。”
“这风景不美,可不美的风景才是人间烟火啊。”
谢一鸣没有回答,神色肃穆,自顾自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这口茶很苦,比以往的任何一杯茶都要苦。
退一步,逆势而为,进一步,千古罪人。
谢一鸣想哭,可他哭不出来,早知如此,他就不能成为南方领袖,那位最后死在顾雍之手的老人家,当真是害惨了他。
还不如让季建当领袖呢。
景佩瑶声音又柔和了起来,如树叶缓缓飘落在草地上。
“陛下,也有此意,此次文臣乱事,确实匪夷所思,吃香极其难看,这股不正之风自然是要除掉,也许世家大族会把这笔账记在恒昌宗上,可我们自然也会扭转颓局,只是,那样会死人。”
谢一鸣这才开了金口,说道:“你比宇文君更加敏锐果决狠辣。”
景佩瑶会心一笑道:“心软的人,总是会吃亏,心狠的人,也会是一位好人。”
这个位置,两人无多余选择。
此事无法讲道理,也无法商量,只能去做。
谢一鸣无奈问道:“你能来这里,自然想好了万全之策,依你之见,我就算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可坚持多久,宁死不屈,最后的下场会怎么样?”
景佩瑶道:“人皇的压力,恒昌宗的压力,天下百姓的压力,都会落在你的肩头,北方赫连家族已不复当年之景,你一人恐独木难支。”
“强攻之后,自然是要屠城的,那时起,你便坐实了南方千古罪人的美名。”
谢一鸣道:“谢谢,是恶名。”
“我若顺从你们的意志,又会如何?”
景佩瑶柔声笑道:“那就要看叔叔的口才更好,还是人皇陛下更胜一筹。”
“我们只是过客。”
谢一鸣有脾气没地方发,过客,只不过是将手给洗干净了。
沉思道:“半月之后给你答复,自然会给你物色出一个出生极其难堪的麒麟子。”
景佩瑶轻柔点头,随机打开空间法器,带来了一些细嫩的野茶叶,说道:“前几日便想要亲自送来,奈何家中那位不在,我又政务繁忙,故此晚来了。”
“一点心意,叔叔笑纳。”
谢一鸣面色古怪收下茶叶,他不觉得景佩瑶此事痕迹太重,局势如此,景佩瑶无论做什么,痕迹都很明显。
“有心了。”谢一鸣礼貌道。
景佩瑶起身离开,驾驭白虎远去,无丝毫顾忌,整个南方大地的人都可看见天空中那尊神圣白虎,不多久之后,会有人去谢一鸣家中拜访。
白虎,主杀伐之道,心思敏锐的人,已开始算老账。
妖域。
圣灵之山,宇文君回到了老地方,这一次没有烤鱼,大致是因为早上吃了一碗面,所以还不饿。
广丽并不在周围,宇文君只好来到松林里听风声。
有些担忧自己的妻子,可一想起妻子手中流雪,又安心了不少。
忽然间,风声愈来愈大,划过耳边,透出一股香气,宇文君想起临走时妻子的交待的话,故而没有回头去看。
广丽到了,怪味笑道:“真有意思,如此不动如山吗?”
宇文君柔声道:“这些药香对我没用,你不该用如此拙劣的手段。”
广丽缓步来到宇文君近前,故作娇柔的笑道:“殿下果然有皇者之。”
宇文君没有回复,上一次是何等姿态,这一次大致还是何等姿态。
广丽坐在宇文君对面,问道:“还没吃饭,烤鱼可好?”
宇文君淡淡瞥了眼广丽,如实说道:“你过界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胃口很大
广丽微微退后一步,嘴角上扬道:“好久不见,殿下对我生疏了些,我有些不习惯。”
宇文君应道:“你会习惯的。”
广丽微微拂袖,打开空间法器,取出蒲团,坐在宇文君对面,单手托腮,微笑道:“这一次来,殿下欲做些什么?”
宇文君从善如流道:“姑娘在这里扎根也有些时日了,取决于姑娘想做些什么,我能力低微,诸多事我无能为力。”
广丽微微眨眼,一头雾水看着宇文君,迟疑道:“殿下能力低微?我没有听错吧,我记得殿下好事多磨,做了许多让人恨的牙根痒痒的事。”
宇文君笑而不语。
广丽见状,也跟着笑而不语,四眼也没有相对,不知这一次,是谁先开口说话。
宇文君不喜以这等不清不楚的方式得知某些情报,可他能力低微,诸多事是真的无能为力。
打开这姑娘的心扉,总归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
……
人族北方,郭氏家族后山。
山间庄园里,郭老爷子在屋檐下品茶,身旁还站着一位约莫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身着一袭朴素长袍,八字眉下垂,模样不算英俊,有些喜感,只是嘴唇也有稍许下垂。
观相的人,自然可一眼看出,这是一尊笑面虎。
他叫郭图,郭氏家族为数不多的凌霄强者之一。
此刻,一只红鸟飞至庄园内,带来一封书信。
郭老爷子抬起头,微微招手,信封飘落至手边,红鸟横渡虚空而去。
打开书信一观,字迹刚烈而秀美,气势犹如皇者,亦有几分冰清玉洁之风。
这是景佩瑶的亲笔信。
“寻一出生不好的麒麟子,月旦评将开始。”
郭老爷子微微皱眉,向一旁的郭图问道:“景佩瑶去过南方见了谢一鸣,如今我这里,却并未亲自前来,架子是大了些,可看到这字迹,便觉得那姑娘家的架子没那么大。”
“月旦评即将开始,出生不好的麒麟子,该去何处寻?”
北方大地,世家已将多数可上的了台面之人才尽数垄断,寻找这样的人,着实不易。
郭图言道:“浩安之城,端木直是那里的城主,仔细挑选一番,或许可能有个不错的苗子,只要最好的即可,反正还有南方谢一鸣谋划此事,我们做到最好便问心无愧了。”
郭老爷子微微竖眉道:“打压世家一事,北方更好下手一些,只是此次月旦评,势头不小,到时主持月旦评的人,大致就是秋清亦或者柏小卫,找来的那位麒麟子,会在恒昌宗治下安家落户,这些都是小事。”
“可我在意的是,这一次,我希望是北方的麒麟子代表恒昌书院,出一次风头,甚至在史书上留下不轻不重的一笔,听着也士气昂扬些。”
“文人之争,北方已很多年不曾赢过南方。”
“我想赢一次。”
郭图面露为难之色道:“小少爷在妖域战场安营扎寨,我们暗中进行此事,难免会被其余家族知晓,树大招风不好,郭氏家族已在北方独占鳌头。”
“得给别人一些活路。”
“此事我们出手,有损某些风水。”
老爷子微微叹息一声道:“倒也是,那你觉得,谁经营此事最好?”
郭图道:“伏城那里,应当也收到了景佩瑶的亲笔信,他出生于寒门,其过往无多少人知晓,或许可为之。”
“我们稍许助力就好。”
老爷子心里不得劲,却也只好点头。
灵华山顶。
陈守心,谢一鸣,还有一位年轻人在此相聚。
徐源,五绝之一,八顾之一。
自从八顾之宴结束后,徐源已很久不曾再修行界,亦或是文坛,亦或是庙堂有所举动。
不同于陈典,徐源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闲云野鹤,整日纵情于山水之间,算是不学有术,如今已步入破极境界初期。
本想着和宇文君再战一次,可他也听闻了一些事,比如兵部尚书孔冲大人被雷劈了,比如那日皇都郊外的大河之畔,宇文君等了很久,都不曾有人去挑衅。
徐源就已经知晓了差距,再打一次,还是打不赢。
打不赢别人真的是一件很气人的事。
从开月旦评,徐源已知晓,眼前的两位长辈心里有些气,非度量狭小,而是忽然之间,就要开启月旦评,就要损害南方世家利益,所以很气。
大势如此,不得不为。
以往文臣乱事,都是太平年间,此次却是在大争之时,预料之外情理之中。
五族不久的将来就要开启混战,兴许到时候一切秩序重新改写,也无人知晓,最后的胜者究竟是人皇,还是神皇,亦或是魔君。
至于灵帝与那位妖王,诸多名宿泰斗没有推算出他们一丝成功的可能。
世家大族,自然也嗅到了一些敏感的气息,此事不乱事,何时乱?
都在摆姿态,都在找下家,吃相野蛮粗鲁,亦是不得不为。
无论谁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君主之下的人,始终都是做着同样的事。
月旦评一事,是一个约束,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也是不得不为,只是不知这个馊主意,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陈守心看着徐源说道:“据我所知,你昔日有些好友,如今不知去处,可否有可用之才,让一个私生子上台面,还是难看了些。”
徐源面露尴尬之色道:“有人去了魔界成了幕僚,有人在灵族安家落户。”
“可用之人到是也有,那人的野心有些大,只是一只烤鸡,恐怕吃不饱肚子,还得再加一头牛才行。”
谢一鸣饶有兴致道:“有趣,有才之人,远走他乡,看来我们着实是做错了一些事。”
“那些人的才能究竟如何?”
徐源苦笑道:“我也不知深浅啊,他们只是没有机会,若是有了一个机会,兴许有麒麟之风,兴许只是个笑话。”
“不过胃口大的那位朋友,是有真本事的,一直都在待价而沽。”
谢一鸣继续问道:“他的本事能有多大?”
“五绝还是七律?”
徐源轻声道:“修为是不够,区区承圣后期而已,肚子里的墨水比我的斤两要足很多,有丞相之才,也有儒将之风,只是模样不够英俊,故而到了婚嫁之年,一直找不到老婆。”
“收买他,不知宇文君能否出得起价钱。”
“我知道他在哪里,可他也不会见你们。”
陈守心诧异道:“这么傲气?”
徐源无奈点头。
谢一鸣问道:“谁可以去见他?”
徐源仔细想了想,说道:“风口浪尖之上的人。”
陈守心道:“那只有顾雍,扶摇,还有宇文君了。”
徐源正色道:“人皇若愿亲自出面,也并非不可,只是我也不知,那位朋友心向何方,是人族,还是整个天下。”
谢一鸣咧嘴一笑道:“我都想打人了,如今的年轻后生,都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吗?”
徐源苦笑道:“待价而沽的人就是这样。”
谢一鸣叹息道:“也罢,我这就书信一封,送往恒昌宗。”
“顺带,再物色些别的人。”
徐源轻声笑道:“所以,前辈的意思是收揽下我的那位朋友,再给宇文君重新物色一人?”
陈守心气笑道:“你不说话,没人当哑巴。”
……
第四百八十章 不客气
恒昌宗。
入夜后,横龙山深处传来连绵天籁之音,令人心静,亦可闻声入眠。
屋子里,烛火通明,景佩瑶伏案批阅折子,模样秀美灵动,眸光迷离锋利,手中笔疾书,如出剑般,不曾停歇。
眉宇之间也无愁丝,如练习书法。
比起井寒清,要迅捷甚多。
不知晓的人,以为景佩瑶只是在练习书法,这便是紫薇真元精妙之处,心怀万事,不知疲惫。
大小政务,在女帝传人之手,井井有条,且多了份别样生机。
忽然间,景佩瑶握住笔的纤纤玉手停顿在折子上,随即屋外传来轻盈脚步声,若不细听,难以察觉,闻声一事,景佩瑶在宇文君之上。
八顾之中,唯有景佩瑶可感知细微变化。
片刻后,戴着半张面具的司雪姑娘在屋外轻声道:“南边来了一封书信。”
景佩瑶嗯了一声。
吱吱……
司雪推门而入,入门之后半低头,缓步来到景佩瑶信双手奉上。
同为女子,宗内除了武宓与柳青华,余者对景佩瑶身上弥漫出的灵动皇者之气,均心生敬畏,独孤俪也不例外。
景佩瑶接过书信,打开一观。
“有一人,胃口很大,得宇文君亲自出面,其才能以超越道德仁义。”
是谢一鸣的亲笔信。
景佩瑶放下书信,柔声道:“夜色已深,早些休息。”
司雪乖巧一笑,缓缓退下。
超越道德仁义的才能,不多见,唯有的清醒的人,方可驾驭真正的道德仁义。
仁为政,德为功,道为术,义为法。
普通百姓所认为的道德仁义,也仅是一个“好”字而已。
超越了好,可凌驾于好,这类人极少。
景佩瑶凝望北方,眸光紫气环绕,化作一缕流光越过夜色,直达妖域大地。
圣灵之山。
整日时间,宇文君同广丽之间的对答,未超过十次。
这一次,广丽很难耐得住性子,她是姑娘家,又何必着急。
宇文君亦是稳坐钓鱼台,想起了以往和青华师姐在青烟园的往事,也是这般不怎么说话。
可那时与现在有所不同。
他没指望在柳青华身上图些什么,可他想在广丽这里图些什么。
吃相一事,乃重中之重,宇文君一向恪守本心。
忽然间,一缕细微不可见的流光涌入宇文君眉心中。
宇文君刚欲起身,坐在其对面的广丽便笑颜道:“终于坐不住了?”
宇文君没有回复,起身横渡虚空而去。
广丽瞪大了眼睛,气鼓鼓道:“这算什么?真视我如无物?”
山顶。
星空明亮,赤元凝望夜穹,一道道细微不可见的丝线在赤元眼中一一闪现。
他在观星,此术虽不堪大用,然龙族的观星术独占鳌头,缘分到了,或可窥探一线天机。
虚空涌动,宇文君缓步而来。
赤元侧头问道:“深夜到此,且无睡意,必有一件提神醒脑的事正在发生。”
宇文君道:“圣灵之山里的那姑娘,暂且先晾着,过些时日,我再回去,内部出了个麒麟子,我的归去主持大局。”
赤元皱眉道:“是怎样的年轻人,敢劳烦你亲自出面。”
宇文君想了想道:“才能如何尚且不知,谢一鸣对其颇为重视。”
随即,赤元撑起场域遮蔽天机,宇文君横渡虚空而去。
人族南方。
谢一鸣府邸内。
宇文君到了,谢一鸣,陈守心,徐源三人走出正屋迎接。
徐源饶有兴致的瞥了眼宇文君,身上那股帝气,令他心神恍惚,没了好勇斗狠之心。
谢一鸣眯着眼笑道:“兵贵神速,你倒是迅疾。”
宇文君柔声道:“毕竟是个正经事情。”
“那人在何处?”
谢一鸣瞥向了徐源,宇文君顺着谢一鸣的眸光看向徐源,静等徐源开口。
徐源微微摸了摸鼻子,艰涩开口道:“大半夜或许不太好,不如明日再去,他就在南华州某个桥底下当算命先生。”
宇文君闻后,好奇问道:“可算出了些什么?”
徐源无奈一笑道:“殿下应当知晓,天机不可随意泄露。”
宇文君嗯了声问道:“你在破极,叩过生死关,接下来意欲何为?”
不出意外,多年后,这位八顾之一的年轻人,便是南方领袖,若谢一鸣不小心早亡,也许用不着多年后。
宇文君眸光平视,对徐源甚是看重。
徐源没想到宇文君会这么询问自己,摇头道:“不知,总之不愿参战,说来惭愧,八顾之中,大抵只有我无将帅之才。”
宇文君轻声笑道:“无妨,我也无将帅之才。”
徐源:“……”
谢一鸣咳嗽了一嗓子,言道:“这会儿吃些什么比较好?”
宇文君轻声道:“看你的心意。”
谢一鸣微微眨眼,顿了顿,应道:“多谢殿下明示。”
宇文君道:“不客气……”
第四百八十一章 足够狠辣的年轻人
翌日,清晨。
南方早粥,纵然味道不错,宇文君还是有些不习惯。
兴许是昨夜宴席上吃多了,故而并无食欲。
徐源说道:“这会儿,他也应该在桥底下摆摊了。”
谢一鸣与陈守心并不打算出面,宇文君微微举起茶杯,晃了晃,茶水泛起涟漪。
忽然间,宇文君眸子里燃烧起金红色焰火,整个屋内,多了一股肃杀之气。
谢一鸣干笑道:“这是何意啊?”
徐源心神一紧,可惜剑不在身边。
陈守心微微蹙眉,方才这股气势,若巨龙搅动云海。
宇文君道:“桥底下的算命先生,倒是有些印象,但若是糊弄我,可否用一些更高明的手段?”
谢一鸣眯着眼笑道:“殿下此话何意啊。”
宇文君望向屋外,大日东升,紫气东来。
紫气东来,这等祥瑞之兆不会平白无故出现。
郎丰州当是来了一位贵人,自古以来,天象做不得假。
宇文君脸上涌上一抹淡淡的邪气,笑道:“装糊涂也行,既然那位算命先生在桥底下,我便去看看,若是可用,便用,如若不可用,此事我将如实告知人皇陛下。”
“外面的紫气东来,可瞒不住陛下的紫薇真元。”
谢一鸣瞬间心里一颤,继而和和气气的说道:“息怒,我们是有些私心,还望殿下谅解一二。”
宇文君玩味笑道:“我记得你原来不是这种人。”
“这个位置,是否令你如坐针毡?”
谢一鸣干笑道:“那人就在郎丰州境内,不过那位算命先生也不错。”
“还望殿下明鉴。”
陈守心与徐源心中泛起涟漪,以为天衣无缝,然而却出了变故。
一日之间,偷梁换柱,宇文君远道而来,理当不会察觉才是。
观天象,知人事,他们还是失算了。
宇文君道:“我是来解渴的,不是探寻水源的,这一节,我并不会记在心里,早知如此,还是杀人更能解决实事。”
有些苗头,一旦出现,就得掐灭。
谢一鸣此举,稍微有些试探底线,顾及旧势力的底蕴并没有错,然吃相难看了,此举,亦会给世家大族带来极大的鼓舞,这才是宇文君最不愿看到的。
陈守心沉声道:“我们已经承让很多事了,殿下莫要得寸进尺!”
宇文君笑道:“所以,要看一下硬实力吗?”
陈守心略有怒气道:“殿下是在威胁我等?”
宇文君放下茶杯,起身说道:“即刻我便返回恒昌宗,此事终归是让诸位为难了,我不喜欢强迫别人。”
“接下来诸位有何手段,我接招便是。”
“我一直很期待,你们拧成一股绳。”
宇文君有恒昌军伍,麾下有无极高手,稳坐钓鱼台。
大势面前,宇文君绝不会退后一步,绝不在意人情。
谢一鸣瞬息起身,探出手阻拦道:“有事可商量,咱们还是得以和为贵。”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以和为贵,有几个人真的成了贵人?”
“你南方文运,自从顾雍死后,便折损了一截,这一次,定要尔等元气大伤!”
谢一鸣情急之下瞬息出手,一掌探向宇文君咽喉之地。
宇文君微微后退一步,横渡虚空离开此地。
谢一鸣紧随其后。
徐源与陈守心面面相觑,表情复杂至极,徐源忧心道:“该不会出人命吧。”
陈守心估量了一番,应道:“大致是不会。”
横龙山脚下。
宇文君前脚刚到,谢一鸣便后脚跟来,急促说道:“此事还有商量余地,你难道真想要掀起腥风血雨吗?”
宇文君冷声道:“不要用大局威胁我,人族与妖族之战,诸多事不明朗,此刻也不算内乱,至少北方安定,你们真的触及底线了。”
便是掀起腥风血雨,那也是在南方。
谢一鸣气急,没想到此次宇文君如此狠辣凌厉,刚欲动手,便忽觉浑身上下毛骨悚然,有一剑,顶在他的后腰之地。
剑气冰冷彻骨,景佩瑶流雪出鞘,轻声言道:“那紫气东来异象,不说人皇,便是我也察觉到了某些端倪。”
“那人,得死了才行。”
谢一鸣心中泛起惊涛骇浪,这夫妻两人此刻流露出的杀意是货真价实的。
景佩瑶对宇文君说道:“白虎与黑麒麟已经去了,最多半日,便可找到那人。”
“对于纯血生灵而言,那人倒是大补之物。”
谢一鸣听后,刚欲动手,然而景佩瑶手中剑未有丝毫颤抖。
噗!
流雪刺入谢一鸣后腰,剑体深入约莫三寸有余,触及谢一鸣脊梁骨,一股纯粹冰冷剑气,贯彻谢一鸣浑身上下。
谢一鸣瞪大了眼睛,厉声喝道:“宇文君,你当真要如此!”
宇文君没有回复,亮出断念。
噗!
势大力沉一刀,落在谢一鸣肩胛骨上,迸射出大片血水。
谢一鸣瞬间面如金纸,他是凌霄强者,然而面对这夫妻两人的偷袭与合击,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
他没有发出丝毫惨叫,只是面如金纸,浑身上下透出冷汗。
眸光寒心而又带有些许希冀,直勾勾盯着宇文君。
宇文君道:“大势面前,我无法退步,你若不保那人,兴许便不会有此事,那人若成功归顺南方之地,此次月旦评,便不在公准。”
“对不住了。”
谢一鸣没有说话,心如死灰。
忽然间,远方飞来白虎与黑麒麟,一位人族青年,被那白虎叼在嘴里御风而来。
嘭!
这青年被重重摔在地上,可面色无丝毫恐惧,当看见谢一鸣遭受重创,他眼神还是有了些许涣散。
宇文君大致瞥了眼这青年,模样俊朗,骨架弱了些,眸光却很纯粹,如小溪之水,若湛蓝海色。
谢一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还好,这人没死。
滴答滴答,不知不觉间,谢一鸣浑身浴血……
第四百八十二章 下场
景佩瑶微微动念,白虎一只虎爪便摁在谢一鸣肩头上。
至此,景佩瑶抽剑,再度在谢一鸣后腰之地带起大片血水。
谢一鸣这一次艰涩的嚎叫了一声,是真的很痛!
景佩瑶平和说道:“前辈莫要轻举妄动,这般距离下,哪怕前辈是凌霄强者,意图做出临死之前的反扑,白虎亦会将你强杀,最后的结果就是你死,白虎元气大伤。”
谢一鸣闻后,心中苦海泛滥……
宇文君望向这位青年,约莫二十来岁,面相周正,眸光纯粹,赤子之心还未泯灭。
“你叫什么?”宇文君轻声问道。
青年刚来此地有些恍惚,此刻已恢复理智,起身郑重其事对宇文君双手作揖道:“在下钟炎,见过宗主大人。”
宇文君断念归鞘,正视钟炎,说道:“我不知这位领袖大人许诺了你什么,我的本意,是打算杀了你,从而令南方世族失去对月旦评的话语权。”
“而今白虎将你带来此地,足以证明此次你命不该绝。”
“形势上的确仓促潦草了一些,可你今日得做出一个选择。”
钟炎不慌,反倒是一脸平静问道:“若是做了不利于宗主大人的选择,宗主大人是否依然会杀了我。”
听到这话,谢一鸣眼睛红了。
他想起了庄钦之死,八顾之宴已过去好几年,可那位五绝首领之死,仍旧是谢一鸣心里的意难平。
谢一鸣非常害怕钟炎今日也死了。
宇文君思虑道:“酌情而定,若白虎麒麟欲杀你,你必死无疑,若它们不愿,你便去南方安营扎寨,我们重新物色一人。”
白虎麒麟,极其通灵,白虎主杀伐之道,且不愿杀钟炎,宇文君和景佩瑶都意识到,这钟炎冥冥之中有些因果气运加持。
钟炎会心一笑道:“未曾想过,最后的抉择会在两位坐骑的凝望下定性。”
宇文君轻声道:“若你死了,我会厚葬,若你没死,往后大道朝天,一别两宽。”
爱才之心,人皆有之,宇文君知晓这样不对,可他有时还是会顺心意。
钟炎看向谢一鸣,这位领袖大人当下的现状是真有些狼狈,可钟炎眸光仍旧坚决如铁,说道:“我是南人,我知晓大人的心意。”
“大人身边已有徐源,大致也就不需要我了。”
“为南人做事理所应当,可无奈,我出自于寒门。”
“我也着实想为自己做些事。”
谢一鸣悬着的心放下了,至少这样,钟炎可活下来。
强忍住伤势,苦涩一笑道:“无妨,此次是我私心重了些。”
“南方有你,亦是荣耀。”
钟炎对谢一鸣深鞠一躬,面向宇文君,轻声言道:“我知晓宗主大人也在北方寻人,也许最后上台面的人也不会是我。”
“倘若我成不了那登台之人,往后可在宗主大人麾下做些什么?”
宇文君闻后,稍微思虑一番,反问道:“你的志向是什么?”
有些人活着是为了活着,有些人活着,是为了志向。
钟炎沉默了须臾,抬起头说道:“人人成王,人人成龙。”
“亲眼目睹盛世到来,哪怕我无法起到定乾坤之力,亦会倾力而为。”
宇文君柔声应道:“这便是你以后要做的事。”
钟炎微微一怔,有些失神。
他从未被如此坚定的承认过。
宇文君瞥了眼黑麒麟,黑麒麟缓缓来到钟炎身边。
“麒麟将会带着你,前往恒昌殿,在那里等候,我们这里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宇文君轻声说道。
钟炎微鞠一躬,随即与黑麒麟前往恒昌殿。
白虎的虎爪仍旧克制谢一鸣肩膀,这位昔日的天才,如今的南方领袖,已很多年不曾如此狼狈过。
宇文君说道:“藏私,我可以理解,不知前辈今日是否会将此事挂念在心里?”
谢一鸣玩味反问道:“若我记在心里,今日是否还能活着?”
宇文君轻声应道:“自然可活着,我是一个念旧的人,但徐源不会活着。”
“陈典大致也得死。”
谢一鸣气血上涌,吐出大口逆血,眸光中闪过一抹狠辣之色,说道:“以往真是小看你了。”
宇文君无奈道:“心软的人,做不成大事。”
“其实我真的很想用你这颗人头,震慑世家大族,因为此次的由头真的太好。”
言罢,宇文君瞥了眼白虎,白虎退后,谢一鸣重获自由,一只手艰难的撑着后腰之地。
谢一鸣也没有说话,转身离去,渐渐消失于夫妻两人的视野中。
宇文君叹息了一声道:“他也不曾做错什么。”
景佩瑶道:“可有些事就是这样,从无对错之分。”
宇文君点了点头,好奇问道:“那紫气东来,人皇当真会察觉到?”
景佩瑶会心一笑道:“我灵华山附近留下了一些外人无法察觉到的痕迹,若真有人才至,那自然会紫气东来,也是提示你的。”
“人皇当然不知。”
宇文君心情大好,牵起景佩瑶的纤纤玉手,夫妻两人一同返回恒昌殿。
……
……
归家后的谢一鸣,也没有让夫人照看自己的伤势,也不打算让郎中给自己开药。
徐源与陈守心见状,心里有些撕扯。
其夫人已泪流满面。
几人围坐一桌,谢一鸣面色如常,只是看上去苍老了一些。
叹息道:“那丫头的剑,真够果决,宇文君的刀,也很是凌厉。”
这世上,敢于向前辈下狠手的人,注定都不会出息太小,因为前辈总是让晚辈郁郁不得志,谢一鸣今日是体会到了。
徐源小心翼翼问道:“这就凉了,那位算命先生又该如何?”
谢一鸣沉思道:“随他去吧,宇文君大致也会将其收入麾下。”
“这一次,我们就不要再插手,静观其变即可,我的能力只能到这种程度,多余的事,我真的无能为力。”
“此刻的我,已成了罪人。”
历代先人积攒下的家业会不会败,谢一鸣不好臆测,但他明白,今日过后,南北世家的傲气要掉秤了。
陈守心言道:“那往后该如何与那小家伙打交道?”
这是一个难题,令人难受无比的难题。
谢一鸣想了想道:“看他的心意吧……”
第四百八十三章 浩然气开扬
恒昌殿内。
钟炎气态从容,无丝毫拘束。
宇文君甚为满意,亲手斟茶于钟炎,柔声笑道:“同辈之中,虽有八顾陪伴,然渐行渐远,在身边者,也多是以修为政事为主,总觉得少了几分文采风流。”
“我很希望,宗内可出一位文坛大家。”
“一位能吃苦的文坛大家。”
康长治不能吃苦,他只能做道德文章,故而一辈子,只是文坛大家,于百姓社稷而言,无任何建树。
这样的人可做面子,做里子,稍微单薄了些。
钟炎道:“户籍一事,大致何时落实?”
宇文君道:“最迟三日,你的户籍在南方,谢一鸣那里愿一路宽行,然总会有别的刺史郡守恶意放缓。”
“书信已到皇都,此刻丞相大人当已知晓。”
钟炎道:“只是为我一人,劳烦丞相大人,是否有失妥当。”
他觉得自己很轻,虽是读书人,然对百姓尚无功绩,自身也无官身加持。
如今来到恒昌治下,动辄惊动皇都贵人,总觉得欠了些。
宇文君柔声道:“无妨,还会有别人麻烦丞相大人,不止是你一个。”
“以后要慢慢习惯这样的日子。”
钟炎默默点头,没有推辞。
景佩瑶在一旁说道:“距离恒昌殿不远处,那里有一座别院,你暂且入住那里,若是觉得无趣,还可去书库里一观。”
钟炎嗯了一声。
宇文君拍了拍钟炎肩膀,言道:“如同回家般,斋浴三日后,可向我写一份策书,你尽情发挥即可,无需顾虑太多。”
“说起来,南人文采风流举世无双,认识你,亦是我的荣幸。”
言罢,宇文君又给钟炎添茶。
到了此间之后,钟炎至少不用忧柴忧米,往后也会喝上许多不错的茶叶。
饮茶时,宇文君好奇问道:“棋力如何?”
钟炎闻后,心中略微泛起涟漪,昔日宇文君与慕容秋水的手谈已被打谱公之于众,那一场手谈,对于真正的棋道高手而言,不过是一场笑话,对于多数棋力不上不下者,倒是有些启发。
钟炎棋力不错,他能看出一些端倪,比如宇文君同慕容秋水的那一场手谈并未全力以赴,更像是教孩童学步。
“尚可。”钟炎谦逊道。
一旁的景佩瑶微微挥手,棋盘棋子落在棋桌之上,柔声笑道:“今日来了兴致,便好生你们两人如何博弈。”
棋力一事,虽是小道尔,却可见情,见性。
宇文君做出邀请手势,两人一同入座。
一如既往,宇文君是黑子,另一人是白子。
钟炎手指微微摩挲棋子,宇文君见状,笑道:“远来是客,你先来。”
同魔君手谈过后,宇文君已很久不曾与人下棋。
只是多数人无法同宇文君在棋盘上交锋,慕容秋水在恒昌宗内亦是一个好手,可慕容秋水从未主动要同宇文君博弈。
两人之间的差距,慕容秋水是有数的。
今日同钟炎手谈,一来是摸底,二来也是一时技痒,这般心境下,出几招神仙手,也在情理之中。
钟炎没有推辞,率先落子,宇文君紧随其后。
景佩瑶坐在黄杨木椅上,姿态不算端庄也不算懒散,津津有味看着两人手谈。
一炷香过后。
两人正式交锋。
钟炎棋力中正平和,稳重有狠,一招一式,都暗合大道法则,难能可贵之处在于,钟炎不会趁势猛攻,而是徐徐图之,力求无恙,一丝一毫的风险也都会记录在心中,求破解之法,且不影响大局,此乃真高手。
也许手段柔和了些,然而稳定是可压倒一切的。
宇文君也动用神思,认真对待。
又是一炷香过后。
钟炎便有些为难了,如何落子,成为一件值得思考的事。
半柱香后。
钟炎感觉落子已无任何意义,主动缴械投降。
他知晓宇文君棋力很强,未曾想饶是自己,也难以攻破那铜墙铁壁。
虚心问道:“宗主用了几成功力?”
宇文君柔声笑道:“八成,同代中人,可同我挣扎如此之久者,你是第一人。”
赢了,只是因为宇文君经历诸多狂风巨浪,也受过魔君的启发。
两炷半香,一个时辰半。
钟炎输了,已是荣耀。
知晓答案后的钟炎略有失落,细想之下,也觉得理当如此,两人所在的位置不同,所看见的风景自然也不同。
钟炎是文臣,而非领袖。
宇文君轻声说道:“以你如今的棋力,可在秋清大人那里苟延残喘三个时辰。”
钟炎嘴角上扬道:“这已是很高的评价。”
宇文君道:“该用膳了,咱们去大殿之外的亭子里吃一顿,随后我得出去一次。”
南华州某个桥底下,还有一位算命先生等着宇文君。
三人移步至殿外凉亭,小厨房那里呈来小宴席,八菜三汤,外加一壶江山红。
食无言寝无语,三人都不曾在吃饭时说话。
从头到尾,钟炎举止从容,唯有丝毫慌乱,眉宇之间,隐约有一股浩然气开扬。
也终于明白,谢一鸣为何会盯着挨刀子受冷剑的风险留下此人。
饭后,在侍女的带领下,钟炎去了景父景母曾经居住过的别院落脚,那里不是什么金镶玉之地,若景父景母知晓,有一南方人才,甚至可能在未来引发大变革的青年才俊住过他们曾经住过的地方,也会觉得颜面有光。
恒昌宗内,有规矩,细察之下,无尊卑贵贱之别。
屋檐下,小两口并肩而立,宇文君道:“可否去药房,给我带一味中药。”
景佩瑶好奇问道:“是怎样的中药。”
宇文君微笑道;“你猜。”
景佩瑶心领神会,转身去了药房,良久后,带来一方桐树礼盒,中药就在礼盒内。
宇文君道:“夫人果然心细如发。”
景佩瑶将礼盒交给宇文君,轻声道;“那位才子给了你些启发,所以便这样了?”
宇文君接过礼盒会意一笑,便横渡虚空去了南华州。
第四百八十四章 小物件可还行
南灵桥,长十五丈,宽三丈,是一座颇为粗糙的石拱桥,桥下无河流,是一条岔路口。
桥下要么是卖菜的老农,亦或是卖冰糖葫芦的大婶。
每一日,都有很多人途径这座桥下,不少贪图便宜的买主,均会在桥下买菜。
桥梁支柱旁,一张桌子,一把寻龙尺,一副八卦盘,还有一破旧招牌矗立,名曰“算命准。”
算命的男子,约莫二十五岁,模样谈不上眉分八彩仪表堂堂,只能算是清秀。
他名曰彭越,在此算命已有三五年。
找他算命的,多是一些妇道人家,只因彭越长得清秀,便以算命为由,和彭越打打嘴仗,互相调侃,逗个闷子。
彭越也很会来事,每次都将一些皮肤粗糙不堪的妇道人家忽悠的心花怒放,明里暗里的讲讲荤段子。
而算命一事,偶尔也有灵验,比如某次彭越告知一位妇道人家,回去后有喜事,待得那妇道人家归家之后,便得知儿子在军伍之中混了个小伍长。
亦或是告知某些妇人,她们近期可能会有血光之灾。
实则,就是算准那些妇人什么时候来那啥。
一来二去的,彭越成为了诸多妇道人家的知心好友,隔个三五日,就会有妇人专门照看他的生意,逗逗闷子,给点赏钱。
遇到家里稍微阔绰一些的,那些主妇还会将家里煮的肉端给彭越吃。
而桥底下的其余小摊贩,也因此沾染了彭越的一些灵光,在彭越这里算完命后,便会顺手在一旁买点菜叶,或者糖葫芦,或是给家中稚子买些小把戏。
因此,彭越在南灵桥这一带好歹也是个角儿,至少小商小贩看见他是颇为客气。
而一些老不正经的男人,也想要通过彭越,认识一些皮肤不是特别粗糙的夫人,看是否能节外生枝一二。
此类事宜,彭越也都恰到好处婉拒,或是和妇人唱双簧婉拒,或是暗示对方能力不行,满足不了人家。
再加上彭越这清秀面庞,在乡野之地并不常见,粗人素来喜欢以貌取人,很多人都私底下议论,彭越若去了繁华之地,兴许还能成为某个有钱寡妇的小相公。
下午时分,南灵桥下还未到生意好的时段,桥底下略有些冷清,许多小商贩还没有过来摆摊。
彭越左右两边,有一个卖地瓜的,还有一个卖白菜的。
外加他这个算命的。
老神在在靠在木椅上,这木椅泛着白光,木质手感,然而细看之下,方可发现这木椅乃是妖兽骨骼打磨而成,可惜周围的粗人,并不识货。
也得亏不识货,否则大清早的就有人敲彭越的闷棒,带走椅子转手卖给一个好买主。
“真不知今日,可有肉吃否?”彭越小声自语道。
前几日,李大娘说是今日给他煮肉吃,顺带算算儿女的姻缘,可这都下午了,李大娘的肉还没送来。
也不知是口干舌燥,还是近些日子稍微气虚了些,彭越是真想吃点肉。
彭越拿起折扇,刚欲扇风,视野的尽头,便看见一位锦衣玉带的公子,缓步向他这里走来,虽是缓步,却又在一瞬之间,到了彭越面前。
彭越是见过世面的,这身黑色锦衣看似寻常,与别家公子哥身上的锦衣别无两样,可细看之下,有龙纹。
宇文君柔声笑道:“我听人说,你能看面相知祸福,不妨来看看我的面相如何?”
彭越心里微微一怔,算命三五年来,首次流露出凝重眼神。
“公子面相有威势冲天之力,尤其那额头日角龙颜,有开辟乾坤之能。”
“眉宇之间龙气流淌,来我这里算命,怕是对不住公子的面相。”
听到彭越此言,宇文君无声而笑,可惜这里只有一张椅子,他只能站着。
宇文君含蓄笑道:“我很满意,不知价钱几何?”
彭越道:“一角小碎银即可。”
宇文君轻声道:“我身上并无银两,不知用点小物件抵押可否?”
彭越言道:“那得看是怎样的小物件。”
宇文君打开无疆手串,取出桐木礼盒,轻放在桌上。
彭越微微皱眉,果然是一个豪客,那手串可非寻常货,非王公贵族无福消受。
“打开看看。”宇文君柔声笑道。
彭越徐徐打开礼盒,是一味中药,名曰当归。
这时,彭越才看见这礼盒是桐木所制。
当归!?
梧桐当有凤凰栖。
彭越轻声问道:“当今人族,有如此气态的公子,怕是只有宇文公子了。”
宇文君轻微点头道:“我想起一桩往事,昔日我参与归海之会,归去的路上,张本初送了一道横幅,上面写着宇文公子举世无双。”
“如今那横幅,就在黑狮子的狗舍上。”
“你让我想起了往事。”
“不知这样,算不算一见如故。”
彭越从椅子上起身,双手作揖道:“在下彭越,见过公子。”
宇文君轻声问道:“不知这小物件,可还顺心意?”
彭越想了想,说道:“今日我在等一个大娘给我送肉来,怕是今日事,无法今日了。”
宇文君饶有兴致道:“大致需要多久?”
彭越说道:“我也不知那大娘何时来,没个定数。”
宇文君轻微点头,言道;“那你便在这里候着,过几日我再来。”
言罢,宇文君转身离去,一步一步逐渐消失于彭越视野中。
年轻的算命先生怅然若失,眼神飘忽不定,他没算到今日来了一位贵客。
轻声笑道:“也罢,顺心意就是了,若过几日晴空万里,便去,若是阴雨连绵,便不去,天下青山都一样,去处多着呢。”
这会儿,一位身着劣质素衣的大娘端着肉来了,李大娘模样还算尚可,皮肤虽粗糙了些,但眉眼很温柔,看见彭越后,露出颇有人情味的笑容,招呼道:“肉来了。”
彭越心情大好,撸起袖子,准备吃肉。
恒昌殿。
宇文君归来后,便独自一人饮茶,景佩瑶去了内阁,他一个人在这里,也并不觉得孤单。
想去谢一鸣那里看看,可想了想,也没个由头。
正直此刻,一只来自于北方的信鸽飞入大殿之内。
宇文君取下书信过目,眉头逐渐舒展。
“有一人,学问接近五绝七律水准,是一个穷苦书生,亦是我的昔日好友之一。”
字迹锋芒内敛,成为赫连家族的主事人后,伏城也逐渐温柔了起来。
宇文君就知道,此事伏城不会让他失望。
喝了杯龙泉清水后,宇文君便横渡虚空去了北方。
有的选择,那算命先生几两墨水,便可有可无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笑了
北海。
海岸四野,空寂无人,偶有飞鸟过。
树荫下,一张木桌,两杯清茶,三菜一汤,宇文君与伏城相隔对坐。
伏城俯身添茶,宇文君微微扣响桌角,自赫连沉霜死后,每次宇文君见伏城,心情总会很好。
纵是近日伤了谢一鸣,宇文君心中滋味复杂,可在此刻,他却身心舒畅。
八顾之中,除却景佩瑶外,他最钟意的便是伏城。
伏城望向宇文君嘴角,无声微笑道:“何事如此上头?莫不是南方那里多了一位麒麟子?还是近些时日有喜事?”
他很少见宇文君情绪流露在外,今日风景不错,四野无人烟,北方海岸若成心寻找一出僻静秀美之地,不是难事。
伏城心情也还不错,近些日子,他家中有了喜事,赫连清漪怀了孕,伏城亲自把脉,知晓是一龙凤双生子,觉得福源至。
宇文君柔声笑道:“南方有麒麟子,不知北方可有过江龙?”
说完举起茶杯闻了闻,北海四野的群山中,有些野茶,因地势高,气候险峻,这茶叶滋味甚是上头,却不冲喉,名曰北海茶,又名天流水。
宇文君喝了小口,随即动了筷子,海鲜滋味也很不错,入腹之后充盈暖胃,不觉沉重。
伏城说道:“那要看南方麒麟子修为高低。”
“不着急,我们吃完后,再去见他。”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他就在远处看着我们吃饭,不叫叫人家?”
伏城道:“不必,今日或许是他的大日子,或许不是,他没胃口吃饭,说是一位穷苦书生,实则有些家底,虽说财源来路不正,可也没干什么坏事。”
“此次若可去恒昌宗,他便打算独自一人去鸿宴楼吃八珍宴席,若是不成,他也会去鸿宴楼吃八珍宴席。”
宇文君架起螃蟹,正寻思着如何剥皮,反问道:“所以区别是?”
伏城轻笑道:“他就是想吃八珍宴席。”
宇文君顿了顿,暗自发力,真元上涌,刺啦一声剥掉螃蟹壳,然后吃了大口。
偶吃海鲜,宇文君食欲逐渐开扬,吃相虽不粗鲁,胜在速度迅疾,若狂风过境,将桌上席卷一空。
三菜一汤略有不够,便探出手,海水轰然炸开,一条大鱼被混沌引手牵引而至,宇文君一掌探出,青龙吐火,焚烧大鱼,虽说没涂抹酱料,可海鲜本就自有盐味。
大鱼上桌,伏城怪味笑了,也许今日有戏,两人都食欲开扬,只是一个正在吃,一个计划去吃。
小半柱香后。
一条大河,只剩下骨架。
宇文君起身,一只手揉着肚子,在海岸线上踱步,说道:“其实我没有肚腩,但我可以假装我有肚腩。”
伏城并未起身,仍旧坐在原地,好奇问道:“此话何解?”
宇文君道:“我想说,我们都是大人了,只是猛然间想起此事。”
伏城笑道:“不是每个大人都有肚腩的。”
随即,打了个响指,远处的小树林,一位身着素衣的青年走了出来,青年五官自有一股硬气,步伐沉稳,无丝毫虚浮。
一头披肩狂发,腰间佩剑,像是那黄沙大漠里的游侠,又像是出门游历人间的世外高人,一股江湖气扑面而来。
“在下千盛,见过殿下。”千盛微点头道。
未作揖行礼,姿态轻浮了些。
宇文君的手还放在小腹上,眸光凝望而来,千盛,修为大黄庭后期,体内真元充沛沉稳,腰间之剑,单看剑柄倒是不错,乃用阴沉石打磨而成,就是不知剑是否锋利。
伏城安静坐在桌上喝茶,静看热闹。
宇文君没有多问,也不打算出手,两人就这么互相凝望。
千盛眸光沉稳,闪过一抹坚毅之色,他的右手微微下沉,是为了拔剑可以更快一瞬。
比起钟炎,宇文君觉得千盛着实有些糙。
也许南北有别,这种糙也不讨人厌,若是那性情豪爽之人,兴许还会对千盛颇为青睐,如宇文君般。
良久后,宇文君探出手,手指微屈。
嗖!
一道清冽的金戈之音骤起,千盛剑鞘里的剑瞬间出鞘,继而被宇文君拿捏在手中。
剑体长约二尺九,剑脊略平,无傲然之风。
剑刃雪白晶莹,宇文君剑指青天,剑尖里闪过一抹妖艳的紫红色。
宇文君开口打破沉默,问道:“听说你有些来路不正的财,这柄剑都杀过些什么人?”
千盛应道:“都是死人了,何须多此一问。”
宇文君微微一怔,应道:“也是。”
微微抖动手腕,长剑铿锵一声归鞘。
宇文君道:“你独自一人去恒昌宗,也可先去皇都吃一顿八珍宴席。”
千盛狐疑道:“这就完了?”
“不问问我的道德文章,不试试我的身手?”
正在品茶的伏城闻后,噗的一声吐出大片水渍,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这兄台好生雄浑。
宇文君笑道:“不必了,宗内有一人,也许杀人不足数,但道德文章不错。”
“他会亲自试探你的。”
千盛抱拳道:“好勒。”
随即,这位年轻人就这么走了。
伏城瞥了眼千盛离去的背影,略有歉意的对宇文君说道:“见谅,这位朋友可能很多事都看开了,此次愿意抛头露面,可能也只是觉得月旦评有趣,比起在妖域杀敌,他更愿肃清风气。”
宇文君道:“看出来了,杀过人的人无论做甚,都会很牢靠。”
“可惜了,是位剑客,在战场上杀力不强。”
伏城顿了顿,回道:“他的杀人之剑很强,破甲穿胸无丝毫紊乱。”
宇文君狐疑道:“此人为何没成七律之一,反倒是梁宁那个小娘们成了七律之一?”
伏城苦笑道:“他喜欢梁宁,所以就没去。”
宇文君继续问道:“梁宁在何处高就啊?”
伏城说道:“没成八顾,只是七律之一,又是女子,索性寄情于山水,做些快意恩仇的事,也杀了不少人,现如今正在某个风水宝地闭关。”
“反正到了最后,千盛会和梁宁成为自在人的,不会被庙堂党派所约束。”
宇文君笑道:“逸者,倒是不多见。”
“他们和高志熟吗?”
伏城摇头道:“不熟,但也认识,高志打不过千盛,千盛是隐者,鲜有人知。”
宇文君笑了,继而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四百八十六章 别往我身上用
千盛与钟炎均有经国利世之才,前者本该是七律之一,更进一步,兴许还能捞得八顾。
月旦评一事,宇文君已无需放在心上,想起妖域那位姑娘,宇文君心中起了愁绪,那姑娘不简单,温水煮青蛙,兴许未必奏效。
伏城见状,轻声问道哦:“你有心事?”
宇文君没有隐瞒,柔声应道:“对付能力强心眼多的女人,该用何等手段?”
伏城若口而出道:“用一个更加的恶毒的女人压制即可。”
“此类手段阴柔,鲜有人为之。”
伏城表情微妙,难不成。
宇文君撇嘴一笑道:“那女子是妖域皇室成员。”
伏城干笑道:“见谅,见谅。”
宇文君伸了伸懒腰,说道:“我去一次皇都,近些日子大致是不会来北海,再会。”
伏城起身微鞠一躬,宇文君一步跨出消失于无形。
皇都。
距离上来算,千盛还在北方大地,经历一路风霜,吃一顿八珍宴席,虽是美味,但宇文君猜想,酒足饭饱之后,千盛兴许还会去那海月楼里找个红牌解解闷子。
然而这些,宇文君也管不着。
丞相府。
前堂内,秋清今日身着一袭色泽朴素的锦衣,也换了新茶,乃陛下赏赐的万年春茶,夏日容易困乏,春茶可解乏,也可养心。
宇文君举起茶杯,好奇问道:“除了这些赏赐,可否还有别的物件?”
秋清瞥了眼宇文君,手指微微摩挲,轻声问道:“比如?”
宇文君笑道:“无须比如,只要那物件值钱即可。”
秋清沉思道;“以往陛下倒是给我送过一些值钱的物件,只是那些物件,都被我转手赠与他人,虽言皇恩浩荡,我这么做不体面,可一个人若是太体面,也非好事。”
“后来陛下就小气了,只是偶尔送给我一些点心水果茶叶。”
“此次月旦评,陛下大致出手大方,也只是大致,具体能有多大方,取决于我们的气势,陛下从来都不会去做坏人。”
宇文君放下茶杯,拈起一颗葡萄说道:“佩瑶刺了谢一鸣一剑,我砍了谢一鸣一刀,伤口均深可见骨,南方地界估摸着找茬的人很少。”
“季建体内有混沌血契,诸多事由不得他。”
“北方,云汉杨氏等贵族,可能会闹得很凶。”
“需得一柄锋利的刀子,切断他们的棱角。”
“这般局势,陛下尽管不会大方,也不会小气。”
秋清看着宇文君问道:“你就不担心北方地界,会有才能胜过钟炎与千盛的人出现?”
“年轻大才,难免会被一些小情小义所困,如那清官难断家务事。”
宇文君顿了顿,说道:“若是有,接招便是,近些日子千盛会在皇都放纵,他的安危便有劳大人了。”
秋清轻微点头,心想年轻人就是火气大,任何事总想正面撄锋获胜。
不过此事,秋清不好言说,就此事而言对宇文君多加指点,也无意义。
谢一鸣挨了刀子被剑刺,秋清不意外,那人却有私心,也无可指责,有些好事缺一个正好,可坏事从来都不缺正好。
人与人,交道很难打,越是大人物,是非恩怨便越多。
秋清开口道:“世家贵族,总得有一份最后的体面,你怎么想?”
宇文君就坡下驴:“唯有人皇,可做那样的决定。”
“倒是听徐源说,不少人族俊彦去了灵族,也有去魔界的。”
“兴许神域里,就有人族诸多麒麟子落地生根,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我们抽巴掌,人皇给甜枣,人皇那颗甜枣,绝不会小。”
“若是顾雍主持大局就好了,一通杀伐,无人再敢有异议。”
秋清微微起身给宇文君添茶,口吻柔和道:“月旦评你不会出现?”
宇文君摩挲茶杯,心绪复杂道:“锋利的不只有断念,还有流雪。”
秋清倒茶的手微微颤抖,哈哈笑道:“你可真是娶了个好媳妇。”
宇文君抿嘴一笑道:“可不是嘛。”
下月初一,便是月旦评,地址将会在横龙山脚下,那里贯通南北,那里气势恢宏。
宇文君举起茶杯,一饮而尽道:“我先去与夫人告别,随后返回妖域,有你们丞相大人亲自操劳此事,我便无需挂念。”
“事实上,我只是相当甩手掌柜。”
秋清温和说道:“滚吧。”
“好嘞。”宇文君应道。
……
……
恒昌宗。
政务一事,在景佩瑶面前不算棘手,可她有些挂念井寒清,身为内阁之首,诸多事都得亲力亲为,又是女子,除了挂念,还有些许同情在其中,好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注定要名垂千古。
宇文君回来后,也没去内阁,后庭里,宇文君与景佩瑶闲散踱步,神情舒畅,宇文君说道:“大致何时去玉溪镇?”
景佩瑶望了眼湛蓝的天空,今日阳光有些慵懒,说道:“过几日,我若是不在,你可留下一道龙影分身暂时主持大局,本想着与你一同前去,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一顿火锅,虽说夏季吃火锅有些怪,可近日就想吃火锅。”
宇文君微微招手,远处黑麒麟裹挟阵阵风雷来到后庭中。
“将青华师姐与小俪叫来。”
黑麒麟闻后,甩着尾巴快速去了横龙山深处。
可惜燕北游,慕容秋水与仲翊都不在,否则还能坐在一起吃一顿。
宇文君临时起意道:“总得再凑一个人,得是个男子,你觉得谁比较好?”
景佩瑶别扭道:“就我们几人即可,多个人反倒是不自在,这是家宴。”
宇文君想想也是,一只手搭在景佩瑶肩头,微微用力揉搡,轻声道:“辛苦夫人了。”
景佩瑶转过头瞥了眼宇文君,眸子里光辉灵动闪烁,如清澈的湖水折射日光般粼粼,抿嘴一笑道:“妖域是一位姑娘家,所以你就觉得我辛苦了些。”
宇文君叹息道:“非也,只是单纯觉得夫人辛苦。”
景佩瑶嘴角上扬,弧度美妙至极,眼放流光,温柔道:“无妨,我觉得夫君比我更辛苦,遇到的都是难打交道的主儿。”
“我这些政务,好歹还有人去实干,夫君所遇之事,均得亲力亲为。”
宇文君顺势将景佩瑶搂入怀中,脸微微贴向景佩瑶脸颊,说道:“忙完此事之后,欲打算与夫人一同闭关,深研紫薇真元与龙族帝气之奥妙。”
“出关之后,与夫人一同遨游魔界神域,览山河之壮美,日月之煌煌。”
景佩瑶微微侧头,没让宇文君的脸贴上来,脱口而出道:“忽悠无知少女的小把戏,别往我身上用……”
第四百八十七章 有人断流,有人远游
妖域,群山之巅。
山风徐柔,自赤元在这里扎根后,此地山风便从未呼啸过。
宇文君脚步松散,悠悠来到赤元身旁,望向远方山野,山川河流彼此纵横交错,成岭成峰,成江成势。
壮美中,隐约藏了一丝悲壮。
宇文君好奇问道:“近日有了些小纷争?”
赤元脸上挂着淡淡无奈,鼻息略有粗重道:“人族诸多野游,来到了妖域之地历练,恰逢不少妖族散兵游勇,或是叩生死关,或是胡乱游击,一时间,人族军方与妖族军方也颇为头疼,诸多部署被打乱。”
“还未乱成一锅粥,但也快了。”
宇文君皱眉道:“不是这些,所谓纷争,自然是成群结队,或是围绕某一个大人物展开,小打小闹,不值一提。”
“今日风光不错,我却看到了一丝乱象。”
赤元撇过头,流露出狐疑眼神,说道:“你的望气功夫,到了化境?”
一叶可知秋,与人打交道如此,看风水如此,观局势亦是如此。
此类功夫,全是天赋,无法靠修行而悟。
宇文君微微抬手,拨开额头前的长发,说道:“广丽,始终与我交道,后来我觉得她是故意的。”
赤元险些笑出声,说道:“难道你觉得她不是故意的?”
宇文君负手而立,临渊远望,山风轻扶,总是令人想起很久不曾回过的故乡,宇文君想和景佩瑶一同回一次玉溪镇,去与父母吃一顿饭,试探一番凌玉卿修为如何。
他来到妖域,数次无功而返,可他却不得不来。
若一块灰白色的丝绸遮住他的龙眸,他可看见一些景物,却总又看不真切,这并非一个好兆头。
宇文君从未如此被动,在女人身上栽了跟头,事后回想起来,总会很气人。
其次,月旦评他真的想要远观一次。
无论是钟炎还是千盛,此二人风采也值得他这位大人物临场一观。
赤元神色一凝,沉声道:“明白了,她要拖住你,给你希望,又不给结果,却让你以为,一条路总能走到终点。”
“恰好,你所在的位置,也决定诸多大势走向。”
“她所隐瞒的,兴许超乎想象,所以你要决定停下来?”
赤元回过味后,也觉得宇文君当停下来,女人,乱之本也。
宇文君说道:“我欲做一件让她挽留我的事,依你之见,当如何起手?”
赤元犯了迷糊,若女子心里有宇文君,自然会挽留,若无,宇文君哪怕横死在她裙下,也是枉然,反正大争开启,每一日都会死人。
想了半晌,赤元手指微微一勾,一颗石子从脚下漂浮而起,赤元一指弹出,这颗石子若轰天箭般射向远方,视野尽头,这颗石子将一座不大不小的山体,轰出约莫棋子般大小的洞。
此洞虽小,可细看之下,前后透亮。
赤元怪味道:“法子是粗鲁了些,但管用。”
宇文君叹息道:“姑娘的洞口没那么长。”
“算了,我还是故意冷落她一段日子,或者,一直冷落下去。”
“妖域之事有劳于你,顺带,暗中调查一番扶摇女帝的下落。”
赤元嗯了一声,轻声试探道:“郭盛和与张本初那里不去看看?张本初近日到了破极边缘,郭盛和亦是如此。”
“倒是那个高志,略有不振。”
宇文君双手负在身后搭扣,在山顶缓缓踱步,说道:“说起来我是得去看看,可我若去了,他们发挥才能的余地就要小一些。”
“还是别了,再会。”
……
……
魔界,永恒殿宇。
男子身材伟岸,立足于桃花树下,魔界的桃花要格外鲜艳,花瓣也稍微圆润一些。
微风起,吹起这位男子的长发。
他模样俊美,细看之下,已无法用俊美形容,眸子里包罗万象,隐约间有日月星辰沉浮,身着一袭黑色龙袍,透出无尽深幽。
魔君一个人赏花,兴致来了,微抬手,琉璃盏横渡虚空而来,盏内,是色泽略有殷红的半月酒,酒香不浓郁,韵味却绵长,若心里静静流淌的小河。
今日,风和日丽,年轻男女当携手走在风景烂漫处,游山玩水附庸风雅,舒展少年情怀,可这殿宇之外,唯有魔君一人。
良久后,一直乌黑如墨的东青鸟从远方飞来,缓缓落在魔君肩头,发出细微鸣声,继而又飞走,不知去向何方。
魔君知晓后,不知是一时来了兴致,还是别的缘由,心念微动,便横渡虚空万里之外。
冰河镇。
此地常年飘舞风雪,一条悠长古道,贯穿镇子南北,这条古道的尽头处,大致就是圣灵之山,近些年来,许多道路不曾有人走过,逐渐成了荒烟蔓草,若成心去走,还可找到原来的痕迹。
对于某些人而言,这条路很长,适合一直走着,沿途风色柔美,虽不至于旖旎生辉风月无边,可至少看见那鲜花野草丰茂,树木成荫,远山秀丽,近处溪流河水清澈如铜镜,一起散散步也好。
年轻时,顾雍便想过带着北寒菲一起渡过漫长之旅,可后来因为种种缘由耽误了。
此次来到魔界,恰好重温旧梦,单论风色,魔界堪称极丽。
不知不觉间,顾雍和北寒菲来到冰河镇外,两人对视了一眼,打算吃些冰川生鱼片果脯,再喝点热酒,随即继续赶路。
北寒菲笑道:“和年轻人比起,我们是不是太老?”
顾雍意味深长道:“我老了,你还未老。”
北寒菲含蓄一笑,两人一同步入冰河镇,随即选择一家酒楼,没要包厢,而是坐在一楼僻静一角之地,喝着小酒,听着隔壁桌上的人,讲述着近日所发生的一些风雅趣事。
顾雍打眼一看,小声道:“这张桌子就像是为我们预留的一样,店里只剩下这一张空桌,是否有点巧?”
北寒菲柔声笑道:“说明此地与我们有缘,回来的路上,也可继续在这里逗留。”
冰川生鱼片还未上桌,等待的光阴总是有稍许漫长,可若是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便觉得好生有趣温馨。
只是顾雍,真的觉得自己老了,这种氛围,让他想起了少年时代的往事,心中莫名涌动起许多感伤,若还是十八,那该多好啊。
思虑间,酒楼门口出现了一位约莫三十岁模样超凡的男子,他身着一袭得体又朴素的黑衣,望了望,恰好顾雍与北寒菲那张桌子还有空位,他便缓步去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来时路
顾雍与北寒菲同时微抬头,眸光缥缈不乏沉重,此人向他们走来时,其余桌上的客人,都忍不住低头,气场之强,令人叹为观止。
他身着素衣,来到顾雍近前,柔声道:“拼一桌?”
顾雍微点头,未多看此人,应道:“好啊。”
魔君落座于南座,记得上一次入主南座,是幼年时期的往事,自那之后,他一直身居高座,可这酒楼的摆设来看,魔君入座之地,恰好是在正北。
此刻,店小二小心翼翼踱步而至,呈上菜肴与烧酒。
冰川生鱼味道鲜美,质感不算醇厚,也不算轻盈,旅途中吃此鱼最是解乏。
顾雍主动递给这位生人一双筷子,观摩了一番对方洁白细长的手指,藻藻如玉莹,不乏华茂春松之壮美,如此手掌,世间难得。
男子之中,顾雍见过最好看的手,大致就是灵帝,宇文君的手也很好看,可儿郎未至巅峰,他的好看,略有浅薄。
魔君轻声道:“据闻这里冰川鱼鲜美,恰逢我亦在旅途中,故而来了,很久都不曾游山玩水,俯瞰山川岁月。”
“二位,当也是如此?”
北寒菲心中略有烦乱,此人给予她的感觉很深,饶是深渊尽头,也抵不过此人的眼神。
低头浅笑道:“是,阁下一人远游,是想图个清净,还是尽头有位姑娘等着阁下。”
顾雍开始倒酒,都上桌了,不给人家倒酒,也略有难看。
咕噜咕噜……
酒水入盏,其声清脆,若冬鱼撞击冰川。
魔君应道:“我也不知尽头是否有人等着我,一人远游,较为有趣,虽说孤单了一些,可人生本就孤单,亦能在旅途中图个圆满,”
北寒菲若有所思道:“也是,这般境界,凡夫俗子很难抵达。”
“多谢阁下赐教。”
魔君话锋一转道:“个人之言,不必当真,二位感情甚笃,一同远游,反倒是徒增诸多趣味,人生漫漫,此般风景看似平常,却不多见。”
“我亦受教了。”
顾雍举杯,魔君便跟着举杯,两人微微一碰,一饮而尽,未多言。
接着是吃鱼,食无言寝无语,无一人言语,饶是咀嚼之声,也不曾发出。
自从这位男子来到这间酒楼后,周围便陷入祥和又安静的氛围中。
顾雍一时觉得有趣,想试探一番此人身手,然北寒菲眸光流转满是平和,顾雍也只好作罢,他不是文人,没那么多讲究,附庸风雅一事,一向随缘。
饭后,魔君取出二两银子安放在桌上,柔声说道:“这顿饭我请了,相逢即是缘分,也不知下一次,可否能遇见如二位这样的人。”
顾雍咧嘴笑道:“拼桌一事不难,所遇之人是何秉性,便不好揣摩。”
“让你破费了。”
魔君含蓄一笑道:“我遇见过什么,便无法多言,旅途总得自己好生体会。”
北寒菲礼貌低头道:“多谢。”
三人走出酒楼,便一人向南,两人向北。
顾雍没有回头看,北寒菲也没有回头看。
有些人遇见,着实是运气,不必留恋。
不久后,两人走出小镇,一条绵长古道通往远方。
顾雍单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微微揣摩心窝子,也许是刚吃完饭,故而口鼻间的气息略有些粗重,本想手放在肚腩,可北寒菲不喜欢,索性就放在心窝子,这是一个习惯。
北寒菲沉思道:“起初我以为是帝王身,后细细感知,又带着几分仙气,很难说出具体,可他似乎是有意临近我们。”
顾雍瞥了眼远处飞过的一只雀鸟,说道:“只有我们那张桌子可容人,说起来,那家老板的生意今日出奇的好,竟然座无虚席。”
是意外,还是别致的巧合,两位无极强者亦不好定夺。
顾雍无奈道:“归根结底,我们透出了些许气机,游玩数日之后,便去给那孩子干些正经事,之后再找一风水宝地,修建房屋,居住一段时日。”
“一个地方住的久了,难免会觉得疲惫。”
北寒菲轻柔点头,想起了楚玉,不知那孩子是否偷懒了。
南边的森林里,魔君一个人慢慢悠悠的走着,若无路,山林树木便自然分开,让出一条道路,观赏路边鲜花野草,也算是一种趣味。
上一次做这些事,亦是青春少年时代的往事。
不知不觉间,到了悬崖处,魔君停下脚步,悬崖之下,怒江奔涌。
微微抬手,日光骤然变得此言,若圣光降临人间,方圆百里,生机盎然,打破四季轮回,若有人侥幸在此地闭关修行,也能撞上一桩大造化。
魔君自语道:“愿你们可走上来时路。”
随即,一步跨出,进入永恒殿宇。
……
……
混沌空间,丛林木屋外。
楚玉正在整理花圃,宇文君懒散躺在顾雍睡过的摇椅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这种草无论哪里都很常见,本想嘴里叼着一朵花,可那样太奇怪,要怪只能怪楚玉做的饭,真的有些硌牙。
常言道生米煮成熟饭,可生米经楚玉之手煮过之后还是生米。
不知是心虚,还是别的缘故,此时打理花圃,楚玉手法很是细腻,一些细枝末节之事,也亲力亲为,轻拿轻放,生怕将花枝摇的疲惫了。
半晌后,楚玉弱弱言道:“我煮饭手艺不行,不然晚上你煮饭?”
噗!
宇文君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侧过头意味深长的看着楚玉,楚玉也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先说话。
对视了良久后,宇文君看着楚玉那纯真无辜的小眼神,有些绷不住,说道:“也行,哥哥给弟弟煮饭,亦是理所应当,只要你敢吃就好。”
楚玉一脸笑容走至宇文君近前,颇有眼色的给宇文君按摩揉肩,灿烂笑道:“你敢吃,我也敢吃,反正我就不信你愿意饿着肚子给我煮饭。”
宇文君气笑道:“你倒是不客气啊。”
“菜叶煮熟了就好,米饭煮熟就好,油水一事,你我都不会,便算了。”
“若是你想吃肉,可去山里抓几只山鸡,去毛开膛破肚后,生吃就是。”
楚玉撇嘴道:“我们又不是畜生。”
宇文君意味深长道:“修行一事,与那畜生争食,并无两样,争到便是争到,争不到便是争不到。”
楚玉鄙夷道:“别找这么多借口,你就是懒。”
宇文君坐起身子,一脸认真的看着楚玉,说道:“你可知晓诸多人想让我对他指点迷津,还没那个福气呢。”
楚玉一脸傲娇道:“那我福气可大了,两位无极高手都亲自指点于我,莫非哥哥觉得,自己可媲美无极高手。”
宇文君:“……”
“信不信我揍你?”
楚玉猛然发力,一把将宇文君从摇椅上推下去,大笑道:“不信。”
宇文君瞬化青龙,立足于地,一脸无奈道:“好吧,你也有道理,不过吃饭一事,我们得从长计议,你怕是还不曾吃过八珍宴席。”
楚玉瞥了眼宇文君,淡淡的怀疑道:“带着我这个魔族,去鸿宴楼吃宴席,莫非哥哥觉得自己政务不够繁忙?”
宇文君觉得有些暖心,大袖一挥,一股龙气涌入楚玉体内,说道:“不会,无人知晓你是魔族,说来惭愧,自从带着你离开魔界后,真没有让你见识过繁华世界。”
楚玉说道:“两位师尊的意思是让我苦修十年再出山。”
“此刻若见世面,有些太早。”
其实楚玉,早就识得人生滋味,所以两位师尊的话,他很在意。
宇文君解释道:“也不早了,话说你现在混沌古经修炼的如何?”
楚玉单手探出,浑身泛起混沌气,屋内的茶杯瞬息拿捏在手中,随即将这杯千秋白水给宇文君双手奉上。
混沌引手,已运用熟稔,若非真元不足,兴许还可撑起一尊足以吓唬山贼土匪的混沌法相。
宇文君会心一笑,接过这杯茶,他以为顾雍不会传授混沌古经,到头来还是教给了这小家伙,良缘当是如此。
楚玉笑道:“师娘也交给我好多东西呢。”
宇文君好奇道:“向我攻来。”
楚玉心领神会,迅疾一拳击向宇文君,拳峰之上流淌晶莹符文,若蛊毒咒语,涌向宇文君,恍惚之间,蒸腾出万千狂暴杀力。
宇文君一手端茶,微微后撤一步,避开这一拳后说道:“福气不浅啊,两位无极高手的看家绝学,都被你学到了。”
楚玉认真解释道:“本来一开始,他们不愿传授我绝学,打算让我自创一门功法,后来他们两人商议一番过后,便决定同时让我修炼混沌古经与天罗圣经,并让我十年之内好生领悟,十年之后,融会贯通,融两家之所长,自成一脉。”
“若是不能自成,就要收拾我。”
“我知道,是他们很在意我,才会这样。”
“我也知道,是他们两人发觉这两门功法有了些可融合的关卡迹象。”
宇文君抿了口千秋白水,问道:“那你还知道什么?”
楚玉话锋一转道:“我还知道,若非哥哥,我不会有此造化。”
宇文君:“……”
“说得好,可惜你年纪小,不然还想带着你去海月楼转转。”
楚玉一脸迷糊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吃东西的吗?”
宇文君察觉自己失口,安抚道:“你长大了便会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也许你不一定会喜欢那里。”
楚玉认真道:“那哥哥喜欢那里吗?”
宇文君顿了顿,随即摇头道:“不喜欢。”
楚玉笑道:“真的不喜欢,就应该脱口而出。”
噗!
宇文君嘴里茶水喷涌而出,一时欲言又止。
“这般悟性,我相信你日后可将两种功法融会贯通。”
楚玉含蓄应道:“我也觉得是。”
宇文君微微将手中茶盏掷出,涌入门内,平整无声安放于桌上,随即说道:“走,我们先离开这里。”
楚玉嗯了一声,两人大手牵小手,缓步离开这里。
楚玉大致也不会知道,这一次他能吃上八珍宴席背后的真相,只是因为某人不想煮饭,也不想吃他煮的饭。
皇都。
御书房内,人皇今日束发整齐,案台前两位丞相大人依序而立。
屋子里的气氛不算阴冷,也不算暖和,有些肃穆,也有些夏日的烦躁。
柏小卫双手作揖徐徐说道:“月旦评一事,已准备妥当,眼下无人生事,近几日景佩瑶一直都在北方游走,流雪虽不曾出鞘,也剑指青天过。”
“一座秀丽的孤峰,轰然一声倒在流雪剑下,据闻那座孤峰之上,有着一座观景台,平日里鲜有人去。”
秋清含笑说道:“除此之外,谢一鸣近些时日,甚是安分守己,饶是季建那位难缠人,也都在自家庭院里,整日声色犬马,乐此不疲。”
人皇听闻这些后,并不觉意外,比起杀力,自然是女帝传人要更纯粹些。
微微皱眉,沉思道:“可近些时日,有诸多老家伙来找朕诉苦,说的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朕觉得无趣,又不知该如何安顿。”
“以二位爱卿之见,当如何呀?”
柏小卫低头平和回道:“回忆过去,不妨活下当下,若陛下允准,我会带着他们,前往妖域战场一观,那里波澜壮阔,那里险象环生。”
人皇抬头,饶有兴致看向柏小卫,继而大笑道:“言之有理,只是老胳膊老腿,经不起那般折腾,事后,朕将设宴款待他们。”
“虽说扶摇亲口说过,蒲维清是人族第一剑,可朕觉得爱卿的剑也不弱,到时宴席之上,爱卿怕是吃不到八珍宴席,得劳烦爱卿宝剑出鞘,舞剑助兴。”
“却也不能伤了花花草草,爱卿的剑,杀力还是尚可的。”
柏小卫含蓄道:“遵旨。”
人皇瞥向秋清,微笑道:“朕每日都会在飞龙台冥想,近些日子发现,去鸿宴楼吃席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生意倒是不错,那些人也很不错,不知爱卿如何看待此事?”
秋清从善如流道:“壮行酒自然是要喝的,不然在路上容易腿软。”
“陛下如觉得大争之际,有人在后方如此奢靡,其实我的剑也还不错。”
人皇畅然笑道:“得了,爱卿的剑不怎么样,昔日杀一个小毛贼,都险些交代在了人家刀下。”
秋清脸色微红道:“那日多亏陛下出手,否则无微臣今日荣光。”
君臣第一次相逢,是在异乡的古道上。
人皇远游,恰逢有人劫道,秋清当时的剑道很不纯熟,现如今的剑道也依旧是下三滥货色,唯独那股清明正气还算入眼。
后来,便时常进入这御书房,与救命恩人商讨军国大事。
人皇欲言又止,一时又不知如何言说。
旋即,陛下微微摆手,转过了头。
二位丞相大人微鞠一躬,就此退下。
第四百八十九章 各有落子
鸿宴楼,顶楼。
八珍宴席,楚玉吃过之后,觉得确实不错,可小少年也吃不了多少,言道:“就我们两人,不叫上嫂子吗?”
宇文君道:“不了,此事就你我之间,嫂子政务繁忙,未必会有时间,再者她来皇都,需要走动的地方还有白鹿书院,一来二去,章程会不利索。”
楚玉若有所思,又低头扒饭。
宇文君起身来到窗户旁,推开窗户,整个鸿宴楼里人声鼎沸,较之以往,生意好了三成有余,近些日子不少官员都染了些奢靡之风。
南北各地,均有达官显贵来到皇都,所求不知是何物?
良久后,楚玉吃完了,细致的给自己擦了擦嘴,说道:“哥哥,吃完了,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宇文君回头问道:“你想去哪里?”
小少年早年坎坷,整个童年缺失了大半。
宇文君虽近日繁忙了些,也愿腾出些时间,好好陪伴这小少年。
下一步,便打算将他安顿至文昌苑。
顾雍与北寒菲不知何时归来,照顾楚玉一事,自然就落在宇文君肩头。
楚玉也来到窗户旁,向下望去,街道上车水马龙,不少衣着光鲜的人漫步于街道,远处还有卖纸鸢的小摊贩。
放纸鸢,吃糖葫芦,都是小少年们的心头好。
其诱惑,大于胭脂水粉对姑娘家。
楚玉却轻微叹息了声,言道:“不了,游玩一事没个定数,近些日子,皇都气息斑杂,当会发生些流血之事,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免得溅一身血。”
宇文君眉头微皱,才想起楚玉与世间万物通灵。
伸出手揉了揉小家伙的头,柔声道:“你真懂事。”
楚玉有些懵,诧异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宇文君很希望楚玉会去街道上买一些小物件,放纸鸢,或是钓鱼,只要是他想做之事,宇文君都会满足。
“没什么,我们这就归家吧。”
言罢,拉着楚玉的手,一步跨出,来到恒昌殿外。
楚玉首次来到这里,饶有兴致四处观望,宫宇楼阁建筑精致,恢弘大气,虽无奢靡之风透出,然处处都彰显大巧不工的雄势。
景佩瑶还在内阁,宇文君未去打扰。
拉着楚玉的手,漫无目的在恒昌殿四处游荡起来。
宇文君好奇问道:“对于学问义理一事,你如何看待?”
修炼一事,楚玉已无需多加指点,顾雍和北寒菲教导楚玉日子短暂归短暂,然楚玉通灵万物,感知敏锐,真元术法可谓触类旁通。
唯独学问一事,让宇文君略有隐忧。
顾雍不是一个文人,虽说肚子里有些墨水,可那些墨水若是用来教书育人,无异于误人子弟,北寒菲师娘倒是有些真学问,可北寒菲并非在学问一事上穷追不舍之人,诸多时候亦是采其大旨不求甚解。
再者,此二人学问之深,寻常人难以体会,只适合于他们二人。
混沌空间的丛林木屋里,也有不少书籍,楚玉也看过不少,具体都懂了哪些,宇文君也不知深浅。
可他觉得,读书,亦是一种修行,楚玉得走这条正道。
纵然到了最后,楚玉肚子的学问比不过自身的境界修为,也总好过顾雍。
多年后,他可超越顾雍即可。
四处游荡,楚玉观赏恒昌美景,胸怀畅然之气,远山的阁楼与凉亭,所选的位置与风水均恰到好处。
横龙山深处的溪水潺潺之声,令楚玉一时有些感伤。
他想起了很久不曾回过的故乡。
宇文君察觉到楚玉情绪微妙,轻声问道:“怎么了?”
楚玉低头哭诉道:“想家了。”
宇文君心里一沉,随即抱起楚玉,让楚玉骑在自己肩头,这样,楚玉便可看的更高一些,更远一些。
楚玉摸了摸眼泪,欲言又止。
宇文君也不知如何安慰,便这样背负楚玉,放缓脚步,让楚玉将周围的风景,看个仔细,但愿龙头峰一带的壮美山色,可让楚玉之心开阔潇洒。
不知不觉间,兄弟两人远离恒昌殿,一处悬崖之上,楚玉仍旧骑在宇文君肩头,四野巡逻的将士,与不小心经过此地的丫鬟仆人们见状,均对那小小少年,心生无限敬畏。
呼呼呼~
起风了,夏日之风,最是容易撩拨人心里最柔软的那根弦。
宇文君轻声问道:“你想成为怎样的人?”
记得以往在白鹿书院时,宇文君也这样问过柳青华,只是并未让青华师姐骑在自己的肩头罢了。
楚玉捏了捏鼻子,沉思道:“一个有用的人。”
“对自己有用,对哥哥有用,对天下有用。”
宇文君闻后,心中豪气生,畅然一笑道:“你会如愿的。”
悬崖四野的风,也随之越来越大,恨不得将人吹上青天九万里。
“你们兄弟两人,倒是颇有闲情雅致啊。”一道清越的女声传来。
楚玉回头一看,惊喜叫道:“嫂子好。”
景佩瑶今日身着墨紫长裙,长发自然垂直腰间,那张精致的小脸,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宛若玉人,彷如玄女。
楚玉轻盈发力,飞离宇文君肩头,缓缓降临景佩瑶面前,嘻嘻笑道:“哥哥带着我去了皇都,吃了一顿八珍宴席。”
景佩瑶怜爱伸出玉手,摸了摸楚玉额头的乱发,柔声道:“身为兄长,这般照顾弟弟,那也是应该的。”
“只是吃了一顿宴席?没去做一些别的事?”
“比如买些零碎小物件,街道上四处游玩,或是放纸鸢,或是登高望远。”
楚玉心眼很实诚的回道:“没有,近些日子皇都可能会有血腥之事,我便和哥哥离开了。”
忽然间,楚玉想到从混沌空间出发之前哥哥所说的话。
补充说道:“哥哥还说本打算待我去海月楼转转,可又觉得我年岁小,去了也无用,哥哥还说,其实他也不太喜欢那里。”
呼……
悬崖边的风骤然疾冲了一瞬。
宇文君立于悬崖之上,彻底风中凌乱……
景佩瑶抬起头,黑宝石般的眸子淡淡瞥了眼宇文君,随即又对楚玉说道:“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呢。”
“恒昌殿后方便是寝宫,那里有一座修炼道场,平日里我们也用不着,你就在那里好生修炼。”
“饮食起居一事,随我们一起。”
“若是哪日有所顿悟,嫂子我重重有赏。”
楚玉一时心气上涌,嬉笑问道:“真的吗?”
景佩瑶点了点楚玉额头,微笑道:“自然是真的。”
楚玉这才大吐口水道:“以往有所顿悟,那两位师尊总是让我去做一些苦活累活,以及一些不重要又麻烦的琐事。”
“嫂子重重有赏,我可高兴了。”
景佩瑶忽觉自己许错了承诺,大意了,这孩子有别于凡俗之流,不该如此激励。
话已说出,景佩瑶竟不知该如何说退话。
仔细思虑后,景佩瑶补充道:“赏赐便是你可把玩你兄长的断念。”
刀剑,是少年永恒的执着。
楚玉顿时喜笑颜开道:“好嘞。”
宇文君缓步而来,柔声笑道:“走吧,我们带着你去书库看看。”
对于读书一事,楚玉从未心生抗拒,大致是因为读书不算难,令楚玉心头无法沉重起来,通灵一事,自然也通在了书籍里。
不多久后,夫妻两人便带着小家伙进入了恒昌,都是有用书籍,不少都是孤本,本想着楚玉长些年岁之后再来这里领会。
可宇文君转念一想,楚玉早已识得人生滋味,又何须让他多长几年呢。
柜台上,书香弥漫开来,整个书库里静幽幽,若山洞里的泉水般。
宇文君交代道:“姑且在这里看书,我们就在恒昌殿,觉得累了乏了,门外的丫鬟侍女,你随意差遣就是了。”
楚玉捧着书卷微微点头道:“知晓,我能做的事,都会自己去做。”
独立,自信,果决,睿智。
这等肉眼可见的可塑之才,总是令人心生怜爱。
走出书库后,景佩瑶脸色微冷,探出手绕至宇文君后腰之地。
滋滋滋……
猛然发力掐了一把,锦衣摩擦声透出,所掐住的那块肉皮更是前后颠倒,手中传来紧绷之感。
宇文君微微咬牙,强颜欢笑道:“夫人莫要误会了。”
景佩瑶松手,似笑非笑道:“你不喜欢那里,至少你去过那里,凌玉卿一事姑且不提,可那里,总归是令男子眼花缭乱之地,你莫非是厌倦了,故而不喜欢了?”
宇文君略有疲惫道:“只是不喜欢,无别的缘由。”
景佩瑶轻柔一笑道:“此类事宜,我会信你三次,你用掉了第一次,还剩两次。”
宇文君含蓄点头道:“多谢夫人体谅。”
三次过后,景佩瑶兴许会逼出宇文君临死之前的挣扎……
不知不觉间,两人步入恒昌殿,宇文君斟茶倒水,单手托腮。
“妖域之事,我暂且搁置,一时无法见效,便索性弃了,我不重视,对方也就心里有数了,接下来,便是月旦评一事,不知千盛是否回来了?”宇文君轻声道。
景佩瑶端起茶杯应道:“回来了,觉得八珍宴席不过如此,兴许是那里的人有些多,所以便觉得食之无味。”
“他独自进入横龙山某个拐角山洞里修炼冥想,所需之物,我早已给他准备妥当,只是如此逸者,往后该如何驾驭,还是就这一次买卖?”
宇文君开始剥葡萄,细细沉思道:“此事过后,他大致可捞得一个大才之名,亦算是恒昌宗出了个人才。”
“美名在即可,至于往后他想做什么,便随他去吧。”
景佩瑶算了算日子,说道:“还剩下十日,便是初一,横龙山脚下的台子已然搭好,可容纳八千余人驻足。”
“谢一鸣与伏城那里相继送来一些有郡守之才的寒门才子,已然落户恒昌宗。”
“迹象上来看,人皇陛下此次,不再会当好人。”
宇文君手指拿捏剥好的葡萄,另一只手托在下方,身子前倾,越过半张茶桌,小心翼翼喂向景佩瑶。
景佩瑶安坐原地,只是微微张嘴,别的不敢说,至少景佩瑶觉得,宇文君对葡萄是发自真心的爱慕。
宇文君柔声应道:“这样一来,我们肩上的担子就要轻一些了。”
“明日回玉溪镇?”
景佩瑶道:“嗯,近日无多少事宜,可抽身回去一遭。”
宇文君忽然想起扶摇女帝,小声问道:“以你的感觉判断,扶摇前辈大致会在魔界,还是在神域?”
“已有很长日子,她都不曾有过风声。”
景佩瑶神色一凝,黑宝石般的眸子忽然深幽若寒潭。
“不知,我很挂念她,说起来我很想再见她一次,也因此时常夜不能寐。”
宇文君安慰道:“也许她的想法,也不是我们可以揣测的。”
“夫人就别往心里去了。”
景佩瑶神色如常,却眼角渗泪。
宇文君话锋一转道:“我本想让楚玉去冯远秋那里读书,可又觉得,楚玉天资超凡,完全可自悟,顾雍与师娘给她打下的基础很牢靠,一人独行,当不会摇摇晃晃。”
景佩瑶颤声道:“也是。”
宇文君起身来到景佩瑶身边,将妻子拥入怀中,不多久后,宇文君的胸口处便湿漉漉的,再坚强的姑娘,一旦念旧起来,亦会泪流不止。
……
……
翌日,天微亮。
皇都,丞相府,屋内铜镜旁。
柏小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相憨厚了些,身材也不算高,与那人族第一剑蒲维清比起,看来是真少了几分名剑风流。
身后,两位侍女正在细致的给柏小卫整理衣衫。
今日入宫,柏小卫不会身着官服,而是身着剑服,剑服黑紫相间,条纹细腻,纹理流畅,束袖,内里宽松,活动筋骨时,也要比平日里更加自然舒展些。
他的剑,就在身后的兵器架上。
世人都知晓柏小卫手中剑不弱于纯韵,也不弱于流雪,却无人知晓此剑究竟是何名讳,又出自于何方,不过敏锐的人自然是察觉到此剑饮血无数。
这位丞相大人很显贵,在皇都这几年,与军方不少武将私下也有切磋,无论是点到即止的会意,亦或是生死搏杀,柏小卫每一次都是巧胜,未见真章。
“大人好了。”侍女的轻语打破了柏小卫此刻的冥思。
天又亮了些,该入宫了。
第四百九十章 回风之飘血
晨乐悠扬,百鸟吟唱,晋华宫内,一片祥和隆盛之景。
娇娥轻歌曼舞,礼乐大放,宫宴,一人一桌,今日共设宴百桌。
北方有云汉杨氏,伯牙韩氏……
昔日那位护送七律来到皇都的隋霆,在北方桌席上,位置稍微靠前了些。
以往只是大隐势,如今略有显势。
南方,陈氏家族,王氏家族,谢一鸣与季建相隔而坐。
比起精气神,北人灿烂若朝霞,南人神华内敛,若黄昏之海上。
可要论精气神最好的人,自然是蒲维清。
他就在人皇之下左侧入座,今日身着锦衣玉带,长发披散至腰间,身后之人,乃人皇最喜爱的公主千灵,千灵手中多了一柄剑,名曰纯韵。
公主为剑侍,人族第一剑的风流,在这晋华宫内逐渐开扬。
可蒲维清不在意这些,比起这些,他想起了景佩瑶,小丫头很久都不曾给自己煮过饭,而那宇文君生活习性较为奢靡,不是蹭饭,就是下馆子。
越想,心中越是意难平。
右侧,则是当朝丞相秋清,穿了官服,仍旧平易近人,身上无凶戾之气,也无官威透出,若一面平静清澈的湖泊。
他眼神柔和,有意无意瞥了眼对面的秋清,见老友一脸仙风道骨,矜持自贵,他险些笑出声来,唯有秋清知晓,老友此刻并无高人风采,只是无动于衷。
南北领袖,名宿大佬,今日近乎全部入场。
礼乐声悠扬缓慢,若初春少女正在温柔打理秀发。
人皇今日身着一袭皇袍,难得正襟危坐了一次,他一只手举着酒杯,深渊般的眸子徐徐荡过整个晋华宫。
衮衮诸公,名士风流,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在于岳擘没在,武将未入场,想到这里,人皇心中略有亏欠。
可很快心中又无限感伤。
忽然间,礼乐声停了。
宴席上的众人纷纷抬头,眸光虔诚看向人皇,那股难以言喻的紫薇真元,若一轮紫日普照万物众生。
人皇微投微皱,眸子里透出无限哲思,感慨道:“记得上一次晋华宫内设下这般宴席,当是许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南方的那个老家伙还活着,那时候,许多人也风华正茂,光辉可比日月。”
“只可惜,光阴从未饶过谁,有些人,只能陪着朕走一段路。”
“路还未到尽头,很多人便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连一声道别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而今,与你们在一起,朕总是想起过去的事情,犹记得,那时候的丞相大人还只是一位难以维持衣食温饱的潦倒百姓,那时候的院长大人,还是一个浪迹江湖的青衫剑客。”
“而谢一鸣那时,大致还是一懵懂无知的少年。”
“也记得那时候季建,一月之内,连破承圣,黄庭大关,惊艳人族上下。”
“而赫连沉霜亦是一位雄姿英发的青年,他有鲲鹏之志欲横绝万里,在那北方最高的山里,遥望北海,据闻还与扶摇有过短暂交锋。”
“故人陆续凋零,好似风中落叶。”
“一转眼,又是万物回春,朕在此间,与诸位重逢。”
人皇眼角溢出了些许泪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有些人他一直都记得。
南方季建眼神虔诚,微微举杯致意道:“陛下春秋永恒鼎盛,我们只是山中草木,陛下乃青山,然昔日先辈的音容笑貌,我们铭记于心,未敢忘却。”
“南北虽有分歧,可那份人间风流,自成青史华章。”
人皇闻后,向季建投去玩味眼神,柔和笑道:“还是你最会说话,而今你已两鬓斑白,可曾记得自己初做文章时的心境?”
季建一脸和睦,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遗憾,轻笑道:“自然记得,那时朝气蓬勃,总觉得自己可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心想兴之所至,随意落笔,便是千古绝句,虽狂妄了些,可那时真的很美好。”
“而今虽言入了无极,却已不是当初少年。”
人皇放下手中酒樽,打趣笑道:“倒在朕这里倚老卖老了起来。”
季建连连低头应道:“一时思绪缥缈,还望陛下见谅。”
云汉杨氏族长杨瑜温和说道:“然今时今日,我们仍陪着陛下。”
人皇畅然大笑道:“也是,旧梦仍是旧梦,新时自是新时。”
杨瑜微微一怔,含蓄点头。
随即,瞥了眼隋霆,这位北方新贵,正值壮年,如今已到归元巅峰,其文采风流虽比不过文坛大家,然仍独树一帜,自成一派体系。
多年后,兴许留下浪漫篇章。
赫连家族已亡,伏城当道,这个道,北方世家深感其痛,故而欲立隋霆为道。
隋霆起身,当即,满堂衮衮诸公一同凝望向这位北方新贵。
谢一鸣眼神略有飘忽不定,似是在回忆以往的事,看见隋霆,便会想起八顾之宴,想起八顾之宴,便会想起庄钦。
数年未见,再见面时,身处天各一方。
恐再难找个小酒馆,就着花生米,喝着酒说着话……
人皇之下的两位大佬稳如山,无动于衷。
季建眸光流转,难得对北人有了一丝钦佩之意。
隋霆缓步走至大殿中央,双手作揖深鞠一躬道:“陛下,臣听闻近日要重开月旦评,窃以为,此事大可不必,而今南北人才安稳,可保官场不断层,一切欣欣向荣,且近代以来,庙堂大小事宜,已成定数,未出差错。”
“月旦评虽是美事,却难免动摇文人根基,致使文人相轻,彼此拉帮结派,自立山头,懂得一些学问,尽然藏私。”
“而今大争之际,文人相轻,喋喋不休,乱了风雅,绝非美事。”
“私以为,或可等至大争结束,再重开月旦评。”
“还望陛下明鉴。”
杨瑜等人,深感欣慰,隋霆此言声律铿锵,步步为营,似那北方壮士在黄沙大漠上一步留行。
北人风采醇厚,莫过于此。
隋霆眼神如静海,眼角余光瞥了眼安坐于人皇左下侧的蒲维清,人族第一剑,貌似今日兴致不高,视若罔闻,而那右下侧的丞相大人,仍如神龟盘卧,默默养年。
忽然间,礼乐声停了,若一场白雨般来去匆匆。
人皇神色柔和,如沐浴之后穿新衣,一脸温和笑道:“隋霆,朕记得你,据闻在北方也颇有建树,若干年后,可入无极境界,兴许可如那谢胖子般荣登领袖之位。”
“北方儿郎,唯你最雄。”
“也不知朕,是否能看到你光辉万丈时的风采。”
隋霆应声鞠躬,心神未有丝毫慌乱,柔然应道:“陛下万寿无疆,自然可观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一念之间,揽寰宇入胸怀。”
人皇畅然笑道:“此言有如美玉莹莹,今日只是欢宴,不谈政事,隔日再议此事,你觉得如何啊?”
隋霆低头,谦卑应道:“陛下所言极是,是我唐突了些,还望陛下治突兀之罪!”
人皇和颜悦色道:“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了罪,朕是那大煞风景之人吗?”
隋霆声律略有不稳道:“谢陛下隆恩。”
随即,一步一鞠躬,缓缓退下。
杨瑜等人神色如常,未见波澜。
秋清与蒲维清仍在养神,身居高位,却两耳不闻窗外事。
人皇清了清嗓子,大殿之上衮衮诸公纷纷神色一凝,微低头,细聆听。
“礼乐已停,诸位也都小酌过了,此时兴致当是不错,然轻歌曼舞,总司空习惯,难免令人乏味。”
“便一观舞剑,不知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心神恍惚,一时未敢有人言语,须臾,谢一鸣含笑问道:“宫廷之中舞剑,倒是舞动乾坤,以壮北方将士声威,我等觉得甚可。”
人皇哈哈大笑道:“不错,你这个胖子眼睛长的小,眼光却可比日月。”
“昔日,扶摇曾在皇都盛赞蒲维清院长乃人族第一剑,此事朕终觉耿耿于怀,院长大人之剑,名曰纯韵,剑气刚正不阿,如那擎天脊梁,可身为一院之长,怎可妄动三尺剑,理当以身作则,德化众生。”
“故而,今日舞剑,朕另有人选。”
蒲维清含蓄点头,未言语,他是摆设,身后的绝美剑侍,亦是摆设。
人皇双击掌,掌声铿锵轰鸣,有如黄钟大吕,横压百鸟之歌。
随即,一位模样不算英俊,面相老实的中年男人,身着合身剑服,赤足步入大殿之内,剑体闪耀紫芒,一动一静间,涌动稍许紫气东来。
人皇诚然笑道:“此人舞剑,不知诸位觉得如何?”
谢一鸣,季建,杨瑜,隋霆等人这才恍然大悟,今日这般欢宴,另一位丞相大人怎能不至。
季建硬着头皮言道:“丞相亲舞长剑,其锋芒昭昭日月,光耀山河,自是那绝顶云峰一瑞霞。”
人皇笑的身躯微微后仰,赞叹道:“这话非但朕爱听,丞相大人也爱听。”
柏小卫今日赤足,手中剑出鞘,大殿中央,骤然剑鸣铮铮,剑气狂舞,剑势撩拨之间,卷动山河异象,日月同辉。
连出数剑,晋华宫内剑光璀璨宣扬,硬是给那桌椅板凳,一砖一瓦,镀上了一层浩然紫韵,继而大殿之内众生,纷纷击节赞赏。
人皇单手托腮,漫出一脸酥麻之意。
铮!
剑鸣骤然嘹亮,若凤鸣九天。
柏小卫剑势越来越雄,越来越正,在大殿之上翻转腾挪,圆润如意。
欲来一招回风之飘雪。
手中剑若滂沱大雨横荡山野,身旋舞,剑无情。
噗!
血花溅起,回风之飘雪未成,成了飘血。
杨瑜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单手捂住左耳,一脸苦闷狰狞,一旁之隋霆,更是面中一血槽,染血之鼻,扑通一声掉落玖钻。
隋霆剧痛难言,本一张英俊面貌,一剑过后便五官少了一官。
当!
人皇愤然一掌落于案台,透出恢弘大势,紫薇真元若一轮大日蒸腾开来。
大殿之上,落针可闻。
宫女,侍卫,纷纷双膝跪地,不敢有丝毫动弹。
人皇一脸咆哮道:“混账!让你舞剑,怎可伤人,身为凌霄强者,怎会有如此唐突潦草一剑?”
柏小卫赤足,手中剑掉落,其人五体投地,万分悲怆道:“回禀陛下,臣有罪,臣一时剑气未收,顺势而剑,不幸误中杨瑜前辈与隋霆,请陛下治伤人之罪,治惊驾之罪!”
隋霆伏案,满目狰狞,心中恨欲狂,凶恶眼神却只能在此刻蛰伏。
杨瑜眼神若苦海,嘴唇颤抖不已。
凌霄强者一剑,虽是误伤,可剑之杀力入骨三分,此二人现在有如蛇鼠钻心。
人皇震怒,狞笑道:“治罪,便是治了你的罪,杨瑜与隋霆二人之五官,可能复生?他们之风采气度,能归旧日?”
柏小卫俯首,一语不发,无人可看清柏小卫的脸庞。
人皇一脸歉意,望向杨瑜,万分惭愧道:“丞相大人之剑,杀力之强,饶是朕也深感意外,如何处置,但凭爱卿之心意,朕绝无二话。”
杨瑜强忍剧痛,刚欲行礼,人皇便抖落一道紫薇真元,搀扶起杨瑜,这一瞬,杨瑜险些吐血,紫薇真元攻入体内,五脏六腑乱颤,气血翻腾,若非杨瑜略有修为境界,恐此刻已吐血而亡。
这一瞬,杨瑜切身实地体会何为苍天在上!
人皇笑容犹如春风荡漾,柔然道:“爱卿已伤,无需多礼,此乃朕的旨意。”
秋清还在养神,蒲维清视而不见,略微透出真元,涌入千灵体内,安抚其内心焦躁。
杨瑜闻后,挤出一抹真心笑颜,诚然说道:“丞相大人,功德无量,今日为我等舞剑,本就折煞了其千金之躯,且此间大殿虽恢弘大气,然丞相大人之剑,直通天穹,故而失手,亦在情理之中。”
“我已老迈,五官少一耳又有何妨?”
“隋霆正值壮年,俊朗如星,难免生出心猿意马,少一官,可让其潜心修炼,专心文章,此剑亦为醍醐之剑,醒魂之剑。”
“我等又有何道理追究丞相大人?”
人皇闻后,脸色略有阴沉瞥向伏地的柏小卫,怒声道:“还不起身敬酒,以谢二位恩情?”
柏小卫艰难起身,一身精气神略有散乱。
杨瑜连忙言道:“这可使不得啊,丞相身居高位,德行有如金身熠熠,怎能给我等敬酒,还望陛下收回旨意,我等着实受不起。”
人皇闻后,深深叹息了一声道:“二位大仁大德,昭彰千古,朕只好顺之。”
随后,一脸阴沉望向柏小卫,说道:“退下。”
柏小卫一手握剑,一手作揖,深鞠一躬道:“谢陛下隆恩。”
这位剑客,步伐从容不迫,精气神若青龙缠月,一步一步离开大殿。
人皇这才举杯致意道:“仓促之事已过,来来来,欢宴继续,朕敬诸位一杯。”
众人徐徐起身,举起酒樽,共饮此杯。
蒲维清与秋清二位大佬,也未多看那强行起身的两人。
欢宴未结束,谁敢先离场,谢一鸣神色平静,深知今日太医不会入场。
晋华宫外,柏小卫抖了抖衣袂,清晨起得很早,未吃早饭,心想着待会儿究竟去吃张三家的包子,还是李四家的油条……
第四百九十一章 落幕
傍晚,星河璀璨,山中小筑四野,萤火虫飞舞,每一年夏夜,均如出一辙,自是让世上少年对青春心生无限遐想。
宇文君却没了这份心境,兴许是成家了的缘故。
庭院里,瓜果飘香,夜莺之声靡靡。
蒲维清举起茶杯抿了一口,感叹道:“山茶滋味着实不错,早知如此,往年便应来到横龙山,仔细搜罗一番,也算给自己找个事做。”
景佩瑶柔情似水,缓缓添茶,柔声道:“师尊若是想喝,我们便多准备一些。”
蒲维清慈爱笑道:“所以,我来之前,便准备好了?”
宇文君应道:“那是自然,可听院长大人的口吻,总觉得原来准备的份量不足。”
蒲维清畅然笑了,说道:“今日晋华宫内见了血,柏小卫的回风之飘血,令南北世家汗颜,那杨瑜没了一只左耳,隋霆少了一个鼻子,余下的衮衮诸公,对月旦评一事,再也不敢忘言。”
“在我的印象里,这是陛下首次亲自打理家务事。”
“月旦评一事,已入囊中。”
“今儿觉得高兴,便来你们这里转转。”
说完后,蒲维清再度举杯抿茶,晚上喝茶难以入眠,却又无法集中神思,不得精要,可蒲维清还是喝了。
只因近期之内,无后顾之忧。
宇文君温和应道:“人皇如此果决,倒是头一次。”
“想来此事过后,对于人族内政,人皇也自然有诸多手段在其中。”
蒲维清微笑道:“猛虎多年盘卧,可许多人忘了,盘卧的猛虎,仍然是猛虎。”
记忆中,人皇对政务佐以雷霆手段。
宇文君顺势而言道:“既如此,那便让钟炎与千盛一同粉墨登场,出一个双子星,亦是青史华笔。”
“而我们,也能稍微休养一些时日。”
“遗憾的是,到时我未必可在横龙山下,见那双子星从幕后到台前。”
顾雍与北寒菲去了魔界,虽说时日不长,可不知为何,宇文君心中有了些莫名愁绪。
当然,宇文君近期之内不会前往魔界。
妖域,则是非去不可。
蒲维清道:“你在或不在,并不影响大局,世人都会记得,那两人出自于恒昌书院,那两人都在恒昌治下。”
“你已有功了。”
“然而,此事过后,你恒昌书院文运更上层楼,陛下虽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可君王脚下,难免会有小人。”
“你不得不防。”
宇文君低头谦逊应道:“多谢提醒。”
蒲维清眼神略有深邃,眸光尽头闪过一抹善良光彩,眼前这对小夫妻,真的是做大了他与秋清年轻时想做却未能做到的事。
有时候,蒲维清很羡慕这对小夫妻。
……
……
皇都,夜晚,纵然繁花似锦,月光也有稍许荒凉。
大致是在晋华宫内吃过宴席的缘由,今儿鸿宴楼的生意冷淡了下来。
柏小卫锦衣夜行,来到皇都边缘之地一家小酒馆里入座。
这家酒馆场地小,若是坐满,也只能入座二十人。
一人一桌,席地而坐,掌柜是一位白发苍苍的驼背老汉,时常独自一人抚琴,琴声苍凉大气,像是塞外的风,若深秋的月。
桌上有烛火,微微摇晃间,柏小卫自斟自饮,酒水入喉。
忽然,柏小卫拿捏酒杯的手悬在半空中,望向对面,一位身材高大的胖子不知何时来了,也许就在刚才,也许是闻琴声而来。
谢一鸣没有开口,微微动念,柜台那里飞来酒杯,他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这酒水不贵,只是寻常花雕,甚至有些粗劣,但也没有兑水。
此间酒官,古色古香。
谢一鸣抿了一口,面无表情,哪怕酒香冲鼻,他还是一脸平静。
轻声道:“往年八顾之宴,我曾与隋霆在这家酒馆里喝了整夜,前半夜叙说道德文章与政治历史,后半夜便思绪飘飞万里之外,说起了女人美好的身体,说起了阳春三月的柳枝。”
“本想着这一次,可重温旧梦。”
“毕竟这几年,我与他虽不算辛苦,可都不容易。”
“他今夜,当会很失意。”
桌上,一叠花生米,二斤酱牛肉。
下酒自然是不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酱牛肉的味道重了些,柏小卫的剑也利了些。
谢一鸣用手捏了一颗花生米投入嘴中,咀嚼声略有刺耳,起码不是文人该有的风采。
柏小卫给谢一鸣添了杯酒,一脸平静,脸色无悲无喜,仿佛不曾发生任何事,说道:“从晋华宫出来后,便想着去吃张三家的包子还是李四家的油条,可惜那会儿铺子里人满为患,我没去成。”
“转念一想,太早归家显得无所收获,便独自一人在皇都郊外溜达了一圈,在大河之畔捉了一条鱼烧烤,可惜没带酱料。”
谢一鸣开门见山道:“所以,隋霆必死吗?”
柏小卫无动于衷,自顾自吃了片牛肉,味道重,但很香,如半老的徐娘,滋味很深。
谢一鸣沉默了。
他不是一个心软的人,至少在政务上,他不心软,也担得起杀伐果断四字。
可他始终觉得有些可惜,隋霆若一直活着,多年以后,也自然是那北方的擎天一柱。
柏小卫吃完牛肉后又开始给自己倒酒,这里的酒水不算品高味正,却总是越喝越香,说道:“他不会死在皇都,兴许会死在回家的路上。”
“兴许,会死在归家之后的第一个夜晚。”
谢一鸣心酸的笑了,自嘲道:“我是南方领袖,我很胖,可始终觉得我的脸很小,庄钦那孩子我没能护住,隋霆这位还算尚可的老友,我也没能护住。”
“可否有办法,让自己的脸大一些?”
柏小卫又伸手抓向花生米,淡淡说道:“这些话,可对陛下说,可对岳擘说,可对无极强者说,对我说没用,我只是副丞相,没那么大的权力。”
谢一鸣碰了一鼻子灰,弱弱的表示道:“只是偶尔感慨一下。”
柏小卫含蓄的表示道:“你又不是一个漂亮娘们,我为何照拂你的情绪?”
谢一鸣呆若木鸡,一脸苦涩:“……”
“丞相大人所言极是。”
柏小卫未放在心上,说道:“待会儿下馆子的钱你来掏。”
“去海月楼的钱,我来。”
谢一鸣想起了家中翘首盼君归的夫人,随即斩钉截铁道:“好嘞。”
第四百九十二章 夏日归家
翌日,上午。
夏日阳光笼罩玉溪镇天空,此间山清水秀,建筑成秀林,日头虽毒辣了些,却不聒噪,来此地后,莫名令人心旷神怡。
半山庄园,娘亲玉秀与景母在小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景父则在柴房外劈柴,夏柴湿润,若不发些狠力,难以一刀两断。
宇文君则安然坐在主座上,喝着龙泉清水,吃着葡萄,一副怡然自得。
景佩瑶正细致清理这一次带来的小物件,小彩头,有横龙山的嫩芽茶叶,有仲翊从灵族带回的一些水晶灯,以及一些金丝绸缎。
针线活一事,景母自然是拿手,玉秀也会,但造诣不高,大致也只有缝制龙服时,玉秀的针线活可至登峰造极之境。
清点半晌后,景佩瑶看向宇文君,略有请教问道:“你觉得如何?”
宇文君斜靠木椅,随和应道:“都是我们一番心意,无需计较具体。”
景佩瑶抿嘴而笑,静静看着宇文君。
宇文君察觉不对,干笑道:“以我之见,这些物件平日里他们也能用得着,用的时候,自然便会想起我们,正好。”
景佩瑶无奈一笑道:“到底是八顾之首,境界总是比我们这些之一略高一筹,受教了。”
“上菜咯~”
景母的吆喝声从堂外传来,接着,肉香扑鼻而至。
宇文君还未起身相迎,景佩瑶便先一步去了,紧接着,娘亲玉秀端着一板菜肴翩然而来。
摆桌一事,自然还是景佩瑶与景母,宇文君袖手旁观,不知如何下手。
玉秀眼角余光有意无意瞥了眼景佩瑶的肚腩,她没有肚腩,玉秀神情自若,也未失望,有些事,非一朝一夕可成。
若太快便成了,反倒是不自然。
紫薇真元与龙族帝气结合,许多人都在期待着。
当然,这些事,景父与景母是不明白的,他们只是想要早一些抱孙子孙女。
刚摆桌完,景父便洗完手来了。
一家人围坐一桌,与往年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是宇文君身居主座,玉秀坐在了宇文君之侧,虽说位置换了,玉秀脸上却很是高兴。
长大成人后,就应该是这样。
玉秀眸光柔和看着宇文君,言道:“按照人族的民俗,你得在家宴上说两句。”
景佩瑶,景父景母未着急动筷子,都翘首以盼,宇文君能说些什么。
宇文君眼角余光瞥了眼桌上的菜肴,一半是自己爱吃的,一半是佩瑶爱吃的。
微微提了口气,笑颜道:“是啊,得说两句。”
“今时不同往日,外界处于大争,往后军政繁忙,估摸着鲜少归家吃饭。”
“孩儿心中所愿,便是父母可好生读书,修身养性,将小日子过好。”
“其次,便是希望尽可能归家吃饭。”
宇文君说完后,瞥了眼几人,然后补充一句道:“说的可还行?”
景母一脸慈爱道:“还行。”
景父也跟着点了点头。
玉秀含蓄一笑道:“虽然我知晓这不是真心话,但我会将你所说的当做真心话。”
“动筷子吧。”
宇文君捉起筷子,忽然说道:“可惜武宓还在闭关中,等过些时日,武宓出关后,大致会回来吃顿饭,到时便辛苦二位娘亲了。”
为武宓单独做一顿饭,不过分,理所应当。
玉秀温柔应道:“只要她回来,想吃什么,便给她煮什么。”
景母一脸慈爱道:“我们换着给她煮饭吃。”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替武宓谢过二位娘亲了,吃吧。”
食无言寝无语,默默吃饭,偶有眸光交流,玉秀很照顾儿媳妇,总将最精华的肉夹给景佩瑶,后者也没有拒绝,眉目之间,满是柔情。
景父景母倒也没有刻意给宇文君夹肉,身具主座的宇文君,将四块品质上好的妖兽肉分于父母妻子,而他自己,只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这顿饭吃了一个时辰,只喝茶,未饮酒,私底下,宇文君自然要和老丈人喝几杯。
饭后,众人在庄园里沐浴日光。
玉秀对宇文君说道:“那里,你得去去。”
宇文君手里眸光沉重,景佩瑶与父母见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位,已通灵。
其实很早之前,景父景母便想着去拜访那位,后来他们放弃了,却心有不甘,如不曾和扶摇女帝有过交集般。
这小两口的授业恩师,都非常人。
宇文君张开双臂,四野龙气汹涌滚动,无风起浪。
“如今我略感疲惫,精气神不佳,若是去了,恐让师尊嫌弃。”宇文君这般说道。
无要事,便不去那秘境空间。
那位银发男子,也不愿被人打扰,宇文君也不例外。
玉秀刚想劝告两句,宇文君便开口道:“心境微乱,师尊虽不会说我,可我心知肚明,娘亲便莫要多言了,此事我心中有数。”
娘亲眼神略有惋惜看着儿子的背影,一时欲言又止。
非隔阂,只是不愿在自己迷乱之际面见师尊。
宇文君话锋一转问道:“凌玉卿如何了?”
景父景母神色平静,该知晓的,他们早已知晓,那位很漂亮的姑娘,也时常来到这半山庄园里与亲家手谈,共论修行之道。
亲家,也并未给那姑娘甩过脸色。
景佩瑶亦是一脸平静,很多事,就像是山里的溪水,不知会在哪里与川流交汇,中途更不是会灌溉多少庄稼土地。
玉秀柔声细语道:“带孩子很有一套,元宇和元灵那两个小家伙,一直粘着凌玉卿,无形之中,也让凌玉卿进步颇多,估摸着年后,可入归元,化作九尾。”
宇文君闻后,心中颇为宽慰,只要玉卿可以成为更好的自己,他便也跟着高兴。
“暂且就留在玉溪镇,等她入归元后,我会回来一遭。”
玉秀嗯了一声,自从儿子得了应龙认可后,他便是玉溪镇的二当家,一当家自然是秘境空间里的那一位。
宇文君想起一桩旧事,说道:“兴许过些时日,在某个风和日丽,适宜出门的日子,灵帝将会不远万里而来,拜会师尊。”
“到时娘亲酌情招待,也无需太讲究。”
玉秀狐疑道;“其中的分寸拿捏,你不亲自上手?”
宇文君微微一笑道:“那都是师尊的事了,说起来差了个辈分,我也不好拿捏长辈,毕竟那位长辈是一位君主。”
玉秀细微一想,觉得也是。
不知不觉间,起风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所谓灵感
魔界。
博望城,地势辽阔,人杰地灵,城中共有百万之众。
此城繁花似锦,王公贵族云云,庙堂大佬在此城根基颇深,更有三大宗门矗立。
分别为星辰宗,阴符宗,阳衍宗。
三大宗门,均以修行魂术为主,虽从未出现过无极强者,甚至古往今来,连凌霄强者都不曾出现几位。
然三大宗门内的魂术修行者,无论是道德文章,政务能力,乃至于诗词书画,模样长相,在魔界之中属拔尖之流。
单论风雅二字,无人可压三宗。
便是有隐世不出的古老世家,也从未就风雅文章一事与三宗角力。
大体而分,星辰宗走王道,阴符宗走圣道,阳衍宗介于霸道与诡道之间。
三宗多年来互相角力,都妄图独占鳌头,然经历无数光阴流年,始终三足鼎立,谁也无法单独成那擎天一柱。
却也因此,成博望城一道永不褪色的风景。
年年有俊彦争雄,一时流传出无数雅正风流。
饶是不少王公贵族子弟,多数都在三宗修行,互相磨砺。
因临近镜心城的缘故,博望城夜夜流光溢彩,灯火永恒辉煌,街道之上,人流不算拥挤,亦不少稀少,有走马观花的旅人,也有消遣情怀的闲人。
大体而言,博望城从不是鱼龙混杂之地,这里的每一个人的底子,都是极其干净,偶尔外来过江龙,想要入博望城走亲访友,也得事先拿出通关文牒,进行严查审核。
城内酒楼无数,要论品轶最高,自然是那华阳楼,高九层,每层占地约莫一幕,建筑巧夺天工,整体若一柄擎天之剑。
且博望城内,也唯有华阳楼高九层,余下酒楼青楼,都在九层之下。
华阳楼内,无论侍女小厮,均有过人之姿容。
内里宴席丰富,五族美食尽然囊括其中。
若是想要贪图一番极尽风流,华阳楼自然是首选。
然顾雍上了岁数,与那年轻人比起,不说与风流沾边,只要不下流即可,遑论身边还有一位北寒菲。
故而,他们来到了清心楼。
清心楼高八层,楼如其名,装潢布置不算奢靡,属清雅之楼,楼内照样有五族美食,亦有些许琴瑟技艺还算上流的姑娘撑起清心楼排面。
来此楼者,均是一些文人,亦或是家底不算丰厚的将种子弟,大臣子女。
论销金之力道,清心楼与华阳楼比起,好比归元对无极。
对某些人,银子自然不是问题。
清心楼四层,一雅间,窗户宽敞,犹如无物,视野极其开阔潇洒,楼内琴瑟之声声声入耳,无形之中洗涤一身疲惫倦意。
顾雍从来都不是一个附庸风雅之人,他将睡椅搬运至窗户旁,然后躺下,北寒菲从桌上倒了一杯雪茶递给顾雍,神色略有惭愧道:“你我到魔界后,便纵情于山水之间,也得做一些正经事了。”
顾雍接过雪茶,品了一口,茶韵倒是清澈入魂,可总觉得不对味,甚至不如千秋白水,随即又放下茶杯,淡然说道:“博望城更进一步,便是镜心城,那里是魔族内阁之所在,诸多魂术修行者魂牵梦绕之地。”
“亦有无数外来者,妄图入三宗,走仕途,成为一代权臣或是雄士。”
“然诸多位置,王宫贵族占了一半,三宗又占了一半,只剩下一丝丝的夹缝,那些出身不好的魂术者,只能走此夹缝鲤鱼跃龙门。”
“此类人,你我把握住一个,便可酌情忽悠至明魂之山。”
“大街上任何一个失意的人,都有机会获得你我垂青。”
这些道理北寒菲懂,可总觉得怪异了些,轻声道:“会不会太晚了?”
顾雍摇头道:“不会,有些事非一朝一夕可成,宇文君察觉到明魂之山有了内鬼,而近些时日,处于休战期,那内鬼便是有所举动,也不知如何下手。”
“湖面平静,暂时不会起风雨。”
“对我们而言,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北寒菲想想也是,顾雍执意如此,她也不好多言,说起来,这两人都不是当谍子头目的材料,对于宇文君的嘱托,他们只能靠灵感行事。
没错,就是如此的不靠谱。
可偶尔,不靠谱的往往才是最靠谱的。
其实此刻,顾雍已发现多位学艺不精真元虚浮的魂术者。
北寒菲也留意到顾雍眼神飘忽不定,如那即将出闸的猛兽。
若论选材一事,世人无人可比顾雍,此人眼光之毒辣,万古罕见,顾雍认为一个年轻人往后会有出息,那人必有大出息,若认为那人没出息,那人注定出息不大。
昔日,顾雍在白鹿书院一眼相中宇文君,便是最好的例子。
单论选材,饶是人皇魔君,也无法与顾雍比肩。
不过若论处理政务,一千个顾雍也无法与人皇魔君比肩。
人来人往,只可惜未有一人,令顾雍记住他的容貌。
北寒菲黛眉微蹙,玉手搭在顾雍肩头,小声说道:“这般姿态虽说潇洒恣意,却难以有所寸功,我们不妨仔细探知一遍?”
顾雍笑着摇头道:“都说了不着急,况且博望城临近镜心城,不远处,又是那座永恒殿宇,魔君脚下,还是安分守己为妥。”
北寒菲欲言又止,也罢,顾雍都不着急,她又何必着急,过几日总会有一位天赋尚可的魂术者映入他们眼帘。
……
恒昌宗的夜色很美,懂得欣赏这种美的人,却聊聊无几,年轻人难以品到其中滋味,宇文君和景佩瑶归来后,放下闲心,直接着手月旦评细节一事。
有一点耐人寻味,钟炎是南人,千盛是北人,他们身份可以作假,可乡音无法作假,到时难免受人指点。
隋霆断了鼻子,杨瑜少了耳朵,北人那里,当不会有异议,至少伏城与郭老爷子是鼎力支持此事。
唯独南方大地,或有人对于两人有犀利言辞。
景佩瑶看着宇文君,诚然道:“再砍几个人?”
“王长生,就是一个不错的下手对象,年纪大,资格老,受了重伤,可引发无数同情悲愤,那颗人头,也足以震慑人心。”
宇文君闻后,觉得有些道理,可这道理不知从何说起。
夜风袭来,一只红鸟破碎虚空而至,柏小卫的亲笔信到了。
宇文君打开一看,只有一行字:“北方隋霆,归家后修炼走火入魔而死,暂时秘不发丧。”
宇文君嘴角上扬道:“不愧是丞相大人,就是狠,细细一想,夫人言之有理,今夜你我驾驭应龙,去一遭王长生的后院……”
第四九十四章 一刀毙命
景佩瑶闻后,一脸镇定从容,眸光若平静的湖水。
轻声道:“丞相珠玉在前,你便定了心思,又想着用应龙压阵,那老儒生不值得这般阵仗,可死在你刀下,已是荣幸。”
宇文君茅塞顿开,摸了摸额头,灿烂一笑道:“夫人所言极是,是我乱了心境,于情于理,那老家伙着实不配面见应龙真容。”
景佩瑶道:“玉华州,南岭书院外,有一街道,名曰长乐街,那里有一府邸,三五丫鬟仆人,两名护卫。”
“那两护卫,修为不过黄庭。”
“此时此刻,王长生正在床榻之上打坐冥想,等我们喝完这杯茶之后,再去。”
宇文君面容逐渐紧绷,继而容光焕发,如闻到清晨第一道天籁之音。
微笑道:“夫人早就知晓了?”
景佩瑶没好气道:“甩手掌柜也不可当太长时日,你心思细腻不假,可总在忽略一些自认为不重要的小节。”
女帝传人瞥了眼信纸上的内容,凝望向宇文君,道:“隋霆死于走火入魔,他正值壮年,无论体魄亦或本心,都正值巅峰,不该这般死去。”
“这张纸上,就写了吃相二字。”
“王长生年事已高,死于寿终正寝,倒也合乎情理,可这太过于巧合。”
“还是死在兵器之下,足够突兀,也足以慰问人心。”
宇文君单手撑腰,缓缓坐在木椅上,另一只手给自己倒茶。
心里既觉得骄傲,又觉得深夜的风稍微有些刺骨。
妻子懂得许多道理,识别细微之处,宇文君很骄傲,也觉得有些冷。
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
可能是真的想多了。
景佩瑶眼神狐疑望向宇文君,清脆问道:“怎么了,片刻间又心境不稳?”
宇文君从善如流道:“断念流雪留下的伤口,世间独有,得换一柄兵器。”
“玉华州郊外,有诸多农户,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的柴刀用来剁肉,当也不错,用完之后,可否还给人家?”
景佩瑶陷入沉思,南人心思细腻,很在意细微之处。
想了想道:“今夜死的人,明日才会出结果,最好是用别处州郡的柴刀。”
“贺州之地,人杰地灵,那里群山连绵,用柴刀的百姓数不胜数,是一个不错选择。”
读书人死于砍柴人,未必会载入史册,但大致会成为诸多说书人的素材。
宇文君举杯喝了大口茶,来到景佩瑶身旁,牵起纤纤玉手向大殿外走去,略有含蓄道:“杀人一事,夫妻两人粉墨登场,是否有点不太好。”
景佩瑶淡淡看了眼宇文君,撇嘴道:“你也可放开我的手。”
宇文君灿然笑道:“夫人之手,柔如素荑,不放。”
景佩瑶无声而笑,夫妻两人走出大殿,一步跨出,便到了贺州大地。
荒郊村野的星空与月光,总是格外清澈,山谷里传来阵阵天籁,不远处有萤火虫飞舞,如此美景,也不值得留念,只因此地是贫瘠之地。
那些读书人与政客,总喜欢赞美乡下的月光,还有那小镇姑娘,那质朴的民风情怀,不知是在赞美自己还算辛苦的过往,还是别的。
寻常百姓,多有小人之心,偶有淳朴之风透出,便会飘扬万里。
可读书人与政客溢出赞美之词,总会有贫苦百姓点头称赞。
宇文君龙眸如炬,村庄四方无极之地,在宇文君视野中一览无余。
眸光飘过多个柴棚,每家每户的柴刀大同小异,钢火各有不同。
宇文君相中一手柄短小精悍的柴刀,刃口微卷,明日就得在磨刀石上好生打磨一番。
随即,探出手,一缕夜风从夜色深处透出,下一刻,宇文君柴刀在手。
景佩瑶打眼一看,玩味笑道:“倒是有趣,王长生老了,这柄刀也老了,可刀还能再磨磨。”
真不知今夜过后,那些查案的官府人士,该如何锁定凶器。
宇文君坏笑道:“动手之前,是否需要叫醒他?”
景佩瑶没有回复,只是鄙夷的瞥了眼宇文君。
后者尴尬一笑,又拉住妻子的手,在村外散起了步,这会儿,王长生应当躺在床上,只是还未入眠而已。
不多久后,夫妻两人来到河边,宇文君顺上游望去,说道:“远处那座山峰雄伟壮丽,今夜你我见到那山里流淌而出的水,兆头还是不错的。”
景佩瑶略有狐疑道:“以往你杀人,从不会手软,为何这一次多愁善感了起来?”
宇文君仰望星空,有感而发道:“杀人时,当有敬畏之心。”
景佩瑶略有所思,柔声道:“别装圣人了,他应当入眠了。”
下一刻,又是横渡虚空。
玉华州,王长生卧房内,烛火通明,四野敞亮,卧榻之上,老人家平卧,头颅对准房梁,其姿态当得起笔直玉立,刚正不阿。
宇文君无声无息而来,立于床头,手握柴刀。
他还可听见老人家略为粗重的呼吸声,随即,手起刀落,咽喉要地,伤口深约两寸,脖颈之下,一片湿漉血腥。
后撤三步,来到景佩瑶身旁。
又后撤一步,离开玉华州,来到之前的村庄之外。
宇文君手里的柴刀还在淌血,心念微动,柴刀之上闪耀明月之光,原本卷曲的刃口变得异常锋利,此刀明日用来砍柴,必会砍到一点就燃又耐烧的好柴。
大袖一挥,此刀回归原地,未惊起丝毫波澜。
宇文君道:“归家还是四处走走?”
景佩瑶望向四方之地,沉思道:“贺州境内,也无多少风景名胜,夜间游历,得有一份孤寂情怀,还是归家吧。”
夫妻两人横渡虚空,回归恒昌殿后的寝宫。
……
翌日,南岭书院四方细雨蒙蒙,远山雾气涌动,声仍旧清脆悦耳,只是长乐街道已被围的水泄不通。
谢一鸣站在街道入口处,双眉紧锁,季建与陈玄一同去了那间院落,到现在还未出来。
得亏老人家的家眷遗孀并不在此地生活,否则真不知长乐街的哭诉声得有多么难听。
陈守心站在谢一鸣身旁,眸光如今日的天气般阴沉低迷,轻声道:“隋霆死了,老家伙也死了,接下来当不会再死人了吧。”
谢一鸣表情耐人寻味,他与王长生私交还算尚可,只是立场有别,早年间,也曾在王家吃过不少宴席,他理当难过才对。
可他难过不起来,只是无感。
应道:“谁知道呢。”
这会儿,陈玄从里面出来了,一步来到谢一鸣近前,神色复杂道:“一刀毙命,伤口深约两寸,末端有细微齿印,死于一柄卷刃的柴刀之下。”
谢一鸣面无表情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第四百九十五章 连哄带唬
王长生之死,不到两日,传遍人族上下。
凶手是谁?那是老百姓与江湖野游才会在意的事。
可此事若无一个结果,恐难以下台。
太和殿内,谢一鸣,陈守心,季建,以及王家嫡系,尽数跪在人皇面前,妇道人家细微的哭泣声,也令整个金碧辉煌的大殿显得有些晦气。
人皇对此,略有不满,奈何死者为大,他也只好忍而不发。
今日,秋清与柏小卫都在场,二位丞相大人,亦是一脸悲苦之色,这份悲苦究竟是附庸场合,还是别的原因,便不得而知。
人皇摸了摸鼻子,眼神含蓄而又深沉,鼻子微微发酸,望向谢一鸣身后的撑梁柱,感伤道:“不日之前,北方隋霆走火入魔,一代年轻俊彦,就此身死道消,我人族未来少了一擎天之柱。”
“如今,王老先生又遭遇不测,朕心如刀绞,悲痛难言。”
谢一鸣与季建同时微微抬眼,陛下眼眶红润,呼吸沉重,一脸倦容。
案台上的卷宗,陛下已一一过目,死于一柄卷刃的柴刀,那柄柴刀究竟去向何方,饶是星罗谍子,恐也无法查清此事。
王老婆子哭诉道:“请陛下开启星辰台,以窥探凶手。”
王长生,乃是南方大地举足轻重的名宿,深受年轻学子敬仰,出殡之日,长街两侧,有无数学子为其送行。
凶手若不查出,简直天理难容。
此时此刻,与王长生昔日不和的人,被纷纷关押起来,进行详细审问,便是与王长生有过口舌之争的人,也被一一追查。
谁都知道,这不可能出任何结果。
可这些事,足以让陛下心头沉重。
想到此事,人皇陛下心中便悲苦不已,宇文君下黑手,直接让他寿终正寝也好啊,何须留下深约两寸有余的伤口呢。
此事,需要一个交代,对南方文人一个交代,对人族世界一个交代。
陛下叹息道:“也罢,朕便开启星辰台。”
大袖一挥,大殿之内紫薇真元汹汹滚动,一副灿烂画卷,浮现在众人眼前,近几日在玉华州内横渡虚空过的人,都难以遁形。
一眼望去,也唯有谢一鸣和季建有过横渡虚空的痕迹。
王老婆子看到这一幕,心如刀绞,她知晓星辰台可抹去某些痕迹,有些事,已无需多言了。
死者为大,季建硬着头皮说道:“陛下,王家上下忠心耿耿,门生故旧遍布天下,还望陛下明查此事。”
此刻,一直沉默不语的秋清大人发话了。
“据我所知,星辰台无法记录无极之中的佼佼者,如昔日的顾雍与扶摇女帝,想来那凶手未曾横渡虚空前去杀人。”
“诸位好生回忆一番,王家可有生死大敌?”
南人处事圆滑,王家便是有生死大敌,也早已在多年前有了个了断,且世家大族多数同气连枝,绝不会有生死大敌。
谢一鸣绷不住了,诚然道:“破案追凶一事,是当下重中之重,还望丞相大人平素枢机些。”
秋清脸色微黑,谢一鸣这后生,竟敢如此说教自己。
随即回嘴道:“自然要追查出凶手,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当下,人族境内有此能力者,寥寥无几。”
“若将那些人挨个排查,恐又会引发动乱,前线大军近些时日虽在养精蓄锐,未有战事,但后方出了些腌臜事,难免扰乱军心,助长妖族士气。”
谢一鸣硬着头皮问道:“丞相之意,此事无需再查?”
身为南人,谢一鸣在乡情一事上,与季建,与王长生,是真有共鸣的。
故而今日,他放肆了些。
柏小卫含蓄开口道:“查自然是要查,王老乃是泰斗名宿,不可随意死去。”
“诸位放心就是。”
有些事,如那令人作呕的爱情般,短期之内不会有结果。
王长生与隋霆为何而死,众人心中都有数。
人皇陛下沉默须臾,眉眼涌上一抹凝重,沉声道:“十日之后,朕给诸位一个结果,如何?”
谢一鸣,季建等人连忙叩首在地,未敢再有只言片语。
人皇陛下话锋一转道:“前方将士养精蓄锐,后方出了如此糟心之事,还望诸位,可聊表寸心,慰问前方将士。”
“大争之际,上下一心,方为正道。”
谢一鸣心中顿时一沉,重开月旦评,已让世家大族痛苦难言,如今更要敲竹杠?
最狠不过帝王心啊……
秋清连忙双手作揖道:“启禀陛下,恒昌宗宇文君,已整理大量修炼资源,军需,送往北方战场,非但是给张本初,郭盛和两人补给,便是岳擘将军那里,也将受到多番好处,如难道一见的破境丹,以及涤剑谷用上佳材料打造的长枪大戟。”
“酒肉一事,那更是必不可少。”
“此时此刻,粮草大军,已在路上,由宇文君亲自开道护送前往妖域。”
人皇含蓄一笑道:“朕本以为,年轻人风流意气只是有感而发,如今国战当头,八顾之首不负白鹿之名,值得盛赞。”
柏小卫顺势言道:“云汉杨氏等族,亦是有所表态,诚意十足,据闻杨氏府库,此次空虚四成。”
“北海之地的伏城,也是将赫连家族诸多珍藏,无偿奉献给北海边关。”
说到底,就差南方了。
人皇话锋一转,对谢一鸣怪味言道:“此事凭心意,王老先生遭遇不测,南方大地阴霾浓郁,可暂时休养生息,表心意一事,无需介怀于心。”
谢一鸣早知如此,便不来这太和殿了。
一脸苦笑道:“人族上下一心,方可汇聚鼎泰气象,此等家国大事,我南方岂能坐视不理。”
人皇畅然一笑,又看向季建,怪味道:“说起来你是无极高手,也不知劝告一番这位胖子。”
季建连忙低头应道:“谢一鸣公心大于私心,微臣深表赞同,亦会略尽绵薄之力。”
王家嫡系,闻得此言后,心头堵得慌,又无处发泄,陛下是陛下,却不是人啊。
此事过后,月旦评便再无雄关险隘。
人皇提气高声道:“诸位暂且退下,十日后,朕昭告天下,必会给王老一个体面的交代。”
谢一鸣等人闻后,只好行礼退场,今日这大殿之上,令人如坠深渊。
他们心里不甘,意难平,但似乎,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故地重游人心依旧
路上,宇文君驾驭黑麒麟开道,身后是一万恒昌将士,五千重骑兵,胯下甲等战马,身着玄铁战甲,五千辎重兵,身着轻甲,押运粮草资源,胯下乙等战马。
此次,是张本初的发小张成才担任副将,身着一袭青金甲胄,腰悬长剑,胯下甲等战马,姿态也还算是风流。
以往在村庄里,从未有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将军,骑着高头大马,腰间长剑虽不是当世名剑,却也是一柄在他认为造价不俗的万炼剑。
既是剑客,也是将军。
唯一有所瑕疵之处在于自己的战马追随在黑麒麟左右,总觉得拘束,从南到北,一路上没有过一次兴致高昂的长嘶。
宇文君骑着黑麒麟,一路神情自若,心想着,南北世家这一次总算是可安分一段时日了,也只是一段时日而已,世家底蕴深厚,不会因为一两次的狂风巨浪便垮台。
只是府库猛地空虚一截,足以让那些世家大族提神醒脑。
这一步棋,宇文君自认为走的还算不错,却也有些差强人意,比如他身后的战略资源,有一部分会倾斜向岳擘。
且倾斜的那一部分资源,有诸多都是硬货。
不然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当然这些想法,身旁的副将张成才是不会察觉到的。
宇文君也没有多问张成才剑道修为如何,他只是垂光巅峰,且这还是有所资源倾斜之下,服用不少丹药进行洗精伐髓,才有了这般修为。
往后入了承圣,还得重新苦修一段时日,散落自身杂质,方可有立身之本。
若论战力,楚玉可轻而易举拿下张成才。
远方,塞北城的轮廓映入宇文君眼帘,未见多少炊烟渺渺,不过大漠里的风沙倒是平静了许多。
宇文君瞥了眼张成才,轻声道:“前方便是塞北城,昔日我八顾之宴武试阶段,你的兄长本初,便随我一起到了这里。”
“长这么大,从未到达过这么远的地方吧?”
一路上宇文君鲜少与张长才交谈,既不是无话可说,也不是看不起人,只是很少交流,张成才很识趣,自知德行浅薄,也不曾主动与宇文君交流。
闻得此言,张本初心里很珍惜可以和宇文君交流的机会,哪怕只是寥寥数语。
诚然道:“是,去过最远的地方,大致就是凌云山脉,不过那一次,是迫不得已,这一次是心意畅然。”
说起来,凌云山脉距离塞北城也不算太远了。
宇文君言道:“不久后,便要入城,到时遇见了江正将军,也无需紧张,自然些就好。”
张成才乖巧点头,见宇文君不再言语,他也跟着守口如瓶。
半个时辰后,塞北城外。
城内已无多少百姓,江正将军率领一众随从,出城迎接宇文君到来。
说是故友相逢也行,可惜当时交情也不算深。
江正红光满面,明知宇文君还未从黑麒麟身上离开,便主动下马双手作揖道:“江正拜见宇文公子。”
宇文君身后大军停了下来,静止不动,黑麒麟威慑太强,可无形之中统御所有战马,致使军阵格外整齐。
非要找茬,倒是有几位将士一路风餐露宿,此时此刻一脸倦容,精气神萎靡不振。
宇文君闻后,也并未从黑麒麟身上离开,坐在黑麒麟身上,也不曾双手作揖或者抱拳回敬江正,只是淡然一笑道:“又不是初相识,何须如此生疏?”
江正莞尔一笑,他身后的随从们倒是略有看不惯宇文君这般姿态。
称呼公子,而非殿下,已算是熟稔了。
江正说道:“不生疏,可说起来也很久未见了,公子里面请。”
宇文君淡然一笑,便在江正的带领下率军入城。
塞北城里,无多少烟火气,昔日名动一时的北寒酒,也很难再喝到,不过北寒酒也并未断了传承,前方将士收集的不少妖兽骨骼,均私底下转卖给了商贾之流。
也因此,北寒酒储量不减反增,当然,塞北城内是再也没有酒庄了。
其实喝惯了半月酒后,宇文君对北寒酒也就没了什么期待,认识了大家闺秀便也就自然不再理会村姑之流。
顶多偶尔会念旧。
入城安顿好后,宇文君带着张成才来到江正将军府内,而大军则在城内大摆酒席,正在痛饮中。
这座府邸,宇文君很熟悉,此次来了后,并未发现府内多了什么新物件,反倒是撑梁柱,以及青石地板显得老旧了些。
庭院内,一张桌子,三人围坐。
江正亲自斟茶倒水,桌子上的菜肴也谈不上色香味俱全,连寻常客栈里的手艺都无法比肩,火头军的手艺也就是这样了。
宇文君来了,江正盛情招待,虽没有可拿出手的盛宴,可他依然坦荡。
这般风采,也令宇文君略有动容。
江正含笑道:“大争之际,一切从简,公子莫要嫌弃,上一次公子来,我还可折腾一些色香味尚可的小菜,这一次是真不行了。”
宇文君望向江正,这张脸也稍微苍老了些,呼吸略有不顺,想来也是冲击破极之境付出了些代价,从江正斟茶倒水的姿态来看,他的左肩受过重击,他的右腿,也挨过刀子,估摸着当时的伤口也是深可见骨。
可惜宇文君不是文人,遇到这种一生守一城的凛正将军,只要是肚子里真有墨水的文人,必能作出一首流传千古的塞外诗。
宇文君和气笑道:“我也不是什么讲究人,客气了。”
江正嗯了一声,没有刻意作态,瞥了眼张成才这位不堪一击的副将,也没有多问。
大致又是一个要在大漠这里领悟修行的剑客。
只是这一位剑客,是宇文君带来的,江正多少也得在自家地盘将这位剑客照拂一二。
宇文君说道:“资源分配一事,四成留给你,由你交于岳擘等人,余下六成,也一并让你转交给本初他们。”
“中间你可稍微沾染些油水,却不能太多了,过些时日,南北世家赠来的资源也就到了你家地盘。”
“到时你酌情而定便是。”
江正闻后,先是惊疑不定的看了眼宇文君,随后哈哈大笑道:“公子是在担忧我的吃相不好看吗?”
宇文君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吃了一口才说道:“我只是见不得你这样的人受苦,受寂寞。”
江正微微一怔,他在塞北城已有些年头,这里没有豪华酒楼,也没有让人看一眼就把持不住的姑娘,这么说来,他还真有些心疼自己。
“多谢美意,心领了。”江正道。
宇文君继续吃牛肉,同时从无疆手串里取出一坛半月酒放在桌上。
看见这坛酒后,江正脸上终于浮现出真心笑容……
第四百九十七章 牛肉汤尚可
魔界,博望城。
华灯初上的街道,人流涌动,车水马龙。
有游子感叹繁华万象,有王公贵族子弟携伴游玩。
风景各有不同,如每一个人的情绪。
顾雍与北寒菲也走下了清心楼,算起来,他们在清心楼已居住了六七日,耗费颇多银两就不说了,反正此次来魔界的所有花销,都是宇文君承担。
这两口花银子时,也不觉得宇文君有多辛苦。
街道里多是年轻人,北寒菲青春永驻,出现在繁华大街不算突兀,身边多了一位顾雍,便显得有些突兀,不过魔界百姓不会对别人私德指指点点,这一点与人族百姓乃是本质不同。
若在人族世界,不知多少人会觉得北寒菲为了权力利益,委身于顾雍这样的老汉。
顾雍虽老,可气象伟岸,可在北寒菲身旁,还是显得两人样貌气质有稍许不对称。
这几日,顾雍一直都在楼上观察过往的旅人,换一种说法,便是不务正业的流子懒汉。
可某些人慧眼如炬,今夜他总算是遇到一可塑之才。
街道尽头,有一位身着劣质锦衣的青年,身材七尺有余,形态匀称,模样也还算是俊朗,令顾雍心仪之处在于,青年眉眼柔和,眸光澄净,如三月里的阳光,六月里的树荫。
一眼就觉得舒服的人,混得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青年在街道尽头那家露天摊子上喝着肉汤,显然,这种青年家底不算丰厚,却也勉强支撑远游,来这博望城碰碰运气,兴许就被某大户之家相中。
他来博望城已有半月之久,对此城大小街道,已熟稔于心,也曾向好些位达官显贵之家递上自荐之书。
显然,自荐之书多数都泥流入海,不知归期。
他也不觉失望,城墙也不是一日修建而成,唯一美中不足,便是盘缠不多了,他大致还能在博望城走马观花半月。
且这半月,他得露天而眠,吃饭饮水一事,一切从简。
无端想起初入博望城时的风采,喝半月酒,吃上好的鹿肉,也曾去那风月之地,与某位花魁彻夜谈心。
不能踏入青云之路,难道还不能自我风流,宽慰身心?
肉汤很好喝,只是寻常牛肉汤,不咸不淡,略有辛辣,让青年想起了家乡母亲的手艺,想起母亲时,青年嘴角微微上扬,却不知是暖心,还是自嘲。
正当他打算将这碗汤一饮而尽时,面前多了两人,一男一女,男子伟岸沉雄,却白发渐生,女子姿容过人,有闭月之风采。
顾雍开口问道:“肉汤如何?”
青年出于礼貌,点头微笑道:“尚可,对得起两颗碎银。”
顾雍对掌柜的吆喝道:“来两碗。”
掌柜的倒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可脊梁骨挺得很直,像是撑梁柱,谁让他是一家之主呢。
忽然来了两人,青年喝汤也拘束了些,没了方才大口入喉的豪放。
顾雍没有铺垫,诚然开口道:“你也是外来的投机者?”
未入权贵之流,却身怀文墨武功的人,在这世上,多为投机之流。
青年一脸从容,被这般明言,他觉得未尝不可,自己本就是投机之流,只是没成罢了。
羞赧一笑道:“前辈慧眼,我始终都觉得我隐藏的很好,前辈又是如何看出的?”
顾雍轻声笑道:“你手指骨节有些老茧,想来擅长用弯刀,你气息沉稳,可内里略有虚浮,若出自于博望城的修行宗门,当不会有这般迹象。”
青年微微一怔,心里泛起波澜,感情今儿自己是遇到了高人?
也没了喝牛肉汤的兴致,放下碗筷,微低头,虔诚道:“还望前辈赐教,小生孤煜感激不尽。”
忽悠人一事,话自然得说一半,留一半。
顾雍话锋一转道:“别看我上了岁数,我也不是高人,兴许看着有些像,小友莫要多想了。”
孤煜闻后,心里咯噔了一番。
也是,自己形单影只,常年孤芳自赏,才华多少是有一些,可遇到难事,总是可轻易长到烧香的庙门,却拿不出香火钱。
命运里,像是缺了一根拨乱反正的弓弦。
孤煜也不强求,他深知,有些事无法强求,如自己的前途般。
争渡之人,世上不计其数,失意之人,亦是如此。
顾雍瞥了眼老掌柜,大致还得等上小会儿,牛肉汤才能上桌,侧过头,眼神会意北寒菲是否能等得住。
北寒菲含蓄低头,嘴角微微抿起,想起了顾雍年轻时,也是这般混不吝的姿态。
不知为何,往昔总值得让人怀念。
顾雍又说道:“小友根基略有虚浮,当是修行魂术所致,可惜路数散乱,不得精要。”
孤煜闻后,心里再度一沉。
从童年可观星之日起,他一直苦修,直至如今。
修行一事,从未有过一丝一毫松懈,往昔也有前辈赞扬孤煜悟性不俗,往后或可驾鹤而行,染指无尽松涛。
如今,在这位前辈之口,竟然根基虚浮,路数散乱。
来博望城时,他豪情满怀,如今心境当即蒙了尘,兴许是方才那碗牛肉汤里的杂质有些多,或许是别的原因。
夜风轻柔,扑面轻拍孤煜脸颊,他恍惚间又清醒了过来,随意遇见一人,怎可乱了自己心境,道心未免也太过稚嫩孱弱。
略微抬头,直视顾雍双眸,问道:“前辈言之凿凿,可有依据?”
顾雍含蓄言道:“你曾以金线蛇胆补精益气,强筋健骨,也曾以阴沉之水,沐浴身躯。”
孤煜风中凌乱,原来世上真有高人,可一眼望穿他人古今未来。
顾雍又道:“胡言乱语,小友莫要当真。”
孤煜谦卑浅笑道:“前辈所言,句句属实,是我有眼无珠,还望前辈见谅。”
若是神棍,不可知晓他具体往昔,他自知自己身子单薄,口袋里无多少余银,也不值得别人对他仔细调查。
孤煜诚然道:“前辈可还收徒?”
“我诚心诚意,只是在此间氛围,显得仪式潦草,我深感惭愧。”
说到这里,孤煜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对未来无力,对当下无力,一心照明月,明月照大江,唯独不照他。
顾雍故作沉思之状,精妙言道:“你我萍水相逢,我本不该多言,兴许是今夜我兴致颇高,恰好遇见了你,口舌乱了分寸。”
“或许冥冥之中有定数,或许只是偶然。”
“可惜啊,我们这一脉不修魂术,你主攻魂术,我倒是可以给你引荐一个好去处。”
孤煜心想,这般高人所引荐之地,岂是凡夫俗子可去之所?
正当他打算询问究竟时,摊子掌柜传来了一声吆喝,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上了桌,一碗是顾雍的,一碗是顾雍身边人的……
第498章 莫问归期
眼前高人开始喝汤,孤煜也不再言语。
顾雍仔细品味了一番,想起人族皇都郊外的那个野摊子,这碗牛肉汤的滋味,与那个野摊子的味道比起,稍微差了些意思。
兴许是人味,兴许是人族与魔族的口味有所不同。
两人均是慢慢品尝,孤煜也不着急,此刻他尽可能心如止水,美玉眼前,理当心怀敬畏,默默观赏。
犹如男人面对心爱的姑娘,越是一步之遥,便越要克制,乱了分寸,以往一切都是枉然。而顾雍所看上的,大致就是孤煜这份心境。
他很顺眼,也不生是非,骨子里非狠辣之人,性情暗合诸多自然法则,这样的人,谁又不喜欢呢。
孤煜微微招手,老掌柜缓步而来。
交出些许碎银,给老掌柜一个眼色,老掌柜未多意,便就此退下。
良久后,顾雍放下碗筷,含蓄笑道:“我们临时起意,外出游荡,竟还有人特意给我们两人付了饭钱,今夜兴许真的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孤煜眼神柔和,谦卑应道:“此情此景,令人怀念起家乡的月光,也忍不住冥想那遥不可及的未来,我们都在路上。”
顾雍畅然一笑道:“学问义理,我倒是钻研不深,这般风采倒也令人觉得舒服。”
“从此地,从最大的河流一直往北而行,到了最后,你会抵达青冥大渎,那里有一座岛屿之山。”
“若你有幸进入那座山,便在那里修行,若是只能远远的看一眼,也莫要觉得遗憾,人生一事,本就有诸多莫测定数。”
孤煜心里微微一沉,这些年来,他倒也游历过魔界不少之地,却从未听说过眼前高人所说之地。
顾雍道:“要记得,多在路上细细感悟,修炼一事,最忌讳心中有牵挂,若还有些事没有放下,就回家去看看。”
闻得此言,孤煜对那座岛屿之山愈发好奇,在这位前辈口中,那里当世修炼魂术的圣地,可让人放下牵挂,一心一意去做的事,实在是太少。
微低头道:“多谢前辈指点迷津,我自然不会忘却前辈今时的指点。”
顾雍道:“兴之所至,何问归期?”
孤煜心领神会,起身深鞠一躬道:“受教了。”
当他在抬起头时,眼前人已不见踪迹,博望城的街道里,依旧车水马龙。
月光洒落在孤煜脸上,使得这张脸格外俊朗清澈。
有些人可以遇见,便已是福至心灵。
博望城外,夜风凉爽,顾雍与北寒菲缓缓走在驿道上,虽未牵手,却是并肩而行。
“接下来要去哪里寻找一风水宝地呢?”顾雍好奇道。
混沌空间虽是世外桃源,可任何地方居住的日头长了,都会觉得疲倦。
北寒菲轻声问道:“你就如此笃定,那青年会得手?”
顾雍眼神含蓄,若平静的汪洋,得意笑道:“会,且还会成为中流砥柱,我不懂权谋之道,可我知晓,顺眼的人,总会成为某人的左膀右臂。”
“宇文君虽下令命南卓霍穆等人不得擅自招揽人手,可有一个人,机缘巧合到了他们面前,悟性尚可,人品如玉,且有一份澄明赤子之心,是否会拒绝呢?”
真正的高手,往往不会留下痕迹。
北寒菲温婉一笑,如春风般动人,轻声道:“以往怎么就不曾发现你还是一个人才呢。”
顾雍想了想,眼神思索着过往,一本正经道:“兴许是以往年少,许多事不得精要,如今上了岁数,显得老道些。”
北寒菲险些笑出声,话锋一转道:“我想起在旅途中遇见的那人。”
顾雍心里一沉,道:“我也觉得那人非同凡响,实力兴许不弱于我们。”
“也许,只是一个企图悟道的旅人。”
北寒菲道:“会不会是魔君?”
女人的直觉,向来说不清道不明。
顾雍细细一想,魔界之中,可令他觉得深不可测之人,除了魔君,大致也无外人了。
“谁知道呢,该遇见时,总会遇见,我们不必劳心费神。”
“洒脱一些,谁会在意我们这样的闲云野鹤呢。”
北寒菲想想也是,忽觉人生境界,与顾雍比起,还是差了些。
博望城的了望台上,魔君身着黑色大氅,孤身一人立于最高处,眸光望向顾雍与北寒菲渐行渐远的背影。
有些疑惑,又看了眼即将出城的孤煜。
那青年心怀美好,眸光虔诚,不像是动了权谋杀心之人。
魔君呢喃道:“只是这些吗?”
“倒也符合你顾雍的作风。”
对于孤煜,魔君没有多少好奇,这些年来,他所见过的绝世天才已不知有多少,那些人到了最后,也不过是一捧黄土。
可魔君还是多看了眼孤煜,赤子之心一目了然,再度令魔君觉得索然无味。
……
……
人族。
一道圣旨抵达南方。
“彻查多日,凶手为一仇富马贼首脑,已被朕亲手击毙。”
“王氏一族,忠烈千古,追封王长生为义和王……”
南岭书院内,谢一鸣看过圣旨,随后又交予季建。
两位面和心不和的大佬面无表情,屋外,下起了朦胧细雨,雨今日大概是不会停了,如王家不少妇人的眼泪般。
这道圣旨言简意赅,有些许宽慰之意,至于那义和王三字,又不是世袭罔替,终归是不值钱的,可至少听上去还不错,好歹是一位异姓王。
季建首次对谢一鸣流露出温和眼神,略微沉思道:“王家败了,你觉得当如何?”
王长生死了,王家后人还在,可这义和王三字,彻底压垮了王家。
义和,大有就此罢休之意,是否暗含规矩老实夹着尾巴做人之意,便要看其余的人如何去想,北方隋霆单门独户,死了便死了,王长生之死,意味着一座门庭垮台。
且月旦评就在眼前,这般风头下,王家是真的要败了。
谢一鸣闻后,却是不屑道:“我虽心善,却不是一老好人,你这份同乡之情,未免太过虚伪了些。”
季建微微恼怒,却又无言以对,连他自己都觉虚伪……
谢一鸣敢同宇文君联手对抗庙堂,暗地里也有不少争锋相对,季建没这个魄力,一开始便是陛下的走狗,他想要护佑王家后人,可他不敢,只能寄希望于谢一鸣这块硬骨头。
南方领袖想起了徐源所说过的那位算命先生,今日特意去了一次那里,那算命先生还在,没被宇文君看上,至此,谢一鸣便彻底明悟,月旦评结果,已无任何悬念。
第499章 承诺还是算数的
恒昌宗。
出于种种原因,宇文君未在妖域营地久留,简单喝了一顿酒便归来。
当他以为可参与月旦评盛事,武宓却出关了。
大殿外的广场上,武宓身着黑金甲胄,手握血矛透出一身纯粹英气与杀气,血矛折射日光,令天空黯然失色。
“其实说实话,谍报一事,我已感到心烦,反倒是羡慕起本初小弟,他在战场可尽情杀敌,享受统御之感。”武宓索然无味道。
武宓已至破极中后期,杀力可比归元巅峰。
宇文君手握断念,姿态端庄,当下的武宓值得宇文君重视。
景佩瑶倒是在一旁一脸轻松,坐在一角之地,桌上有花茶,还有水果,心想着井寒清是否也快了。
宇文君道:“任何事日头长了,都会感到厌倦。”
“我想知晓,此次你进展究竟如何,若可在我手下招架五十回合,你可去妖域,我给你当副将。”
武宓眸光流转,脸上逐渐凝聚不屑之色,轻声道:“狂妄!”
铮!
宇文君瞳孔皱缩,血矛直逼他右眼,迫使宇文君瞬息后撤,然而眉骨之地,仍旧是破开一道口子渗出细微血水。
一击打开宇文君架势,武宓趁胜追击,血矛骤然加压,激射出一道璀璨血光,再度射向宇文君右眼,出手无丝毫留手,招招要命。
二人知根知底,武宓太清楚宇文君出招惯势。
顷刻间,宇文君架起断念,遮住双眸,怦然一声巨响,一股巨力从断念刀身渗透至宇文君手腕,当即右臂陷入酸麻。
武宓却再度来了。
透出血矛,直刺宇文君腰腹之地,长矛一往无前,大有一气破千军之势。
宇文君面色微微凝重,暗自催动虚无之力,转瞬间横渡虚空,退至三丈之外。
嘭!
血矛至,未伤其人,虚空骤然一声爆响。
武宓单手握住血矛,脸上涌上一抹无奈之色,清脆道:“够不要脸啊,若无这虚无之力,你大致已落于下风,且还会被我短暂占据上风。”
宇文君双腿微屈,依然单手握刀,诚然道:“你也没打招呼就杀过来,彼此彼此。”
武宓咧嘴一笑,尽显英豪刁蛮之气。
嗖!
单手掷出血矛,一道血色光束瞬息间抵达宇文君咽喉之地,武宓随后一步跨出,再度握住血矛,用力向前刺去。
宇文君在血矛将至时,撑起青龙罡气,然而还是被武宓一招破碎罡气,好在他有短暂喘息光阴,大袖一挥,便是单袖青龙。
青龙长达十余丈,携万象之力狂卷而至。
武宓立即停下步骤,曲臂撑腰,双手握住血矛,大喝一声道:“破!”
奋力往前一刺,血光滔天,杀力层层递进,单袖青龙怦然破碎,一时间青烟弥漫,烟雾之中,有一人手握断念凌空劈杀而至。
武宓眸光如炬,见断念落下,微微向右侧横移一步,断念刀刃贴着武宓左臂划过,宇文君身躯下坠,这一刀落空了。
这般距离,武宓也难以爆发杀力,宇文君趁势凌空向左翻转身躯,同武宓保持距离。
武宓淡然一笑道:“少来这套!”
手握血矛,一记回马枪刺向后方,宇文君真身浮现,横架断念硬吃武宓会心一击,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他轻声笑道:“倒是不错,可看出我的分身。”
武宓故作妩媚的笑了,她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从不会故作妩媚,宇文君见状不妙,却来不及了。
肩头上,血光如柱,正是血矛之锋。
身后,武宓单手握住血矛,得意笑道:“论招式,我在你之上,论真元你在我之上,不过这一战你输了。”
景佩瑶正在喝茶,见此情景,端茶的手悬在半空,眸光空灵略有呆滞,她有些意外,宇文君这么快就输了。
在景佩瑶设想中,宇文君至少要在第十二回合后才会被武宓抓住间隙,可这才三个回合,哪怕心事重重,战斗意识也不该如此孱弱。
宇文君断念归鞘,伤感的摸了摸鼻子,道:“本以为你掌管盘龙,无心武事,是我忽略了此事,可我好奇,宗内又有何人可做你的磨刀石。”
武宓含蓄道:“其实我与小俪私底下关系还不错,可惜了那柳青华,根基虚浮了些,总是不禁打。”
宇文君恍然大悟,女人内敛克己全都是假的……
武宓眼神玩味,似笑非笑道:“不知你承诺可还算数?”
宇文君缓步走向景佩瑶那里,脱口而出道:“算数,只是妖域当下多是散兵游勇的遭遇战,你去了,难免大材小用。”
景佩瑶斟茶倒水,手法不算粗糙也不算细腻,顺带递给宇文君一颗没剥皮的葡萄。
武宓紧随而至,灿然笑道:“我最多只是去活动活动筋骨,半月后便会归来。”
景佩瑶递给武宓一杯花茶,轻声道:“最多半月,此人虽暂时掌管盘龙,然诸多细微之事浑然不知,我又是内阁,又是谍报,已感到深深的疲倦。”
武宓闻后,先是错愕,后大笑之。
宇文君微微抿了口茶水,一言不发,难以招架。
武宓忽然说道:“既如此,我便不去了,某人如今已不算果决敏锐,是得找个地方好生历练些许时日,我也是肺腑之言,还望某人不要介意。”
宇文君含蓄笑道:“你再说下去,我很有可能会介意。”
“择日回一趟玉溪镇,娘亲那里已给你备下盛宴,不会亏了你的肚子。”
武宓欣喜如潮道:“好嘞。”
宇文君继续道:“承诺依然算数,只能择期兑现,待会儿我便返回妖域,顺带近些时日,你替我拜访一遭南方领袖。”
“礼物一事,你酌情而定即可。”
武宓瞥了眼景佩瑶,后者略微凝重点头。
话已无需明言,武宓道:“横龙山深处有一天然玉石,可雕琢玉玺之用,我分成两段,小的给他,大的咱们留着。”
宇文君微点头,叹息道:“也行,如玉之心,咱们还是有的。”
景佩瑶幽幽叹道:“就不知人家是否可看出你这如玉之心。”
卷刃柴刀何以搭配如玉之心?
宇文君不再言语,又拈起了一颗葡萄。
武宓拍了拍景佩瑶肩头,化作一条金龙携带灿烂之华彩,飞离此地。
“可能是先回家吃饭吧……”宇文君见状道。
第500章 还是留下吧
妖域,圣灵之山。
日头西下,山中起了薄雾,似美人面部覆轻纱。
重归旧地,未见那女子在此地等候,宇文君便抱元守一,盘膝而坐,心中默默推演计算,非推演形势,仅是推演招式。
与武宓之战,未动真格,然招式着实落於下风。
许久不曾战过,那份果决敏锐略有蒙尘迹象,虽无伤大体,可对于一个青壮而言,已是值得细细思考推敲之事。
脑海中一招一式不停闪过,宇文君眉头微皱,他知晓结果,故而并未回忆过去,而是重新推演,假设他不曾与武宓交过手,又该如何破招,武宓又该如何应对。
年轻一辈中,可在招式上同宇文君并驾齐驱者唯有武宓与景佩瑶。
景佩瑶手中流雪长度与断念近乎一致,故而宇文君有化转环属的余地,然武宓手中血脉真是一寸长便有一寸强。
归根结底,还是谢一鸣那句话,刀法不入流。
杀刀,宇文君是一刀都没有。
推演许久后,圣灵之山由薄雾化作浓雾,四野之地,一片静寂,夜色陆续涌来。
宇文君睁开眼,微微擦了擦额头汗珠,吐出一口气道:“还是无法破招!”
唯一可行之法,便是从刀法一事下手。
这么一想,宇文君遂放弃,刀法是不可修炼的,太过霸道凶狠,有违体内龙族帝气。
抓鱼,烤鱼,一如既往,宇文君以为夜色中的篝火可吸引那姑娘归来,可惜并未随人愿,关于这条烤鱼,宇文君吃了独食。
吃完鱼后,宇文君简略活动筋骨,便小心翼翼御风离开此地,往妖族都城而去。
许多事,都需要撕开一道口子,方可继续。
圣灵之山这里,疑似找不到撕开口子的角度,只能换地方。
翌日清晨。
妖族都城郊外。
到此地后,宇文君并未继续深入,隔空远望,城墙上归元境妖族大将不下于五位,都城上空气象略有阴郁。
夏季的都城,不该如此,清晨十分,理当阳气上涌才是。
宇文君心想,自己是否来错了地方。
本想着隔空调动冥罗体内龙气,转念一想此举必会留下痕迹。
只好原路返回,权且当做游猎一番打了个空山。
中午。
群山之巅,见宇文君风尘仆仆而来,赤元面楼疑惑之色,抬头看了看天空,今日晴空万里,好奇问道:“为何会有这一身阴霾之气?”
宇文君径直走入内里,坐在椅子上后才说道:“昨日我便到了,先去圣灵之山,后去妖族都城,未能入城,又来到你这里。”
“近些日子如何啊?”
赤元看出宇文君体内气息紊乱,反问道:“你欲如何?”
宇文君道:“武宓已出关,我可做闲云野鹤之流,说起来,不曾去过神域呢,我想要去试试水,依你之见如何?”
广丽,兴许只是露水情缘。
赤元顿了顿,脸上闪过一抹忧虑之色,道:“预计不久后,黑山之地的战役快要开启了,李洪山仍在布局中,仍效果如何,尚未可知,此刻你若去神域,将会是个不恰当的时机。”
宇文君诧异道:“李洪山还能有错?”
赤元无奈一笑道:“究竟是他在布局,还是有人在利用他布局,如今都是两说之事,得黑山之地的战役打起来后,才能知晓,我有不祥预感,人族大军兴许会遭受到凌厉打击。”
“预测十日后,战役开启。”
宇文君望向远处,黑山之地的气候在夏日不算炎热,倒是可以开战。
“我要留在这里吗?”宇文君叹息道。
赤元细微一想说道:“最好留在这里,关键时刻,你可为张本初与郭盛和排忧解难。”
“岳擘那里麾下猛将如云,九幽雀不会先打岳擘,自然是先打你,获取胜利后,才会兵锋指向岳擘。”
“柿子总是先挑软的捏。”
“当然,也可先让张本初与郭盛和率领大军与岳擘合兵一处,金阳山那里,就是一个不错的聚集地,只是这样,便会失了先手优势,九幽雀察觉异常后,其下一步规律便再难把握。”
“我本想传信岳擘,可此事还是得由你来定夺。”
本质上,宇文君并不指望张本初和郭盛和可在当下的年纪,当下的战场出成绩,主要以历练为主。
宇文君道:“我若是传令主动进攻,反倒是会扰乱了岳擘的盘算。”
赤元叹息道:“谁说不是呢。”
“可这一战你们若是表现不佳,往后会在主权一事上,被岳擘他们刁难,便是不刁难你们,可这笔账始终都会记在账本上。”
“至于情报一事,你暂且不必着急,妖族那女子近日就在妖都境内,与神族之间风平浪静,灵族那里尚无任何动静,就足以证明魔界南部,近些时日也无要事发生。”
“扶摇女帝我尚未打听到情况,但可以确定的是,妖族虽体系散乱,却并非一攻就破的国邦。”
“可能还会发生谁都意想不到的事。”
宇文君越听越上头,赤元说的话,还是颇有份量的。
“月旦评明日开启,理当不会有悬念,我若回去,还能凑上那场热闹。”宇文君道。
赤元摇头笑道:“你或是留在我手里,或是去张本初那里。”
“九幽雀的先锋军对准了张本初与郭盛和,只需三日,便可杀到张本初那里。”
“其主将是一尊黑雀,有归元修为,麾下大军多为飞禽,张本初与郭盛和等人虽有飞黄与银狼为坐骑,可若陷入正面相持阶段,他们不占优势,甚是会被打的满地找牙。”
“算起来,你还有七日时间,兴许还会更加短暂。”
宇文君瞬息起身,招呼也不打一声,便御风去了张本初与郭盛和的营地。
赤元见此情况,抖了抖衣袖笑道:“这一战,考验的可是个人武勇!”
黑山之地边缘。
此间地势平坦,多为草坪,罕见先要山脉河流。
恒昌将士们在此地安营扎寨,遥望北方,营地里,郭盛和与几位副将正在切磋演武,兵戈激荡之声此起彼伏,偶有震荡出雄浑真元,令营地抖上三抖。
张本初则与燕照在一高地摆盘手谈,棋局上杀的不可开交,单论棋力,燕照略微胜过张本初一筹,然张本初近些日子的棋力也让燕照感到莫大压力,此刻燕照额头上已渗出细密汗珠。
忽然间,张本初骤然抬起头望向后方大营,随即探出手,破荒圣器从远处飞来,提着凶器快速杀向后方……
第501章 聚气安神
铮!
一道炽烈光火划破夜色,张本初手握破荒,势大力沉击向营帐东北一角阴影之地。
当!
火花迸射开来,一股绷冲气流在此地绽放,砰然一声掀翻了整个营帐。
宇文君单手握刀,横档于头顶,硬吃张本初会心一击。
数道劲风至,撩拨开夜色,郭盛和,高志,索成郭,燕照四人到了。
张本初见状,心境顿时失守。
宇文君微微挑眉,故作平和道:“勿要松懈,我来试试你的身手。”
一股浓郁的杀意在此地弥漫开来,刚欲和宇文君打招呼的郭盛和,高志几人连忙闪开,以免误伤了自己,他们已很久不曾见过宇文君亲自出手。
张本初深提一口气,双臂骤然发力,调转破荒杀刃,悍然向宇文君左侧劈砍而去,破荒划过虚空,透出轰鸣之声,声势骇人。
宇文君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单手握刀,一刀从下而上撩起,铿锵一声与破荒争锋,断念之人崩出凶虎冲劲,迫使张本初在半空中身形不稳。
嗖!
一步瞬移,杀至张本初近前,一刀落下,划出一道曼妙弧线,弧线边缘之地,隐约蒸腾出龙形气流,这一刀,可破山催城。
张本初脸色大变,仓促之中连忙双手架起破荒正面格挡。
轰!
刀至,张本初脚下一阵酸麻,双腿下陷至地面,半截身子被嵌入土中。
这般情景下,张本初未有丝毫惧意,反倒是战意越发昂扬,可得公子赐教,是他一直都在期待之事。
体内真元熊熊燃烧,如一座即将开盖的烘炉。
铮!
一声爆鸣震荡夜空,远处观战的郭盛和几人连忙捂住耳朵,露出一脸痛苦神色。
宇文君又是一刀竖劈而下,落在破荒握杆中央之地,这一刀,直接让张本初整个身子下陷至咽喉之地,且双手虎口裂开血槽,大量血水染红破荒握杆。
饶是如此,张本初也没有松手,仍旧死死攥住破荒圣器。
宇文君很是平静的瞥了眼张本初,装模作样一刀挥舞而过,继而断念归鞘。
在武宓那里输了,在张本初这里找个场子,宇文君也没觉得舒服,唯一值得欣慰之处在于,张本初比以往更强,破极境内,罕有敌手。
若遇到了归元硬茬,倒也可以一战,只是姿态必然狼狈不堪。
宇文君瞥了眼观战的郭盛和几人,略有无奈道:“传令下去,三军待战,可御风之飞黄与银狼骑军养精蓄锐,过几日会有一尊黑雀叩关。”
“兴许就在明日。”
郭盛和,高志,索成郭面色一沉,连忙散去传令。
只有一颗头颅露在外面的张本初一脸思索,近些时日,虽无战役,可他一直都在小心谨慎的打探情报,暗骑一直都在忙碌中,甚至连吃一顿酒肉的功夫都无。
宇文君瞥了眼此刻的张本初,道:“莫非伤势过重,你起不来了。”
张本初这才从恍惚中醒来,暗自运转真元砰然一声破土而出,双手作揖半鞠躬道:“我有失察之罪……”
宇文君转身走向中军大帐,轻描淡写道:“我亦是刚刚得知,这不怪你。”
张本初微错愕,赶紧一路小跑追随宇文君而来。
在郭盛和的示意下,火头军那里连忙准备好一些酒菜,送至中军大帐。
桌上,一碗红烧肉,一盘酱牛肉,以及水煮青菜,外加一壶热酒。
这会儿,那几人在大营四处观察,且调兵遣将一事,并无那么快,再者近些时日,郭盛和几人本就有些松懈,虽有临时应变之法加持,但在感觉上,还是有些不滑溜。
宇文君入座后,开始自斟自饮,未在意还杵在一旁的张本初。
举杯豪饮入喉,连喝三杯后,宇文君开口道:“军中可有禁酒令?”
军中禁酒一事向来酌情而定,时而禁酒,时而不禁。
近些时日,张本初与郭盛和究竟是如何当家做主,宇文君还真不知。不过上一次来这里确有禁酒令。
张本初微低头,诚然道:“有,不过帐篷外没人,屋内我什么都不曾看见。”
宇文君嘴角上扬,又连喝两杯,继而开始吃肉,至于水煮青菜,只能在最后拌个嘴,他一直都不喜欢吃素的。
“成才在北方大漠游荡,兴许还会跨越黑河,自我勉励,此事你无需上心,江正前辈会令成才安然无恙,兴许他还会偷摸着来战场一睹你的风采。”宇文君徐徐道。
张本初瞳孔一缩,气息冲而不凝,险些心境失守。
宇文君将一块牛肉与一片菜叶搅和在一起喂入口中,道:“他学剑,剑性稀松平常,根骨也不算入流,唯有打磨剑骨,历经千难万险,也许会有一番成就。”
“这是他的命,也是他的缘,你不必放在心上,且也要做好他可能会死在妖域的准备。”
张本初心情逐渐平复,生死存亡一事,一向是天说了算,成才执意要走此路,宇文君推波助澜,是一件美事,张本初无可指责。
硬着头皮道:“他在宗内,可曾喜欢过哪位姑娘?”
宇文君微茫摇头道:“这个,真不知,成才若能活下来,是他的命,若死了,也是他的命,留个后代再死虽说体面些,可你这位兄长有了这般想法,就意味着你的心境不再纯粹。”
“过几日是血战,我也可能会死。”
张本初默默低头,不再言语。
宇文君抬头问道:“燕照调兵遣将一事可还算熟稔?”
张本初如实道:“尚可,就军中调度上手等诸多政务,唯有索成郭最为熟稔,其余人只能说是半生不熟,我也是一样,单就调度一事上,我略弱于郭盛和,但燕照又略强于郭盛和。”
“公子虽不在我等身边,我等一日都不敢松懈,彼此心中都有比较,但不宣。”
一阵柔风至,门帘被轻柔拨开,索成郭第一个归来。
双手作揖微鞠一躬道:“末将参见宗主!”
其声铿锵,其势雄浑。
宇文君未回应,只是淡淡瞥了眼张本初,后者再度低头不语,继而脸色微红。
“吃了没?”宇文君故意向索成郭问道。
索成郭低头回道:“吃了。”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我知道你吃了,故意一问,心中不必拘束,月旦评明日出结果,大致会是钟炎与千盛出人头地,而你在皇都里的亲眷也因此事,受陛下照拂,不会被世家大族亦或是老旧权贵所谋害,兴许还换了一座不错的府邸居住。”
索成郭未解其意,迷糊道:“可我未立寸功啊。”
宇文君放下筷子,和颜悦色道:“你当然立功了,且还是大功一件,你身居龙穴,谨小慎微,如今更是要来到这妖域战场厮杀,随时都有殒命风险,陛下的心不是铁打的,他能看的见,皇都衮衮诸公也能看的见。”
索成郭顿松一气,虔诚应道:“多谢宗主……”
第502章 地北天南
夜色漫长,终会天明。
破晓后,迎来的是大日东升,亦或是阴霾细雨,无从得知。
横龙山脚下,月旦评如期开始。
秋清,柏小卫,以及一众文官赫然出场。
南方仅来了季建等少数人,谢一鸣并未现身。
北方那里,因临近妖域,故而未有人来,不过郭氏家族派人送来了不少雕刻印章的血灵石,以表庆贺。
许多事,只要之前未发生异变,之后便会水到渠成。
此次,不少寒门学子慷慨陈词,有人成心卖弄学问,有人真是一片丹心向烈阳,还有人仅是来投机取巧,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潦草落下一两首韵律格调文心文骨不算上佳的边塞诗歌便下场。
此次月旦评,无任何悬念。
千盛独占鳌头,钟炎屈居第二。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一次,秋清与柏小卫等文臣商议了一番,取了两瓢,一对双子星自横龙山冉冉升起,无人知晓往后会去向何方。
这一次,南北世家,倍感震惊。
千盛在月旦评上的诗词歌赋,治国良策,文心玉骨展现淋漓尽致,且有破极修为,剑舞灵动,不经意间令风云变色。
这,本该是参与八顾之宴的人。
钟炎,文采灿然,骨气高耸入云,疏策铁笔铮铮,虽功力浅薄了些,可谁都能看出,钟炎往后便是铁臣醇儒。
季建见钟炎,如少年见青山。
虽说户籍在恒昌宗治下,可一想到钟炎本是男人,季建心中便又释然了些。
这一日过后,千盛与钟炎名满人族天下。
当夜,恒昌宗内大摆宴席,因大争一事,恒昌宗已很久不曾举行盛宴,此次之盛宴,可比宇文君同景佩瑶的那次婚宴,极尽奢靡,极其畅怀。
盛宴结束不到五个时辰,双子星便已入晋华宫面见陛下。
同八顾之宴期间一样,陛下见年轻人,披头散发,仪表潦草不失潇洒豪迈之势。
殿内,秋清与柏小卫相伴在陛下左右两侧。
千盛身着锦衣玉带,腰悬长剑,姿态风流。
钟炎束起长发,身着白衣,犹如皎皎之美玉。
呼~
人皇略微透出一道略有沉重的呼吸声,眸光如山海,凝望向千盛,道:“倒是不俗,据我所知,七律之中还有一梁宁,你当强于梁宁,为何不来八顾之宴?”
“看不上?”
千盛未刻意控制呼吸吐纳,紫薇真元当前,他一如既往,微低头道:“回禀陛下,我看上了梁宁。”
人皇微微坐直身子,一脸玩味道:“有趣,少年风流可到极致者,唯有你。”
“月旦评后,你名满天下,声望不弱八顾,不知你想要当多大的官?”
千盛神色如常,从北方出发,前往皇都吃八顾之宴的路上,千盛便猜测出陛下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也早就想好了答案。
“南华州,崖灵郡守。”
人皇视野中的千盛气度从容,无丝毫做派。
须知,南华州三郡,唯有崖灵郡最为繁荣昌盛,乃三郡之首,身居此位,往后可稳定南华州刺史之尊。
年轻人心不小,有些狂妄。
可年轻人心若是小了,那也算不得是个年轻人。
陛下嘴角上扬,沉声道:“昔日,许还山都不曾在朕面前口出如此狂言,你因何如此狂妄,朕本意将你发配南方,先从一贫瘠之地的父母官奋起,预计一年后仕途逐步升迁,未曾想,你竟要一步到位。”
“是否明日,你便要将朕身侧的两位爱卿取而代之?”
话音落下后,大殿内紫气涌动,雷鸣跌宕,若天威难测。
千盛仍是没有低头,平心静气道:“陛下问了,我便要回答,此乃肺腑之言!”
人皇微微一怔,继而仰头大笑,眸光一凝望向千盛,击节赞赏道:“好气魄,比起宇文君,你要爽利些。”
人皇瞥向秋清,畅然道:“朕听闻,崖灵郡守年事已高?”
秋清双手作揖谦卑应道:“年岁大了,口角也不利索,是得告老还乡,不过其人执政一片丹心,可封义安公。”
人皇点头道:“准了。”
千盛含蓄一笑,微微移步,他想知道身旁的这位读书人,会以何姿态面对陛下。
学成文武艺献于帝王家,大致就是钟炎毕生之所求。
人皇眸光汹涌如潮,凝望钟炎,后者双肩微微颤栗,读书人的身子骨,总会有些柔弱,白鹿书院内的年轻时也是这般柔弱,只是面貌不如钟炎罢了。
钟炎眸光澄明,若朝阳,若他乡孤月。
人皇轻声叹道:“你之容貌,倒是可娶个高门大姓之女。”
钟炎一板一眼,作揖鞠躬道:“回禀陛下,小生心中只有春秋。”
南人的声音很棉柔,像是姑娘家,钟炎的声音有些清脆,如照耀日光的冰川。
“北方霸州当阳郡你可愿去?”
钟炎没有问是郡守,还是侍郎,只是铿锵应道:“愿去。”
人皇微微挥手,钟炎与千盛微鞠一躬,徐徐退离晋华宫。
“待得他们走马上任时,将此二人户籍变更之皇都脚下,赐锦绣宅院两座,至于那个钟炎,二位可酌情给他定下一门婚事。”
“千盛已心有所属,无法强求,但户籍得在皇都,身为皇都人,何等之体面!”人皇笑意醇然微醉。
秋清轻声笑道:“陛下见猎心喜,可有和心得?”
人皇瞥了眼秋清,没好气道:“朕是否对你宽容过度,致使你不知天高地厚?”
秋清如实应道:“臣秉性温醇,望陛下明鉴。”
……
……
北人去了南方,南人去了北方,当真是以天南地北为界。
景佩瑶知晓此事后,也觉意外,预想中那位陛下不会如此大度,至于更换户籍一事,景佩瑶顺之,未有微词。
屋檐下,景佩瑶扶栏远望,心中无感慨,此事落幕后,难免觉得心里空荡,忽然间,身后传来轻柔脚步声。
井寒清到了,微鞠躬道:“见过夫人。”
景佩瑶会心一笑道:“近前来说话。”
二女久未见,有体己话要说,也有政事要谈……
第503章 青龙狂舞
妖域,黑山之地外围。
入夜后,星光寂寥,无月色,远方伸手不见五指。
中军大帐内,烛光明亮,宇文君盘膝而坐,一缕风至,微会意便知晓千盛去了南华州崖灵郡,钟炎去了北方当阳郡,对此宇文君不意外,此安排符合南北合流,有照拂人心之意,照拂的自然是那些穷酸书生以及寻常百姓之心。
唯一令宇文君有所意外之处便是两人换了户籍,落户于皇都,便连锦绣宅院也一并赐了,皇都一座锦绣宅院,不知是多少三品大员一辈子都过不去的门槛。
一代新人换旧人,需得用时间精细雕磨,大争之世,也不过朝夕间而已。
忽然间,宇文君汗毛微微竖起,立即起身一步跨出来到大帐外,营口处,张本初极速御风而来,郑重道:“宗主,敌军到了。”
宇文君龙眸如炬,望向远方夜空,二百里外,一尊巨大的黑雀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此间营地碾压而来,黑雀之后,大小飞禽猛妖密密麻麻,羽翼彼此相连,若一道密不透风的黑色屏障。
猛兽冥沌,立即震开羽翼与黑雀大军进行接触战,身后,大量骑军驾驭银狼迎击群妖。
很快,一道透亮的剑光照亮天宇,燕照之剑,不算杀力沸腾,却令众多妖族眼神为之一闪,郭盛和手握巨剑趁势一剑横扫千军,夜幕中,洒落大片血雨。
索成郭巨大军中央,调兵遣将,布阵,布防,令旗闪耀真元之光,在夜色里宛若不停闪烁,其弧度优美,力道刚柔并济。
宇文君深感欣慰,得亏索成郭在,否则只是郭盛和与张本初或是高志,未必会应对这般自如潇洒。
另有冥沌开道,为后方骑军助长声威。
饶是那巨大黑雀,面对冥沌也一时难以破防。
然此刻,黑雀后方,再度极速飞来两尊归元中后期巨大黑雀,声势搅动夜色,欲在黑灯瞎火中重塑秩序法则。
宇文君神色如常,轻声对张本初道:“此战你无需调度兵马,拿着你的破荒圣器去做那万人敌。”
张本初奋然点头,瞬间御风去了战场。
黑狮子还在恒昌宗内,不然也可来这里助威一二。
宇文君缓步跨出,横渡虚空来至战场边缘之地,妖族暴烈尖锐的厉吼,银狼之咆哮,飞黄长鸣,纷纷进入耳中。
眸光所及之处,真元激荡,兵戈撄锋,一眼过后,已有数十位恒昌将士战死沙场,再也回不到故乡。
轰!
巨大黑雀向冥沌扑杀而来,冥沌獠牙森森,双眸中射出两束璀璨锐光,直击黑雀双眸之地,与此同时,冥沌骤然提速,风声轰鸣,杀至黑雀近前展开近身战。
两尊凶兽,顷刻间形成捉对厮杀。
空敌,骑军优势无法展开,黑雀之阵型严丝合缝,攻防一体,郭盛和与高志此刻已陷入艰难境地。
单论速度,敌军稳占上风。
一道火红长线从大营那里射出,张本初手握破荒抵达战场,空中骤然发力,一步踩在冥沌头顶借力昂扬向上,面对巨大黑雀,怒吼道:“孽畜,受死吧!”
双手握住破荒,势大力沉竖劈而去。
黑雀骤然心惊,张本初之速,超乎它原先预判,破荒之威,更是令黑雀心神不稳一瞬,这一瞬,足以发生很多。
一道金色光线将夜色一分为二,继而轰然一声,蒸腾出大片真元符文。
噗!
黑雀胸口遭受重创,露出森森骨茬,渗出大量黑血。
嘶!
一声沙哑尖锐的嘶鸣声响彻天宇,形成强烈音波席卷四方。
黑雀立即调转方向规避张本初攻势。
轰……
又是两尊巨大黑雀以铺天盖地之势杀来,方才两尊黑雀就在等张本初出手,纵然首领重伤,然张本初片刻间也无法梅开二度再次挥舞破荒圣器。
这是一小小杀局,专为针对张本初而来,只因他手中握有破荒。
远处,燕照见状,连忙向张本初赶来,然他又被几尊临近破极的大妖纠缠不休,澈世之剑光如何凶猛狂烈,也难以撕开那围墙般的阻碍。
郭盛和与高志亦是陷入苦战,对张本初之困局只能干着急。
大军中央,索成郭手握令旗,大呼道:“心神守一,一切如常。”
这一声怒喝,令郭盛和几人顿时回过味来,专心应敌。
面对两尊黑雀,张本初面无惧色,冥沌战意昂扬至极,透出撕裂心肺的咆哮声,狂烈的音波震荡天宇,搅动无边夜色,令一众弱小妖族肝胆俱裂。
嘭!
一道黑光瞬间射向张本初咽喉之地。
张本初规避不及,强行撑起护体罡气,黑光至,罡气怦然玉碎,张本初倒飞数丈远,冥沌火速一记扫尾落在张本初腰椎之地,张本初这才勉强稳住身形,打眼一看,两尊黑雀已对冥沌展开连番狂猛攻势,张本初连忙提气前去支援。
一人一骑与两尊黑雀陷入鏖战,张本初略下风,黑雀暂时也无法明确优势。
战场边缘之地,宇文君稍微多看了眼张本初那里,预测张本初最多可支撑小半柱香,就得落败。
然这小半柱香,于张本初而言,不亚于一次长达三月的闭关。
宇文君缓缓拔出断念,他觉得姿态有些斯文,可若他提前出手,这一战对郭盛和,对张本初,对高志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忽然间,一只体积不大却凶威悍然的乌雀以穿心之势袭向大军中央的索成郭,这只乌雀出现的过于突然,待得临近的将士们反应过来时,乌雀距离索成郭已不足三丈。
这一刻,索成郭面色淡若冰霜,捉对厮杀,他只是大黄庭境,而这只乌雀至少也在破极中期,若无意外,一息后他就会战死。
噗!
一道璀璨刀光凌空出现,这尊乌雀刹那间被一分为二。
宇文君立于索成郭身旁,临近的将士们这才略微松了口气,继而又猛提了一口气。
索成郭一边挥舞令旗,面不改色道:“我以为你今夜不会出手。”
乌雀死后,前方又飞射而来大量雀鸟,数量约莫有三十五只,修为最低者,也在承圣巅峰,这股攻势,足以令索成郭这座战台崩碎。
宇文君单手握拳,一记崩拳轰然击出,继而龙吟之声扩荡开来,数十条体积长达十丈左右的华泽青龙形成乱舞狂潮回应雀鸟之猛攻,一瞬间,敌军攻势散乱如风中野草,青龙横冲直撞纵横捭阖,撕裂不夜天。
“我若是再不出手,你就没了。”宇文君咧嘴笑道。
索成郭眼神微微摇曳,叹道:“青龙狂舞,总算亲眼目睹了。”
第504章 因为无敌
宇文君一步跨至夜空中央,真元涌动,青光盛放,撑起一尊磅礴如山的混沌法相,混沌气翻滚,垂落无边杀力。
轰!
法相探出左臂,五指微屈,夜色深处,当即响起千鸟爆鸣之音,混沌引力如潮,大量凶悍雀鸟不受控制向混沌法相这里汇聚而来。
此乃混沌引手,可引动万物。
一眼望去,雀鸟不下于三百之数,多数雀鸟,具备承圣往上修为,每一只雀鸟对于寻常恒昌将士都是生死危局。
轰!
混沌气震荡开来,混沌法相探出右拳,一拳平直祭出,拳光炽烈盛放,若一轮青冥圆月,此乃混沌杀拳。
杀力汹涌而至,宛若海水倒灌。
噗噗噗……
三百妖族,一拳过后,弥漫出滔天血雾,远方夜色,顿时响彻万鸟悲鸣泣血之音。
之前遭受张本初重创的巨大黑雀见状,双眸宛若血月,透出咆哮厉吼,不计代价向宇文君扑杀而来。
战场中央,索成郭仍在有条不紊调度大军。
饶是索成郭,也是微微一怔,这才想起宇文君非但是龙族殿下,更是顾雍传人。
混沌杀力之威,不弱龙族神通。
黑雀凶猛挥动羽翼,羽翼之上透出璀璨黑光,每一缕光,均汇聚五毒杀力阴狠至极,光芒成千上万,欲将宇文君吞没。
混沌法相顶天立地,宇文君却有些失落。
以他之力,灭杀这尊黑雀不算艰难,只是此尊黑雀死后,张本初那里压力骤减,此刻,还未到张本初极限,他想要看看,张本初于生死存亡之际,是否能释放出灿烂一击。
思虑间,黑雀到了。
宇文君一脸平静望向这尊黑雀,叹息道:“毒对我无用,你当知晓才对,九幽雀不该派你来叩关!”
轰隆隆!
又是一记混沌杀拳祭出,拳印磅礴璀璨势若山海,顷刻之间破碎一切,巨大黑雀眸光里的凶狠歹毒转瞬间萎靡不振。
嘭!
羽爆之音透出,浑身上下之羽毛,纷纷爆射离体,一声凄厉吼叫响彻夜穹。
庞大身躯,即将坠落地面。
宇文君瞳孔皱缩眸光如炬。
轰隆隆…
一念之间,黑雀之尸体,骤然燃烧金红色烈火,若一轮骄阳,在夜间战场光照万物,又转瞬即逝。
敌军主将,就此阵亡。
宇文君眼角余光瞥了眼张本初,那两尊黑雀疑似是双生子,彼此配合默契,阴狠毒辣的杀招连绵不绝,张本初握住破荒圣器的双手已血流如注,那凶兽冥沌,肋骨位置,也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不打算援手。
因为此刻,黑雀部众心生恐惧,尖锐的嘶鸣声以山呼海啸之势传遍战场上下,它们即将撤军。
吼!
一声狂猛龙吟透出,宇文君大袖一挥,一条长达百丈的威凛青龙悍然冲向夜色深处,横冲直撞,肆意屠杀。
砰砰砰……
夜空里,不停有妖族坠落在地,似一曲不连贯的战鼓之律。
将士们因此士气骤然高涨,喊杀震天,郭盛和与高志两人顿松一口气,燕照之剑光,已照亮整个夜晚,这一战,接近尾声。
宇文君凌空而立,再度望向张本初那里,两尊黑雀已知晓今夜必死无疑,已无逃亡之心,故而杀意彻底沸腾,不计代价猛攻张本初,欲在张本初援手到来之前,拿下张本初击毙冥沌。
野兽临死之前的反扑,最是令人忌惮。
高志,郭盛和,燕照三人各自为战,见宇文君主持大局,便直接无视张本初之困局。
宇文君看的仔细,若非冥沌杀力深厚而暴烈,血脉之力略微碾压两尊具有幽冥血脉的黑雀,恐张本初此刻已浮尸当场。
轰!
两尊黑雀再度猛攻张本初,天钩般的利爪直取张本初咽喉肩胛两处,另一只黑雀,浑身上下燃烧暴烈真元,透出一股渗人杀意,欲与冥沌同归于尽。
噗!
黑雀即将靠近冥沌时,突然咽喉之地喷涌如潮血水,冥沌细察之下,才发现侧翼一道刀光一闪而没。
宇文君掸了掸袖口,冥沌可不能死了。
只剩下一尊黑雀,张本初压力骤减,双手握住破荒,一往无前直冲黑雀,浑身上下透出灿烂真元,身形若巨剑,破荒若枪刃,二者合一,令虚空震荡轰鸣,无穷杀力鱼贯而出。
一道灿烂的烟火闪过夜空。
一击过后,巨大黑雀坠地,宇文君再度以瞳力焚烧其躯体。
要杀就形神俱灭,宇文君不介意给别人收拾残局,但很介意给张本初收拾残局。
此刻的张本初,大致也不会明白宇文君这份古怪心境。
半空中,张本初浑身上下血流如注,气息紊乱,呼吸吐纳极不连贯,然眼神若平静的湖水,未见丝毫涟漪。
宇文君只是瞥了眼,不过寻常。
须臾,张本初翻身上马驾驭冥沌,此刻战意正浓,张本初也觉得有些惋惜,此等无暇心境,却只能用来清理小兵小将。
战场中央,索成郭也不在挥舞令旗,宇文君再度来到索成郭身旁,周围将士们的欢呼声,令两人心中不约而同生出一股浩荡豪气。
索成郭咧嘴一笑道:“今夜你战意不算昂扬,何故也?”
宇文君断念归鞘,瞥了眼远处,杀溃败之军时,恒昌将士当真是凶猛如虎,平和应道:“因为无压力,凌霄之下,我无敌。”
索成郭无奈的叹息道:“早知如此,就不问了。”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见笑。”
一炷香后,战场回归平静,少量敌军成功遁走,恒昌将士阵亡二百六十三人,重伤四百余人,轻伤过千。
银狼与飞黄战死共计三十九,此战以空战为主,骑军难以发挥,反倒是避开一劫。
回营后,张本初便砰地一声栽倒在地,再起不能,郭盛和连忙背负张本初去帐篷里疗伤,而冥沌则独自找了个僻静之地盘卧下来。
中军大帐内,就剩下宇文君与索成郭两人。
“辛苦你了,带着这么几个外行共战。”宇文君诚然对索成郭道。
索成郭咧嘴笑道:“无妨,反正我又不是万人敌……”
第505章 不急
次日,岳擘麾下大将傅浑率军挺进黑山之地,许还山与萧楚各领一路轻骑紧随其后,岳擘是否会出现,暂且无人知晓,此战过后,九幽雀将于不久后现身。
黑山之地的大战,比预期更早一些。
大帐内,宇文君推演计算一夜,并无结果,战场之事瞬息万变,便是那李洪山恐也难以推演计算出些什么。
张本初,燕照以及高志伤势较重,还未下床。
唯有郭盛和与索成郭二人陪伴在宇文君左右,围在炉火旁烧烤,郭盛和秘制酱料一如既往好吃,宇文君闻了一口,想起远在魔界的顾雍,不知近些时日,他的酱料是否吃完。
“岳擘大军动了,此后你们只是一些锦上添花的碎仗,把握战机一事,依你们而定。”宇文君平和道。
大体上,恒昌将士已无需在正面战场热血冲杀。
人族大军,必会趁九幽雀首败,而一路猛攻。
今年是否能拿下黑山之地,宇文君不好判断,可明年必会拿下黑山之地。
郭盛和抬头,眼神微茫道:“你又要走了。”
宇文君嗯了一声,这一战雪鹏未现身,兴许下一战雪鹏将会收割一尊凌霄头颅。
索成郭尽可能平和言道:“放心就是。”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趁这段日子不算忙碌,好生修炼些许时日。”
郭盛和感慨道:“不等他们下床后再走?”
宇文君笑着摇头道:“不必了,都是男人,何必如此矫情。”
郭盛和灿然笑道:“也是,你一如既往潇洒,我羡慕不已。”
吃完一对烤翅后,宇文君便横渡虚空离开了此间。
塞北城外的大漠上,黄沙飞扬,一片空寂,宇文君缓步而行,无别的缘由,他只是想要走一走。
顺带看看那位不算正式剑客的剑客还在不在这片大漠里。
天地寂寞,无人烟,无生机。
那人当是不在此间了。
大漠里有人经过,便会留下脚印,随着风沙狂舞,以往的脚印又会被埋没,宇文君逆风而行,不多久后,在一座小沙丘外与岳擘不期而遇。
大将军今日身着一席料子不算太好的金色锦衣,胡茬茂密,估摸着至少半月不曾修理过胡茬,庆幸的是脸上并无风霜留下的痕迹。
宇文君停下脚步,轻声道:“我以为你至少会在一个绿洲等我,此地荒芜,想来你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
岳擘神色微恙,眸光含蓄,道:“此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宇文君直接问道:“何意?”
岳擘扬天长叹道:“大战估摸着会在半月后发生,此战我并无多大把握,国师大人那里已传来情报,九幽雀麾下,会有两尊大妖辅助,大致是天虎一族。”
“战力约莫是在凌霄中后。”
宇文君面无表情,风沙之地,可平添男儿心中豪迈之气,立于风沙之地太久,亦会觉得荒凉死气蔓延无边,还是金玉楼台里舒服些。
“我帮不了你。”宇文君道。
岳擘嘴角挂着淡淡的苦涩,道:“我知晓你会这么答,我就是来问问,无别的意思,望不要往心里去。”
“对了,那位孱弱的剑客,已偷偷摸摸抵达黑山之地,大致是为了炼心,也可能是追寻某种莫名剑道,江正那里派出两位承圣护卫暗中跟随,是福是祸,不好预判。”
从恒昌宗出发时,宇文君便看出张成才不会安分守己,并非手中剑的缘故,只是单纯不想安分守己罢了。
“你大致会护着他,却不会越界。”宇文君道。
岳擘哑然一笑道:“此话我倒是不知如何拒绝,大战中,人族精锐不可尽出,九幽雀极有可能毕其功于一役,你当真不愿出手?”
宇文君轻笑道:“不会,大人的事,小孩又怎能参与呢。”
岳擘不再强求,对宇文君双手抱拳道:“看来近期之内,是不会再遇见你,再会。”
宇文君嗯了声,便潇洒而去。
恒昌宗。
归来后,景佩瑶亲自下厨包饺子,宇文君安然躺在睡椅上,品尝着从灵族远道而来的葡萄。
待得景佩瑶端着饺子上桌时,武宓才来到这里。
宇文君无奈道:“你倒是会挑时候。”
武宓自如坐在宇文君身旁,也顺手拈起一颗葡萄,说道:“因为我知晓嫂子也给我包了饺子。”
“并且我还知晓,你即将要和嫂子前往神域。”
景佩瑶在一旁分配蘸汁,表情柔和,显然早与武宓通过气。
赤元的那张嘴也不能算太快,武宓问了,赤元便要回答。
宇文君道:“月旦评结束后,皇都那里可有异动?”
武宓脸色一凛道:“尚无,很平静。”
宇文君道:“若近些时日不算忙碌,便抽空去一遭妖域,对了,谢一鸣那里可曾去过?”
武宓一听可去妖域,心情顿时大好,笑道:“那位叔叔心中对你仍旧有所不满,但也捏鼻子认了,我去了妖域,是去大开杀戒吗?”
很久都不曾战过,武宓早已手痒难耐。
宇文君摇头道:“不是,而是情况不对,则现身给张本初他们断后,我见过岳擘,不久后大战发生,会极其惨烈,双方都会损失严重。”
“李洪山的布局没人看明白,据我推测,此战人族不一定能赢。”
武宓与景佩瑶心里同时一沉,李洪山去了那么久,莫非连黑山之地都无法拿下?
这到底唱的哪出?
宇文君吃了颗饺子,猪肉大葱馅儿,吃起来很入味,不愧是夫人的手艺。
一脸麻木道:“大致是想要妖族在黑山之地讨个便宜,从而因战功分赃不明,引发内讧,许还山,萧楚,亦或是傅浑,乃至于萧南,总归要死一个。”
“人族上下,将感到无比悲痛。”
景佩瑶心里逐渐平静,此举倒是可以加快妖域败北,但还有一尊太古老虎没有浮出水面,此战过后,谁知会是何等局面。
李洪山的布局,那尊太古老虎是否一直知晓,也是一个谜。
宇文君叹息道:“无妨,也许我猜测的不准,也许岳擘只是吓唬我,总之,我们一切如常就是。”
“明日,我和佩瑶便动身前往神域,窃取情报只是其一,更多只是游山玩水,体验神域的红尘万丈,兴许可做到一叶知秋。”
武宓想了想,释然道:“也是,人皇都不急,我们急什么。”
死的人不是恒昌将士就行。
第506章 临月之锋
两日后,晴空万里,夏风燥热。
妖域,群山之巅,景佩瑶俯瞰远方,眸光清澈无神思,觉得这里很凉爽。
北海以北,是晨芒山脉,毋庸置疑,那里早有神族将士设下飞鸟不过的防线,宇文君想去神域,唯有圣灵山脉一条路可走。
内里,赤元同宇文君手谈,二者均有举棋不定,如当下的局势。
须臾,赤元索性弃子,皱眉道:“九幽雀已集结大军,按照妖族的传统,月圆之夜便会猛攻,那时月之精华浓郁,暗合妖族血脉之力与修行功法。”
“此战,是鱼死网破一战。”
“九幽雀已做好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
“李洪山有何布局尚未可知,你这时走,可能会错过一场热闹。”
宇文君随手端起茶杯,撇嘴道:“武宓大概近两日会来妖域,关键时刻,可带张本初等人撤军,九幽雀凶悍不可一世,总不会攻至塞北城下。”
“要说有场热闹,自然是岳擘与九幽雀的对攻。”
“皇都惊变,我见过女帝出手,见过院长纯韵之锋芒,对不久后的热闹并无期待。”
战场之上,鲜有捉对厮杀,若有必会名垂青史,成后人谈资。
赤元叹息道:“也罢,到时张本初等人撤军不顺,我也会亲自出手,只是我这条暗线大致就要这么断了,近代以来龙族首次出现在正面战场,落个不得劲的下场,心中意难平,至少我是这样。”
到时恒昌宗声望也会因此陷入下风,龙族之威望,亦会蒙尘。
然好大喜功,从不是宇文君天性。
宇文君亲手给赤元斟茶一杯,柔和一笑道:“还未打起来,也许结果会和预想中不同呢,其次,月旦评一事恒昌宗功不可没,这份功劳,也可令恒昌宗再体面些时日。”
“再者,岳擘若败了,众生只会责怪岳擘,并不会责怪只是雏儿的张本初。”
赤元宽慰一笑,心中仍觉不爽利。
这时景佩瑶进入内里,随意瞥了眼桌上残局,清脆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赤元微微一怔,随后哑然苦笑,笑声在内里弥漫开来,倒是有几分老学究的无奈之风。
宇文君起身道:“我们也该走了。”
赤元大袖一挥,构建场域,将这对年轻夫妻送往圣灵山脉。
下一刻,天地倒转,二人抵达山脉脚下,细细感受一番,山中传来天籁之音,不远处有溪水潺潺之声。
两人并肩而行,这一次,只是两人,并未带坐骑。
宇文君观了眼山势,此山脉虽蜿蜒,亦有古直雄健之势,山中阡陌嶙峋,偶有妖兽盘踞僻静之地等猎物上门。
“这一路若无阻碍,我们大致可在一个时辰后越过山脉,过去便是神域西方,第一座城邦名曰弓月之城,那里人口过三百余万,初步预判,神域大军数量不下于三十万,且都是精锐,暗含无极强者。”
两人踏路而行,地面传来沙沙之声,未留下丝毫脚印。
许多走这条路的人,都不会在此地留下脚印。
景佩瑶凝望了一眼远方,皱眉道:“可我觉得,总会在半路遇见些什么。”
宇文君狐疑道:“女人的直觉?”
景佩瑶白了眼宇文君,未作回应。
宇文君不明所以,只好继续赶路。
两人步伐缓慢,每一步跨出,便迁移数十丈,渐渐隐没于山中雾气里。
不久后,便到了山顶。
一条狭窄过道,一颗两丈高大的穿山石,石面光华如璞玉,未见青苔,却有一貌美女子坐在高石之上,微微摆动美腿,一脸笑意望向宇文君与景佩瑶。
广丽轻笑道:“在这里遇见我,很意外吧。”
宇文君着实有些意外,女人的直觉果然很准。
景佩瑶面色从容,望向广丽这位凌霄强者,轻声道:“推演计算出我们的踪迹,也不算意外,也算准了我们会直道而行。”
黑山之地鏖战过后,宇文君抽身,继而进入神域,广丽这女子,真是宇文君肚子里的蛔虫,只是她没有想到,此次宇文君不是一人前行。
广丽道:“放心前去即可,接下来这一路不会再遇见任何人,近日妖族与神域并无往来,只是到了弓月之城后,稍许注意下盘查即可。”
两块令牌从广丽掌心脱手而出,扔向夫妻二人。
宇文君拿捏在手一观,令牌很小,金镶玉形貌,内里有一神族特有的攻心玉加持。
景佩瑶抿嘴一笑道:“所以,代价是?”
广丽细看了眼景佩瑶,果然人间绝色,笑起来的风华,连她都自愧不如,又是女帝传人,再细想一番,便感到命运之不公。
“无任何代价,只是顺水人情。”广丽道。
宇文君有些不信,却也懒得多问。
夫妻两人径直越过这颗穿山石,踏入下山之旅。
山路崎岖,于两人而言,也不过寻常,景佩瑶道:“弓月之城四字,于妖族而言,无异于一柄杀力不俗的利刃,故而无代价。”
宇文君思索道:“夫人的解字功夫何时抵达这等水准?”
景佩瑶眼神若月勾,抿嘴一笑道:“你是小看我,还是小看女人?”
妖族信月,以月为弓,虽只是文字之锋,气势却略微冲抵妖族脊梁。
宇文君一时无言以对,此事他略有迷惘,首次微微退后一步,跟在景佩瑶身后,不知晓的人,会以为他是一个皮囊尚可的赘婿。
景佩瑶见状,神色清冷,心中无喜悦,无伤感,下山的路上起了风,夏季凉风素来珍贵,景佩瑶却只是觉得无趣,山风本就如此而已。
一路无波无澜,不知不觉间,夫妻两人便看见山下世界,一条大河,一座双木桥,周围清冷死寂,边境之地的荒凉一览无余。
忽然间,景佩瑶与宇文君同时神色一凛。
对面冲出一人,那人身着一副结构紧密的轻甲,手中握有战刀,是一位约莫三十余岁的壮年男子,下巴胡茬卷曲略微刺向前方。
此人是何人,宇文君与景佩瑶丝毫不在意。
重要的是,在其身后,有一小女童手握一柄断掉的匕首正在追杀此人。
女童约莫六七岁,光着脚丫,身上与其说是衣裳,不如说是一段粗布裹在身上,细看之下,这女童眸光坚决如铁,像是受伤的野兽,落单的孤狼。
她握匕首的姿势不够紧凑,五指与手腕发力尚不完全,就连步伐也是匆匆忙忙。
宇文君道:“她体内无真元,苗子不错,只是心性甚是歹毒。”
景佩瑶沉默不语,这时才好奇看向那位仓促逃亡的战士,那战士双腿有伤,小臂有伤,估摸着垂光后期,此刻已油尽灯枯,也不知经历何等风雨,在此间遇见了这么个小女孩。
刹那间,景佩瑶美眸一凝,发觉这将士脚踝有一道细微伤口,口子有些杂,想来是那身后小女孩做的好事。
噗!将士临近双木桥时立足未稳,前扑落地,摔了个实在……
第507章 她会心仪的她……
将士坠地后,伤口处迸发剧痛之感,蚀骨之痛令他双眸若歹毒的野兽,瞬息内,他浑身上下无法动弹,至少要缓口气,才可向前爬行,或是站起身来。
然女童动作更快,小嘴扭曲成一团,纯净的眸子转化成凶光,飞扑而来,一刀重重扎进此将士脖颈之地。
滋!
血水喷洒开来,小女童满面血滴,触目惊心。
女童眼神再度变化,是充实,是获得一切的成就感。
“我滴个乖乖,总算杀死你了。”女童血汗淋漓道。
探出一双小手,麻利解开此将士铠甲,露出血肉之地,继而又是几刀开始取肉,此事惊心动魄,可女童从头到尾只有兴奋。
她已饿了好几日肚子。
更可怕的是,女童取下肉块后直接生吃,不打算在此地钻木取火焚烧食物。
远处,宇文君与景佩瑶见此情景,心情各有不一。
女童从哪里来,似乎无关紧要。
宇文君开启龙眸凝望而去,体内是人族血脉,五脏六腑略有盈亏,气血稍许枯败,当是自幼伙食不足所致。
景佩瑶却笑了,笑的格外动人,哪怕此女童正在做极其残忍的事。
人肉,许多人都不曾吃过。
夫妻两人也并未打扰这女童的食兴,静静的看着女童进食。
周围山风徐柔,吹起景佩瑶长发,宇文君看的仔细,夫人之侧脸,从未如此险峻绮丽过,这般风景,世上独此一份。
约莫是过了半柱香,或是小半柱香,女童吃饱了,还不忘继续用断裂的匕首在这生前血气方刚的将士身上切割下较为精华的大臂肉与胸肉。
这些肉块,可让此女童三日之内食无忧。
女童眼神若一面镜子,又像是一块澄明之寒冰,谨慎的在周围扫了扫,然后才起身,且选择之路线,是一无路之山野。
忽然间,女童身躯骤然一震,转过身一看,一对年轻夫妻出现在她面前。
她下意识将匕首藏在身后,看着宇文君与景佩瑶,露出一抹含蓄又冷静的微笑。
景佩瑶没有蹲下身,而是直视女童眸子,轻声道:“生肉不好吃。”
女童望向两人身后,那人尸体已不知去向何处,短暂的片刻间,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宇文君从头到尾不曾说话,也并未故意流露出温和气场,对于这女童,他谈不上讨厌,但也不会心生怜爱。
女童开始急躁,气息不顺,脸色涨红,死死握住腰间匕首,健全的两人她是打不过的,然后身躯下沉,若一尊饿虎紧盯宇文君与景佩瑶。
“生肉的确不好吃,可我从未吃过熟肉。”女童笃定道。
景佩瑶会心一笑道:“不妨跟随我们,往后你会吃熟肉,会有锦绣衣裳,会有许多物件…”
女童身躯压的更低了,这个姿势可让她瞬息之际爆发出一击必杀的威能,当然也得碰运气,若对方有防备,死的就是她自己。
不过,这一招她对很多人用过,失手的时候也有,哪怕是失手,对方也暂时丧失行动能力,只是她的对手大多数与她体格差距不大。
景佩瑶并未出手,而是清冷道:“若论境遇,你惨过我当年,也强过我当年。”
“若那一位不知去向的人看见你,大致也会和我一般心情。”
宇文君心里一沉,原来如此……
女童没说话,她在蓄势,若景佩瑶动,她也会动。
修行一事,战斗意识最为重要,然许多破境,或是身居高境却无法破敌之人,都输在了战斗意识,后来经过反复磨练喂招,才终于明白,意识是天生的,根本无法后天修成。
对决细微之处,这女童已强过无数成年男子。
不过女童算错了一件事,眼前这两人非常人也。
景佩瑶探出纤纤玉手,瞬息之间隔空取物拿捏住女童咽喉要地。
微微透出一缕真元,女童的匕首铿锵一声坠地。
女童被遏制住咽喉,说不出一句话,脸色涨红,双腿不停摆动,却始终接触不到景佩瑶身躯,这种无力感,令女童心中衍生出狂怒,虽无能,却有之。
嘭!
景佩瑶松手,女童怦然落地,摔了个实在,屁股一阵生痛。
可她没叫疼,而是立即打滚探出手抓住之前掉在地上的匕首。
景佩瑶轻声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童已拿捏住匕首,伏地怒视景佩瑶,不耐烦道:“我是野的,没有名字!”
景佩瑶透出清冷寒月般气韵,开口道:“今日起,你便叫——皇月。”
女童闻后,不屑撇嘴道:“不稀罕,给我让路。”
景佩瑶淡然笑道:“我若是不让,你能如何?”
紫薇真元涌动而出,若一轮煌煌大日普照世间万物,此刻,景佩瑶只想照耀眼前之皇月。
女童骤然心惊,此刻她已明白,她遇到了生死大敌,且死的那个人会是她。
景佩瑶耐心道:“到我近前来。”
女童仔细感应确认眼前女子无恶意,才小心翼翼靠近景佩瑶。
景佩瑶探出手,抵在女童额头,平和道:“往后,你称呼我为师姐即可,你的师尊另有其人,只是你此生大致无法见到你的师尊。”
“记住你的名字,皇月。”
皇月既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果决道:“你就算是我师姐,可你长的比我漂亮,待我有朝一日学了本事,还是会杀了你。”
景佩瑶不禁笑道:“那也得等你学了本事后再说。”
景佩瑶牵起皇月小手,对宇文君道:“我们继续赶路。”
皇月却冷幽幽道:“弓月之城发生了一起暴乱,疑似是魔族将军砍了城主的头,不知这会儿如何,反正之前是很乱。”
那位可怜的神族将士也因此被皇月吃了肉。
宇文君再度细看了眼皇月,对于这小家伙是真的喜欢不起来。
皇月也意识到宇文君看了自己一眼,为何看自己一眼,皇月不想知道,只是这样有些不舒服,说到底,她想要刺瞎宇文君双眸。
景佩瑶道:“那你觉得,该走哪条路?”
皇月撇嘴道:“我带路,你不害怕我杀了你们吗?”
小小年纪,杀字不离口,不知是经历,还是天性使然?
景佩瑶并未动手,而是客气道:“不怕,你放心带路就是。”
皇月冷哼了声,走向路径之外的山野方向,宇文君与景佩瑶只好紧随其后。
山岭里,倒是有些野兽脚印,无路可走,皇月是顺着野兽脚印带路。
光着脚丫的模样,有些让人心疼,亦让人肃然起敬。
景佩瑶心中暖意横涌,随后又泄了一口气,她知晓,遇见皇月,是她的运气,她本以为,要在多年后,才可遇见她会心仪的她……
第508章 孤独而冷静的幼凶
除了脚步声外,一路寂静无声。
皇月步伐灵动轻巧,然终究是一孩童,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三人还在山野里,宇文君的龙眸倒是可远观弓月之城。
城门口戒备森严,任意一位巡逻将士修为均承圣起步。
魔族高手,怎么会猛然间出现在弓月之城?
具体战事如何,事前未有风声透出,宇文君坚信,这小丫头或多或少知晓些内情。
同景佩瑶眸光交流了一番,后者神色淡然如初,略有为难摇头。
不打算询问,既然是遇见,那便是遇见,不该有任何杂质。
皇月却突然开口道:“你们不打算从我这里打听情况?”
小丫头脸上有不屑,还有一丝丝期待。
只是她故意背对景佩瑶和宇文君,不让两人见她面部表情。
景佩瑶一时觉得有趣,轻声道:“你嘴里出来的情报,大致也不靠谱。”
本以为小丫头会反应很大,然而皇月闻后,却是一脸轻松道:“也是,我年岁小,也不认识字,不像你们通古博今,打架又很厉害,我给的情报,兴许真的会害人不浅。”
宇文君微微一怔,比起昔日的楚玉,虽不讨人喜欢,可这心性真是独一份。
非自谦,只是平淡说出事实。
话语之中,也无妥协之意。
景佩瑶想了想,眼神飘忽不定道:“不过你可说说你所知情报都有些什么?”
皇月撇嘴道:“弓月之城大小之地熟门熟路,仅此而已。”
“不过前几日,我在一家包子铺偷了一屉包子,跑路时不小心撞到火炉,那家包子铺着了大火,老板娘是个刻薄的女人,我估摸着可能已经安排人四处寻我下落。”
无依无靠的孤儿,死了便死了,没什么可惜。
宇文君闻后,故意问道:“所以你很害怕回弓月之城遇见那个刻薄的老板娘?”
皇月转过头,像是看白痴般瞥了眼宇文君,随后又转过头,冷笑道:“你们这么厉害,穿的衣裳又好看,她自然不敢为难我。”
“我想说的是,我在那里仇人很多,还有一两个生死大敌,你们现在放我走,还能来得及。”
从头到尾,都不信任这对夫妇。
宇文君一时无语,索性闭嘴,夫人的事,自当夫人来处置。
景佩瑶也没刻意宽慰皇月之心,清冷道:“便是放了你,你也早晚会成为别人的口中之物。”
这一次小丫头有了反应,松开景佩瑶的手,转过气鼓鼓的说道:“不会,只能我吃别人,不能别人吃我,这是我的规矩。”
细看之下,皇月眼神坚决如铁,狠辣的极其纯粹。
景佩瑶伸出手揉了揉皇月的头,淡然道:“带路。”
皇月也没继续跟景佩瑶置气,老实转身带路,小小年纪,便懂得顺势而为,且也不会进行无意义的争执。
宇文君凝望皇月的小脚丫,刚发过火,走路依然很稳,很轻,未乱丝毫阵脚。
于傍晚之际,三人抵达弓月之城。
今夜月色凉薄,令人觉得微冷,也没照耀至远山阴暗之地。
城门下,宇文君亮出广丽赠予他的令牌,城门主将便规规矩矩的给宇文君几人放行,至于这小丫头,主将见过多次,今夜再次见到,觉得有些意外。
罢了,心想来自于京都的贵客,偶尔看上一位根骨不错的丫头,也在常理之中,这丫头根骨好,是个修道之才,明眼人均可看出。
只可惜培养起来代价太大,小家伙五脏六腑萎了,需得以大量珍贵药材温养其府脏,至少得有三年之久,方可见成效。
这般代价,足以将两人同时培养成才。
主将不算英俊,但轮廓硬朗,一脸胡茬,笑道:“有人接手就好。”
只是他不知道,他的一位袍泽就死在这丫头刀下,他还误以为那袍泽死于战事中。
入城后,一片萧条冷清,街道上无行人,酒楼客栈倒是亮着灯火,只是无人声透出。
一场挖地三尺般的清查还在继续中,各家各户,都免不了一通审问,魔族的人来到这弓月之城,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内神通外鬼。
这些事宇文君倒也不在意,过两日后自会真相大白。
三人随意选择一家器格还算堂皇的客栈入主,店小二见皇月后,也是微微诧异,这小家伙很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这对年轻男女一看便知是贵人,想了想,店小二收回盘问眼神,规规矩矩的将这三位贵客带至后院的大厢房内。
屋内共计三间卧房,一堂屋,家具古色古香,点燃檀香后,店小二深鞠一躬道:“三位要吃些什么?”
宇文君随和道:“招牌菜齐上。”
店小二连连点头哈腰离开此间,贵客就是贵客。
宇文君瞥向皇月,小丫头捂住胸口,一脸神秘兮兮,又看向夫人,道:“若是可行,我去外面买些丝绸,你又会针线活,可给她做身衣裳。”
没有哪个小丫头可拒绝新衣裳的诱惑。
皇月是一个例外,她仍旧捂住自己胸口,非夜色冷,只是胸口里藏着两块人肉。
景佩瑶无奈道:“取出来吧,做熟了给你吃。”
皇月一脸抗拒,甚是不情愿。
宇文君转身,不在多看。
景佩瑶探出玉手,隔空取物将两块肉拿捏在手中,炙热真元化作烈焰,焚烧两块生肉,随后又交予皇月。
见到这一幕,皇月瞪大了眼睛,师姐果然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那师父的本事会有多大呢?
“喏,给你。”景佩瑶将两块熟了的肉扔给皇月。
小丫头护食,也听不进道理,景佩瑶想要讲述些人伦常理,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如穿针引线,得一点一点来。
皇月接过肉块,便走至墙角蹲下身来大口朵颐,猛吃了一口,心里暗叹,肉还是熟的好吃。
景佩瑶道:“我针线活不算熟稔,先在弓月之城停顿两日,明日再给她缝制衣裳,丝绸挑最贵的。”
最贵的,最好的,亦或是最坏的,最便宜的,对当下皇月而言,并无差异。
景佩瑶心想,好歹是师姐,总得要拿出些心意来。
这些话皇月也听见了,心中并未有所波澜,自幼如野兽般的人,很难理解这些,也觉得理解这些毫无意义。
宇文君含蓄点头,心中暗暗羡慕皇月,他都没穿过景佩瑶亲手缝制的衣裳。
倒也不是不太需要,宇文君风流潇洒惯了,一些生活小节也不曾放在心上。
本想开口劝告一下皇月,熟肉虽好吃,绝无待会儿的招牌菜好吃,可宇文君略微一看,就知晓这小家伙不会轻易放弃自己以命相搏而得来的食物。
第510章 浑浊而凌乱的烟火气
翌日。
肃穆森森之气依然笼罩整个弓月之城,恰逢今日又是以阴雨天,便更压抑了些。
宇文君暂不在意之间的政事,独自一人走出客栈。
滴答滴答……
雨滴从屋檐坠地,溅起细微水花,宇文君撑起一把黑伞,行于雨幕中,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幸好,东面那家丝绸铺子还在开门营业。
门口一片冷清,铺子掌柜是一位约莫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身着料子上佳的布衣,仪容整齐,面相周正,说话声音亦温润平和。
他看了眼宇文君,随后又多看了眼,宇文君身上的锦衣,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手艺还是不俗的,本地裁缝无这等手艺。
“虽不知公子出自于哪里,但在此地总要有个凭证才能购买丝绸。”掌柜轻声道。
丝绸一事,五族管控各有不同。
人族唯有官身加持之人,可随意身着锦衣,玉带一事还得论身份才行。
而至于常人,唯有重大日子或是场合,才可身着锦衣。
所谓之常人,多数都是商贾之流,寻常百姓之家,自然是穿不起锦衣的。
当然,若是有人摒弃自己的锦衣,被外人捡到穿着在身,那便是另外一回事。
而修行人士,庙堂那里就不好管辖了,随意即可。
神族这里对丝绸管辖一事,与人族类似,有所不同之处在于孩童不得身着锦衣,据闻是避免攀比之心,不过这条规矩因人而异,贵族子女在外任何身着锦衣,若是在学堂内,则酌情而定。
掌柜见此玉佩,略有些不识货,尴尬道:“恕我眼拙,公子可否有其余的凭证?”
宇文君轻声道:“我是外来者,近日城主政务繁忙,并不想因此事打扰,若觉得不方便,那就算了。”
买不到,也是个麻烦。
中年掌柜惊疑不定的看着宇文君,此年轻人气度雍容华贵,他见过不少金玉其外的人,唯独这位,给他感觉最为平易近人。
索性开口道:“公子想要几尺?”
宇文君刚欲转身离开,闻得此言,又略有迷惘道:“是一孩童,身材约莫四尺半接近五尺,我不太懂这些。”
掌柜闻后,尴尬道:“若可带到我面前来,倒是好量尺寸。”
“裁缝没给你具体的尺寸吗?”
宇文君微微一怔,怪味道:“那裁缝也非下人,只能说懂点针线活,手艺不佳。”
掌柜朗朗一笑道:“那便六尺,选什么颜色?”
宇文君思索道:“金色,若有金丝则更好。”
掌柜面色微变,诧异道:“手艺不行的裁缝,用金丝练手,未免太奢侈了些。”
宇文君羞赧一笑道:“确实有些,不过那孩子是我们近日收的一个徒弟,对其格外喜爱,涉及到了花银子的事,一律不做计较。”
掌柜闻后,也不再多言,随手拿起裁刀走进了里屋,宇文君在外面静静等着。
良久后,掌柜将金丝绸带出来,道:“共有六尺半,余下的料子,可做些贴身衣物。”
宇文君单手探出,手腕上无疆手串透出熠熠光辉,将金丝绸归纳其中。
随后问道:“大致多少银子?”
掌柜微微一怔,带着空间法器出门的人,自然都非富即贵,开口道:“五两黄金。”
宇文君又打开无疆手串,取出五两黄金放在柜台上。
好奇问道:“不知这里可有针线?”
也是忽然想起,宇文君对此类事,真是一窍不通。
掌柜和然一笑,从柜子里取出几盘针线,道:“算是赠品,不用银子。”
宇文君微点头,随后走出铺子外撑起黑伞,往客栈那里而去。
弓月之城很大,北面便驻扎军营,现如今方圆数百里内,设下重重关卡,此城可养兵二十万有余。
真不知那位魔族高手究竟是何方人士。
宇文君觉得,那人还在弓月之城内,大致走灯下黑的路子。
破案一事,自有专人去做,宇文君想了想,还是以别的法子了解情况为妥,无端想起青冥大渎明魂之山,若去一次,自然可知晓诸多内情。
可暗中排查,尚未结束,顾雍与北寒菲还并未传回消息。
回到客栈后,皇月身上裹着一层床单,在屋子里来回打转,嘴里还有油水,早上的肉包子是真的好吃。
记得宇文君走时,小家伙已吃了十八个肉包。
走后吃了多少,便不得而知。
景佩瑶坐在茶桌旁煮茶,茶香不算浓郁,这客栈里的茶叶自然也无法与雪域飘香,龙泉清水比肩,不过喝起来很解渴爽口。
宇文君打开无疆手串,取出金丝绸与针线,道:“交予你了。”
“皇月身上的旧衣裳,都去了哪里?”
景佩瑶接过金丝绸与针线,平和道:“都已归鞘,算起来,也得给小家伙炼制一件空间法器,我这里倒是有多余的法器,不过也是别人送我的,直接给她略有不妥。”
“楚玉好像也并无空间法器。”
宇文君神色恍惚,揉了揉鼻子,道:“他们年岁还小,此事也不急。”
景佩瑶拔出流雪,开始裁布,继而穿针引线,开始缝制衣裳,大致会是一件金丝长裙,手法不算熟稔,也不算生疏。
余下的料子会做成贴身衣物,数量够了。
裹着床单的皇月来到景佩瑶近前,狐疑的看了眼自己这位师姐,然后又一眼不屑离开。
觉得多此一举庸人自扰之。
宇文君见状,亦是哭笑不得,让这小家伙心思向善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事,不过好在一点,向善之后,皇月本身的锋芒与棱角也不会被磨平,仍可随时祭出金刚手段,这大致也是景佩瑶一眼相中的原因。
“预计得多久,才可做完衣裳?”宇文君好奇问道。
景佩瑶抬头,清澈的眸子略有些不耐烦,道:“超不过两日,若你可搭把手,速度可更快些。”
宇文君转身出门而去,不知去向何方。
皇月见状,噗嗤一笑道:“这人翻脸还挺快,你不收拾他吗?”
景佩瑶没回复,低头做针线活。
皇月撇了撇嘴道:“我也要出去,一整天都在这个屋子里,太闷了。”
说完就要走,景佩瑶微微动念,皇月便寸步难行,憋得脸色涨红。
“传新衣裳之前,你走不出这间屋子,穿上新衣裳后,我们要去很多地方。”
皇月气的龇牙咧嘴,扭头怒道:“那他为什么能出去,我就不能?”
景佩瑶无悲无喜道:“他是大人,你是孩童,所以你不能出去。”
嘭!
景佩瑶没耐心了,皇月身形向后腾空而起,重重摔在了床上……
第511章 留下
妖域,黑山之地。
战事开端后,九幽雀麾下第一路先锋军败于恒昌宗,间隔不到五日,岳擘亲自率领大军而至,对局九幽雀。
黑山之地略有些嶙峋险要地势,妖族掌握地利,打了几场小胜仗,许还山,萧楚两人遭遇苦战,退居二线。
麾下三万大军,只剩下一万七千。
若非人族诸多游侠出现在战场散乱冲杀,破掉不少敌军阵势,许还山同萧楚恐有殒命之风险。
金阳山东南处,一片峡谷里。
恒昌将士在此地安营扎寨,张本初几人的伤势略有好转,若非武宓亲至,带着郭盛和干了几场硬战,这里怕是有主将殒落风险。
索性,武宓血矛对妖族极为克制,强杀一尊归元巅峰大妖,威震三军。
此后傅浑与萧南两位人族大将从侧翼杀出,中断妖族进攻态势,为恒昌将士博得了个短暂休养生息的机会。
中军大帐里。
武宓,张本初,索成郭三人围在沙盘旁,仔细观望战况。
狭窄之地的撄锋只是零星火花,黑山之地平原中心,才是见真章的地方。
人族与妖族大军,将会在这两日展开第一次大型战役。
这一战若败,人族以往所有心血尽数付之东流,若胜,则彻底打开妖域门户,往后大概率将会是一片坦途。
索成郭神色沉闷,微微摩挲下巴,道:“敌我双方主力,将在明日彻底聚集,我们真的不去凑热闹吗?”
眼下恒昌宗有一万五千精锐骑军,一万精锐步卒。
若运用得当,可在正面战场撕开口子,打通关节。
只是那样,代价会很惨重。
武宓眼角的余光瞥了眼索成郭,到底是从皇都来的人,心底里还是向着岳擘。
张本初未发话,武宓在这里,张本初总觉得略有抬不起头来。
武宓轻声一笑道:“凑热闹需要本钱,近几日的零星碎仗,我们并未讨得便宜,反倒是吃了些闷亏。”
“我们的能力,到此为止了。”
“观望两日后,若岳擘大军占据优势,我们锦上添花,若劣势,我们收兵。”
索成郭一脸诧异,道:“这会不会不太仁义?”
武宓嘴角微微上扬,首次凝望索成郭,眼神玩味道:“仁义,你在战场跟我言说仁义二字?”
索成郭胸口气闷,欲言又止。
张本初柔和开口道:“我们从未经历过大场面,姐姐见谅。”
武宓来了,张本初便不再是战场上的万人敌。
“不急,先等等看。”武宓凝重道。
郭盛和与高志外出探查情报,武宓并不指望这两人能带着功绩归来。
黑山之西北,有一黑虎沟。
沟长约莫三百六十余里,沿途贯穿多座小型山岭,此间地势,便是设下伏兵,也很难真的降服敌军。
不过九幽雀若与岳擘初战落败,必会退军经过黑虎沟,提前布置些陷阱,也可抓个防守反击,给予岳擘当头棒喝。
三百六十余里不算突出的地理优势,也足以筑起一座京观。
黑虎沟内,有两位姑娘家仗剑而行。
柳青华身着一袭轻薄战衣,剑不离手,美眸凝望黑虎沟,似毒蛇吐信之姿。
一旁身着黑白道服的独孤俪每踏出一步,胸口便颤颤巍巍,柔声一笑道:“不必这般拘谨,这里若有伏兵,我们也走不到这里来。”
柳青华抿嘴一笑,继而俏皮吐舌道:“第一次做这种事,没经验,心里紧张。”
独孤俪观地势,判气息,黑虎沟内风平浪静,无丝毫杂乱之气。
方圆数十里内,并无妖族斥候暗中蛰伏。
独孤俪眉头微皱道:“九幽雀此次,疑似有必胜之心,人族大军得吃苦头了。”
柳青华狐疑道:“这是从哪看出来的?”
独孤俪徐徐言道:“这里若有一丝肃杀之气透出,便意味着九幽雀留有后手,但这里并无肃杀之气。”
柳青华这才看见,独孤俪眸子里星辰璀璨,不染尘埃,仿佛一眼可看破古今未来,此乃道家天眼。
在横龙山深处修行日头不算长,可自打构建气运楼后,又得玉秀指点迷津,独孤俪打通某座雄关险隘,修为更上层楼,如今已至破极巅峰,距离归元仅一步之遥。
若论杀力,略次武宓,只可惜独孤俪不是个好勇斗狠的姑娘,手中拂尘剑,也难比血矛之锋。
得情已明,二女便转身离开。
路上,独孤俪心境稳如泰山,澄明如境,细细推敲过后,愈发坚信九幽雀怀揣无敌之心,其实揣摩人心之术,独孤俪修为不算到家,然此间地势一目了然。
柳青华忽然开口道:“会不会是故意让我们认为九幽雀怀有无敌之心?”
独孤俪会心一笑道:“不会,气息散于天地之间,只需稍许共鸣,便可察觉端倪。”
“我们得快些回去,提早做好退兵打算。”
柳青华笃定点头,独孤俪的神奇手段,她可是目睹过多次。
四野地势平坦,草木汹涌,忽然间,一片飞叶无声无息极速射来。
当快要靠近独孤俪与柳青华时,周围顿时天地失色,黑白对照,翻涌万千迷蒙之气。
一位身着黑色战甲,肋生双翼的壮年男子手握弯刀从天而降,他眼睛很小,额头有黑斑,手中刀刃气肆虐,将临近的风切割成难以计数的细微碎片。
此人,归元中期。
“天地失色,倒是有趣,二位姑娘也很好看。”黑翼男子平和笑道。
独孤俪神色一凛,柳青华剑指此人,体内真元层层递进,下一刻,柳青华身形若光火,瞬息杀至黑翼男子近前。
剑势荡开,数十道剑气横斩四野,肃清天地,清明之意从大地汹涌蒸腾而出。
然一剑过后,眼前黑翼男子骤然浮现至天宇之上,居高临下,玩味笑道:“丫头的剑还算不错,可惜饮血不足数。”
“我无心与二位交战,可二位今日也难以离开此地。”
嗖嗖嗖……
无数道黑色羽毛化作凌厉箭矢,以遮天蔽日之势碾压向二位女子。
柳青华果决一剑刺出,剑光森然照亮天宇,划破漫漫黑羽,一剑得手后,柳青华骤然心惊不已,周围已改天换地,她深处烈焰火海之中。
“别怕,这是幻术。”一道清越之声传来,柳青华赫然发现,自己就站在小俪身边,似是一剑都还没出,而那黑翼男子依然手握弯刀凌空而立。
第512章 走为上
独孤俪黛眉微蹙,诧异道:“为何要在这里留下我们?”
黑翼男子单手紧握弯刀,看似狂妄,实则不敢冒然靠近独孤俪,二者之间无实力鸿沟,却均有将对方一击毙命之刃。
坊间有言,恒昌女子,非女子,实乃凤凰之姿。
景佩瑶无需多言,只要不夭折,迟早立于大道绝巅。
井寒清,八顾之一。
柳青华,亦是宇文君曾倚重过的女子,虽与前二位女子比之略有逊色,但仍是世间多数女子难以越过的巍峨大岳。
眼前之独孤俪,鲜少有人听闻,这黑翼男子却看的仔细,她之战力,与那手握血矛的武宓比起难分伯仲。
与这样的女子对峙,需得更加谨慎。
独孤俪还未出手,黑翼男子心中默默推演计算独孤俪的第一剑会是何等风采与方位。
咧嘴笑道:“你不妨猜猜,三日之内,你难以离开此地,你可慢慢猜测。”
独孤俪神色从容,眸光若灿海,轻声道:“抱歉,我不喜欢打哑谜,你若不说,我真不知你有何动机。”
“你若说了,我还是无法离开此地。”
“如你所言,我们有的是时间。”
黑衣男子:“……”
“身为姑娘家,你未免太直白了些。”
独孤俪轻柔一笑道:“至少现在,我不打算动手,你也不必对我严阵以待。”
其声清灵悦耳,很难界定独孤俪身上的特质究竟是北方女子的洒脱灵动,亦或是南方姑娘的温婉内秀,总之,独孤俪很迷人。
黑翼男子却是更加紧张,微微后撤三丈有余,弯刀之刃直指独孤俪眉心。
独孤俪见状,含蓄一笑道:“你心中有惧意,九幽雀不该派你前来。”
黑翼男子沉声道:“你比我预想中更加危险。”
独孤俪再度皱起眉头,索然无味道:“你很不错,知晓胜券在握时不该胡言乱语的道理,便是杀了你,也很难审问出究竟。”
“不妨你就此离开,我也就此离开。”
“我们不曾遇见过。”
黑翼男子愣在半空,心海泛起涟漪,这姑娘之心思,真是神鬼莫测。
一旁的柳青华微微错愕,小俪这是认真的吗?
忽然间,罡风骤起,继而天地失色。
黑翼男子还未反应过来,独孤俪已杀至近前,手中拂尘长剑黑白相间,一剑轻柔掠过半空,若刻刀划过宣纸,将眼前一切无痕而裂。
漫天黑色羽毛坠落,归元黑雀阵亡。
柳青华揉了揉眼,狐疑道:“方才那一剑是如何做到的?”
独孤俪微笑道:“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他在归元境内,不算强,也不算弱。”
柳青华若有所思,片刻后郑重说道:“疑兵之计,归元强者少有,份量十足,此黑雀一死了之,我们亦是不知所以。”
“可乱我军心。”
“我曾在书上看过一句话,许多顺风顺水的事,全靠莫须有搭桥开道。”
独孤俪闻得此言,神色飘忽不定,须臾,一本正经道:“也许你说的很对,可惜我不懂权谋之道人心之理,此事我不如你。”
“不过我觉得,还是带着这黑雀羽翼回归营地为妥,也能算作个证据。”
柳青华上前挽住独孤俪小臂,嬉笑道:“也算是一个军功,也许这个军功,本就是九幽雀白送的。”
“他在忌惮恒昌宗里的巨龙!”
“他也在赌,人族与龙族不和。”
独孤俪面若花海,秋水眸子熠熠生辉,乖巧点头道:“你所言极是!”
一剑斩断黑翼男子右翼,二女乘兴而归。
恒昌中军大帐里。
二女归来,独孤俪与柳青华如实叙述,武宓,张本初,索成郭三人为之错愕。
姑娘家做事,偶尔令人摸不着头脑。
那黑雀之心,亦是难以揣测。
武宓翻了翻眼皮,哭笑不得道:“言之有理,白送一桩战绩,令恒昌宗不要插手之后的大型战役。”
“近些时日,我们亦算是军功卓着,至少比那许还山之流强一线。”
“就此抽身后退,也在情理之中。”
“苦我恒昌无万人敌呀!”
“想来人族百姓也会理解我等不易与苦心。”
武宓一掌凌厉探出,一道疾风冲出大帐之外,寻那赤元而去。
虽不愿承认,武宓估摸着赤元是暴露了。
“传令,撤军,大军退至塞北城外的大漠安营扎寨。”
“注意!偷偷撤军,不可声势过大……”
索成郭在一旁憋了一口气,苦兮兮问道:“是否草率了些?”
张本初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这吃相……”
武宓甚是索然无味的叹道:“二位谁可单挑九幽雀,二位谁可率众凿阵?”
索成郭与张本初沉默不语,武宓从不说废话,一向只说扎心之言。
无奈之下,张本初至少和索成郭退出中军大帐,亲自着手退军一事,二人都想在大型战役里发光夺目。
一人欲向天下证明,他可成一代名将。
一人欲向自己证明,他是将星,可卷动乾坤岁月的将星。
一声退军,短期之内再无机会,细想一番也有些不得劲。
独孤俪小心问道:“那我们不妨联手,在战场四野观望一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武宓淡淡看了眼独孤俪,嘴角微微上扬,笑道:“这一次是混乱之局,涉及到李洪山布局之深浅,涉及到岳擘与九幽雀捉对厮杀谁可更胜一筹。”
“也涉及到往后人族与妖族至少七八年的气运。”
“这热闹太大,适合看,不适合参与。”
“不过嘛,我们可以离得近些看。”
柳青华噗嗤一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久后,恒昌大军有条不紊退出黑山战场,不算无功而返,也不算落荒而逃。
武宓驾驭一匹甲等战马行走于最前方,张本初几人跟随在左右,战场之上,女子开道,古来罕见。
张本初心慌意乱,冥沌也略有摇头晃尾,不多久后,就要越过那条黑河。
武宓瞥了眼张本初,淡淡言道:“无需担忧成才,我算过一卦,他在战场不会死,也不会有出息,与你当年并无两样。”
张本初骤然感到深深疲倦,道:“多谢姐姐开卦…”
第513章 天要塌了
北方大漠,夏日风沙不算狂野,偶有土黄龙卷之景,不妨碍观景游历。
恒昌大军于大漠安营扎寨,一切井然有序,只是高志,索成郭,张本初,以及郭盛和几人心神飘忽不定,若不狂的风沙。
营地外,郭盛和与高志驾马狂飙,黄沙大漠上尽情驰骋,无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更多是长大成人后的无奈与筹措满志。
浪迹至一棵随风摇曳的胡杨下,二人下马,郭盛和取出一壶花雕先是自己咕噜喝了几大口,擦了擦嘴后,又递给高志。
高志接过手,一饮而尽,如第一次上阵杀敌,一剑将敌人两断。
郭盛和微微皱眉,揉了揉肚子,入战场后,郭盛和的肚腩小了些,比起军功,他更在意这件事,瞥了眼高志,道:“这花雕出自于家乡,乃用秘法酿制而成,虽比不得半月酒,却也都在世家大族宴席上流通。”
“我们是可以上大场面的。”
两军对垒,万人敌厮杀是一回事,调兵谦虚攻守盈虚,是另外一回事。
郭盛和始终坚信,他若率军出现在大型战役,挑不得大梁,小梁还是可一肩挑之。
这一次退军,心里不痛快。
风沙扑面而来,吹起高志鬓角,道:“唉,军令如山,不得不为。”
郭盛和看了眼脚下黄沙,还有一根野草,沉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没试过,但我想试试。”
此二人之心境,亦是当下的真实军心。
武宓没做多余解释,姿态傲慢了些,可惜几人合力都非武宓对手,只能任由那种傲慢随风飘荡。
笃笃笃……
马踏声从远处传来,郭盛和和高志不约而同抬头望去,塞北城守将江正率领约莫两千轻骑,以及一路辎重来了。
江正自然也看见胡杨下的郭盛和与高志,比起这两人,那两头飞黄战马,更令江正心神摇曳。
男儿有如此坐骑,夫复何求!?
双方很快不期而遇。
江正翻身下马,对着二位年轻将军微微点头,温吞言道:“二位倒是颇有兴致,过往也有不少读书人喜爱在大漠里驾马驰骋,偶尔还会在黄沙之上留下几段诗词。”
郭盛和微微回了一礼,柔声道:“前辈说笑了,只是近些日子感到有些疲惫,故而驾马驰骋了番。”
眼角的余光望向江正身后,那路辎重上多是粮油大肉酒水茶叶。
“真是麻烦了。”
江正打趣一笑道:“何谈麻烦,诸位战场杀敌,我镇守后方,这些事也是应该的。”
“既然在这里遇见,劳烦二位将军带路。”
郭盛和与高志眸光轻微交流,便翻身上马给江正带路。
一路上,三人也没多少交集,年轻人便是如此,遇到些事,便会乱了气质。
不多久后,江正便看见占地约莫十亩左右的四方军营,四四方方,也大大方方。
大营外,张本初与燕照亲自出来迎接江正到来。
张本初上前双手作揖,半鞠躬道:“多谢将军前来慰问!”
声音不算大,也不算小,江正可听出其中疲惫。
燕照道:“诸位里面请。”
大军入营,火头军那里开始忙活酒宴一事,待得进入中军大帐后,江正才得见武宓阵容。
此女子于恒昌宗开宗之日横扫群敌,其风声自然也吹到了北方。
江正双手作揖,甚是谦逊道:“得见将军真容,实乃三生有幸。”
宇文君的断念都砍过谁,江正并未听过多少,可手中那柄血矛在近些日子,是真洞穿了几尊归元大妖,且毫不费力。
大帐里略有郁闷之气弥漫。
武宓上前咧嘴一笑道:“客套话就无多言了,此次将军前来,我很欣慰,宇文君亦会欣慰。”
江正微微凌乱,须臾后又释然,这是龙族女将,哪来那么多的话术讲究。
众人入座,武宓居主位,张本初与郭盛和居偏位。
这般阵容,总透着几分古怪。
武宓道:“我知晓是岳擘提前安顿好你来做此事,恰好你也有此意,不过眼下,有一件事得麻烦一下你。”
江正也不觉此话生硬,直接了当道:“将军吩咐就是了。”
武宓身子微微前倾,眸子里金光熠熠,道:“刚得知情报,我龙族一猛将于黑山之地北面暴露,时间上,他已无法归来,大致要一挑二面对两位无极狠茬儿。”
“其实他可以回来,只是他很久不曾战过,想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血战活动筋骨。”
“九幽雀势必要和岳擘捉对厮杀,已成定局。”
“而我恒昌将士退军,一来是自保,二来是战役落幕之后,去接应岳擘,此战大致走向是两败俱伤,岳擘可能会吃亏。”
“人族是否派出猛将暗中支援,我暂且不知,但有一点,此战过后,死伤无数。”
“将军今夜便整顿好整个塞北城,以供伤员到时修养。”
“除此之外,北方大漠之地,近些日子得稳住生活供需。”
“此事虽小,然涉及恒昌与庙堂之间诸多细微恩怨成见,你既是和事佬,也是一家之长。”
江正神色愈发凝重,郭盛和与高志几人更加心神摇曳。
赤元要一挑二?
武宓摊手无奈一笑道:“我也是在方才得知,也许那股风与大漠里的风沙混杂在一起,故而慢了些。”
“诸位,退军归退军,到时或有血战发生。”
“家中有妻儿老小者,所有大小将军,提前写好遗书。”
江正立即起身道:“我这就回城准备大小事宜。”
言罢,马不停蹄离开此间。
郭盛和,高志,燕照,张本初,索成郭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武宓瘫坐在椅子上,苦笑道:“是的,我们暴露了,李洪山疑似被反将一军,更渗人的事我还没多说呢。”
张本初惊疑不定问道:“还有什么?”
武宓直勾勾看着张本初,掷地有声道:“李洪山所收买之人,已被天虎一族于昨夜尽数腰斩,其中包括天鹏一族被灭族。”
“而冥蛇一族就在黑山之地北方,同赤元一起,身陷囹圄。”
“一直以来,人族在明,妖族在暗,我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晴天霹雳,索成郭顷刻间面如金纸。
武宓又潇洒一笑道:“天塌了,也压不死我们的……”
第514章 明亮了些
黑山之地,北面。
山之上,天高云阔,山之下,风起云涌。
冥蛇一族的女族长拘谨站在赤元身后,而在她身后,多尊冥蛇显出本体,盘踞在地,三位无极强者在此,使得这些体内本就有龙气加持的冥蛇亦抬不起头。
前方,一人身着流焰长袍,额头隐约露出王字纹路,其人约莫四十余岁,身材长壮,一脸英豪之气,瞳仁凝为一点,正视赤元。
后方,一人身着青蓝战甲,额头王字浅显,不减沉雄之势,约莫三十五岁左右,手握虎指,身子微微下沉前倾,死死凝望赤元腰椎之地。
此乃两头无极天虎。
事情出乎了预料,许多事不是李洪山以为那样,也不是赤元以为那样。
赤元神色从容,龙服衣袂微微飘动,看着眼前的男子,嘴角不禁上扬道:“我很好奇,天虎一族如你们这等强者还有多少?”
此二人气息内敛,真元滚滚如大渎。
可赤元细微感受之下,终察觉一丝异样,丝丝缕缕的虚浮之气飘荡在丹田四野。
这两位无极强者,境界略有水分,然战力却可称雄。
想来那妖都之中,还有多尊天虎,单论无极强者之数,妖族强于人族,也许会强很多。
这很可怕。
除却境界修为加持,更有血脉之力加持。
两尊天虎随意一尊,岳擘都恐难胜之。
那只太古老虎,果然好事多为,真不知从太古到如今,那孽畜都干了多少摄人心魄的大事,李洪山栽了。
天鹏一族被灭族,九幽雀麾下全是精兵猛将。
难以想象,不久后岳擘同九幽雀一战时,人族会有多少无极强者,妖族又有多少无极强者。
毕其功于一役,简略的兵法用到极致,真可通灵!
此刻赤元微微分心了一瞬,不知武宓会做出怎样的决定,是明哲保身,还是血战一场?
前者为常政,后者为军政。
无论怎么选择都是错的,同时也都是对的。
至于张本初,当下的赤元对张本初还提不起心气。
身着流焰长袍的中年男人微微一笑,露出森森虎牙,仿佛可咬碎乾坤日月,凶威不可一世。
“你猜?”男子玩味笑道。
四方之地,均已受到天虎场域压制,眼下微风不燥,但燥起来,便是万千杀意汹涌而至,那一瞬间,足以让赤元身后的冥蛇一族全军覆没,包括那位隐约摸到无极门槛的女族长。
便是那女族长到了无极境界,也会死。
血脉之间的差距,是云泥之别。
妖族讲血脉,人族要天赋,横竖都一样。
赤元叹息道:“我就不该问出这个问题!”
身着流焰长袍的男子又问道:“那你猜,你会不会死在这里?”
赤元淡然一笑道:“我觉得不会。”
“你们没那样的实力。”
身着流焰长袍的男子骤然透出如山如海般的杀意浪潮,以铺天盖地之势碾压向赤元。
赤元身前三尺,陷入真空,一片寂静,挡住无穷浪潮。
而身后,身着青蓝战甲的男子瞬息而动,虎指直刺赤元腰肢。
光芒一闪,洞穿永恒。
然异变发生了!
轰隆隆……
一声不算剧烈的龙吟从此地迸发而出,继而一道龙爪凭空出现在此间,一瞬之间,磨碎这尊天虎气场,凝固虚空,龙爪轰然一声排挤在此天虎身躯之上。
噗!
漫天血雨绽放,飘落向无穷远方。
刹那之间,应龙横亘在此间天地,睥睨苍茫大地。
天地间的风消散,无尽云层遮住了天幕,乾坤倒转,云流动之间,龙气汇聚成汪洋大海,随时可形成天倾之势。
身着流焰长袍的男子顿时虎躯一震,瞳孔中没有愤怒,只是诧异,诧异到了极致。
应龙远居北海,怎会突然出现。
还是说,应龙本就在这周围?!
此战,已无任何悬念。
赤元缓步走向这位身着流焰长袍的男子,心生一计道:“其实我也很久不曾活动过筋骨,你我对上一掌,就当你我战过一场,你活下来,就此离去,你死了,便死了,如何?”
身着流焰长袍的男子没有回复,慎重屏气凝神,一步跨出,身后虚空轰然破碎,凌空一掌压制赤元头顶。
赤元撑腰下坠,愤然一掌对天而上。
轰!
一道无量刃气从二人掌风之中激荡而出,气刃所到之处,斩断一切,方圆数百里高山,近乎同一时间被腰斩。
大地之上,轰鸣震天,崩碎大好河山,不知多少飞禽走兽,在此时此刻魂飞魄散。
嘭!
身着流焰长袍的男子右臂怦然一声炸成一团血雾,顿时满目狰狞,七窍溢血,顺势腾空翻转至后方,与赤元保持十丈距离。
十丈之内寸草不生,生机绝灭。
十丈之外,是天高云阔,是万物生长。
血雾喷洒在赤元脸上,赤元神色略有苍白,右掌颤抖不已,袖口之下的小臂,以裂开多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此战略微超乎赤元预期,想着便是多年不曾战过,也绝不至于受到如此重创,顶多就是短期之内血气不通而已。
看来打架一事,得经常打才行。
身为无极强者,疏远了武事,偶尔一战,也会格外不适。
风止云静,赤元畅然大笑道:“这一掌,足以崩碎岳擘的护心甲,也足以崩碎九幽雀的脊梁,天虎一族,果然名不虚传。”
“你走吧,就当我们从未见过。”
身着流焰长袍的男子略有迷惘,此等战绩怎会错过?
赤元无奈一笑道:“你走之后,我也要离开这里,日后有缘再见。”
言罢,赤元转身大袖一挥,与应龙,冥蛇一族等横渡虚空离开此地。
中年男人望向天宇,那令人窒息的云层终于徐徐散开。
天空比以往更明亮了几分……
第515章 决
大漠,军营。
三军上下,一片沉闷,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也莫名阴郁了起来。
大帐外,武宓与张本初等人来回踱步,想求一个安心,不知从何处下手,捉对厮杀可求安心,冲锋陷阵,谁也无法安心。
除非怀揣必死之志,恒昌将士虽有血战经历,然经验还是浅薄了些。
因此,岳擘麾下多数将军也是打心底瞧不上所谓的恒昌军伍。
当然,也有一些嫉妒心思,飞黄与银狼为坐骑,堪称王者阵容。
天幕云层滚滚,武宓抬起头望向高处,下一刻虚空通道开启,赤元率领冥蛇一族来了。
张本初,郭盛和,两人见到赤元到来,也未觉心安,反倒是愈发沉重。
顷刻之间,众人汇聚在一起,燕照与索成郭连忙下场安顿冥蛇一族成员,原本沉闷的大营里,多了几分鲜活气息。
赤元轻盈降临武宓众人近前,呼吸吐纳间,便察觉到三军气氛不对,甚至能隐约听见有人正在奋笔疾遗书。
武宓开口道:“你受伤了?倒是令我意外,对方下场如何?”
赤元的右臂,多道血槽,隐约可见骨茬,体内气血摇晃不稳,那一掌,令赤元受了元气之伤,近期之内是无法燃起热血了。
无奈道:“死了一个,死于应龙之手,我那一个,下场比我惨,但人死不了。”
“如今你停留在这里,是想要战一场?”
武宓顿了顿,道:“之前退兵算是明智之举,却寒了将士们的心,如今欲卷土重来,可将士们心神又不稳,我心亦是如此。”
“本指望你开道,看来也指望不住了。”
张本初与郭盛和对视了一眼,心思各有不一。
真正的生死血战前,他们才忽然察觉到自己以及诸多将士,其实都是年轻人。
赤元瞥了眼张本初,口吻柔和道:“破荒何在?”
张本初连忙打开空间法器,亮出破荒,道:“破荒若在前辈之手舞动,威力必然耀世。”
赤元探出手隔空取物,拿捏住破荒,细看了眼破荒之刃口,感慨道:“不愧为圣器,在你手里多少有些受委屈,我暂且收下,九幽雀此次,必要夺取破荒。”
轰隆隆……
一道惊雷从远方的天空炸裂开来,激荡出大量璀璨电花,所到之处摧枯拉朽,令人心头巨震。
恶战,开始了。
赤元这一次没将武宓当做主帅,而是直勾勾看向张本初,诚然道:“宇文君将你视作未来的无双大将,对你也算是下足了心血。”
“这一战,打还是不打,取决于你。”
武宓也看向了张本初,她喜欢战场,但也只是喜欢,并不打算在战场之上立下多么伟大的战功,张本初才是真正的将星。
任何一个年轻人,总会在某个时间段,迫不得已的去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做出这个决定过后,才算是长大成人,亦或是再也无做人的机会。
郭盛和陷入了沉默,微微退后一步,为张本初让道,有些事,郭盛和心里一直都有数,若是他今日做这个决定,也不知该如何决断。
此战,大概率会令恒昌将士全军覆没。
附近的营帐里,隐约还可听见年轻将士写遗书时发出的抽泣声。
张本初强压心猿意马,屏气凝神道:“打!”
赤元畅然一笑道:“我今日亲自给你们擂鼓助威!”
刹那间,一道豪气在大漠之上弥漫开来。
郭盛和与高志瞬息间真元推动至巅峰,热血澎湃至极。
当一个决定作出后,心里的石头便会落下,此后一身轻松,四肢百骸充斥无穷之力。
武宓大笑道:“半柱香后,大军开拔。”
赤元又将破荒还给了张本初,沉声道:“此次,你还是万人敌。”
张本初深鞠一躬接过破荒,笃定道:“定不负所托!”
……
……
黑山战场。
乌云遮天蔽日,偶有浩瀚惊雷激荡开来。
大地之上,已成尸山血海的修罗场。
九幽雀亲自出马,率领大量黑雀,奔雷兽,青鬼蝙蝠,以及少量的金日猿猴,诸多其余种族,形成黑海般的兽潮,正在肆意冲杀。
方圆数百里大小之地,正在发生鏖战。
战刀摇晃,折射森然寒光,剑气激射,气冲斗牛!
轰轰轰!
发狂的妖兽吼声如雷,激荡岁月,形成绝强压迫,气势上碾压人族大军。
萧楚与许还山出现在侧翼战场,率领麾下将士,正在与奔雷兽一族展开血腥厮杀,许还山剑气不算圆融如意,然每一剑透出一击必杀之威能。
一剑接连一剑递出,近身的奔雷兽或是被腰斩,或被剑气贯穿咽喉之地,喷射出劲弩般的血线!
“兄弟们挺住!”许还山一剑斩杀一尊大黄庭境界的吞雷兽后大呼道。
回头一看,诸多将士们浑身浴血,组合列阵,硬撼吞雷兽冲击。
更可见不少袍泽被吞雷兽近身后,直接撕扯成两半,爆出大片血水。
而许还山自己,亦是浑身浴血。
远处的萧楚,手握长枪,枪法若连珠箭,透出弹射抖劲,枪意锐利之极,却也架不住吞雷兽接二连三的冲杀,很快就节节败退下来。
轰隆隆……
大后方,战鼓声激荡而起。
威远将军萧南率领两万精锐重骑浩浩荡荡势若大江决堤般杀来。
“儿子别怕,老子来了!”萧南狰狞咆哮道。
顺势一掌祭出,庞大的金刚掌印携带万钧之力向萧楚前方的奔雷兽镇压而去。
轰!
掌印至,石破天惊,四方尘土飞扬,烟卷长龙!
一击荡开萧楚之视野。
萧南到了后,许还山与萧楚也没敢松气,连忙见缝插针,杀入乱军丛中,身为年轻主将,此刻正是他们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怯战者死!
而这样血腥胶着的战场,弥漫整个黑山之地。
主战场上,更是喊杀震天,人族将士与妖族大军均是三军用命热血冲杀,空气中透出浓郁的血臭味。
半空中,岳擘驾驭黑虎,凌空而立。
在其对面,九幽雀亮出修罗枪,身着黑金甲胄,长发狂舞,双眸漆黑透出三分血光……
第516章 初杀之剑
二位主帅眼中无波无澜,是视死如归的平静。
铮铮铮……
二人眸光对视,半空中交织出灿烂的真元火花,继而引动雷霆烈烈。
岳擘率先而动,胯下黑虎顷刻间冲杀至九幽雀近前,岳擘凌空而起,双手握住方天画戟,奋力一戟劈向九幽雀。
劲风吹起九幽雀狂发,九幽雀闻风而动,短距离横渡虚空,修罗枪横架在胸前,硬吃硬顶岳擘一击。
轰!
长枪大戟争鸣,真元滚滚如潮。
呼呼呼…
三道黑风自九幽雀身后化出,化作三只巴掌大小的黑金雀鸟,以光速挥舞羽翼,扑杀向岳擘胯下黑虎。
黑金雀鸟微微挥动羽翼,便透出虚空撕裂之声。
任意一击,便可令多数凌霄强者当场殒命。
岳擘见状,眼神无丝毫摇晃,腰部发力,又是一戟侧劈九幽雀脖颈左侧,大戟横空,透出沉雄刃气,欲割裂一切。
九幽雀枪法通灵,单手拿捏修罗枪,微微弓背,挽出一道枪花,修罗枪以后背为弓弦,平静无声极速刺向岳擘三寸咽喉。
枪过无声,若世事无常。
岳擘心神一紧,亦是短距离横渡虚空,避开此枪。
九幽雀身后衍生出一对黑金羽翼,岳擘刚现身,修罗枪便刺透虚空而至攻向岳擘腹部中央,欲捣碎其丹田。
若言蒲维清剑气无敌,顾雍一声混沌气重若万钧,二者皆潇洒如意,真元流转天衣无缝。
可此二位主帅,皆是军伍出生,招式不算精妙写意,然每一招皆是杀招,无丝毫多余缝隙,两强相遇,堪称传世之战。
妖族大军里,有画师正在临摹此二人交战之景。
人族军营内,同样有文笔上佳者记录当下,落在宣纸上的每一字皆心怀敬畏,纯粹至极。
这一战之胜负似乎显得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二人之胜负如何。
九幽雀先声夺人,枪决凛然如烈火疾风,岳擘只好大戟向下发力,怦然一声荡开,其力道之大,可破巍峨大岳。
论力,岳擘占据先手。
九幽雀不为所动,纵然方才正面撄锋,已让他的袖口多了一道褶皱,可他速度更快,枪出如凌厉秋雨,一枪接连一枪,形成漫漫狂潮,山呼海啸压制而来。
岳擘挥舞大戟,雷鸣之声震天巨动,硬撼枪潮,长枪大戟交锋,摩擦出无穷电光火石,二人身后虚空,亦在不停破碎不停恢复如初,似是在开天辟地。
硬战,硬来,硬气到底。
两人战意昂扬,若那大日东升。
战场中无数军伍见状,均忍不住多看一眼,更有某些江湖游侠,刻意选择一僻静之地,远距离凝望,眼神呆若木鸡,恨不得将二位主帅交战的姿态看个通透。
岳擘与九幽雀之血战,至少三个时辰过后,方可分出上下之风,两日过后,方可有一定可能分出胜负。
此次大战,人族侠者纷纷入场。
掌握青云令的古青皓,率领一众修行者,共赴难关。
李洪山在妖族之布局落得一败涂地,唯有在人族布局,还算有所起色,古青皓率众而来的人,还有多位归元好手,以及两位凌霄狠人。
侠客终归侠客,捉对厮杀固然有章有法,陷阵厮杀,初期可游龙戏凤,陷入僵持后,便逐渐不得精要,处于劣势。
偶有剑客组织起一轮剑气射斗牛的剑阵,但一轮兽潮过来,剑阵便分崩离析,不复初时之锐光。
威杀不足,却也给多数筋疲力尽的将士博取一线生机。
战场边缘之地,多是散兵游勇的接触战。
恒昌剑客张成才胯下甲等战马,此刻已被两头青鬼猪入腹,他身着轻甲,手握一柄三尺长剑,单独对决两头青鬼猪。
青鬼猪体态魁梧,可比青壮耕牛。
这两头青鬼猪血气旺盛至极,双眸血红,肋骨之地露出多道剑痕,时时刻刻溢血,两头青鬼猪已彻底癫狂,轮流以冲牛之势扑杀张成才。
成才脸色略有蜡黄,运转云龙步,左右横移,险而又险避开青鬼猪猛冲,冷不丁一剑,可落在青鬼猪前肋之地。
剑是万炼剑,锋利有余,杀气不足。
偶有一剑落在敌身,顶多就是入体一寸有余,青鬼猪皮糙肉厚,成才若每一剑仅是这般火候,至少得有五十剑往上,才可令青鬼猪气血耗尽而亡。
成才紧握手中剑,说是剑客,也曾得到宇文公子零星赐教,可他是第一次仗剑杀敌,目前为止,他剑下尚无亡魂。
垂光后期,真元单薄,体内虽有些混沌气,基础略微厚于同境之人,只可惜经验不足,距离,技巧,空间,都无一样可圈可点之处。
成才深知,若一直持续当下这等局势,无需等两头青鬼猪耗尽气血而亡,他自己就得先真元枯竭而亡。
得破局,得有必杀之剑。
无人永在巅峰,却有人永在低谷。
如并非每一位剑客都有自己的必杀之剑,凡有必杀之剑者,必先经历生死考验。
若不叩生死关,饶是掌握一招半式的无双剑诀,也终归只是花架子。
况且,成才之剑道,太过基础,况且指点他剑道的人本就是宇文公子,那位公子的剑道修为怕是不敢恭维……
轰轰……
两头青鬼猪左右交叉以奔雷之势冲杀向成才。
成才眉头紧皱,双眼眯成一条缝,这条缝似剑刃,似刀光,若鹰视。
他细看之下,看出两头青鬼猪步伐交叉时的共鸣与规律,还未来得及多想,青鬼猪便来了。
成才调动真元,强用云龙步横移至右侧五丈远,再度鹰视向两头发狂的青鬼猪。
这一次,他单手握剑,剑体微微搭在跨步,沉腰下坠,其姿态若拔刀。
他已无选择,方才强用云龙步后,真元已所剩无几,他唯有亮剑而行。
杀剑!?
成才屏气凝神,他深知,此次若无法修出必杀之剑,迟疑一瞬,他的剑道修为此生也就止步在这里了。
想那本初贤兄,那是硬生生打出来的杀出来的尊崇地位。
他怎可令贤兄蒙羞,怎可令真我蒙羞?!
剑刃之上泛出了细微剑芒,若薄纸,若蝉翼,若微末之人凝望星空时的明亮眼神……
第517章 仅是锦上添花
恶兽将至,气焰凶狂。
成才眸光很稳,如万年磐石。
握剑的手亦很稳,若铁钩嵌入血肉。
铮!
一声轻微剑鸣透出,轻薄剑光喷涌而出,于眼前三丈勾勒新月弧线。
噗!噗!
弧线所过之处,无物不断,两头恶兽瞬息一分为二,喷薄大片血水。
嘭!
恶兽头颅刺地,微微向前滑行三尺有余,獠牙微微抵在成才小腿边缘,再往前一寸,成才这条腿便没了。
呼呼呼…
成才眸光未有丝毫涣散,只是少了些光泽。
胸膛起伏不定,粗重的喘息声与周围厉风相互交织共鸣。
忽然间,一阵轻柔脚步声传来,接着透出一道温和声音:“不错的一剑。”
成才心惊转过头来,张本初手握破荒到了,冥沌就在身后不远处。
张本初眼神柔和,像是看着弟弟,又像是看着未来的儿子,心中暖意横涌,这一剑,胜过张本初当年。
成才笑了笑,继而扑通一声瘫软在了地上。
“还好,我这一剑有见证者,若没见证者,总觉得不得劲。”成才微笑道。
心中无成就,无狂喜,有的只是经历狂风巨浪过后的安心,这一剑刺出,这一步也就自然踏出,往后,他可以厚着脸皮自称为一名剑客。
张本初望向前方,柔声对成才说道:“我后方三十里外,有一参天古树,树冠成三角伞状,树干有树洞,空间方圆一丈有余,内里有些熟肉干,花雕,还有些水果,待得你恢复后,便再来战场。”
话语间,一道温润真元涌入成才,梳理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原本困乏的身躯渐渐涌生些许活力。
成才没有磨叽,兄弟二人互相点头致意,便短暂分别开来。
成心要战的人,张本初拦不住,世上许多事都可逆,唯独本心不可。
随后,张本初视野前方,一轮黑色兽潮来了
此次是暴熊发动兽潮,数量一眼望去,不下于两千,兽潮能蔓延至此地,便意味着前方将士,多数已阵亡,活下来的大致也都在苟延残喘中。
汹涌浩荡,如黑河之水倒灌。
为首的熊王修为大黄庭巅峰,差一步便是破极,可这已然不重要。
两千暴熊纵然良莠不齐,可兽潮便是兽潮。
张本初皱起了眉头,他得一气呵成,得一往直前,中途不可换气,不可心思稍乱。
微微提了一口气,张本初便一步奔雷冲杀了上去。
尘土飞扬,碎石横射四方,激荡出漫天狂乱。
一息间,张本初近身熊王,破荒噗然惯穿熊王,一步跨出,又将破荒拔出熊王体外,腰部发力,气劲旋转出一道暴烈枪花,衍生数十道森然刃气。
嘀嗒嘀嗒滴答……
兽潮中下起了一场磅礴血雨,这场血雨愈发势大,继而血流长河,隐约透出韬韬之声。
良久后,此间归于平静。
张本初在一处上坡地带,拄着破荒,极其谨慎调整自己的呼吸,身上的黄金甲固然材质不凡,一战后也染上了血色,且透出腥臭。
一人挑一轮兽潮,郭盛和做不到,高志做不到,许还山做不到,萧楚便更做不到。
张本初心中却有些失落,他是万人敌,可他深知,无破荒在手,他破不开这轮兽潮,任何生灵一旦亡命冲杀,其杀力之大无法以境界衡量之。
腰腹之地,大腿均有不同暗伤,至少得缓一炷香后,方可化解开。
可他知道,他没有这一炷香时间。
前方会是何等惨烈,张本初不敢想象,但必然可随处看见人族袍泽尸首。
随后翻身上马,驾驭冥沌,以奔雷之势冲向前方,而后方,两千重骑驾驭银狼猛兽浩浩荡荡追随而至。
这条路,是张本初自己选的,并非因为成才在这里,只是前方强敌无数,人族军伍已然式微,他得去添柴加火,得扶大厦之将倾。
郭盛和,高志,索成郭,燕照等人,均开辟出自己的战场,与张本初一样,他们都无能力入主战场化作一根栋梁,只能游走四方,靠水磨工夫温吞敌军。
一处高地上,武宓手握血矛,独自站在一颗穿山青石上,望向远方天幕,岳擘与九幽雀无试探,一开始便是胶着。
此二人交手,眼下无法分出胜负。
武宓深知这个道理,但她也不打算出手,只是想要穿上自己的黑金甲胄,以极其庄重的姿态看一场热闹。
但再好看的热闹,一直盯着看,也就慢慢没了兴致,她见过无极强者争锋,此二人招式简单实用,都是杀招,无任何可推敲之处,少了意境,也少了气度。
龙眸如炬,远方战场上,武宓见到古青皓手握重刀,靠一身横练在妖兽群中纵横穿插,每一刀挥出,都有妖兽应声倒地血流不止。
周围亦有人族游侠时不时观望两位无极强者鏖战。
偶尔,两人泄出的战斗余波,更是令两边将士都吃不消,误杀自己人,也是常有之事,若是赤元还在巅峰,其实也不会对决九幽雀,总不能夺了人族军伍的风头与威严。
武宓自言自语道:“你倒是好,与老婆去了神域游山玩水,我们却在这里拼死拼活,但愿你们可从神域得来些有用的情报。”
随后一尊体型壮硕的白狮,裹挟无穷风雷冲杀向武宓这里。
白狮,黄金狮子一脉的继承者,血脉不纯,战力勉强可同云雷豹比肩,喜独居,喜猎杀,属于战场上的穿山甲,令人防不胜防。
这尊白狮有归元初期修为,势头之盛可吞雄山大岳。
武宓只是淡淡的看了眼,随后聚气于手腕,潇洒掷出手中血矛,只见血矛飞射途中两边虚空摩擦出渗人的丝丝裂缝。
轰!
血矛至,若天外彗星砸击大地,白狮还未来得及发出狂暴狮吼,便刹那间爆体而亡,血肉内脏横飞四野。
武宓单手探出,血矛瞬息回归玉手,又看了看远处,独孤俪与柳青华倒还算是潇洒写意,清明剑气若磅礴大雨连绵不绝,压制一方小小战场。
独孤俪四方天地失色,剑光若书法大家手中笔墨般写意风流,落笔之处先是破阵,后是破城,圆润如意的真元流淌出漫漫道韵。
又看了一眼燕照与索成郭所在的战场,此二人较之其余几人稍微弱了一线,偏偏又遇到了擅长组合列阵的奔雷兽,一时间令场面陷入了难看,燕照胸口更是险些被一道雷光击碎。
武宓心里默念道:“本初弟弟啊,这一战你若是不出彩,往后再无出彩机会。”
然后,武宓一人一矛,杀入了一方极其混乱复杂的战场……
第518章 竹篮打水
人族,皇都。
入夜,御书房内,灯火辉煌中略带三分阴暗,如陛下当下的心情。
李洪山叩首于案台下,鼻子微微抵着地面,眼圈通红,浑浊老泪缓缓溢出,似是被人放了二两心头血。
人皇单手撑住下巴,另一只手随意摆在案台上,眸光流转间,是无限感伤。
“半个时辰前,朕这里奏折堆积如山,半个时辰后,你跪在朕面前,朕很想令你起来,却无缘由,无借口。”
“国师啊,你成了人族罪人。”
李洪山鼻子抽搐,无极高手罕见流鼻涕,且还是夏日,便更难流鼻涕,李洪山鼻涕清流,沾到了嘴唇,嘴唇干瘪,却也润不起来。
一切空流水,计划成空,人心亦是如此。
李洪山自认为一切天衣无缝,身为星罗之主,从未失手。
然此次,一切均在妖域大佬掌握之中。
原本的蓝图中,黑山之战将会是一场过渡战,意气风发挺进妖域腹地。
此次,却成了旗鼓相当的决战。
旗鼓不想当!
与妖族正面决战,人族毋庸置疑占下风。
李洪山想起了九幽雀,心中苦闷异常,原来一开始,九幽雀不止听调不听宣,是二者都听,便是黄金狮子一脉也不知此事。
人皇陛下惆怅道:“此战已然开始,但愿岳擘可击败九幽雀,便是两败俱伤,也能讨个好彩头。”
近些时日,墓葬行业能挣不少银子。
看来得加重此行业赋税才行。
李洪山低头不语,无颜以对。
人皇又瞥了眼李洪山,幽幽感慨道:“多难道人死后,朕便察觉你心境稍乱,然此事也不怪你,超乎了你的预料,也超乎了朕的预料。”
李洪山落空,间接证明天虎一族仍是妖域的王。
黄金狮子一脉,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妖域那散乱不堪的政治体系,也浮现出一根质地坚硬可比名剑之剑脊的顶梁柱。
这根顶梁柱一直都在,云雾太深,一直未见真容。
李洪山还是没有开口,不仅是眼眶,便是瞳仁也透出六分血红。
人皇微微坐起身子,靠在皇座上,胸膛气息不顺,微微呼吸吐纳,沉声道:“不择手段,倾星罗之力,查出妖域谁在做主。”
“掩人耳目如此之深,那人至少百年甚至千年都未浮出水面。”
李洪山重重叩头,清脆之音回荡在御书房内久久不散。
“遵旨!”
人皇微微挥手,国师匍匐离开御书房。
“唉,闹的哪出啊,想来神族定是笑掉了朕的大牙!”人皇揉了揉眼角,两滴感伤之泪下垂。
良久后,二位丞相大人到了。
秋清身着特制的蟒袍现身,柏小卫身着紫麒麟官服而来。
人皇擦了擦泪痕,看向秋清这身蟒袍,忽然笑道:“朕记得,这身蟒袍是二十年前朕赐予你的,从未见你穿过,今日你身着蟒袍而来,朕心甚慰。”
秋清神色肃穆,若即将赴死的勇士。
“墓葬,木材行业等赋税,臣已加重,抚恤金已准备妥当,此事过后,国库会空虚一半有余。”
“呈已制定好各类政策,请陛下过目。”
秋清从袖口取出一本厚厚折子,上前三步,深鞠一躬将折子双手奉上。
人皇陛下见状,未接手,自顾自在皇座上横卧,单手枕住头颅,有气无力道:“爱卿之策,从未令朕失望过。”
“爱卿一切从权即可。”
言罢,案台上一块金玉令牌飞至秋清胸前悬浮不动。
此乃人皇令,品秩凌驾于人王令之上,见此令牌,如叩见陛下。
秋清躬身,双手接过令牌,眼含热泪道:“谢陛下!”
为丞相者,于危难之际得主上绝对倚重,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柏小卫上前深鞠一躬,双手作揖道:“臣亦有锦上添花之策,请陛下过目。”
同样是一本厚厚折子,人皇见状探出手五指微屈,折子瞬息在人皇头顶上空轰然横展开来,柏小卫的字迹谈不上遒劲有力,然一笔一划,均在实处,且严丝合缝,无任何银钩铁画的玄妙之意。
人皇微微皱眉,开口道:“除借恒昌之力外,余者皆可。”
柏小卫微微一怔,迟疑道:“横龙山乃人族圣地,出点力也理所应当。”
人皇轻笑道:“张本初已挥舞破荒,在黑山之地亡命拼杀,且摒弃与萧楚之间的旧怨,救了威远将军之子一命。”
“恒昌锐士此刻均在黑山之地,伤亡已过万。”
“难受归难受,却不能胡乱吃药。”
柏小卫低头不语,不知从何开口。
人皇瞥了眼柏小卫,好奇问道:“宇文君去了何处,你可知晓?”
柏小卫微微摇头,轻声应道:“不知,兴许会有意想不到之事发生。”
人皇气笑道:“朕看也是,近些日子,需得众位爱卿点灯熬油,朕谢过诸位!”
二位丞相连忙深鞠一躬,不敢起身。
“退下吧。”
二人徐徐走出御书房,皇宫内,灯火一如既往华丽,今夜的星空璀璨的有些渗人,记得往年的盛夏星空,总归还是有些美好情愫飘扬人间大地。
路上,脚步声很轻,声声入耳。
偶有晚风经过耳边,也未能令二位丞相心头松懈半分。
“宇文君是否知晓妖都本质?”柏小卫忽然问道。
他大概知晓的,前往妖域游历时,难道仅是游历,一个政客,怎会轻易远游呢。
此等剧变,二位丞相已然猜测到妖都另有其人做主。
秋清抚须,面色伤感,以往想起宇文君那张年轻脸庞,还会有些许欣慰开怀之意,而今夜,唯有沉重。
“也许知晓,也许不知,龙族与人族,总归有所不同。”
“兴许,恒昌将士在他眼中,亦不过棋子。”
柏小卫顿了顿,又问道:“岳擘虽不是顾雍一招之敌,对上九幽雀当还是有取胜可能。”
秋清苦笑连连,道:“惨胜已是万幸,平分秋色或有可能,落败则占了八成。”
伤士气,很伤士气!
秋清又言道:“人族,也是很强的!”
战场之上,不仅有两位无极厮杀,可能还有多位粉墨登场,共书青史华章!
第519章 阴郁的天空
三日后。
弓月之城,客栈后方小院。
淅淅沥沥的雨水并未因过了三日而停下来。
屋檐下宇文君一只手微微扶着腰,脚下台阶溅起大片水渍,水渍却始终在台阶之下,一线之隔,成了永恒。
赤元的风声已至,令宇文君意外,也不意外。
屋子内,小姑娘皇月换了一身锦绣长裙,在小床上盘膝而坐,初次尝到修炼之妙,小姑娘便一发不可收拾。
景佩瑶缓步走出屋内,抬头看了眼今日的天幕,较之昨日,更阴郁了一些。
宇文君略有郁气道:“恒昌将士阵亡一万有余,张本初强杀七位归元大将,竖立了威严,武宓战绩尚未可知,郭盛和,高志,索成郭,燕照等人,已昏睡在床,不知何时可苏醒。”
“岳擘与九幽雀战了个平分秋色,场面如此,细微之处是否分出胜负暂且不知。”
“但周天海断了一臂,人族踊跃出十位无极强者,十人全部阵亡,大伤元气。”
“对面也死了七位无极天虎。”
“这一战过后,人族军伍元气大伤,九幽雀惨胜收尾,一举收复失地,塞北城内,已人满为患。”
“人族上下,人心疲惫至极。”
过往所有的战绩,在一次决战中沦为梦幻泡影。
阵亡十七位无极强者,举世震惊!
人族与妖族,再度平分秋色。
宇文君闭上眼,静听屋檐雨滴捶打之音,心中烦乱,略有狂躁。
他成为了人族罪人。
从一开始告知李洪山太古猛虎一事,兴许不会有如今惨案,恒昌将士亦不会伤亡如此惨重。
景佩瑶微微挽住宇文君衣袖,道:“不如我们回去收拾残局,井寒清一人主持大局,会很辛苦。”
神域之旅,得皇月,已足够。
这般心境下,宇文君不适宜继续游历神域。
可他也知晓,此时亦是大好时机,无人会怀疑宇文君去了神域。
“容我三思。”宇文君皱眉道。
体内真元愈发紊乱,像极了风中狂花。
景佩瑶未说话,静静的陪着宇文君。
许久后,宇文君道:“回去吧,先安顿好那小丫头。”
说走就走,无任何犹豫,景佩瑶转身进入屋内,中断皇月修炼,小丫头一脸恼怒道:“干什么?”
景佩瑶声音很轻,道:“回家。”
皇月微微一怔,涌上不愿神色,笃定道:“我还没能杀了那包子铺的老板娘,我不能走。”
景佩瑶微微皱眉,孩童有时格外烦人。
微微拂袖,轻风吹起皇月额头碎发,当即昏倒在了床上。
“滥杀,是不对的!”景佩瑶沉声道。
屋外,宇文君探出左手,皇月身躯飘然至宇文君近前,景佩瑶随后走出,细看了眼昏睡在宇文君怀抱里的小师妹,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你抱孩子的姿势很特别。”景佩瑶打趣道。
宇文君右手探出拉住景佩瑶,语重心长道:“小家伙品尝过人生滋味,可算作是大人。”
景佩瑶若有所思,道:“也是。”
……
……
北海,明月山。
云雾缭绕,有海鸥展翅翱翔,九层高塔下,花团锦簇,绿草摇曳生辉。
皇月身着金丝长裙,一脸迷惑的看着周围。
这里就是家?
海浪深深入耳,冲击着皇月内心深处的记忆。
她从未见过海洋,心中生出别样感伤,这道感伤转瞬即逝,景佩瑶的手温柔落在皇月肩头,道:“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一旁的楚谨言双手交叠安放在腹部,与皇月保持三尺间距,她只是看了眼小家伙,便知晓她将会是自己往后要倾心照顾的人。
皇月却撅起小嘴,一本正经的看着景佩瑶,略微咬牙道:“就算是我的家,等我学成本事后,也会杀了你,因为你长的比我漂亮。”
景佩瑶无声而笑,并指为剑抵在皇月额头,扶摇女帝毕生所学,尽数涌入皇月神魂,以及一道纯粹的紫薇真元。
“杀人不可挂在嘴边,小心被杀。”景佩瑶轻声道。
皇月受到功法入魂,一时云里雾里,敷衍道:“知道了,下一次我只杀人,不说话。”
宇文君就站在一旁,对这小家伙感触复杂,不知如何言表。
景佩瑶对楚谨言微微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微微点头,近些时日,小家伙将会消耗大量药材用以洗精伐髓,重塑体魄。
不久的将来,修行界会出现一尊少女魔头。
“我们该走了。”宇文君低语道。
夫妻两人横渡虚空就此离去,楚谨言双手作揖目送二人离去。
横龙山,恒昌宗。
归来后,夫妻两人便看见恒昌宗上下死气沉沉,山野里常有悲鸣之声。
尸骸还未送回,也不会全部送回,诸多将士尸体,永远的留在那片战场中。
恒昌殿内,冷冷清清,无人气,无烟火味。
宇文君没了喝茶的雅兴,不多久后,井寒清到了。
这位平素枢机的女政客,原来大致有百斤左右,如今最多九十斤,掉秤略有严重,眼眶深陷,美玉四周已是皮包骨头。
这几日,发生太多事。
井寒清彻夜不休,处理大小政务,已有油尽灯枯之势。
宇文君宽慰道:“你可好好歇歇了。”
井寒清无悲无喜点了点头,微微叹息道:“战事之惨烈超乎想象,黑山之地成了生命禁区,我感到有些心酸,这一战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成了这般局势。”
宇文君欲言又止……
景佩瑶的手微微搭在井寒清肩头,柔声道:“世事无常,可当下我们还活着,还可做到许多事。”
恒昌将士,多是北方儿郎,井寒清心中怎能不痛。
“失态了。”井寒清背身掩面道。
宇文君双手托腮,眸光渐渐涣散,心猿意马从未如此盛烈过。
第520章 步步潜行
半月后。
再有半月便是秋季。
多事之秋提前来了。
人族上下,悲恸之情笼罩南北,此次决战,人族将士阵亡十五万有余,重伤者不计其数。
古青皓所率领的修行中人,未记录在册。
大军岳擘返回皇都,还未走至皇宫大门,便昏死在坐骑黑虎之上,人皇陛下心中震惊,迅速将一半御医派入岳擘府中,若救不活大将军,全部斩首。
同九幽雀捉对厮杀平分秋色,维持住了最后一丝体面,人族也很珍惜这丝体面。
原来本闲散的诸多文官,一律忙碌了起来,为庙堂排忧解难,为人族上下排忧解难,稍有松懈政务者——斩立决!
张本初,郭盛和,燕照,高志,索成郭五人如期归来,张本初与岳擘有相似之处,未见到主上,便提前昏死。
只是张本初还距离横龙山千里之遥时,便已昏死了过去。
郭盛和几人元气大伤,无三月光阴,难以恢复。
恒昌殿内,宇文君身着龙服,恒昌宗内官员此次尽数到场。
内阁众人,安静朴素的站在井寒清身后,这些日子,他们日以继夜,便是喝了不少补药,依旧疲惫不已,好在心气没败。
得亏宇文君同景佩瑶提前归来,否则井寒清真会在案台上呕心沥血而亡。
王座上,宇文君神色如初,眸子里有淡然,有决绝,有千帆过后的平静。
“当下一切如常,横龙四城一如既往。”
“若有造谣生事者,斩立决。”
“如有遗孀贪恩者,酌情而定,或是关押大牢,或是斩立决。”
“抚恤金于入秋之日,尽数安置妥当,所有阵亡将士,一律由钦天监选择风水宝地进行妥善安葬,除此之外,恒昌治下,赋税加重两成,如有生计困难者,则从轻处理。”
“宇文君在此,谢过诸君!”
井寒清率众作揖,深鞠一躬,齐声应道:“遵旨!”
声音很轻,若山涧溪水潺潺,又很重,若云层滚滚而动。
宇文君起身,看了眼大殿之内的群臣,旋即,整理衣袖,透出烈烈之音,郑重其事对群臣深鞠一躬道:“多谢诸公…”
战败,若只是财政之事,以恒昌宗府库之力,到也可从容应对,只是这一战,连接着整个人族气运与恒昌气运。
妖族险胜,九幽雀兴许不日之后,将会叩关塞北城。
虽不知风暴何时至,但迟早会来。
上下行礼,之后群臣散场,宇文君瞥了眼这空荡荡的大殿,想起了北海,不知神族是否会趁此机会,叩关北海。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宇文君从未如此乏力,又如此清醒过……
一念之间,宇文君来到龙头峰,快要入秋了,这里的山风较之以往,也更加狂烈,吹起长发与长袖。
此战令人族阵亡十位不显山漏水的无极强者,却不知人族还剩多少无极强者,赤元所带来的情报令宇文君心头沉重至极。
谁也不知那太古老虎究竟明里暗里,培养多少无极猛虎。
往后妖族南下,人族如何抗争?
这些本该是人皇所思所虑之事,宇文君也不得不参与其中。
暗中调查那只太古猛虎,以灵巧手段降服,如今来看,都成了妄想。
唯有硬战到底,方可见到那一线天机,且那一线天机,兴许未必落在宇文君掌心。
不幸中的万幸在于灵族并未因此事而冷落人族,贸易往来一事松懈多层关卡,进退自如,原本一些密不外传的生意与手艺,也陆续涌入人族世界。
财政这座门庭得到了有效的添砖加瓦。
至于往后会不会受到灵族一些下贱,那便是往后的事了。
此事过后,宇文君神域之行,也将遥遥无期。
很想见识一番神域的名山大川呢。
思虑间,虚空涌动,蒲维清到了。
这位院长大人今日身着一袭灰黑朴素长袍,未束发,长发略有散乱,眼神溢出稍许浑浊,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蒲维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宇文君转过身来,平视这位院长大人,柔声道:“远来是客,待会儿想要吃些什么?”
蒲维清只得苦笑一声道:“你倒是有闲情雅致。”
宇文君亦是苦笑道:“天塌下来,总得吃饭才行。”
大争之世,眼下来看,人族独占鳌头的可能已不大。
这才是令所有人心中苦闷的源头。
风更烈了,蒲维清借风声话锋一转道:“你知晓那只猛虎默默布局,为何一开始不给李洪山言说此事,国师若早些知晓,兴许未必会有如此惨案发生。”
“你心中有苦衷,我能谅解,可你也能随意编织一个谎言间接告诉李洪山真相。”
“你此次藏私,致使亡魂数十万,心中可曾有愧。”
宇文君伤感的捏了捏鼻子,声音略有沙哑道:“愧疚自然是有,我言不由衷身不由己也是真的。”
“院长大人若是今日过来卖我仁义道德,大可以就此收摊。”
“数日后,我将亲赴北海。”
“人族大小事宜,我无力参与,只能料理我恒昌宗一亩三分地。”
“除此之外,顾雍身在魔界,也令我近些时日心生不祥预感。”
想到此事,宇文君想起了魔君那张凌驾于英俊之上的脸庞,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可堪破乾坤岁月。
蒲维清欲言又止,停顿了半晌,叹息道:“你是政客,你应该是对的。”
宇文君柔然一笑道:“难题在于,妖域兴许会和神族联手猛攻人族世界,灵族也将会被魔界纠缠,一时拔不出手脚,此战过后,人族伤了元气,对于外族亦是绝佳战机。”
蒲维清心沉到了湖底,犹犹豫豫的问道:“有多大把握守住北海?”
宇文君笑了笑,没有说话。
蒲维清不在询问,而是直言道:“若是有难,我将会出现在北海,直至战死!”
宇文君看着这位可爱可敬的院长大人,会心一笑道:“人族第一剑,未曾在黑山之地剑光射斗牛,着实有些遗憾。”
“北海就无需院长大人大驾光临,倒是那塞北城,可得好好守住,书上说,一剑可当百万兵,我想看看会不会成真。”
蒲维清露齿大笑道:“说的你好像可抽身去看热闹似的。”
宇文君声音一沉,凝望蒲维清这张正气凛然带着两分仙气的脸庞,郑重道:“关于太古猛虎一事,我将会在后续中给予李洪山线索。”
“劳烦您老人家想办法,再度怂恿李洪山去一遭妖都。”
“赤元会在那里留下一些痕迹,以李洪山之悟性,便是参透不到全部,八成是绰绰有余。”
“此事如何进行,院长大人相机行事即可。”
蒲维清重重点头,眼下星罗正在清理人族上下,皇都内,已揪出了三个出自于妖域的谍子,这股风浪,估摸着还得延续至中秋时节。
“要带着丫头一起吗?”蒲维清微微皱眉道。
宇文君未正面回答,瞥了眼远山的云雾,开口道:“此次神域之行,倒是有所收获,佩瑶代师收徒,是一个吃人不眨眼的小丫头,倔强自我,内怀无敌之心,将会自幼修炼紫薇真元与扶摇绝学。”
“本意是想让那丫头同楚玉朝夕相处,消磨心中戾气,后一想,帝王总是孤独的,北海辽阔无边,听潮听雨,打磨帝者心境亦是上佳之所。”
蒲维清神色一凛,随后释然笑了,说道:“倒是不错,扶摇有利于人族,总要给人留个后,但愿那小丫头往后不会成为一尊魔头。”
师徒相知多年,蒲维清能预测出景佩瑶会选择怎样的一个小丫头。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将来的事我管不着,不过我可告诉你,那丫头日后不会是善茬,顶多不成为恶人。”
“我亦有将楚玉培养成那丫头一生之敌的想法,这豆腐得慢慢磨。”
蒲维清微微点头,说了句不冷不热的话:“丞相大人对你已有了些微词。”
宇文君转身拉住蒲维清的手,说道:“你徒弟正在包饺子,这会儿应该下锅了,吃完饺子之后,记得回去告诉丞相大人,赤元与应龙在黑山之地北麓,击毙一头无极天虎,也重伤一头无极天虎。”
“应龙无恙,赤元伤势近些日子稍微好转了些。”
“至于我家本初大将在妖域战场的那些英勇壮烈之举,就无需赘述了。”
一老一少御风而行,前往景父景母曾居住过的庭院。
“这话颇有幽怨之意。”蒲维清打趣笑道。
宇文君怅然道:“哪敢,只是我没在黑山之地浴血拼杀,某些人便觉得我不顺眼,逃避责任,归来后也对南北州郡无多少恩惠,甚至连一些让利之举都无,有些怨气,那也在情理之中。”
“若有幸得见人皇陛下,也请告知陛下,北海防线,我将无我,将义无反顾投身于汹涌滚烫的历史洪流中。”
说完后,一老一少到了庭院。
蒲维清已看见偏房道场内,有一少年盘膝而坐,周身混沌气流淌,亦有股别样灵气冲击百汇玉枕之地。
少年福泽深厚,竟得了两位世外高人的倾囊相授。
自己年轻时,为何就没这般机缘造化呢?
蒲维清道:“这话说的像是在告别,北海之地有应龙,有极灵玉蟒等无双大将,更有海妖兽无数,神族想要破防,估摸着很难。”
宇文君白了眼阴郁的天幕,一老一少眼角的余光也瞥见了厨房里的绝世厨娘,正在打捞饺子,景佩瑶抬起头,对着即将步入正堂的蒲维清鞠了一躬。
幸好,今日的饺子下的很足,否则还真不够吃。
正堂内,宇文君手法熟练的开始斟茶,既不是雪域飘香,也不是龙泉清水,只是街道贩子摊上最劣质的苦茶。
与百姓同苦,得从喝茶开始。
蒲维清闻了一口茶香,诧异道:“如今还有多年前的万山苦茶?”
宇文君故作高深道:“昔日是少年,此时是院长,万山苦茶一直都在,只是当初喝茶的人变了……”
第521章 有点疼
蒲维清没好气道:“信不信我让佩瑶收拾你?”
堂外,景佩瑶端着饺子缓步而来,眉眼如刀,狠狠剐了宇文君一眼。
宇文君装作视而不见,姿态矜持抿了口茶。
蒲维清含蓄道:“饺子滋味应当不错。”
宇文君客气礼貌道:“嗯,不错。”
景佩瑶放下饺子又折身返回小厨房取来碗筷与蘸汁,三人围坐一桌,蒲维清先动筷子,继而是佩瑶,最后是宇文君。
规矩还是要有的,景佩瑶视蒲维清若父,不求宇文君如此,但身为晚辈就要有晚辈该有的样子,至于他人,如那两位丞相,宇文君自然可随意些,景佩瑶绝不在意。
吃了约莫六颗饺子后,景佩瑶才轻柔问道:“师尊近些时日莫要太辛苦了,书院本就诸事繁忙,人族政事,师尊可酌情而定,量力而行,偶尔松懈一星半点,也无伤大雅。”
蒲维清心中暖意横流,小丫头一如当年,平时冷淡,紧要时刻总是很暖心。
“知晓了,味道真不错。”蒲维清慈爱笑道。
景佩瑶乖巧点头,一副小女儿模样。
宇文君从头到尾只吃饺子不说话,单论味道,着实不错,毕竟是妻子的手艺。
饭后,宇文君给蒲维清整理了一盒万山苦茶,双手奉上道:“此一别,估摸着要明年开春后才可会面,心中万分不舍。”
蒲维清接过茶盒,淡淡瞥了眼宇文君,道:“她去了厨房,你就无需惺惺作态了。”
宇文君:“……”
厨房内,景佩瑶开始清洗碗筷,手法极其迅速,三下五除二便已完成,也不知洗干净了没有,哪怕没有干净,也无所谓,的确如宇文君所言,此次分别,至少要在明年开春以后才有机会相逢。
蒲维清缓步来到院落中,沧桑的眸子凝望了眼横龙壮丽风光,两位晚辈再其身后深鞠一躬双手作揖。
“珍重。”
当年轻夫妻抬起头,眼前人已不见。
景佩瑶这才伸出手,暗自运转紫微真元,使劲掐住宇文君后腰。
宇文君龇牙咧嘴,连忙求饶道;“夫人松手,感觉腰子已渗出了血。”
景佩瑶再度猛然发力掐了一把,令某人深深的吐出了一口郁气。
松手后,宇文君单手扶腰,说道:“大体上政务已算完成,具体实事也无需上心,我们先行去北海同伏城会合,他们也许会感到士气高涨。”
黑山之地惨败后,无疑令北海人心惶惶。
伏城与郭氏家族几位元老难得戮力同心一次,共同安抚大局人心,近些日子忙前忙后,令郭氏家族几位元老都憔悴了。
景佩瑶想了想,道:“那楚玉呢,本想着趁着这短暂光阴,指点一番楚玉,之后再去北海,顺带也可多多照拂恒昌政务。”
宇文君叹息道:“罢了,楚玉心思通透,又整日与冯远秋厮混,路子不会走错,一老一少也算是热闹,如今你我心境都略有些乱象,指点楚玉反倒是不美。”
景佩瑶暗自点头,暗叹当家做主真是不易。
“先回一次玉溪镇,和爹娘告别后咱们再走,今年这个年关,我们肯定是回不去,老人家又容易挂念,恐思劳过度。”
“武宓暂且执掌盘龙,此次就你我二人,她想回去,随时都可回去。”
景佩瑶想了想,看了眼湛蓝的天空,道:“我们刚吃完饺子,这会儿归去恐他们又要大摆宴席,不如歇息会儿再回去?”
宇文君牵起妻子纤纤玉手道:“也是,先去一遭灵华山。”
“不知道那位气消了没有。”
虚空涌动,片刻后,年轻夫妻便来到了灵华山顶。
山下,谢家府邸一切如常,院落内,也并无加入些新的物件,也没少个东西。
书房内,谢一鸣伏案而书,南方政务稳定,然近些日子,谢一鸣也是想方设法给予北方各类资源,或是书籍,或是粮油,总之都是些实用物件。
不过此事也得讲究个分寸,送的太多显得痕迹太重,太少心意又不纯。
谢一鸣想要赠予更多一些,自然费不少功夫,比如让南方商旅在北方地界明里暗里的吃了些亏,又比如北方商旅到了南方又明里暗里的沾了些便宜。
因此事倒也得罪了些大商人,谢一鸣更是放下架子,与那些商人挨个喝酒赔罪,虽繁琐低微了些,却也让这位高大的胖子心里落了个实在。
吱吱吱…
书房的门被缓缓推开,知书达理的夫人站在门外轻声禀告道:“那小两口来了,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来家里,就在山上等着。”
“不如我去知会一声?”
谢一鸣放下手中笔,微微起身,舒展了一番身子骨,道:“来找我,又不愿入门,我还是得出去伺候,不然显得我这个长辈心胸狭窄不识抬举。”
夫人微低头,一言不发,觉得此话还是当面说给那年轻夫妻为好。
山顶,风还算舒缓,只是谢一鸣到了后,风便有些迅猛,令视野中的云海滚滚而动,似是要孕育出惊雷。
宇文君眸光镇定,微微想了想措辞,言道:“说来惭愧,此次空手前来,还望叔叔见谅,本想着送点物件,可又担忧叔叔多意。”
景佩瑶也在一旁缓缓点头。
谢一鸣鼻息微微加重,也没看这两人,目视前方,身着朴素衣裳,大有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之势,黑山之战过后,诸多喜锦衣玉带的体面人,也都换上了素衣。
“不知断念与流雪是否带着?”谢一鸣轻声道。
背后一剑,肩头一刀,刀剑和鸣,配合的天衣无缝。
同时遭受流雪断念重创的人族名人,谢一鸣应该是第一个,只是此事并未对外扩张,不然传扬出去还能算作是一桩不错的谈资。
宇文君顿了顿,摸了摸鼻头,眼神飘忽不定,道:“近些时日人族休养生息,刀兵之事鲜少发生。”
“本意今月止戈,养出股安然静和之气。”
谢一鸣哼了声,笑道:“公子的确境界高,我在公子这个年岁,若能有公子一半人生修为,那该多好。”
景佩瑶眼神怪异看着宇文君,似是再问如何答复。
宇文君眼神回应了下妻子,随即缓步来到谢一鸣近前共观波澜壮阔的云海。
“恰逢今日有所空闲,再相逢时,应当是在明年,或是后年。”
“若叔叔有闲暇,也可去北海寻我品茶论道。”
“到时,可在明月山招待叔叔。”
谢一鸣这才望向宇文君,眼神略有震惊亦有几分担忧,言道:“有多大把握?”
宇文君没有回答,谢一鸣欲言又止。
“行,我若有闲暇,自然会去寻你,且不会空着手。”
两代人相视一笑,山顶的风渐渐停了……
第522章 最后一课
玉溪镇。
傍晚,夜风微凉,刚好拂去人心燥热。
山脚下的庄园里,墙脚之地多是绿植,萤火虫若隐若现,平添几分夏趣。
屋内,唯有宇文君与杨举两人,妻子和岳父岳母都在厨房里忙活,老两口心肠热,近乎每日都盼着二女归来,如今终于来了,自然要大展厨艺。
桌上一盏白水晶,光辉柔和,照亮屋内角角落落。
比较起过往,杨举脸上或多或少有几分暮气,兴许是心中志向不得延伸,兴许是学问义理难以更上层楼。
在这玉溪镇调教上了年岁的学子,朝夕相处间,也沾染了些玉溪镇的龙气,如今容颜焕发,多了几分逸气,肤色也稍微白嫩了些。
两人相隔对坐,杨举仍是有些拘谨,手边的茶盏里的茶水未消退丝毫,宇文君已喝了半杯,恒昌将士阵亡一万有余,杨举知晓后,心头也沉重了好长时日。
不知那一万余人中,是否有自己的昔日好友,或是好友之子。
总之,心里不是滋味。
曾几何时,觉得读书人了不起,如今来看,读书人只是读书人罢了。
宇文君缓缓放下手中茶杯,轻声道:“那二位的学问义理如何了?”
杨举闻后,略微低头回道:“勉强算是采其大旨,可同宗主正常交流,但老人家辈分高,心思细,估摸着不会同您深言。”
“但也心里有数,略有三分平素枢机的气象。”
宇文君欣慰点头道:“也好,有些事,只能到此为止了,先生接下来愿做些什么?”
杨举心神一颤。
玉溪镇水土虽然养人,日子长了后,杨举也难免觉得心中疲惫。
他很难确认自己的学问水准处于几流,但总的来说,还是想要出走走,做些有用的事,至于在恒昌宗内当个教书先生,杨举并无此志,非看不上,只是觉得自己不太适合而已。
宇文君眼角的余光一直在寻摸杨举脸上的细微表情。
无贪欲,无执念,甚懿。
良久后,杨举郑重其事道:“我想四处走走,恒昌书院虽安顿了不少寒门稚子,可仍有大量的寒门稚子无处落脚,穷其一生不得学问义理,不识人生滋味。”
“当个浪迹天涯的教书先生,也还不错,可求个心安。”
宇文君想了想,狐疑问道:“真打算游遍四方之地传经授业?”
杨举笃定点头,为政,他不是那块料。
宇文君本想等着杨举开口,讨要一个分量不轻不重的方便之处,未曾想会是这样。
算盘落空后,宇文君也不心急,道:“我会给你一笔银子,往后若想要回到宗内讨个差事,或是想要在人族世界谋个官身加持,开口便是。”
杨举起身深鞠一躬道:“多谢宗主抬举。”
谢意归谢意,杨举也并不知晓往后路在何方。
大争之世,以私心为主,杨举并不求官身加持旱涝保收,只求岁月平安,多做有益之事,看本心是否可到那君子不器之境。
杨举看向了正堂外,说道:“我想先走一步。”
宇文君心里一沉,沉思道:“饭菜快要好了,你当还没吃过晚饭,再者,老两口重情义,无声无息的告别,是否潦草了些?”
杨举洒脱一笑,头一次在宇文君面前挺起了腰杆。
开怀道:“大概也是最后一课了,有人会出现在某段岁月里,之后便会离开,往后相逢与否,那是往后的事,可这一课总得上。”
宇文君单手托腮,略有惆怅道:“这一课非上不可吗?”
杨举也没有回答,径直走向屋外,步伐从容轻巧,肩松灵动,不再像是个暮气沉沉的教书先生。
课,还是要上的。
厨房内,正在掌勺的景父与正在切菜的景母忽觉心神不宁,下巴同时渗出了汗珠,二人迅速放下手中事,像是少年时第一次跋山涉水般跑向屋外。
正堂里,空无一人,院落里,偶有蛙鸣声四起。
先生走了。
景母面色如常,眼眸首次流露出几分深邃意味。
一旁的景父捶胸顿足道:“唉。”
老两口心有灵犀,对着门外,同时深鞠一躬双手作揖,久久未能起身。
厨房内,景佩瑶操持大局,透过窗户也看到了父母首次作揖送别的不舍模样,心中略有些难过,可每个人,都会经历这种难过。
先生最后一课,上的很潇洒。
仪式?世上哪来那么多的仪式,很多事都只是在心里翻江倒海。
过了很久之后,景父景母才回到了厨房,打眼一看,闺女已替他们完成了所有实事。
“我的一位师尊,也是如此,后来有幸又在恒昌宗见过她,我想你们以后也会有幸见过那位先生。”景佩瑶一边整理菜盘,一边柔声道。
景母来到闺女前搭手,声音很轻的说道:“其实本想着给他煮一顿像样的饭。”
景父开始端菜前往正堂,男人喜欢沉默,所有感怀都在心中。
正堂里,宇文君仍旧坐在原来的位置,微闭着眼,单手撑住下巴,似是要昏昏入睡。
菜香味也没能惊动宇文君的鼻子。
景父刚欲转身返回厨房帮衬那母女二人,闭着眼的宇文君缓缓开口道:“他将会当一个浪迹天涯的教书先生,心中无所求,只求有益,只求君子不器。”
“您放心就是了。”
景父重重点头,看了眼宇文君此刻的慵懒模样,略有担忧道:“很疲惫吗?”
宇文君微微坐起身子,转了转脖颈,道:“也不算疲惫,只是莫名的沉闷。”
“无需担忧我,您就坐在这里,无需去厨房了。”
探出手,掌心中一道青龙飞舞而出,以极速涌入厨房内,将菜肴汤羹一律卷至正堂桌上,更是摆放的整整齐齐。
景父见状,开口道:“要不要再去叫叫你娘亲?”
宇文君想了想,随和道:“我和佩瑶回来,娘亲自然是察觉到了,此刻还没来,或是在修行,或是去了师尊那里,明日再去半山腰聚一场就是了。”
“此事无需放在心上。”
景父安然入座,须臾,母女二人也来了。
这一次归来,总的来说不太喜庆。
景母看了眼四野,再次开口道:“不知会一声吗?不妨我现在就去一次半山腰,记得前些日子,我们也和武宓好好聚过一场。”
宇文君开始给三人摆放筷子,柔声道:“不必了,此次求你们心安,不求她的心安,她不来,自然有她的道理在里面。”
景父景母这才恍然大悟,或许,那位早就预测出今夜他们要被先生上最后一课。
玉秀没来,这一课便更完整了些。
“吃饭吧。”
第523章 提前团年
翌日,清晨。
薄雾氤氲,院落里,景父景母分别占据东西两面,一人练棍,一人练短刀。
呼呼呼~
景父棍法朴拙,无棍打一大片的豪气,更无一条线的锐利,只是简单的攻防转换,脚下步伐略有迟缓,但整体气象沉稳。
偶尔长棍抡圆,势头凌厉,还能透出一股不强不弱的劲气。
景母练刀更是简单朴素,刺,斜砍,挂靠,过来过去,都是这三招,刀无声无息,无暗劲透出,轻薄如纸,锐气含蓄,略有不得精要。
一股晨风袭来,宇文君缓缓走出正堂,本欲打个哈欠,看见岳父岳母练招这般端正紧凑,哈欠也就莫名散了。
开始细看两人招式,观摩中,景佩瑶也走了出来,站在宇文君身旁,也饶有兴致看了起来。
小两口也没有取笑,看的很是认真。
宇文君点评道:“爹的棍法朴拙,招式简单,可照顾方圆两丈,此两丈之内,攻防一体,单论招式无懈可击,且此刻练意不练功,估摸着功力还算尚可。”
“娘的短刀似匕首,如利剑,只能兼顾方圆五尺之地,近战已初窥门径,二位一长一短配合起来,寻常人难以破招。”
“只是可惜了,终究是上了年纪。”
景佩瑶修炼天赋颇高,其父母,虽比不得闺女,却也略微有别于芸芸众生。
若两人正值青春韶华,这般悟性根骨,兴许能在一夕宗混个内门弟子。
“你们觉得如何啊?”景父一套棍法练完,饶有兴致的向小两口问道。
另一边,景母并未分心,仍旧刻苦练刀。
宇文君轻声笑道:“尚可,已做到你们能达到之最好。”
景父心想不如和女宿比划一番,眼角余光看到夫人仍旧一丝不苟,心中便弃了这个想法,武事同儿女相隔千山万水,便是比划,也是浪费儿女光阴。
柔风徐来,风从半山腰而来,吹起宇文君鬓角,宇文君看向岳母那里,一步跨出便到了近前,柔声道:“我来拆招,娘亲小心。”
景母慈爱点头,随后一刀直刺宇文君胸膛,本意这一刀刺向咽喉,景母实在是不忍心。
宇文君微后退一步,轻声道:“您无需让我,尽情出招便是。”
屋檐下的景佩瑶见状,也喜笑颜开道:“娘亲莫要多心,他便是站在那里任由你猛攻,你也破不开他的护体罡气。”
景母顿时心气上涌,是啊,与女婿天差地别,她何须承让。
该让的时候必让,不该让的时候必杀,这是先生教给他们的道理。
随后,景母刀走中堂,直传腹部,宇文君这一次没有避让,轻微探出手,绕过刀刃,轻微弹了下岳母手背,手背润而硬,略有罡气凝聚,这一弹,并未让岳母刀势下缓,景母反而一个转身,反向握刀,一刀直逼宇文君耳下之地。
刀中有凌厉锐意,宇文君微侧头避开,景母趁势紧握短刀做出镰刀割麦子之态,倒挂而归,宇文君瞬息微鞠躬避开,继而右腿撑地,左腿瞬息弹起,如秋风般架在岳母肩头。
观战的景佩瑶微微握住秀气的小拳头,双眸光辉飘忽不定。
宇文君却并不知晓妻子心中所想,而是细看岳母眼神,平静内敛,无丝毫涟漪扩散,一个侧转身摆脱宇文君左腿,继而上身下坠,一刀斜靠向宇文君下三路。
只见女婿微微向前一步压迫距离,继而提膝格挡,景母手腕怦然一声撞击在宇文君膝盖之上,值得欣慰的是,手中刀并未坠地。
然而宇文君膝盖略微透出一道罡气,景母顿觉整条手臂一阵酥麻,手指自然松开,刀还是掉在了青石地板上。
宇文君弯腰捡起短刀,双手归还岳母大人,柔声一笑道:“这般距离,娘应当争取寸土之地,不该有大开之招,短刀讲究寸土寸金寸险。”
刀因人而异,景母心地善良,路数正大光明,不适宜用短刀,适合修行剑道,只可惜剑道一途博大精深,无三年五载的水磨工夫难以修成剑意。
岳母年事终究是过了年纪,唯有修短刀,才可短期之内练出点硬把式。
景母额头渗出细密汗珠,露出一脸慈爱笑容道:“知道了,这么让着我,你应该也很辛苦吧。”
宇文君微微一笑道:“第一招是真的让了,第二招没有,第三招也没有,娘的招式已略有三分精意。”
景母顿时开怀而笑,怜爱说道:“我就当是真的吧。”
另一边的景父见状,心里也有些痒了,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景佩瑶看出父亲心中所思,便替父亲开口道:“还不去父亲大人那里拆招?”
宇文君本意是想和岳母过过手后,然后去半山腰吃早饭,娘亲玉秀已传来风声,罢了,再陪岳父逗逗闷子。
脚下一转,便顷刻间到了岳父近前,宇文君含蓄一笑道:“您尽情出手就是。”
景父会心一笑,也真没有留手打算,弓步上前,势大力沉一棍击向宇文君头顶,真有几分当头棒喝的意思。
宇文君微微向右侧横移两步,便恰到好处避开。
景父一棍并未着地,骤然停顿在半空中,继而拧腰转跨,一棍横扫向宇文君,令这位女婿避无可避。
宇文君见状,淡淡然一笑道:“不错不错,还知晓运转这一纵一横的把式。”
刹那间之间,宇文君下腰三尺有余,这一棍近乎贴着宇文君肚皮擦过。
一棍横荡开来,景父瞬息之内无法收力,宇文君却快速挺直腰杆,一步移至近前,一腿扫向景父小腿之地。
嘭!
声音微小,劲道暗藏,景父顿觉脚跟子不稳,险些乱了阵脚,刚欲回击,宇文君的拳便抵在了岳父大人的下巴上。
胜负已分!
父子两人都静静看着对方,须臾后,两人同时收手。
景父一脸笑意道:“如何啊?”
宇文君拍了拍岳父肩头,轻声应道:“一纵一横过后,你便要欺压近身,膝撞对方面门亦或是心窝要地,你该进一步。”
“不过我能破开您的一纵一横,也完全是仗着境界优势,常人无法避让。”
景父咧嘴一笑,露出略微发黄的牙口,气笑道:“别哄我了,此次是我先出招,故而可以一纵一横,你不让我占据先手,我哪怕手握棍子也是有劲使不出来。”
远处的闺女却在此刻开口道:“其实他的先手也和爹爹一样,迫使对方正面招架,继而连续猛攻,而他的后手,也和方才一样,先避让,再找机会。”
“论招式,他在同阶之中属于下等之流。”
宇文君伤感的摸了摸鼻子,不知如何言语。
景母却很含蓄的开口道:“可君儿先手多数人抵挡不住,而后手也可让多数人无法占据先手,横竖立于不败之地,极其精炼。”
宇文君淡淡笑了笑。
景佩瑶也莫名心气上涌道:“是嘛?看我如何破招!”
宇文君顿时心神一凝,瞬移至院落中央。
脚跟未稳,夫人便凌空一掌劈杀而来,且嘴里叫嚣道:“我不用流雪,你我只比拳脚。”
这一掌大有中击流水之势,宇文君连忙侧步躲避。
景佩瑶抿嘴一笑,腰身一抖,凌厉一腿扫向宇文君脖颈之地,速度快若流风,宇文君心中暗叹不好,下意识短距离横渡虚空至一丈开外。
从头到尾,宇文君无还手机会。
景佩瑶得意一笑,然后快步来到母亲身边,悠悠言道:“看见没,他的招式真的是下等之流,只要他没机会出手,便一直处于被动。”
“他之所以厉害,只是仗着真元恢弘,且术法神通顶级,就像一个拥有能臣猛将的君主,怎么处理政务都很顺手。”
景母抿嘴而笑,眼神中满是无奈。
景父见此,却是险些笑出了声,原来女婿的招式真的不怎么样啊。
宇文君咳嗽了一嗓子,道:“我们该去半山腰吃早饭了,娘亲那里当已准备妥当。”
话音落下后,一缕劲风来到这院落里,继而横击四方,气势开阔潇洒。
“都催促了,我们赶紧去。”宇文君道。
景佩瑶挽住母亲胳膊,轻盈御风而去,前往半山腰。
宇文君一步来到岳父身边,含蓄道;“我们比她们要更快些。”
景父露出一脸憨厚笑容,道:“好嘞。”
下一刻天地倒转,宇文君同岳父来到了半山腰庄园内的正堂里,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十二道菜,以及一坛半月酒。
娘亲玉秀正在一旁摆放碗筷,身着一袭白金色长裙,透出阵阵醇柔气韵。
“你们倒是热闹啊,大清早的便开始操练。”玉秀看着宇文君怪笑道。
堂外,景佩瑶与母亲也来了。
两位母亲相视一笑,玉秀柔声提示道:“不用帮手,就这十二道菜。”
宇文君居主位,玉秀开始夹菜分食,且柔声笑道:“灵族那位前些日子来过这里,也去过你师尊那里,连续手谈五日,和了棋后,那位便离开了。”
“后方局势稳定,人族与灵族之间依旧展开良交通往来,后续还会给人族锦上添花,而你恒昌宗与灵族的交道则一如既往。”
“不过那位也觉得你不该让顾雍他们两人去魔界。”
“或是说,不该让人家的掌上明珠去魔界。”
宇文君拿筷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道:“我将亲赴北海,暂时无法前往魔界,再者我也不知晓他们究竟藏在魔界哪个风水宝地里。”
灵帝还真如之前所约定的那般来了一次,可惜宇文君未能亲自作陪,然有师尊出面,他亲自作陪与否,也不重要了。
玉秀又看向两位亲家,柔声道:“他们小两口估摸着今年无法回来团年,这一次突然回来,就当做是提前过年了,今日多喝几杯。”
景母欲言又止,却见闺女给了她一个含蓄眼神。
老两口也没多问,景父熟练打开半月酒,开始倒酒。
宇文君也没着急举杯,对一屋子人说道:“不知下一次归期在何时,早饭过后,我和佩瑶就得去北海镇守,局势很是险恶,但也请诸位莫要替我们担忧,顾好自己,便等同分忧。”
此次机会甚是成熟,神族若攻打不顺,则可消耗人族元气,令人族雪上加霜,若顺了,那便是海水倒灌,人间一片乱象漂流……
第524章 所谓重中之重
北海。
白虎与麒麟在海岸上嬉戏,水榭楼台上,海风轻抚恒昌旌旗,一同微微摇曳的还有赫连家族的族旗。
或许是因秋季即将到来,海风已有了丝丝阴冷之意。
宇文君,景佩瑶,郭老爷子以及伏城四人围坐一桌,赫连清漪为厨娘,为四人准备菜肴,无丫鬟侍女,此间一切从简。
郭盛和还在横龙山内养伤,老爷子嘴上不说,心里却挂念的紧,再护犊子,也无法就此事向宇文君发牢骚。
伏城安坐在南座,给三人斟茶倒水,一语不发。
很久之前,伏城便想过有朝一日可同大人物坐在同一张桌上议事,按照很久之前的想象,桌上的人唯有郭老爷子一人算是个大人物。
宇文君和景佩瑶也是大人物,但因年纪相仿,实则感觉不到大人物身上特有的气态。
黑山之地人族大败而归,郭盛和在战场上不算勇冠三军,只能说不怂,于大局而言,也只能算是小有功绩,略有对不住八顾之一的名号。
但无妨,郭盛和还很年轻,往后还有机会大展宏图。
宇文君凝望了眼老爷子脸上的忧色,柔然道:“北海之地,郭氏家族可彻底退出,主营后方之事,不过该有的分红,每年都会如数到账。”
郭老爷子微低着头,闻得此言又霍然抬起头,正视眼前的年轻人,沉声道:“钱财之事我不会放在心上,如今人族元气大伤,我身为北方一尊大佬,自然也会有大佬的担当,只是我心中有一事不平。”
“还请你答疑解惑一二。”
宇文君微微一怔,手指微微摩挲茶杯,道:“老爷子但说无妨。”
郭老爷子盯着宇文君眸子,缓缓言道;“莫非你觉得我郭氏家族只能如那妇道人家般,只能做一些不算大事的事情。”
“你让我郭氏家族退出北海之地,我无怨言,令我郭氏家族操劳后勤之事,也合情合理,但这似乎太合情合理了些。”
伏城微微低头,看了眼三人茶杯里的茶水,还较满,无添茶必要。
景佩瑶也不知是抱元守一,还是静气凝神,亦或是心里想起了那个小家伙,总之不像是个女政客。
宇文君闻后,单手托住下巴,似笑非笑道:“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我深表钦佩,只是当下诸多事宜,需要合理,需要符合人心所向。”
“我自然知晓郭氏家族内人才济济,某些年富力强的叔叔辈,论文韬武略凌驾于郭盛和之上,此类人自然可上台面,乃至于在战场立下赫赫功勋。”
“我有鲲鹏之志,欲直吞万里,可我也有口腹之欲,亦捉襟见肘。”
“后勤一事,看似不太体面光彩不算夺人眼球,却必不可少,得有极其可靠之人去落实,此类事情最是繁琐,桩桩件件大大小小,都得细细思量斟酌。”
“除了老爷子你,眼下我真无可倚重之人。”
“燕北游与慕容秋水乃至于仲翊,主掌恒昌与灵族之间的贸易往来,大体来看,灵族为我大开方便之门,可诸多事,仍需有人去做,他们真无法脱身,又值此多事之秋,原本一些无需亲力亲为的事,都得亲自上场以定乾坤。”
“郭氏家族只要可稳住后方,便已等同于斩杀了五位无极大将。”
“还望老爷子明鉴。”
基础乃重中之重,自古如是。
听得宇文君一套犀利言辞,老爷子无声而笑,端起茶杯小嘬了一口,道:“这马屁拍的不错,已到炉火纯青之境,既符合现实,又能达人心之理,我家那小乖孙真不知何时可到如此之境。”
宇文君也喝了小口茶水,淡淡然道:“待得郭盛和何时成了郭氏家族的掌舵人,他自然就到这个境界了。”
“许多道理并非不懂,只是没机会去懂。”
“老爷子这就有点如那贫苦之家的父母般教训子女一样,明知晓子女能力边界,却又爱抱怨子女无出息。”
郭老爷子脸色古怪,欲言又止。
南座的伏城见缝插针,连忙给两人添茶。
老爷子憋了半天,才阴阳怪气道:“好小子,都敢说教老夫我了,北海有你,当安然无恙。”
大体而言,宇文君与景佩瑶主掌兵戈之势,伏城主掌谍报,内政赫连家族还有些多位精明实干之人,自然是无忧。
至于往后是否如当下大局如出一辙,便又是另外一回事。
神族势大,足以震慑众生之心。
得亏深海中还有一尊极灵玉蟒与那清冥巨鳄养精蓄锐,否则真不知人心已散乱至何等地步。
老爷子这才问道:“我家那小厮,在战场表现究竟如何?”
“我要听个实话,今日若不说实话,我跟你不得了。”
族中长辈打量继承者一事,自不会依凭眼中所见,旁人之口风也至关重要。
他自认为,眼下的八顾之首还算是个实诚人,只是偶尔不太实诚而已。
宇文君也未想到,此时此刻老爷子还有这等心思。
想了想,微微叩响茶桌,缓缓道:“奔袭战可称之为上等,正面决战中等,大局中上等,然略有心浮气躁,修为不深,是一块璞玉,但得遇一个好匠人。”
老爷子闻后,表情微妙,这话听了后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骂娘。
继续问道:“以你的眼光来看,那匠人是谁?你族赤元,还是你自己,还是某些德高望重实力深厚之人?”
宇文君一脸诧异,反问道:“据我龙眸来看,老爷子体内血气旺盛,精气神精炼端懿,何至于如此打问家中后人之事?”
郭老爷子顿时一脸不悦,粗糙的老手拍了拍茶桌,茶杯里的茶水溅起三尺有余,略微厉声道:“只是随便问问,不行吗?”
宇文君连忙赔笑宽慰道:“息怒息怒,赤元倒是可做郭盛和的磨刀石,但却大材小用,郭盛和也消受不起,索成郭功力差了些也不行。”
“有些事,唯有自渡。”
“事后,我可令人将《极枢》心法传授于郭盛和,兴许可别开生面。”
老爷子一脸不屑道:“就那套培养稚子的心法?”
宇文君得意一笑道:“老爷子此言差矣,此功法出自于顾雍之手,乃是大道精华,悟性越高可得裨益自然也就越多,郭盛和只是心性不稳,但悟性是够了。”
老爷子这才释然一笑,顾雍的手笔无需置疑。
可刚笑了没两声,神色又是一凝,道:“你开宗之时,顾雍已驾鹤西去,后又得此《极枢》教导稚嫩学子,想来也是临时起意之心,而你在白鹿书院时已算是成才,顾雍绝不会传授你《极枢》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隐情?”
一旁的景佩瑶眨了眨眼,险些唉声叹气,为何这有些心结,总是解不开呢。
宇文君深感自己大意了,事已至此,也只好默然点头。
老爷子见状,手背青筋暴起,内里真元狂涌,险些外泄出阵阵罡风。
“果然啊,我就知晓那人不会轻易走了。”老爷子道。
宇文君如实言道:“顾雍师尊已替我去了魔界,可能就在魔君脚下修身养性,老爷子心胸宽广,想来也不会对往昔之事记恨于心。”
郭老爷子闻后,心中怅然亦很畅然,是啊,那狂徒虽不讨人喜欢,可能力还是明摆在那里的。
顾雍活着时,人族无人敢正面撄锋,顾雍死后,人人恨不得将顾雍得而诛之。
“王长生总是你杀的吧?”郭老爷子冷不丁问道。
宇文君摸了摸鼻子,不知这位老前辈是对自己不信任,还是想要在紧要关头知晓更多底线边界,或许二者都有。
一旁的景佩瑶默默道:“我算是帮凶。”
郭老爷子嘿嘿一笑道:“也罢,我总得知晓些事情,总不能在往后无意之中犯了策略之误,犯了人情世故的大忌。”
王长生已死,封了个无法世袭罔替的异姓王,王家后人在仕途官场几乎断了中梁,然而在南方之地,依旧树大根深,饶是谢一鸣也得一如既往给王家三分薄面,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个忌讳,郭老爷子得避,恒昌宗也得避,很多人都要避。
赫连清漪开始上菜,以海鲜为主,血红龙虾,人头大小的金黄螃蟹,以及海鲜汤,数量虽少,然味道与质量称之为上佳。
身居北海,海鲜管够。
郭老爷子兴许是话说开了缘故,今日也是胃口大开,提起大龙虾便大口朵颐了起来,丝毫无长辈的体面斯文。
宇文君和景佩瑶对视了一眼,为了配合老爷子,也是不顾吃相大口朵颐了起来,至于伏城,一看这架势,也就自然知晓该如何控制吃相一事。
……
饭后喝了几杯闲茶后,老爷子便率众离开了。
至此,伏城近乎彻底掌握了整个北海大小政务。
宇文君与景佩瑶自然不会对政务过多插手,赫连家族已成北海实际权力最大的存在。
“近日可有些风声?”宇文君站在栏旁轻声问道。
伏城应道:“那一边偶有海啸发生,兴许是刻意而为,不过我们也不是吓大的,渔船一如既往出海捕猎。”
“偶有波折,便有海妖排忧解难,明月山那位姑娘,偶尔也会搭把手。”
“倒是有一事,令我今日起了疑心。”
宇文君微微皱眉道:“何事?”
伏城如实言道:“就是无糟心事发生,令我怀疑。”
“单纯的吓唬恐吓,我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可这个时机很敏感。”
“外加出海的渔船本就人员混杂,北海之上,也有多条暗线,非老马不可识途。”
“调查此事极其耗费神思,且有可能吃力不讨好。”
宇文君想了想,道:“你这里一切如常,此事我去落实。”
伏城诧异道:“你刚一来,估计对面也会疑心加重的。”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无妨,郭氏家族率众离开,外界将会误以为北海暂时政权散乱无神,对我而言也是个机会。”
伏城深深吐出一口气道:“倒也是。”
第525章 请殿下赐教
明月山。
天色阴郁,临近立秋,渐凉渐寒,且海上最近也不会升明月。
楚谨言照料小皇月洗精伐髓,景佩瑶也回到了熟悉的书房,以往就是在这间不算不算宽敞却足够精致的书房里锤炼心境,也就是初始三日,扶摇女帝过来照看过,三日过后,女帝便再未在书房里指点景佩瑶。
可惜的是,小皇月还不识文断字,楚谨言的学问义理也仅是可明断是非,略微一观大局而已,诸多细致活儿,景佩瑶得亲力亲为。
言传不如身教,学问义理至关重要,将间接决定,小皇月往后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想到这里,景佩瑶心中觉得略有亏欠,亏欠女帝,亏欠小皇月,多事之秋,她很难保证自身一直处于心境豁然之中,对小皇月的指点,必然会有诸多不足之处。
明月山外约莫百里之地,有一孤僻小岛,岛屿之上皆是岩石,无绿植,更无生机,倘若只是临海垂钓,此地算是上佳之所。
宇文君在这座小岛上默默修炼,近日诸事繁忙,唯一有所喜人之事,便是修为有了些松动,预估经历几场恶战后,便可到破极巅峰,寻思破境归元一事。
只可惜,此次境界修为松动,只是所发生之事太多,非苦修积累而成,更多只是感悟人间大势,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到了此等境地。
还有一层缘由,此次大战,虽是赤元与应龙之功,可战绩上恒昌宗终归是斩杀了一尊无极天虎,气运楼那里,武运蒸腾,继而反哺宇文君。
就不知景佩瑶是否也会受到某些反哺。
对于归元二字,宇文君始终淡若止水,不强求,单论战力,他已凌霄之下无敌,便是入了归元,依旧是神霄之下无敌,进或不进,都无甚影响。
此刻在这里默默修行,也仅仅是养精蓄锐,打算今夜出一次海,前往那无人问津的岛屿,以及险恶的暗礁之地瞧个仔细。
忽然间,虚空涌动,国师李洪山亲至。
见到盘膝而坐的宇文君,李洪山并未打扰,而是遥望远方的明月山,说实话,多年来李洪山还是头一次距离明月山如此接近。
宇文君徐徐睁开眼,龙眸如炬,先是凌厉,继而柔和望向国师大人,开口道:“远来是客。”
打开无疆手串,取出一张木桌两张木椅,以及一个茶壶,一袋茶叶,两个茶盏,一掌落向地面,凝聚地气化作清水。
掌心中青龙吐火,就地煮水,再有片刻,便可喝茶。
李洪山自然入座宇文君对面,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番宇文君的手法,道:“殿下倒是手法熟练,想来以往在魔界,在妖域,都有过这般忙里偷闲的经历。”
咕噜咕噜……
茶壶嘴处,热气氤氲,水已沸腾,宇文君手法轻柔开始泡茶,随和道:“忙里偷闲也是人之常情,国师大人来我这里也算是忙里偷闲。”
“关键在于一个偷字,偷来的东西,会令人心里落个实在。”
“故而有人云: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李洪山微微叩响桌角,呼吸略有粗重道:“我这人没偷过东西,一切都是靠本事,妖域一战,也是靠本事令人族大败。”
“害的殿下亲赴北海镇守中枢,我心深感愧疚。”
茶叶渐渐泡开,却未看到茶色,此乃千秋白水,适宜养人养心,不适宜品。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院长大人让国师来到这里,还是国师自己想要来看望看望我。”
李洪山莞尔一笑,较之以往的仙风道骨,国师大人现如今两鬓斑白,眼神不再如以往那般清透。
“一点心意,还请笑纳。”李洪山神色愈发疲惫,取出一部黑金卷轴安放在桌上。
宇文君微微一怔,黑金卷轴乃星罗谍网天字级卷轴,记录的都是诸多紧要人物见不得人的事,亦或是某些要塞之地具体的城防部署以及山川地势等。
诚意很足啊。
宇文君诧异道:“此事人皇可否知晓?”
李洪山摇头道:“我来这里,陛下是知晓的,但此事,陛下并不知。”
“历经惨败之后,我悟得一朴素道理,那就是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
“凌玉卿我明里暗里调查颇久,未得实情,殿下一出手,直接连人都带走了,起初我还在疑惑,殿下究竟何德何能,后来知晓殿下出自于龙族,便悟了。”
“妖域之事,我自认为老成持重,可结果还是闪了老腰,而殿下深居简出略有布局,虽不知成效之后,当也在老夫之上。”
“今日前来,便是求殿下赐教。”
宇文君举起茶杯,在嘴边微微摇晃,其实千秋白水并无烈香,茶韵较浅,不值得这般。
“国师大人便是心境受损,也不该这般低头才是,于情于理,我都是晚辈,国师大人抬举我了。”
李洪山举起茶杯一饮而尽道:“长大成人之后,哪有长辈晚辈之别,谁在高处,谁便是长辈,谁在低处,谁便是晚辈。”
“殿下真会说笑,莫非觉得我这份礼物心意不诚?”
宇文君收下黑金卷轴,无论里面记载着什么,他都会承认李洪山此刻的姿态。
“诚,当然诚!”
“我本愚笨之人,得国师大人如此看重,实乃天幸。”
“不知国师大人想要怎样的回礼?”
“请恕我愚笨。”
有些话得从正主嘴里说出来,才叫一个名正言顺。
李洪山自嘲一笑道:“殿下还是不信我啊。”
“也罢,如殿下的青年政客,古来也没有几位。”
“请殿下赐教妖域之事。”
宇文君微微摩挲茶杯,平淡开口道:“国师与陛下的猜测是对的,妖域着实有人布局甚久,且还是一太古生灵,若无意外,那太古生灵的杀力,可当与那魔君平分秋色,乃至于略胜一筹。”
“便是棋力,亦是如此。”
“此次大争,人族已从优势转为劣势,幸好,灵族仍旧是人族最重要的朋友。”
“三族压顶,绝非笑谈,往后还得靠国师大人好事多为。”
李洪山心中惊雷炸响,脸颊深处豆大的冷汗,颤声道:“殿下是从何处知晓此等机密?”
宇文君微微一笑道:“一来是观星,二来龙族对妖族本就血脉压制,偶尔知晓一些隐秘,莫非奇怪了不成?”
此话一出,无论宇文君所言是真是假,李洪山都会当真。
因为真理往往都是朴素的,如血脉压制一事。
李洪山起身说道:“卷轴里所记载的,是神域在北海安插的谍子,如何用,全取决于殿下之心,告辞。”
宇文君微微一愣,这感情好,自己倒是不用忙活什么了。
李洪山转身横渡虚空,宇文君心念微动,解开其混沌血契……
第526章 随风起
宇文君打开黑金卷轴,先是名单,继而是海域地图,大小岛屿,暗礁,一目了然。
谍目首领名曰安云,年纪四十二岁,修为归元,擅使短刀。
二头目名曰穆灿,年纪三十六岁,修为破极,擅使剑。
神域共派遣来谍子七十二人,有所遗憾之处在于这黑金卷轴内,并未记录二位头目的习性特征,惯用伎俩。
也并未记载这些人安插于何处。
遇见瞥了眼海岸方向,虚空中生出一道劲风,向伏城那里凌厉而去。
主掌北海大小谍事者是二当家穆灿,大当家安云鲜少入海,似有甩手掌柜之嫌。
宇文君怅然而笑道:“国师大人果然机敏,星罗不好下手,便让我来下手。”
“这黑金卷轴,更像是人皇陛下一道圣旨。”
世人皆以为恒昌与庙堂不和,形势的确如此,至于本质如何,便是宇文君自己也难以说清。
许久后,伏城御风而至。
见茶桌上有两杯茶,且都有痕迹,便知晓不是为自己特意准备了茶水。
宇文君将黑金卷轴递给伏城,轻声道:“国师大人来了一趟,这些情报估摸着是真的,你暗中好生调查一番。”
伏城瞥了眼黑金卷轴上的名单,狐疑问道:“过往渔船倒是最适合藏污纳垢,细细追查的确能有个眉目。”
“不过国师大人是否有不轨之心?”
眼下局势,庙堂与恒昌心知肚明,谁也不愿戳破那层窗户纸。
有无借助神域之力打压恒昌之心,谁能说清?
越是大势,便越值得利用。
宇文君心中亦有这般迷惑,思来想去道:“姑且当做是真的,便是有恶事发生,那就随机应变。”
“真诚二字,于政客而言太过于奢侈了,得我们去探究出最终真相。”
“待会儿我便游历北海,打探穆灿下落。”
“此事你酌情而定即可,便是发觉一些触目惊心的真相,就当做寻常。”
伏城嗯了一声,身为八顾之一,伏城的胸襟气度毋庸置疑。
黑山之败,令人族上下蒙尘。
北方世家受到六疏十九策的限制,其心是否还在人族,是两说之事。
平日里德高望重的世家,私底下与神域大佬有所往来,也在情理之中。
只能但愿勿要发生此类糟心事。
怎奈何,世家最是奸诈狡猾。
以往宇文君与柏小卫联手,对南北世家诸多掣肘,一些隐患总会在最敏感的时期暴露出来,此事宇文君心知肚明,人皇亦是如此。
在世家与龙族之间,人皇无疑是选择了龙族,但这个决定也冒了很大的风险。
归根结底,陛下也看中了这一代八顾之首的赤子之心。
或者说,陛下从未怀疑过顾雍的眼光。
真性情所选择之人,自然也是真性情。
想到这些,宇文君对谢一鸣略有愧疚之意,那个高大的胖子,是宇文君认识的长辈中,为数不多的老实人。
伏城就此离去,宇文君起身活动了一番筋骨,随后便扑通一声跃入了海水中。
水面之下,一片辽阔盛景,各类世面上价值不菲的海鲜在这里多如牛毛。
入水三十丈左右后,视野略有暗淡,宇文君龙眸如炬,良久之后,一条体积壮硕磅礴的大鳄游至宇文君脚下。
大鳄长达六丈有余,双眸暗红,头生棱角,乃清冥巨鳄后裔。
脚踩大鳄头颅,未激起丝毫涟漪,瞬息间离开了此间海域。
“四处游历,去那不为人知的暗礁,或是荒凉小岛。”
“勿要中途停留,纯属溜达。”
……
……
皇都,飞龙台上。
人皇俯瞰当下的皇都,一如既往繁华万丈,可惜天气不好,隐有悲恸秋风。
所幸方才得知,岳擘已睁开了眼,元气大伤,肋骨全断,预计半月后才可驾驭胯下黑虎挥舞方天画戟。
国师从后方缓缓而至,距离陛下一丈间距时停下脚步,微低头沉声道:“臣去了一遭北海,得八顾之首指点,知晓有一太古生灵潜伏妖域,拿捏实权。”
“作为回报,赠予他黑金卷轴,近些年在北海所有经营,一并交出。”
人皇单手负在身后,闻得此言,顿时紫薇真元自体内汹涌暴起,险些外泄震碎这阴郁的天空。
太古生灵!
人皇眼眸明暗交错不定,若暗潮无边欲冲天而起。
“那位殿下,提前知晓一些情报,一直隐而不说,此刻却说出口来,国师如何看?”人皇压抑问道。
这一手,令人族陛下始料不及。
星罗谍网,竟败于盘龙,令人匪夷所思,陛下养气功夫再好,也难掩心中失望与愤怒。
李洪山深鞠一躬,忽觉脊梁骨有些冷,似是染上了风疾。
“龙族对妖族有血脉压制,知晓内情不算奇怪,估摸着那位殿下起初并不知晓此事,只是黑山一战过后,才确认汇总。”
“眼下北海之战,得仰仗那位殿下。”
“未来诸多事,也得仰仗那位殿下,三族欺压两族,非笑谈,极有可能发生,妖族底子,比想象之中坚实深厚。”
“我虽不情愿说出此话,然局势着实如此。”
人皇克制呼吸,心境一片凌乱,似三四月的柳絮漫天飞扬不知去向。
“国师只见,还得倚重那位殿下?”
李洪山轻声道:“是,他与灵族交好,可作为人族与灵族之间的桥梁,前些日子,灵帝曾越境,去了东方之地的玉溪镇。”
人皇闭上了眼睛,人在风中屹然不动。
“败了之后,总归会有这样的那样的糟心事,朕失态了。”
“只可惜当下国库略有空虚,朕想表示心意,却囊中羞涩,过些日子再说。”
宇文君也许不看重庙堂的心意,可恒昌将士自然会看重庙堂的心意。
顺势而为,无可奈何。
李洪山诚然道:“不久后,便可知晓那位殿下尽数底蕴。”
人皇幽幽叹道:“最好勿要知晓,如此便可心安。”
迷雾尽头的风景,值得敬畏!
李洪山欲言又止,微鞠一躬徐徐退下。
风起,雾罩皇都。
不知今年中秋,是否有明月高悬。
第527章 误了先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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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8章 千秋大业一杯茶
宇文君道:“可有睡椅,我这人站着就想坐下,坐下就想躺下。”
伏城眼神飘忽不定,为难道:“没有,你若是想要躺下,水榭后方有一块巨石,我以剑气给你修成一座卧榻,给你安放在此地,再加以毛毯,玉枕,如何?”
宇文君单手托腮,静静看着杯中茶水,诚然道:“甚好。”
伏城微微起身,继而快步离开水榭,良久后,水榭后方剑气激射,等了片刻后,伏城便单手托举石卧榻来到水榭这里,缓缓安放下来。
对着屋子里喊道:“夫人,取一件毛毯与玉枕。”
里面的赫连清漪闻声后,表情微妙,这八顾之首还真是颇有闲情雅致,只好给宇文君带出毛毯和玉枕安顿在这座光洁圆润的卧榻之上。
伏城剑意上乘,修出的卧榻圆润如意,一块寻常石头,还真被伏城折腾出了三分贵气外泄。
安顿好后,宇文君对赫连清漪微微点头致意,便躺在了卧榻之上。
伏城也和夫人整理好饭桌,留下茶具后便就此离开,往后这座水榭,便成了宇文君的容身之所,不过他们也得按时给宇文君送来可口的饭菜。
海风轻柔,宇文君横卧在卧榻之上,望向明月山方向,喃喃自语道:“也好,提前感受一番为人母的滋味,亦算是磨砺,反正你总归都要挺起肚子的。”
想到这里,宇文君对楚玉再度心生愧疚之意。
忽然间,虚空涌动,赤元缓步而来。
看见桌上茶壶茶杯,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水,和昔日宇文君去妖域见他时如出一辙。
宇文君仍然横卧在卧榻之上,细看了眼赤元脸色,微微疑惑道:“伤好了?”
赤元坐在椅子上,抬起头没好气道:“我不出点事儿,你心里还不情愿了?”
宇文君缓缓坐起身子,道:“当下人心浮动,我深感惆怅,诸多人都在怀疑,我龙族底蕴究竟如何,北方世家大族眼下无异动,也是因为我们并未亮出底牌。”
“这一战莫非真要把玉溪镇里的族人全请过来?”
举族之力,对抗神域,有违龙族本心。
想到这里,宇文君苦笑连连,心中五味杂陈。
龙族尚未起势,便要元气大伤。
赤元自顾自饮茶,神色从容道:“有一个细节,你莫非忘了?”
宇文君一脸狐疑道:“细节?一个怎样的细节?”
赤元老神在在道:“一个足以改变局势的细节。”
宇文君陷入沉思,海风依旧在轻微吹拂,水榭内,落针可闻。
赤元也不言语,淡淡看着宇文君,觉得偶尔打个哑谜,也还不错。
苦思良久后,宇文君嘴角上扬道:“我记得鲲人,它不愿臣服龙族,被你封印万年,莫非这其中有变故?”
赤元砰然一声双手拍击,道:“不错,确有变故,单论战力,鲲人最强,当时封印鲲人,是一障眼法,本意是迷惑人族,且变相展示一番龙族伟力,也就是我个人伟力。”
“如今,反倒是可迷惑神族。”
“海下深处,神族使者暗访鲲人,解开其封印,进行游说劝降,只为对北海造成致命一击。”
“为了让这件事合情合理,我再不曾去过鲲人昔日下陷的那片海域。”
宇文君哭笑不得道:“连我也蒙在鼓里?”
赤元会心一笑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本来想将这一手永远的保留下去,如某些真相永远被尘封,怎奈何不到三五年光景,真相就得公之于众。”
“我觉得有些失望。”
“每每想到此事,都恨不得主动攻向神域,以泄心头之恨。”
宇文君连忙连哄带笑道:“冷静,进攻神域,只会让神域觉得我们很嚣张,他们主动攻来落得惨败,才会对我们心生敬畏。”
“亦会告知魔族,我们不好欺。”
赤元施施然道:“道理我懂,可此次只有我,以及三尊无极猛兽挑大梁,恒昌军伍无擅长水战者,略有势单力薄之态,不足以震慑人心啊。”
人心惶惶,如何安抚?
宇文君道:“云汉杨氏,对我不服,且有旧怨,只要他们可带着财物犒劳北海将士,便可安抚人心,若有多位世家大佬一同前来,则更可安抚人心。”
赤元含蓄一笑道:“你不考虑忽悠几个无知幼童,教给他们一首歌谣用以散播谣言?”
“北海有龙,镇守永安。”
“群敌胆怯,不敢来犯?”
宇文君闻后畅然大笑道:“这有些扯,太易被人看穿,小事倒可用此低等手段,亏你能想得出来这一出。”
赤元眨眼道:“可北方世家,除了郭氏家族与赫连家族,余者,对你可谓是恨之入骨,柏小卫暗中助力,伯牙郡两大没落世家锦上添花,如今北方大地已有十二座恒昌书院拔地而起,且疑似出了几个往后可当大官的料。”
“你不觉得你的法子有点扯?”
“此事得有一个强有力的表率啊。”
宇文君苦着脸道:“人皇可不愿看我脸色,照顾我的情绪,更不会圣驾亲至,秋清与那位院长与我本就熟悉,显得痕迹太重,庙堂诸位尚书大人对我也不服,他们若是来了,其效与丞相大人比起也并无异样。”
“南方谢一鸣倒是斤两足够,可南北有别,便是来了,也等同于清汤寡水。”
人心不安,北海浪潮不平,此事已成重中之重。
忽然间,宇文君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赤元狐疑道:“想到了什么馊主意?”
宇文君挺直身子,不怀好意的笑道:“一夕宗古澄,其人无极修为,也曾驾临人族皇都,留下一段佳话。”
“虽与我交好,可终是外族。”
“他来了,便象征着整个灵族的态度,合两族之力,还对付不了神族,如此一来,人心可安,且外人推算时,也会下意识联想至灵族北方情况安然,否则也不会派出古澄这等大佬过来助阵。”
“就算不是这样,我们也可为古澄到来散播小小谣言,忽悠不了智者,忽悠随大流的百姓或是小福贵门庭是够用了。”
“他只要大张旗鼓的来一次,哪怕天一亮就走都行。”
赤元掩面笑道:“不错,古澄来了,庙堂那里还不来人?”
“说不准重伤初愈的岳擘都会驾驭黑虎握着方天画戟来一遭。”
“在局势压抑之际,来一出形式大于内容,老百姓最吃这一套,诸多随风摇摆的门庭世家说不准也吃。”
“但得给古澄足够的酬劳。”
宇文君微微一笑道:“你有所珍藏我是知晓的,具体是什么,我就不明言了。”
赤元沉默了须臾,郑重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第529章 走,去攻打神域!
一缕劲风跨越国境,涌入梦都府内。
书房里,古澄看着堆积如山的折子,双手使劲揉捏双目,想要令自己更精神一些,甚至想要效仿人族先贤悬梁刺骨的法子。
非古澄处理政务能力不行,只是长久如此,令他感到深深的沉重与厌倦,因此,对庙堂内的文臣亦是有了股由衷而发的敬意。
一缕劲风扑面而来,古澄蹭的一下坐直身子。
揉了揉脸,原本的疲惫无奈若潮水般逐渐消散。
笃笃笃……
门外,林青玉敲门,屋内的古澄应道:“进来说话。”
林青玉推门而入,神色介于凝重与松散之间,摇摆不定,如当今天下大局。
“那缕风入府后,便无任何遮拦,我已知晓那位殿下的意思,你怎么看?”林青玉柔然问道。
归根结底,这梦都府内,林青玉的实权才是最大的。
也唯有这位姑娘家可左右那位宗主大人的意志,古澄始终是欠了些火候。
古澄起身伸了伸懒腰,道:“这些政务,你又无法替我处理,劳烦宗内长老,难免又让宗主大人对我心生嫌弃之意,我很难办,你有何高见?”
这是考验,是北寒梦对古澄一个人的考验。
处理家事国事若再有问题,古澄枉为一夕宗的二当家,尽管折子里的事都是日常政务,难度不大,可该有的态度还是必不可少的。
近些时日,大小政务经过古澄之手,不说别开生面,至少也在井井有条的范畴中。
偶尔偏差,也在预料之内。
林青玉顿了顿,沉声道:“此事,对宇文君的德才智是一重要考核,虽是国家大事,可借助于外力,终归有失妥当,此次你去了,宇文君在陛下心中,在宗主心中的份量要掉秤不少的。”
“你若是不去,便要看那龙族殿下的胸襟气度如何。”
“安抚人心之政,需得文火慢炖,宇文君想要一气呵成,未免太过孩子气。”
古澄又觉浑身上下疲惫不已,回到椅子边慢慢悠悠坐下,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寒光,道:“也是,不去就不去,不说人族,咱们灵族也想知道龙族底蕴究竟如何。”
“替我写一封回信,就说我政务繁忙,无暇脱身,彼此共勉之。”
林青玉睁大美眸,细看古澄脸色,诚然问道:“你心中既有所思,为何不亲自书写一封回信?”
“出自于我之手,你难道不怕那龙族殿下胡思乱想?”
古澄微微摇头道:“不怕,那孩子心境澄明,非小肚鸡肠之人。”
“再说了,他真若是顶不住,我难道还要袖手旁观不成?”
林青玉先是迟疑,随后释然一笑道:“言之有理,我便替你写了这封信。”
这位女管家就在案台上提笔而书,林青玉的术法朴素清雅,无锋芒锐气,一笔一划都在实处,片刻后,书信已成。
“政务繁忙,无暇脱身,兄台莫要多意,有难本座必到之。”
古澄连连点头道:“甚好,他应该会懂。”
林青玉幽幽言道:“得由你横渡虚空送至北海。”
“我修为不够,还望理解。”
古澄一时无语,至少大袖一挥,将这封书信送往北海,早知如此,还不如自己亲自书写,虽书法不堪入目,可好歹也是无极强者的笔法。
北海,水榭里。
宇文君仍然躺在卧榻之上,刚欲迷瞪一会儿,便觉虚空涌动,回信已来。
大致瞟了眼,宇文君便蹭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然后单手托腮,双目无神,似笑非笑道:“好你个古澄,竟然给我上课!”
古澄尚且如此,灵族其余人也是如此。
当下需要一柄锋利的刀子,破开暮气沉沉的局面,为人族与灵族竖立坚固道心,宇文君自身已成一柄战刀,锋利与否,世人且在观望。
深明其意后,宇文君便再度射出一道劲风。
须臾,赤元横渡虚空而来。
宇文君直勾勾看向赤元,好奇问道:“方才若有事,不知是何事?”
赤元见宇文君神色凝重,微低头道:“以往在某片水域养了一只王八,方才去看看那王八是否长大了些?”
宇文君闻后,无声而笑道:“那长势如何,若是母的,是否下蛋了?”
赤元双手作揖,如实应道:“公的,约莫是长了一斤三两,或者一斤二两,长势不算喜人,中规中矩罢了。”
宇文君深呼吸一口气道:“此次由我们单挑大梁,两族的陛下也在静静看着我能折腾出多大水花,既如此,那便给他们一个交代。”
赤元心里一沉,年轻人上了火气,极易兵行险招,小声问道:“你意欲何为?”
宇文君畅然一笑道:“我又一想,当下越是安抚人心,便越会越描越黑,以我之见,不妨主动一战。”
“来一战,痛痛快快一战。”
“胜了则一切如常,若是败,也要让神族付出极大代价。”
“云波诡谲,恩恩怨怨,总得有一个了断才行。”
这个道理,便是那村野匹夫都懂,何况八顾之首,可人们迟迟不敢轻举妄动,总归有着各种各样的难言之隐。
无人可知神族来犯北海会倾泻多少兵力?
宇文君这个八顾之首的成色,也将会在北海之战中暴露无遗。
北方世家大族或是在观望,或是已有人暗中投靠神域大佬。
突然一战,两边都不好受。
极有可能引发出一些触目惊心的真相,那人皇必然深知北方已有豪杰暗中投靠神族,只是不愿承认,或是不愿公之于众,人族士气低迷,再经不起寒心事了。
赤元建议道:“不妨等等伏城,看他是否可调查出一些消息?”
宇文君道:“消息与否,无非就是到底有多少内奸投靠了神族,北海之战,神族只能强攻,海域之上,并无多少排兵布阵的空间。”
“我承认神族确有擅长水战者,更知晓初次开战,便会有大量海妖兽沦为肉泥,可我也打算,一战试探一番神族对人族究竟是何意。”
“删繁就简,正面一战。”
“神族,也未必那么了不起。”
赤元越听越心虚,擦了擦额头冷汗道:“据我事前做出推测,神族与我们一战,至少会派出十位无极强者,自然是要一举拿下整个北海。”
“从而雄踞北海,俯瞰皇都。”
“如今各方无缘,岳擘等人尚未恢复元气,我龙族大业未成,也得保留实力,唯有借力而行,方可一战啊。”
“殿下一腔勇猛日月可鉴,可我们也有口腹之欲捉襟见肘,此战非碎仗,实乃决定未来三年的大争走向,不求胜,只求不败。”
“事先我意让殿下安抚人心,就是为了潜移默化养精蓄锐,得人望人心,凝聚倾国之力,与那神族争锋一场。”
上了年纪的人有时看似保守,实则步步为营。
宇文君深知赤元之意,只是手中无底牌啊,无极强者一旦正面开战,岂止是殃及池鱼那般简单。
海域三巨头虽有主场优势,可也架不住人多。
应龙虽勇猛,面对那神域的悍将,顶多一个打两个。
初次争锋,神域必会派出无双大将做那开路先锋。
宇文君也只能寄希望于乱战之中求一个险胜,一个体面。
只可惜魔界并未趁此机会与神域打生打死,不然何至于此。
忽然间,再度虚空涌动,又是一封书信到来。
“欲立于不败之地,打铁还得自身硬,凭你一己之力,能胜此战,往后无往而不利,庙堂江湖,奈何不得你,若借力而行,到时立场难免盘根错节。”
“如何取舍,望君三思!”
是正统宣纸,字迹婉约细致,尾勾锐利,似毒蝎之刺,又如一剑过后的余威。
北寒梦的书法还是可入流的,世面上也能价值黄金两千两。
宇文君怅然若失道:“我竟也有遇事不决的时候。”
“恐怕神族悍将,已在对岸静静观望,等恐惧与慌乱蔓延至整个北方大地,才会扬帆起航杀向明月山。”
“主动出击一次,如何?”
赤元脸色更加难看,怎么如此激进,不似平日之作风啊。
“不是说好让你三思吗?”赤元弱弱道。
宇文君气息逐渐平稳,双手负在身后,在这水榭里来回踱步,海风的力道一如既往,吹起宇文君长发,吹起衣袂飘扬,却吹不动宇文君脚根。
“其实梦姐姐有一句没说错,此事我龙族挑了大梁,的确可在往后政坛上立于不败之地,论功绩厥功至伟,论作用,也必不可少。”
“至少可给神族一种错觉,那便是人族,灵族,龙族三族齐心,共御外敌。”
“这话看似云淡风轻,实则颇具哲思。”
“只要我们可拿下这一战,就能换取一个彻彻底底的自由之躯,不受庙堂约束。”
“应了一句老话,主权都是打出来的。”
赤元听的越来越玄乎,刀刃上起舞,需要莫大的勇气,也必将大概率殒命。
“就指望我和应龙,还是去玉溪镇叫人?”赤元沉声问道。
他凝望向宇文君,眸光沉重如山,想要试探一番是否可压垮宇文君的肩膀。
然宇文君却好似肩挑日月般从容不迫,沉声道:“就靠你和应龙,以及我。”
“就我们三人,直奔晨芒山脉而去。”
“倒要看看,那里会有多少英雄豪杰手握刀兵等着我们。”
赤元顿觉浑身一软,道:“当真?”
宇文君亮出断念,沉雄道:“当真,即刻出发!”
赤元连忙上前道:“你所言句句属实,道理也易懂,只是你想要吓唬神族,怕是万万不可啊。”
“你我加上应龙,冒然出手,必会遭遇厄难。”
宇文君施施然道:“别怕,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正是因为你心境摇摆不定,才决定主动出击。”
“你细细思量一下,我们越是犹豫不决,神族是否越是心中暗爽。”
“可别中套啊。”
赤元一时云里雾里,仍旧觉得这过于冒险,简直就是儿戏!
“我给你跪下行不行?”赤元欲哭无泪道。
玉溪镇那位曾说过,宇文君往后便是尔等领袖,赤元可执行大小事宜,然大事仍旧是宇文君做主。
宇文君连忙搀扶起即将下跪的赤元,道:“你我无需在此争执,斗智斗力,我等皆在下风,唯有搏一把,或可有一线生机。”
“谁有会想到八顾之首,也会如此激进蛮横,真正的布局,是连布局者自己都不知势向何方,放心,若是死,我肯定第一个阵亡。”
赤元:“……”
“也罢,老子就舍命陪君子一次,若这一次侥幸没死,记得让景佩瑶做九十九道菜犒劳我们。”
执意如此,谁能奈何?
大势不在他们这里,搏一把,谁知道会是何等局面。
有时明知必死无疑,也当一无往前,此话是一句道理,有些道理,总得有人亲自去实践一次。
宇文君大笑道:“走,去攻打神族!”
第530章 我不是人
北海尽头,晨芒山脉脚下,平原三千里,设有晨芒军镇。
往年军镇虽有设防,然偷渡者只需稍加用心,便可涌入晨芒山脉内里,对于修行者的游历修炼,两族都有心照不宣的默许。
人族北方境内,亦有少量神族游侠,见人族光景,品人族圣贤书。
帅府内,假山屏风湖泊竹林,一应俱全,比起人族的建筑,神族建筑更倾向于整体的协调与雕润,明里暗里透出华贵之风。
最高的假山,竹林里最挺拔的那几根高风亮节之竹,方向一律对准正北方向,点缀独秀,便是神族多数建筑的核心。
前庭里,一位身着锦衣的人族青年与一位身着白银甲胄的将军同坐一桌。
茶,乃是神域特有的阳茶,味道浓烈却不冲脾胃,更有隐晦的洗精伐髓之效,前些年阳茶也曾明里暗里流通于人族权贵之中,从去年开始,才彻底断了货源,亦是令一众喜爱阳茶的豪主伤感不已。
青年名曰季潼,是昔日八顾之宴期间宇文君见过的那位季潼,也险些死在宇文君之手,如今他来了。
对桌是项豪,晨芒军镇二当家,面相约莫三十余岁,模样不算俊朗,也不算丑陋,配以高大长壮的身材,亦是有三分清贵之气透出。
而今晨芒军镇设并二十万精锐水师,甲等战船五百之数,乙等战船三千,阵容雄厚强大,暗里有多少无极强者,便不得而知。
季潼摩挲茶杯,徐徐言道:“如今北海,唯有龙族一根顶梁柱,人族元气大伤,恐到不了北海,将军若是此时发兵,便可拿下北海之地。”
“到时人族北方大地,便尽数掌握。”
“我等深受庙堂掣肘,将军若拿下北方之地,我季氏家族愿为马前卒,替神族大军安抚内政,磨平两族棱角。”
“机会已甚是成熟,还望将军三思。”
项豪笑而不语,前些日子也曾品读过季潼的纵横捭阖之论,这青年非修道之才,却是实打实的权臣苗子。
千年王朝,万年世家,季氏家族暗里投靠神族,也在常理之中,或许从很久之前,季氏家族便有了这等心思,谁让神族国力本就在人族之上呢。
大争后季氏家族才把握住一线机会与神族接壤,所谓政事,当真是千人千感,如今人族与灵族交好,又有龙族助威,使得天下寒门士子心中豪气生。
可在世家看来,无异于一盘较大的散沙罢了。
季氏家族便是投靠了神族,纵然神族有公正无双的朝华试,世家门阀无法横生枝节,可季氏家族也不会在神族内里生根发芽,过来过去,都在人族大地经营,故而朝华试对人族世家并无多少实质约束。
王朝倒了,便倒了,世家万万不能倒下。
涉及重大利益取舍,凡是有家底傍身者,自会选择更稳妥的立场。
只是,季潼这姿态太明显了。
项豪问道:“你这么迫不及待,所求为何?”
季潼缓缓笑道:“我所求,取决于将军之所赐。”
这是阳谋,项豪似无法拒绝,季潼在这晨芒军镇居住了半月有余,起初只是品茶论道,大谈学问义理,后来,便成这般姿态。
然而可惜的是,他始终未能跨入中庭面见姬南大将。
世家谋虑深远,所求绝非肉眼可见之少。
就连项豪自己都觉得当下时机成熟,北海曾有女帝,现有龙族,上古时期,龙族的确强大绝伦,如今的龙族还剩下几分悍勇,仍值得细细推敲。
本指望北方世家暗里调查出龙族底细,如今来看,怕是指望不住。
项豪也不觉得遗憾,所谓战事,哪会事事如意。
便是赌博押单双,都老是有所偏差呢。
“阁下先自便。”项豪起身道。
季潼微低头,项豪走向中庭,望向中庭之锦绣建筑,季潼微微叹息了一声,半月之久,也未能抵达中庭,一观建筑格局,以及那位大帅面相如何。
神族压价,下手极狠……
中庭内,四野敞亮,两位貌美侍女位于姬南左右微微摇扇。
姬南,姬壅之胞弟,容貌俊朗,模样约莫三十五岁左右,双眸似深海,长发微微卷曲,略有几分异域风采,亦透出嶙峋之狠。
“那玩弄心计的少年始终在怂恿我们进攻北海,我欲想知道更多一些,那少年总是密不透风,此事您如何决断?”
姬南闻后,微微从帅座上做直身子,瞥了眼远方,刚欲回答项豪,便看见一尊遮天蔽日的巨龙朝这里而来。
随后应道:“开战!”
项豪顿时望向北海方向,继而海浪冲天而起,遮住日光,形成海水倒灌之势,向晨芒山脉这里倾泻而来。
姬南瞬息手握战剑立于浪潮之下,凌空一剑横斩开来。
噗!
一声闷沉巨响,天倾海水被一剑截断。
异变又起,无数道微小的水珠凝滞于半空中,每一颗水珠龙气浓郁,似是具开天之力,轰然激射向晨芒军镇。
水珠越来越近,每一滴水珠,都是无极强者会心一击。
姬南面色阴晴不定,继而五位无极强者赫然出现在半空中,双手结印,真元沸腾,祭出无量火海,轰然焚烧天宇。
火势雄烈,大有焚天煮海之势。
应龙一击,在水雾氤氲中落下帷幕。
项豪亦是第一个手握金戈出现在应龙前方,二者相距不足三十丈。
宇文君衣袂飘扬,手握断念立于龙头之上,首次对阵无极强者,得亏有应龙助阵,不然他不会有这般勇气。
随时临时起意进攻神域,好在此刻的心境还算是坦然。
项豪直视宇文君,眸光翻涌之间,虚空中猎猎作响,继而电光火石不停交织,若白日烟花倾城绽放。
姬南亦是一步来到项豪身侧,望向龙头之上的宇文君,嘴角微微上扬道:“这是少年意气,还是深谋远虑?”
这一次的猛攻,过于突然,如孩童过家家。
只见宇文君身后的海域,一片平静。
宇文君单手负在身后,姿态傲然绝世,索然无味道:“二者都有,如今人族北方人心惶惶,需要一次胜利稳固局势,不知这位大将可给面子?”
姬南放声狂笑,笑声若奔雷,若四野虚空崩裂丝丝缕缕的裂缝,极其骇人。
“敢问宇文殿下,此次带了多少兵马?”姬南好奇问道。
宇文君面色平静,算上姬南,此地共有七位无极强者,方才联手祭出金色火海的五位无极强者,加起来未必是应龙之敌。
当然,凭借赤元之力,也难以硬撼姬南与项豪两人,不会有悬念,姬南不弱应龙!
“就我们三人。”宇文君道。
虚空旋涡涌动,赤元出现在宇文君身侧。
宇文君补充了一句,道:“准确来说,我不算是个人。”
姬南:“……”
“殿下执意要战?”
宇文君轻声一笑道:“总得打过之后才知晓。”
应龙动了,遮天蔽日的龙翼挥舞之间,衍生出万道凌厉风刃,每一道风刃占据方圆三丈之地,透出烈烈之音,万道风刃,激射而至。
姬南脸色骤变,大喝道:“找死!”
五位无极强者,一同出手硬撼万道风刃,风刃所到之处,割裂虚空,无物不破,似是要摧毁一切,天地间重力增强,若十万大山压制而下。
晨芒军镇大小之地,出现轻微地震,某些框架不算牢靠的房屋建筑,接二连三开始崩塌。
姬南与项豪同时出手攻向宇文君与赤元。
宇文君仍旧立于龙头之上,神色稳如老狗,该有的绝世风采还是要有的,他觉得这一战,他未必不能赢。
比如现在,五位无极强者刚荡开应龙万道风刃,其咽喉要地处,冷不丁同时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一只神霄雪鹏无声而动,无声而没,五位无极强者,就此阵亡。
雪鹏,唯有魔族土壤可孕育而出,亦是魔君心爱的国鸟。
遗憾的是,赤元猛冲向前,还未临近姬南,便被一剑贯穿肩胛骨,若非躲得快,兴许这一剑将会是穿胸而过。
一剑之余威,亦是令宇文君断了右腿与右臂,可宇文君仍旧是纹丝未动……
第531章 只亮一剑
应龙张口喷射出一道紫色雷光,中断姬南剑势,令其不得不正面撄锋,退后三十丈有余。
项豪倾力一击攻向应龙,应龙未纠缠,迅速震翼后撤十里之遥,龙角之地真元沸腾,轰然一声两道光束直射项豪与姬南。
宇文君趁势滴血重生,右腿与右臂生长而出,他欲出手,然无极强者交战场域之内,威压如山如岳,宇文君刚欲结印,丹田处便气血翻涌,欲罢不能。
姬南大笑道:“有种,这一战令我始料未及,再来。”
赤元瞬移至应龙之侧,严阵以待,姬南气势正在上涌,即将形成破海之势。
“撤!”宇文君轻声道。
应龙闻讯,瞬息调转方向,赤元略有摸不着头脑,也立即尾随应龙而去。
时不时回头观望,生怕姬南再度猛冲而至。
项豪见状,心中怒火中烧,身后虚空,更是衍生出大片炽烈光火,怒气已实质化,刚欲奋起直追,姬南透出一道气息,中断项豪气势。
“扶摇必在明月山留下禁制,那红衣男子虽不强,可应龙之力足以拖延住你我二人,穷寇莫追。”姬南咬牙道。
项豪闻后,重重叹息了一声。
五位无极,就此阵亡,这一战,甚是憋屈。
下方,季潼见状,眼神飘忽不定,想起了去年那个凌乱狂野的秋雨时节。
这一战,似是儿戏,又不是儿戏……
海域上,宇文君命应龙缓速而行,赤元仍旧提心吊胆望向后方,姬南那一剑的风采,可比蒲维清三剑合一。
“为何忽然撤?”赤元小声问道。
细细感知,应龙仍在巅峰,宇文君面色苍白,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意。
“此战,只是摸底,至少北海之敌,并无你我想象之中那么强,这股风声,再有半个时辰,便会漂洋过海,传至人族皇都,传至神族玉京。”
“人心已安,大势已稳。”
赤元擦了擦额头冷汗,长舒一口气道:“兴许真是被那一剑吓破了胆,这么浅薄的道理竟未能领会。”
宇文君畅然笑道:“其实我也刚反应过来,姬南不追,只是担心埋伏。”
“那三尊巨兽,还在海底恭候神族大驾,此战它们未现身,才是姬南最大的忌讳。”
“今日过后,神族至少可安稳至明年春季,短期之内,定不会轻举妄动,而你我,要始终镇守北海,严阵以待。”
赤元额头的冷汗淌到了脸颊上,他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头,如一个发了财的山中老汉。
明月山,九层高塔之上,景佩瑶身着一袭墨绿色长裙,立于风中,双眸神采奕奕,心情颇为古怪望向那归来的勇士。
应龙震翼高飞,去了临近的岛屿。
宇文君同赤元翩然而至,见到父君右臂与右腿颇为光华,景佩瑶心有余悸道:“如此重大决策,为何不事先告知?”
景佩瑶正视宇文君,实则后背亦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宇文君缓缓笑道:“临时起意罢了,总得知晓对方最强者有多少斤两。”
“接下来便劳烦夫人亲自下厨,来九十九道菜。”
“非我本意,只是赤元叔叔临行前的心愿,他担心回不来,又担心回来后没有盛情以待。”
景佩噗嗤笑了,轻柔一拳落在宇文君肩头,笑若春风荡向山谷河流,柔然道:“好,只是九十九道菜,需得一张很大的桌子,暂时无那般巨桌,到时便在海域之上以真元为桌。”
宇文君连连点头,会心一笑道:“若有技艺超凡的画师在侧,留下一副传世画卷也是极好。”
景佩瑶笑而露齿,又是轻微一拳落在宇文君肩头,嗔笑道:“别美了,我先去厨房忙活,茶已备好,暂时先坐下缓缓心神。”
茶桌上,乃龙泉清水,茶雾氤氲,乱人眼神。
看了眼景佩瑶离去的背影,赤元这才对宇文君怪味笑道:“方才的秀气小拳,是否打在了你的心上?”
宇文君缓缓入座,其实腿还在发软,可在夫人面前,怎能软呢。
装模作样举起茶杯,道:“只是寻常罢了。”
赤元鄙夷了眼宇文君,也开始端茶,十指发麻,微微颤抖,宇文君见状,微微皱眉强调道:“你好歹是无极强者,勿要乱我心境。”
“此战,你甚是拉胯,我真是高估你了。”
赤元无奈一笑道:“久疏战阵,手脚不利索,还望殿下体谅。”
宇文君心中一时无语,赤元尚且如此,海中那三尊巨兽,估摸着也招架不住姬南杀招,论杀力,姬南定然在九幽雀之上。
除应龙外,无人可拦住那尊神族猛兽。
“不妨茶喝完了后,再杀个回马枪?”宇文君冷不丁道。
赤元噗的一声将入嘴的茶水喷在了宇文君脸上,令后者猝不及防。
宇文君风中凌乱……
须臾,连忙抬起左臂,用衣袖擦拭脸上水渍,白了眼赤元,故作怒气道:“这般惊慌失措,真是有辱斯文!”
赤元讪讪地笑了,一时欲言又止。
……
……
皇都,御书房内。
柏小卫徐徐说出实况,不知是故意,还是本就说话缓慢,人皇洗耳恭听初时,面色沉重,近些日子诸事繁忙,心神疲倦,中期人皇渐渐抬起下巴,略有充盈之势,末了则胸膛起伏不定,神色渐渐恢复往昔光彩。
“此消息封锁也不是,不封锁也不是,以爱卿之见,当如何?”人皇愁眉苦脸道。
传扬人族上下,倒是可提神醒脑壮士气,却又难免激起神族怒火,引发更大恶战。
此次虽有儿戏之嫌,却是实打实的亮剑,令神族近期内不敢轻举妄动。
可若不传扬开来,又难免涨了他人士气灭了自家威风。
柏小卫双手作揖微鞠一躬,缓慢言道:“顺其自然,人族内政一切如常,无欲则刚,虽是虚张声势,但总比缩头乌龟强。”
“眼下人族很难获得实在优势。”
人皇先是挑眉,继而后仰身躯,抬起双臂,哈哈笑道:“朕准了。”
笑声回荡在御书房内,不知是苦涩,还是欣喜,总之五味杂陈。
谁能料到宇文君会冷不丁来这么一出?
“传旨,着许还山三日后,率两千大戟士开道,去一遭北海,赏赐之物,爱卿可酌情而定,可私下向宇文君传朕口谕,就说干的好!”
柏小卫轻声应道:“遵旨。”
……
第532章 南风向北
海岛上,风声渐冷,将士们也得更换棉衣了。
地面上铺着一张厚重地毯,此地毯长约十丈,宽约九丈,出自于伏城家中,乃用三尊破极境火狼皮编凑而成,其价值可供寻常百姓一生衣食无忧。
宇文君同赤元四仰八叉躺在地毯上,赤元微微揉着小腹,他本无肚腩,然当下腹部微微隆起,会心一笑道:“我本笑言,尊夫人当真了。”
九十九道菜,三十样汤羹,六十九样地道炒菜,菜品无重复,色香味均衡有致,真是服了景佩瑶的手艺。
且仅耗时半日光阴,便完成此等壮举。
吃饭时,小皇月更是吃吐了之后继续吃,楚谨言亦是撑大了自己的肚子。
宇文君双臂做枕,看向今日阴郁的天空,徐徐言道:“我那岳父岳母,本就做砂锅生意起家,佩瑶以往更是院长大人的贴心女儿, 做饭手艺自然是有, 只是平日里藏着掖着。”
“妇道人家,偶尔因一事上头, 有匪夷所思之举,也在情理之中。”
本以为九十九道菜哪怕是葱花也算是一道菜,然而菜就是菜,无丝毫敷衍之意。
赤元打趣一笑道:“恐怕是此次才知晓尊夫人平日里有藏私之心。”
宇文君嘴角上扬道:“吃饱了就好, 我这人一向生活朴素, 不喜奢华。”
赤元翻了个白眼,欲言又止。
忽觉西南方向,有一股柔风袭来,风中隐晦带着三分剑意, 视野中, 出现一道黑点,黑点逐渐扩大,乃当朝副丞相柏小卫亲至。
柏小卫衣冠佩剑, 模样虽不俊俏,胜在气质雄厚。
赤元微微坐起身子,笑意盈盈道:“远来是客,可惜来晚了一步。”
柏小卫轻盈落地,站在地毯之外,闻得此言略有恍惚,诚然道:“朝中事务繁忙,北海之战未能到场助阵, 深表遗憾。”
赤元闻后, 见柏小卫神华内敛,敦厚恭谨, 顿时忍俊不禁道:“你这位丞相, 倒是对我胃口。”
柏小卫云里雾里,不知其意, 清冷海风也未能令柏小卫神思开阔些许。
宇文君仍旧躺在地毯上, 微微侧身, 单手托起左边脸颊, 眼神飘忽不定望向柏小卫,似笑非笑道:“你可明白赤元话里有话?”
柏小卫微微发懵, 微点头道:“我明白。”
宇文君与赤元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声飘向远方海域, 久久不散,若在光阴墙壁上留下一段经文。
赤元再度揉了揉肚子,起身道:“你们聊,我先走一步。”
柏小卫微微后退一步,侧身让路。
赤元轻盈一跃消失于漫漫天际。
宇文君微微坐起身子,打开无疆手串取出茶具,就地泡茶,柔声道:“无需拘谨,进来说话就是, 这张地毯不值钱。”
柏小卫嗯了一声,一步跨出, 踩在地毯上缓步来到茶桌前盘膝坐下。
宇文君亲手给柏小卫斟了一杯茶,仍是龙泉清水,细算起来, 这杯茶的茶韵不算好,泡的火候不够,可却在北海一孤岛上如此品茶, 如此一来,茶韵反倒是平添几分辽阔狂放之意,至少宇文君心里是这么想的。
“记得以往去你家府邸,你总是喝一片红,红茶虽可养胃,然清茶也可养心,需得二者兼备,方可中气以为和。”宇文君徐徐道。
柏小卫举起茶杯,微微吹了口气,撅着嘴问道:“怎么突然想起了茶道,这般年纪, 不该执着于此道之中才是。”
宇文君微微耸肩,道:“临时起意,根本原因在于吃饱了撑的。”
咳咳咳……
柏小卫极力控制气息, 生怕一口茶水喷在宇文君脸上,得亏方才只是小尝一口。
宇文君继续道:“夫人为庆贺北海一战, 下厨做了九十九道菜, 每一道菜都可见其细致匠心,这便是赤元说你来晚了一步的缘由。”
柏小卫慢慢放下茶杯,长叹息道:“那可能来晚了不止一步。”
宇文君道:“算是,这两日一直都在吃剩菜,大争之际,当以身作则,不可虚张浪费,便是在明月山中无人可知晓消息,也当恪守本心。”
柏小卫哦了一声,道:“我以为你在明月山。”
柏小卫从未去过明月山,世上的人都不曾去过明月山,丞相大人此次来了,本想着看看山中风色如何,可见宇文君在此地平躺,柏小卫便知晓虚了此行。
娘家的终归是娘家的,岂能让宇文君将明月山作为私人府邸用以开府行政。
当然,只是日常居住还是可以的。
宇文君很自觉,柏小卫看出宇文君的自觉,故而也跟着自觉。
柏小卫道:“你不问我为何而来?”
宇文君轻声一笑道:“人皇当是有了些赏赐,兴许还是许还山率领大戟士开道,护送辎重车辆从皇都至北海。”
“不过大致没有跋山涉水,是横渡虚空而来。”
柏小卫轻微点头道:“没错,院长大人亲自构建虚空通道,将我等传送而来。”
白鹿书院里出了三个八顾,院长之心,近乎悬于头顶啊。
宇文君好奇问道:“具体赏赐都是些什么?”
柏小卫含蓄道:“过冬的棉衣,以及大量军械与众多从灵族传来的水果,虽朴素了些,但很实用,不过许还山场面功夫很深,不知晓的人还以为是送来了金山银山。”
宇文君愣了愣,道:“好歹弄死了五位无极强者,人皇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些。”
柏小卫自顾自添茶,茶水缓缓入杯,咕噜之声,声声入耳。
“陛下让我酌情而定,我便酌情而定,而今国库虽不算空虚,可距离空虚之路也不算太远,再者,重重有赏一事,显得大张旗鼓,未必会有奇效,逢场作戏,亦有弦外之音。”
宇文君闻后,双手缓缓击掌,掌声虽海浪沉浮,大有天地阖之意。
“丞相大人当得起国士无双!”宇文君诚然道。
柏小卫抿嘴一笑道:“言重了,此类事宜,肚子里稍微有些浓稠墨汁的读书人,都可一眼看出端倪。”
宇文君欲言又止,感情自己这个八顾之首,肚子里的墨汁还不够浓稠?
柏小卫又道:“陛下传你一句口谕,口谕为,干得不错。”
宇文君自顾自倒了杯茶,微微抿了一口,好奇问道:“伏城那里如何说,你们当已见过面。”
已过了三日,伏城或多或少可查出些蛛丝马迹,若查不出,便枉为八顾之一,枉为赫连家族现任族长。
柏小卫双手微微揉了揉膝盖,道:“是,我都已知晓,季家疑似变节,只是没实据,除了季家,还有些不大不小的门阀,亦有投机取巧之心,稳固基业之意。”
“此事,我会如实告知陛下。”
虽一战稳了人心,却也不可在当下向北方世家发难,那样非但会寒了人心,更会乱了朝纲,进而引发人族惊变。
算起来,还是南方好啊,至少有一位领袖,极力将大碗水端平,偶有水滴洒落碗外,也洒的不是很多。
以往打压世家,是为了恒昌书院,是为了寒门百姓。
此次打压世家,纯属庙堂公务,同宇文君不沾边,龙族殿下,不可将手伸的太长。
估摸着,得好几年后的秋后才能算这笔账。
兴许那时,光账本都能堆出一座小山来。
宇文君道:“有一事倒是得给你知会一声,其实不知会,你也就替我落实了,可你来了,就顺带知会一声。”
柏小卫也没在盘膝而坐,身躯后仰,躺平了,这张地毯还是很舒服的。
开口道:“郭氏家族稳固后方,诸多忌讳,诸多关卡,我尽可能一路畅通,亦会告知丞相大人。”
“庙堂与恒昌的恩怨,自当尽力斡旋。”
斩杀五位神族无极大将,庙堂里的某些老人,并不会领情,也不该领情,龙族占了北海,总得有所担待才行,某些旧账也不会翻篇。
这口气,那些老人也早晚有朝一日吐在宇文君的眉宇之间,但那终归是以后的事了,至于是否有那般机会,亦是两说之事。
宇文君细看了眼柏小卫躺平的姿态,倒真有几分逸者风采,为难道:“你一人之力,是否势单力薄了些。”
“你的剑很锋利,却总不能杀一些关系不好的自家人。”
柏小卫闭着眼,聆听海风之音,很久了,不曾如此恣意过。
“当我进入无极后,我便是一座雄山大岳。”柏小卫如是说。
宇文君哈哈笑道:“到了那时,人族第一剑,怕就是你了,不过你们两人得一决雌雄才行,免得有争议。”
人族第一剑,真不知是多少人族剑客的毕生所求。
老一辈的周天海有无这个心思是未解之谜,年轻一辈中,伏城,郭盛和,高志,乃至于景佩瑶是有这个心思的。
相对而言,景佩瑶得手的概率很大。
若干年后,剑道魁首将会是个娘们,真不知令多少男子汉大丈夫郁郁寡欢呢。
柏小卫微微睁眼,含蓄一笑道:“不可胡言乱语,我同院长大人的感情一向很好。”
宇文君好奇问道:“此次前来,你能有多少空闲?若是无要务在身,不妨在我这里多居住几日,你我很久不曾这般欢畅过了。”
柏小卫闻后微微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说道:“当下政务堪称繁巨,怕是没这个闲暇,便是有这个闲暇,我总不能和你在这孤岛上天为被地为席吧。”
“传出去多不体面。”
宇文君略有歉意道:“女帝故居,我不可随意亵渎,丞相大人见谅,岸边有一水榭,平日里我都在那里,只是近几日,伏城政务繁忙,我若是去了,难免扰他心境,他倒是无妨,赫连家族其余人,可能会略感局促。”
柏小卫缓缓站起身子,伸了伸懒腰,望向岛外湛蓝的海面,说道:“其实许还山想要和你喝几杯,这话出发之前对我说过,不知你意下如何?”
“大概院长大人,心中也乐见此事。”
宇文君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笑道:“别了,心中虽无芥蒂,可当下把酒痛饮,风声传到了庙堂,真不知多少老家伙看许还山不顺眼。”
柏小卫思索道:“也是,人心里的成见,要比这北海更加辽阔无边。”
“不过谢一鸣应当会派一位得力干将过来向你贺喜。”
宇文君一脸狐疑道:“陈玄乃南方第一大将,总不会过来吧。”
“我的面子,应当没那么大,谢一鸣也该明白这个道理。”
陈玄来了,这是要助阵吗?
世人怎么想,庙堂衮衮诸公怎么想?
柏小卫如实说道:“此事不好言说,大争开端之后,南方尚无太大作为,反倒是死了个王长生,谢一鸣身为领袖,面子挂不住,有立功建业之心,也在情理之中。”
“陈玄若来,你肩膀上的担子也能轻一些。”
“谢一鸣是长辈,长辈总不会让晚辈独自一人抗下所有。”
宇文君险些风中凌乱,这唱的哪出啊。
“大军莫非已在路上?”宇文君好奇道。
柏小卫应道:“兴许还在整顿之中,也许明日清晨,就横渡虚空到了海岸边上。”
“总之你得做好准备。”
“我得回去了,下一次回来,鸿宴楼七层,我请你。”
丞相大人就此离去。
……
……
南方,郎丰州。
谢家庄园内。
虽快入秋,南方大地仍旧夏日炎炎,平日里稍许劳作一番便会汗如雨下。
篱笆内,谢一鸣手拿锄头刨地,得种一些冬菜,前几日从灵族那里传来了些菜籽儿,说是冬菜,实则也不算是冬菜,菜籽儿品类三五样,入动后,可在桌子上摆上好几个新式菜品。
陈守心站在篱笆外,身为世家,陈守心虽上了年纪,也不愿对种地等农务或是杂务亲力亲为,读书人总得有读书人的清贵气。
“当真要派兵前往北海,此次斩杀五位无极大将,着实匪夷所思,可北海的水很深,要比瑞源江的水要深,且庙堂里可能还会滋生些刺耳之言。”
“便是派兵,也不该是现在,至少得等到宇文君需要我们的时候,再令陈玄过去。”
谢一鸣背对着陈守心刨地,锄头尽量很足,钢火不错,每一锄头下去,便是湿润的大土块,若是每一个土块都算作是一个不俗武勋,那该多好。
“需要我们的时候去,的确是雪中送炭,可此刻去,即可暖人心肺,也可雪中送炭,南方军伍到了后,南北和鸣,亦有助于人族士气涨豪气生。”
“我意已决,勿要再提此事。”
陈守心黯然低头,无奈道:“何时出发?”
“总得挑选一个良辰吉日吧。”
谢一鸣一锄头落地,单手叉腰,望向灵华山顶,今日阳光明媚,天边隐约有些瑞霞,随即开口道:“着陈玄即可点兵拨将,抽掉南方军伍一半精锐,即刻出发。”
“无需横渡虚空,走陆路,一路向北,不得骚扰途中百姓,一切自觉自勉。”
陈守心哭笑不得道:“此话我都不知该如何对陈玄说。”
谢一鸣又开始刨地,中气十足道:“实话实说,你可先回去传话,半个时辰后,可过来蹭饭,玉流坛盛装的半月酒,保你管够。”
陈守心浑身松软,领袖如此,他只好照做。
杀了五位无极大将,谢一鸣心里高兴啊,爽啊。
领袖之前,他是人尽皆知的贤才与闲云野鹤,身为男儿,自然想做一件气吞山河的大事,可谢一鸣从未有过这般机会。
宇文君此举,当真是点燃了谢一鸣少年时代的热血。
可他不知道,这一战,宇文君只不过是临时起意,弄拙成巧……
第533章 细理秋风
次日,陈玄率骑军十万,步军二十万一事,传遍人族世界。
恒昌宗,主持大小政务的井寒清却在内阁之中坐立不安,到底是去山下送一程,还是不去送一程?
送一程,痕迹太重。
不送,显得失了礼数,待客不周,难免又要被南方文人士子口诛笔伐一番。
恒昌宗内,井寒清主持大小政务,武宓乃盘龙之首,细算起来,井寒清才是权力最大的那一人。
大军开拔,从玉华州出,估摸着得后日正午,才可抵达横龙山脚下。
井寒清独自一人离开内阁,来到恒昌殿外围,这座雄伟的宫殿在这个秋季,大致不会有烟火气,是一座空城。
该以怎样的一个理由,去送一程呢?
有些事,庙堂的两位丞相虽会替他们处理好末枝细节,井寒清却也有自知之明, 大人出手终归是大人出手, 打铁还得自身硬,自身若不硬, 往后那两位大人便是想要施以援手,心中亦会有些许顾虑。
论女子政客,近代以来,大致就出了井寒清一人。
井寒清深知, 自己可光耀天下, 无疑是恒昌根基稳固,大事都被那位领袖一肩挑之,她只是修修补补修修剪剪了些。
内阁多位成员,不赞成送一程, 建议令武宓亲自出马, 与那陈玄前辈知会一声。
武宓是武宓,井寒清是井寒清。
武宓出自于玉溪镇,井寒清出自于北方, 此次陈玄大军要去的地方是北海。
思来想去后,井寒清返回简朴整洁的住所,从衣柜里翻出一身色泽朴素样式精炼的衣裳,也取出了自己的佩剑海月,此剑自从到了恒昌门庭后,便没再出鞘过。
剑质沉重,若无边苦海,剑韵清澈, 如海上明月。
以七律之一的身份, 以北人的身份,出现在驿道旁, 大老远的对着陈玄将军行执剑之礼, 行晚辈之礼,不知是否会成为一桩美谈。
皇都, 御书房内。
人皇难得捧起奏折, 一字一字仔细过目, 御台下, 是丞相大人秋清,还有兵部尚书孔冲。
这份折子出自于谢一鸣之手。
可惜, 时间次序颠倒了。
人皇过目后,又将折子扔给了秋清, 怅然若失道:“南方领袖,首次递给朕一封折子,朕深感欣慰,然这封折子,字迹工整,无丝毫掩饰,笔锋不乏刚烈之意。”
陛下还未允准,陈玄便率军出发了。
若是位将军,来一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倒也情有可原。
可那胖子不是个将军,是个文人啊。
这一出, 令人皇哭笑不得。
气笑道:“爱卿,该如何治罪?”
秋清眉眼微微舒展,双手作揖柔声道:“按律, 当斩!”
擅自出兵,藐视君上,更大张旗鼓行事, 自然该斩首示众,便是诛九族,也不算过分。
人皇趴在案台上,有气无力似笑非笑道:“丞相大人果然深明大义,朕心甚慰。”
兵部尚书孔冲一时心里痒痒,恶人得自己来做,这位丞相大人好生狡猾啊。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略带哭腔叩首道:“陛下,谢一鸣此举所有藐视国法之嫌,然当下大势,绝不可问责谢一鸣。”
“南人自古以来内里团结,出兵一事,自然是深思熟虑之举。”
“谢一鸣并非不懂规矩之人, 不知律法之人,此举,正是为了令陛下安心。”
人皇眼珠子微转, 紫薇真元徐徐涌动,饶有兴致道:“看来尚书大人还有高见,说来听听,朕该如何安心呢?”
孔冲的额头紧贴地面,略带三分中气诚然道:“谢一鸣一意孤行,亦可看做一腔热血上涌,誓要将那神族军伍坠入深海之中。”
“黑山之地,我人族惨败,不日前,北海斩杀五位无极强者,大大壮哉我人族士气,而今谢一鸣发兵,是锦上添花,是雪中送炭,是我南北人心合一,是壮我人族声威。”
“陛下非但不可问责谢一鸣,更得要嘉赏,人族上下一心,共御外敌。”
人皇闻后,击节赞赏道:“不错,朕本以为你曾在宇文君手上吃亏,对其心中有怨,这番言语,连朕都微微动容了。”
“就依了尚书大人之意,赏赐一事,南方本就富庶,封谢一鸣为异姓王,不知如何?”
秋清微微沉思道:“可封做南王,赐王府一座。”
人皇会心一笑道:“就这么办吧,如此一来,那些心怀不轨的北方世家,也该安分些了,朕刚好也能下个台阶。”
秋清同孔冲异口同声道:“陛下圣明!”
两人就此离开御书房,宫廷之中,言语总是不便,待得走至皇门口时,天空中忽然起了闪电,一场小雨,猝不及防的来了。
雨幕中,路上行人匆匆,四处寻找避雨之所。
一滴雨水,一不小心砸在兵部尚书大人的眉心之地,忽觉神思开阔,连忙对一旁的丞相大人毕恭毕敬道:“御前多谢丞相大人提点。”
秋清单手负在身后,他年事已高,自然不愿淋雨,何况这是一场开秋之雨。
“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些?”秋清将手伸至皇门之外,几滴雨水落在掌心,湿润微凉,倒是可轻微磨去丝丝疲惫。
孔冲低头道:“陛下心中所想,当与我一致,丞相大人给了一个与陛下心心相印的机会,自然得谢过丞相大人。”
秋清笑了笑,没有说话。
有些台阶就在那里,可别人没说下台,正主又怎好意思下台。
孔冲还是没抬起头,柔声道:“丞相大人若不弃,我愿为大人撑伞至丞相府外。”
秋清笑颜道:“无需如此了,当下你政务繁忙,又何必送我一程呢。”
“告辞。”
小雨来的突然,停的也突然。
丞相大人往家中而去,孤身一人,朝中最无架子的官员,大致就是这位丞相大人了。
……
……
北海倒是风和日丽,适宜出海远游,垂钓,凡是恣意畅怀之事皆可。
柏小卫和许还山已走,将士们正在分发棉衣,亦或是整顿军械,大体平和安然。
水榭里,宇文君横躺在石床上,单手托起下巴,伏城则在煮茶,这次特意加了些海沙在茶壶之中,煮出来的茶水到底是个什么味道还不好定义。
“陈玄来了,该如何招待?”
“三十万大军后,咱们虽沿岸修建城防要塞,可容量仍是不够,安顿在临近的州郡,又难免生硬了些,毕竟人家是冲着北海来的,临时安营搭寨,又朴素了些。”
伏城老神在在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第534章 一个人的月光
山水之间,古路崎岖,有一身着轻薄绸衣的青年,双腿微夹一青黑色的驴儿,不紧不慢顺着前辈高人所指的方向而来。
星光不问赶路人,初时孤煜轻装上阵,只带了一柄二尺八的弯刀。
青衫仗剑, 默默远游,据闻人族剑客最喜这路子。
孤煜非剑客,他只是觉得,仗刀而行,也可令心境更恣意安然些。
一路步行约莫七日后,孤煜便厌倦了青衫仗刀而行的感觉,他不是天涯孤客, 也不是那临江而立的断肠人,他只是一个探寻缘门的青年。
这头毛驴, 乃是路上途径一村庄,从一农户手中购买而来,据闻,人族的文人雅士,也最喜骑驴。
孤煜也喜欢骑驴而行,这头驴子不错,性情温顺,耐性十足,孤煜也很爱惜这头毛驴,虽在赶路,却并不着急靠近前辈高人所言说的地方。
他知道,只要自己慢慢往前走,总会抵达那里。
三日前,他便已听见了潮声,那时心情微恙,略微六神无主, 不知所以。
而今,潮声在耳中愈发清晰,越发明朗,洪波涌起,跌宕岁月,孤煜却渐渐入潮,不再似初时那般心境起伏不定。
长大成人的路上,总是孤单的。
孤煜抚摸了一番毛驴额头,柔然一笑道:“也不算孤单,还有你陪着我。”
毛驴微微抬头蹭了蹭孤煜手掌,又继续前进。
夕阳西下,日落黄昏,一人一毛驴,看见了一条大渎。
虽有浪潮拍案,水域中并无激烈,若一方静海,孤煜眸光微微着迷,沉溺其中,畅然笑道:“此大渎妙不可言!”
于是乎,就地取材,飞身入水,若鹰隼般,抓鱼若干,附近收集来干燥树枝,生起篝火,想来,此大渎之中的鱼虾之味,自是要比那博望城内酒楼客栈里的鱼虾更加品高味正。
夜色从四面八方涌来,明月高悬,大渎之明月,不输那海上明月。
篝火明亮,将青年的脸映衬的颇为俊朗,吃了口烤鱼后,孤煜脸上露出一脸酥麻表情,自语道:“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啊。”
“可若人生这要是如此,岂不是枉为青壮一遭?”
个中滋味,令孤煜百感交集,从老家至博望城,又从博望城至青冥大渎,一路走来,脸上的风霜之色不算重,却总归也是一些风霜。
真惧怕风霜之色厚重深沉时,自己依然没什么出息。
夜潮中,雾气朦胧,有一身着黑色绸缎的年轻女子,立于潮水雾气中,远望岸边明亮的烛火。
姑娘模样秀丽,身形高挑纤弱,却在风中傲骨铮铮。
孤煜的眉眼,姿态,尽数映入眼帘。
很久了,不曾见过这般心境澄明的男子。
姑娘身形一闪,从潮雾中退场。
明魂之山,阁楼深处,书房里,夜光石将周围衬托的颇为显眼精致,这里是三巨头之一霍穆的书房。
都城那里曾传回消息,魔族与神族近些时日,会有一场不大不小的战役,一切皆是因为北海之战,神族被搓了锐气,因忌惮龙族,又恐魔族趁势入侵,故而神族当下进退两难,思来想去,还是回防,应对魔族狼骑为主。
天下大势,有时若那妇道人家嘴里的是非般,剪不断理还乱。
霍穆忽然笑了,主上之锋芒虽未毕露,可霍穆是魔族,得知神族战死五位无极强者,心里自然是骄傲的紧。
运筹帷幄,暗里舞墨乾坤,虽是魂术者之所长,可要想一吐扬眉之气,自然还是正面撄锋后的胜利更加振奋人心。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霍穆轻声应道:“进来。”
一位年轻的姑娘进来了,深鞠一躬道:“大人,岸边来了一位客人,是一青年,大致是游历而来,亦是魂术修行者,只是根基虚浮,却有一颗赤子之心。”
“那人的眼眸,比青冥大渎的水流更清澈。”
霍穆微微诧异道:“只是一人?”
年轻姑娘嗯了一声,书房里静悄悄,若两人的心境。
霍穆抬起下巴,远在都城的墨懿与桐雾并未有所安排,许多年来,也从未有人游历至此,无人指点,怕是不可能啊。
“我去看看。”霍穆道。
一男一女,离开书房,身形一闪,便来到了潮雾中,远望岸上篝火。
孤煜吃完了鱼虾,此刻盘膝而坐,体内真元若山涧之水连绵不绝,势头猛烈,底蕴却太薄。
霍穆瞧的仔细,这青年轮廓周正,气象中和,非心怀不轨之徒。
思量间,另外两位巨头也到了。
南卓与安和同时出现在霍穆左右,三巨头并驾齐驱,远观对岸。
“单论天赋与心境,是一块璞玉,值得雕琢一番。”南卓徐徐言道。
魂术修行者,在擦眼观色看破是非善恶一事上,有独到之处,只需一眼,便可知晓对方是何器材,又有何等器量,否则如何以幕僚之身闻名魔族大江南北。
安和脸上浮现一抹忧色,道:“主上曾说过,眼下一切如常,不可擅自招揽人手。”
“偏偏,他又来了。”
南卓眼神逐渐笃定,道:“这般器材,自然是不可错过,饶是主上来了,亦会见猎心喜,将其招揽门庭之内。”
雾气涌动,霍穆轻微一笑道:“揣摩上意,可论死罪,也可论无罪。”
南卓道:“青冥大渎虽常静,可偶有奔流咆哮九天,也在常理之中,收下就是,到时主上若问责,我一人承担。”
璞玉,无人愿错过。
若顾雍当初不愿错过宇文君,可惜,那时的宇文君已被玉溪镇的那位雕琢的初显光华,这亦是顾雍心里稍有不得劲的痛处,只是此事,顾雍从未对人言说过。
南卓去了,顷刻间,立于火堆旁。
孤煜忽觉柔风至,瞬息睁眼,一位贵气凛然的中年男子立于眼前。
“夜间相逢,若是令我意外。”孤煜起身行礼道。
南卓笑道:“魂术性属为阴,月为阴,月下相逢,当是常态,无需大惊小怪。”
孤煜闻后,心中微微荡起涟漪,畅然道:“此话暗合魂术大道,令我受益匪浅。”
可孤煜没有流露出丝毫需求感,那位前辈说过,有些事是缘分,有就是有,没有便是没有,他来到这里,可同眼前人月下相逢,已是万般荣幸,不敢在奢求更进一步。
用人族的话来说,吃相得斯文些才好看。
南卓见状,心中颇为欢喜,此人之根骨剔透,着实不常见。
“远游至此,可有所感慨?”南卓轻声问道。
孤煜微思量道:“未经风雨浪潮,不敢言感慨二字。”
南卓愈加见猎心喜……
第535章 一杯茶,一座城
入秋后第三天,横龙山景仍带着几分盛夏的余热,树荫茂盛,空气湿润,偶有山风浩荡,也难以撼动漫漫林海。
山门下的凉亭里, 井寒清,高志,郭盛和三人围坐一桌,桌上是一壶凉茶,四个茶盏。
三人身着青衫,像极了那些恣意风流的少年人。
在南方第一大将眼中,他们三人, 还真是少年人呢。
郭盛和没了往日松散作风, 端正坐在板凳上,伤势虽恢复不少,脸上仍有肉眼可见的苍白,体内气血不足,精气神像是霜打了茄子。
一旁的高志倒要好上许多,气色红润,血气旺盛,只是眼眶微微凹陷,整张脸小了一圈,也蓄起了胡子,平添两分风霜之色。
郭盛和见状打趣道:“到了深秋,你一人出现在北方大漠,身着褴褛,胡子拉碴,腰间跨个酒葫芦,肩挑长剑,硬着夕阳默默去往更远的北方, 也将会是一副传世画卷。”
高志无语至极道:“都这会儿,还有心思开玩笑?”
郭盛和道:“你脸上的风霜之色,略有些煞风景,早前便想着告诉你,可见你心境摇晃不稳,便未开口,如今我已听到从南方而来的马蹄声,咱们若仪容整洁些,也能给那陈玄留个好印象。”
陈玄,南方第一大将,尚无战绩。
然无论南北军伍,均对陈玄礼赞有加,据闻早年间,岳擘还生过同陈玄义结金兰的心思,后又担忧言官惑众,人皇猜忌,便没了这个心思。
皇都里的一些老人依然记得,那些年陈玄每到皇都,均会受到达官显贵的款待,而平王殿下更是数次邀请陈玄入府。
虽无战绩在手,然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人不错。
要不是早年间南方的老爷子不让陈玄向北而行,兴许今时今日,会同岳擘成为耀眼的双子星照耀人族军伍。
井寒清道:“我觉得,一南一北,遥相呼应,也颇有意境,后世史书兴许还会刻意对此事着墨几笔。”
马蹄声越来越近,彷如敲响心中战鼓。
高志亮出长剑,一道温润剑气划过嘴唇上下,胡茬便被一扫而空,郭盛和说的不错,既然是年轻人,就得有朝气些,陈玄见到后,也会生起些许朝气,去了北海才会有干劲。
“或有可能,可惜,那终归是很久之后的事,可惜我们今日出现在这里,不会被记录在史书中。”
井寒清释然一笑道:“顺本心,何求青史留名。”
咚咚咚……
凉亭下的地基透出震动,不过撑梁柱埋的很深,凉亭的盖子未见丝毫摇晃。
三位年轻人起身,走至凉亭外,井寒清立于最前方,身后的两人,一人手拿茶壶,一人手拿茶盏。
视野中,有一身着青金虎甲驾驭紫鰤的将军向他们缓缓而来。
陈玄亲自开道,一杆紫极长枪悬在紫鰤身侧,枪头透出森然紫气,若凶兽临死之前反扑的眼神。
愈来愈近,身后大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北而行。
井寒清双手作揖,认认真真行了执剑之礼,诚然道:“晚辈井寒清协同郭盛和、高志,见过将军。”
陈玄见状,脸上露出明朗笑容,看了眼今日的天色,晴空万里,正是走马观花行军赶路的好时候。
轻盈下马,缓步来到井寒清身前,扶起井寒清手臂,柔声一笑道:“前几年八顾之宴,便听过诸位的名声,可惜不曾一睹容貌,不过你家宗主,武宓以及张本初我倒是见过。”
“此间相逢,叔叔我深感荣幸,顿觉腰脚都年轻了十岁有余。”
井寒清抿嘴一笑道:“我见叔叔,亦是如此。”
身后的郭盛和拿起茶壶给高志手里的茶盏倒茶,异口同声道:“叔叔喝茶。”
陈玄见状,哈哈大笑道:“三位都是旷世英才,这声叔叔叫的我心里很暖啊。”
细看了眼这三人,顿觉北方儿郎就是开阔潇洒,若是楚欣儿,徐源他们几人,必会带着家中长辈一同向自己敬茶。
经历风雨的年轻人,真是越看越顺眼。
可若对于那些庙堂之中某些居心叵测的老人而言,眼前的年轻人,只怕是不顺眼到了极致。
陈玄双手接过茶盏,缓缓入口,茶味甘甜凉薄,却有一股厚重沉雄的茶韵。
露出一脸疑惑表情,问道:“这是什么茶,简直闻所未闻?”
井寒清轻柔一笑道:“乃千秋白水,雪域飘香,龙泉清水,万年春茶,以及横龙山中的野茶汇聚而成,本以为叔叔会不习惯。”
郭盛和附和道:“形势虽杂,却尽在男儿胸中。”
高志一本正经道:“茶里乾坤,以叔叔的茶道境界,自可吞吐自如。”
陈玄闻后,目瞪口呆的看着三位年轻人,哑然失笑道:“不错,我心甚慰,是谁出的主意?”
井寒清三人异口同声道:“北方。”
陈玄心神一凝,肃然起敬,微微后撤一步,对眼前三位年轻人极其认真还了一礼,随后翻身上马,朗声喝道:“大军出发。”
井寒清三人后撤三步,深鞠一躬,直至南方大军跨越横龙山才会起身。
……
……
北海,岸边水榭里。
一缕劲风吹到了宇文君眼前,略微一观,宇文君也是忍不住赞叹道:“我敢打赌,这份心思出自于井寒清,郭盛和与高志没那么机敏。”
对桌上的伏城闻后略有诧异道:“什么心思?”
宇文君微微动念,一篇文字浮现于桌面上空,若烟雾蒸腾而起。
伏城感慨万千道:“这般比起,我这位七律之首好像真差了些意思。”
宇文君微笑道:“不差,至少他们来了之后,可临海而居,房屋虽简陋了些,但至少五脏俱全,且还有这般海景为伴。”
“你这位七律之首,落在了实处,他们三人顶多称得上乖巧灵动而已。”
陈玄一路向北,刻意途径各个州郡,这便给了伏城足够的时间在海岸边上修建房屋军舍,三十万大军,更有十万坐骑,这是一个大工程。
想要工程尽快完成,就得多花银子,如今工程已进行过半,三万苦力匠人日以继夜的赶工,北海海岸,已略有些城邦气候。
只是此举,令赫连家族府库近乎干涸,背地里,伏城也没少被一些家族后辈有意无意的戳一下脊梁骨。
宇文君却安慰道:“好在一点,陈玄此次前来,带足了粮草辎重,说不准还能给你回血一二成。”
伏城一脸傲气道:“地主之谊哪有被退回来的道理。”
宇文君笑而不语,这笔花销,他也记在了心里,有情后补。
第536章 风起花摇
皇都,早朝。
衮衮诸公齐聚,此次早朝,更多了谢一鸣,陈守心,季建三人。
大殿内,礼乐柔和, 琴师手法像极了三月春水。
“谢一鸣治政南方,大兴南岭书院,畅通南北之事,与灵族交通往来和顺祥和,上合天道,下顺人心,故封南王,赐王府一座, 位列皇都南面瑞雀巷。”人皇中气十足道。
谢一鸣闻后, 眼神微妙,此次早朝,他本不愿来,奈何早前有人暗通消息,那人是柏小卫,故而他来了,没曾想今日会是自己的封王之时。
南王,好大的名头,而皇都难免瑞雀巷本就繁华万千,那里寸土寸金,一座王府横亘,更平添庄严厚重之风。
上前一步,双膝跪地叩首道:“臣谢一鸣谢主隆恩!”
前列的几位尚书大人脸色各有不一,孔冲故作视而不见之状,两位丞相大人亦是一脸平静。
陈玄大军过境,谢一鸣封王, 自是让诸多大臣心中意难平。
于情于理,谢一鸣都是沾了宇文君的光,不杀五位神族无极强者,谢一鸣也不会获封南王,今年的秋风在谢一鸣身上落得了个实在,可谢一鸣也觉得这股风有些冷。
人皇畅然一笑道:“爱卿平身,南北合流,是朕一直心心念念之事,陈玄大军到了北方,受到盛情款待,南北两端已很长岁月不曾传出此等佳话。”
“一切多亏了爱卿操劳。”
谢一鸣额头贴在地上,不愿抬头,更不愿看见其余文武大臣那古怪的小眼神,他深知自己受之有愧。
虽是无法世袭罔替的王,可也是一个王,往后论实权,不弱平王殿下,论声望,兴许更上层楼,日后官场大小事宜,自然是畅通了许多。
谢一鸣并非以权谋私的人,可他有这个能力,自然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为陛下效忠理所应当,为人族而战,亦是我辈职责所在。”谢一鸣平和回道。
口吻中,无丝毫得意气息。
人皇大袖一挥,谢一鸣便被一股柔和的紫薇真元托起身子。
大殿之内,紫气浩荡开来,冲的人人神清气爽。
人皇诚然道:“不知爱卿对于北海之战有何指教?”
被问了这么个问题,令谢一鸣始料未及,世人皆知谢一鸣修行天赋颇高,内政出类拔萃,便是不当那南方领袖,成心走仕途,或可染指丞相之尊位。
可兵家之事,非谢一鸣之所长。
谢一鸣羞赧一笑道:“回禀陛下,隔行如隔山,微臣之见,只要宇文君和陈玄共御北海,神族短期之内,必不会轻举妄动。”
“此段和平岁月,也是我人族处理内政的大好时机,理当轻赋税,重农桑,抑商贾之道,与灵族之贸易往来,可派遣能臣干吏亲力亲为,只是如此一来,户部肩膀上的担子就重多了。”
“我人族,急需恢复元气。”
大殿内的几位尚书大人闻后,也均是笑而不语,此话虽有建树,亦是废话,当下之形势,人族内政必会朝这个路子靠拢。
人皇闻后,温和一笑道:“爱卿如玉美言啊,若是承蒙爱卿不弃,接下来与灵族贸易往来之事,恐就有劳爱卿当政了。”
此话一出,大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户部尚书大人脸色涨红,刚欲秉公直言,便被同僚拽住了衣角。
帝王之语,便是玩笑话,也自是经过深思熟虑。
朝中,莫非无人可用了?
新上任的南王,要做那出头之鸟?
早知如此,谢一鸣便不参与这一次的早朝,柏小卫真是害苦了他。
贸易往来一事,涉及各方大佬切身利益,谢一鸣掌舵,不知会引来多少豺狼虎豹的侧目。
谢一鸣陷入了沉思,人皇凝望向这位高大的胖子。
丞相大人秋清转过头,对谢一鸣云淡风轻的笑道:“老弟,朝廷当下正值用人之际,我听闻你与那一夕宗交好,灵族也受到南方文采风流的熏陶,两边文化与贸易融洽如意,此等重任,非你莫属啊。”
“户部虽能臣干吏颇多,可政务甚是繁忙,而掌管与灵族贸易往来一事,更需呕心沥血,老弟你文才武略,皆无二话可说。”
“为人族而战的时候到了。”
谢一鸣万万没想到,丞相大人也来了这么一出。
刚欲抬头与丞相大人争论几句,便看见人皇陛下那含蓄深情的眼眸。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政客在朝,更加欲罢不能。
谢一鸣只好深鞠一躬双手作揖道:“微臣遵旨!”
大殿内,仍旧鸦雀无声,某些老臣,更是敢怒不敢言。
归根结底,战时可作为锋利战刀的人,还是太少了。
谢一鸣风评口碑上佳,且暗中与季建等人政见不合,此人执掌贸易往来,大大压缩了官员贪墨的缝隙。
人皇起身欣然一笑道:“退朝。”
退朝二字,在群臣心中若冬雷炸响,木已成舟,再无更改可能了。
一个个往昔熟悉的面孔经过谢一鸣身边时,均说起了不着边的恭维客套之语,令谢一鸣觉得许多人也不在如往昔那么熟悉了。
秋清经过谢一鸣身旁时,也仅是拍了拍谢一鸣肩头,便笑着走出了大殿。
季建则是一言不发的退下了,唯有陈守心还在谢一鸣身旁,此刻面色若吃了死老鼠般难看。
最后,是柏小卫站在了谢一鸣面前。
含蓄一笑道:“南王殿下心情如何?”
这一声殿下,险些令谢一鸣腰脚酸软,高大的胖子抬起手臂用衣袖边角擦了擦微微流出的鼻涕,哭笑不得道:“好好说话。”
柏小卫一脸实诚道:“去鸿宴楼顶楼喝几杯,那里已备好八珍宴席。”
谢一鸣脸色微变,直接问道:“是大人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柏小卫单手负在身后,颇有一代剑圣风采,傲然道:“有何区别?”
谢一鸣黯然点头,连连叹道:“是是是,是啊,着实没啥区别。”
三人就此结伴去了鸿宴楼,于刚出皇门的刹那间,横渡虚空至顶楼的包厢内。
八珍宴席已准备妥当,热气腾腾,刚刚好。
入座之前,柏小卫更是阴阳怪气道:“南王殿下请上座!”
这里不是在那大殿之上,谢一鸣举起拳头,气的吹胡子瞪眼道:“你再这样信不信我收拾你,世人都想知晓你我之间打架谁强谁弱,不妨今日就给世人一个交代?”
柏小卫连忙说了句软话道:“南王殿下天下无敌,我自愧不如。”
说完后,便躲在了陈守心身侧,故作一副老实模样落座。
陈守心见状,也是伤感的擦了擦鼻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一鸣入座后,便夹了块八珍鸡喂入口中,恼怒道:“这一出我猝不及防,丞相大人更是火上浇油。”
“户部能臣干吏多如牛毛,却让我接手这块烫手的山芋,此事过后,我不知要得罪多少人,事后必会遭受诸多名流忌恨。”
“更会引起新一轮的党派之争,陛下洞若观火,令我做这开路先锋,可曾考虑过我的难处,我执政南方,还没宇文君开宗立派的时日长啊。”
“直到如今,我都不觉得我是一位政客。”
谁执掌贸易往来之事,便意味着双手接过猪肉,多少都得沾点油水,便是谢一鸣洁身自好,品质高尚,也绝不会有人相信谢一鸣是清白的。
到时的欲加之罪更不知有多少。
其中框框件件令谢一鸣深觉头痛不已,入江湖易,退江湖难。
陈守心斟酌再三后说道:“陛下打压老臣,凝聚活力,为何偏偏选中了我家领袖作为替罪羊,与群雄为敌的人不一直都是宇文君吗?”
“攀关系而言,宇文君还同灵族皇室沾亲带故呢。”
“而恒昌宗内,更有两位八顾成员,其内阁处理政事,更是面面俱到,同宇文君上下一心,为何不是他。”
“北海之战,宇文君顶多出面看了场热闹,他完全有精力上手此事。”
柏小卫自顾自倒了杯茶,轻声笑道:“宇文君自然是不错,可也不能让咱们的南王殿下闲下来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嘛。”
“再者,南王做事,陛下素来放心。”
“大争之时,内政固然重要,可效率才是重中之重,户部那些老家伙们,风骨日渐腐朽,手脚也不灵快,还是南王年富力强,勇猛善战,亦有一颗无私之心。”
谢一鸣越听越气,额头青筋暴起。
“我的丞相大人啊,陈玄只是出兵,尚且无寸功,我这个南王封的不是时候,难以堵住悠悠众口,我谢一鸣何德何能啊。”
柏小卫给谢一鸣盛了一勺甲鱼汤,此汤可补气血,据闻诸多臣工每去青楼之前,都会在家提前喝上一碗甲鱼汤,得让青楼里的姑娘好生体会一番何为血汗钱。
“南王殿下息怒,有了南王,自然便会有北王,不过那人要年轻些,亦是八顾之一,圣旨此刻已在路上,不日之后,北王身份便会浮出水面。”
“陛下此举,意在提拔为人族尽心尽力之人,也有招揽人心之意,打压世家只是顺手而为,更可促促庸碌老臣。”
“至于老旧贵族的恨意,便要取决于南王殿下是否愿意争口气了。”
谢一鸣连忙抬手,欲哭无泪道:“别说了,我是一位政客,其中门道很清楚,我愿为人族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参与党派之争,非我所愿。”
“我就想知道,这一出是谁想的?”
柏小卫幽幽言道:“是不是无辜,没那么重要,是非对错也没那么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都已陷入了汹涌滚烫的历史洪流中。”
谢一鸣笑了,只是笑的有些惨淡。
陈守心一时好奇问道:“北王是陪衬,还是货真价实?”
眼下来看,北王着实只是南王的陪衬,是平衡势力的筹码,可伏城乃八顾之一,这样的人不该被屈才。
柏小卫含蓄一笑道:“到时二位便知晓了,因为当下我也不知。”
谢一鸣阴阳怪气的笑道:“这鸿宴楼的八珍宴席虽然入味可口,价值非凡,可总觉得请我吃饭的人,没有丝毫真心实意呀……”
第537章 风过无痕
北海。
陈玄大军还未到,便有一位正直的臣子,驾驭一匹甲等战马,从浩安之城远道而来,水榭外,端木直身着正红色官服,身躯傲然如松。
内里, 宇文君正在同伏城手谈,白子黑子,厮杀成片,既有考量伏城棋力之意,亦有打发闲暇之心。
如今战事正酣,二人陷入正面相持, 谁能取胜,取决于谁可在一思一顿间别开生面。
赫连清漪缓缓而来,柔声道:“有客人来了, 是浩安之城的刺史,身着官服而至。”
宇文君微微一怔,伏城面不改色,趁机落下一子,定了乾坤。
宇文君低头一看,有气无力的笑道:“不错,这一步棋走的甚是端凝沉雄,有无双大将之风,可恨我家本初,还未到这般火候。”
伏城会心一笑道:“我不傻,可看出你在陪我玩。”
“客人到了,那我们便出去看看。”
两人起身挪步,走向外面。
端木直,曾经的副丞相,为人正直,算是庙堂里的小秋清,可惜后来运道背了点儿, 官运被搓, 若非那座浩安之城,兴许如今还在某个清水衙门内虚度光阴。
等候良久后,端木直视野里走出两位熟悉而又陌生的年轻人。
宇文君率先走下台阶,微微点头致意,眼角的余光瞥向端木直身后的甲等战马,其马雄健威武,四肢修长,跨山川大河如履平地,在甲等之列中可称得上极品。
诧异道:“大人懂些武事,这战马疑似对您忠心耿耿,莫非远在浩安之城,亦心系战场,欲轻剑快马厮杀一遭?”
端木直眼神微微发愣,随后淡然一笑道:“浩安之城开阔潇洒,一城一地,可无形之中改变人心习性,若上战场,我这把老骨头去了怕只是负担。”
“若是成心送死,倒是没人拦着。”
宇文君打趣道:“大人说笑了,你若是去了战场,可为当今文人士子正一下脊梁。”
“若是不去,大人仍旧是浩安之城的父母官,浩然之心,天地可鉴!”
端木直举起右手摸了摸自己下巴,又抬头正视向宇文君,道:“记得你以往不太会开玩笑。”
“这是悟了吗?”
宇文君微微一怔,柔然一笑道:“成婚后,哪还有什么清澈的少年。”
“大人今日何事?”
端木直从怀中取出圣旨,欲打开朗读一番,又一想,何必拘泥于形势,直接扔给宇文君身后的伏城,平和道:“我就不念了,你自己看吧。”
伏城一脸狐疑模样,若年轻人的火爆脾气般,蹭的一下拉扯开圣旨,只是一眼,就令伏城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南王德高望重,南方大地掌握实权,跺跺脚整个南山都得抖一抖,我这位北王,未免轻薄了些,风一吹,便不知所踪。”
宇文君闻后,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端木直徐徐说道:“此事预计等陈玄大军到了后,才会宣告天下。”
“这个也给你。”
端木直取出一方印绶扔给伏城,此乃北王印绶,如今只是一个摆设,兴许日后会滋养出些实权出来。
宇文君缓步来到端木直近前,眼神如澄明的湖水,柔声道:“既然来了,不妨吃一顿海鲜再走,也可让这匹甲等战马稍作歇息。”
端木直正视向宇文君,露出慈爱笑容,抬起略有粗糙的老手拍了拍宇文君肩头,慈爱道:“好好干,饭我就不吃了,我在浩安之城内,已吃过不少出自于北海的海鲜。”
“待得日后闲暇时,你来浩安之城,我必散尽家财准备一桌饕餮盛宴。”
有些老一辈的人,总想着仗着自己辈分高,占占年轻人的便宜。
而端木直这样的长辈,知晓自己帮不上忙,也不会麻烦年轻人照顾自己的脸面与感受,一丝一毫都不会麻烦。
虽是礼节,可能给年轻人省一顿,便是一顿。
宇文君见状,不舍道:“只是一顿便饭而已。”
端木直笑着摇了摇右臂,随后转身轻盈一跃,翻身上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伏城看向策马而去的端木直,感慨万千道:“北方世家的长辈们,若可如此,该有多好?”
宇文君嘴角上扬,略有轻蔑笑道:“格局小了。”
伏城一脸无语道:“此话何解?”
宇文君转身走向水榭,伏城跟在其后。
“世家谋求发展,要养活很多张嘴,成就诸多名利,故而吃相难看。”
“这位刺史大人,只是一地父母官,旱涝保收,只求问心无愧。”
“二者,可谓是天差地别啊。”
“可世家仍有无穷益处,可安抚民生,可撑起一座保境门庭,等到起风了,更可建造一艘战船于乱世之中乘风破浪。”
“只可惜当时北海深处那些人族尸体,都出自于世家的手笔,祸害自家人,倒是颇有一套。”
“你这一位北王,往后要真的挺起王的脊梁才行。”
“人皇陛下,已对你见猎心喜。”
不知不觉间,两人重回内里,宇文君也没了下棋的心思,横卧在石床上,单手探出将桌上的茶杯隔空取物稳稳拿捏。
伏城落座后,皱眉道:“大致从我散尽家财,修建临海城邦时,人皇陛下便相中了我,先从南方领袖开刀,其次是我。”
“陛下这般行事,是想要试探你的底线?”
宇文君连忙阴阳怪气的回应道:“不可胡言乱语,我同陛下的感情一向很好。”
伏城微低头,自觉失言了。
南北合流,已成大势。
恒昌宗仍可独善其身,立于不败之地,谁也不吃亏,谁也不占便宜,买卖公道。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饭后,你便和弟妹率领族中骨干,和三百大戟士,一路南下,迎接陈玄到来,此过程中,如其余世家刻意对陈玄献媚讨好或是言语上暗讽,可置之不理,要将你的姿态,摆放到最低。”
伏城眼神飘忽不定,自顾自添了杯茶,说道:“故而,过些日子我成了北王,便可扳回一城,令北方世家颜面难堪?”
宇文君乐呵一笑道:“算是,只是想告诉你,潜龙勿用。”
“同那些老东西斗心眼儿,你还差了些火候,又不可能如我这般,直接仗刀行事,该看人脸色时,还得多看看,还得看个明白仔细。”
伏城仰头,长叹息道:“知道了,你不用说的如此具体,可我和夫人离开后,这里便没了厨娘,你日常生活一事,何以为?”
宇文君坐起身子道:“先去明月山将就几顿,等你们和陈玄到了后,哪怕装装样子,我也得和佩瑶一起迎接你们。”
伏城幽幽道:“通透…”
第538章 以剑为笔
明月山,九层高塔上。
宇文君搬来一张躺椅,居高临下,俯瞰四方风色。
塔下,时不时传出稚嫩的读书声,偶有妻子的教诲声,景佩瑶教导皇月时, 口吻柔中带刚,略有不耐烦迹象。
思虑间,楚谨言端着果盘缓步来到宇文君近前,微鞠一躬道:“这是某座小岛上的葡萄,滋味醇厚,然略带苦涩,颗粒也不大, 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果盘落桌,宇文君细看了眼葡萄颗粒,约莫拇指盖大小,呈紫黑椭圆之状,形势嶙峋,非上佳之品,诧异道:“岛屿也会生长葡萄?”
楚谨言微微低头道:“偶尔会有,北海岛屿无数,更有野生玉米,小麦等。”
宇文君畅然一笑道:“真是有趣,以往竟然不知北海岛屿这般多姿多彩。”
“我且问你,佩瑶教导孩童一事,你都知晓多少,可如数告知!”
此事宇文君若不问,楚谨言便不会说,虽是一家人,可某些分寸还得保持。
楚谨言神色微恙,徐徐言道:“当下已算是安然静和, 初时小姐杀意内敛,险些没能绷住,那位小主子,亦是根骨聪慧至极,总能剑走偏锋,堵住小姐的嘴。”
“嘴皮子的功夫,小姐彻底败于下风。”
“学问义理一事,小姐尽心尽力指点迷津,然那小主子,总可别开生面,另行领悟出一番道理来,有时便是小姐闻后,也哑口无言。”
宇文君拈起一颗葡萄,悬着半空中,一时哭笑不得,心中暗爽,昔日在白鹿书院里不食人间烟火的佩瑶姑娘,也会有今时今日。
也罢,单论品尝人生滋味之多寡,佩瑶也落於下风。
“二者之间相互消磨,皇月日渐向善,佩瑶也日渐通透?”
楚谨言微鞠一躬,似笑非笑道:“算是,她们相生相克。”
宇文君好奇问道:“书法一事,可列入课业中?”
楚谨言微微一怔,道:“暂时还未定向,亦不知小主子心仪哪类笔法,小姐之意是先行观摩,谋定而后动。”
“总之,楷书是不行了。”
“小主子并非品性纯良之人。”
宇文君皱起眉头,还是觉得楚玉好啊,怎么教都很顺手。
皇月虽还是稚嫩孩童,可未曾受过愚民之政,愚民之教,故而极有主见。
一缕柔风至,景佩瑶轻盈而来。
楚谨言连忙微鞠一躬,徐徐退下。
宇文君仍横卧在躺椅上,瞥了眼夫人脸色,略有煞白,眼角之地似有煞气外溢,一时欲哈哈大笑,又于心不忍。
女子治学,总归是差了些火候,不过那恒昌宗内的几位女夫子还是不俗的,如石崑的师尊陈缇。
景佩瑶安然落座,自顾自倒了杯清茶,自从接手皇月后,她便没了喝花茶的雅兴,时常喝清茶,只因清茶可降火。
“你倒是乐得自在,身轻如燕?”景佩瑶瞥了眼宇文君的懒散姿态,意有所指道。
宇文君慢慢坐直身子,又单手托腮,一脸轻松道:“我询问了一番,得知书法还未列入课业之中,据我推测,小家伙也不喜笔杆子,然书法乃重中之重,决定她往后的器格,不知夫人有何高见?”
论书法一事,宇文君自认可碾压景佩瑶。
古往今来,没几个女子书法大家。
昔日在白鹿书院时,也未曾听过景佩瑶书法出众一事。
宇文君昔日藏拙,各类笔法都略懂一二,此事柳青华深有感触。
景佩瑶微微眯眼,清澈眸子若两轮圆月弯刀,故作气定神闲道:“你在看我笑话,若想笑,便笑出来,忍而不发会憋出内伤的。”
宇文君未在意夫人之恼怒,气定神闲道:“小家杀气重,可以剑为笔,然你手中流雪还得时常用之,得重新找一柄短剑,再寻一篇道德文章,令小家伙好生挥笔。”
景佩瑶蓦然抬起头,眼神若铜镜,凝神道:“这是为何?于情于理,你都不该操心此事,不言越界二字,而是属实没必要。”
宇文君抬头望天,情真意切道:“于情于理,都欠下了女帝人情,总得要还,便是女帝不喜人情世故,那是女帝,而我则是另外的大局。”
“以我之见,我可速回恒昌宗与燕照商议一番,于涤剑谷内,取出一柄神兵利器,赠与皇月做笔,至于道德文章一事,可由夫人近几日宁心静气,写出一篇文章,以我拙见,文章内容既要有真才实学,亦要体出文字之美,若那寒风中的圣女,纤细白皙亦傲骨铮铮。”
“皇月品尝文字之美,也当会有所启发。”
“如此,皇月短期之内可安心练习术法,明里暗里体悟道德文章,你我则可全力主持北方政事。”
景佩瑶烦躁之心逐渐趋于平稳,小声问道:“又出事了?”
宇文君微微点头道:“谢一鸣获封南王,伏城获封北王,南王有实权,北王往后会有实权,南北相依,拱卫皇都。”
“如我预料不假,庙堂也将会潜移默化脱胎换骨,一批年轻人由幕后到台前。”
“庙堂归庙堂,恒昌归恒昌,二者相敬如宾,暂时又各自为营不受彼此掣肘。”
“人皇陛下之心,已日月可鉴。”
“这般形势,我不好有过分之举,思虑一番后又觉无需争这一口气。”
“陈玄大军已在路上,北方山高水长,预计七日后,便会抵达北海之外,到时你我得一同出席迎接陈玄到来,南北盛举,本无恒昌之事,可我们在这里,总得顾及一番风度。”
景佩瑶抬起纤纤玉手捋了捋白皙鼻梁,郑重点头道:“那便依了你。”
宇文君起身伸了伸懒腰,正式说道:“此事过后,我还得去一遭明魂之山,查明两族近些时日的动向。”
“晨芒军镇内,神族遭遇挫败,大致是要回防应对魔族狼骑为主,可兵无常势,也许会对我们杀一个回马枪。”
“至于西北妖族,暂时与我们无关。”
“想来此时此刻,李洪山再度出现于妖域大地,正四处寻幽探密中。”
“当下你我算是赋闲,可一旦大军来犯,也必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景佩瑶黛眉微蹙道:“伏城获封北王,北方世家必会不服,是否给他撑撑场面?”
内政不稳,必出大乱。
宇文君微微沉思,莞尔一笑道:“无需如此,他是八顾之一,某些关键他自当心里有数,且此事更会有庙堂暗中助力,不久之前,北方隋霆莫名暴毙,此事触动诸多敏感神经,算是替伏城扫清了长路。”
“当下,你我只管军政,不管北方内政。”
“郭氏家族,不会令你我失望。”
景佩瑶微微点头,眼前人身形一闪,便横渡虚空去了。
响起此刻安分下来的小家伙,景佩瑶一时哭笑不得,写辞赋一事,非自己所长,可若写不出来,又难免被人看了笑话。
是得好生凝神静气一番才行。
第539章 寻剑
恒昌宗。
大殿门口,宇文君未推门而入,微微动念,一缕风吹入内阁,拍在井寒清额头。
良久,井寒清身着一袭锦衣来了。
束发戴冠,这姿容朴素的女子, 这般模样还真透出几分英豪之气。
宇文君细看了眼,含蓄一笑道:“这副打扮,倒是颇有朝气,亦能给内阁提神醒脑。”
井寒清略有失色,言道:“少时听旧楼里的读书先生说女扮男装的姑娘四处仗剑而行,行侠仗义, 那时便心生向往。”
“近两日忆起往昔, 便来了一出。”
“我长得不算好看,在闹市中, 兴许别人真以为我是一英姿勃发的少年呢。”
宇文君心中微恙,不好看的女子,着实不好找郎君。
井寒清虽有才,更是女政客,正因如此,便更加不好找郎君,配得上井寒清的男子着实太少。
宽慰言道:“你虽不算艳丽,可也不算丑陋,总会有一个平素枢机的人,在前方等着你。”
“而当下,你亦是宗内的精气神。”
言罢,宇文君极其认真的对井寒清双手作揖行了一礼。
井寒清低眉顺眼,略有局促的还了一礼。
宇文君挺直身子,问道:“燕照何在?”
井寒清看了眼宇文君身后,大门未开,便知晓宇文君这一次扮演者匆匆过客。
“伤势初愈, 眼下尚无战事,他忙里偷闲,去了涤剑谷修身养性,据闻那里有他钟爱的家常菜。”
宇文君微点头,柔声道:“诸事繁忙,记得多喝枸杞红枣,滋补气血。”
井寒清嗯了一声,抬头一看,眼前人已不见。
涤剑谷。
宇文君横渡虚空而来,河边有一独木桥,也许一时兴起,宇文君脚踩独木桥过河,犹记得涤剑谷内,有位老师傅,那位老师傅,才是涤剑谷真正的底气。
诸多名剑,均出自于那位老师傅之手,可惜前几次都没能如面。
视野中是依山而建的阁楼小筑,山下有一座凉亭。
宇文君一步跨出, 来到凉亭内里, 刚欲招呼远处涤剑谷的门人, 便只见燕照从山上御风而来。
“真是稀客啊。”燕照笑意盈盈道。
私下相处, 燕照在宇文君面前并无繁文缛节,宇文君亦是如此。
片刻间,来到凉亭内里,后方更有两位貌美侍女,乘风而至,端来了水果点心以及一套茶具。
宇文君落座,细看了眼当下的燕照,气血红润身姿如松,修为更上层楼。
以战为修,最易拔高修为。
不过这般气血鼎盛,想来也是到了涤剑谷后才慢慢温养出来的。
有些事,因人而异……
有人在家乡受尽了冷落欺凌,落得个伤痕累累。
而对于有些人,家乡的水土才最是养人。
侍女摆放好茶具,给二人倒好茶水后,便顺从站在一侧,随时听候差遣。
燕照直接言道:“我知晓公子不会无缘无故来到这里,想要一柄怎样的剑?”
宇文君也没推辞,直言道:“圣道剑,剑性刚猛韧足,剑韵古朴无华,有大家之风,剑魂至纯至柔,而无瑕疵。”
“剑心,清澈若林间溪水。”
“尺寸最好在二尺八以下。”
皇月身子骨还未长开,若用三尺长剑为笔,自然是施展不开。
听闻这些后,燕照面露为难之色,抿着嘴欲哭无泪道:“涤剑谷尚无这般剑刃,公子怕是要白来一遭,不过无妨,我即刻命人备下宴席,给公子接风洗尘。”
宇文君略有失望道:“不必了,依你之见,觉得我该去何处寻这样的一柄剑?”
对于剑道,宇文君一窍不通,此事真不如燕照。
燕照神色微凝,并未询问宇文君为何寻剑,更不会问寻剑给何人去用,这便是分寸。
沉思须臾后,燕照底气不是很足的说道:“以往听闻南山剑宗有一柄剑,名曰太灵,尺寸二尺八,宽约两寸半,虽非三尺长剑,可剑体自有一股沉雄之势,而剑纹则是九天之雷降临,自然锤击而成。”
“具体是何样式,我也并未见过,据闻此剑,尚未有剑主,但估摸着不会外传。”
“详情究竟如何,还得公子亲自登门一观。”
宇文君嗯了一声,这才举起茶杯小喝了一口。
随后又问道:“不知这一次,可否见到那位老前辈?”
燕照顿了顿,无奈一笑道:“还是不行,老人家近日闭关,涤剑谷大小事宜,是我在看管,每日更要亲自去剑炉里下苦力。”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也是,缘分没到便是缘分没到。”
“你姑且忙活涤剑谷大小之事,我先行一步。”
燕照起身行礼拜别,宇文君骤然消失不见。
南山剑宗。
南方第一剑宗,山门古朴秀丽,两边青山相护,可谓是大巧不工,豪气自生。
本想着私下同那位在黑山战场不幸断臂的宗主洽谈此事,可心想自己是寻剑而来,还是来一次正式拜山为妥。
山门前两位垂光境界的守卫身着统一的青色长袍制服,年纪约莫二十一二,两人长相也偏向于俊逸,可在说媳妇一事上占据先手优势。
这便是南方的习俗,门庭守卫,象征着一派风采,模样必要能上台面才行。
“在下宇文君,特来拜山。”宇文君双手作揖微鞠一躬道。
其声柔和,其态端庄。
两位守卫一脸诧异之色,可很快又一脸平静,世上能横渡虚空而来的年轻人,大致也只有宇文君一人。
随后一人双手行执剑之礼,从容应道:“殿…公子稍等,我这就前去传讯。”
险些叫了声殿下,那样便见外了,还是称呼为公子为妥。
北海之战,宇文君虽未出力,却也名震南北大地。
宇文君对此笑而不语,只是觉得有趣。
另一人站在原地,挺拔如山,其剑道风骨一览无余。
宇文君安安静静的等着,并未左右踱步打发闲暇,在此山门下,若一个虔诚的信徒。
南山剑宗内庭。
当守山护卫告知宇文君亲自拜访而来,令周长青等几位元老顿感意外,连忙起身说道:“速备下酒宴,告知后厨,重重有赏。”
周长青率领几位元老连忙下山迎客。
……
……
第540章 求剑
山风徐来,南山的秋风,与北方晚夏之风比起,多了一丝丝的神清气爽,兴许是宇文君当下的心情不错,故而觉得神清气爽。
视野中,周长青等人顺阶而下, 老远喊道:“公子大驾光临,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好让我等有个准备。”
宇文君微微点头致意,柔然一笑道:“前辈莫要说笑,身为晚辈,怎敢大兴礼仪。”
言语间, 周长青等人到了。
“公子才是说笑,北海一战, 大增人族士气, 莫说是盛情招待,便是出山千里之遥提前备下车撵,那也是理所应当。”周长青满面亲和道。
做出邀请手势,微鞠一躬道:“公子请。”
宇文君没有犹豫,缓步登阶而上,周长青等人陪伴再其左右,若归家的少年郎。
秋风从山上往山下徐徐涌来,吹拂起宇文君长发,想起多年前,他曾一人去魔界边疆地带,那时的青德,亦是这般接待自己。
时而觉得天地是家,时而又觉得漂浮于尘世居无定所。
良久后,入中庭,道路两旁共计有十二位少年少女,舞剑相迎, 他们的年岁最多也就十三岁封顶,朝气蓬勃,剑势灵动,顺风而舞,与周围的锦绣花草远,精致建筑相依相偎。
这般阵仗,令宇文君大开眼界,亦深感青春流年之美好。
不经意间嘴角流露出一抹苦笑,非是不好开口讨要太灵剑,而是想起恒昌宗当下,在礼乐文风一事,还甚是干涸。
宴席已备好,打眼望去,多是南方小菜,多数属野菜,以及一些宇文君叫不出名字的别样荤菜,疑似有蛇肉。
宇文君从未有过吃遍天下美食的远大志向,只是顺心意而为,每到一地, 只会品尝承载那一地民风乡愁的美食。
显然,这张桌上的菜肴, 仅能代表南山剑宗以内的感怀, 越是如此,宇文君便越能感到南山剑宗是何等内秀,自律,略有不食人间烟火倾向。
一宗一派之风的形成,需得日积月累。
周长青柔声道:“公子请用膳。”
一桌前辈,唯宇文君一个青壮,这般氛围,令宇文君略感不适,除却年纪,还因宇文君不懂剑道,想要说几句切口,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只好乖巧用膳,尽显客人风采。
此刻侍女从屋外端来一酒壶,酒壶呈青绿,简雅精致,若截取青天一色。
周长青亲自倒酒,笑意盈盈介绍道:“这是我南山剑宗特有的青绿,后山中,有一片竹林,名曰灵竹,每年开春时,摘取头一茬翠嫩竹叶,交由酿酒师傅,以秘法炼制三月,后又封藏于竹林地下,于第二年开春时取出。”
“不过这壶青绿,则已存放三十年之久,记得昔日谢一鸣前来拜庄,在宗主那里软磨硬泡了半个时辰,也未能如愿喝上这青绿。”
言罢,小杯青绿便由周长青亲自放在宇文君桌前。
宇文君见状,轻声笑道:“这杯酒要比我的岁数更大些,实乃荣幸,不过谢一鸣之资,当可以喝上青绿才对。”
周长青微微摇头,故作神秘高深之状。
言道:“如今倒是够格,毕竟获封南王,其功绩亦是不小,可他没来这里,且就算是来了,也多出自于公事,早没了昔年那份闲情雅致,也喝不出青绿的滋味。”
宇文君独自举杯小酌了一口,酒水入口,淡淡清香,入喉之后,如温热之水裹挟些许清凉剑意穿肠而过。
赞道:“山涧灵溪,缓缓入心。”
周长青大笑道:“公子素来勇武过人,我竟忘了,公子的文采风流,也不弱于人。”
“这酒,当真是被公子喝出了滋味。”
宇文君顺势羞赧一笑道:“实不相瞒,此次来,也是公事,亦算是私事,让诸位见笑了,我与那谢胖子并无两样。”
谢胖子一出,桌上的人纷纷错愕,继而开怀大笑。
南方地界,无人会称领袖为谢胖子,便是那几位世家之主,也不可这般称谓。
宇文君是晚辈后生,却是一个有出息的晚辈后生,这般称呼,倒也不算是越界,顶多被扣一顶口风不正的帽子。
周长青神色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柔声问道:“敢问公子此次前来,是何事?”
未答应,先问事,亦是南人一贯的处事原则。
宇文君抿了抿嘴,气息略有不稳,道:“据闻贵宗内,有一柄剑,名曰太灵,尚无主人,我对剑道一窍不通,本不该来南山求剑。”
“此剑令有人用之,那人不足十岁。”
“但人情,记在我的头上。”
不过十岁,就要用太灵剑?
宴席上,忽然鸦雀无声,极为元老面色若经历了千年风霜的城墙,其意难测。
周长青欲言又止,太灵确实无主,却也不该流通于外。
宇文君轻声道:“我知晓此事乱了分寸,但绝不会空手拿太灵剑,条件诸位可以提。”
周长青何尝不知,不足十岁的人,要用太灵,那人的修道天赋必凌驾于五绝七律之上,假以时日,将会是一尊擎天巨人。
“此事,我恐不好做主,得问师兄。”周长青沉思道。
宗内惦记太灵的后辈俊彦,两只手数不过来,一旦交出太灵,真不知引发多少波澜。
宇文君微低头道:“好。”
这顿宴席,似乎也渐无滋味,青绿酒韵平添几分万古愁绪。
宴席过后,周长青便带着宇文君前往后山。
峰峦叠翠,山峰直秀,南方山势,很少有古直雄健的冲云之山。
这里,宇文君曾来过。
山顶,周天海居住在一放草庐内,一座简易道场,断臂的剑客,萧瑟而阴郁,眉宇之间却多了一抹厚重静气。
周长青深鞠一躬道:“公子前来求剑太灵,还请师兄定夺。”
宇文君站在周长青身侧,微微对这位断臂剑客点头致意。
“你姑且退下。”周天海道。
周长青顿了顿,随后缓缓离开此间天地。
“何人用?”周天海言简意赅道。
宇文君道:“女帝传人,一不足十岁女童。”
周天海微微皱眉,后一想,景佩瑶成了龙族儿媳,自然与扶摇一脉有了距离,物色一人,撑起明月山门庭,亦在情理之中。
“好,可以给你。”周天海道。
宇文君欣喜道:“多谢前辈宽仁,日后若有合适的神兵利器,必首选南山剑宗相赠。”
“只是此事,还望前辈保密。”
周天海点了点头,轻声道:“此事你本可直接寻我,可又郑重其事访我南山剑宗,心意之诚我已看见,你不修剑道,但有一颗古直剑心。”
“往后无需刻意回赠神兵利器,这点胸襟,南山剑宗还是有的……”
第541章 青山有梦
宇文君双手作揖拜谢,眼角余光瞥向周天海空荡的左臂,眸光又渐归平静。
“告辞。”宇文君道。
周天海微微点头,一道清凉剑气,从山顶顺风而下。
山下,周长青看到这一缕剑气至,对着山顶微鞠一躬。
片刻后, 宇文君来到山下,周长青脸上挂着温润笑容,道:“恭喜公子。”
宇文君柔声道:“多谢贵宗体谅。”
周长青做出手势,请宇文君向前,礼问道:“公子此次来南山剑宗,可逗留多久?”
“若还有闲暇,还望公子可向剑宗内年轻子弟赐教一二, 他们都很想一睹公子风采。”
拿了剑, 自然便得留下点硬把式,这是宗门之间不成文的规矩。
宇文君心领神会道:“也好,劳烦前辈带路。”
周长青会心一笑道:“多谢公子雅量。”
宇文君笑而不语,江湖事,总得江湖了。
不久后,两人重返山门,来到一处四方平坦的斗剑台上,台子外,是精致的阁楼小筑,阁楼小筑之外,是缥缈无常的天外天。
柔和的秋风回荡在斗剑台四野,三位长老带着各自门下的嫡传弟子来了。
一眼望去,这些嫡传弟子均容貌姣好,体魄修长,肩宽而腰细,是修行剑道的胚子,南山剑宗,乃人族剑道魁首宗门, 除却剑道源远流长,其门风仪表,亦是颇为讲究。
宇文君见状,便已知晓周长青早有此意。
嫡传弟子数量共计十六,每一人均颇为好奇的上下打量宇文君姿态,个别女子,更是低头浅笑,似是有所新奇发现。
周长青振臂一呼,朗声道:“你们这些小家伙,平日里只认天赋高,剑道强,今日,便由这八顾之首,试探一番你们的成色。”
“徐琦,你第一个上场。”
徐琦,年岁二十,修为黄庭后期,虽为南方姑娘, 身材却如北方女子那般高挑,模样秀美,眸光清澈, 一身嶙峋傲骨。
兴许是女子好胜心更强,平日里宗喜欢有意无意打压其余男弟子,故而在南山剑宗内,是赫赫有名的女魔头。
谁说女子不如男?
其身上的骄狂之气,远胜血气方刚的男子汉。
徐琦一步跨出,若疾风般立于斗剑台上。
面向宇文君微鞠一躬,行执剑之礼,道;“请公子赐教。”
口音清脆柔软,略有些拘谨,非宇文君仪表过人,只是因为她即将要与这个时代的八顾之首的切磋。
宇文君轻微点头,身形一闪,便立于徐琦对面。
徐琦口吻略有生硬道:“此剑名曰秋水,长二十九,宽两寸半。”
宇文君柔声道:“好,姑娘先请。”
徐琦微微一怔,以为宇文君会亮出断念,后又一想,公子对她,何须亮出断念。
随后,屏气凝神,恪守本心与呼吸,单手紧握住秋水长剑,脚尖轻触地面,身形若离弦之箭,骤然刺向宇文君。
剑势起,大风扬,风中有惊雷一闪而逝。
宇文君见状,微微侧身,徐琦这一剑便落空了,徐琦知晓会是这般,回身一剑横荡开来,剑气森然激荡,化作成百上千道灵蛇围攻而去。
宇文君心念微动,短距离横渡虚空十丈开外,使得徐琦这一剑落空。
徐琦心中惊骇,自己的招式,在八顾之首前若泥牛入海不知所踪,记得她与宗内某位破极前辈交手,也曾在招式上有过些出彩之处。
“姑娘,当心。”宇文君柔声提醒道。
大袖一挥,单袖青龙暴掠而出。
吼!
龙吟之声震荡天穹,欺山压海破城而至。
徐琦见状,立即屈膝,双手握剑,以力破力,方显英雄本色。
一剑纵斩,势若怒江奔腾。
嘭!
剑落,青龙势更狂,疾冲而至,徐琦当即脚下不稳,倒飞而出。
宇文君微微施展混沌引手,将这位南方姑娘安稳落地。
从头到尾,宇文君压制境界于黄庭内。
落地后,徐琦眼神没有涣散,若历尽千帆后的平静。
郑重其事抱拳道:“多谢公子赐教。”
斗剑台下,周长青等人见状,眼神倒是飘忽不定,同境一战,便是有差距,也不该这么大,须知,这些剑宗子弟,也曾去过黑山战场厮杀过。
周长青顿了顿嗓子,道:“王青,该你了。”
王青,黄庭中期,身材长壮,模样俊朗,手握玄铁重剑,一步一步上台,若一去不复还的孤胆英雄,他知晓自己不是对手,故而更加凝神静气。
上场后,王青行礼轻声言道:“在下王青,可同公子交手,实乃天幸,望公子莫要手下留情,王青拜谢。”
宇文君和颜悦色道:“好说,你先来。”
越是云淡风轻,王青心中越觉古怪,随后跨步上前,脚踩奔雷,剑若出闸的猛兽狂猛袭向宇文君。
宇文君架起单臂,呈格挡之态,任由这一剑落下。
当!
一声清脆的金戈之音骤然崩开,化作罡风,席卷斗剑台四方。
众人见状大惊失色,难以置信。
王青心中骇然,他已虎口震裂,大臂酸麻,双腿发软,正面相持,完败!
这便是八顾之首的实力。
王青略显仓皇行礼道:“受教了。”
宇文君微微点头之意,目送王青下场。
周长青哑然苦笑,随后望向周围的年轻子弟,高声道:“看见了吗?昔日的五绝七律,在宇文公子面前且不堪一击,何论你们,少些焦躁,多些平静,接下来,也无需你当中谁在上场了。”
“好生修炼,年轻人有朝气,有血性,固然是好事,可于剑道而言,朝气与血性并不能代表什么,你们观江川壮丽,山河大美,可你们总是忽略,江川只是江川,山河只是山河,追根溯源,并无太多意义。”
“求的本源,方为剑道大成,方可长剑出鞘光耀日月。”
余下的嫡传弟子神色复杂不一,差距一目了然,谁上去也白搭。
宇文君对着众人极其端庄行了一礼,道:“见诸位俊彦,亦是我的荣幸,青山有梦,总归会鲲鹏展翅,横绝万里。”
若是一个长辈说出这般言语,倒是一桩美谈,可偏偏宇文君的年岁,与这些人相差无几,莫名怪异,又莫名合理。
第542章 得剑太灵
斗剑台渐归平静,众人若有所思所悟,徐徐散场。
宇文君随周长青来到藏剑阁门外,周长青独自一人进入其中,宇文君在外静静等候。
门口,有两棵松树,是颇为难得的玉龙松,端凝如剑挺拔如龙,便是玉溪镇那般风水宝地,玉龙松的数量亦屈指可数。
南山剑宗,果然底蕴深厚。
而底蕴一事,可战力可盖棺定论。
此次来到南山剑宗求剑,宇文君亦深感恒昌宗底蕴不足,可这是个满活儿,至少得有十年水磨工夫,才可潜修出一星半点的底蕴。
宇文君愈发意识到,风口浪尖,掀风起浪只不过一时之孤勇,踏浪而行,方为长久之计,只不过暮气重了些。
其中分寸,甚难以把握。
上等木材,需得搁置阴凉之地自然阴干,宇文君想到此处,不自觉流露出苦笑。
良久后,周长青从藏剑阁内走出,带出一方剑匣,表情怪味,若嫁女儿时老父亲般的眼神,略有泪水溢出。
郑重其事将剑匣递给宇文君,含情说道:“务必珍重,此剑难得一见,不弱流雪。”
宇文君低头致意道:“多谢贵宗宽仁体谅,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一次,我真成了小人。”
周长青连连苦笑道:“公子非小人,只是这世上的好东西,总归是屈指可数,谁都想要,自然分不过来,兴许此剑,本就与我南山剑宗无缘。”
宇文君退后一步行了一礼道:“政务繁忙,我姑且先行一步,待得北海安稳后,我必请南山剑宗喝一顿良酒。”
周长青笑着点头,便见眼前年轻人横渡虚空而去。
……
……
北海,明月山。
九层塔顶,宇文君归来,先是看了一眼四方海景,才将这剑匣郑重其事安放在桌上,片刻后,夫人便和楚谨言到了。
“来的正好,我们一观这柄剑究竟如何。”宇文君轻声道。
徐徐打开剑匣,一柄长约二十七左右的剑便显现在几人眼前。
剑柄雕刻有龙凤纹络,纹理细密,若千年美玉。
剑鞘乃用上等的万年玄木精雕细琢而成,透出阵阵木香,深闻一口,顿觉神思开阔,丹田处一阵清亮可人。
景佩瑶上前拔出这柄剑,剑脊挺拔如山,其上纹络细密,有天然雷电花纹,剑质却并不沉重,甚至略有轻盈。
微微一剑刺出,一道澎湃剑风朝着远方奔雷而去。
大巧不工,端凝沉雄,暗有中气以为和的剑韵透出。
景佩瑶眯着眼细看了一番,说道:“涤剑谷的铸剑工艺虽可上大雅之堂,然此等利器,以涤剑谷当下底蕴,难以厚积薄发而出。”
“此剑出自于何处?”
宇文君微微一笑,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夫人那清澈的眼眸。
柔声道:“我去过涤剑谷,燕照告知我尚无适用之剑,令我去南山剑宗走一遭,此剑名曰太灵,乃南山剑宗的无主之剑,亦是藏剑阁内的头把交椅,周长青将此剑交给我时,险些老泪纵横。”
“日后皇月修行有成,得让她将这个人情还给南山剑宗。”
景佩瑶暗叹道:“原来如此,既然人情不着急还就好。”
一旁的楚谨言斟茶倒水,摆放果盘,还有宇文君最喜爱的葡萄。
宇文君入座,身躯微微后仰,言道:“道德文章可写好了?”
景佩瑶将太灵归鞘,理直气壮道:“还没,不知该从何处下笔。”
宇文君想了想,道:“扶摇。”
景佩瑶神色一凝,直勾勾看向宇文君,沉声问道:“这篇文章会不会太大了?”
宇文君徐徐言道:“也不算大,皇月早晚都要走到那一步,我也只是建议而已。”
“若你某一刻,茅塞顿开,当即奋笔疾书,一篇文章也就成了。”
此事宇文君虽可代劳,但不合适,扶摇门庭内的事,宇文君无权参与,只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景佩瑶沉思道:“兴许是我教导皇月,颇感心烦气躁,故难以成书,此事的确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写文章一事,万不可勉强,尤其是写给皇月的文章。
宇文君想了想道:“我还未吃饭,不放你我暂且离开明月山,去霸州境内晃晃,找一家地道的馆子?”
景佩瑶抿嘴道:“也好,也着实没了煮饭的心思,小家伙见我煮饭时,还总用看不起的眼神看待我,数次都想要将她狠狠收拾一顿。”
宇文君险些笑出声,喝了口茶,吃了几颗葡萄。
女帝传人,既不能走儒家正统,也不能走道家正统,更不能走佛家正统,只可自悟,万事得开荒,一步一个脚印向前。
这很难,比人族战胜神族更难。
景佩瑶忽然问道:“你打算吃些什么?北方面食不错。”
宇文君不假思索道:“那就吃面吧。”
小两口横渡虚空离开此间,抵达霸州境内某座高楼之上。
因前些日子与神族之间的战役,霸州境内的百姓虽谈不上人人自危,但仍有一部分百姓去了南方地界,这一部分百姓几乎都是家底较为丰厚之人,这些人一走,对于霸州境内的经济贸易,乃至于临近州郡的经济贸易,形成不小冲击。
赫连家族虽在霸州境内树大根深,可百姓更认为神族大军更强,留在这里的百姓,要么是小小世家,要么是无多少余银的平民。
与往年相比,霸州已日渐萧条。
海鲜生意虽不错,可寻常商贾之流又很难分一杯羹。
高楼上,秋风掠过,宇文君沉思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觉一切都很对。”
景佩瑶轻声一笑道:“老百姓自古随大流,谁给口吃的,谁便是爹娘父母,然老百姓也无可厚非,他们只是家国社稷的一部分,不该被所谓的道德仁义绑架,便是真正的盛世到来,底层的百姓依旧生活的很苦,日子也并无盼头。”
“人人成王,人人成龙,依我看,终归是妄想。”
宇文君想了想,含蓄道:“可有些人,便是给他一个很高的位置,也将很快跌落,然后身败名裂,遍体鳞伤。”
景佩瑶不屑一笑道:“能力只有强弱,没有好坏之分,成王败寇此话难听了些,却是真理,故而这世上,便有了领袖,有了政客。”
“可若一切都有定数,好坏立场分明,阶层明确,上下通道顺畅,再无遗憾,这世道反倒是不正常了。”
“正因如此,希望才有存在的价值。”
“所谓的功成名就,才值得歌颂。”
第543章 避雨
皇都下起了一场凌厉的秋雨,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据闻郊外的村庄,更有百姓家的房屋被大雨冲垮。
这似乎是一个不祥之兆。
山间小路上,小雨淅淅,人皇身着一袭色泽朴素的锦衣,步伐不快不慢,往山顶而去。
山顶有一间四方院落,院落的主人是王忠,昔日宇文君八顾之宴的引路人,也自掏腰包,修建了一座还算齐整的恒昌书院,周边诸多村镇房屋受到大雨侵袭,破损无数,可距离皇都最近的这座恒昌书院,便是连一片瓦都没掉下。
其工程质量,自然是无二话可说。
有些人,本该有机会扬名立万,甚至可在青史中留下短暂的一笔。
王忠没有,他从未宣扬和宇文君私交如何之好,从未以此事,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谋取私利,至于家中儿女,是否因此事心里记恨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便不得而知了。
人心总是高了还想高。
却也因此,王忠今日迎来了一位非同一般的客人,可惜他并不知道这位客人是谁。
内堂离,王忠于卧榻上午休,忽然听闻门外传来清脆的门环声。
慢慢翻身,徐徐睁开眼,下床穿好鞋子,推开门,院落里的雨水还未停止,但已不是大雨,然淅淅沥沥的小鱼,最易令人体内生寒。
王忠的脚步不是很快,听到敲门声,他尽可能走的快一些。
打开正门后,一位容貌俊朗的中年男人立于他眼前。
中年男人柔然点头致意道:“见过老先生,记得上午还未曾下雨,便想着在周遭散散心,可这会儿,又下起了雨,一时无处避雨,还望老先生收留。”
王忠眼神和睦的望了眼面前的男人,衣裳虽朴素,却依旧是锦衣,非寻常人可用之。
好奇问道:“敢问阁下是谁家座上宾?”
中年男人这才想起,眼前的老先生,也曾是县太爷,察人观色的本事虽褪去了不少,但亦有存留。
和然一笑道:“倒也不是哪位贵人的座上宾,在下为白鹿书院一执笔管事。”
王忠眼神豁然敞亮了起来,连忙招呼道:“原来出自于白鹿书院,快请入门一叙。”
两辈人,进入同一间院落。
入内堂后,王忠手脚不紧不慢,擦桌烧水,开始泡茶,虽上了年纪,可心情畅然时,眉眼之间也隐约透露出少年人特有的朝气灿烂。
中年男人安静坐在蒲团上,时不时擦一擦桌角,也没将自己真当做客人。
入秋后,烧水要比平日里慢了许多,入冬后,将会更慢一些。
“我常年在此地独居,平日里生活,都靠自己,手脚慢了些,还望先生宽容。”王忠略有局促笑道。
中年男人微低头,轻声道:“前辈颇有遗世独立的风骨,亦是我辈书生的楷模,慢了些是好事,因为慢,才会有期待。”
王忠羞赧一笑道:“到底是读书人,说话就是中听。”
“真是没想到,我这里有朝一日,还会有出自于白鹿书院的先生过来避雨,当真是运气来了,我年轻时,也曾想过入白鹿书院,可惜资质与家底都差了些,不过我曾远远的看过白鹿书院的大门,真的是端庄大气,暗含文韵。”
“不过也不算遗憾,许多人一生都无机会来到皇都,看一眼白鹿书院的门庭。”
中年男人静静的听着,表情微妙,含蓄而柔情。
王忠继续说道:“真羡慕那些年纪还小,便入了白鹿书院的学子,往后不说当多大的官,可少年时,能在白鹿书院闻书香,练武功,亦是风光无限好。”
中年男人想了想,问道:“我观这座庭院,亦有一间小小书库,一个人看书,可看得更深一些。”
今日一时兴起,人皇陛下来了这里,扫视周围村镇灾情,二来是散心,散心占了很大的权重。
不过他大致知晓,宇文君来过这里,也往那座恒昌书院里送过一些有用的书籍。
这位老先生这里,宇文君多少也会意思一番。
王忠微微一怔,随后惭愧笑道:“上了年岁的人,暮气沉沉,诸多精妙的学问义理,早已看不进去,只因心里故事多,也过了读书的年岁,如今就在山顶上,安安静静的颐养天年,偶尔儿女过来看望一番,这般生活已算是享福了。”
“学问似海深,可却很难用出来,官场上如此,做人亦是如此。”
中年男人明知故问道:“前辈曾为官?”
王忠脸上浮现出一抹小得意的笑容,道:“曾为县太爷,不过因政治清明,爱护百姓,不懂为官之道,也断了仕途。”
“年轻时觉得不服气,觉得自己可以做到许多事,如今上了年岁,才渐渐明白,便是年轻时可身居高位,我也未必能从善如流,处处捉襟见肘倒是大有可能。”
“倒是那位八顾之首,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我有些羡慕,也很钦佩。”
“恒昌书院,不知令多少寒门学子,有了一丝丝跃龙门的希望。”
中年男人沉默了一瞬,随后应道:“是啊,白鹿书院出了个宇文君,直到现在还是书院内的第一美谈,这一代的八顾之首,超越上一代,估摸着用不到多少年月。”
聊着聊着,水终于煮开了。
王忠开始泡茶,略有尴尬笑道:“其实我这里的茶叶都是粗茶,上不了大雅之堂,还望先生莫要嫌弃。”
中年男人微微点头道:“避雨,可喝一杯热茶,已是万幸,白鹿书院里的人,没那么娇气,前辈折煞我了。”
“近几日秋雨下的颇为凌厉,周边百姓又受苦了。”
“不过当地官署,当会第一时间赈灾。”
王忠手脚轻柔将一杯热茶放在中年男人桌前,轻声应道:“第一时间倒不会,官府向来都是在百姓叫苦不迭时,才会施以援手,如此,百姓才会深感恩德。”
“不过今年,但愿他们可快些,人族在黑山之地落得惨败,百姓赋税加重,有些百姓真经不起一丁点风水雨打。”
“庙堂之事,我不便多言,只能但愿陛下可多施仁政。”
中年男人笑了笑,没有说话,喝了口茶,喝这种粗茶,大致是很多年前的往事了,记得昔年只喝一口便吐了出来。
这一次,他觉得有些滋味,真的苦涩,真的贴舌。
外面的雨听了,天空依然阴暗。
中年男人大喝了一口粗茶,起身笑道:“我该走了,免得到时又起了大雨。”
王忠连忙起身相送,眼前这人总给王忠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似曾相识,又像是远在天边,兴许白鹿书院里的先生,都会有这种风采气度吧。
出门后,王忠行了一礼。
中年男人顿了顿,略微犹豫后,双手作揖回了一礼。
下山的路上,人皇表情微妙,似笑非笑。
听民心一事,他疏忽了很多年。
希望山下的村镇里还有卖茶的铺子开门营业,他要买一些粗茶,大致到明年二三月,他还在喝粗茶……
第544章 凌风傲骨,胸怀万端!
第七日。
霸州城外,南方将士彻底连天,缓缓而来。
最前方,伏城骑着一头甲等战马,相伴在紫狮右方,自古以来,左尊右卑,紫狮上的陈玄自遇到伏城迎接,心中也颇为过意不去,旁边的年轻人,是八顾之一,是七律之首。
无宇文君这个异数,八顾之首大约便是左侧的年轻人。
赫连家族此次,更是倾巢而出,郑重迎接南方将士入北。
霸州城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北方世家大族的元老,名宿此刻尽数出城迎接,首当其冲的便是杨瑜,被丞相大人一剑削耳的杨瑜。
城门下,一片盛景。
杨瑜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上前双手作揖,轻声说道:“算起来,这是大将军第几次入北?”
陈玄连忙翻身下马,上前扶住杨瑜略有干枯的双手,赔笑道:“前辈真是折煞我了,无需如此厚礼以待,若说来北方,大致还是青壮时曾来北方采风,北方风光壮丽无穷,也曾壮哉我的少年情怀。”
“如今已不是昔日青壮,再来北方,却总是回想起当年的事。”
杨瑜眼神含蓄,柔和笑道:“将军记得就好,往年我倒是常去南方,那里婉约清秀,柔情万千,颇为合心。”
伏城还未下马,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人寒暄,环顾四方,此次出了上了年岁的老人未到霸州之地,该来的都来了。
眼前名宿泰斗,不下于一百之数。
更有一位凌霄巅峰的前辈也赫然出现在此列,此人名曰杨重,云汉杨氏第一人,往后有望登临无极之境。
陈玄与众位名宿寒暄半晌后,便拉着杨瑜的手,与一众名宿一同进入霸州城内,从头到尾,伏城都未下马。
非刻意显摆北王的威风,如今北方大地,尚且不知伏城已是北王尊位,只是因为,地上的人都是长辈,伏城下马,真不知该立于何地。
入城后,大军步伐缓慢,军政整齐,透出一股浩荡之气,或多或少冲散了些霸州近年来的暮气。
街道两旁的百姓,或是敲锣打鼓,或是大声吆喝欢迎南军入城。
北方好客之风,一览无遗。
一众首脑,便在百姓观望中,进入了曾经最为豪华奢靡的赫连府邸。
现如今,这座府邸仍旧豪华奢靡,可常年蒸腾半空中那股王者之气,终归还是萎了。
各方名宿泰斗,一起齐头并进的常年并不多见,可这不影响,一对年轻的夫妇,正在二楼场面。
碗里的面色香味俱全,唯一有所遗憾的是,味道略微辛辣了些。
宇文君瞥了眼楼下的风光,陈玄身为武将,此刻却如一个大儒,与众多名宿相谈甚欢的风采气度,令宇文君微微发笑。
景佩瑶微抬头,随意看了眼楼下的盛景,狐疑问道:“为何发笑?”
“难道是因为,他们不知你我二人正在这里吃面。”
此刻,这座酒楼也只有这小两口,掌柜的,店小二,以及后厨纷纷都到了楼外去见世面。
宇文君轻声道:“我在想,人族武将之中,肚子里墨水最多的,大致便是陈玄,这一点便是岳擘也远远不及。”
“北海,乃苦战之地,迎来了一位儒将,总觉得不上秤。”
景佩瑶吸了一根面,又端起旁边的小碗面汤轻喝了一口,柔声道:“可这位儒将擅长水战,水面之上的排兵布阵,大致无人可比。”
“北海虽属北方,可北方却无一位武将擅长水战。”
“倒是想想,我们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儒将。”
宇文君道:“不着急,伏城大致还会在这里,款待将士们三日,也会与此次前来的北方名宿有些简短交流。”
“陈玄,会惺惺作态的替伏城美言一二。”
“有些事很假,可章程不容有失。”
“倒是你,道德文章可曾想好如何去写。”
景佩瑶又吸了一根面,秀美的巴掌小脸上,涌上一抹从容,道:“想好了,篇幅不能太长,就八个字。”
“傲骨凌风,胸怀万端。”
宇文君顿了顿,吸了一大口面,说道:“未免太过于短,皇月虽有人生阅历,可毕竟只是孩童,眼界未开,格局亦是未开,这八个字,对她太大了些。”
景佩瑶抬头,微微皱眉,眼神坚决如铁,道:“日复一日的苦修,她总会品尝到个中滋味,十年后,兴许便可打开第一重小周天。”
宇文君不再言语,这是打算慢工出细活,铁杵磨成针。
“饭后,就回明月山?”宇文君问道。
景佩瑶嗯了一声,小两口继续吃面。
管它今日的赫连府邸能有多热闹,都与他们无关。
……
……
明月山,书房里,小皇月在楚谨言的照看下,正在看书,书名名曰《大行》,书中内容以道德文章辅佐以权谋之术。
小家伙看得很认真,一丝不苟,大致是近些日子看过的书,最让她觉得有用的一本书。
门外,宇文君和景佩瑶到了。
见到小家伙这般认真,饶是景佩瑶都颇感意外,楚谨言微低头,暗中传音道:“这是她自己选的一本书,看了约莫半个时辰,一些艰涩之处,她也并未向我请教,只是在硬看。”
景佩瑶会心一笑,硬看书的人,世上很少。
小家伙此举,颇合景佩瑶的心意,昔日在白鹿书院求学时,景佩瑶也时常硬看自己看不懂的书,后来经历一些事,自然也就懂了。
忽然间,皇月快速合上书本,回头一看,做出鬼脸状,道:“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让我很是窘迫。”
景佩瑶没有回复,打开空间法器,取出太灵剑。
“这个东西,可还喜欢?”景佩瑶故意问道。
皇月一看是剑匣,便迫不及待冲到景佩瑶近前,粗手粗脚打开剑匣,得见太灵真容,小家伙愣在当场。
“这把剑若是用来杀人,甚是利索。”小皇月惊叹道。
宇文君微微皱眉,却又无可奈何。
景佩瑶揉了揉小皇月的头,轻声道:“随我出来。”
小皇月故作乖巧跟在景佩瑶身后,生怕景佩瑶不将这把她认为杀人利索的剑不给她。
一路来到海边,海水平静。
景佩瑶心念微动,太灵便森然出鞘,透出一声清澈的剑鸣,响彻在明月山的天空。
单手握剑,以剑为笔,半空中风雷大作,天昏地暗,若狂龙即将出海。
“傲骨凌风,胸怀万端!”
四个大字,裹挟一股皇道威严,显现在半空中。
小黄月见状,愣在当场,难得对景佩瑶心生一丝丝的钦佩之意。
景佩瑶将手中剑递给小皇月,厉声道:“自今日起,每日早读过后,便在海水之上,好生书写这八个字,每日至少书写一个时辰,不可有丝毫厌倦懈怠。”
“我每隔三日,会观你笔力进展,稍有不合我心,我便折断这柄剑,让你空欢喜一场。”
小皇月顿时神色焦虑慌张,连连点头应道:“我知道了,我肯定会好好书写这八个字,你别吓唬我。”
景佩瑶低头,身上透出紫薇真元特有的皇道威严。
“我在吓唬你?”景佩瑶沉声问道。
小皇月心里着急,连忙低下头,快速应道:“你没吓唬我,是我在吓唬我自己。”
景佩瑶一时哭笑不得,一柄剑,就能让小家伙的心气甘愿下贱至这等程度,哪怕这是一柄还算不错的剑。
“去看你的书吧。”景佩瑶故作严厉道。
小皇月灰头土脸,抱着太灵剑去了书房……
第545章 风有些冷
四日后。
陈玄大军抵达北海之外,宇文君驾驭黑麒麟,景佩瑶驾驭白虎,小两口亲自迎接。
对面,将士阵型彻地连天,陈玄的紫狮看见黑麒麟与白虎时,昂首挺胸,似不愿认输。
在小两口的暗中压制下,黑麒麟与白虎,也并未与这头紫狮争这一口气。
伏城仍旧骑着甲等战马,相伴在陈玄左右,和颜悦色道:“这二位,我便不用介绍了吧,周围的执笔小史,也会记下今日的一切。”
陈玄没有如坐骑般昂首挺胸,眼眉微微低垂,灿然一笑道:“感觉像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宇文君从容笑道:“世上值得我与夫人亲自相迎的人,你算是其中一个。”
“随我入城。”
海岸上,是简易的要塞堡垒,虽然简易,五脏俱全,足以令南方将士休养生息。
陈玄随同宇文君进入一座水榭内,厨娘早已将海鲜准备妥当,入水榭后,香味扑鼻而来,饶是陈玄,也深闻了一口。
入座后,宇文君亲自给陈玄倒了一杯茶,柔然一笑道:“将军此次来,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排兵布阵,操练将士,非我所长,恰好将军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往后这大小内政,也一并交给了将军。”
陈玄眉头微皱,这话听着有些不对。
“当真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陈玄半信半疑道。
一旁的伏城笑而不语,这一出,大致是陈玄万万没有想到的。
宇文君似笑非笑道:“初来乍到,便掌握实权,莫非这也是下马威?”
陈玄顿了顿,未解其意,举杯的手微微发抖,不知眼前的龙族殿下闹得是哪一出。
“要么把话说完?”陈玄轻声道。
宇文君也举杯,抿了一口,入秋后喝雪域飘香总觉得差了些火候。
“以后,大小事宜,你可独断专行,一人做主,而我将身居明月山,会偶尔去别的地方,对,我就是要当甩手掌柜的。”
陈玄这才回过味来。
可马上又觉得不对,一本正经道:“我身旁这位小友亦是八顾之一,总管北海军政大小事宜,我一来,便喧宾夺主,这样的恶名我恐背负不起。”
伏城自顾自的品茶,犹记得在赫连府邸内,这位远道而来的将军,好生赞扬了一番他这位八顾之一,企图在北方世家面前,为伏城添彩。
虽是逢场作戏,可当时的举止神态,很是情真意切,多有肺腑之言。
宇文君给陈玄夹了一只很大的龙虾,平和道:“晨芒军镇那里尚无异动,斩杀五位无极强者,至少获得大半年的太平光景。”
“其实你到了后,无需下海杀敌,只是养精蓄锐随机而动罢了。”
“而这一段日子,我与伏城,均有不同要务处理。”
“兴许你还不知道,伏城已是北王。”
陈玄看了眼盘子里的大龙虾,此龙虾通体金红,饭量小的人,一只龙虾便可管饱。
北王!
陈玄连忙回头对伏城微微行礼道:“见过北王殿下。”
伏城微低头道:“尚且无人知晓,前辈无需这般,我担待不起。”
陈玄心中五味杂陈,陛下的制衡之术,果真到了炉火纯青之地。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陈玄已然心中有数。
“所以,我来了,你便可恢复自由之身?”陈玄看着宇文君的眸子问道。
宇文君打了个哈欠,老神在在道:“也不能这么说,至少我名义上,一直都在北海,应龙也一直都在北海。”
“文武双全的将军,又能上大场面的,人族大致唯有你一人,你很仁德,博学广知,文有刺史之才,武有大将之风,你来了,我很欣慰,亦很放心。”
陈玄闭上了眼,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那便这样吧,我也很感谢你,替我扫平一切障碍,让我可在这北海之地,高枕无忧的厉兵秣马。”陈玄感慨万千道。
宇文君淡然笑道:“那就吃饭吧,无需客气,北海之地海鲜管够。”
陈玄老老实实吃了起来。
谢一鸣当时热血上涌,怎会想到南方将士来了北方,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不过南北和鸣的影响,倒是扩张开来。
人族虽在黑山之地落得惨败,可南北上下一心,愈发精诚团结。
饭后,陈玄便去了自己的居住之所,开始熟悉军营,环顾北海。
水榭里,伏城犹豫再三后,说道:“我要么请一道圣旨,就在霸州之地,修建一座王府,秘密修建而成,挂牌匾之日,再告知人族天下。”
宇文君微笑道:“可以,不过此事,你无需随我一同商量,你我之间,只是君子之交,略有横向关系罢了。”
“这笔账,人皇陛下心里是有数的,人皇想做什么,我从未横生枝节过。”
“当下这段岁月,你我同乘一艘船,往后会是如何,天都不知。”
“等到那座王府建成之日,便看看北方世家中,会有多少名宿泰斗,会向你这位北王俯首称臣,不过依我之见,最好提前收买一方世家,第一个给你捧场。”
“云汉杨氏太硬气,估摸着不行,倒是伯牙韩氏,可拉拢一番,至于郭氏家族,到时大致会是郭盛和到场拜贺。”
“我恒昌宗,亦会派出武宓送你几斤出自于横龙山的野生茶叶。”
“心意到就行了,你可别嫌寒酸。”
伏城神色凝重,又问了一句:“若人皇成心让我掣肘于你,又该当如何,庙堂那些老人,风言风语,让你我生出间隙,又当如何?”
“这些间隙,不会发生在明里,却暗流涌动,冲击着北方人心,冲击着恒昌人心。”
“我才疏学浅,且不知该如何应对,到了北王的位置,诸多事是由不得我的。”
有些事伏城不会出手,周围自然有人替他出手,甚至会有明面的旨意推波助澜。
宇文君单手托住下巴,云淡风轻道:“那当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了,有神族威胁北方边境,这些事便不会发生。”
“内政给我穿小鞋,欲收复北海,他们已做过这些事,只不过败了。”
“北海,终归是扶摇女帝的,不是人皇的。”
“你放心大胆的行事即可,不同于谢一鸣那位南王,你这位北王,将会掌握实权。”
“若为了平衡势力人心,欲对我发难一二,你也可酌情而定。”
“可在此之前,北方世家仍旧有用,决不可杀鸡儆猴。”
“近期之内,你将会是人皇的大红人,好生利用这短暂的时势。”
伏城神色复杂,低头虔诚应道:“多谢开示。”
……
……
次日,伏城的折子便到了人皇的御书房内。
御书房内,空无一人,陛下一直在等这封折子,很快便允准了伏城之所求。
至于建造王府所花费的银两,国库那里一早便准备好了。
人皇起身,走出御书房,缓步走向飞龙台,面色如常,平静如秋后的湖水。
不久后,一只红鸟便不经意的停在人皇肩头。
李洪山的折子到了:
“妖族之主,为一太古猛虎,修行漫长岁月,距离万端仅一步之遥,靠吞噬妖族气运而存,九幽雀已恢复元气,预计入冬后,叩关塞北城。”
人皇顿时皱起了眉头,透出赫赫皇威。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宫廷内传至大将军岳擘的府邸,以及两位丞相大人的府邸。
片刻间,三人便横渡虚空而来。
秋清身着便服,姿态略有不修边幅,柏小卫身着剑服,披头散发,便是大将军,也是一身常服,袖口还崩开了。
人皇将李洪山的折子摊给了三人,沉声道:“该当如何?”
三人见状,纷纷面色铁青,欲言又止,黑山之地败后,人族至少今年是无力进行一场大型战役,偏偏塞北城,又是人族的第一道门户。
迟疑半晌后,秋清双手作揖的手微微抖动,便是眼皮子也在抖动,颤声道:“为今之计,唯有借兵灵族,共抗妖族。”
柏小卫低下了头,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岳擘面色悲壮,身为人族第一大将,头一次觉得,自己这般没用。
人皇闭上了眼,喃喃道:“只能如此了吗?”
秋清三人同时跪地不起,一言不发,今年飞龙台周围的秋风,格外阴冷。
“派出使臣,前往灵族,叙说实情。”人皇沉声道。
“领旨!”三人重重应道。
人皇视野里的皇都,忽觉灰暗,像是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煤灰。
“你们两个,倒是快点打起来,打一场轰轰烈烈大战啊!”人皇气笑道。
这两人,自然是神皇与魔君。
可谁也不知道,这个秋季,这两人是否会真的打出一场荡气回肠的传世之战。
……
第546章 真大丈夫也
晨曦时分,海风徐柔而清冷。
庭院里,宇文君吹着晨风,喝着早茶,岸边那里,时不时传来小皇月的读书声。
今早泡的是江山红,是柏小卫之前来北海时特意送给了宇文君两斤,越冷的地方,便越要多喝红茶。
体内暖意横涌,似有不朽之感。
景佩瑶从小厨房那里走出,端着包子还有小米粥,以及些许时令小菜。
如今已过了时令小菜的季节,这些小菜,是陈玄从南到北带来的,味道还是之前的味道,情意却重了许多,据闻部分小菜,还是谢一鸣亲手所种。
见妻子来了,宇文君手法轻柔给景佩瑶倒了一杯江山红,柔然道:“柏小卫爱喝红茶,这滋味不错,偶尔喝一次,甚是提神醒脑。”
景佩瑶瞥了眼岸边方向,随后,楚谨言又端着早饭去了岸边。
“与我相处不睦,却和谨言融洽,不知不觉间,我竟成了恶人。”景佩瑶若有所思道。
宇文君笑而不语,顺手拿捏起一个包子吃了起来。
景佩瑶这才喝了口江山红,坐下来开始吃饭,突然说道:“今儿中午,要不你来煮饭?”
宇文君顿了顿,感觉嘴里的包子顿时失去了原本的香味,变得索然无味,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包子,纵然它出自于妻子的手笔。
“可是我不会。”宇文君怪笑道。
景佩瑶板着一张脸,说道:“可以学,这些事不难,最难的是,你要放下心里的成见。”
正当宇文君思考措辞时,一缕风拍打在宇文君脸上,荡漾起鬓角的须发,隐约间,还有一丝丝的痛。
渐渐的,宇文君面色沉重了起来。
景佩瑶轻声问道:“莫不是为了避祸,故意这么心神沉重,像是天塌下来了。”
巧合,景佩瑶是不怎么相信的,兴许所有的女人,都不相信所谓的巧合。
宇文君微微吐出一口气,觉得这个包子又有了原本的香味。
“武宓那里传来消息,九幽雀入冬后,将叩关塞北城,人族眼下,无力进行一场大型战役,昨天夜里,柏小卫便亲自去了灵族借兵。”
借兵一事,学问可就大了。
可知晓人族当下具体底蕴,好比一个妇人迫于无奈展示出身无寸缕的尴尬模样。
虽与灵族交好,可有些交道并不好打,夫妻之间偶尔还会因为分赃不均觉得膈应呢。
景佩瑶眼眉微皱,清楚的眸子若凛冬时节折射日光的冰川,问道:“所以,和你的关系是?”
宇文君道:“好像是没什么关系。”
“但又有些关系,我该如何摆正自己的位置。”
景佩瑶语重心长道:“可以在家里学煮饭,两耳不闻窗外事。”
宇文君:“……”
然后,又有一缕风,拍打在宇文君的脸颊上。
这一缕风的内容,令宇文君陷入短暂的沉思中。
正在喝粥的景佩瑶见状,微微看了眼宇文君,像是诉说一件小事般说道:“远在扶摇女帝故居,便有妖族公主殿下的相思之意传来,某人可真是风华万千啊。”
宇文君微微一怔,诧异道:“你何时看出了风声?”
景佩瑶怪味笑道:“作为龙族殿下的正室妻子,看出龙族的传信之术,这难道算是偷招,还是大逆不道?”
小皇月已让景佩瑶心态略有失衡,宇文君成了最好的受气包。
宇文君苦笑道:“理当如此,约我单独会面,可在此之前,我得去一次灵族。”
景佩瑶似笑非笑道:“等你学会煮饭,大致是很多年后的事了。”
宇文君又拿了一个包子,吃了口后说道:“烧烤还是略懂一二的,至于和面煮米饭炒菜之类的,也不打算去学,你可以死了这条心。”
景佩瑶闻后,不怒反笑,击节赞赏道:“真男子汉大丈夫也!”
该硬的时候,一定要硬到底,一旦软那么一次,将会有没完没了的后果。
饭后,没有依依不舍的道别,因为早晚还会回来。
……
……
梦都府。
再相逢时,古澄脸上多了一丝丝的暮气,像是一个少年,忽然成了男人。
政务,最是令人成长,令人学到诸多书本之外的学问。
与此同时,柏小卫正在前往灵都的路上。
茶桌上,除了千秋白水,还有宇文君最喜欢的葡萄,滋味甘甜带着酒气,咽喉之地回味无穷,恍惚之间,若一道真元游走于大小筋脉。
“这是什么葡萄?”宇文君好奇问道。
古澄淡淡的看着宇文君,一本正经道:“也不知你小子哪来的福气,这是陛下在宫廷之中亲手所种的葡萄,据我所知,宫廷之中的公主王子,虽对葡萄不厌烦,但还没到心头好这一步。”
“这葡萄,有帝王之气加持。”
宇文君又吃了一颗葡萄,抿了口千秋白水,淡然一笑道:“陛下的确去过我的老家,也和我的师尊有过一次手谈,只是没有想到,陛下如此风雅,为我种下了葡萄。”
古澄不意外,反倒是一本正经道:“帝王大张旗鼓,圣宠一人,那人未必真的得宠,若是日常小事,倾向于一人,那便是真的疼爱。”
“饶是当年的两位公主殿下,也不曾有过这般盛情以待。”
“如今,你已算是灵族境内,权力最大的人之一。”
宇文君面色微微尴尬,话锋一转道:“处理政务日子久了,就自然会闻风声知典故,我一直以为,你不是当政客的材料,以往真是小看你了。”
古澄哈哈大笑道:“通透!”
“这一次找我何事?”
宇文君如实言道:“随我去一遭妖域,妖族公主殿下打算与我私下会晤,只是我在怀疑,此次所见,不仅仅是那位公主殿下,可能还有那位公主殿下的家人。”
古澄怪味笑道:“去见岳父岳母,总该带着至亲之人,说起来,我们关系还没到那一步,若你愿意做我的干儿子,我也可勉强接受。”
宇文君见状,只好拿出杀手锏,道:“我不介意去梦姐姐那里,给你美言几句,说你略微沉迷权术,胸中再无往日之灵光正气。”
“可能还有私欲,这份私欲,私底下如何发泄,便不得而知了,有些事经不起推敲,尤其是女人的推敲。”
古澄顿时正襟危坐,挤出一抹灿烂笑容,道:“说说去了具体怎么办,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很笨。”
了解女人的男人,要么是喜爱寻花问柳的人,要么是有了家室的人。
宇文君凝重道:“当我的护卫,护佑我周全,如今应龙与赤元镇守北海,无法分身,唯有你,可托付大业。”
古澄连连点头道:“好嘞。”
第547章 炸鱼
“何时出发?”古澄笑着问道。
宇文君不假思索道:“等柏小卫到了灵都后,不着急,还有五六日。”
古澄玩味笑道:“见那么重要的人物,还要故意拖延一二,这里面有何学问?”
宇文君道:“我若立即去了,他们与我讨价还价时,便没了负担,若晚些去,反倒是揣摩不透我的心思。”
古澄蹙眉道:“可这痕迹太明显,他们会想到的。”
宇文君从容道:“越聪明的人,有时的错误越愚蠢。”
“你都能看出这痕迹太重,他们何尝不知。”
古澄笑问道:“你很喜欢,别人揣摩你的心思,若是歪打正着,你便将一切拆了重来,总之,君心不可测。”
宇文君举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不必一语双关。”
“柏小卫前来借兵,预计是谁前往战场?”
古澄深色逐渐凝重,而今灵族天下,可打大仗的人,唯有镇安王一人。
“就是那位头生牛角的男子。”古澄道。
地势而言,镇安王所在至北疆,距离人族东南之地最近。
宇文君本想着去北疆那里,看望一番镇安王,细想一番,还是算了。
“不如随我去恒昌宗,反正你也不太喜欢这座梦都府,哪怕你曾经很喜欢这里。”宇文君似笑非笑道。
古澄故作恼怒笑道:“可不带这么诛心的。”
宇文君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也罢,你暂且留在这里,待得柏小卫到了灵都后,我们再出发前往妖域。”
古澄起身问道:“现在你要去哪里?一夕宗?还是皇宫?”
宇文君没有回答,因他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
这是一件值得细细思考的事情。
古澄见状欲言又止,刚欲开口,宇文君便横渡虚空而去。
“真是够了!”古澄气笑道。
……
……
灵华山脚下,有一清澈小河,偶有水潭,水潭里小鱼无数,均是一指长左右的小鱼。
若论吃鱼,自然是小鱼最为鲜美,适宜煮汤,也可做为时令小菜。
奈何秋后之鱼,不喜吃钓,宇文君同谢一鸣于岸边垂钓半个时辰,鲜有收获。
“北方政坛往后的行情,便如你我当下的鱼情,前辈有何高见?”宇文君漫不经心问道。
年轻的八顾之首眉头微皱,心中郁闷,一旁的南王殿下,上钓小鱼不下于十条,宇文君这半个时辰,还未开张。
莫非有些事,真的是上了年纪的人才能做好?
谢一鸣施施然道:“陛下欲扶持北王,北王自当如那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如陛下昔日扶持许还山般。”
“北方政坛暂时也不会因此而铁桶一般,只要郭氏家族牢牢掌握在你之手,你在北方永远都有话语权,只是余下世家,难免要对你同仇敌忾,庙堂因北海归属一事,也会对你同仇敌忾。”
“我在这中间,唯有南北河流,顺应大势,安抚人心,无法裨益于你。”
宇文君的鱼竿终于有所晃动,微微用力拉扯,钓上一条约莫小拇指大小的无鳞鱼,气笑道:“也算是收获。”
北海过往属于扶摇女帝,当下属于景佩瑶,往后属于小皇月。
伏城为北王,在那个位置日子长了后,难免会对昔日的友情心生动摇,人族终归属于人皇治下,纵然当下的人皇也并不舒服。
“其实就你我这些收获,难以煮成鱼汤,还得多垂钓一会儿。”宇文君笃定道。
言罢,谢一鸣扯上了一条筷子长短的胖鱼,怡然笑道:“小鱼之中,偶尔也会有蛰伏好几年的大鱼。”
宇文君眉头微蹙,不经意间流露出龙气。
谢一鸣见状,声音很轻的说道:“若是硬来,钓鱼也就失去了原本的趣味。”
宇文君道:“却也不能任由这些小鱼的性子来。”
轰!
水潭怦然炸裂,激荡漫天水雾。
上百条小鱼尽数悬浮于半空,宇文君施展混沌引手,将其尽数归纳至鱼筐里,笑道:“无论是油炸,还是红烧,亦或是煮汤,都够了。”
谢一鸣擦了擦脸上的水渍,一脸无语道:“的确是够了。”
“可这水潭里的鱼也近乎要断种了。”
宇文君看向小河上流,道:“水往低处走,鱼儿亦是如此,明年今日,此水潭仍有诸多小鱼。”
杀世家一事,还得更狠一些……
宇文君道:“我座下有赤元,有应龙,有魔族国鸟雪鹏,杀力绰绰有余。”
“以南王的眼光来看,这柄刀子锋利否?”
谢一鸣面色肃穆,眉眼沉重道:“锋利是够了。”
“但还可再锋利些。”
宇文君道:“柏小卫在去灵都的路上,到时将会是魔族的镇安王率领大军,前往塞北城,我可略施小计,让柏小卫空欢喜一场。”
“到时,也许会在谈判桌上,和人皇郑重其事讨论北海归属。”
“此计如何?”
谢一鸣沉默了,他不知如何言说,道德层面不敢恭维,战略时机无可指责。
“只是,你在灵族心中,当真有那么重的分量吗?”谢一鸣诚然问道。
本指望谢一鸣就此事于人皇殿前斡旋一二,可惜指望不住。
宇文君怅然道:“分量也许不如人皇,但论交情,远在人皇之上。”
谢一鸣不解问道:“为何不一开始,就怂恿伏城,归心恒昌呢?”
宇文君意味深长道:“北人有北士,是北人之福,我当成人之美。”
“世家不能不杀,亦不可赶尽杀绝。”
谢一鸣眼眉低垂,忧心忡忡道:“这一步棋,一旦败了,你便陷入众矢之的,可曾想好后果?”
宇文君起身,畅然大笑道:“大争之世,以政解题,亦能以战解题。”
“对于人族,我问心无愧。”
“事不能由着庙堂之心,亦不能尽数顺着我心,大家终归都得退一步。”
“至少伏城称王,稳固北方政坛是好事,可日后若想发难于我恒昌,那便提前扼杀在摇篮里。”
“赫连家族之人,仍旧对我恨之入骨,只是敢怒不敢言。”
“庙堂那些大佬,亦是如此啊,可我手中刀,一直都很锋利。”
谢一鸣这一次没有皱眉,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常怀与喜悦,往后,他还会施以柔政,尽可能照拂恒昌书院。
第548章 艳阳冷天
灵都,正门。
柏小卫与一众文臣到了,迎接他的人是古澄。
古澄孤身一人,无任何仪仗,看着架势也不大,略有亏待人族的丞相大人。
柏小卫微微抿着嘴,缓步上前双手作揖道:“见过古澄大人。”
古澄今日白衣胜雪,单手负在身后,湛蓝色的眸子熠熠生辉,看着宛若一尊谪仙,宇文君只是知晓古澄有爱而不得心酸,却忘记古澄亦是一代丰神如玉的美男子。
“说笑了,我并非什么大人,宫廷里已备下酒宴,丞相大人请随我来。”古澄和颜悦色道。
入城后,道路两旁并无夹道欢迎的民众,唯有维持秩序的禁军,看着有些生硬,宛若冬天睡了一张铁板床。
柏小卫神色从容,并未在意道路两旁的建筑摆设,只是安静的跟在古澄身后。
古澄来迎接他,他便知晓宇文君已提前来过这里。
走了约莫一炷香后,入了宫廷。
万灵殿内,歌舞升平,大兴礼乐,灵族姑娘本就皮肤白皙,四肢修长,盈盈柳腰,随礼乐摇摆起舞之间,透出漫漫风情。
若柏小卫还是少年,他会惊艳于灵族姑娘的美貌。
可惜,他已人到中年。
正前方中央之地,灵帝陛下身着一袭淡黑色的衮龙服,虽是正襟危坐,却又散发垂直腰间。
“远来是客!”灵帝平视下方,对柏小卫等使臣轻声道。
舞女徐徐退下,柏小卫与身旁的文臣们一同跪地行礼。
“陛下万福金安!”众人齐声道。
灵帝见状,微微抬手道:“赐座。”
柏小卫等人缓缓入座,一人一桌,桌上有灵族特产水果,有当下的时令小菜,酒水是灵族赫赫有名的灵梦酒。
茶杯玉盏,流光溢彩。
舞女再度来到大殿中央,轻歌曼舞,尽情舞弄风情。
柏小卫只是看了眼桌上的酒菜,便知晓今日是无法借兵成功。
灵帝看向柏小卫,眼神若泛起涟漪的深海,轻声道:“据闻丞相大人的剑道,在人族庙堂内独占鳌头?”
昔日,柏小卫殿前溅血,早已传扬四海,灵族庙堂这里,已尽数知晓。
柏小卫气态和睦,微微点头,醇厚应道:“都是虚名,让陛下见笑了。”
灵帝和颜悦色道:“不知丞相大人,可对今日的酒菜满意?”
桌上,无一荤菜,此次跨越千山万水而来,注定要无功而返。
柏小卫抿嘴应道:“得盛情以待,心中无限感激。”
灵帝望向舞女,漫不经心道:“这首乐舞,名曰画龙,还请丞相大人细细观赏一番。”
柏小卫微微点头,他已过了风花雪月的年纪,这些貌美的舞女,难以令他的内心泛起丝毫涟漪。
舞势轻盈,若水中行笔书写漫漫春秋。
十二位舞女,首尾呼应,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然脚下步伐略有虚浮,水袖时有荡漾,不够凝实。
很美,若镜中月,水中花。
无法拥入怀中。
袖中有一折子,乃人皇陛下亲笔所书,今日大致是无法呈给灵帝陛下。
这当中,都有些怎样的曲折?
……
……
次日,宇文君回到梦都府,古澄斟茶倒水,将昨日万灵殿内详情尽数告知宇文君。
“此事倒是出乎预料,怪不到我的头上来,我只是到了梦都府,却没跨越皇宫一步。”宇文君品了口千秋白水老神在在道。
古澄微笑道:“柏小卫就在驿站里歇息,不打算见一下?据我所知,你们之间的私交还算不错,恒昌宗的贸易往来,也多有柏小卫暗中出力。”
“若是不去,会不会寒了人家的心。”
宇文君气笑道:“又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因为一个女人,或一件事就想不开了。”
古澄闻后,倒茶的水微微发抖,哈哈大笑道:“唯有你这等无情无义之人,才能说出这么无情无义的话。”
“我们什么时候走?”
宇文君想了想,道:“等柏小卫败兴而归时,我们便走,说实话,我想去一次皇宫,和灵帝陛下手谈一局。”
“只是思来想去,痕迹太重,人族与灵族之事,不该夹杂太多外事。”
“如北海之归属,扶摇之荣耀。”
古澄趴在茶桌上,一副天真烂漫模样,苦笑道:“此话无需告知我,我也不会告知梦儿,更不会告知陛下,你若想在人皇那里周旋一二,可以自己去说。”
“你与灵族的交情,不值得陛下为你得罪人皇。”
“柏小卫败兴而归,只是人族诚意不够。”
“总得要些实在的彩头,借兵一事方可名正言顺。”
“人皇也会思量,该对灵帝陛下拿出怎样的诚意,他会割一块肉,但加上你,就要割两块肉。”
宇文君淡淡然道:“可我那块肉,本就是我妻子的,人皇又何必舍不得呢。”
“昔日,月丹评一事,两个大才被人族庙堂改了籍贯,我都还没说什么呢。”
古澄忽然一本正经道:“可若柏小卫对我灵族的民俗习惯风雅趣事起了好奇之心,一时流连忘返,我们到底走还是不走?”
宇文君陷入了沉思,在宇文君的记忆中,柏小卫从未失过手,想了想,微微挥手,一缕劲风去了横龙山恒昌宗。
人族,皇都,飞龙台。
秋雨结束,今日是一个艳阳天,人皇没能等来柏小卫的消息。
却等来了恒昌宗的一封折子。
“北海,隶属扶摇,可永生永世,世袭罔替,望陛下明旨宣告人族天下。”
字迹刚猛霸道,有如长矛直捣黄龙,这是武宓的亲笔信。
看到这封信时,人皇便觉得立了北王,等同于没立。
人皇没有动怒,也不以为意,这封旨意,至少暂时不会宣告人族天下。
不久后,秋清来了。
“启禀陛下,恒昌宗武宓,手握血矛,骑着一匹甲等战马,一路北上,欲打算挨个拜访北方世家,恐有血案频发。”秋清颤颤巍巍道。
人皇眉头终于皱起,这手段,像极了当年的顾雍。
“北方年轻子弟,当真无人可挡?”人皇沉声问道。
秋清深鞠一躬道:“除伏城外,无一人可招架武宓三招……”
第549章 无退
北海,明月山。
景佩瑶站在岸边听风,小皇月以剑为笔,于水中练字。
瞥了眼身边的小师妹,心里想着,她日后是否会如同所书写的那八字一样?
当那一缕劲风到了恒昌宗,武宓又将那一缕劲风吹向北方,景佩瑶知晓后,心中泛起涟漪,真想要此刻手握流血,将那庙堂之上的衮衮诸公杀个干干净净。
武宓已上路,估摸着半日后,便有惨案发生。
景佩瑶很想带着小皇月目睹一场场热闹,可转念一想,小师妹年幼,过早沾染血腥之事,容易乱了心境,走向另一个极端。
“近几日,你便在这里好生练字,我外出一趟,暂不知归期。”景佩瑶柔声道。
小皇月仓促嗯了一声,她的心思,尽在海水之中。
景佩瑶微微动念,白虎从远处飞来,驾驭白虎,一路南下。
这一次,她并非去砸场子,匹夫之勇固然令人心惊胆战,可还不足以震慑衮衮诸公的人心。
这个道理,别人总以为景佩瑶不懂。
半日后,景佩瑶驾驭白虎到了皇都午门。
城防将士见状,为之震动,白虎之瞳仁皱成一点,森严肃杀,整个午门四野,像是下了一场阴冷的大雪。
此刻,一位身着白银铠甲的守将从午门后方驾驭一头甲等战马缓缓走出,守将约莫四十,模样周正,面向忠厚老实,面对白虎之威,其眼神波澜不惊。
“入皇都,得下马。”守将凝望景佩瑶,笃定道。
胯下甲等战马,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直视白虎。
周围的将士们微微后撤,虽未舞动兵器,其步伐隐约形成合围之势。
景佩瑶纤细的腰肢若笔直的孤峰,右手拿捏流雪,左手微微摩挲白虎额头,无悲无喜道:“若不下马,当如何?”
守将眉头紧皱,加重语气道:“按律当诛!”
景佩瑶波澜不惊,一剑横荡开来,剑气若出云之月,这位守将很快便会人头落地,周围的将士们,在这一剑之威下,顿觉四肢僵硬,无法动弹,便是连呼吸都格外吃力。
千钧一发之际,守将咽喉前三尺之地,砰然一声激荡出漫漫白雪。
午门后,又走出一人。
此人身着锦衣玉带,气象威武雄壮,乃当朝兵部尚书孔冲是也。
“这一剑,足以破甲上百,姑娘真是好大的杀气啊。”孔冲似笑非笑,看着景佩瑶道。
白虎立于城外,城内该知晓的人,此刻尽数知晓,包括那位院长大人。
景佩瑶仍旧一脸平静,道:“你要拦我入城?”
孔冲深知眼前姑娘非寻常姑娘,捉对厮杀,饶是宇文君也得大费周章才可制服,兴许未必能获胜。
“皇都有皇都的规矩。”孔冲掷地有声道。
规矩!?
吼!
一道虎啸骤然透出,午门四野顿时虚空震荡不稳,兵部尚书大人震耳欲聋,险些立足不稳摔倒在地。
呼!
白虎纵身一跃,卷起剧烈罡风,从孔冲头顶冲杀而过。
不守规矩,照样可越过此门。
景佩瑶一路直逼皇都正门,可一路上,未遇见守卫皇都的甲士,直到来到皇都正门下,遇见一位胯下黑虎,手握方天画戟的将军。
岳擘大病初愈,精气神略有不佳,不复往日风华,可在这里,仍旧如一座雄山大岳挡住景佩瑶的去路。
“你还年轻,无需铤而走险,今日之事,权且当做白虎凶狂,你一时未能驾驭得当,三日后,此事便会随风而散。”岳擘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姑娘言道。
白虎,黑虎,相互对峙,眸光交织间,折射出繁密的庚金符文。
景佩瑶仍旧没有下马,眼神若平静的黑海,沉声道:“有些事可颠倒黑白,有些事不可颠倒黑白,我非你对手。”
“可我想说,你若在这里与我交手,来日,必给你筑起一座京观。”
岳擘不为所动,略有轻慢道:“这是威胁?”
景佩瑶冷哼道:“告知而已。”
岳擘心里一沉,反问道:“来皇都何事?”
景佩瑶没了耐心,驾驭白虎,直接涌入正门。
岳擘见状,单手架起方天画戟拦住景佩瑶去路,再度问道:“来皇都何事?”
白虎双眸之中骤然喷射出庚金剑气,激射向岳擘双眸,景佩瑶轻盈跃起,一剑刺向岳擘咽喉之地。
这一剑,景佩瑶没给自己留后路。
岳擘只需挥舞方天画戟会心一击,便可令景佩瑶横死当场。
可他只是撑起一道护体罡气,硬吃景佩瑶雷霆一击。
轰!
真元跌宕起伏,正门处风起云涌。
忽然间,皇都深处,传来一道醇厚的声音:“远来是客!”
岳擘的气势戛然而止,景佩瑶亦是如此。
刹那间,景佩瑶一剑横斩向岳擘头颅,这一剑很快,岳擘头上一缕长发飘扬而起。
“日后到了无极,必再与你厮杀一场。”景佩瑶驾驭白虎,堂而皇之进了皇宫。
岳擘抬头望天,晴空万里,怅然若失道:“真是麻烦啊。”
白虎入宫后,一路御风而行,到了飞龙台下。
人皇立于台上,两人眸光相对,景佩瑶沉静如海,人皇包罗万象。
“朕很意外,你竟一个人到了皇都。”人皇声音很轻,却在景佩瑶耳畔回荡不已。
景佩瑶直视陛下,手中仍握着流雪,坦然应道:“你我之间,总归要碰一碰的。”
人皇会心一笑道:“如今大争之势,局势不稳,你所把握的时机倒是不错。”
景佩瑶冷笑一声道:“扶摇远去,北海无人,陛下与百官的时机,亦是把握不错。”
人皇轻声一笑道:“武宓去了北方,你来到了皇都,你想要的是什么?”
景佩瑶道:“北海之政,永归北海之主,而已。”
人皇没有动怒,反倒是一脸平和的看着景佩瑶,说了一句:“你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敢在朕面前说出此等话语,足以青史留名。”
景佩瑶泰然自若道:“若不能如此,我将手刃北王,手刃北方诸多世家,不知陛下觉得如何。”
人皇只觉锐气太盛,淡然笑道:“一意孤行,不给自己留后路,可不是什么好事。”
景佩瑶玩味一笑道:“顾雍死后,人人恨不得将顾雍诛之,扶摇走后,人人恨不得将北海据为己有。”
“人情世故与义理是两码事,陛下莫非不知?”
人皇畅然大笑道:“你我倒是像争桩基的邻居,谁也不想退一步。”
景佩瑶紧握流雪,沉默以对。
第550章 为了看得更远
景佩瑶始终不言不语,人皇欲看向更远处,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起风了,压抑的气息随风而散。
景佩瑶驾驭白虎,就此离去。
人皇看着这道倔强的背影,似笑非笑道:“你这娘们,倒是收了一个好徒弟,一个懂得争一口气的好徒弟。”
史笔会如何记载今日事,人皇并不在意,大致也无外人敢在意此事。
良久后,景佩瑶驾驭白虎,到了皇都郊外,途径望月亭时,蒲维清在亭子里喝茶,姿态闲散,如登山过后正在休息的旅人。
白虎轻盈落地,景佩瑶翻身下马,站在亭子外行了一礼,恭敬言道:“师尊在这里等了多久?”
蒲维清自顾自倒了一杯茶,随口应道:“兵部尚书大人拦你去路时,我便在这里等你,以为你两个时辰内不会走出皇宫,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茶刚刚泡好,我本打算在这里喝一下午茶。”
景佩瑶站在凉亭外,未向内靠近一步。
她此刻不知如何言表,更不知师尊今日如何看待此事。
也许,真的是自己任性了。
蒲维清抿了一口茶道:“不算任性,很多道理只能用来教书育人,无法实心用事,你若是不亲自来一次,便是扶摇昔日看走了眼。”
“为师,感到很自豪。”
景佩瑶心境豁然开朗,微微低头,浅笑道:“多谢师尊夸赞,本想着一路顺手杀点人,可如今人族遭遇黑山惨败,我不愿平添戾气。”
“人皇为了看得更远,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估摸着此刻,红鸟将会带着一封旨意前往霸州之地,伏城那座小庙堂,会安分守己一段日子。”
“不过据我推测,三年之内,伏城这位北王难以在北方大地一言九鼎。”
“缓兵之计罢了。”
“日后难免还会见血。”
蒲维清闻后,内心并无多少波澜,只是平静问道:“讨价还价,是需要本钱的,如今的你,有多少本钱?”
“此后,又如何谋算本钱?”
“此事,宇文君不宜插手,你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去走一条路。”
景佩瑶再度沉默了,望了眼手中流雪,似乎再无本钱。
蒲维清轻声道:“不能谋万世,则不能谋一时,有时谋一时,就是为了谋万事,北海浩瀚,你当要更爱惜自己。”
景佩瑶脸色微变,若平静的阴天,深鞠一躬道:“多谢师尊赐教。”
“告辞。”
随后翻身驾驭白虎,离开望月亭。
亭子里的院长大人,忽觉也孤零零的,叹息道:“我这算不算吃里扒外?”
景佩瑶驾驭白虎一路向北,她打算去看看武宓如何砸北方世家的场子,行至凌云山脉时,一座孤峰之上,有一青年长身玉立,正对她投以温柔眸光。
宇文君一直都在等着,他算到景佩瑶离开皇都后,便会去北方,顺手杀几个人,震慑人心,至于杀人的理由就是莫须有。
“为何不事先打一声招呼?”宇文君脸色微微冷厉道。
白虎轰然一声来到宇文君近前,景佩瑶不打算翻山下马,而是一本正经的看着宇文君,反问道:“我为何要事先与你打一声招呼,你是给我打招呼了,若非武宓传信,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莫非在你眼中,我只是个需要被人照顾的无知女子?”
妻子这般质问,令宇文君脸上浮现丝丝呆滞。
顿了顿,勉为其难道:“我是你的夫君啊,为妻子遮风挡雨,不应该?”
景佩瑶眼神坚决如铁,眸子又像是熟透了的黑色葡萄,笃定道:“那为何让你煮一顿勉强可上桌面的饭,却难如登天?”
宇文君:“……”
“这是不是扯远了?”
景佩瑶脸色微黑,质问道:“莫非你觉得我在胡搅蛮缠,混淆视听,我是如此的不知好歹,不识大体,是一个连小人都不如的蠢货?”
扶摇的门庭,总归要景佩瑶撑起,哪怕景佩瑶孤身一人,孤立无援,她都是北海唯一的支柱。
有些事,得景佩瑶出面,以景佩瑶为主。
宇文君越是出力,不说名流大家如何看待,便是景佩瑶自己都觉得自己没用。
这个道理,宇文君明白,可他还是觉得,女人家做事,总是令人不放心。
“言重了,你无需去北方观战,武宓会心中有数,此次只是震慑,不会闹出人命。”
“若是可以的话,你去一次梦都府,古澄就在山脚下,梦都府暂时无人镇守,那里大小政务,你可一人做主。”
闻得此言,景佩瑶诧异道:“不是还有一个女管家吗?”
宇文君一时感到深深的疲倦,语重心长道:“梦姐姐很喜欢你,这个理由够了吗?”
景佩瑶闭上了眼,悠悠言道:“我已经过了被人喜欢就会很高兴的年纪。”
“你拦住了我,我便不去看那些世家大族的热闹。”
“也不会顺手杀几个人,我打算与你做一笔买卖。”
宇文君再度顿了顿,难为情问道:“一笔怎样的买卖?”
景佩瑶忽然间笑了,笑颜如花,分外动人,道:“北海贸易,油水无数,不知可否换来二位无极强者,镇守明月山?”
北海,是景佩瑶的,不是宇文君的。
这笔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宇文君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郑重道:“容我三思…”
景佩瑶笑问道:“此事竟然需要三思?”
宇文君也有气无力的笑了,含蓄道:“我只是觉得,有些见外了。”
岳父岳母虽无多大的出息,可妻子过门所带来的嫁妆,是异常雄厚的。
北海坚不可摧,内有一座杀阵,以景佩瑶过往的修为,可靠那座杀阵硬撼无极强者,以景佩瑶当下的修为的,可靠那座杀阵,强杀两位无极强者。
海域之中的鱼虾,更不知养活了多少人。
景佩瑶意味深长道:“我是顺了你,你会很开心,我若是每一件事都经由你手,日子长了,你又会看不起我。”
“此事,关乎扶摇一脉的门庭,如今我还未登临大道绝巅,借势而为已是迫不得已。”
“莫非,你想要发绝户财?”
宇文君听不下去了,瞬息登临白虎之上,抱住了妻子的娇躯,颤声道:“别再说下去了,这笔买卖,就依了你,我们真夫妻,明算账就是了。”
“只是下一次,不要再这么孤身犯险了。”
景佩瑶嘴角微微上扬,一脸小得意模样。
本钱,佩瑶还是有的。
第551章 未成势的风雨
景佩瑶小声问道:“为何你要安排我去梦都府处理政务?”
宇文君徐徐言道:“日后总归要和灵族多走动一番,当下的人族庙堂,已不值得亲近。”
“这一步棋有些稳妥,有些暮气,却必不可少。”
景佩瑶回过神来,轻声道:“言之有理,可我孤身一人,还是有些单薄,我还是返回明月山,继续照看小皇月。”
“你要去妖域,那就去吧。”
宇文君微微松开景佩瑶,细想一番后,景佩瑶去不去梦都府,都无关轻重,镇守北海之地,反倒是显得老成持重,是自己草率了。
“也好。”
两人就此分别,山脚下,古澄独自一人,嘴里叼着一根野草来回踱步,像极了一个无所事事的浪荡子弟。
宇文君来了,古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快就搞定好了老婆?”
“方才我可是感到了一股不弱的凶狂气息。”
宇文君淡淡的看了眼古澄,道:“我们该走了,先去塞北城外,继而穿越大漠和黑河,抵达妖域大地之后,选择一条隐秘路径,前往圣灵山脉。”
古澄玩笑道:“不是嘲笑你快,莫要想多了。”
下一刻,天地倒转,两人便到了塞北城外,走边缘地带,御风而行,进入大漠中,宇文君无可奈何道:“我想告诉你,学问义理,文武之道,不可用于阴谋诡计与风花雪月,那必会致使自身骨气消磨,灵性灭亡。”
“不过你可以在梦姐姐近前下流些,只要你敢。”
古澄嘿嘿一笑道:“多谢赐教,我没那个胆子。”
两人一路规避多路巡逻队伍,轻松穿越大漠,跨过黑河,抵达妖域境内,为了稳妥起见,又走了一段迂回路线,才横渡虚空抵达圣灵山脉脚下。
近些日子,圣灵山脉很寂静,像是一座很多年都无人居住的老房子。
溪水边,有一座临时修建的亭子,虽是临时修建,却是雕梁画栋,屋檐飞翘,亭子里的家具摆设颇具奢华之风,酒杯茶盏器皿透出珠光宝气。
广丽居侧位,主座上,是一位带着黑色面具的魁梧男子。
这面具陈旧,略有裂缝,是一个老物件,可宇文君站在亭子外开启龙眸,也看不透面具背后是一张怎样的脸。
古澄没有试探,只是安静站在宇文君身后。
广丽见宇文君来了,起身相迎,步伐轻柔,如一条曼妙的水蛇,来到亭子外,对宇文君娇媚一笑道:“我们在这里,可是等了殿下很多年,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等来了殿下大驾光临。”
宇文君微微点头致意道:“那我可真是荣幸啊。”
步入亭子里,宇文君坐在南座,古澄安静站在宇文君身后,这大致是世上最为高贵的侍卫之一了。
广丽开始斟茶倒水,手法轻柔,脸上始终挂着妩媚的笑容,如一个谈生意的老手,错了,这姑娘本就是老手。
“该从哪里聊起呢?”宇文君微微摩挲茶杯,轻声道。
戴着面具的男子开口了,道:“那殿下想要从哪里谈起?”
声音很厚,比整座圣灵山脉还要厚。
宇文君面不改色,反问道:“客随主便。”
戴着面具的男子再度开口道:“据我推测,人族打算去灵族借兵,抵御我妖族大军南下,九幽雀获得一场惨胜之后,志气奇高,破城之后,便要屠城。”
“灵族大军到人族疆域之内作战,必会水土不服,也必然也撕开一些很老的伤疤,这一战,我妖族有必胜把握。”
“此次约见殿下,是有意要与殿下结盟,平分了这人族天下,到时龙族,妖族,灵族,三足鼎立。”
“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宇文君微微一怔,这有些直接了。
广丽在一旁温柔言道:“我知晓殿下在人族有所布局,修建恒昌书院,甚至妄图均平富一事,如此次结盟成功,殿下可在人族尽情发挥才学,重塑盛世。”
宇文君漫不经心道:“如今还有盛世吗?”
广丽话锋一转,妩媚一笑道:“殿下在哪里,盛世就在哪里。”
宇文君完全没了喝茶的心思,妖族的烈茶,最是冲喉。
“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事?”宇文君轻声问道。
面具男子轻松一笑道:“别的事,与这件事比起,已不再重要了。”
“往后局势,就在殿下今日一念之间。”
宇文君笑了笑,应道:“等这一战打完之后,我再做决定。”
“总归要碰过了之后,才会让诸多事明朗起来。”
广丽娇媚一笑道:“殿下这话便生分了,据我所知,殿下如今镇守北海,也颇受掣肘,还不如放开手脚,重塑一个朗朗乾坤呢。”
宇文君起身伸了伸懒腰,道:“我意已决,无需再提此事,战后给你答复。”
广丽神色紧促,欲言又止。
面具男子微微摩挲桌角,不再言语。
宇文君和古澄就此离开。
路上,秋风阴爽,宇文君道:“昔日我欲偷渡神族,调查一些事情,曾在这座山里,居住过一段日子,也就是那时,认识了方才女子。”
“未曾想,会有今时今日的谈话。”
古澄双手背在身后,略有轻浮的言道:“其实这建议不错,平分了人族天下,也能少些麻烦,这一次的大争,总归是要灭掉一族的。”
宇文君闻后没有动怒,徐徐言道:“妖族没有文明礼仪,没有锦绣文章,粗鲁而野蛮,日后与这样的种族打交道,总归是不舒服的。”
“入冬后的那一战,其结果不好预测。”
“妖族无极强者不在少数,不过好在一点,此次是妖族攻坚,我们占据守城之利。”
“若是可以,我希望你可亲自上场厮杀一番。”
“立下了赫赫战功,也能在梦姐姐那里多些底气,万一一不小心受了伤,也可劳烦梦姐姐对你细心照顾一些时日。”
古澄展开双臂,深呼吸了一口凉爽的秋风,哈哈大笑道:“好主意。”
“柏小卫还在灵都,还在想着讨价还价的事儿,不然你去给他指点迷津,多给我灵族一些实在利益,镇安王可即刻发兵。”
宇文君微微摇头,道:“你大可放心,借兵一事,总要受点下贱,实在利益一事,如今人族经历黑山之地惨败,元气大伤,估摸着给不到多少实在利益。”
“顶多就是让出一城一地,以供灵族商旅休养生息。”
“在要不然,就是榨干国库,给灵族奉上大量真金白银。”
古澄反问道:“既然如此,柏小卫为何迟迟没有表态?”
宇文君鄙夷了眼古澄,道:“迟迟不表态,就意味着人族还没想象中的那么虚弱……”
第552章 暗流之后的暗流
入夜,星空璀璨,略带忧郁的感伤。
灵都,驿站内。
茶桌上,摆放着文玩手饰,柏小卫开始盘起了山核桃,只是手艺与谢一鸣比起相差甚远,红茶飘香,仍旧是柏小卫最喜爱的江山一片红。
喝茶,赋闲,是柏小卫当下的主业。
去过九彩湖,也去过山海园,风色固然不错,可终归囚禁在灵都之内,未见野性风华。
“明日又该去哪里呢?”柏小卫喃喃自语道。
身为旅人,便要有旅人该有的样子,其次,柏小卫等人在灵都内的一切花销,都由官家承担,占便宜也没啥坏处。
思虑间,屋门被缓缓推开,走来一位气度华贵的中年男子,湛蓝色的眸子透出深幽之感,当朝丞相唐德来了。
柏小卫见状,连忙起身相迎道:“不知大人深夜来访,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唐德和然一笑,瞥了眼茶桌上的文玩手饰,轻声道:“是我打扰了阁下的雅兴,说起来是我的不对。”
柏小卫相邀,唐德缓缓入座,须臾,一杯江山红摆放在了唐德近前。
唐德微微叩响桌角以示敬意,闻了一口,茶香浓郁,有暖人心扉之效,亦可提神醒脑,却不影响夜间入眠。
感慨道:“可惜我灵族的水土,很难产出上等红茶,这些年来偶尔也会喝点红茶,但与大人的茶水比起,我那红茶着实无雅趣。”
柏小卫含蓄一笑道:“可我人族也无上好的白茶,以往喝过最好的白茶,便是千秋白水,可惜友人吝啬,不愿多分给我些茶叶。”
“这两日,倒是过足了瘾,今夜又喝起了红茶。”
唐德接着话茬应道:“说来惭愧,这茶叶能否分给我一些?”
灵族的丞相大人一脸含蓄略有羞赧,
柏小卫从容打开空间法器,取出大罐红茶放在唐德靠右手的桌角,道:“这些量,足以喝上三五个月。”
唐德笑的合不拢嘴,赞叹道:“多谢大人慷慨,这一下可一饱口福了。”
“今夜倒也没别的事,只是过来找大人喝茶来了。”
说完后,唐德举起茶杯,一口喝掉了一半。
柏小卫谦虚笑道:“这感情好,一个人喝茶总是孤单了些,大人若是不嫌弃,可每日找我过来喝茶。”
唐德灿然一笑道:“好嘞。”
二人聊起了文玩手饰,以及棋道与剑道,聊到兴起时,还聊起了女人,聊起了坐骑,唯独没有聊起政事。
当唐德从驿站走出后,已是后半夜。
深夜,柏小卫打着灯笼,将唐德送出了驿站。
驿站外,一座华贵车辇,已等候多时。
唐德乘坐车辇,并未回归自家府邸,而是径直去了皇宫。
清心殿内,灵帝陛下盘膝而坐,闭目养神,周围气韵柔和,使得整个清心殿多了一股出尘气息。
良久后,陛下徐徐睁眼,大殿外,唐德维持着深鞠躬双手作揖的姿态。
“进来一叙。”灵帝的声音很轻,却令唐德的耳朵微微晃动。
进入清心殿后,唐德缓缓跪坐于蒲团上,语气略有沉重道:“柏小卫不着急,开始折腾文玩手饰,独自品茶,送给了我一罐红茶。”
灵帝闻后,眼神略有诧异,饶有兴致的笑道:“他真将自己当作了客人,也带够了常喝的茶叶,倒是稳坐钓鱼台啊。”
“看来人族也没那么虚啊。”
唐德微微皱眉,小心翼翼道:“也许只是假象,柏小卫是一剑客,往后有望登临无极之境,心性沉稳,与寻常政客有所不同,亦在情理之中。”
灵帝缓缓闭上了眼,柔声道:“人皇将如此重任托付于柏小卫,那便意味着柏小卫不会失手,算起来你与邱煜谁更会讨价还价?”
唐德微微一怔,陷入了沉思。
半晌后,唐德谨慎道:“邱煜祖上,曾是商贾,擅长口舌之争,讨价还价一事,较为擅长。”
灵帝似笑非笑道:“你倒是会做人啊。”
唐德半低头,心跳略有紊乱。
“告知邱煜,明日一早,前往驿站,与柏小卫讨价还价,其焦点在于,镇安王进入塞北城后,为主帅,人族岳擘,为副帅。”
“若不能达成此事,一百军棍伺候。”
唐德重重叩首道:“遵旨。”
……
翌日。
天微微亮,唐德便在尚书令家中喝起了早茶,搭配着糕点水果。
唐德脸上的轻微疲倦,在邱煜眼中一览无遗。
记忆中,唐德的精气神一直都不错,坊间传闻,唐德擅长生久视之道,似乎也精通房中术,常年精气神饱满,鲜有疲惫之态。
今儿的早茶,大致不会令丞相大人恢复神采。
甚至,邱煜觉得,丞相大人还会将这份疲惫传染给他。
唐德拈起一块糕点喂入口中,仔细咀嚼了一番,说道:“你这府里的糕点师傅手艺精湛,足以在灵都自立门户,你一月给他多少工钱?”
邱煜端起茶杯,没好气道:“挖墙根可不是雅事,有违丞相大人的品德。”
唐德抿嘴一笑道:“我只是觉得,这糕点很甜,并无他意。”
邱煜也懒得打哑谜,给唐德添了杯茶,言道:“我知晓你昨夜没有睡好,这么早就来我这里喝茶,必然是有一件扎手的事情告知我。”
“还请大人明示。”
唐德又拈起一块糕点喂入嘴里,略有歉意道:“有旨意。”
邱煜肩膀微微抽搐,掸了掸袖子,准备跪地接旨。
唐德道:“不用这么正式,劳烦你去驿站里,与那人族政客交涉一番,得让咱们的镇安王成为主帅,人族岳擘为副帅。”
主帅,将握有绝对的实权。
邱煜顿觉肩膀沉重如山,瞪大了眼睛看着唐德,质问道:“我就知晓这是你的馊主意,吃了我的糕点,还害我一把?”
唐德似笑非笑道:“陛下之心难测啊,我本想着,当是我去讨价还价,未曾想,陛下想到了你,你若是败了,责罚也不算重。”
邱煜眯着眼,若即将发狂的猛兽,轻声问道:“责罚是?”
唐德云淡风轻道:“一百军棍而已,量不大。”
邱煜深呼吸了口气,压抑道:“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寻常而言,一百军棍打不死邱煜,可若手握军棍的人是归元高手,是凌霄强者,不说一百军棍,随意一棍,便足以令邱煜元气大伤,乃至断气。
唐德揉了揉眼睛,含蓄笑道:“昨夜失眠,我得回去补一觉,再过一个时辰,大人就得奉旨行事了,不过柏小卫那儿的红茶乃是上品,你多说会儿话,也能多喝会儿茶。”
邱煜:“……”
唐德起身道:“告辞。”
驿站。
柏小卫已经醒来,却不打算起床,侍女端着水盆来到卧榻边上,给柏小卫简单洗漱了一番,随后,柏小卫又躺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侍女小心翼翼的端来一杯茶水。
床上喝茶,冥思,一直都是柏小卫的习惯。
这个习惯,最不像是政客该有的习惯。
柏小卫心想,今日是否会有人来找他谈论一些正经事情,忽然间,门外一位随从禀告道:“大人,宇文公子来访。”
屋檐下,宇文君长身玉立,妖域归来后,他便寻思着和柏小卫会一面。
“你到是稀客啊。”屋里传来柏小卫的笑声。
紧接着,房门自开,宇文君缓步走了进去,里面的侍女也走了出来,途径宇文君身旁时,微微行礼。
宇文君环顾了眼屋子里的家具摆设,略显奢靡之风,风水位置,与柏小卫皇都那座丞相府比起,略有相似之处。
不紧不慢,来到柏小卫卧榻前。
柏小卫在卧榻上盘膝而坐,将茶桌摆放在卧榻中央。
宇文君见状,诧异笑道:“人族北方寒冷地带,那里的百姓喜欢盘在炕上,你成功将人族北方习俗带入了灵族世界。”
柏小卫和颜悦色道:“主要是不想起来,昨天夜里,又和唐德扯了一大堆官话屁话套话,今儿赖床,也不算有损私德。”
宇文君坐在卧榻边沿,端起一杯江山红喝了口,啧啧说道:“其实早上还是喝绿茶为好,可提神醒脑,消磨睡意。”
“红茶有些太烈了。”
柏小卫嗯了一声,言道:“这就给你准备?”
宇文君微微摇头,苦笑道:“不必了,客随主便,今日来,主要是混饭,我居住梦都府,虽说有珍馐美味,可你到了灵都,我总该要与你一晤。”
“借兵一事,你估摸着如何?”
柏小卫没有着急回答,端起茶杯,眼睛寻摸着宇文君的脸庞,含蓄道:“据闻你在灵族颇有声望,人脉宽广,此次是打算锦上添花,还是火上浇油?”
宇文君顿了顿,不解道:“何来此问?”
柏小卫笑道:“就是好奇。”
宇文君一时无语,自顾自添了杯茶。
“大致是镇安王率领兵马前往塞北城,我只是知晓这么多。”宇文君道。
柏小卫一脸从容,这一次是真好奇问道:“镇安王走了,那灵族北方怎么办,万一魔族狼骑趁势南下?灵族岂不是要乱掉?”
宇文君微微举杯,眯着眼问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作不懂?”
“可否真诚一些?”
柏小卫一脸无辜道:“我是真不懂,灵族内政我若是懂了,就不正常了。”
宇文君咧了咧嘴,这红茶有些烫口。
可宇文君不打算答疑解惑,反问道:“等会儿吃什么?”
柏小卫随和道:“小笼包,玉米粥,还有几个小炒菜,此次来,我将家里的庖厨也带过来了。”
宇文君大喜,赞叹道:“不愧是丞相大人啊。”
柏小卫忽然间言道:“我懂了。”
宇文君故作惊讶道:“你懂什么了?”
柏小卫神秘兮兮道:“镇安王位高权重,早已封王,手中掌握实在兵权,继续镇守北方,若获得一场全胜,那将封无可封。”
“故而此次借兵,前往人族,有敲打,也有实心用事。”
“可镇安王走了,北方军政谁来主持?”
宇文君撇嘴道:“灵都内,有一位异瞳王爷,那人行军打仗的本事尚且不知,可若保证灵族北方五年之内无恙,还是值得信任的。”
可以怀疑灵和王的品德,不能怀疑灵和王的能力。
柏小卫两只手安放后脑勺,仰面道:“原来如此啊。”
“不过我们仍旧希望,岳擘成为塞北城内的主帅,人族疆域,当以人族为主帅,镇安王若去了当主帅,脸面不好看啊。”
“此事,仍旧得好生斡旋。”
宇文君微微皱眉,主帅这个位置,的确事关重大,牵扯到往后诸多利益划分。
人族和灵族联军,胜率可到六成以上。
镇安王为主帅,胜利之成果,会偏向于灵族,贸易往来一事,人族也得给灵族让利诸多,乃至于诸多稳赚不赔的买卖,也得交由灵族做主。
岳擘若为主帅,倒是一切都好说。
宇文君干笑道:“仗都还没打赢,便想着事后清算一事,此乃用兵之大忌。”
“再者,岳擘于黑山之地虽博得一个好名声,可终归是败军之将,风水上也不吉利,镇安王虽是粗人,可口才上佳,足以令岳擘无地自容。”
“其次,我们本就为了借兵而来,总得拿出诚意。”
柏小卫挺直了身子,面色不算严肃,也不算轻松,徐徐言道:“若在这般局势下,我用我的嘴皮子,令岳擘继续为主帅,岂不是大功一件?”
“不求加官进爵,可身为一个政客,就是要在这等不利局面下扭转形势。”
宇文君淡然道:“那便看你的本事了,我押宝镇安王为主帅。”
柏小卫略有不服气问道:“为何?”
宇文君似笑非笑道:“镇安王从未败过,军方之事,不在于文官,在于将士,在于军心,在于大势。”
门外,传来侍女的敲门声。
柏小卫滑溜下床道:“走,开饭。”
中堂内,一桌子家乡风味,宇文君和柏小卫同坐上位,虾仁味的小笼包甚是入味,令宇文君胃口大开。
柏小卫夹了口小菜,含糊不清道:“这龙虾出自于北海,此次来,我也带够了食材,说真的,北海海鲜,你卖的有点贵。”
宇文君微微一怔,没想到小笼包背后还有这般曲折,顺口言道:“随行就市,无可厚非,再者,到你府邸的龙虾,早已不知经过多少手续。”
柏小卫没在言语,埋头干饭。
宇文君微微沉思,却没想到柏小卫说此话的缘由,其实,柏小卫压根儿就没什么缘由……
第553章 淤泥花开否?
饭后,宇文君返回梦都府,前脚刚走,后脚邱煜便到了。
柏小卫于院落里来回踱步,右手微微摩挲小肚腩,如一个闲庭信步的富家翁。
邱煜到了后,率先行礼道:“见过丞相大人。”
人族有两位丞相,府邸正对面,实权疑似对半,论声望,秋清更上层楼。
故而,灵族官员,无人因柏小卫副丞相之职,而轻视柏小卫。
人族文官之中,柏小卫武道修为独树一帜。
柏小卫憨厚一笑,抱拳行礼道:“见过尚书令大人。”
微微动念,仆人端着桌椅板凳从屋子里走出,早茶还是露天的庭院里喝更有滋味些。
两人落座,柏小卫憨厚的给邱煜倒了一杯红茶。
越是憨厚的人,心里想得越多。
老实人的心里,都有一本明明白白的账。
邱煜觉得这杯茶有些沉重,险些压塌了自己这边的桌角。
茶冒着热气,茶水红黑相间。
邱煜一时兴起道:“想同大人手谈一局,不知大人可否赐教一二。”
柏小卫从容道:“好啊。”
微微招手,屋子里飞来一副棋盘,两盒棋子,稳稳当当落在桌上,从头到尾严丝合缝,未发出一声响动。
手谈一事,谁先落子,谁便有先手优势。
两人对视了一眼,整个院落陷入短暂的寂静中。
须臾,柏小卫先开口道:“孩童打赌,喜欢猜拳,不妨我们也如孩童一般猜拳,虽儿戏了些,然运气总归是公平的。”
邱煜想起天微微亮时,唐德在自己府邸里喝茶,还点评尚书府的糕点师傅手艺不俗,接着便带来了陛下的口谕。
此事足以证明,邱煜自己今日点背。
便是邱煜自己,也是这般看法。
索性直言道:“客随主便,丞相大人先落子。”
柏小卫微微一怔,眉头第一次皱起,又很快平展开来。
占据先手优势而赢,略有胜之不武,败者不服,心生怨言,一时是是非非没完没了。
含蓄道:“还是猜拳,公平一些。”
邱煜苦笑一声道:“丞相大人果然古道热肠,有圣者之风。”
柏小卫从善如流道:“过誉了。”
两人摆足架势,虚空微微凝滞。
片刻后,邱煜是剪刀,柏小卫拳头。
如邱煜心中所料,近些日子,点子较背。
柏小卫摸了摸下巴,略有歉意道:“如此,我便先落子。”
邱煜挺直了脊梁,中气十足道:“请。”
手谈一事,最见真章,昔日,寄才寅同宇文君手谈,落了下风,事后,诸多事皆被宇文君占据先手优势。
今日手谈,邱煜想过自己会败,但得看是怎样的一个败法。
私底下,邱煜甚少与人手谈,便是与唐德之间,已有二十年未曾较量过,偶尔会同灵帝陛下对弈。
论棋力,邱煜不弱,至少在寄才寅之上。
半炷香后,棋盘上形势逐渐明朗。
柏小卫棋势可谓是一点聚风雷,随意一子,重若千钧,所到之处,见缝插针,又自然形成拱卫之势,攻守兼备,无懈可击。
若一头生有羽翼的猛虎。
邱煜的棋势,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一浪接着一浪,偶尔浪潮转瞬之间扑灭生机,可浪潮之后是更大的浪潮。
有无止境之势。
一炷香后,双方额头皆渗出细密的汗珠。
柏小卫仍有先手优势在手,略微压制邱煜一头。
邱煜虽被压制,却余力不止,随时都可气冲霄汉。
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过去了。
深秋的日头不算毒辣,两人对弈时,竟还都久违的感到一丝丝凉爽之意。
然而,邱煜这一子落得有些随意。
未形成浪打浪,柏小卫一子落下,虽未击垮邱煜,可三子过后,邱煜便再无转机。
“为何?”柏小卫抬头不解道。
仆人再度端来了红茶,以及些瓜果点心,小厨房那里,正在忙活午膳,今日邱煜来了,柏小卫纵然是在灵都地界,也要略尽地主之谊。
至少食材都是柏小卫从人族世界带来的。
邱煜端茶杯喝了小口,轻声笑道:“你我之间,分出胜负,至少也得三日之后。”
“甚至,半月之后都大有可能。”
“到了那时,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柏小卫转念一想,也有些道理,可柏小卫觉得,天黑之前便可分出胜负,但他没说这话,也许邱煜所言也是真的。
“镇安王之勇猛,远在人族岳擘之上,依我之见,镇安王为主帅,当如何?”邱煜开门见山道。
柏小卫微微后仰,背部实在靠在椅子上。
“岳擘对阵妖族大军,颇有经验心得,为帅,当稳妥些。”柏小卫道。
此次谈判,虽不会涉及柏小卫日后仕途,却涉及此举能否博得军方之好感。
岳擘此人,值得深交。
可文官与武将串通一气,陛下自然是不放心的。
柏小卫心绪复杂,他是人族使臣,总得为人族大军做些实在功绩。
军中二帅并立,也未尝不可。
可此次是人族借兵,而非两族联军。
邱煜斟酌道:“不妨两人比武夺魁,谁若是胜了,谁便是主帅。”
柏小卫微微摇头,憨厚一笑道:“如此更加不妥,无论胜负如何,总归会令输掉的那一方大军心境蒙尘,难以在战场之上实心用事。”
“岳擘同九幽雀实战大小若干战役,彼此之间更为熟悉,排兵布阵一事,自然更加熟稔些。”
“临阵换帅,是为兵家大忌。”
邱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有回复,陷入了沉默。
人总要习惯沉默,习惯尴尬。
柏小卫也跟着沉默,忽觉自己常喝的茶水,更有滋味了些。
良久之后,邱煜好奇问道:“以棋道见人心,大人觉得我这人如何?”
柏小卫略有疑惑,沉思道:“大人性情中正,类似于中庸,却有武者风采,精通文武之道的人,自然不俗,品德如竹。”
邱煜苦笑道:“实不相瞒,这一次奉了旨意,我若不能谈妥这桩生意,就得去皇宫里领取一百军棍。”
“这一百军棍,尚且不知出自于何人之手,可据我估计,我最好的下场,就是半身不遂。”
“莫非大人忍心看见一个品德如竹的人,落得一个半身不遂的下场?”
柏小卫顿住了,此话不知如何去接。
若言军国大事,不谈私交,显得不近人情。
若言爱惜君子,又会误了军国大事。
毫厘之差的分寸,最是难以把握。
思来想去,柏小卫甚是为难道:“不如继续猜拳,第一次你败了,也许你第二次你能获胜呢。”
邱煜闻后,逐渐张大嘴巴,继而哈哈大笑道:“大人言论倒是轻巧,我若是败了,一百军棍伺候,大人若是败了,回归人族庙堂,仕途一切如常,只要镇安王率领大军进入人族地界的那一刻,大人便立了赫赫功勋。”
“我肩膀上担子重,不敢冒险。”
“这些年来,我也从未去过赌场,便是逢年过节时所谓的小赌怡情,也从未参与过。”
“大人可还有其余折中的法子?”
柏小卫端起茶壶,给邱煜慢悠悠的添茶,言道:“无法折中,我身轻如燕,大人举步维艰,不妨大人换一个身轻如燕的人,同我猜拳?”
邱煜微微皱眉道:“当下我灵族庙堂,无论是谁面对大人你,都是举步维艰。”
“兴许是大人的剑道过于锋利了。”
柏小卫慢悠悠道:“那不着急,我们可以共同沉默,等待花开。”
邱煜:“……”
“花总归会开的,早开的那朵花,凋零的也会更早一些。”
梦都府。
今日午膳颇为丰盛,十六道硬菜,六道汤羹,小吃点心若干,一大张桌子,险些容纳不下。
今日梦都府迎来了客人,这位客人头生犄角,紫蓝色的双眸,高大魁梧,乃一代雄主。
镇安王来了。
宇文君与古澄亲自作陪。
“其实这会儿,讨价还价仍在继续。”宇文君给镇安王夹了一块红烧肉道。
镇安王近些日子心情不算轻松,也不算沉重。
此次归来,是领旨来了。
明日一早,就要入宫面见灵帝陛下。
“估摸着明早,能否有一个具体的结果?”镇安王看着宇文君好奇问道。
宇文君微微摇头,此事不好臆测。
柏小卫未失过手,同柏小卫交涉的官员,绝非泛泛之辈,此次谈判,真的是针尖对麦芒。
“花自然会开。”宇文君不冷不热道。
一旁的古澄给二人缓缓倒酒,嘴里不忘说道:“明年二三月的时候,山海园内鲜花盛开,到时会有无数年轻人游玩观景。”
镇安王咧嘴一笑道:“你若是不说话,看着还像个正经人。”
古澄故作闭嘴,缓缓放下酒壶,自顾自夹了一口菜吃。
随后,三人共同举了一杯。
镇安王好奇问道:“据闻你的夫人,去过一次皇都,面对人皇陛下,未曾下马,此事是真是假?”
宇文君单手揉了揉太阳穴,为难道:“没细问过,也许真的吧,谣言都到了异国他乡,便是假的,也成了真的。”
镇安王忽然一本正经的问道:“我带兵去了人族,是否需要我为北海之事,为你斡旋一二。”
宇文君心中泛起暖意,随后又否决道:“不必了,我家夫人,是一个倔强的姑娘,便是我这位夫君,也时常把握不住。”
“北海的门庭,还是她一人撑起为妥。”
“倒是王爷万一成了副帅,又该当如何?”
镇安王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漫不经心道:“那也无妨啊,此次本就是人族借兵,成了副帅,尽一些爪牙的本分,太过凶险恶毒的战场,无需亲自上阵,还能博得一个实在人情,岂不乐哉。”
性情豪爽的人只是豪爽,而非痴呆。
镇守北疆之地的镇安王,一直都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只是这都城里的文官贵人,总觉得这位王爷有些粗鲁,登不了大雅之堂。
宇文君又问道:“那若是成了主帅呢?”
镇安王轻蔑一笑道:“那就轰轰烈烈一次,毕竟人族城破,对我灵族并非好事,不过倒也多亏了你,击杀神域数位无极强者,致使魔族大军对当下神域虎视眈眈,双方开始顶牛,给了我们喘息之机。”
“说起来,陈玄率军到了北海之后,你便是一个富贵闲人,入冬之后的战役,你真打算袖手旁观?”
宇文君拈了一颗葡萄喂入嘴里,索然无味道:“也在思量此事,可我恒昌军伍亦是元气大伤,有心而无力。”
“不过几位主将,还是会率军前往塞北城的。”
“若有机会,便会立下战功,若无机会,就当个漂亮的摆设。”
镇安王哈哈笑道:“比起与岳擘联手,我更愿与你联手,也许是我们更熟悉些,也许是我同岳擘之间更正式些,总觉得少了些人味。”
宇文君含蓄一笑道:“我可运筹帷幄,决胜万里之外。”
“也可备下酒宴,等候王爷您归来一叙。”
镇安王没好气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买卖,你总归要做一做的,有些事由不得你。”
宇文君这才反应过来,镇安王今日来,就是为了拉自己下水。
“兹事体大,容我三思。”宇文君道。
镇安王意味深长道:“我并非一个有耐心的人,若是明年二三月才会开花,那我从此以后,再也不赏花了。”
宇文君从古澄手旁拿来酒壶,给镇安王满上之后,又给自己满上。
“感情深一口闷,我会出现在战场上的。”宇文君万般无奈道。
镇安王击掌赞叹道:“就是等你这句话,是不是觉得被我算计了?”
龙族与灵族之间的感情,要好过灵族与人族之间的感情。
宇文君总归要给这位豪爽王爷一些方便,因为日后,这位豪爽王爷,也会给宇文君一些方便。
“早知如此,我就应该返回北海,可又觉得,你我许久未见,总得吃一次酒才行。”
镇安王闻后,似笑非笑道:“饭后你便可以返回北海,反正你留在梦都府,也并无要紧事宜。”
宇文君长叹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第554章 养心
驿站。
午膳很丰盛,是为八珍宴席,比不得皇宫里的八珍宴席,也比不得鸿宴楼里的八珍宴席,是世上排名第三的八珍宴席。
邱煜觉得味道不错,也许是沉默太久的缘故,故而觉得味道不错。
事谈不拢,饭总还是要吃的。
食无言寝无语,柏小卫和邱煜安安静静的吃了一顿午膳。
午饭过后,两人在树下喝起了茶,这一次换成了万年春茶。
春茶解渴,梳理神思。
良久后柏小卫言道:“不妨还是猜拳决定,于你我都公平一些,你我都无法后退,交由天意,最为公平。”
邱煜很难想象,自己这一次为镇安王争夺帅位失败,日后灵族军方将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位尚书令大人。
思虑良久后,难得说了一句硬气话:“借兵,总归要有借兵的样子。”
柏小卫闻后,端着茶杯的手没有丝毫晃动,含蓄一笑道:“凡事到了讨价还价的地步,便总还有余地。”
邱煜气笑道:“你到是油盐不进水火不侵。”
“今日出不了结果,我暂且返回,夜间我再来一叙。”
柏小卫闻后,不紧不慢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一罐红茶交给了邱煜,言道:“给唐德那一罐红茶不如这一罐。”
邱煜双手接过这罐红茶,畅然一笑道:“今日总算是有了一件舒心事。”
二人相互作揖拜别。
邱煜走后,柏小卫伸了伸懒腰,若无其事返回屋内,开始午觉,也许这一觉醒来,便到了天黑。
养心殿。
灵帝陛下一直在这里等邱煜来,午时即将过去时,邱煜来了。
尚书令大人脸色沉闷,步伐稳健,灵帝一看便知没有结果。
“他怎么说?”灵帝若无其事问道。
邱煜跪在地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欲哭无泪道:“他说猜拳决定,可臣最近一直手气不佳,不敢用军国大事作为赌注。”
灵帝微微挑眉,随后眉头又渐渐舒展。
“看来人族真的不虚,都敢让柏小卫同你猜拳。”
“你意欲何为?”
邱煜后背发凉,胸腔之中满是郁气,颤声道:“臣定竭尽全力,为镇安王争夺帅位。”
灵帝微微沉思道:“那便看爱卿的心意了,偏殿内,为爱卿备下了养神静思的汤药,爱卿自便即可。”
邱煜闻后,顿觉心情更加沉重,恨死了唐德。
……
北海。
深秋后,北海愈发清冷,较远的海域里,已下过一场飘飘细雪。
那场雪很冷,不过景佩瑶却带着小皇月去专门看了那一场雪,还在雪地吃了一只烤鸡。
水榭内,也无昔日那般凉爽可人,渗冷之感愈浓。
宇文君归来后,也学柏小卫泡了一壶红茶。
桌子对面,是南方第一大将陈玄。
陈玄平日里身着锦衣玉带,一副文人装束,是一个体态风流气度从容的中年男人,便是喝茶的姿态,也有几分文人的不羁与浪漫。
陈玄微微斜靠在椅子上言道:“昨日武宓,接连挑了两大家族,虽未闹出人命,却有三位年轻俊彦,被血矛捅穿了肩胛骨,两人被打断了腿,一时风声鹤泣,北境年轻公子,听闻武宓之名,无不是闻风丧胆,当真由这场闹剧继续下去?”
“伏城那里,近日可不好做人啊。”
北王府已开始动工,私底下,伏城与各大世家元老已有所走动,交道不深,也不算浅,这个八顾之一,第一次从幕后到台前,最大的阻力,却出自于恒昌宗。
若无武宓闹事,兴许伏城这一路上,不会遇到多少雄关险隘。
宇文君躺平在石床上,手里悬着茶杯,慢慢悠悠道:“伏城的压力来自于外界,而不是内部,对他已是好事。”
“就算没有此事,北方世家也还是会对伏城面服心不服。”
“此举,只是为了整个北方更安分一些。”
“令世家大族的颜面掉在地上,懂得含蓄做人。”
“我并无恶意。”
没有恶意?
陈玄笑了笑,话锋一转道:“入冬后那一战,你要参与吗?”
宇文君坐起了身子,微微沉肩,望着地板说道:“我与灵族那位私交还算尚可,总得去一次。”
大袖一挥,一缕劲风飘向了横龙山。
“此战,由张本初,燕照两人即可,各自统兵五千。”
“都是骑军,以闪电战与游击战为主。”
陈玄自顾自添了杯茶,打趣道:“这会不会草率了些?”
“两个年轻将军,这般阵容,宛若绣花枕头。”
宇文君含蓄一笑道:“我本就不打算和九幽雀硬拼一场,人族兵败,尚且可问灵族借兵,我恒昌宗黑山之地一战,下场也并不好,我问谁去借兵,如今还要镇守北海之地,诸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世人会谅解我的。”
“史书想怎么写,那就怎么写。”
陈玄淡然一笑,又给宇文君的茶杯里添了杯茶。
“我在南方时,也常夜间垂钓,今夜若是有闲情雅致,不妨你我一起,临海垂钓,为明日的午膳早做准备?”
宇文君闻后,一时来了兴致,却又很快没了性质。
“夜间垂钓,大致是中年男人爱做的事,我并不喜欢,不如我们等一个人到了之后,在一同去夜间垂钓。”宇文君道。
陈玄微微眨眼,凝望向宇文君,狐疑道:“那人是谁?”
宇文君随手将茶杯放在桌上,起身说道:“灵族的镇安王,预计过几日,便要率领大军支援人族,塞北城那里,将会迎来一场很大的热闹。”
“兴许人皇,会亲临塞北城呢。”
陈玄忽觉心头沉重,瘪嘴道:“人皇都要亲自相迎,那人却来了我们这里,随我们一同临海垂钓,这会不会僭越了?”
宇文君瞥了眼陈玄,一脸正气道:“此事你我不说,又有谁知晓,这里没有星罗的谍子,你大可放心。”
陈玄欲言又止,玩笑道:“要不将南王殿下也叫来,一并临海垂钓?”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好主意。”
事情归事情,交道归交道,该僭越的时候,也非僭越不可。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不是不行
深夜,月明星稀,驿站的院落里点缀粼粼银辉。
夜间喝红茶,已不再提神醒脑,故而邱煜和柏小卫喝起了万年春茶,养心阔神思。
邱煜微微抬头,右手举起茶杯,眸光静静的看着紫水晶茶杯沿口,索然无味道:“再有三个时辰,天就亮了,那时,镇安王便会入宫,文武百官将齐聚金銮殿内,你可顺势说出借兵一事。”
“若镇安王为帅,百官纷纷点头附和。”
“若岳擘为帅,自然是有千般阻拦等着你。”
柏小卫盘膝而坐,脊梁挺的笔直,话锋一转道:“今夜的你,精气神颇为旺盛,想来白日已养精蓄锐过,当吃了不少补药,不知是御赐的补药,而是府邸中本就有的补药?”
邱煜慢慢悠悠放下手中茶杯,客气问道:“有何区别?”
柏小卫瞥了眼邱煜,含蓄道:“并无区别,只是随便一问。”
邱煜:“……”
“你还是不肯退一步?”
柏小卫嗯了一声,夜风清冷,柏小卫不忘分出一道真元,护住邱煜之五脏六腑。
“我虽不是剑客,却从你身上,领悟到了些剑道皮毛,攻守之道,在你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邱煜颇为无奈道。
还剩三个时辰,于两人而言,有些短暂。
于灵都境内的百姓而言,这不过是安心如梦的三个时辰。
柏小卫旧事重提道:“不如还是猜拳,我思来想去,唯有这样,最是公平。”
然而,邱煜却摇了摇头,站起了身子,说道:“岳擘为帅,我这就回宫,领取那一百军棍。”
柏小卫一脸狐疑的望着邱煜,思索道:“据我所知,大人是一个锲而不舍的人,多年从政,处理诸多棘手难题,从未退却一步,为何?”
邱煜道:“你如此儿戏,又不肯退却一步,自然是稳坐钓鱼台,我已知晓人族当下的底蕴,多余的试探,已毫无意义。”
“不过,你得给我一个承诺。”
柏小卫神色一凝,轻声道:“一个怎样的承诺?”
邱煜望向天上明月,星河万千,多梦幻的一幅画卷。
“听闻人族皇都,有一鸿宴楼,那里八珍宴席,仅次于皇宫里的八珍宴席,若我有朝一日,有幸到了贵国皇都,大人以友人身份,请我吃一顿八珍宴席可好?”
邱煜感慨万千,没想到棋力较量,没想到权谋争锋,只是想起了人族皇都的八珍宴席。
局势变换万千,总归还是要吃饭的。
柏小卫顿了顿,郑重点头道:“好。”
邱煜摆了摆手,示意柏小卫留步,独自离开驿站,背影也不算孤单,只是少许落寞,少许苍茫。
宫廷,养心殿内。
灵帝陛下一直在这里等候邱煜。
邱煜这一次的脚步声很轻,很稳,似一个体态轻盈的少年来到这锦绣万千的殿宇内。
行叩拜大礼,兴平气和道:“有负所托,臣罪该万死。”
灵帝站在邱煜面前,低头望了眼这位尚书令大人,眼神中风云变幻不定,如未来的局势。
“爱卿觉得,由谁来执掌军棍?”灵帝轻声问道。
邱煜苦笑了一声,道:“镇安王,那位王爷身材魁梧,力大无穷,一棍有卷动风云天翻地覆之力。”
灵帝闻后,嘴角不经意上扬,饶有兴致问道:“若是镇安王出手,只需一棍,你便要魂归九天,何事令你如此想不开?”
邱煜平心静气道:“有负所托,颜面落地,便是身处十里桃花林中,亦如同身处深渊冰窖之中。”
灵帝释然一笑道:“朕赦你无罪。”
“夜色已深,你还可歇息三个时辰,早朝再晤。”
邱煜若有所思,眼神迷惘,重重叩首后,缓步离开养心殿。
……
……
次日,镇安王接旨,率领麾下二十万精锐,从灵族东北疆域出发,前往人族,大军浩荡,彻地连天,猩红色的王旗迎风烈烈,若历史的车轮滚滚转动。
柏小卫率领使团,如期返回灵族。
借兵一事,就此落下帷幕。
北海,宇文君知晓消息后,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卧榻上,他失算了,万万没想到,岳擘这个败军之将,仍旧是主帅。
“为何你如此颓废?”卧榻之侧,景佩瑶狐疑问道。
宇文君翻身走下卧榻,披头散发赤足而履,对于今日早膳是何物,已完全丧失兴趣。
“岳擘为帅,意味着柏小卫没有失手,我的猜测第一次出现了错误,执政能力,柏小卫竟然远在我之上,令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更令我意难平之处在于,我曾驿站里对柏小卫说过镇安王为帅的话。”
“已很多年,不曾犯过年少轻狂的错误。”
梳妆台前,景佩瑶手握木梳,缓缓梳理三千青丝,微微动念,便察觉小皇月已在岸边浅水以剑为笔开始晨练。
“武宓已令北方世家豪门的年轻俊彦接连颜面扫地,世家头顶,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阴霾,镇安王过境,当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可否令武宓提着血矛返回恒昌宗。”
“过几日,镇安王便会从横龙山脚下经过,于情于理,你我都得亲自出面,款待灵族将士,从此刻开始准备,等镇安王到了后,应该可以摆设出长达百里的宴席。”
宇文君来回踱步,眉头微皱道:“大张旗鼓未必会有奇效,逢场作戏亦有弦外之音,这会不会过于浮于表面?”
景佩瑶梳理好长发,起身淡淡瞥了眼宇文君披头散发的模样,诚然道:“长达百里的宴席,于府库而言,是一笔不小开支。”
“这难道是浮于表面?”
宇文君顿了顿,思索再三后道:“那便依了夫人。”
“我们早上吃什么?”
景佩瑶气笑道:“那你想吃什么?”
宇文君道:“包子,米粥,时令小菜,我想起了岳父岳母的手艺,虽是家常菜,却格外耐吃。”
景佩瑶无语至极道:“可我自幼苦修,未曾承继父母双亲的手艺。”
和面,蒸包子,煮米粥,这些事不难做,却颇为繁琐,灶台上的事,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厌烦,便是正经的庖厨亦是如此。
宇文君想了想,道:“去南方吃早饭,那里的早茶,包子,都很不错。”
景佩瑶望向屋门之外,视野尽头,小皇月仍一丝不苟练字中。
“也行。”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一些隐忧
月明州,清风郡。
早点铺子本有三十座,此时正是饭点,铺子里的客人却寥寥无几,来这里吃早饭的人,多是衙门里的小厮小吏。
自大争开端以来,百姓便已习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这家铺子的早点风味尚可,比不得名厨手笔,较之其余铺子,亦有独到之处,生意都尚且如此,其余铺子之流水可想而知。
宇文君和景佩瑶坐在临近门口的位置,此时,一脸倦容的老板娘端来了小笼包,小米粥,以及两盘时令小菜。
生意人便是这样,生意好的时候不会看见倦容,生意不好的时候,非但是倦容,腰腿,双眸,脖颈之地各种各样的老毛病,均会一一浮出水面。
实乃民生艰难。
宇文君率先动筷子,早饭而已,不求品高味正。
景佩瑶尝了一口后说道:“当初从白鹿书院离开,我曾和师尊一起来过南方,品尝过南方各地的风味小吃,也去过一些名山大川,那时候,一切欣欣向荣。”
“如今,这包子之中,疑似有眼泪的苦涩。”
妖族再度来犯,各州郡赋税加重,一些原本还算体面的人家,日日被风霜扑面。
然而一些巨富之家,生意非但未曾下滑,反倒是日渐兴隆,大有鲤鱼跃龙门的倾向。
百姓实苦,妖族的百姓,想来也是如此。
宇文君微微沉思道:“南方之地,还算富饶,亦有谢一鸣执政,大体上,百姓日子能过,当然,某些本就贫苦不堪之地,已有人易子而食。”
“亦或是,更偏远的贫苦之地的百姓远走他乡,或遁入深山老林,避世而居,日子反倒是要比过往更加安乐些。”
言语间,景佩瑶已吃了三个包子,小米粥也喝掉了半碗。
女帝传人好奇问道:“横龙四城那里的赋税倒是一切入场,是否会有其余州郡的百姓,一路逃荒,前往横龙四城?”
每一座山,都有着那座山该有的体量。
横龙山麾下横龙四城,若是强行扩建,倒是也能多出两座大城来。
可眼下无暇他顾,建城一事,本就工程繁巨。
许多事没有外传,可宇文君早就知晓,横龙四城,早晚都得人满为患。
宇文君略有黯然道:“吃完饭后,四处走走?”
铺子里的客人虽寥寥无几,但总归还是有三五人,言语不算方便。
饭后,小两口横渡虚空,至清风郡郊外河边。
看惯了苍茫北海,眼前这条瑞源江之流显得颇为小巧玲珑。
晨风如密,吹起宇文君肩头长发。
“此事井寒清将会酌情而定,得看入冬后那一战的结果如何,若人族继续落得惨败,横龙四城注定将会人满为患,不过庙堂那里,亦会有相对应的举措,柏小卫就民生一事而言不算擅长,此事还得劳烦秋清大人亲力亲为。”
“我很难为情。”
人皇治下的疆域,百姓无依无靠,宇文君那横龙山却成了世外桃源,情何以堪……
此事不算大,却足以诛心。
愿来年,风调雨顺……
“后日,镇安王大军应该就要到达横龙山脚下,此刻恒昌宗上下当在忙碌此事,我细细思量一番,你我二人接应镇安王,略有不妥,人皇身为东道主,不能抢了人家的风头。”
“武宓亲自迎接,不算掉了体面。”
景佩瑶嗯了一声,细细想来,的确如此。
也觉得后怕,若自己没有被蒲维清看中,没有被女帝看中,自己只是寻常民女,真不知当下的赋税加重,会让父母双亲以及自己的生活窘迫到何等地步。
身处云端的人,也是要吃饭的。
忽然间,身后虚空涌动。
谢一鸣来了。
这位高大的胖子今日手中没有山核桃,表情略有黯然,看着小两口说道:“你们能来这里,我很意外。”
宇文君转过身,柔然一笑道:“听闻南方早点养胃养人,便一时兴起来了。”
谢一鸣眼眉微皱,缓步走到宇文君近前,难为情道:“本想着,与武宓一起迎接那位镇安王到来,可惜不久之前,武宓去了一次北方,落得了一个恶名,我若再同武宓一起迎接远客,真不知惹来多少风言风语。”
“我很难办。”
“求公子指点迷津。”
宇文君迟疑了一瞬,景佩瑶沉默不语。
一些小的风波浪花,虽不会摧毁城池,却也令人心头一震。
有些事,总归是不巧。
误了谢一鸣南北和顺之举措。
宇文君道:“你是南王,可率先迎接镇安王到来,就在玉华州境内,设一场鸿宴,犒劳镇安王三军上下。”
“对于恒昌宗,你可只字不提,此事本就与你无关。”
谢一鸣苦笑道:“这样痕迹太重。”
宇文君万般无奈道:“顾不得那么多,老一辈的颜面最是折磨人,若给了,我自身难受,若不给,大局难受。”
“待得镇安王到了横龙山脚下,武宓再亲自出面,此事只能潦草处之,顾不得那么多体面。”
“今日你来,当不只是为了此事?”
谢一鸣往前挪动两步,站在一颗圆形的青石上,望了一眼这条瑞源江的支流,言道:“听闻你近日赋闲?”
陈玄何许人也,谢一鸣该知晓的,早已知晓。
宇文君揉了揉额头,叹息道:“也不算是赋闲,待得镇安王进入塞北城后,我便去一遭魔界,大小事宜,一律交由陈玄前辈处理。”
“你有何高见,不妨直说。”
谢一鸣道:“建城,北方那座浩安之城,容纳无数难民,南方地界,尚无多余土地,唯有你横龙山那里,可勉强再造城邦,这一战过后,总归还是会有诸多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
“南方之地,身为赋税重地,银子都用作了战争,恐到时无多余银两,安置太多的孤儿寡母。”
“我可给你支援一笔银两。”
宇文君微微一怔,诧异道:“我知晓你心怀百姓,未曾想,实事得落在我的肩头。”
景佩瑶亦是如此,这不像是谢一鸣说出来的话,这人做事,一向都很体面。
谢一鸣蹲下了身子,像是一个在河边垂钓的孩童。
“我无能为力,维持现状,已是千辛万苦,可那些孤儿寡母,总归要有一个落脚地。”
“你不会拒绝我的。”
宇文君任由清风拂面,似有所思。
第五百五十六章 心里的光
“你能支援多少?”良久后,宇文君脸色淡然,底气略有不足道。
谢一鸣和然一笑,事有谱,孤儿寡母有所着落,心里落得之实在,不亚于一场战役的胜利,含蓄道:“占你总数的三成。”
宇文君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谢一鸣起身揉了揉后腰,道:“皇都那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也可做一回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宇文君揉了揉下巴,一脸平静道:“既希望有那一天,也不希望有那一天,此话之高明,竟让我无言以对。”
谢一鸣讪讪笑道:“得此评价,我很欣慰。”
“后会有期。”
风起,谢一鸣乘风而去。
须臾,宇文君和景佩瑶也离开河边。
恒昌宗,大殿之外的凉亭。
此次悄无声息的归来,未惊动众多门人,井寒清察觉两道精深气息后,立即走出内阁,来到了此间凉亭。
茶壶内是万年春茶,这一次宇文君加大了茶叶量。
井寒清一脸欣喜道:“我就知晓,你们会在近两日归来,我们很久不曾聚过了。”
黑山之战结束后,恒昌宗内的年轻俊彦,已很久不曾聚在一起喝着酒吃着肉,虽不会如少年时那般聊着灿烂的理想,如今也经历诸多风雨,总该有成熟大人该有的那种风流气度。
入座后,宇文君递给井寒清一杯茶,单肘撑在茶桌上,眼神飘忽不定道:“我们从南方而来,偶遇谢一鸣,他的意思是,建一座城邦,容纳战后的孤儿寡母。”
“此事,不得不为,如今府库,可还有余力建一座城邦?”
军伍中人,多有慷慨悲歌之士,非战场之上慷慨悲歌,而是因不少将士,并非军户,他们或是徭役,或是临时充军入伍,此类将士,算是佃军,战死沙场之后能否抚恤金,是两说之事。
若所在籍贯财政尚可,或有部分抚恤,且这一部分抚恤,还得经过小厮小吏小贪一笔才能到手,便是有抚恤,那点银子,也难以令家中幼子平顺长大。
家中顶梁柱一垮,田地至少要荒芜三成左右,若遇到灾荒之年,则离死不远。
若籍贯所在之地财政赤字严重,那便没了抚恤金,遗孀日后只能自求多福,兴许还会被恶毒的亲戚发了绝户财。
黑山之地惨败之后,已让不少小门小户支离破碎,万幸国库尚有余力安抚遗孀,饶是如此,孤儿寡母的数量也在日渐增多。
井寒清闻后,觉得茶水很苦,极为提神。
“当下却有不少流民,进入横龙四城,我以工代赈,安顿了不少,可若是建造城邦,府库之力倒是尚可,却无匠人苦力,眼下着手此事,真的是力不从心。”井寒清如实说道。
景佩瑶正襟危坐,流雪安放在茶桌上,眉头微蹙道:“以工代赈是一剂良药,可惜药效不足,此次更是安顿孤儿寡母,无法从中挑选匠人苦力进行建修大业。”
“此事确实难以下手。”
“可徐徐图之,无需修建城邦,先修建临时住所,不求体面,只求容身。”
“能来横龙山的孤儿寡母,必然是老家无田地产业,有田地产业者,是不会离开故乡的。”
“因此,横龙山内,并不会有难以数计的孤儿寡母逃荒而至。”
宇文君微微摩挲流雪的剑柄,眼神中光辉灿然,轻声道:“那就依了宗主夫人之意。”
“至于日后安顿孤儿寡母,那终归是日后的事,北方端木直,南方谢一鸣,总该会替我们分担甚多。”
井寒清闻后,略有惆怅的点了点头。
这些事,世家大族会避开,修行宗门也会避开,烫手山芋,人人敬而远之。
“少年时求学,书上说,为百姓谋福泽,今时今日,总算明了。”井寒清似笑非笑道。
宇文君盛赞道:“有些事,总得有人来做,我何尝不知,这是一笔赔钱买卖,兴许日后,还会带来源源不断的麻烦。”
家业再大,也招架不住嘴巴太多。
井寒清神色一凝道:“待得镇安王过境,我便着手此事。”
宇文君底气不足道:“思来想去,由你与武宓以及张本初招待镇安王过境,我们两人并不会出面。”
只是一场盛宴而已,无需劳师动众。
井寒清表情渐渐清冷,不解问道:“为何?”
“我们当中唯有武宓与镇安王有旧,到头来还是得你牵线搭桥走个过场。”
“这般行事,恐略失体面。”
宇文君抿了一口茶,一脸含蓄道:“体面不体面,已无关轻重,重要的是,镇安王来到人族世界,见到的第一个领袖是人皇,而非是我。”
“我们私交甚好,此事你无需放在心上,兴许过几日,镇安王将会与我一起垂钓苍茫北海。”
井寒清恍然大悟,却一脸郁闷,眉眼之间透出丝丝郁气,叹息道:“近些年来,恒昌宗风评甚好,可世人怎知,我们的里子多么厚实。”
“与里子比起,面子当真是浅薄了些。”
宇文君见状,眼眸生出丝丝柔情,轻声安慰道:“功业在心中,而非在那青史上,我们做一些事,不求名垂千古,只求道心生莲。”
井寒清闻后,噗嗤一笑道:“公子高见,是我肤浅了。”
……
……
皇都。
一间略显寒酸的酒楼里,两位丞相大人身着素衣,坐在一隅之地,桌上的酒,是不值钱的铁烧,下酒菜是一叠花生米,看上去更显寒酸。
秋清却兴致颇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与百姓的苦日子比起,我们这又算什么呢,谢一鸣已给我回信,宇文君答应了安顿孤儿寡母一事,事后,我亲自向陛下提起此事,谢一鸣可南北河流,庙堂也可适当同恒昌河流一二。”
“其余的那些大人物们,不会多言的。”
养活不知数量的孤儿寡母,皇都达官显贵,乐见此事。
柏小卫捻起一颗花生米喂入嘴中,眨眼道:“是否也替宇文君分担一二?”
秋清罕见的摇了摇头。
“他是龙族传人,亦是人族八顾之首,有所承担,不算过分,年轻人的肩膀,是时候挑起较重的担子了。”
“这并不是赌的良心,以他的所在高度,做这些事,亦是理所应当。”
柏小卫想了想,含蓄问道:“若宇文君知晓此事出自于你的手笔,日后如何面见他?”
秋清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脸豪爽道:“我可以请他吃一顿这里的铁烧酒,并且还可给他多要一盘花生米。”
柏小卫顿了顿,随后点头道:“说实话,这里的花生米还算不错,想来宇文君也会认可这里的花生米……”
第五百五十七章 猜测而已
数日后。
镇安王大军如期而至横龙山脚下,战鹿昂扬,将士神清气爽。
山脚下,镇安王回头望向长达接近百里的宴席,会心一笑道:“这是宇文君的心意,还是你的心意?”
武宓今日身着黑金甲胄,微微鞠躬,灿然一笑道:“这是宇文君夫人的心意,宇文君大致想不到这么好的主意。”
身后的井寒清,张本初以及一众内阁成员们,在镇安王这等绝世强者面前,略有气息不足,不知是羞涩还是胆怯,不敢正视镇安王的双眸。
不过偶尔与镇安王身后的颜澈郡主与卫墨有所眼神交汇。
都是处于大争之世的年轻人,此间相逢,自然生起了些惺惺相惜肝胆相照的情怀。
武宓微鞠一躬,邀请镇安王入座,镇安王和然点头,身后的将士们,一同入座,如山海共鸣,讨伐日月之辉,其气势难以言表。
镇安王和颜悦色道:“我本以为,宇文君会在这里等我,带着我入恒昌宗一叙,听闻宗内,有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
“这一次,大致是没有眼福。”
武宓给镇安王倒了一杯半月酒,眼角的余光瞥了眼镇安王的手掌,手掌巨大且强健,亦细腻光润,无丝毫粗皮老茧。
轻笑道:“北海有一明月山,那里有九层高塔,算起来,连我都不曾在那里有所逗留,过些时日,王爷可在明月山边垂钓北海,吃着新鲜无比的海鲜,宇文君一人之心意,与夫妻两人的心意比起略显单薄,王爷明鉴。”
镇安王豪爽一笑道:“有趣。”
接着,武宓率井寒清,张本初等人一同起身与颜澈,卫墨两人共饮之。
继而在场的年轻人,一同起身致敬镇安王。
镇安王一饮而尽,瞥了眼半月酒的酒坛,若有所思道:“玉流坛盛装的半月酒,与寻常半月酒比起,果然有所不同,只是比起魔君日常饮用的半月酒,还是差了些意思。”
此话一出,满桌寂静。
天空中,有鸿雁翩然而过。
须臾,武宓捋了捋思绪,道:“明着喝魔君陛下的半月酒,的确尚无可能,可若是走些曲折路线,偷来一两坛,兴许是可以的。”
“我爱说实话。”
镇安王闻后,一脸平静,眼神若一片寂静的汪洋大海,悠悠然道:“言之有理。”
“愿来年可如愿以偿。”
……
……
北海,海岸阁楼内。
宇文君闲来无事,与陈玄手谈。
桌上棋局风起云涌,宇文君棋力难道霸道了一回,处处压迫陈玄,见缝插针,无所不用其极,若手中断念,一往无前。
棋局初期,陈玄尚有余力,眼下,陈玄举步维艰。
只因初期一着不慎,令陈玄被动不已。
看着棋盘上的落子,陈玄深深叹息了一声道:“再有半炷香,我便要落败,降了。”
宇文君正襟危坐,眼神含蓄看着陈玄,微笑道:“兴许垂死挣扎,会有机会呢。”
陈玄微微一怔,神色回光返照,细看之下,又满面黯然之色。
“已成定局,我再无机会,明日此时,陛下将亲自出城迎接灵族的镇安王,宫廷里,会有一场八珍宴席,入夜之后,岳擘将会和镇安王私下会晤,或是研究兵法策略,或是切磋较量,或是彻夜长谈,这一次的长谈,将会影响诸多事。”陈玄沉重道。
宇文君起身,伸了伸懒腰,索然无味道:“岳擘此人,刚正不阿,有无双大将之风,是一帅才,颇聚人心,将会与镇安王相谈甚欢,两人兴许会结下一份纯粹的情谊。”
“至少战前,两人彼此惺惺相惜,如初相拥的情人。”
“至于战后,便不得而知。”
“于情于理,对我们都无影响。”
“你到底在担忧什么?”
陈玄直言道:“两人公忠体国,而你,介于政客与浪子之间,我很担忧,你将逐步被清理出场。”
宇文君玩味一笑道:“今日天气还算晴朗,何出此言?”
陈玄眉头皱的很深,徐徐言道:“只是觉得你近些日子,略有恣意之态,情怀与政事,从来都无关联。”
宇文君心里一沉,随后又畅然一笑道:“言之有理,我记住了此话,你倒是提醒了我,龙族对灵族,的确没能带去太多的实惠。”
“这一次,亦是一个契机,此战无论结果如何,人族都将反哺灵族,而灵族,亦会看龙族的心意如何。”
“我想了很多,思来想去,当下,还是无需去做任何事。”
“痕迹太重了不好。”
“兹事体大,吃相极其重要。”
陈玄不再言语,胸有成竹的年轻人,总会给老一辈的人一种极不踏实的感觉。
宇文君太稳了,稳到没有任何缺陷可言。
可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缺陷。
“预计几日后,那位王爷就会光临北海之地?”陈玄好奇问道。
宇文君微微摇头道:“不知,依你之见,三日之内,镇安王光临北海,便意味着镇安王对我的情谊不变,三日之后到来,镇安王便已无暇顾及我恒昌宗?”
“你在因此事而有所紧张?”
陈玄点了点头,相见恨晚是一回事,相见较晚又是另外一回事。
宇文君略有笑意,望向陈玄,轻声问道:“你已知晓恒昌宗安顿战后孤儿寡母一事,所以你在担心我,担心我诸事繁忙,会被活生生的拖累而死?”
陈玄眼神飘忽不定,微微低下了头。
宇文君无声而笑,这一刻,宇文君心情复杂,因为他不知陈玄是为了恒昌宗而隐忧,还是为了战后的孤儿寡母而隐忧。
人可以多做善事,却不可太重感情。
须臾,宇文君轻声细语的安慰道:“无需担忧,往后的事,将会一切如常。”
“入冬后那一战,依你之见,九幽雀会赢?还是岳擘与镇安王会赢?”
陈玄稍有凌乱,思绪良久后,说了句不冷不热的话:“战场之事,不可随意揣测。”
“因为那毫无意义。”
宇文君畅然一笑道:“无论谁赢谁输,人族与灵族,都将举步维艰。”
陈玄瞪大了眼睛,口吻急促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情报?”
宇文君揉了揉肋骨之地,缓缓入座,斜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道:“猜测而已,前辈无需上心。”
陈玄不信这是猜测,然宇文君却没了下文。
第五百五十八章 相似的雪
入夜,夜风清冷,星汉灿烂。
宇文君未回明月山入寝,而是来到了一座孤岛上观星,星河无垠,如孩童的心境。
星图排列整齐,有条不紊,规律浮于表面,观星良久后,宇文君略有沮丧的叹息了一声:“涉及太大的层次,观星难见奇效。”
索性,就在这座孤岛盘膝而坐,观海上明月生,默默修行。
近些时日,略有荒废修为。
宇文君对此深感负罪,想起少年时代,那份纯粹的心境终归是一去不复返了。
阴冷的海风如浪潮般涌荡而来。
一柄利剑,出现于岛屿边缘,继而寒光一闪,杀至宇文君身后一寸之地。
铮铮铮!
来者的剑气同宇文君撑起的护体罡气一同激荡,剑体受到护体罡气的挤压,骤然弯曲,又骤然崩直,透出一声清脆的金戈爆鸣,刹那间盛放大片火树银花。
这一剑很突然,若非宇文君刚静下心来,难以预防。
回身一看,握剑的人是一位约莫三五十岁的壮年男子,其人身材高大,气质冷峻沉雄,手中剑整体漆黑,有金色铭文忽闪不定,透出丝丝庚金剑气。
宇文君饶有兴致道:“可越过北海防线,来到这座孤岛找到我,令我很是意外。”
除了内神通外鬼,再无其余可能。
壮年男子没有回应,透出归元气势,曲臂沉腰,双手握剑,一道古朴苍凉的剑势腾然而生,若发怒的大渎,即将以洪水灭世。
宇文君亮出断念,严阵以待。
刺客来,并未打算活着离开,接下来这座孤岛之上,只有一人可活下来。
壮年男子后脚蹬地,瞬息之间,剑刃便抵达宇文君咽喉之地,只差毫厘,便可刺破咽喉,宇文君浑身一震,后移两步,微微蹲伏,继而一刀横劈开来。
轰!
刀意激荡,锐利无双,仿佛可一刀切割空间。
一刀过后,壮年男子攻势中断,后撤三丈有余,体态前倾,做出虎扑之势。
宇文君眉头微皱道:“北方多刀客,少剑客,观你面相,当出自于北方之地,北方有如此剑道修为的强者,据我所知,只有寥寥数人,你究竟是何人?”
这般剑客,不似寻常世家能供养起的菩萨。
若言此事非伏城手笔,宇文君都有些不信。
剑客单手撑地,剑刃直刺夜穹,眸光平静若一潭死水。
以往与剑客过招,只需一个照面,便可知晓对方根脚来历,这一次令宇文君一头雾水,此剑客,大有来头。
铮!
一道清脆的剑鸣透出。
壮年男子再度一剑迫近宇文君咽喉之地,然这一次宇文君早有防备,一剑横挡于咽喉之地。
剑尖直抵断念刀脊,暗劲交锋,涌生出白金火花照亮整个夜晚。
宇文君顿觉握刀的手微微发麻,继而节节后退。
剑客一往无前,欲一剑刺穿断念刀脊,再破宇文君咽喉之地。
“你究竟是何人?”宇文君震怒道。
剑客没有说话,始终压迫宇文君一头,令宇文君断念之锋芒无法倾泻而出,也无余地施展其余神通。
宇文君仍在后撤,脚步即将离开这座孤岛。
大臂阵痛,丝丝缕缕剑气仍是透过断念,涌入宇文君体内。
忽然间,情况骤变。
噗!
壮年男子剑势戛然而止,低头一看,一柄晶莹如雪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腹部。
身后,景佩瑶到了。
他不知景佩瑶何时到来,便是宇文君也不知景佩瑶何时到了。
一场危机,就此烟消云散。
宇文君略有遗憾望向景佩瑶,叹息道:“可惜不知晓这人根脚,其幕后主使,短期之内无法查出。”
景佩瑶一脸漠然道:“这已不重要,他虽有境界优势,可让你这般举步维艰的归元剑客普天之下并无多少。”
“北方大地卧虎藏龙,你我却不知。”
宇文君略有茫然,然猛然间,宇文君虎躯一震。
景佩瑶森然一剑刺向宇文君心脉之地,这一剑极快,超越了时间。
一剑准确无误,穿胸而过。
噗!
血花绽放,宇文君气息骤然萎靡不振。
“你失算了。”景佩瑶轻声道。
宇文君开启龙眸,这才看清眼前的绝世佳人,是另外一副尊容,这女子生有一双颇为贵气的丹凤眼,面容不算俏丽,然极其英气,不弱武宓。
噗!
女子收回长剑,卷起大片血水。
心脉之地遭受重创,饶是宇文君,亦难以短时间内滴血重生。
“咦,不亏是龙族传人,果然很难一剑毙命,不过你当下,似乎也无一战之力。”女子见状先是疑惑不解,后又一脸欢颜,她此刻都占尽了先机,绝无失手可能。
剑势起,如海风席卷万里。
然而,异变再度发生。
噗!
一道白雪般的剑光割裂夜色,该女子人头飞扬而起,血洒当场。
“被这样的冒牌货乱了心神,你可真是修为深厚啊。”真正的景佩瑶到了,正一脸古怪的看着宇文君。
宇文君连忙盘膝而坐,护住心脉,催动真元,开始滴血重生。
景佩瑶见状,瞬息来到宇文君近前,并指为剑抵在宇文君额头,一道精纯的紫薇真元涌入宇文君体内。
这一瞬,宇文君心脉若久旱逢甘霖,畅然枯木逢春。
景佩瑶默默感受着夫君的气息变化,确认无大碍之后,才稍有松懈。
女人的心思很复杂,若宇文君没有被这冒牌货一剑得手,景佩瑶心里将滋味复杂难明,可一剑得手后,景佩瑶心中更不是滋味。
良久后,宇文君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面色苍白,心有余悸道:“这一次真的很险,我本想套出对方根脚,却轻敌了。”
“你是如何知晓我遭遇刺客的?”
景佩瑶瞥了眼手中流雪长剑,若有所思道:“以往听师尊说过,世上有一种冰晶,气息与流雪相同,我远在明月山,察觉流雪剑气涌动,便火速而来。”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场高明的刺杀。”
宇文君体内气息紊乱,微微抬头道:“你真不打算扶我起来?”
景佩瑶闻后,眼神晦涩难懂,深深凝望了眼宇文君。
第五百五十九章 只在当下
景佩瑶神秘妩媚一笑,轻柔搀扶起宇文君,小声问道:“两具尸体如何处置?”
宇文君微微沉思道:“就此焚毁,此事到此为止。”
单手探出,掌心中浮现一道青色龙火,火焰附着刹那间,便是青光闪耀涤荡一切。
此事只能到此为止。
遇刺的时机过于敏感,略有伸张,便会影响大局。
北方世家没那么蠢,绝不会在当下安排刺客,刺杀宇文君。
海岸防线,有陈玄亲自镇守,陈玄近些年来虽鲜有参与战役,可其人乃是岳擘都发自肺腑承认的一代名将。
越过陈玄的防线,来到北海腹地,内神通外鬼,这外鬼究竟是谁,实在是难以测算。
小两口没有在此久留,御风而行返回明月山。
归来后,小皇月和楚谨言已然入睡,进入一层塔内,水晶石透出温柔波光,宇文君缓缓入座,景佩瑶贴心泡了一杯红茶端至宇文君近前。
“那男子剑道修为不俗,出自于北方,世家大族难以豢养那般门客,这人根脚,兴许李洪山略知一二。”宇文君思量道。
景佩瑶伸出纤纤玉手,微微给宇文君揉捏肩膀,神色清冷一脸笃定道:“我敢保证,李洪山并不知晓此人根脚,此人能越过重重防线刺杀你,其背后的主子,早已做好万全打算,兴许,出自于妖族手笔。”
并非没有可能。
前些日子,武宓挨个拜访北方世家,令世家门庭辉煌蒙尘,单论对宇文君的憎恨,无人可超越北方世家。
赫连家族首脑被杀之后,余下的北方世家老实安分了一些日子,现如今,伏城已是北王,也曾与宇文君有旧,更得到人皇陛下悉心栽培,一根新的顶梁柱,正缓缓撑起北方的天空。
局势变了,可北方世家对宇文君与顾雍的仇恨并未减少。
妖族策划此事,有离间计的嫌疑,时机把握也不错,可本质上,妖族同宇文君之间,并无深仇大恨,甚至想要同宇文君一起瓜分了这人族天下。
刺杀之术,终归登不上大雅之堂。
妖族多数生灵愚昧不堪,只会逞匹夫之勇,然上层的大妖,也深谙战略之道,故而宇文君觉得,此次刺杀,与妖族并无多少关联。
宇文君沉思道:“暂时不做他想,用时间将此事漫漫的淹下去,真想如同沙漠里的城楼,风沙大的时候,就会淹没城楼,风沙转移至别处时,被淹没的城楼自然会重见天日。”
“近些时日,你我见了陈玄,只字不提就是。”
景佩瑶轻微点头,饶有兴致道:“你倒是心大。”
宇文君话锋一转道:“我知晓你想要调查与流雪气息相同的冰晶出自于何处,掌握此等冰晶,便可轻而易举嫁祸于你。”
“到时,又是没完没了的麻烦。”
“可世人皆知,你在北海之地。”
景佩瑶索然无味道:“可小人的栽赃陷害推波助澜,最是令人厌恶,我真想一剑斩断是是非非。”
明月山外,白虎隐遁虚空,四处巡逻,查巡可疑之迹。
红茶渐温,宇文君喝了小口又喝了大口,看着景佩瑶,一时兴起道:“自你我认识以来,我还不曾在你的腿上入睡过。”
“常说醉卧美人膝,我虽没醉,却也想要感受一番。”
话语间,宇文君一直看着景佩瑶修长的美腿。
景佩瑶略微鄙夷了眼宇文君,气笑道:“八顾之首,亦有这般心猿意马,真是讽刺啊。”
……
……
卫墨与颜澈郡主统帅大军北上,镇安王只带了几名亲卫,来到人族的宫廷中,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在大人物眼中只是寻常。
同预料中一样,人族权贵大佬悉数到场,享用八珍宴席。
人皇座下,是岳擘与镇安王相互拱卫。
对于这一场宴席,镇安王心里有所期待,可真的看见桌上的珍馐美味时,又没了最初的那份憧憬。
官话,套话,于宴席之上横飞。
一切都在情理之中,无丝毫插曲发生。
白鹿书院。
庄园内,蒲维清尝试着炒菜,青椒肉丝,土豆丝,以及只是煮熟的萝卜,外加一小锅米饭,蒲维清本该出现在宫廷的盛宴中,可他没去。
这很不识大体,却也无人问责。
一个人吃一顿饭,其实也颇有滋味,还好,今日无混饭的人。
热闹的一天,总会迅疾的过去。
入夜之后,皇都烟花灿烂照亮天宇,镇安王的到来,令满朝文武以及皇都百姓颇为安心,不知闲云野鹤之流的画师,更是私底下画出镇安王的肖像,以高昂价格卖出。
一座不算富丽堂皇却足够宽阔大气的府邸里,镇安王与岳擘同坐一桌,桌上是时令小菜,以及一壶烈酒。
两人均身着素衣,无丝毫繁文缛节。
“很遗憾,女婿与女儿并未入宫赴宴,来日我做东,我们一起去一遭鸿宴楼。”岳擘给镇安王添酒言道。
不同于灵和王以及宇文君,镇安王无论到了何处,都颇有坐相,正襟危坐,岳擘恍惚间觉得自己的对面是一座沉默的雄山。
镇安王平和笑道:“这有什么好遗憾,世上最值得期待的,当真的得到后,便没了那么多敬畏,称心如意的事少之又少,到了年纪,便会习惯沉默,习惯尴尬。”
岳擘闻后,不禁笑道:“也是,可我总该要做一次东道主。”
“明日一早,你我乘坐马车,游走皇都四处,皇都之美,不在于琼楼雕塑,恢弘建筑,而在那街道巷陌之中。”
镇安王正视岳擘,眸光沉静如海,言道:“那坐着马车游玩,沿途百姓,会以为我们是大人物,反倒是看不见诸多细微之处。”
岳擘静静的看着镇安王的紫色眸子,以及头上的雄奇犄角,一时欲言又止。
镇安王见状,轻声一笑道:“皇都之中,除了飞龙台,何处最高?”
岳擘当即心领神会道:“白鹿山巅。”
“我仔细回忆了一番,同蒲维清之间,还算关系尚可,这点薄面,他当还是会给我的。”
镇安王笑了笑,一脸古怪道:“可是今日那位院长大人并未出现在宴席之上,他是人族第一剑客,有些脾气理所当然,可他亦是一院之长,这其中的分寸,恕我眼拙难以看出。”
兴许,真的是人族与灵族习性不同,信仰不同。
岳擘想了想,正色道:“明日,你我一同前去即可,无需带任何礼物,院长大人不喜欢这些。”
“今夜,先畅饮一通。”
第五百六十章 一台戏
翌日,清晨。
宜早不宜晚,蒲维清刚打开屋门,庄园外,便响起缓慢的敲门声,其声刚柔并济,底蕴浑厚,蒲维清心念微动,大门自开。
岳擘与镇安王出现在蒲维清视野尽头。
院长大人略有错愕,岳擘与镇安王缓缓走来,大将军柔和一笑道:“今日起来的早,闲来无事,欲四处走走,可若去其余权贵之家,难免唐突了些,思来想去,便来了院长大人这里,这位便是灵族的镇安王。”
言语间,两人走到蒲维清近前,镇安王微微点头致意,其高大磅礴的身躯,稳压蒲维清一头。
蒲维清微微回礼,柔然应道:“是有些突然,快请里面坐。”
屋内,家具摆设简单,无古色古香之气,更无书香气,镇安王觉得,这里与农家小院并无两样。
堂堂白鹿书院的院长,竟然居住在这样简单枯燥的庄园里。
田地里,还有些青菜。
蒲维清开始斟茶倒水,茶香不浓郁,略有苦涩,其味冲鼻,无茶韵流淌,是寻常人家所喝的粗茶。
看到这里,镇安王终于明白,蒲维清昨日为何不曾出现在宫廷中。
“我这里是粗茶,二位莫要嫌弃。”蒲维清看了眼岳擘与镇安王,口吻沉稳道。
从善如流,无丝毫窘迫。
镇安王微微一怔,兴许是自己的份量,还不足以令这位院长大人流露出尴尬窘迫。
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虽是烫水,然对镇安王而言,与凉水并无诧异。
镇安王不禁问道:“我倒是好奇一件事,宇文君有些公子脾性,生活不喜简易朴素,若不能成为一方政客,便会过上风流富贵的小日子,院长大人昔日,又是如何教导宇文君的?”
蒲维清知晓这位王爷同宇文君之间的香火情,微微端着茶杯,眼神温和徐徐言道:“那是顾雍指点,与我并无关联,说来惭愧,我也不知该如何指点那孩子。”
“王爷怎会对宇文君在白鹿书院的过往有所好奇?”
镇安王又喝了大口粗茶,直言不讳道:“一时兴起罢了。”
“我若猜测不假,顾雍还在白鹿书院时,自然是与宇文君同流合污,我对那人有些印象,早年间,也曾令我族陛下头疼不已,后来,又令人皇陛下头疼不已。”
“说起来,这也算是一份丰功伟绩。”
不经意间,镇安王流淌出豪爽笑意。
蒲维清欲言又止,原来这位王爷,还有这般雅士风骨。
岳擘在一旁柔和言道:“今日王爷来,是想前往白鹿山巅,一览皇都美景,本想带着王爷流连与街道巷陌之中,转念一想,王爷相貌雄奇,难免招惹来诸多异样眸光,不知院长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蒲维清闻后,略感意外,笑道:“好啊,本以为二位今日是来,是想观望一番白鹿之风,山巅那里,视野上佳,可将皇都大小之地尽收眼底,二位从容行事即可。”
“不知二位可否用过了早膳?”
岳擘与镇安王面面相觑,继而微微摇头。
蒲维清顿觉心头沉重无比,叹息道:“以往我有一个乖巧可人的徒弟,煮饭烧水一事,都是那宝贝徒弟操劳,可惜后来,徒弟被某个不似好人的青年的给拐跑做了媳妇,我便过上了孤寡老人的日子。”
“二位若不嫌弃,可在我这里用膳,只是得稍微等上一等,我这厨艺,也未必合二位口味。”
镇安王闻后,先是错愕,继而忍俊不禁笑道:“好,前往塞北城是明日之事,今日本王有的是时间,可品尝院长大人的手艺,实乃我之荣幸,院长大人若是不嫌弃,我也可去灶台生火烧水,打打下手。”
岳擘在一旁附和道:“我年轻时,也曾有一段苦日子,那时孤身一人,也无内人,家务琐事,均得亲力亲为。”
三个男人一台戏。
蒲维清有些感动道:“甚好,不像某些八顾之首,来我这里蹭饭时满面春风,干活时,总是避重就轻,或是美名其曰要务在身,总之,靠不住。”
岳擘闻后,一脸古怪问道:“不知是哪位八顾之首?”
蒲维清叹息道:“都是。”
镇安王哈哈笑道:“自古以来,还是咱们粗人靠谱些,读了书的人,干实事如何尚未可知,偷奸耍滑的本领远在我们这些粗人之上。”
“走,去灶台。”
蒲维清总觉此话颇为怪异,亦颇有道理。
……
……
北海,明月山。
高塔之下,宇文君躺在睡椅上,茶桌上是一壶千秋白水,小皇月于后庭之中研习道德文章,楚谨言在一旁悉心教导,再过上几年,诸多学问义理,便得景佩瑶亲自教导。
当下尚无事,宇文君再度过上了富贵闲人般的日子。
一夜休养过后,宇文君已恢复元气,气色红润,双眸炯炯有神,景佩瑶在一旁略有狐疑道:“你闭关不出,刺客的主人是否会知晓,你已不幸遇难,不过得等上些日子,一月之内,你只要不出明月山,刺客的主人便自然会蠢蠢欲动。”
“只可惜,凛冬将至。”
宇文君施施然道:“我一直在想,究竟是谁,与我有这般深仇大恨,思来想去,此事兴许出自于神族手笔,据我所知,北方世家某些人,暗中有神族勾结,至于勾结到了何等地步,便不得而知。”
“若是神族为之,此举究竟意味着什么?”
景佩瑶先是不屑,后面色逐渐沉重,眉眼如刀,沉声道:“神族制造内乱,加剧人族内斗,可他们在当下这个节骨眼,做出这般举动,便意味着,他们没有把握与魔族一战之后还能立于不败之地。”
“兴许,这只是某个神族政客一时兴起的盘外招。”
“可这样,痕迹是否太重了些?”
宇文君逐渐来了精神,道:“越聪明的人,有时做的事便越是愚蠢。”
“这大有可能,不过他们也算准了,你我当下无闲暇前往神域游山玩水,刺客背后的主人始终都没有浮出水面,我们这般猜测,反倒是会乱了我们的本心,换言之,有人希望我们乱了本心,从而造势。”
“只是造势,造的到底是什么势?”
“这动机太过于复杂。”
景佩瑶逐渐平静,因为她感觉到小皇月此时的读书声略有气息不足,小家伙又偷懒了,正色道:“你先喝茶。”
宇文君见状,微微抿嘴点头,想笑,但还是憋住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尚可
塞北城,四方之地,已安营扎寨,人族大军与灵族大军相互共融,近些时日,酒肉管够,便是守将江正,也是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北寒酒与颜澈以及卫墨,傅浑等各级将领畅饮数次。
两族大军,明面共计四十万。
人族的甲等战马与灵族的甲等战鹿,驰骋黄沙大漠之上,单论驰骋平原之地,战马略胜一筹,可若进入山林阴沟之地,战鹿之脚力堪称草上飞。
这般坐骑,令不少人族将士,看到胜利的希望。
营帐内,卫墨和颜澈两人正在推演沙盘,非因战事而推演,只是无聊,不过好处在于,无心之推演,总能偶得妙手。
“还好,此次我族某些性情古怪的将军与人族某些脾气暴躁的将军未有太大的摩擦,私底下交流切磋,顶多伤筋动骨罢了。”卫墨畅然道。
上古时期,人族与灵族曾是死敌。
两族都有无数英勇先烈,死在对方之手。
根子上,某些人族将军祖上,死在了灵族疆域,死状极为惨烈。
灵族某些将军的祖先,亦是死在了人族疆域,或是千刀万斩,或是五马分尸。
历史的仇恨,佐以古怪暴躁的脾气,未闹出人命,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这一点卫墨极其出色,便是镇安王亲自主持大局,也不敢保证不会发生小范围内的惨烈内斗。
义薄云天是军伍,好勇斗狠还是军伍。
颜澈望向大帐之外,一脸感慨道:“据闻,张本初与燕照以及高志率领一万精锐骑军出发,到时亦会在塞北城附近安营扎寨,这关系有些微妙,可我觉得,我们总该要和张本初他们坐在一起吃一顿酒,聊聊天。”
张本初其人,因宇文君而扬名立万。
卫墨微微皱眉,随手抹平沙盘,轻声道:“言之有理,只是这姿态,很难拿捏。”
“江正那里,也不曾提及此事。”
军中皆知,此次恒昌出兵,只有一万,虽有顶级坐骑加持,却无名将领衔,最强者,不到归元境界。
论行军打仗,排兵布阵,张本初便是一颗将星,当下仍旧是一个新手,资历不够,多数老将也是打心底看不起张本初等人。
却有一件事,被诸多人刻意的遗忘了。
那便是黑山之地,张本初,郭盛和等人出力不小。
虽并未出现中央战场,却在侧翼战场横冲直撞,大杀四方,令一众妖族部落横死沙场,局部战役中可谓是人尽其能,稳住一方大局。
单论此事,张本初尽显明将之风,在张本初的战场上,从无败仗。
只可惜,黑山之战,无极强者太多,掩盖了一群年轻将军的锋芒。
故而,恒昌将士再度出征,在这塞北城的天地,总归是有些不伦不类。
卫墨道:“不是明日就是后日,父亲大人便来了,此事与父亲大人商量否?”
颜澈陷入了沉思。
事事都与长辈商量,便显得年轻后生太过于无能,若不商量,又怕犯了某种忌讳。
“到时再说,此事只在我们之间,不在于灵族与人族。”卫墨思量道。
颜澈轻微点头,美眸深处闪过一抹复杂情绪。
次日。
镇安王与岳擘如期抵达塞北城。
两族主帅合兵一处,未战,便已士气冲云。
城墙之上,镇安王,岳擘两人并肩而立。
下午时分的黄沙大漠,在日光的照耀下,金光熠熠,若大日之光扑向无穷之海,尽显苍茫壮哉雄风。
“九幽雀大军何时到?”镇安王眯着眼问道。
岳擘笃定道:“初雪时分。”
“北方的初雪来的很早,估摸着,再有半月。”
镇安王咧嘴一笑道:“这半月,定要处理好内政,你我两族曾有历史仇恨,此次合兵一处,虽未发生太大的斗狠事件,但终归是一个不祥之兆。”
“昨天夜里,你族一位千户,将我族一位千户打的重伤濒死。”
“兴许今夜,还会发生些什么。”
“你如何看待此事?”
问完后,镇安王眼角的余光,一直看着岳擘的眉眼鼻梁。
岳擘云淡风轻道:“言和尚无可能,预计今夜,我安插的探子,便会将彼此看不顺眼的将军名录整理出来,到时将他们聚在一起,在你我眼皮子底下,来一场切磋。”
“发泄出来即可,无需任何空洞的仁义道德。”
镇安王玩味一笑道:“我以为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这般处理方式,倒是罕见,不过也很敞亮。”
“可若事后,仇恨继续加深呢?”
岳擘正色道:“那这些人,便日日夜夜,都在你我眼皮子底下,半月光阴,不算漫长。”
镇安王心里有些失落,本想着今夜,前往明月山,同宇文君小两口垂钓北海呢。
看来是无闲暇了,岳擘是主帅,镇安王总得拥护领袖的意志。
心念微动,一缕长风吹向北海。
明月山。
遭遇刺杀之后,宇文君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心境受损,近日根本无法沉心修炼。
风至岸边,吹起宇文君长发。
体会其意后,宇文君淡淡然一笑道:“果然如此。”
此类事宜,在情理之中,垂钓北海一事,算是黄了。
一步跨出横渡虚空,来到了陈玄大将军的书房内。
军报没有堆积成山,却也有不少折子,等着陈玄挥笔披红,陈玄正经危坐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对书本敬畏不已的书生。
蓦然抬头,见宇文君在眼前,惊魂未定道:“你这横渡虚空的本领,已在我之上,突然到访,当是有要事相商?”
宇文君来回踱了几步,漫不经心道:“被你猜中了,镇安王无法到来,垂钓一事,就你我二人。”
“话说你捉对厮杀本领如何?”
陈玄一脸诧异,却见宇文君一脸正经,狐疑道:“为何会问此事,说起来,我已很久不曾与人动手过。”
“凌霄之内,尚可。”
宇文君闻后,哈哈笑道:“尚可这二字就有文章了。”
陈玄一头雾水,不知宇文君方才眼神为何如临渊之龙。
镇安王不来,垂钓一事便真的少了诸多趣味。
“是何文章?”陈玄问道。
宇文君一脸随意道:“我也说不上来,此事因人而定。”
陈玄:“……”
第五百六十二章 心意
入夜,今夜星光迷蒙,月也迷蒙。
一座孤岛,两个男人临海垂钓,宇文君带了一个小鱼筐,陈玄带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箩筐,这片海域一年四季性属阴寒,深海之鱼,鲜有吃钓者。
已过一个时辰,宇文君鱼筐内无一条鱼,陈玄亦是如此。
“打个赌,谁若是第一个开张,就得去做一件足够难为情的事情,如何?”宇文君眼角的余光看着陈玄身侧的鱼筐说道。
陈玄微微挑眉,玩味笑道:“我自认品德还算尚可,可让我难为情的事,估摸着不会是什么好事。”
宇文君转过头,眼神无悲无喜看向平静的海面,轻声笑道:“赌局还未开始,你便觉得自己会输?”
陈玄笑而不语,他不认为宇文君对北海熟悉,而占有先手优势。
只是因与宇文君手谈过,知晓宇文君棋力在自己之上,故而此次打赌,他并无把握。
对于没把握的事情,最好少干,陈玄已不是当年的热血青壮。
“我不打算与你打赌。”陈玄从容道。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问道:“为何会是一件难为情的事情?”
宇文君意味深长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心意。”
陈玄:“……”
“可不带这么诛心的。”
宇文君微笑道:“此刻下注,还来得及,你也可让我去做一件难为情的事情。”
比如,去给某位驾鹤西去的南方领袖扫墓,上一炷香。
陈玄迟疑了一瞬,势不在他,还是别下注了。
“算了,当下也没多少安安稳稳的小日子可过了。”陈玄略有遗憾道。
话音落下后,陈玄的鱼线出现剧烈晃动。
这一瞬,陈玄心乱如麻,略有慌乱的扯了一杆子,一条品相上佳的黄金鱼浮现在两人面前。
黄金鱼,长一尺,形似鲤鱼,鳞片金光熠熠,补性上佳,有延年益寿之效,亦是诸多显贵人士斗富常用之筹码。
宇文君见状,含蓄一笑道:“你犹豫了,故而错过了一次机会。”
“是否会觉得遗憾?”
陈玄小心翼翼的将这条黄金鱼放入鱼筐,第一次北海垂钓,便钓上了这样的珍品,他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兴许往后,可在北海之地大有所为。
至于遗憾,自然还是有的。
可陈玄的遗憾却是转瞬即逝,看着宇文君正色道:“是有些遗憾,可遗憾也会孕育出新的遗憾。”
“我实在是想不出,能让你做出什么难为情的事情。”
宇文君微微皱眉,古怪道:“这不像是一句夸人的话,你的意思是我的脸皮厚如城墙?”
陈玄心平气和道:“因为没有意义。”
“生死面前,都是小事。”
宇文君微微一怔,陈玄是一个性度恢廓的人,却也少了几分雅兴。
索然无味亦踏实可靠。
这一夜,宇文君并未开张,陈玄也只是一条黄金鱼入筐。
……
……
数日后。
塞北城郊外,营帐蔓延,马场开阔。
大营门口,站着一老一少,端木直与伏城并肩而立,在此等候张本初,燕照的到来。
伏城略有茫然的看向张本初身后整齐列阵的恒昌骑军,这些将士们兴许都是年轻的雏儿,亦或是根不红苗不正的军伍胥吏,可飞黄战马,银狼铁骑,这般出现在自己眼前,年轻的北王殿下心中仍感到罡风压境。
端木直对张本初并无印象,仅是听说过他是宇文君看好的人,是值得让蒲维清与顾雍昔日联手大战皇都权贵的年轻人。
张本初与燕照下马,对着端木直郑重其事鞠了一躬,异口同声道:“晚辈张本初,晚辈燕照,见过大人。”
端木直见状,嘴角微微上扬,如一个觉得儿孙有出息般的长辈,和然一笑道:“此地虽在塞北城郊外,然这里的营帐军出自于浩安之城,其用料不比镇安王的大军差。”
“还有这里的马场,我们已经备好充足的草料与肉食,可供养飞黄与银狼半年之久。”
“我上了年岁,无法上战场厮杀,能为你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感觉如同上了战场。”
“接下来,靠你们了。”
张本初顿了顿,以往在白鹿书院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端木直大人会对自己说出这般言语,心中一时豪气生,又难以言表。
伏城清了清嗓子,温和一笑道:“最近这些时日,岳擘将军未必会来看望你们,不过镇安王可能会过来找你们喝几杯酒水,你们两个谁酒量更大一些?”
张本初略感诧异,他从未见过镇安王,他也知晓镇安王是因宇文公子的面子才会来找他这么一个晚辈后生喝几杯酒。
气氛还算融洽,可张本初深知,越是如此,便越要撑起恒昌军伍的颜面,却也不可过于流露出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其中分寸,需得慎重拿捏。
张本初轻声道:“多谢北王殿下提醒。”
伏城略有伤感的笑了:“叫我北王殿下,是否太生疏了些,我这位北王,眼下并无实权,外人兴许不知其中深浅,可你们总该知晓,我只是一个空架子。”
一旁的端木直安静看戏,青年人间的唇枪舌剑,甚有阳刚风采。
张本初想了想,眼神若略有涟漪的湖水,平和道:“这般交心,实乃我之荣幸,昔日八顾之宴时,我也曾一名不文。”
“过些年月,殿下自然会是真正的北王,北方俊彦,唯有殿下最雄。”
“我读书少,言语雕润不足,殿下见谅。”
读书少!?
伏城似笑非笑道:“你能干大事!”
“将军请入营。”
伏城与端木直缓缓让开路口,张本初与燕照翻身上马,率领军容辉煌的恒昌骑军入营,若一副波澜壮阔的龙腾画卷。
大营之内,一切尽数安置妥当,营帐崭新,料子上佳,马场开阔潇洒,地面整齐,若言一路大军的容身之所,此间大营,称得上是一个风水宝地。
燕照环顾四野,低头小声说道:“盛情难却,也不可却之,入冬后,你我横竖都得拿出一份像样的军功来。”
张本初稳如泰山道:“那终归是战场尸骸遍地之后的事情了。”
燕照用鼻孔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神茫然道:“是啊,比起这些,这一座体面的军营又何足道哉呢。”
“然心意,终归是心意。”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一片雪花
黑河彼岸,九幽雀同一位年轻女子漠然望向这汹涌怒江,年轻女子出自于都城,名曰广丽,身负皇室血脉。
视野中,黄沙大漠辽阔无边,灵族的战鹿已适应沙漠地势,一旦奔腾起来,若一道道霹雳雷霆。
“我很意外,镇安王只是副帅。”广丽玩味笑道。
岳擘败军之将仍旧是主帅,这一反常理,人族与灵族的历史矛盾,也在当下的岁月得到前所未有的淡化。
这一战,大致会很辛苦。
九幽雀身后是不计其数的妖族大军,悍将数量要超黑山之战那次。
忽然间,起风了。
风声渐盛,大漠里,并未有黄沙呼啸,气候逐渐阴冷,沙子的质感亦是愈发沉重,难以飞扬半空。
九幽雀一直在等,等初雪降临。
今年的初雪并不会覆盖薄薄一层,而是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
妖族对于气候变化有着天然的敏感,远胜其余四族。
这一场大雪,会覆盖整个沙漠,到了那时,黄沙与雪花混着一起,将会形成介于陆地与沼泽之间的特殊地势,人族的甲等战马将会受到掣肘,无非发动铁骑凿阵式的猛攻,倒是灵族的战鹿不受影响。
这些细节,对于能征善战的将军们而言,不足道哉,然对于下层的将士们,将会造成致命打击。
攻势一起,诸多不适应气候变化,地理变化的人族将士与灵族将士,将会受到妖族大军屠杀式的碾压。
岳擘与镇安王自然也知晓这一点。
只是,他们完全无法主动进攻,他们不知晓妖族此次大军的性质,当中隐藏了多少悍将,必须要经历一次艰难的守卫战,才可摸清九幽雀大军大致的底细。
这需要付出昂贵的代价。
战争,总归需要一些探路石,为后来者打开战线。
九幽雀眸光如炬凝望向对面,沉声道:“谁是主帅已不是那么重要,这一战将会影响未来十年局势。”
“我们若赢,人族与灵族将彻底陷入被动。”
“我们若败,十年之内,将会处处受制于人。”
“若是两败俱伤,便是两败俱伤。”
此战,无任何阴谋阳谋,拼的双方排兵布阵的能力,拼的是哪一方万人敌数量更多。
注定是会分出尊卑贵贱的一战。
忽然间,天空中飘落下一片晶莹的雪花,缓缓落在黑河之上,渐渐消无。
九幽雀面无表情道:“三日后,出兵。”
刹那间,塞北城内的岳擘顿觉心神一凝,镇安王瞬息来到营帐之外,看向更北方的天空,眼眸中战意昂扬,咧嘴一笑道:“终于啊。”
片刻后,塞北城内,响起了战鼓声。
战鼓声越发壮大,冲击天宇,浩荡岁月。
整个北方天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乱中。
北海,明月山。
本无所事事的宇文君,也来到九层高塔之上,周围下起了一场鹅毛大雪,北海的雪景很美,苍茫大气,亦很秀丽。
忽然间雪势更浓,景佩瑶轻盈来到宇文君身边,瞥了眼远海朦胧雪色,问道:“战争即将开始,是去魔界,还是去塞北城。”
宇文君不假思索道:“先去魔界,初战是接触战,遭遇战,战后方能理清双方作战意图,战法格局。”
“战至中段时,再去一次战场。”
“也许是从远方奔袭而来支援镇安王。”
毋庸置疑,塞北城周围,亦有不少出自于魔族亦或是神族的斥候蛰伏,静观这一战。
景佩瑶嗯了一声道:“这里有我,无需担忧。”
宇文君当即横渡虚空离开。
魔界,青冥大渎,明魂之山。
殿宇内,流光溢彩,紫气横涌,南卓,霍穆,安和三人依序而立,将近些日子魔界大小变动徐徐禀告。
魔族武王已率领大军到了边境之地,对手是神族姬壅,熟悉的对手交战,注定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胶着战。
魔族庙堂,倒是一切如常,文臣安分守己做着自己该做之事,前些日子,将一众略有贪污受贿的文官尽数斩首,却并未影响任何一位内阁成员。
魔君陛下仍旧独自居住在永恒殿宇内。
这些消息的源头出自于桐雾和墨懿,其中具体细微之处,便是桐雾与墨懿也不得而知,总之,乱世即将开启。
宇文君龙眸如炬,望向山内,多了一位青年人,那人眉眼柔顺,气质尚雅,有谦谦君子之风。
“这人是谁?”宇文君好奇问道。
南卓上前一步,神色从容,毕恭毕敬道:“是偶然来到此处,颇有魂术天赋,我意识见猎心喜,便收下了,未经主上允准,请主上治罪。”
宇文君单手微微托起下巴,故作思量道:“确实有违我昔日定下的规矩,不过此人也的确是可塑之才,有些人主气象。”
“便罚你三月俸禄。”
南卓闻后,顿时松了口气道:“多谢主上宽容。”
宇文君平和道:“多事之秋,当谨言慎行,下不为例。”
南卓重重点头,自今日起,孤煜算是彻底在这明魂之山扎了根。
宇文君何尝不知,孤煜那人的气象,最是深得顾雍的喜好。
“如今可动用多少谍子,潜入边境战场?”宇文君问道。
他始终都觉得,上一次的刺杀,与神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南卓,霍穆,安和三人微微一怔,似是有苦难言。
良久后,南卓如实道:“不足二十人。”
“武王殿下,牢牢控制谍网,外方势力,实在难以渗透其中,当下,便是桐雾与墨懿,也难以通风报信。”
宇文君不意外,盛赞道:“武王还真是治军有方啊。”
这般统治力,是岳擘此生不会拥有的凛然魄力。
宇文君思虑再三道:“分出五人,潜入镜心之地,余者,分往战场之地。”
镜心城那里的风景,宇文君早想观之。
南卓面面相觑,继而齐声应道:“遵命。”
宇文君起身,走出殿宇之外,近些日子他要生活在这里,唯一的难处,就是饮食不习惯。
第五百六十四章 师兄
明魂之山四野,有多处僻静之所,乃门众们平日里的修行之所,每一人,都有一处修行之所。
宇文君散步而行,说起来,他还未从走过明魂之山的每一寸土地,脚步无声,四处观望,偶遇门众,宇文君亦是老远让开道路,以免又是一番繁文缛节。
该给别人的清净,宇文君一直都在给。
不经意间,来做一座山崖下,下方的岩壁向外平行突出,如一面亭盖,经年累月遭受风吹雨打,这片亭盖般的岩壁表面光滑如丝绸,某些细微之处,犹如抛光的铜镜,不知是否可以照亮人心阴暗的角落。
岩壁之下,有一青年盘膝而坐,闭目凝神,一股柔和的真元气息由内而外透出,气象不算宏大,却如灌田之水覆盖方圆,自成一方气象。
顾雍的眼光一直都很毒辣,宇文君自己都觉得这青年很顺眼,是一可塑之才。
如庙堂之上的醇儒,多数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举措,也都出自于这一类人之手,可惜,偏偏走了魂术一途。
兴许,他往后会将魂术别开生面,衍生出新的修炼门径。
忽然间,孤煜察觉周身外五丈之地,有一道缥缈气息停留,徐徐睁开眼,宇文君长身玉立的模样映入孤煜眼帘。
孤煜是第一次见宇文君,他觉得此人的气息与明魂之山上其余人均不一样,说不清道不明,如深渊如山海。
下意识起身行礼作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柔声道:“见过师兄。”
宇文君单手负在身后,听到师兄二字,只是觉得有趣。
“为何你觉得我是你的师兄呢?”宇文君笑着问道。
孤煜见宇文君负手而立,气态从容,心想着,这定是一位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师兄,再度微鞠一躬道:“我来这里时日不长,从未见过你,而你的气息颇为深奥,想来修为自然是在我之上,故而,你就是我的师兄。”
“师弟孤煜,再度见过师兄。”
宇文君微微一怔,觉得更加有趣,看似呆板实则平素枢机。
柔然一笑道:“无须多礼,自然就好。”
孤煜闻后,略有拘谨的收回礼数,这位师兄着实与其余人不太一样,在这规矩礼法森严的明魂之山上,师兄可算是一朵奇葩。
宇文君细看了一眼孤煜,气息深厚绵长,魂术天赋着实不俗,可惜早年间基础没有打牢,也曾误入歧途。
若自幼有名师指点,兴许今时今日已成气候。
人生总有许多遗憾,最多的遗憾便是怀才不遇,亦或是被误人子弟。
书上说,金子总会发光,其实这话不对。
寻常人生在哪个时代都一样只是寻常。
孤煜这道气息不算强盛,无参天大树之气势,只能说是不弱,后续值得期待。
“我很好奇,你是因何机缘,来到了这里?”宇文君面带笑容问道。
孤煜心里咯噔了一下,面色微微一怔,自来到明魂之山后,每日都在听青冥大渎韬韬之声,从未有人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修炼一途,最重要的便是机缘。
若无机缘,本为擎天之木,也终归沦为一捧废土。
师兄的问题很尖锐,若言没有机缘,师兄自然是不信,若言有机缘,不就违背了昔日从博望城出发时的承诺。
宇文君见状,会心一笑道:“一路心有所感,无欲无求到了此处,这份道心算是澄明,胜过我当年。”
孤煜顿觉如释重负,却又一脸茫然的看着宇文君,直言道:“可师兄年岁看上去也不大啊。”
想当年之类的言语,还是上了年岁的人说起来更有份量些。
宇文君微微一怔,含蓄一笑道:“其实我已经上了年岁,只是吃过一些灵丹妙药,故而是这般青春模样。”
孤煜顿时恍然大悟,再度微鞠一躬道:“原来如此,还望师兄恕我浅薄之罪。”
宇文君随口应道:“说起来,我也打扰了你的清修,就当做扯平了,你意下如何?”
孤煜一脸怪异,这位师兄还真是道心通透啊。
下意识应道:“师兄说笑了,偶遇便是缘分,也许是我今日注定要与师兄一晤。”
“师兄若是不嫌弃,可否品茶论道一番?”
宇文君犯了难,微微探出感知,四野无人,就在这里安心论道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近些时日,宇文君一直忙碌于政务,道心或多或少有所蒙尘,而孤煜一心向道,如同一面可映照一切的铜镜。
这般相处起来,宇文君总觉得有些失魂离守。
“也好。”宇文君沉思道。
孤煜欣然一笑,开始于岩壁之下摆弄茶盘,就地生火煮水,若一个习惯寂寞的诗人。
烟火气与出尘气并存,宇文君忽然觉得,这画面很美,可惜多数女子不懂欣赏,估摸着孤煜日后,恐难以遇见可两情相悦的姑娘。
良久后,水已沸腾,孤煜取出茶叶,茶叶小而脆嫩,约莫小拇指面大小,色泽介于棕色与微黑之间。
“这是哪里的茶叶?”宇文君好奇问道。
言语间,缓缓入座,宇文君又闻了一口,茶香浓郁深幽,是一味重茶,以往来到魔界,从未喝过这般茶叶。
单论这茶香,可在人族世家卖到十两黄金一斤。
孤煜一边泡茶,一边柔和应道:“青冥大渎里有诸多孤寂的小岛,有些岛屿上,生长着野茶树,兴许水土缘故,这茶水味道如同青冥大渎般开阔深厚,源远流长。”
“可惜量很少,不过还好,其余的师兄,师姐们好像并不喜欢这种野茶。”
宇文君粲然一笑道:“原来如此,我也觉得这茶叶不错,可惜以往并未细细的观赏过青冥大渎波澜壮阔的光景。”
孤煜躬身双手奉茶,宇文君叩响桌角以示礼貌。
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任由这口茶水在口腔内游荡漂泊,细细品味之下,足以同龙泉清水,雪域飘香媲美,可惜,量太少,不然也会成为一笔不俗的生意。
“为何其余的人不喜欢这种茶叶?”宇文君好奇问道。
孤煜一脸微茫,仔细想了想,道:“兴许是此茶过于开阔神思,而魂术修行,需得一心向道,得心无杂念,而茶水总归或多或少会带来些杂念。”
想家,想远方,想月光下的姑娘,这些都是杂念,于魂术毫无裨益,而明魂之山,唯有孤煜一个外来者,而余下的人,都无烟火气可言。
“言之有理,初相识,倒也与你志趣相投。”宇文君平和道。
孤煜柔和一笑,清澈的眸子看着宇文君,不假思索道:“敢问师兄如何称呼?”
宇文君微微一怔,略有迟疑道:“就叫我师兄即可,在这里也只有我会和你品茶。”
孤煜闻后,畅然一笑道:“也是,往后还望师兄多多指教。”
宇文君淡然一笑,眼前这双清澈的眼眸,也许有一天会为宇文君看到一些人或事。
第五百六十五章 准了
人族,皇都。
北方的雪花尚未开始南下,倒是有冷风陆陆续续南侵,皇都内无论寻常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在潜移默化间换上了过冬的衣裳。
就连庙堂之上的第一剑客柏小卫也换上了过冬的衣裳,一袭灰黑色的袄子,一双不算厚重的棉鞋。
屋子里,已点燃铜炉,热气蔓延开来,仿佛又回到了夏末。
兵部尚书大人孔冲坐在柏小卫对面的,喝着红茶,同柏小卫比起,孔冲身材高大魁梧,更像是一个万人敌。
可孔冲知晓,若比打架,柏小卫是他此生无法逾越的雄山大岳。
不言修行界,便是庙堂之上,都有谣言四起,柏小卫入主无极境界,大抵就是这几年的光景。
尚书大人很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丞相,小声问道:“城防将士们倒是换上了棉衣,以大人的修为,何须如此?”
柏小卫手里还举着茶杯,低下头一看,自己的肚腩起来了。
近些时日,柏小卫饭量增加了不少,城南的那家火锅,是真的很好吃,但凡有闲暇,柏小卫都会去那家火锅店里吃一顿火锅。
“所以,我看着很臃肿,不像是一个剑客或者政客该有的风采?”柏小卫淡淡的看着孔冲反问道。
兵部尚书大人顿觉虎躯一震,一时无言以对。
“大人说笑了,只是我不懂。”孔冲道。
他是真的疑惑,柏小卫是一个剑客,也无多少文采风流,平日里总有些暮气沉沉,却又令人摸不着头脑,致使朝中不少官员,都不知该如何柏小卫打深沉交道。
柏小卫放下茶杯,没有回答孔冲的问题,直言道:“三只红鸟带着信过来,我军死伤已过三万,首轮接触战,双方平分秋色,九幽雀与岳擘并未亲自上场,开阔地带之中,我们骑军并未落於下风。”
“你猜接下来会怎么着?”
孔冲陷入沉思,得亏已经点燃了铜炉,否则桌上的红茶早就凉了。
良久后,孔冲骇然道:“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正面相持,黄沙大漠,将会化作红沙大漠。”
柏小卫嗯了一声,感慨道:“岳擘用兵如神,灵族的那位镇安王也是如此,可这一次的战役,并无多少战略战术的施展空间,注定流血漂杵。”
“明日上朝,你便请一道圣旨,率军前往战场支援。”
“人族境内,还有三十万大军,这一次你带走二十万,只留十万镇守皇都重地。”
身为兵部尚书大人,自然是想要沙场上建功立业,可惜的是,这些年来孔冲于行军打仗一事,并无多少天赋冒出头。
但这并不影响这位尚书大人将军方大小事宜打理的井井有条。
做官还是很有一套的。
孔冲眼含感激看向柏小卫,低声道:“陛下会允准吗?”
柏小卫点头道:“会。”
“其实你去了之后,也并无多少裨益,可远在战场之上的将士们知晓援军到来之后,总归心里会踏实一些。”
而今庙堂之上,能单独率军的人,大概只有这位兵部尚书大人了。
这位大人并无卓越的军事才能,可他有一个别人都无的优点,他不会犯错误,这一点,军中将士亦是深以为然。
柏小卫话锋一转道:“还有一事,若与恒昌军伍相遇,不可发生摩擦,约束好手下。”
“你和宇文君之间的私怨,就烂在这个凛冬吧。”
孔冲脸色微变,略有不服道:“大人说笑了,这点气量我还是有的。”
柏小卫再度举起了茶杯,道:“你的气量与我的交代,是两回事。”
孔冲:“……”
“谢大人赐教。”
柏小卫起身,来到屋外,冷风没有呼啸开来,却如远山的雾气般永恒存在。
“你该走了,今儿不管饭。”
孔冲闻后,深鞠一躬便离开了这座丞相府。
不久后,柏小卫去了皇宫。
御书房内,人皇神色如常,无丝毫乱象。
见柏小卫来了,人皇平淡瞥了眼这位丞相大人,随和道:“孔冲不久前离开你的府邸,你便来了朕这里,何故也?”
柏小卫双手作揖道:“微臣举荐孔冲,明日率军二十万前往北方支援。”
人皇闻后,甚是诧异。
他已准备好了援军,可率军的人不会是孔冲,而是另外一位声名不显却又深得天心的将军。
“为何会是孔冲?”人皇疑惑问道。
在人皇的记忆中,柏小卫同军方之间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彼此之间的关系比大姑娘的脸还要干净整洁。
柏小卫郑重道:“此战,我们会胜利,无需派遣一个真正意义的猛将前去支援。”
若在平日,这将会是一句博得满堂彩的场面话,可在当下,显得没头没尾不着边际。
人皇神色逐渐沉闷,继续问道:“为何?”
兵家之事,已超出了柏小卫的职责。
柏小卫从容不迫道:“因为宇文君会归来加入战场,唯一的变数,就在宇文君身上。”
人皇无声而笑道:“为何会这般信任那龙族少年?”
柏小卫道:“妖族,有他想要的东西。”
“很久之前,我便有了这样的猜测,后来国师大人在妖域不顺,其布局还不如宇文君,我便知晓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他从不会做多余的事情,至少当下而言,无人可看出宇文君是否对权力充满了深深的渴望。”
“之所以举荐孔冲,只是因为他的将才并无可圈可点之处,更可彰显我人族底蕴。”
派一个得人心却并不擅长打仗的将军支援,自然只是让诸多事变得更加体面而已。
人皇若有所思,觉得有些道理。
“可这些理由,还远远不够。”人皇道。
柏小卫坦然道:“不久之前,女帝传人曾驾驭白虎来过皇宫,这个人情,宇文君总会还回来的,宇文君是政客,而非剑客。”
人皇嘴角含蓄上扬,似笑非笑道:“可他有那样的能耐吗?这一次的对手是九幽雀,是不计其数的妖族大军。”
柏小卫道:“他个人没有,但兴许龙族会有。”
“陛下不直想要知晓龙族的实力还剩下多少,这是一个机会,只不过,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是什么代价,人皇心里清楚,无非分赃多分一些,诚然道:“准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这很危险
塞北城郊外军营。
营帐内,张本初一身便服,怡然自得与燕照评茶论道,初战恒昌军伍并未上场,私底下,镇安王的女婿与卫墨倒是来过一次,却也没说战事,只是寒暄闲聊。
燕照道:“武宓大姐那里传来消息,兵部尚书大人即将过来支援,二十万兵马,骑兵与步兵各占一半,不知精锐数量几何,不过肯定是要在我们隔壁安营扎寨,这会儿江正前辈,应该已开始着手此事。”
“要不要帮忙?”
恒昌宗与庙堂之间的关系,犹如亲家,说起来是一家人,实际上又不是一家人。
此次来到塞北城,大小事宜全在张本初一念之间。
领兵打仗一事,张本初的火候还未至登堂入室,可也能算上的了台面,人情世故一事,张本初始终一个雏儿。
自幼在南郡乡下长大的儿郎,心里哪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张本初微微皱眉道:“不了,人家的场子,咱们看热闹就是了,这二十万大军,只是过来压阵,并不会真的上战场。”
燕照一脸狐疑道:“你又是如何猜测出的?”
张本初会心一笑道:“一颗将星大致的感觉。”
燕照撇嘴无语。
张本初话锋一转道:“整顿一番,明日你我率领五千骑军,前往战场,今天夜里,妖族大军兴许会有一场夜袭,卫墨与许还山师兄,可能会联手作战。”
“待得明日破晓,你我便加入战场走马观花一番,不求杀敌数量过人,只求冲散对方的阵型,打出气势威风。”
燕照嗯了一声,这个猜测正确的。
上一战结束不到三日光景,九幽雀那里也得重新思虑一番,夜战妖族大军具有先天优势,同人族比起,妖族大军在夜间的视野更加清晰立体。
无论是发动兽潮,亦或是有目的性的突袭,妖族大军始终占据先天优势。
较之以往,张本初此次来到塞北城,他更在乎内心的平静。
本以为,会有机会同许还山并肩作战,同灵族镇安王的女婿并肩作战,可能会创出一段战场佳话,至少当初率领大军上路的时候,张本初与燕照的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可当下,张本初完全不在意这些事情。
有些时候,位置要比态度更加重要。
城内,帅府内。
岳擘身着甲胄,镇安王同样身着甲胄,两人围坐一桌,没有手谈,也没有喝茶,更没有饮酒作乐。
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
屋子里的炉火随着两人略显厚重的呼吸声摇摆不定,似乎随时都要熄灭,可炉火始终不灭。
岳擘抬头,平淡望向镇安王:“再有三个时辰,便是天黑,估摸着我们的儿郎,可否招架住穷凶极恶的兽潮?”
有些话,在大场面上说出来就是气吞山河,如人族有少年,可青云直上。
私底下,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两位元帅,都在担心各自麾下的年轻人。
倒是卫墨这一次在战场上的表现令岳擘眼前一亮,单独率领两千铁骑,冲垮了两万妖族大军的战线,虽未能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却也为其余战区争取到不小优势,否则之前那一战,绝对不会是以平分秋色而收尾。
许还山虽也有可圈可点之处,但与卫墨比起,总归是差了些意思,不过这只是开端而已,要想看出许还山成色究竟如何,得看后续。
镇安王故作中气十足道:“无妨,我家儿郎,抵御魔族屡屡建功,如今只是面对妖族孽畜,自然可高屋建瓴。”
岳擘闻后,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若论实战经验,许还山,萧楚等年轻将领,同卫墨等人比起,是真差了个台阶。
三个时辰,在暗流涌动的黄沙大漠中一闪而逝,犹如一盏烛火自然而然的灭了。
入夜之后,大漠之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兽吼声,豺狼虎豹,一应俱全。
暗中有无极强者蛰伏,寻求一战屠大龙的机会。
夜色里,卫墨,颜澈,与许还山,萧楚兵分两路,率领骑军浩浩荡荡的杀向了更北方,兽吼声,可令人肝胆俱裂,亦可让真正的勇士心潮澎湃。
卫墨驾驭一头奔雷兽,手握一柄雪白如玉的巨剑,迎风烈烈,大有万人敌的风采,一鼓作气杀向最前方,然而,却没能等来豺狼虎豹般的兽潮。
视野中,星光与月光逐渐暗淡。
继而,尖锐的嘶鸣声铺天盖地而来。
轰!
奔雷兽张开血盆大口,喷射出三道璀璨的雷光,瞬息之间,照亮天宇,如山如海般的青鬼蝙蝠映入他的眼帘。
饶是屡次与魔族狼骑正面接触的卫墨,此刻也是心神一紧。
青鬼蝙蝠,速度极快,拥有剧毒,且生命力极其旺盛,若不能一击命中要害,很难彻底杀死,哪怕是半死不活的青鬼蝙蝠,也会弥漫出大量的毒气,腐蚀坐骑与军心。
嗖嗖嗖!
卫墨后方,亮出一阵璀璨的七彩强光,身着战甲的颜澈郡主,手握落日之弓,射出连珠箭,直冲夜穹之上。
“不要分心,不过是些孽畜而已。”颜澈郡主面无表情道。
纵然是恩爱的夫妻,颜澈郡主在正经事上,也并不会刻意照顾丈夫的感受。
卫墨嘴角微微上扬,回过神来之后,立即下令道:“弓弩手,万箭齐发。”
与此同时,卫墨驾驭奔雷兽冲天而上。
青鬼蝙蝠一旦组合列阵,非但速度快,且防御极高,正常的箭矢轰射,很难真正意义破开阵脚,必须要有一柄尖刀,与其正面相持。
嘭!嘭!嘭!
颜澈郡主的连珠箭接连崩裂夜穹,一只只体积巨大的青鬼蝙蝠轰然坠地,然而更可怕的事情发生,浓稠的夜色中,弥漫出紫色的雾气,雾气笼罩开来,将士们麾下的甲等战鹿,精气神开始萎靡不振,更有些许战鹿,透出痛苦的嚎叫声。
噗!
一道强烈的剑光,宛若一颗巨大的流星在天幕中一闪而过。
一剑过后,卫墨未能如愿以偿的破开阵脚,仅仅是让青鬼蝙蝠的阵脚稍微乱了一些,然而,一道道冰冷的紫黑色毒液,若一场滂沱大雨,向卫墨倾泻而来。
“区区破极后期,也敢来凿阵?”一只面目狰狞的青鬼蝙蝠嘶哑嘲笑道。
奔雷兽与半空中快速闪转腾挪,卫墨撑起一方剑域,极其吃力的规避青鬼蝙蝠的猛攻,同时,卫墨所率领的大军很快处于颓势,正以较为缓慢的速度开始后撤。
若是在后撤五十里,这一支妖族的探路先锋,将会撕开第一道防线,这很危险……
“将士们,血战到底!”
第五百六十七章 大人的攻与守
城墙上,刀光摇晃。
岳擘与镇安王并肩而立,战场大局,尽数映入两位无极强者眼帘。
“你的女婿,不去支援一下吗?”岳擘担忧道。
灵族教导后辈的习俗,岳擘不是很懂,但觉得有些残忍,卫墨是一位好女婿,从来不依靠老丈人的光芒。
军功,均是实打实的。
而许还山虽也立下了不少军功,诸多时候,那都是在许还山能力范围之内,卫墨则有以弱胜强的先例。
镇安王双手环抱腰间道:“他手里的剑,不弱于宇文君手中断念,不弱于女帝传人手中的流雪,那柄剑,一旦饮血足数,杀力可滔天。”
这位灵族王爷的脸上无丝毫波澜。
岳擘刚刚提起的精气神,又溃散了,青鬼蝙蝠大军,正在全面压制卫墨与许还山。
战争是残酷的,诸多甲等战鹿与甲等战马,倒在了血泊中,战马,战鹿痛苦的嘶鸣声,充斥整个夜晚,俨然一副人间炼狱。
岳擘不打算派出精锐支援许还山。
镇安王就在自己身旁,他既不想丢了这个颜面,也想要一观人族奋远将军濒临绝境之后,会迸发出怎样的光芒。
许还山手里的剑同样不弱于流雪断念。
可惜的是,许还山并未将这柄剑的锋芒发扬光大。
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卫墨三军用命,短暂的压制青鬼蝙蝠大军,璀璨的剑光犹如银河之光照亮夜穹,一剑接连一剑,其剑气,至少在岳擘眼中已超越了北海的狂风巨浪。
却也因此,吸引来了更多的青鬼蝙蝠。
且重新来围攻卫墨的青鬼蝙蝠,都是精锐,多数都具有大黄庭乃至于破极巅峰的修为。
落日之弓祭出无数道连珠箭,也未能打乱重新杀来的青鬼蝙蝠大军。
而许还山却成了最直接的受益人,因为围攻卫墨的青鬼蝙蝠,有不少都是从许还山那里的战场而来。
压力减了,可年轻的奋远将军眸子里满是野性的光辉,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痛。
手里的剑,激荡出一道惊天动地的剑鸣。
方圆百丈之内,化作剑气大河。
铮铮铮……
无数道剑气倾泻开来,似天河瀑布垂落人间大地。
局势再度变得微妙了起来。
城墙上,岳擘看到这一幕,不知是高兴,还是觉得理所应当,神色未见波澜。
镇安王视若无睹道:“以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再有半个时辰,卫墨也好,许还山也罢,都得组合列阵,进行被动防御。”
“他们不可能与如此数量的青鬼蝙蝠正面相持太长时间。”
因为青鬼蝙蝠中,藏有多位归元强者。
岳擘没有言语,镇安王并未有让卫墨与许还山知难而退的心思。
攻与守,是一门学问。
主动的时候,谁都可以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而衡量一位将才最直接的方法,便是看他被动的时候,能否死守住阵线。
战场的厮杀,逐渐令人心陷入诡异的平静。
平日里很难见到的精妙招式,暴烈的真元,犹如雨后春笋般接连冒出,这般风景,会令人的双目逐渐麻木。
所能看到的是,是生死之间的挣扎,信仰。
它很平静,也很漫长,令无数男儿沉醉其中。
这一次,卫墨与许还山的表现超乎卫墨与镇安王的想象,他们正面相持一个时辰后,才组合列阵,形成守势。
两座灿烂的防御的阵法,在大漠之中迸发出绝世锋芒。
而青鬼蝙蝠,也不计代价发起了最为猛烈的兽潮。
无人知晓这轮兽潮持续了多久,从头到尾,卫墨与许还山未后退一步。
东方的天际出现了一抹鱼肚白。
令两位元帅大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一尊尊体积壮硕的银狼飞跃城墙,杀入大漠之中。
后方,一尊冥沌透出一声激荡山河的怒吼声。
张本初手握破荒圣器到了。
岳擘微微面露不悦之色,道:“这算是抢军功吗?”
镇安王见状,未计较张本初这略有小聪明的举动,咧嘴一笑道:“算是,可无人知晓,青鬼蝙蝠之后,又是怎样的孽畜,如此一来,可让我们的大军以更加清晰的角度观察战场态势。”
“至于这群年轻人,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这一战,并不会分出胜负,若是他们真的踢到了铁板,到了那时,你又会觉得他们是一群好人。”
岳擘微微沉思,不知该如何回复。
的确,张本初率众到了战场之后,第一时间破开局势。
破荒圣器,所向睥睨,挥舞开来,震荡漫天雷电,将青鬼蝙蝠大军第一时间撕开一道口子,万人敌开道,就是这般顺畅。
身后,燕照率领精锐狼骑,祭出强弓劲孥,进行定点射杀。
下方,无论是许还山,还是卫墨,此刻均披头散发,面无血色可言,这一战,他们疲惫到了极致,看见张本初的援军到来后,身后的将士们连发出一声欢呼的气力都无。
一尊归元境界的青鬼蝙蝠看见张本初胯下冥沌与手中破荒,眸子里的疯狂战意开始消散,面对冥沌,它底气不足,面对破荒,心神愈加颤栗。
嘶!
一道尖锐沙哑的嘶鸣声划破长空,青鬼蝙蝠鸣金收兵。
轰隆隆……
冥沌张口喷射出上百道紫黑色的雷光,向着北方轰冲而去,盛放漫天墨色烟花。
妖族的这一轮冲击,以失败告终。
年轻小将们,经受住此次洗礼。
然而,更加危险的号角声还是响起了。
黑河附近,弥漫出一道撼天动地的气息,这是无极强者特有的气息。
张本初紧皱眉头,做出收兵手势,这不是他可以参与的战场。
很快,人族大军内部,亦是出现了一尊神秘的无极强者。
二者之间遥相呼应,大漠的天空,两股截然不同的真元彼此碰撞摩擦,滋生出覆盖方圆数千里的电光火石。
……
第五百六十八章 偏僻的静好
城墙上,岳擘与镇安王同时看着张本初率众离开战场,彼此相视一笑,说是年轻人,此举多少有些油腻。
“总不能让他们直接送死。”镇安王怪味一笑道。
岳擘心情微妙,此刻,卫墨与许还山也在撤军的路上。
镇安王好奇问道:“这些年来,人族暗地里培养了多少无极强者?”
岳擘微微一怔,没有拒绝回答,而是言道:“此事,唯有陛下知晓。”
诸多修行苗子,自幼年起,便入了星罗的法眼,倾国库之力培养,终成参天大树,此过程中,耗费多少修炼资源,始终是一个秘密。
又有多少人成才,也是未知之数。
此类无极强者,生而只为战斗,他们不懂文韬武略,不懂兵法政事,唯有修行,向着心中日月一路前行。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在于,此类无极强者过于纯粹,缺乏人情世故洗礼,虽常有叩生死关之举,却如大道般无情,难以揣量。
岳擘又反问道:“灵族又有多少战争猛兽?”
镇安王哈哈大笑,望着岳擘的眼眸略有挑衅道:“你猜?”
岳擘闻后,无奈一笑道:“你我还是观战吧。”
无极大战,正式开启。
清晨的黄沙大漠里,无穷杀气,使得天翻地覆。
张本初回归大营后,便开始清点伤亡情况,此战倒也算是顺利,打了青鬼蝙蝠大军一个措手不及。
可一炷香之后,张本初还是听闻噩耗。
阵亡五百,重伤三百六十七。
万人敌开道,也不过如此。
营帐内,燕照有些坐立不安,手中的剑,发出细微的剑鸣。
张本初见状,一脸平静道:“我知晓你想要去观摩无极大战,大将军与镇安王所在的那座城墙是最佳视野,可那里,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
燕照撇了撇嘴,只好作罢。
这一战胜负如何,尚且不好猜测,他们也只能希望,人族强者可横压一头,再不济,也得是平分秋色的局面。
绝不能败,这一战若是败了,对士气打击太大。
……
魔界,明魂之山。
宇文君于岸边垂钓,不自何时,南卓来到了宇文君身后,微鞠一躬道:“主上,边境之地,出现了大战,武王略占上风。”
南卓所知晓的,只有这么多。
具体走势如何,战场之事瞬息万变,南卓不敢多做揣摩。
宇文君今日垂钓,尚未开张,青冥大渎里的鱼儿,还是很有骨气的。
“据你推测,下一次出现具体的情报,估摸着得多久?”宇文君徐徐问道。
南卓沉默了须臾,底气不是很足的应道:“至少半月,大战初期谁占据上风并不会影响最终走势。”
“只能静观其变。”
姬壅,乃一代神将,神族军神,不会轻易战败。
便是战败,魔族武王亦会付出足够惨烈的代价。
这一点,南卓始终心里有数。
宇文君收回鱼饵,没了垂钓的心思,卦不能算尽,须知大道无常。
“再探。”宇文君道。
南卓深鞠一躬,徐徐退下。
边境之地,一座翠绿的小山坡上,一间木屋,一张桌子,两个人。
这里的视野并不好,看不见那波澜壮阔的战场,可这里很平静,是距离战场最近的世外桃源,不过这里的日出,倒是很好看,偶尔还可看见紫气东来异象。
清水煮茶,松花酿酒,计划中本来是这样,可顾雍很懒散,喝的还是万年春茶,吃的是山野里打来的猎物,偶尔再小酌几杯半月酒。
北寒菲看着眼前一副懒汉风采的顾雍,眼神略有恨铁不成钢,微微抚摸自己的小腹,轻声道:“疑似有了一道胎气,紧些时日,我以修为供养胎气,你能靠得住吗?”
顾雍闻后,顿时虎躯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北寒菲,眼眸中有惊喜亦有恐慌。
“当真?”顾雍颤声问道。
北寒菲默默点头,顾雍眼皮颤抖不已,一时不知该从何言起。
无极强者,繁衍生息的概率可忽略不计,北寒菲有一道胎气,可称之为一线天开。
需得以修为时时刻刻供养胎气,若一切顺利,北寒菲的境界修为将会日渐沉沦,直至化作凡人,待得胎儿降世之后,又得从头修炼而起。
古史中,从头修炼者倒是无需经过太多磨难,只是将曾经的路再走一遍,顶多三五年便可功成。
顾雍心中百感交集,难以言表。
思虑再三后说道:“不然,我先送你归家,我独自一人留守于此地。”
北寒菲笃定摇了摇头道:“昔年你我错乱分离,而今这般光景下,你自然得留在我的身边。”
以往的顾雍很潇洒,可当下,他潇洒不起来了。
想起了市井百姓常说的一句谚语“馍馍是用面做的。”
何为举棋不定,便是顾雍当下处境。
此次大战,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影响历史走向,他留在这里,兴许可让历史走向朝着他想要的方向而去,可他离开了,便会错过撼动青史车辇的机会。
北寒菲微微抚摸自己的小腹,道:“估摸着再有十日,我便要跌落至凌霄境界。”
“我希望你可以煮饭,清扫屋舍,如市井百姓家里的男人一样照顾自己的妻子。”
“你我风华正茂时,你从未对我做这些事。”
“如今,你没有拒绝的理由。”
顾雍只觉得头皮发麻,心中却又热血上涌,似乎这些事,并无自己想象之中那般艰难。
“是啊,我没有拒绝的理由。”顾雍底气不足的笑道。
北寒菲笑了,如花如月如春风。
“五百里之外,有一座小镇,我去那里买些粮油大肉蔬菜,晚上我给你露一手,记得上次煮饭,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顾雍感慨万千道。
北寒菲一时好奇,问道:“大致是多少年前?”
顾雍微微沉思,在回忆过往,回忆那个潇洒又略显狼狈的少年时代。
“记不清了,不是十三岁,就是十四岁。”
北寒菲又问道:“为何那时会煮饭吃呢,是一时兴起吗?”
顾雍坦率道:“因为没钱下馆子,只好自己动手,所以,对今夜的饭食不要有太多期待。”
北寒菲没有恼怒,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安安静静的看着顾雍……
第五百六十九章 转折之前
七日后,入夜。
屋子里烛火明亮,照耀角角落落之地。
尚不知晓人族北疆战事如何,倒是边境之地传来了一个让宇文君打起精神的消息。
“主上,无极之战爆发了,双方血战一场,魔族略占上风,各自阵亡上了十万之众,重伤者不计其数,战场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中。”
“是一场不计代价的正面对轰。”南卓徐徐禀告道。
宇文君微微斜靠在王座上,桌上是千秋白水,因为想起了顾雍想起了北寒菲,便喝起了千秋白水,最主要的是,千秋百水并不影响夜间入眠。
听闻战况后,宇文君略感意外,之所以是略感,是没想到魔族武王与神族姬壅,会发生正面相持,这多少有些少年意气,不那么震撼,亦是因为,两人都是用兵如神的老手,长久的对峙谁也无法找到一个合理的突破口,必然会有一场血战打开局面。
“只是略占上风吗?”宇文君狐疑问道。
神族的底蕴,宇文君并不知晓,可总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南卓低头谦卑应道:“探子传回来的情报便是这些,我令他们再探。”
宇文君摇了摇头道:“接下来安分守己,一场大战过后,双方的神经都会格外敏感,一丁点的蛛丝蚂蚁,便会映入鹰隼的眼帘中。”
至于是偃旗息鼓,还是伺机再度大战一场,宇文君不好定夺,与魔君的那一次手谈,他并未看清魔君惯用的手段。
“过些日子,我还会回来。”宇文君道。
南卓嗯了一声,徐徐退下。
看着桌上的千秋白水,宇文君举起杯来微微抿了一口,随后返回明魂之山深处,借助此间天然场域之力,横渡虚空离开了魔界。
人族,北海。
雪花如刀,北方大地已成千山白雪,那些村庄的深处,定然有不少猎人正带着猎犬忙活,战场上,大概也是这般。
海岸线上,要塞里。
入夜之后,陈玄浑然无睡意,手捧兵书,正一丝不苟的过目,火盆里的碳火估摸着还可再支撑一个时辰左右。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陈玄缓缓放下兵书,望向门口处,诧异道:“这算是风雪夜归人吗?”
宇文君缓缓而来,道:“你说算,那便算。”
陈玄并未询问宇文君这些日子都干了些什么,他只在意当下的事情。
“昨日,柏小卫来过这里,给你送来了一味中药。”陈玄声音略微颤抖道。
宇文君坐在火盆旁,心里想着,若是再有两个地瓜就好了,自己的妻子,就挺喜欢吃烤地瓜的。
可惜却没有。
“是一味怎样的中药?”宇文君从容问道。
“当归!”陈玄滋味复杂道。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我能说他们不要脸吗?”
陈玄本来心情沉重,闻得此言,忍不住笑道:“你觉得能,那便能。”
“战场之上,已爆发出无极大战,双方各有阵亡,妖族大军,阵亡七位无极强者,人族阵亡六位,看似占了便宜,可我族重伤的无极强者要比对方多出五位来。”
“这一战,我们还是占据下风。”
宇文君很早之前便知晓,人皇倾国库之力,暗中培养无极强者,那样的无极强者虽说修为摆在那里,可精心培养的战马,与边荒之地的野马之王比较起来,总归是差了些意思。
回忆当初在皇都之所为,宇文君觉得颇有意思,自己究竟要胡作非为到哪一步,才能逼出那些平日里不见天日的无极强者。
“当下如何?”宇文君继续问道。
陈玄道:“镇安王与岳擘还未出手,估摸着就这半月之间,还会有一场惊天动地之战,胜负难料,说是难料,其实我们更处于下风。”
这位南方第一大将,脸上写满了落寞。
宇文君终于是忍不住了,问道:“可有地瓜?”
“冬季的夜晚,烤地瓜也是一个不错的消遣,据闻历代文人都挺喜欢这样。”
陈玄满面无奈道:“我们像是文人吗?”
宇文君无动于衷道:“可以假装我们是文人。”
陈玄:“……”
“没有,我不爱吃这些,据闻北人爱吃地瓜。”
宇文君叹息了一声,只觉得有些遗憾。
“我知晓了,接下来你一切如常。”宇文君道。
随后,宇文君横渡虚空离开了此间。
陈玄没有过多感慨,手捧兵书继续阅读。
明月山,九层高塔之下,小皇月已陷入了熟睡,倒是景佩瑶的闺房里,还亮着从灵族运来的水晶灯。
一念之间,宇文君来到了景佩瑶的闺房。
景佩瑶与卧榻之上盘膝而坐,周围流动清冷气息,与不可一世的紫薇真元比起,形成天壤之别。
女帝传人徐徐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丈夫,略有鄙夷道:“为何偷偷摸摸的来,只是想要显摆一下你的横渡虚空?”
宇文君自然落座卧榻之上,缓缓躺下,看着略有刺眼的天花板,言道:“边境之地发生了一次大战,人族与妖族的战役,也正在进行,我们即将面临一个历史的转折点,近些日子,恐得松懈一番小皇月的功课。”
景佩瑶的清冷气息骤然炙热起来,宛若一轮大日蒸腾而起。
“是啊,近些日子,我倒是忘记了,如今我们处于大争之世,依你之见,我们得在过年之前,干出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景佩瑶虚心问道。
宇文君嗯了一声,带领应龙与赤元,加入正面战场,非他所愿,那是不必要的伤亡。
倒是妖族国都之地,想来守卫空虚,或许有可趁之机。
也只是或许而已,正所谓围师必阙,能让宇文君看见机会,也许是想要让宇文君看见机会,可无论如何,宇文君得在当下,做出一个强有力的决定。
犹豫,只会让人日渐沉沦于平庸的沼泽中。
景佩瑶看着此刻姿态懒散的宇文君,沉声问道:“你意下如何?”
宇文君缓缓闭上眼,漫不经心道:“昔日在皇都与院长大人分别时,曾有过笑言,要并肩作战一次,说起来,对于院长大人的剑道,我从未身临其境过。”
“我们需要一柄足够爽利的神剑。”
“你是不是很期待?”
景佩瑶心里一沉,反问道:“南山剑宗的那位,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宇文君无奈道:“可惜他断了一臂,风水上令我心有忌惮。”
此行危险万分,景佩瑶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第五百七十章 包袱埋得不错
夜色总会在某些时候格外漫长,如现在这般。
景佩瑶心中不愿蒲维清随她与宇文君同去北海,师徒携手共战,虽是一段假话,可这段假话不会留在史册里,只会如夜色一般,在破晓时消散。
所谓假话,大抵只有一些郁郁不得志的文人才会念念不忘。
景佩瑶不喜欢假话,她始终觉得,事情做到哪一步,便是哪一步。
宇文君这是一个不错的提议,也是一个危险的提议,若成则安然无恙,若是败了,影响势必深远,会在百年之内,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
铤而走险不分男女老少,是挑情况的。
景佩瑶不知沉默了多久,抬头问道:“难道就没有更好的人选?”
“战场之上,多有不显山不漏水的无极强者,我们可以另想办法。”
宇文君有些意外,这是妻子第一次犹豫这么久,首次流露出扭扭捏捏的姿态,与记忆中的英姿飒爽截然不同。
轻声一笑道:“我一直都是一个很谨慎的人,此行兴许危险万分,兴许我们会身陷重围万劫不复,可总归要去一次。”
“其实,我也并不知晓院长大人是否愿意与我们同去。”
“他若是不愿意,便是你我,加上应龙。”
“可是手里有名剑的剑客,在诸多事上总归会更爽利一些。”
“可惜,顾雍去了魔界,我此去魔界,并未看见他。”
景佩瑶依旧犹豫不决,对于长辈,景佩瑶心中维持着永恒的敬畏,或许,亦是因为景佩瑶所遇见的长辈,都是一些极其不错的长辈。
如蒲维清,如扶摇女帝。
寻常人,可遇见一个这般长辈,都已算是祖坟上青烟滚滚。
景佩瑶没有询问宇文君有多大的把握可平安归来,询问这些并无意义,事情来了,只需要去做即可。
尤其是一些大事情。
“罢了,我关心则乱,难以下定论,今夜你我暂且入寝,明日一早,你去一次白鹿书院,与师尊详谈此事,若他不愿,你不能循循善诱。”景佩瑶平静而笃定道。
宇文君伸了伸懒腰,刚欲脱衣登临卧榻之上,景佩瑶便冷冷的言道:“你最好洗漱一番。”
宇文君:“……”
没了仆人伺候生活,宇文君总觉得不习惯,一些烦琐之事,总是令宇文君无可奈何。
本想着回一句要你这个妻子是干什么用的,想了想算了。
大致某人,没有那样的男子汉大气魄。
翌日。
皇都,白鹿书院。
推演当下战事,已成白鹿书院学子近些日子的主课,虽只是推算,可一旦算对了,往后不说仕途一帆风顺,至少可添砖加瓦一二。
对于某些学子而言,这是最好的时代。
以往便是有人惊才艳艳,天赋不凡,可总归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无粉墨登场的机会,现在不一样了,寒门学子一旦赌中了某次战役的具体细节,即可在这繁华万千的皇都占据自己的一席之地。
乱世出英才,不是说说而已的。
庄园里,雾气还未完全散去,初冬时节的清晨,令人神清气爽,也令人五脏六腑稍有疲惫,总之有些矛盾。
夜间风雪喝上一杯热茶或者热酒,是诸多文人亦是诸多达官显贵常有的消遣,可清晨时分,一般不会有人喝早茶,正所谓睡不醒的冬三月。
可蒲维清一直都有喝早茶的习惯,身为院长大人,总得要在饮食起居上以身作则一二,否则就是乱了规矩。
尽管无人在意蒲维清这些零碎的细节,可院长大人心里还是在意的。
那个秋清,其实也一样。
宇文君觉得劣质的茶叶,其实在冬季的清晨喝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入口绵柔,滋味醇厚,总会令人想到一些百姓生活,万家灯火。
屋子里,铜炉里的火炭渐渐红了起来,蒲维清喝了半杯早茶之后,便陷入了新的困局,就是今早要吃些什么?
入冬之后,灶台上的那些事情,便是身经百战的老厨子都觉得有些厌烦。
更别说院长大人了。
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宇文君不请自来推门而入。
来时宇文君特意瞥了一眼灶房那里,进门的第一句就是:“今早无需下厨,我请你吃饺子。”
蒲维清眼神略有朦胧的望向宇文君,诧异问道;“可今儿也不是冬至。”
宇文君缓缓入座,自顾自倒了一杯茶,说道:“对于妖域北端而言,当下已算是寒冬时节,那里风景壮阔,千万里银装素裹。”
“对于文人、剑客,都是一个不错的采风之地。”
“可惜妖域的女人并不好看,天性风流的男人不喜欢去那里。”
蒲维清闻后,微微凝望着宇文君,似笑非笑道:“所以你想说,你不是一个风流成性的男人,我若是不愿与你同去,我便成了风流成性的男人。”
“你这风采看着文雅,实则霸道与王道同在。”
“滋味儿不够纯啊。”
宇文君不假思索咧嘴一笑道:“所以,需要你带着纯韵。”
蒲维清哈哈笑道:“这包袱埋的不错,只是你我二人?”
宇文君微笑道:“还有你的徒弟。”
蒲维清表情逐渐凝固,眉宇间的气势骤然沉重起来,低声道:“这很危险,凛冬时节,女子体寒,还是留在家中多烤烤火。”
宇文君微微后仰,眼神飘忽不定道:“她也觉得你年事已高,应该享清福了,塞外苦寒之地,不适合你这样德高望重的老人。”
“你们都很挂念对方,我很感动。”
蒲维清顿时气笑道:“假慈悲,你还未学到精髓。”
“何时出发?”
宇文君道:“吃完饺子就走。”
蒲维清起身抖了抖衣袖道:“很久没吃过那家饺子了。”
两人瞬息之间离开屋内,铜炉里的炭火已滋生出炙热的明火。
包厢内,宇文君与蒲维清静等饺子上桌。
宇文君一时好奇问道:“白鹿书院近日的风气,是否略显急功近利了些?”
蒲维清微微沉思道:“事实的确如此,寒门学子的机会本就不多,关键时刻所露出的爪牙,总是会比那些衣冠学子更锋利些。”
“随他们去吧,如今人族,也的确需要一些刚锋。”
宇文君想到了恒昌书院,心中莫名一阵怪味……
第五百七十一章 真遇了故知
恒昌书院里的学子大致是不会想到这些事的,不过宇文君也不指望近几年内,有恒昌学子名扬天下,博得一个不错的官身。
之所以怪味,亦是因为恒昌学子横竖都要错过这一次的机会,他们或是年幼,或是不在某些大人物的关照之下。
蒲维清见到宇文君脸上不经意间划过的伤感神色,淡然开口道:“此事无需上心,推演战役虽可令部分学子捷足先登,抢得一个先手优势,可那样的先手优势,顶多只是简在帝心,与往后的前途未来,并无直接关系。”
宇文君轻微嗯了一声,话虽如此,还是替恒昌学子感到一些隐隐约约的难过。
须臾,饺子来了。
老一辈的人在吃饭时,总会下意识的先喝一口汤,再吃干的,蒲维清亦是如此。
诸多习惯,在某些年纪会格外类似。
宇文君则直接吃了起来。
“味道还是以前的味道,只是心境有所不同,记得第一次来这里吃饺子,还是平王殿下请客,那时只有我与佩瑶两人,那份微妙又美好的心境,至今令人记忆尤深,话说平王殿下,真的没有请你吃过这里的饺子吗?”宇文君一时好奇问道。
蒲维清喝了一大口汤,不紧不慢的说道:“他虽然是一个实权王爷,可我亦是一个实权院长,我不缺他这一口。”
宇文君忍俊不禁笑道:“硬气。”
一老一少,默默的吃饺子,说起来,宇文君还不曾单独请顾雍与北寒菲在这里吃过饺子呢,想到这里,多少有些遗憾。
也不知那两人在魔界的生活,是否会是想象之中的那般诗情画意,转念一想,顾雍从来都不是一个诗情画意的人。
谁知道呢。
吃完饺子之后,宇文君又单独要了三份,北海的那三人,这会儿估摸着还在晨练中。
“你的宝贝徒弟近些日子,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逼迫我学会煮饭这件事,我一直都在极力周旋,某些时刻,感到心累,不知道你这里可有高见,或者,去了北海之后,你可以替我多说几句话,你说的话,在她心里是颇有份量的,至少要比我的份量重很多。”宇文君略有无奈道。
蒲维清起身擦了擦嘴,玩味一笑道:“长辈最好的姿态就是不要对小两口的私人生活指手画脚。”
宇文君:“……”
心念微动,两人横渡虚空离开了饺子馆。
北海,明月山。
蒲维清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并未觉得新鲜,也许是在这里感觉到那丫头的气息,反倒是觉得这里有些熟悉,也许对于上了年纪的人而言,诸多风景,都只是寻常。
屋子里,景佩瑶在院长大人面前始终是有些拘束,恪守着自己的本分,主动添茶倒水,姿态无微不至,只是清冷高傲的眼神宛若流雪出鞘时不时划过宇文君的脸庞。
她希望师尊大人可以来这里做客,可她不希望是这一次。
宇文君装作视若无睹,此刻木已成舟,倔强的妻子也只能默认当下的结局。
蒲维清倒是没在意景佩瑶对宇文君那不善的小眼神,眼角的余光一直都在观察在另外一张桌子上吃饺子的小皇月。
小小年纪,根骨通透,那小眼神中更带着野性的光辉。
第一次见面,蒲维清觉得有些潦草,自己应当准备些礼物的,只怪宇文君没有提前叙说此事。
“你的计划是什么?”蒲维清望向宇文君问道。
宇文君道:“原本在妖族都城还有据点,随着上一次的黑山之战,冥蛇一族的根基近乎全部离开了妖族大地,此次我们三人,只能行刺客之道。”
“且还是随机应变的那种。”
“我有一条路线,可直接通往妖族大地。”
蒲维清嗯了一声,想起了李洪山,也不知此次能否在他乡遇故知。
景佩瑶淡淡的瞥了一眼宇文君,玩味笑道:“所以,连一个完整的计划都没有。”
“便是行刺客之道,可刺客总有一个要刺杀的目标才行。”
“在我的记忆中,你从未干过就地开荒的事情。”
宇文君无奈的托了托下巴,道:“连你都想不到我会干出这样的事,妖族的那些王公贵族,便更加想不到我会干出这样的事。”
“不觉得有趣吗?”
景佩瑶懒得理会……
蒲维清咳嗽了一嗓子,言道:“有趣归有趣,比起刺客之道,感觉此次更像是在做贼,且不知道要偷什么东西。”
宇文君一时惭愧,不知要说些什么。
吃完早饭后,景佩瑶私底下对小皇月交代近些日子必须要做的功课后,才和宇文君、蒲维清横渡虚空离开了北海。
妖域,冥蛇一族栖息地。
洞穴内阴暗晦涩,冥池内死气蔓延,宇文君道:“冥蛇一族与我有缘,阴差阳错之下,保住了顾雍半条命,这个地方,看似不详,实则是一个大昌之地。”
那位族长离开之前,曾在这里留下虚空印记,宇文君可用自身龙气与此地的虚空印记共鸣,继而开辟出一条虚空通道。
可惜的是,这条通道很狭窄,带一路大军过来,是万万不可的。
此次便是三人过来,都险些令这条通道崩裂。
蒲维清细看了眼周围,好奇问道:“话说,你将冥蛇一族都安顿在了何处?”
“据我所知,横龙山那里的风水,不适合养蛇。”
“而你玉溪镇的老家,龙气太重,也不适合养蛇。”
宇文君在前面带路,估摸着再有半炷香,便可走出此间洞穴。
应道:“郭氏家族倒是有一座空闲的风水宝地,冥蛇一族暂且在那里休养生息。”
蒲维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可安顿的地方还真是多啊。
洞穴之外,冰天雪地,鹅毛大雪纷飞,远山白皑皑一片。
本以为会享受片刻的寂静,雪地里却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一袭墨色道袍的李洪山来了,周围无星罗的谍子。
双方相遇,都极其诧异的看着彼此。
宇文君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李洪山,李洪山没想到蒲维清会来到妖域。
片刻后,李洪山咧嘴,继而哈哈笑道:“可惜这荒野之间,没有酒家,否则我定要挥洒千两黄金与你好好喝上一顿。”
李洪山望向蒲维清的眼神可谓是君子蕴意,熠熠生辉。
这是一柄极其锋利,极其纯粹的宝剑,更是一柄饮血足数的剑。
蒲维清施施然一笑道:“附近就算是有酒家,估摸着也做不起千两黄金的生意。”
李洪山大笑道:“只要是你,便是一碟花生米,在我这里也价值千金。”
……
第五百七十二章 又散伙了
相逢后,又返回洞中,方圆数里,唯有这冥蛇洞穴可遮风挡雪。
宇文君从空间法器中取出桌椅板凳,李洪山也取出喝茶的器皿,几人相聚在这里,倒还真有几分文人的雅士风骨。
蒲维清觉得甚是有趣,这般经历,大抵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你一直都在这里等我回来,你算准了我一定会回来。”宇文君看着李洪山的眼眸直直问道。
李洪山没有否认,释然一笑道:“到也不算是一直守在这里,偶尔过来一次罢了,唯一令我意外的是,此次不是应龙与你同在,而是院长大人与你同在。”
蒲维清淡定喝茶,茶水乃江山红,柏小卫最喜爱的红茶。
宇文君单手托起下巴,一脸懒散道:“可我这条线是断断续续,毫无头绪,此次恐怕让你失望了。”
“冥蛇一族我已安顿在人族疆域,妖域之地,我并无内应,不过遇见了国师大人,算是一桩美事,接下来恐得劳烦国师大人多多照料一番,毕竟我们几人年轻的太年轻,老的又太老。”
蒲维清安静喝茶,一言不发,斗心眼的事儿,蒲维清一直都很排斥,他喜欢明争,不喜暗斗,既然都是人精里的人精,那作壁上观即可。
李洪山闻后,脸上并未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失望神色,反倒是和颜悦色的笑道:“不知殿下想要我如何照料呢?”
“殿下的心思我一直都猜不透,索性就不猜了。”
“既然在这里遇见,那便是天大的缘分,总归会在短暂的光阴内属于同一立场的袍泽。”
桌上是牛肉干,还有些许宇文君叫不出名字的妖兽肉。
若是再有一坛半月酒那就更好了,可惜眼前的国师大人实在是激不起宇文君喝酒的兴致,还是喝茶更好一些,可令头脑始终维持冷静。
开门见山问道:“天鹏一族,当真被你策反了?”
天鹏一族,曾几何时亦是妖族大地显赫贵族,地位不弱于黄金狮子,怎奈何上谷一战过后,族内血脉之力强大的大妖,近乎全部玉碎。
而今的天鹏一族,也仅仅是堆头大,并无多少硬货。
李洪山嘴角的笑意更浓,静静地看着宇文君,也不说话。
一旁的景佩瑶见状,愈发觉得国师大人透出一股不要脸的神秘感。
宇文君也不着急,淡然一笑道:“总要看看国师大人的心意。”
李洪山仍旧是笑而不语。
他不相信宇文君是无缘无故来到妖域,更不相信,宇文君之前来到妖域只是为了寻找顾雍的踪迹,以及历练张本初而来。
龙族所谋什么,李洪山并不知晓。
可李洪山知晓一件事,那便是龙族所谋一旦成功,其威胁不低于妖域那位古老的王。
可眼下显然不是打问这些事情的时候,李洪山之所以不说话,只是他不想要说话,想听宇文君说更多的话。
蒲维清放下茶杯,打了一个圆场,乐呵一笑道:“其实我这一次来,只是刺客打手,谋略之事并不会参与什么。”
“而今妖族与人族大战正酣,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做些让妖族王室难受的事情。”
“而今妖域内部,风向势头如何,唯有国师大人最为清楚。”
“可易地而处,这位殿下想要调查出妖域大致的风向势头,想来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国师大人还得多点诚意,说起来,我们当下真是同一阵营的人。”
洞穴里略有阴暗,似乎不太适合说出过于敞亮的话语。
可阴暗之地,总归是向往敞亮的。
李洪山微微叩响桌角,说道:“大致分为左右两派,阶层体系,也无限的接近崩乱,令我疑惑的是,昔日对天虎一族极其不满的黄金狮子一脉,主动干起了收拾残局柔化阶层的事情,至少三年之内,妖域内部不会滋生出太多的动乱。”
“我所知晓的,只有这么多。”
宇文君继续问道:“那么国师大人接下来意欲何为呢?”
李洪山就坡下驴道:“而今我也是一筹莫展,这不殿下来了,还指望殿下可指点迷津一二呢。”
宇文君顿时觉得,这一次他乡遇故知,倒是颇有老乡见老乡背后捅一刀的倾向。
“国师大人在妖域大地经营也有些日子了,尚且一筹莫展,何况我初来乍到,又能有怎样过人的方略呢。”宇文君无奈一笑道。
推心置腹,似乎是不可能的。
洞穴内,再度陷入了古怪的寂静中。
景佩瑶终于开口了:“不如我们暂且别过,日后有缘再见。”
李洪山愣了愣,玩味一笑道:“女帝传人的见解果然锋利。”
景佩瑶继续说道:“国师大人想要知晓我们意欲何为,暗中观察一段时日,自然就知晓了,我们若想知晓国师大人意欲何为,日子长了,自然也就知晓了,这样的试探,并无任何异议,你我双方,均有各自为政的能力。”
“莫非国师大人不是这样认为的?”
李洪山闻后,击节赞赏道:“通透!”
“那就暂时别过。”
此话一出,宇文君微微一怔,蒲维清亦是如此,在蒲维清的印象中,李洪山一直都是一个难缠人,此次难得爽利了一次。
“那就当做是散伙茶……”宇文君轻声言道。
李洪山非但没有恼怒,更是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两罐茶叶交给宇文君,温和笑道:“这是好茶叶,名曰万年青,便是皇都的那些达官显贵,也仅有极少数人可喝得起。”
“亦是陛下的心头好。”
宇文君见状,微微叩响桌角潇洒应道:“多谢国师大人好意。”
李洪山就此离去,片刻后,宇文君三人也离开了冥蛇洞穴,至少三月之内,他们是不会返回这座冥蛇洞穴了。
外界,千万里银装素裹,视野开阔豪爽。
“你不考虑,在这雪地里,留下一首绝世篇章?”宇文君瞥了眼蒲维清笑着问道。
蒲维清打了个哈欠,气笑道:“我文采并不好,你想多了。”
“李洪山已经走了,他为何离开,我也想不明白,倒是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总不能真的在这风景壮美的地方,整日无所事事吧。”
宇文君顺着雪地笔直的前进,坦然一笑道:“暂时还真就是无所事事。”
蒲维清:“……”
景佩瑶:“……”
“你最好别卖关子。”
凛冬时节,景佩瑶的流雪最为锋利。
宇文君仍旧笔直的前进,笑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得往更北方走一走,此地虽然风景壮美,却非风水宝地,并不适合约见那位故人。”
某人果然是有备而来……
第五百七十三章 雪不会停
数日后,宇文君也不知晓到了哪里,蒲维清与景佩瑶跟在宇文君身后,两人又以为宇文君是明人带路,双方均颇有默契对此事没有开口。
一座孤峰之上,四野雪花纷飞,倒也算是一座雪山之巅,不过和一夕宗的天海雪原比起,还是差了些意思。
宇文君龙眸如炬环顾四方无极之地,确认尽是清冷之后,才开始青龙煮水,就地为安,俨然一副旅人姿态。
“真不是塞北城那里的战役如何了。”蒲维清略有感伤道。
无论谁输谁赢,到头来都是尸骸遍地。
景佩瑶恭恭敬敬的给蒲维清端来茶水,又从空间法器里取出水果点心,以及北海特有的海鲜肉干,看着简单,食材却很丰盛,寻常旅人不会拿出这般手笔。
宇文君心中微微推演计算道:“估摸着还在僵持,倒是张本初应该已斩获不少武勋,郭盛和与高志,此刻应该也加入了战场,能赢一些碎仗。”
蒲维清微微皱眉,好奇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宇文君掉落无穷雪色的天空,言道:“出发之前,我便做过多次推演计算,这一战估摸着要持续至开春之后。”
“到了那时,才有一定的概率分出胜负。”
“不过镇安王并不会同九幽雀正面对垒。”
“只要镇安王不出手,我们获胜的概率就越大。”
景佩瑶闻后,若有所思道:“镇安王并非保存实力,而是令妖域猛将不知晓镇安王的实力,这亦是无形的震慑。”
蒲维清欣慰的瞥了眼身边的丫头,果然聪慧,这一点,便是蒲维清自己都没能想到,对于上兵伐谋的理解,这一对小夫妻算是登堂入室了。
一杯茶还未喝完,蒲维清便率先察觉到一股锐利而清澈的气息,正以极速朝着这里靠近。
须臾,景佩瑶望向北方,视野中,出现一位模样清秀骨相突出的妙龄女子,一袭青金色的裙摆,极速前进中英姿飒爽,颇有些女中豪杰的感觉。
只是那模样,大抵也符合某人的审美。
很快,这位姑娘轻盈一跃,登临孤峰之上。
面见宇文君时,刚欲行礼,宇文君便轻声道:“无须多礼,先喝口热茶。”
旋即,宇文君亲手将一杯万年青端给这位姑娘。
姑娘名曰青羽,曾在华毒山修行,安顿北方流民一事中,青羽功不可没,可惜未能记录在人族的功册上。
“好久不见,近些日子,可还安好?”宇文君柔声问道。
青羽抿了一口茶,景佩瑶与蒲维清在这里,这位姑娘家并未觉得怕生,举止从容道:“尚可,殿下别来无恙?”
宇文君随和应道:“妖域当下大体如何?”
许多事,还得妖族自己人来说。
青羽心神不定,似是有所忌惮。
宇文君见状,轻声道:“我并不会损害妖域的利益,此次大战,我并不会出手改变结果,我也没那样的能力,你大可放心。”
青羽斟酌再三后,徐徐言道:“各部落将半数青壮送往军方,既留下了祠堂,也交出了壮丁,王都那里,分发各类赏赐无数。”
“民心已安抚妥当,年内,并不会有内乱。”
“着手此事的是黄金狮子一族。”
宇文君微微点头,与李洪山所言一致。
“你可有能力,带我们三人进入妖族王都?”宇文君开门见山问道。
青羽瞳孔骤然放大,不思其解道:“究竟是怎样的缘由,值得殿下这般铤而走险?”
“那里,不仅仅是龙潭虎穴那般简单,一旦落败,我这一脉,大致也要被灭族。”
宇文君忽觉扫兴,这般时候,不是该考虑后果的时候,一个胆怯的人,容易崩散士气,可偏偏眼前的姑娘,并非一个胆怯的人。
“可有能力?”宇文君再度问道。
青羽心里一沉,微微点头到:“秀神竹一脉,于王都之地确有根基。”
“可进入王都之后,各方行动受到掣肘,各类盘查不计其数,那里我并无可靠的内应。”
宇文君微微一笑道:“进入王都之后,你可全身而退。”
青羽低下头,默认了。
这场雪,似乎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
……
人族,北方。
营地里,张本初横躺在简易的床板上,胸口,两肋之地,深可见骨的伤口共计七道,便是座驾冥沌,也断了腰,至少半月之内,这位未来的大将,无法参与正面战场。
至于燕照,则彻底昏死了过去,所幸并无性命之虞。
炉火旁,郭盛和正在烧烤野味儿,纵然是用了秘制的酱料,可也觉得不是那么的香味扑鼻,战争总归是惭愧的。
昨日一战,郭盛和死了两个堂弟。
其中一个堂弟,彻底沦为了妖兽口中之物,他一辈子都觉得那位堂弟在妖兽嘴里血肉横飞的场景。
郭盛和一边翻转烤肉,一边沉闷言道:“你的伤不算严重,此次斩获的武勋,也足够交差,莫要勉强,接下来军政大事,交由我就好,高志已经率领一路轻骑进入了战场。”
张本初想要尝试着坐起身子,可微微用力,肋骨之地传来的剧痛,令张本初龇牙咧嘴痛不欲生。
郭盛和继续说道:“冥沌伤势过重,估摸着明日,我二爷才能赶到这里,不过冥沌这一战过后,已到归元中期,往后你攻城拔寨,能多些本钱。”
张本初闻后,彻底放弃坐起身子,眸光忧郁望向大帐之顶,轻声道:“要不跟我说一下阵亡数量,此类事,总得心里有数。”
闻得此言,郭盛和略有缓不过起来。
“此次有大将顶在前方,寻常士卒阵亡数量并不多,诸多面孔熟悉的副将,一去不复返了。”
“有那么几人,曾随你一起参与当初与武宓的较量。”
“具体是谁,我不想明言。”
张本初眼角溢出血泪,往日重重,历历在目。
此次回去之后,该如何向他们的妻儿父母交代?
鏖战仍在继续,当下谁也没能占据优势。
这是一场实打实的血战,亦是无数将领有生之年经历最残酷的战役,没有之一。
钱流向了不缺钱的人,苦流向了能吃苦的人……
第五百七十四章 等风来
妖族,王都。
都城内并无想象那般气象森严,街道上仍旧车水马龙,小商小贩的叫卖声一如既往声声入耳。
宇文君三人被安顿在了一座简易的四方院落里。
之所以简易,是因这座院落是用原石堆砌而成,遮风挡雨绝对可靠,院子里也并无假山花草树木等作为点缀,唯有空旷。
关于妖族的饮食习惯,无论宇文君亦或是蒲维清,景佩瑶都不习惯,万幸的是这里有灶台,有厨房。
正堂里,青羽徐徐言道:“抱歉,在这里您大致过不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归根结底,秀神竹一脉,在妖域天下中显得轻薄了些。”
“如今我在族内地位也并不高。”
宇文君细看了一眼青羽的眼眸,精气神充盈,灵气虽不是由内而外透出,可眉宇之间也略有小小气象,修炼一途未来可期。
“无妨,关于人族的饮食习惯,想来你也略知一二,劳烦你找寻一些食材过来,这段日子,我们大抵是自给自足。”宇文君道。
青羽嗯了一声,下意识瞥了眼景佩瑶,在她看来,眼前的两位男子定然不是那种可轻易进入厨房的大丈夫。
景佩瑶故作平静,对于这小小眼神,略感不喜。
对宇文君这幅潇洒姿态,愈发不喜。
可师尊在这里,总得要给师尊煮饭吃。
这会儿景佩瑶才猛然意识到,为何某人此次来妖域,非要将师尊一起带过来,当真是好深的算计。
青羽外出购买食材去也,宇文君自来熟的开始斟茶倒水,完全不知自己的妻子在片刻之间想通了一些事的关键。
妖族王都的气息并无想象之中那般蛮荒,倒是有些杂乱,与人族境内最热闹的集市有的一拼。
蒲维清略显慵懒问道:“所以接下来,就要在这里过上富贵闲人的日子?”
此次来到妖族王都,一切以宇文君的谋略为主,蒲维清只是打手,可打手总归要知道自己到底要去打谁。
宇文君又给景佩瑶倒了一杯热茶,慢慢悠悠的说道:“不着急,再等等。”
景佩瑶略显不耐烦的问道:“你在等什么?”
宇文君道:“等风来。”
景佩瑶猛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人是妖族王室的公主广丽。
曾在圣灵山脉内有过一面之缘,也曾谋划要同宇文君平分了人族疆域。
“你认为,这名探子已经出卖了你?”景佩瑶好奇问道。
宇文君却摇了摇头,道:“双方均所谋甚大,细微的踪迹流露,也谈不上是出卖,不过青羽心里,总归是向着妖族的。”
“而那广丽,私底下也对我下足了功夫,知晓青羽这么一号人,不算是意外。”
“吕中那里曾传来谍报,浩安之城内,有妖域的探子,对于此事,双方都恰到好处的保持了沉默。”
“此次过来,广丽若来主动寻我,则看广丽想要什么。”
“若是广丽不打算过来寻我,我们则随机应变。”
一旁的蒲维清喝着茶,眯着眼,狐疑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了妖族公主?”
宇文君猛的一下被问住了,嘴角微微抽搐,难为情的应道:“具体是多久之前,我记不清了,对于此人,我其实并不那么看重,不过说起来,也的确占了人家些便宜,去往神域时,得亏了她给予我和佩瑶的通关令牌,也是在那座弓月之城遇见了小皇月。”
蒲维清又问道:“所以,此次你来妖族王都的目标是?”
宇文君不假思索道:“欲私下,摸清王室内情,以及那只老虎的水究竟有多深。”
“这很难,此次叫着你,只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我们能全身而退。”
蒲维清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不久后,青羽带来粮油大肉,以及萝卜白菜,冬季的菜肴,唯有这两种。
青羽并未久留,喝了一杯茶后便离开了。
景佩瑶看着桌上的口粮,略有不耐烦的对宇文君吩咐道:“指望你煮饭,估摸着此生无望,不过灶台厨房那里的尘埃,你总得清理一下。”
“去吧。”
宇文君微微一怔,意味深长的抿嘴一笑,然后去了厨房那里。
夫妻之间的生活,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堂屋里,蒲维清看向不情不愿去打扫厨房的宇文君,对景佩瑶徐徐言道:“他只是喜欢你,所以和你生活在了一起。”
“他想要追寻的是一种感觉,可能他从未想过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兴许他觉得,两人生活在一起,应当是琴棋书画诗酒花才对。”
“你要慢慢习惯男人的惰性。”
景佩瑶眉头微微舒展,沉思道:“可否强行纠正过来?”
厨房内正无处下手的宇文君也听到了这话,莫名虎躯一震。
蒲维清笑着摇头道:“可以尝试,无法强行,别忘了,他认识那个花魁,也认识妖族的公主,就害怕他机缘巧合之下随意了起来,他一旦随意起来,便是开闸的洪水,再也收不回来。”
景佩瑶越想越气,沉闷道:“难道,只能随缘?”
蒲维清淡然一笑道:“当然,若是你可以打过他,很多事都是你说了算。”
景佩瑶微微浅笑,如初春的花海颇为动人。
许久后,宇文君该清理的都清理了,煮饭这件事,自然落在了景佩瑶肩头。
……
……
王都酒楼无数,青羽出现在一座略显简陋的酒楼。
二层,临近窗户,一张简单的木桌,两个蒲团。
一位姿容过人,气质略显妩媚的女子,在此地等候多时了,桌上是一锅老母鸡炖汤,以及些许腌制的小菜,凛冬时节,有这么一桌子吃一顿,无疑是一种享受。
“拜见殿下。”青羽双膝跪地行礼道。
广丽瞥了眼锅里的鸡肉,言道:“入座吧。”
“王都之中,唯有这家酒楼的老母鸡炖汤最为好吃,其余酒楼虽说富丽堂皇了许多,可味道上总缺了点人情味。”
“快来尝尝。”
青羽略显拘谨,葱白的玉手拿捏起筷子时更忍不住抖动了一瞬。
广丽见状,温润一笑道:“不必拘束,我是一个很随和的人。”
妖族里的尊卑规矩颇为森严,尤其是二者血脉之力相距较大时。
青羽还是很拘束的吃了一块鸡肉,细声点评道:“味道确实不错。”
广丽和然一笑道:“你也很不错。”
第五百七十五章 风继续吹
青羽心绪复杂,鸡汤的香味逐渐平淡下来,言道:“那位殿下被我安顿在西街的那座院落里,您随时都可上门拜访。”
广丽嗯了一声,拜访宇文君一事也并不着急。
而今战事还在持续,局势瞬息万变,她想要在九幽雀占据优势时,再去拜访宇文君,至于近些日子,妖族王都虽比不得人族皇都那般繁华万千,可对旅人而言,亦是采风圣地。
“近些日子无需向我禀告细节,王都之地,不是他那位龙族殿下可任意胡来的地方。”广丽轻声道。
青羽微微点头,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宇文君,然大是大非前,容不得半分菩萨心肠。
西街院落里,景佩瑶炖了一锅大肉萝卜汤,蒸的白米饭,热气腾腾,在这大雪天可直接热至人的心里来。
三人围坐一桌,宇文君取了一坛半月酒出来。
蒲维清见状,甚是意外的问道:“你怎么还有半月酒,都过去这么长时候,你总该喝完了才对。”
宇文君莞尔一笑道:“平日里我不怎么饮酒,所以还剩的有,若非你这位院长大人来了,我也不会打开这坛半月酒。”
蒲维清咧嘴一笑道:“那我可真是荣幸。”
景佩瑶给蒲维清盛了一碗汤,接着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宇文君只能自己动手,对于这等区别对待,宇文君只好默认。
喝了一口味道鲜美的萝卜汤后,宇文君感慨道:“这一次应该在带着一个人过来,四个人,刚好可凑一桌麻将。”
“只是我们三人,总觉得欠缺了什么。”
他国王都,三人都无临时悟道的心境,对于文学历史典籍高谈阔论,似乎也并无任何意义,三人所走的道有所不同,很难在某些事上推心置腹。
估摸着无聊的光阴会多一些。
街道上虽车水马龙,可宇文君也不愿意多多走动,身上的龙气与虚无之力可掩盖自己的气息,无需担心被人发觉异常,可宇文君心里其实很清楚,那位名曰广丽的公主殿下此时此刻已然知晓一切。
一旁的景佩瑶忍不住问道:“你既然知晓广丽会算清楚你的意图,为何你还是来了,还是让青羽带路,这个过场,走的未免认真了些。”
“让人摸不着头脑。”
宇文君吃了块被炖的微烂的瘦肉后才应道:“过场认真一些,那位广丽所能猜测到的事就能更少一些。”
“我们自己都不知该从何下手,那位公主殿下,就更加不知道我们具体会做出怎样的事。”
蒲维清闻后,饶有兴致的瞥了眼宇文君,问道:“近些日子你在研究道藏?”
宇文君微微一怔,狐疑道:“何来此问?”
蒲维清若有所思道:“你身上无为的气息愈发明显,无为无不为,这是一种高深的谋略,你竟敢在当下用于实战,心境还如此轻松惬意。”
“是何原因,令你的心境这般固若金汤。”
自从宇文君成为八顾之首后,蒲维清便没再关注宇文君的境界修为,心境变化,如今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下,蒲维清忽然对这些很好奇。
至少无为之道,不是顾雍喜欢的路数。
顾雍喜欢有为之道。
蒲维清对道藏钻研不深,却也有所小小心得,那便是行有为之事的人,往往福报比较浅薄,比如顾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做了那么多的好事,虽然也有一部分人记得顾雍的好,可总的来说,他那份功绩还是或多或少被明珠蒙尘了。
倒是当下的宇文君,行事作风,初露大家风范,与关山海的书法有的一拼。
宇文君知晓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问这个问题的人是蒲维清,他也不打算隐瞒,想起了魔界永恒殿宇里那宁静而绝美的光景。
“细算起来,当是与魔君手谈过后,我心境才有所提升。”宇文君如实道。
魔君二字,令蒲维清心中无比沉重。
多年之前,蒲维清等少数无极高手,在人皇示意之下对魔君有过一次简单的推演计算,没有结果,又甚是深幽,如阴郁而又清澈的海洋。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蒲维清凝声问道。
这位院长大人忽然有些羡慕这位年轻的八顾之首,他和魔君会晤过,寻常人便是见魔君一面,都难于登天。
又和魔君手谈过,这般造化,至少可以抵消多数修行者十年苦功。
且这不算走捷径,是纯粹的造化。
宇文君陷入了微茫,魔君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曾回答过人皇,魔君是一个无限接近万端的人,可这太笼统。
“我修为浅薄,看不真切,我曾想过在玉溪镇师尊那里得到一个答案,可我转念一想,我若是向师尊问出这个问题,师尊大概会觉得很失望,便一直没有询问。”
“近年来,我一直都在经营大小政务,也从未往深处去推演过魔君,便是推演过,也不会有所结果,那一次手谈,总会在关键时刻莫名中断气势。”
“偶尔再心里响起魔君,思绪也会如夏日里的风戛然而止。”
蒲维清听的很认真,似是得到了一些启发,似乎只是听了一个故事,具体滋味,唯有院长大人心里知晓。
七日后。
塞北城的战役仍旧是平分秋色,中途双方倒是偶尔有过一些微弱的优势,可形势转换太快,那点微薄的优势,也可忽略不计。
共发生过三次无极大战,各自都是一胜一负一平,好在一点,妖族阵亡一位无极大妖,人族重伤一位。
这点优势,其实也可忽略不计,人族重伤的这位无极强者,没有十年八年,是缓不过来的,中途,岳擘麾下大将傅浑,也阵亡了。
凛冬的月色苍凉,天空中的孤月熏染了些许血色。
营地里,并无多少哭泣悲恸之声,有的只是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将士们见惯生死,心里也逐渐麻木了。
城墙上,岳擘孤身一人望着北方。
九幽雀就在对面,可他当下却无能为力,不经意间,眼角滑落大串泪水,为帅者最要远离的便是感情,可一个人怎能没有感情。
傅浑,乃岳擘常用的大将,双方的交道虽不至于互相联姻那一步,可总的来说志趣相投,往年在皇都这个时候,时常叫上三五好友,其某个小酒馆里畅饮通宵。
最多还有半月,就要出现一个转机,岳擘在等这个转机,九幽雀也在等。
不知何时,许还山来到了岳擘身后,神色肃穆,面色发白,沉闷道:“威远将军萧南重伤,已送往郭老爷子那里。”
岳擘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声……
第五百七十六章 些许疏忽
妖族王都。
清晨,院落里烟火气弥漫。
今早景佩瑶蒸了包子,熬了小米粥,虽说简单了些,可毕竟是女帝传人的手笔,宇文君不敢多言,而蒲维清很久之前便习惯了这样的早膳。
依稀之间,恍如梦幻这丫头还在白鹿书院的光景。
咚咚咚……
院落外,门环被叩响,声音略有急促。
宇文君与蒲维清神色同时微微凝重,心念微动,院门大开,青羽瞬息之间来到三人饭桌前,奉上一部卷轴。
“塞北城之地的战况。”青羽道。
身为一名很早之前被安插在妖域的谍子,青羽很细心,她知晓宇文君便是来到这妖族王都,不会参与那一战,可还是在意战场上的一举一动。
因为那里,有恒昌军伍参与其中。
宇文君声音略显沉重道:“多谢。”
青羽微鞠一躬缓缓退下。
宇文君忽觉妻子蒸的包子味道没那么入口,顺手端起碗来将小米粥一饮而尽,随即打开了卷轴。
细看了两眼,宇文君便合上了卷轴。
张本初麾下铁横,韩东等将领,已阵亡。
郭盛和的数个堂兄堂弟,阵亡。
这一战,恒昌军伍没有丢脸,却极为凄惨。
战事本不该如此才对。
若张本初稍微聪慧一些,不那般勇猛善战,兴许可极大程度保留元气。
这一战,恒昌军伍彻底退出了战场,便是张本初的坐骑冥沌,都险些玉碎,宇文君略有恼怒,微微咬牙道:“这个本初啊,就不懂变通之道吗?”
继而随手将卷轴交由景佩瑶,景佩瑶过目之后,亦是深深叹息了一声。
战场上偷奸耍滑的人不在少数,为什么不能是张本初,他们年轻,经验不足,偶尔避其锋芒,也当在情理之中。
景佩瑶皱眉道:“傅浑等人阵亡,萧南半死不活,这一战,比你我想象之中激烈。”
“血战如此之久,双方都已筋疲力尽,转折即将出现。”
“镇安王是人族大军明面的后援,却不知九幽雀那里又有何等手笔。”
宇文君心念微动龙气生,不久后,已经走出院门的青羽又回来了。
“替我送一封信,抵达塞北城张本初手中。”宇文君道。
当即并指为剑,一段符文涌入青羽神魂中,青羽无法破解其中符文,等这段符文涌入张本初脑海时,张本初自然会懂。
若是以往,宇文君尚可虚空传信,可妖族王都的星辰台不会给宇文君可趁之机。
青羽没有多想,张本初虽是一颗将星,可这颗将星还不至于改写战局。
立即转身而去,当然,这些事她也会如实告知那位公主殿下。
事实上,张本初是肉眼可见的不够圆滑,这封信,也不会引起那位公主殿下的过多关注,宇文君心绪稍有烦乱。
有些事,他还是考虑不周。
临走之前,当私下与张本初交代一番,可他想要张本初更加独立,养出一身帅才。
如今看来,实战虽可磨砺本领,却也太消耗本钱。
蒲维清见宇文君的眉头越来越深,轻声安慰道:“如此战役,伤亡惨重亦在情理之中,张本初此次虽不至于扬名立万,可在人族军方心中,已有一席之地,是一件好事。”
宇文君微微点头,没有过多解释,他只是希望,青羽可快一些将这封信送到张本初手中。
忽然间,宇文君心中平坦了下来。
因为武宓,因为冥蛇一族的族长,此刻可能会出现在塞北城周围。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只要保存好那些尸体,宇文君便可借助明魂法则将一部分人复活,可若是尸体过于腐烂,便是宇文君也回天乏术。
不过这些事,终归都是见不得人的。
世人永远都不会知晓,顾雍其实当初已经死了,是宇文君复活了他。
蒲维清静静的看着宇文君神色变化,见其眼神逐渐坚定下来,他也稍微松了口气。
景佩瑶拿起一个包子递给了宇文君:“食欲回来了?”
宇文君嗯了一声,虚惊一场。
他也不确定冥蛇一族的人是否到了战场周围,希望这封信可尽快到达。
宇文君吃了口包子感慨道:“战场上总会有人偷奸耍滑,这一类人活下来,便会加官进爵,他们是胜利的象征,也是血泪的象征,想来也有些讽刺,无论如何,此类人终归都会稳坐泰山,便是家国社稷崩坏,换一拨人上来重塑山河,可那些人依旧位列权贵之流。”
“所谓聪明,大抵就是如此了。”
景佩瑶心神不宁道:“转折即将出现,我们要回去吗?”
宇文君摇了摇头道:“无需如此,这般情形,你我就算回去,也无济于事,赤元与应龙会相机行事的。”
“倘若人族必败,那便是必败。”
白鹿书院的院长大人听闻此言,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你好歹也是人族的八顾之首啊,怎能说出这般话语,可往深处一想,此话并无道理。
若注定失败,龙族插手此事,着实毫无意义可言。
且此事,本就是人族与灵族的联手盛举,龙族一开始便被摘除在外。
宇文君又吃了一大口包子,道:“比起这些,我更担忧战场分出胜负之后,五族天下的局势是否会发生翻天覆地之巨变。”
“我总觉得,魔君获胜的可能会很大。”
“魔君若是胜了,必会抽空,亲征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失败者,到了那时不说是一鼓作气,至少也可快速占据半壁江山。”
“但愿人皇陛下英明神武,有安邦定国之伟力。”
蒲维清心中一颤,些许紧张问道:“战场,情况究竟如何?”
宇文君摇了摇头道:“不详,可他们的堆头实在是太大。”
“更大的战乱,早晚都会到来。”
“唯一的区别在于,人族与妖族,总会有一个地方会成为主战场,灵族韬光养晦多年,魔君不会轻易下手。”
“我只能但愿,战场不在人族境内。”
蒲维清想起了人皇,相处多年,他从未了解过人皇陛下,兴许到了一定的境界,所谓人情世故道德仁义都不会放在心上。
“人皇陛下并不弱。”蒲维清心绪复杂道。
宇文君埋头吃饭,比起这些,他倒是更好奇另外一件事,便是魔君是否会与那太古时期的猛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若真有那一战,宇文君便是荒废政务,也要亲临现场一睹。
第五百七十七章 黑沙里的珠子
塞北城,郊外营地。
营帐内,张本初,武宓,郭盛和,高志四人齐聚,恒昌军伍元气大伤,顶多再可参战两场,便会彻底元气全无。
武宓在营帐里来回踱步,此次武宓并未对张本初的任何决策指手画脚,军政大小事宜,一律以张本初为主,屡次身先士卒,或大或小,也打了几次硬仗,张本初已然初显名将之风。
近两日来,以照顾伤员为主,侥幸之处在于,郭盛和来时,带了不少郭家子弟,后武宓又至,又带了部分医者,否则光是凭借原本的军医数量,真不知张本初这一路大军,会阵亡多少……
此次恒昌军伍在这一战中的性质,介于锦上添花与雪中送炭之间。
要论伤亡,自然是岳擘麾下伤亡最为惨烈,诸多名动一时的将军,都倒在了兽潮中。
偶尔,张本初还得派出部分军医,支援岳擘那里。
张本初喝了口清水,皱眉道:“转折就在后日,后日,九幽雀大致会发动最后的猛攻,会展开一场旷日持久的无极大战。”
无极强者虽强,可只要有众多归元往上的高手组合列阵,不说可强杀无极强者,至少可牵制,令其锋芒无法毕露。
连番血战,双方伤亡都颇为惨重,显然,众多归元强者,都已魂归九天。
当下人族大军的中坚力量日渐消薄,对无极强者约束越发式微。
高志小声询问道:“难道那位镇安王,真的不打算出手,据闻小道消息,那一位在无极之中,号称一尊雄山大岳。”
来回踱步的武宓听闻此言,只是云淡风轻的应道:“除非真到了生死存亡那一步,否则那位定然不会出手,他是联军的第一道屏障,亦是最后一道。”
“倒是想想,接下来我们拿捏好我们的吃相。”
对于张本初此次战场上的表现,武宓颇为满意,破荒圣器饮血也勉强可算是足数,恒昌军伍伤亡惨重,也曾凿穿数次兽潮。
此时退兵,也无可厚非,这般战绩,足以堵住那庙堂之上的悠悠众口。
可若此时退兵,难免显得投机取巧,吃相难看了些。
再打一场硬仗,恒昌军伍又将换回一个极其惨烈的下场。
这亦是张本初犹豫不决的事。
他已不是当初的少年,知晓进退利弊,若只是他个人,对于战死沙场一事本就不放在心上,如今麾下追随者众多,于情于理,都要有一个交代。
想到这里,张本初真不知如何给那些遗孀们交代。
忽然间,营帐外一名护卫进来禀告道:“将军,外面有一女子,手握浩安之城的令牌求见。”
张本初略感诧异,武宓微微感应,那股龙气似曾相识,立即应道:“让她进来。”
侍卫迅速退下,须臾,青羽来了。
看见是青羽来了,武宓很是意外,不过也瞬息确认,某人此刻已出现在妖族王都。
“见过武宓殿下,本初将军。”青羽认真行礼作揖道。
武宓和然一笑道:“无须多礼,他带来了怎样的消息?”
青羽并指为剑,点向张本初额头,大段金灿灿的经文涌入张本初额头里。
“具体我也不知,我只是来传话的。”青羽如实应道。
无人知晓,青羽是通过哪一条路线来到此间营帐,武宓也并不打算询问此事,青羽也不打算在此地久留。
两人眸光交织,微微会意,青羽便离开了这里。
张本初体内真元涌动,很快便会了意。
立即看向高志吩咐道:“但凡是军中主将,亦或是尸体还未腐烂的寻常士卒,立即整顿起来,连夜送往上任州郭氏家族境内。”
高志一时未解其意,却也没问,瞬息离开了营帐内。
武宓敏锐察觉到了些什么,双手结印,体内龙气盛放开来,很快,一位貌美生有一双竖瞳的黑裙女子来到了此间。
张本初见状,也不需要再提醒什么。
武宓和冥蛇族长对视了一眼,无极初期,虽气象不如战场无极强者那般宏大,却也别有一番势头。
武宓暗中传音道:“我们会转移一部分保存完好的尸体,至于肉身不腐一事,便有劳你们了。”
这位女族长明面点头,心底却在诧异,这一次阵亡的都只是寻常武将,甚至破极往上的都寥寥无几,何至于那位殿下如此大费周章。
可她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在这营帐中不发一言便离开了。
“他还交代了什么?”武宓向张本初问道。
若宇文君有退兵之意,那便退兵。
张本初言道:“让我去寻镇安王。”
武宓稍显诧异,稍微一想,便知晓其中用意,若是武宓这个熟人去找镇安王,那便显得张本初这颗将星太没份量了。
“今夜漫长,速去。”武宓道。
张本初深呼吸了一口气,微微整理自己的衣衫,便走出了大帐。
塞北城内。
帅府南面厢房内,屋子里明亮光洁,也摆上了灵族常用的水晶以及其余饰品,一股轻奢风气油然而生。
桌子上,唯有镇安王与颜澈郡主两人,一桌美味佳肴,都是出自于颜澈郡主的手笔,而卫墨这位女婿,此刻还在军营中忙碌军务。
颜澈虽是卫墨的妻子,可也是镇安王的闺女,在战场上自然是父女相处的日子更多一些,比如这一桌子菜肴,卫墨今日是吃不上的。
“后日,父王当如何?”颜澈给父王盛了一碗汤后问道。
转折在后日,此事非但张本初察觉到,颜澈也察觉到,卫墨,许还山等人都心中有数,塞北城的天空也因此事愈发阴郁了起来。
镇安王一如既往的从容,抿了一口汤后说道:“那就两日后再说。”
忽然间,门外身着重甲的侍卫走了进来,禀告道:“王爷,恒昌宗张本初求见。”
镇安王闻后,脸上无悲无喜,倒是颜澈略有动容,张本初之悍勇,战场上众生有目共睹,对于此人,颜澈与卫墨都颇有好感。
“让他进来。”镇安王道。
片刻后,一身便服的张本初进来了,规规矩矩对镇安王行了一礼,低头言道:“晚辈张本初,见过镇安王。”
初次与这位相貌雄奇的王爷这般近距离相处,张本初本能察觉到一股压迫感。
镇安王瞥了眼张本初,咧嘴一笑道:“无须多礼,快来上桌。”
一旁的颜澈也赶紧给张本初搬来板凳与碗筷,犹如故旧重逢般。
张本初略显拘谨的坐在了镇安王左侧,还未开口,镇安王便给张本初夹了几块品相甚好的焖肉。
“这些都是从归元往上大妖身上切割而来的肉块,补性很好的,很适合你们这样经历过血战的年轻人,别客气,赶紧吃。”
被镇安王这般礼待,张本初的拘束感也随之烟消云散,是真没客气的吃了起来,不过多少是克制了一番吃相,以往张本初吃饭,一直都是大口朵颐。
可某些人骨子里是个粗人,再怎么细嚼慢咽,还是会被一旁的镇安王看出来,乐呵一笑道:“无需在意吃相,你大口吃就行了。”
一旁的颜澈郡主亦是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张本初顿觉些许尴尬,露出一脸朴厚笑容,镇安王亦是敏锐的发觉张本初这份骨子里的朴厚与坚毅。
这种坚毅,已穿越了磐石,超越了母金。
难怪当初会被宇文君那小看上。
张本初也不在掩饰吃相,大口朵颐了起来。
随后,镇安王又亲手给张本初倒了一杯灵族的美酒,打哈哈笑道:“军中有禁酒令,这杯酒你烂在肚子里就行了。”
张本初默契应道:“我懂。”
过了小会儿,桌子上菜肴所剩无几,镇安王更是问张本初吃饱了没有,张本初连连点头表示自己饱了。
随即,颜澈郡主开始收拾碗筷。
镇安王又开始泡茶,好奇问道:“千秋白水,可曾喝过?”
张本初如实回道:“有幸和宇文公子共饮过,可惜我不懂茶道。”
镇安王玩味一笑道:“原来他是你的宇文公子,真好。”
“其实我也不懂茶道,再好的茶水,也就是水而已,可惜那些闲的没事干的文人雅士给茶水赋予了太多我们这些大老粗不太懂的意义。”
张本初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傻乎乎的笑了笑。
镇安王拍了拍张本初肩头,笑道:“明日,你可率领能继续参战的大军,与北营与卫墨合兵一处,你们都是年轻人,相处起来,也不会有太多沟壑。”
张本初微微停顿道:“其实我还没说我过来要干什么,王爷您是怎么知晓的?”
镇安王快要被张本初的老实巴交给逗笑了,淡淡然应道:“你不会主动来我这里,你能来这里,自然是你的宇文公子有所交代,至于你的宇文公子所交代的是什么,我稍微一想就能知晓。”
“心中无需太多的负担,这一次参战,你们恒昌军伍的悍勇,我们都看在眼里,便是人族庙堂那里不承认,我灵族庙堂也会承认。”
这是一句实话,岳擘在人族的地位,远远没有镇安王在灵族那般尊荣。
“多谢。”张本初低头,发自肺腑道。
镇安王忽然问道:“你的宇文公子如今身在何方,这里的战役如此热闹,却让你们冲在前面?”
张本初稍显尴尬道:“其实我也不知,可能是在魔界,可能是在妖域。”
镇安王看出了张本初的尴尬,缓缓说道:“我能明白你的心意,我也没别的想法,只是当初率军来到人族疆域之前,我和你的宇文公子曾在灵族有过一场相逢,那时还商量,一起去北海垂钓,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垂钓一事还是泡汤了,说起来我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我想,你的宇文公子会理解我的。”
张本初默默点头。
可他他有些痴呆是天然的,压根儿就没有发觉,这位相貌雄奇的王爷这会儿谈兴颇高,他却不知该如何与这位伟岸的王爷交流。
镇安王继续说道:“看来垂钓一事,只有等这一战结束之后,才能履行。”
无论胜败如何,镇安王都要去一次北海垂钓,那里是扶摇女帝的故居,也是宇文君的另一个家,都是交情不错的朋友,总该要带点礼物去看看的。
“对了,你的老家是怎样的一个地方?”镇安王好奇问道。
张本初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位王爷会询问这些家常,不过这一次张本初的底气是莫名的很足,说道:“在南郡乡下张家村,那里贫苦,我早年间也是因为天生气力过人,有幸进入了白鹿书院。”
“不过说起幼年,多数时候都吃不饱穿不暖,不过爹娘要比我更辛苦些。”
“我吃六成饱,他们就是四成饱。”
镇安王很欣赏的看着张本初此刻的模样,世上曾经贫苦后又富贵得志的人,其实往往都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过去。
张本初有这样的勇气,这样的人很少。
且这样的人多数得志后,都迷失在了欲海之中。
镇安王欣慰一笑道:“真好,我在城墙上见过你挥舞破荒圣器的风采,你很勇猛,同时也很仁慈。”
“听闻小道消息,九幽雀也曾对你的破荒很有兴趣。”
交谈了这么久,张本初也是自然端起茶杯喝了大口后说道:“是,本来当初以为要客死他乡,没想到人皇陛下亲至。”
听张本初亲口说出这件事,镇安王也一点都不意外,平和言道:“你这样的人讨人喜欢是很正常,心中无需负担太多,你杀一个妖兽,就等于变相的救了一个人族的士卒。”
“其实过来过去,事情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凡事做好自己即可。”
“想来你的宇文公子,也对你指点迷津不少。”
张本初实话实说道:“能有今时今日,全凭宇文公子栽培。”
镇安王也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其实他略懂茶道,只是张本初不懂,他也跟着不懂罢了。
饶有兴致的说道:“你的宇文公子是一个奇人,年纪轻轻,却稳如老狗,你们相遇,兴许是各自的运气,只是你的运气稍微更大一些。”
张本初想了想,沉思道:“可我始终觉得,遇见宇文公子是我的运气,如果不是宇文公子,如今我或是地方那个武将,或是地方县令。”
“甚至,可能会在白鹿书院那样的地方因为各种缘由而荒废了学业。”
“也是宇文公子让我看清了自己,我曾以为我气力过人,会成为万人敌那样的人物,可后来我才明白,若无公子栽培,今时今日,不说挥舞破荒,可能都无法遇见破荒。”
对于这种纯粹的实诚,镇安王无法反驳,只能欣赏与钦佩。
明珠蒙尘这种事,无论在怎样的政治体系下,都会发生的。
镇安王也替张本初感到一丝丝的侥幸。
长远来看,昔日的张本初其实也不算是一颗明珠,顶多就是一颗不算暗也不算明的珠子罢了。
……
……
次日,清晨,早饭过后,张本初便率领两千精锐骑军前往塞北城内的北营与卫墨合兵一处,这个举动若在平时会格外敏感,可在当下,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
顶多给一些好事的言官些许上纲上线的余地。
岳擘没有询问此事,恰到好处的保持了沉默。
军中也并无太多的流言蜚语。
北营内,卫墨亲自迎接张本初到来,照料无微不至,仿佛重逢的亲兄弟般。
第五百七十八章 绸缪
玉溪镇。
当一个人习惯了独自生活,便是有了亲家,也还是难以忘记过去的生活习性,一个山上,两个山下,相安无事,和和睦睦。
镇子里细雪纷飞,景父景母兴许是觉得天色变幻不定,适宜在家中煮肉炖汤,便带着自己养的鸡,一路登山而上。
景父的步伐轻快,虽谈不上踏雪无痕,可轻盈纵跃间,便是三五丈远,原来觉得上山的路有些漫长,如今觉得这段距离练脚刚好。
景母跟在后面,看着丈夫这般恣意模样,也忽然想起年轻时候,同样是下雪天,同样是煮肉炖汤,那时觉得一切都很美好,日子还有很长的盼头。
而当下,这种盼头算是成真,却亦有一种别开生面之后的萧索。
老两口平日里并未荒废武道修为,杀力虽不强,可论筋骨之力,已非寻常年轻男子可比肩,至于私底下是否有过切磋较量,便不得而知。
而山上那位,也从未对老两口有过指点。
老两口心里也清楚,有些指点,于他们两人也毫无意义可言。
不知不觉间,两人进入了这座半山庄园,玉秀看见是亲家来了,顿时喜上眉梢,温柔招呼道:“外面风雪大,快里面坐,铜炉里我刚刚添了木炭。”
玉秀牵着景母的手进入了屋子,景父紧随其后。
上桌后,玉秀泡了两杯红茶,又取出水果点心摆放开来,柔然一笑道:“其实这会儿还不算饿,我们先聊聊天。”
景母一脸温馨笑容,以往亲家很少主动与他们聊聊天,此刻听到这句话,又是细雪飞舞的天气里,心里甚是温暖。
“年关将至,我想着今年我们三人凑在一起,过一个年,虽然那小两口没来,可我们这些长辈也要过好我们的日子。”景母温和言道。
景父温吞言道:“是啊,到时候就在山上过年,僻静,热闹也只属于我们三人。”
玉秀和然一笑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可能近日会外出一遭,尚且不确定归期,如果能回来,便是我们三人在一起过年。”
景母闻后心里一沉,亲家必然是外面有事,才会外出,而亲家的事,自然也是大事。
景母本想询问更多,思量了一番,便只好微微点头。
帮不上忙归帮不上忙,但无意义的询问,只会徒增不必要的烦劳。
有些细微的分寸,景父景母一直都拿捏的很少。
亲家只是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而已,且他们两人也时常感觉到,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柔和真元,笼罩着他们居住的院落,替他们稳固心境,扞卫门前风水,接引更多天地灵气。
两边都没说,却又都心里有数。
景母转念一想道:“也好。”
忽然间,庄园里传来一阵不算快也不算慢的脚步声,还未进门,便有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我觉着,您还是在家里过年较为稳妥。”
话语间,武宓来了。
见到是武宓来了,景父景母顿时喜出望外,连忙给武宓端板凳倒水,一想到待会儿四个人还能坐在一起吃一顿家宴,心里便更加期待。
武宓不讲究,只要景父景母伺候自己,她也能受得起。
玉秀一脸不解的看着武宓,凝声问道:“为何?”
“据我所知,人族北方的战场,即将出现一个转折点,这个转折,将会影响未来的历史。”
景父景母听闻这些,也不觉得惊讶,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武宓翘起了二郎腿,漫不经心道:“的确是会影响大争的走向,不过您的宝贝儿子对于这一战的态度较为模糊,似乎也不打算主动帮助人族获取这一场恶战的胜利。”
“他们两口子这会儿人还在妖族的王都,不过那位白鹿书院的院长大人,也和他们同去,有人族第一剑压阵,他们可自如全身而退。”
“这一次,他们是真的打算尝试深入虎穴。”
“您应该明白,他们要做的事,才是最主要的。”
“至于战场这里,我们龙族还是养精蓄锐为主,就算这一战结束了,战场那里,也会在不久之后分出胜负,到了那时,局势将会翻天覆地,说实话,之战的胜利,我更倾向于魔君。”
玉秀听闻这些之后,忽然有些泄气,本想着去战场走一遭的。
武宓就害怕玉秀突然去了,故而,武宓提前来了。
玉秀神色微微凝重道:“为何看好魔君?”
武宓嘟了嘟嘴,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道:“扶摇女帝去了北方,大致是去了神域,事到如今,也没能传来扶摇女帝的死讯。”
“那样的人,决不允许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死去。”
“虽与人皇不合,可她终归是人族的一员,她必然要在神域干出一件震惊五族天下的大事,才愿极尽升华。”
“魔君有一个潜在的帮手。”
玉秀下意识反问道:“难道扶摇女帝会放任魔君做大做强?”
武宓道:“可能会,因为扶摇女帝知晓宇文君在魔界有所布置,她很信任宇文君会在魔界做出一些掣肘。”
“但无论如何,分出胜负之后,胜利者那一方,会立马扑杀向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失败者。”
“而这个局面,也是宇文君愿意看到的。”
“局面越是混乱,龙族的份量亦会越来越沉重。”
“至于此次深入虎穴一事,宇文君的心态完全是放纸鸢,成了便成,败了便败,有些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玉秀也不在询问,心情轻松了不少。
武宓今日的来意,她也尽数知晓了。
关于政事,景父景母从不询问,可听得这些话语从武宓嘴里说出,心中难免还是想起了昔日在君侯镇的那些乡亲们,若是人族这一战败了,不知多少百姓的日子将会异常艰苦。
其实胜了也一样,很多政客一手造就的后果,都是百姓承担。
玉秀忽然问道:“关于此战的转折,我并未做过推演计算,以你盲猜,觉得会是哪般局面?”
武宓撂挑子了,乐呵一笑道:“我也不想去猜,没有意义,人皇是一个伟大的君主,这些事他自然会用紫薇真元想方设法的推演计算。”
玉秀忽然自嘲笑道:“也许是太久不曾出过院门,此次是我心境失守了。”
武宓漫不经心道:“一场足以改变历史走向的战役即将发生,您乱了心境,也在常理之中,便是我昨日也乱了心境,这些道理,是我后知后觉才明悟过来的。”
玉秀微微一笑,问道:“所以,待会儿是炖鸡,还是红焖?”
武宓恍然大悟,一脸灿烂笑容看向景母,说道:“炖吧,冬季得多喝肉汤,在恒昌宗日子久了之后,我这饮食习惯,也逐渐的倾向于人族。”
景母脸上堆笑,连连点头道:“好嘞。”
第五百七十九章 似是在摆烂
皇都,秋清府邸。
是邻居,是同僚,均是丞相大人。
柏小卫近两日茶不思饭不想,下巴的胡茬若北风渐狂,一脸沧桑模样,像极了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中年商人。
倒是秋清这里的粗茶淡饭,或多或少让柏小卫找回了一些胃口。
“我失算了,不该以为宇文君会参与此次战役,更不该在陛下面前言说此事。”柏小卫表情淡漠,徐徐言道。
秋清也记不清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多久,这些年来朝堂虽大致平稳,却也或多或少发生了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变故。
如王长生之死,如南北两位人杰封王,如顾雍离开了白鹿书院,不知去向何方。
甚至更久远以前,有一位三品大员仅仅是贪污了三十两银子,落得一个狼藉下场。
他习惯了诸多变故,故而对宇文君此次的沉默并不意外。
要论寒心,其实也并不寒心,横龙四城那里赋税稳定,百姓虽暂时谈不上安居乐业,却也比一些贫苦的州郡百姓日子好过一些。
身为一个年轻的政客,宇文君已然得到了民心。
至于是否得人心,便不是秋清所在意的事情了。
“近日以来,皇都谣言四起,转折之战即将出现,人族若败,则塞北城失守,妖域大军可长驱南下,人族若赢,妖族将元气大伤,至于是否会大伤元气,还有待观察。”
“说起来,龙族的确没有参与这场恶战的必要。”
“恒昌军伍,在战场上虽谈不上推金山倒玉柱般所向无敌,其建树却也不小,堵住悠悠众口,是足够了,北海之地,有无极强者镇守,防御神族大军南下,横竖,宇文君都立于不败之地。”
“过多的指责,没有任何意义,陛下其实并不在意这件事。”
人皇陛下所在意的地方是柏小卫第一次预判出现了错误。
这是柏小卫第一次失手,虽不是什么影响家国社稷的大事,却是这位政客执政以来的第一次污点。
想要洗刷这个污点,柏小卫至少需得积累三五年的政绩,才可重新在陛下那里找回从前的话语权。
柏小卫神色如常,眼神深处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辉,话锋一转道:“傅浑阵亡,萧南送去了郭老爷子那里,便是探病,在此时此刻,都显得有些多余。”
“我这个人,似乎也很多余。”
秋清哈哈笑道:“无需这么想,安抚百姓,整顿人族内政的重任,便交给你了。”
柏小卫微微点头,至少今年,涉及重大决策,柏小卫无建言的机会。
……
……
妖族,王都。
西街院落里,某人因为院长大人的缘故,每日都在品尝妻子所做的可口饭菜,不知是因为换了地方,还是多了一个人,宇文君总觉得,景佩瑶以往给自己做的家常便饭不如当下这么好吃。
不过这话宇文君始终都没说出口。
屋外,大雪纷飞,整个妖族王都化作一片神圣的雪域天国。
铜炉上,还摆放着三个地瓜,这会儿大致是六分熟了,还得稍微等一会儿。
到了这里后,宇文君从未主动走出过这间院落,是真过上了富贵闲人的日子。
院落里,青羽缓步而来,留下一行不算深也不算浅的脚印。
入屋之后,景佩瑶亲自给青羽端了一杯热腾腾的红茶,对于女帝传人这个举动,青羽感到颇有人情味,点头致意道:“谢谢。”
景佩瑶温柔小声道:“不必拘束。”
入座后,青羽徐徐说道:“明日一早,会是第一次大规模的正面撄锋,结果如何,两边都无把握。”
“殿下若是想要现在回去观战,其实还来得及。”
宇文君稳如泰山,摇了摇头道:“不必了,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余的一些情报?”
宇文君从未言说他想要怎样的情报,而是取决于青羽愿意说出怎样的情报,双方就此事都颇有默契的心照不宣。
青羽抿了口热茶,沉思道:“战场之外,谍子彼此较劲,无我插手余地,让殿下失望了。”
宇文君笑了笑,道:“也不算时常,这在情理之中,若你都可掌握诸多精髓情报,那这一次的战役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青羽无言以对,这是真理。
茶喝完之后,青羽便离开了这间院落。
蒲维清稍显焦虑,动手翻了翻铜炉上的地瓜,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片静默。
宇文君见状,小心安慰道:“人族会赢下来的。”
蒲维清苦笑一声道:“怎么无缘无故,来了这么一句?”
宇文君微笑道:“妖族有些许内乱,但人族没有。”
蒲维清干笑了两声,有些道理规律用于实战毫无任何意义。
青羽离开西街远落后,便进入了另外一家酒楼。
今日不是老母鸡炖汤,还是牛肉汤,还有些许昂贵的水果。
说起来近几日青羽口服是不错的,和公主殿下一起用膳,口味也在不知不觉间刁钻了些许,但她自己似乎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广丽手法轻柔给青羽夹了一快牛骨头,轻声问道:“如何?”
青羽如实禀告道:“那位殿下对此事并不上心,无论人族胜败如何,他都不在意,虽言这符合龙族立场,可恒昌宗那里,终归还是有诸多追随他的百姓。”
“若说人皇有底气获得胜利,可我觉得人皇陛下不会跟那位殿下推心置腹,那位殿下应该不知晓人皇有何布局,也当推算不出人皇的布局如何。”
广丽放下了筷子,忽觉没了胃口。
“究竟是我在钓鱼,还是他在钓我?”广丽稍许迷惘的自言自语道。
心里想着,不妨今夜去登门拜访,与龙族殿下彻夜长谈一番,可转念一想,这样不妥,因为那位殿下的夫人也在那里。
太难为情了。
斗心眼儿这种事,女人往往都不是男人的对手,当然某些事除外。
“他还询问过什么?”广丽问道。
青羽微微皱眉,道:“他只想听我愿意讲出来的,从未问过他想要知道的。”
广丽无声而笑,食欲彻底全无。
可惜这一桌子菜,青羽一人也吃不完。
“今夜你无需过去了,明日一早,一切如场,他心里其实知晓你的立场。”广丽道。
青羽黯然神伤道:“他当真这么强?”
广丽嘴角微微上扬,不知是在自嘲,还是赞赏,轻声道:“龙族式微多年,如今就这出来一个宇文君,你觉得呢?”
第五百八十章 雪中画卷
入夜,西街院落里的人们,喝着小米粥,吃着小菜,以及一盘酱牛肉,虽说简单了些,可滋润之处在于半月酒可以管够,尤其蒲维清对此颇为满意。
屋外月光缠绵,雪国之中升腾起一轮圆月,涤清世间所有尘埃,便是当下正值大争,却依旧给予人这般错觉。
蒲维清想起往事,说道:“我年轻时,曾在魔界有过这样的一段日子,不过那时是我一人,喝的半月酒也只是寻常半月酒。”
宇文君笑道:“可这样的日子不适合长久继续下去,再美好的小日子,也总归会有厌倦的时刻。”
蒲维清闻后,瞥了眼宇文君,意味深长的问道:“所以你已经感觉到了丝丝厌倦?”
宇文君连忙摇头道:“那倒不至于,毕竟是在他国王都,做贼的感觉还是会令人感到无休止的小兴奋。”
一旁的景佩瑶闻后,也意味深长的看着宇文君问道:“所以,在有些事上便是你这位八顾之首,也不能免俗。”
宇文君连忙端起酒杯一本正经的应道:“不要断章取义,这般姿态,与寻常碎嘴媳妇没有什么两样。”
蒲维清听闻风声不对,瞬息离开了桌子。
宇文君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还未反应过来,景佩瑶流雪出鞘,清冷孤傲的剑气直逼宇文君三寸咽喉之地。
这一剑比宇文君预想中的还要快,规避已断无可能,索性横渡虚空至院落里,脚跟还未站稳,景佩瑶又是一剑刺向宇文君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宇文君断念出鞘,横挡在自己胸前。
轰!
一道气势恢宏的真元气浪刚欲席卷开来,屋子里的蒲维清挥舞长袖,构建一方场域,遮蔽此间天地的气息。
刀与剑争锋,剑势连绵不绝,欲穿越名锋断念,将某人贯穿。
宇文君艰难格挡,略显紧张的招呼道:“他国王都,你我还是谨慎一些为好,而且这样不太好看。”
景佩瑶眼眸之中满是杀机,气息外放,凝声道:“你说出了难听的话,此刻却又觉得事情不好看,莫非这世上,只有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才能算做是真理?”
宇文君艰难应道:“我绝无此意。”
景佩瑶持续加压,冷笑道:“所以,那就是我断章取义,是我薄情寡义不念旧情?”
宇文君一时语塞,万万没有想到无心的一句话,惹来这么多麻烦。
正当宇文君思虑破敌之策时,屋子里的蒲维清缓步走了出来,说道:“院落外,有人来了,应该是来找你的。”
景佩瑶这才撤回剑势,宇文君也顿时松了一口气,蒲维清散去周围的场域,一瞬之间,景佩瑶和宇文君都敏锐察觉到是谁来了。
“妖族的公主殿下来了,你们可以在屋檐下面偷偷摸摸的,很难想象你那种无休止的小兴奋是否会让你羽化飞仙?”
听闻妻子这般阴阳怪气的言语,宇文君一时无可奈何,也没有回应,以免多说多错。
街道上,雪色无边,广丽身着一袭灰黑色的袄子漫步雪夜中,这是一道的美妙的倩影,只是一身灰黑色的袄子稍显突兀了些。
距离那个院落,大概还有五十步的距离。
方才那一刻,广丽察觉到那个院落里仿佛正在发生什么,可又突然之间戛然而止,还未来得及仔细思量,院落的门开了。
宇文君走出院落,刚一转身,便一不小心与缓步而来的广丽四目相对。
广丽见状,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妩媚的笑容,清脆悦耳的招呼道:“你还是来到了我的王都见我。”
宇文君闻言,嘴角微微抽搐,他知道景佩瑶大概率正在听墙根,便是没有在墙根下面听墙根,也是在客堂里一边喝着红茶,一边催动紫薇真元听墙根,这距离太过接近,些许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景佩瑶。
他也有些郁闷,为何景佩瑶近些日子的秉性和以往有所不同。
“我不喜欢暧昧不清。”宇文君柔声应道。
广丽笑意更浓,直言不讳道:“虽然我并未在人族真正的生活过,可我曾经听说过一则流言,是关于你和皇都那位最美花魁的流言,你说不喜欢暧昧?”
“还是,你从来都不会去做多余的事情,只喜欢步入正题?”
宇文君一时百口莫辩,话锋一转道:“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广丽一脸无辜的表示道:“这里是我的王都,你竟然问我为何出现在这里?”
宇文君继续问道:“你为何出现在这条街道?”
广丽淡然一笑道:“你就当做是一场不经意的偶遇,还是在如此美丽的夜色与雪色中,可好?”
“我带你四处走走?”
宇文君微微点头,继而跟在广丽身边。
两人的脚步与雪花落下的速度一致,站远了看,还真是一副风情万种的雪中画卷。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走出了西街,入夜以后,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偶尔有巡逻军经过,不过看见广丽之后,都下意识的让开了道路。
广丽轻声一笑道:“我的真元覆盖了你我方圆一丈的空间,你无需动用那神秘莫测的虚无之力遮蔽自己的气息。”
宇文君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即松缓自己的虚无之力。
“对于明日一战,你是如何看法?”宇文君问道。
明日一招,凌霄之下的强者,都可退出战场,无需参战。
无极强者将会涌入深空,展开一场旷世决战,凌霄强者,将会在陆地之上进行绞尽脑汁的捉对厮杀,那场面光是想想,都足以名垂千古。
广丽没有回答宇文君,而是反问道:“你又是如何看待?”
龙族当下的态度,真的令广丽摸不着头脑。
否则,她今夜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此刻同宇文君讨价还价,广丽自己都清楚,她好像没有可以令这位龙族殿下心动的筹码。
宇文君想了想,笃定的说道:“人族会获取胜利,妖族战败之后,也并不会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元气大伤。”
“随后,人族将会重新杀回黑山之地,到时候再度形成僵持局面。”
这些话若是从人族口中说出,广丽自然是不屑一顾的,可从龙族少主口中说出这话,广丽也是忍不住的心神摇晃。
“为何?”广丽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道。
宇文君依旧是很笃定的回道:“因为人皇大致会御驾亲征。”
“而你们的王,大致也不会出现在战场上,暗中以绝顶修为控制一个得心应手的傀儡是大有可能的,但仅仅是那样,仍然敌不过人皇的紫薇真元。”
广丽瞪大了眼睛,却又很快归于平静,冷笑道:“明日再看,此时说这些话还太早。”
宇文君从容不迫,他觉得这些日子,李洪山或多或少都暗中有些作为……
第五百八十一章 需要
广丽带着宇文君进入了一家小酒楼,酒水是常见的烈焰酒,以及些许点心水果。
“殿下习惯了云端之上的日子,这般酒水,怕是入不了殿下的法眼,还望殿下莫要嫌弃。”广丽轻声笑道。
宇文君举杯抿了一口道:“上一次来王都,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尝,味道不错,和你说话的口吻一样。”
“今夜虽言漫长,可我觉得,还是长话短说为好,世道再怎么乱,入夜之后还是尽量早些歇息为妥。”
广丽会心一笑道:“你在担忧什么?”
宇文君听出了弦外之音,含蓄应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广丽不在就此事言说下去,一本正经望向宇文君,道:“若与你联盟,可换得怎样的好处?”
宇文君稳如泰山,吃了一颗葡萄,这颗葡萄很大,呈粉紫色,与灵族、魔族的葡萄比起来,味道差了些,但口感也更实在些。
“那得要看是怎样的联盟。”宇文君回道。
广丽沉思了小会儿,凝望向宇文君的眼眸,道:“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神族亦或是魔族,若妖族真的立于危墙之下,还望殿下可在北海之地牵制一二。”
“与殿下合力对抗人族,违背了殿下的意志。”
“这个联盟,不知殿下觉得如何?”
战争就是这样,偶尔立场转换的太快,上一次还是敌人,下一次便有可能会成为朋友只不过,短时间内妖族不可能与人族成为朋友。
宇文君也没有推辞,点头答应道:“可以。”
广丽很意外,这句话,或多或少暴露了一些龙族的底蕴,这不像是宇文君行事的作风,至于龙族有多少底蕴,也是近些日子许多大佬正在暗中调查的事,只不过暂时还无头绪罢了。
“为何这么直接?”广丽好奇问道。
人族和妖族一战过后,双方都恢复出昂贵的代价,到了那时,神族亦或是魔族大军南下,龙族选择其中一族进行联盟,不说是瓜分妖族亦或是人族,至少可在这样的一场大争中立于不败之地,至于后续如何,完全取决于双方棋手的境界修为。
宇文君开门见山道:“你小看了神族,也小看了魔族,不与你们联盟,我们绝非他们的对手。”
“当然,这些大致的局势而已,具体还需要看边境战争一战过后的结果如何。”
“其实你今夜来找我,应该不仅仅是为了这些事?”
广丽嘴角上扬,如荡漾的春水,道:“王都内,有上了年纪的大能对你进行过各种推演计算,是不计代价的推演计算,得出了一种结果,你在找寻某种东西。”
“类似于气运的东西。”
“可是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在于,你在人族的所作所为,完全违背了龙族的利益,像是一面浑浊的湖泊,看不清下面到底都有些什么。”
“我不指望,殿下可说出心中理想,可我觉得,既然是盟友,就得透一下底。”
“当下龙族,实力究竟还剩多少?”
龙族,很多年都不曾闪耀过大日般的光辉了。
宇文君单手托腮,对于今夜的这场对话,宇文君心里很清楚广丽其实一直都在随机应变,女人的心思,偶尔还是比较好猜测的。
或者说,女人的心思一旦用在正经事情上,就没那么的难以捉摸了。
“比你想象之中的更强。”宇文君云淡风轻的笑道。
广丽心里咯噔了一下,方才那一瞬,她恍惚间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一头太古天龙俯视。
……
……
塞北城,北营内。
张本初,卫墨,郭盛和,等人齐聚,将士们均在营帐里休养生息,今夜的伙食很好,有酒有菜,和牢房里的死囚上路之前的那一顿饭并没有两样。
这些年轻将军们的伙食也和寻常将士们的伙食一样,不仅仅是北营,除却城外兵部尚书大人的那路兵马恪守着禁酒令外,余下的今夜都敞开了喝酒吃肉。
因为明日一战,与他们的关系不大。
无极强者与凌霄强者们,正在养精蓄锐争取可在天亮之前,进入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面对生死一战,便是无极强者心中,也难免会出现贪生怕死的小心思。
有些时候,伟大的人物与小人物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
不过张本初很好奇,镇安王明日究竟会不会出手?
卫墨就坐在张本初的身旁,可这位将星也不好意思询问此事。
有一点可以确认,明日城墙上,会站着各种各样的将军观战。
对于凌霄之下的修行者们而言,明日一战,会给他们无数的启发,不排除某些归元后期亦或是巅峰的人,突然间打通了某种关隘,步入凌霄境界。
即便这个可能性很小,可卫墨与张本初、郭盛和等人一致认为,明日必然会有新的凌霄强者粉墨登场,那风景很美。
元帅府内。
今夜岳擘是独自一人,并不打算与镇安王一起高谈阔论,他坐在蒲团上盘膝而坐,方天画戟就在自己的手边。
他想起了上一次黑山之战,很勉强的与那九幽雀打了一个平手。
人族不少俊彦,都觉得岳擘这个平手是多少挽回了一些尊严,维持住了某些现状,在很多人心里,岳擘不是九幽雀的对手,皇都的那位丞相大人也是这般认为。
其实前几日,便是岳擘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傅浑死了,很多人都死了,岳擘的心境再一次得到升华,在无极境内,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当下,他不敢确认自己是否能够意气风发的战胜九幽雀,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认的,以他当下的实力,可以与顾雍先生勉强一战,哪怕自己仍旧落於下风,但也绝对不至于如当初在皇宫正门口那里被顾雍先生狠狠的踩在脚底下蹂躏。
虽说输给顾雍先生不算丢人,但他是一位将军啊,怎能有太多的失败?
塞北城外,向南的驿道上有一座简易粗糙的凉亭,亭子里,坐着一个英姿勃发雄风伟岸的中年男人。
他此刻也喝起了小酒,吃起了花生米,与寻常百姓并无什么两样。
今夜没有多少星光,北风有些阴冷,这个时候,其实很多贫苦老百姓的日子很不好过,想到这一点,他心里的愧疚之意油然而生。
记得很多年前,皇都有一个百姓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是在年关时节冻死饿死在了街头,他一怒之下,将涉事官员一律诛九族。
为难百姓,是官员最喜欢做的事情,没有之一。
便是到了所谓的盛世,仍旧会有许多百姓过得不好,且这一类百姓之中,不少人都是心地善良勤劳淳朴的百姓,至于那些好吃懒做的百姓,的确也有,但数量不多。
想到一些政事,一些人性,这个中年男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需要痛痛快快的战一场……
第五百八十二章 国战无双
破晓了,苍穹无尽阴沉,无大雪纷飞,一片清冷寂静。
黄沙大漠里,昨日的雪花压制了昨日的血气,白茫茫一片,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沙沙沙……
风起,细雪纷飞。
塞北城的大门开启,岳擘驾驭黑虎,手握方天画戟,率领一众无极,凌霄强者,不紧不慢朝着北方而去。
北风呼啸,浩荡连绵,一股恢弘的气势充斥在天地,仿佛要在下一刻创造出一个完美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北方来人了。
九幽雀手握长枪,率领一众凌霄、无极强者与岳擘正面相遇。
今日之战,下层将士们参与已无任何意义。
双方将士,表情淡漠,如雕塑,如画像。
与此间天地气息完美融合,然很快就将会是惊涛骇浪。
九幽雀眸光平静如陈年老井,己方十二位无极强者,对方十位无极强者,他占据着很大的优势。
而岳擘这里,凌霄强者比对方多出五位。
可有一点在于,塞北城内,还有一位来自于灵族的王爷。
镇安王今日会不会出战,是许多人好奇的事情,也是让九幽雀近几日辗转难眠的一件事。
可当局势真的到了这一步后,九幽雀彻底不在意那位灵族的王爷今日是否会来,今日,他有无敌信念。
“来吧!”岳擘平视向九幽雀直言道。
方天画戟顿在雪地里,顿时激荡出澎湃罡气,直冲霄汉。
轰隆隆……
天幕中炸裂出无数的雷电,金紫色的雷电横亘在天空,仿佛下一刻,整个天幕就会彻底崩塌。
无极强者们,在这一瞬之间,进入深空战场。
地面上,一道道骇人的气息骤然爆发出来,一位人族剑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向了对面妖族大将。
一剑刺出,炽烈的剑气宛若一轮骄阳蒸腾而起,紧接着轰然一声炸裂开来,方圆百里的积雪,在这一刻瞬间化作沸腾的水浪,地面上那些没有来及清理的尸体,在这一刻彻底灰飞烟灭。
可妖族大将面对这炽烈的一剑,无丝毫忌惮,一位大将手握单锏,骤然向前一顿,激荡出无穷罡气,罡气所到之处,排山倒海,刹那之间压制住这位人族剑客的剑气。
凌霄强者大战,一触即发。
不到片刻光阴,整个荒沙大漠,风浪无穷肆虐,半空中交织出无数的电光火石与炽烈符文,虚空层层崩裂,又在转瞬之间恢复如初。
精妙的剑气横贯山河,绝顶的杀招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宛若仙人交战。
塞北城的城墙上,张本初,卫墨等人找到了一个视野上佳的位置,观看大漠中的激战,中途好几次,有残留的剑气朝着张本初这里激射而来,张本初亦是果断用破荒圣器格挡开来,仅仅是格挡,都以迫使张本初耗费了近乎一半的真元。
如果手中的兵器不是破荒,估摸着张本初已经没了。
最中央的位置上,镇安王看着当下正在发生的一切,立即双手合十,澎湃的真元化作遮天罗网,笼罩整个塞北城,对于下层的将士们而言,观战也有着极大的风险。
轰隆隆!
黄沙大漠里,真元沸腾,大范围的改变地势,交手时间不长,大地之上已然出现了几个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深渊,深渊之中,沙子崩塌的声音更是猎猎作响。
这般战场,下层将士谁去谁死。
深空战场内。
九幽雀长枪突刺,快若闪电,每一击均有石破天惊之力,猛攻岳擘三寸之地,形成近身相持之后,岳擘手中方天画戟难以彻底挥舞开来,只能被动格挡。
铮铮铮!
长枪大戟争锋,激荡出万千电光火石,九幽雀每一次出手,均是杀招,没有给岳擘留退路,也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一旦连招中途有所中断,将会漏出天大的破绽。
可这个破绽短时间内是不会出现的,岳擘每一次格挡,后背与大臂均会透出强烈的刺痛感,体内的真元也随之发生细微的紊乱。
换做平时,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立马进入巅峰状态,可是在当下,九幽雀绝对不会给岳擘这样的瞬间,只要持续加压,岳擘早晚都会有手忙脚乱的时候。
“上一战,让你侥幸捡回了一条狗命,这一次你绝不会再有那等运气。”九幽雀狰狞喝道,眸子里满是野性的光辉,犹如一头饿极了猛虎。
岳擘闻后不为之所动,上一次能战成平手,的确多少沾了一些运气,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这一次岳擘的心态很稳。
他不求击杀九幽雀,而是抱着向九幽雀讨教的心境,一招一式稳扎稳打,九幽雀能打多久,他就愿意打多久。
矛与盾形成长久的相持。
吼!
黑虎撑开遮天蔽日的羽翼,衍生出无穷黑色雷电,覆盖一方天地,为人族强者助阵,对妖族大将,进行一定程度的骚扰。
单论杀力,这头黑虎面对妖族的无极强者,多少都有些差强人意。
环顾四方无极之地,剑气纵横,拳光迸发,崩裂天宇,无极强者对冲,刹那之间挥斥苍穹,形成一片修罗场域,此场域之中,无极之下强者若来,将会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鏖战中,终有一位人族无极强者招架不住了,受到对方大将步步迫近,他连续后撤,想要换一口真气,可压迫越来越强,即将被对方手中长枪贯穿咽喉之地。
轰!
一道黑色的光束骤然射杀向这位妖族大将。
妖族大将手中长枪怦然一声,险些崩碎,大将手中顿时出现密密麻麻的伤口,也就在仓促之间,这位人族无极大将换了一口真气,手中长刀,以铺天盖地之势,朝着对方劈砍而下。
当!
妖族大将架起长枪强行格挡,巨大的力道汹涌而至,双臂双肩出现强烈的晃动,骨骼经脉之间,出现一道道细微的伤口,一刀过后,这位妖族大将的气势被打下来了。
可是这位人族强者刚欲趁胜追击的时候,对方援手来了,一道冷箭携带万钧之力,射向他的咽喉之地。
下一刻,这位人族强者便会魂归九天。
岳擘也敏锐的察觉到情况有变,至强者的数量本来就少于对方,这才开战不久,一旦阵亡一位,这一仗就不用打下去了。
九幽雀见状,狞笑道:“你还是多操心你自己是否能够安然无恙,再有小半炷香的光景,你就会露出那个破绽。”
岳擘瞬间稳住心神,继续和九幽雀正面相斥,至于那位袍泽的生死,此时此刻的岳擘真的是无暇他顾了,而且这会儿,黑虎也遭受到了一位无极强者的追杀,极其艰难的在深空战场内来回规避,左右纵横,一旦进入一旦的距离内,这头黑虎大致是要阵亡的。
可是人族大将,没有丝毫的慌乱。
今日一战,每一个人都做好了慷慨赴义的准备。
有些时候,明知必死无疑,也要一往无前。
今日,是国战,也是个人的生死关,幸存者,往后可在无极境内更上一层楼。
也许正是因为这位人族强者知道自己下一刻会死,气息上反倒是随心所欲了起来,像是大海上的一叶孤舟,紧接着,体内真元,战斗意识,反倒是别开生面,微微侧头,如羚羊挂角妙到毫巅避开了这一记必杀的冷箭。
继而顺势一刀横战开来,刀光呼啸数百里,横荡一切,为自己争取来了立足之地,也为那头正在规避杀招的黑虎,换来了一线生机。
有些时候,拼尽了全力,所换来的也不过是一线生机罢了。
若是皇都的那些达官显贵们看到这样的惨烈战场,心里一定会无比的怀念顾雍,顾雍是有些不听话,喜欢触碰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可是顾雍干架真的是人族的第一好手。
塞北城的城墙上,观战的将士们只能看见荒沙大漠里的凌霄强者交手,某些修为较弱的将军们,甚至看不见战斗的痕迹,只是觉得仿佛末日要来了般。
大黄庭往上者,到是可以催动真元,开启武道天眼,凝望那惊心动魄的战场。
正因为看清了某些细节,张本初等人的眉头是越来越深。
虽说凌霄范围内,人族强者有着数量的优势,但这个优势非但没有扩大,反倒是缩小了一个,正是那个出第一剑的强者,那一剑点燃了整个阴郁的天空,可那炽热的光火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就彻底熄灭了。
妖族的凌霄强者,极其擅长组合列阵,彼此之间配合默契,一招一式,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不知何时,许还山来到了张本初的身边,自来熟的拍了拍张本初的肩膀,他表情沉重,轻声问道:“你都看出来了什么?”
这是许还山第一次主动请教张本初,这句话没有丝毫试探的意思,大致也是在这一刻,张本初是真的觉得许还山将自己视作身份地位品德并无差距的同窗。
“妖族强者,视野共享,心思相同,看似是多人组合列阵,可所呈现出来的形势,更像是一个人。”张本初道。
许还山微微点头,他们都可以看得出来妖族凌霄强者最大的优势。
那人族的袍泽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可就算是看出来了,也没有什么意义,短时间内,他们无法破解,同样是在短时间内,人族的凌霄强者,可能会再一次出现阵亡。
一旦再一次阵亡一个人族强者,那么地面上的战争,将会彻底形成一边倒的形势。
张本初紧握自己手中的圣器破荒,手背上更是青筋暴起。
然而一旁的卫墨却一脸从容的说道:“你的破荒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可是,人族猛将,不一定能第一时间适应你的破荒,而他接触到你破荒的那瞬,就会露出一个破绽,虽然那个破绽不是很大,但在此时此刻,我们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风险。”
张本初眼角的余光瞥向了城墙中央之地的镇安王,这位相貌雄奇的男人,脸上没有丝毫波澜,眼神深处是历尽千帆过后的平静,仿佛这一战,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事实上,这一次灵族也有凌霄境界的大将战死在了沙场,但仅仅是一位,从那之后,灵族更擅长打游击战,从来不会去主动与妖族大军正面撄锋,更多的是为人族大军制造出杀敌建功的机会。
这符合灵族的利益立场,道德与战略上,都无可指责。
按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地面上的战场,顶多再有一炷香的光景,就会再一次阵亡一位人族大将。
看出门道的年轻将军们,此刻揪心到了极点。
眼睁睁的看着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他们却无能为力,就算这会儿冲上去,也仅仅是能帮个倒忙而已。
深空战场内。
噗!
大片血水激荡开来,岳擘的坐骑黑虎,被一道刀光斩断了一只羽翼,一声凄厉的虎啸之音撼动整个深空。
惨叫,只会招惹来更加嗜血的蝙蝠。
这是千钧一发,可是却没有任何的援手到来。
能不能活下去,只能看这头黑虎自己的造化了,其余的人族无极强者,均在水深火热之中,根本无暇他顾。
黑虎再一次遭遇了追杀。
岳擘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心中情绪复杂到了极点,却根本难受不起来,他也没有时间难受,因为正如九幽雀所说过的那样,他即将漏出一个破绽。
九幽雀也没有开口刺激岳擘,一如既往,猛攻岳擘,长枪纵横穿梭,形成一座密不透风的场域,不让自己透风,也不让岳擘透风。
他知道,这会儿的岳擘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爆发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杀招。
事实上,意想不到的事情瞬间发生了。
岳擘没有选择继续与九幽雀正面撄锋下去,而是主动漏出了自己的破绽,这一点,让九幽雀大吃一惊。
“你是在找死吗?”九幽雀怒喝道。
九幽雀彻底癫狂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他也没有做好这样的一个准备,故而,岳擘主动漏出了破绽,九幽雀却没能第一时间抓住见血封喉的机会。
也就是现在,岳擘快速与九幽雀拉开距离。
张口喷涌出一道火焰钢针,射向了那头正在追杀黑虎的巨大蝙蝠。
岳擘有些欣慰,没有想到黑虎挣扎的能力是如此之强,可惜遗憾的是,就算岳擘射出了这一道烈焰钢针,为黑虎争取了一个活下来的机会,但另外一只羽翼,也被另一道刀光给斩断,天幕中洒落下无穷的血雨。
九幽雀再一次冲杀而至,不给岳擘援助黑虎的机会。
“只不过是一头坐骑而已,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一枪刺来,闪耀深空,无穷锐气若海水倒灌而至。
岳擘双手握住方天画戟,情绪上没有丝毫波动,安安静静的一场生死搏杀,是很多人梦寐以求,却没能实现的壮举。
此刻,他正在努力实现这样的壮举。
轰!
方天画戟竖劈而下,是乌云深处出现了一轮炽烈的骄阳。
轰隆隆!
长枪大戟撄锋,衍生出无穷的真元浪潮,浪潮持续扩大,形成不灭之势,席卷八荒四野,这一招岳擘没给自己路留后路,以力量穿越时空,镇压一切!
相持这般长久,岳擘只有这一招,一招过后,他觉得九幽雀当不会安然无恙……
第五百八十三章 无双国战
噗!
狂澜过后,九幽雀脸色苍白,口角溢血,双眸亦是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丝,这一击要比九幽雀想象之中的更强。
也因为这一击,深空战场的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妖族大将们,士气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原本占据的优势,削弱了一丝丝,为人族大将换来些许喘息的机会。
九幽雀难以置信的看着岳擘,冷声笑道:“没有想到,你会如此极端。”
这一击,乃是岳擘毕其功于一役的一击,一击过后,岳擘自己也不好受,他体内气血翻江倒海,真元出现干涸迹象,继续战下去,他会活生生的耗尽气血而亡。
可这很划算,九幽雀的伤势比他更重,继续打下去,岳擘可能真的会击杀九幽雀,即便那样,他也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一换一,并不是赔本买卖。
此刻,绝非爱惜性命的时刻。
若真是这样,岳擘注定会名垂青史。
成为无极大将中最鲜艳的那个旦角儿。
九幽雀发出一声怒吼,妖族大将们瞬间进入狂血状态。
狂血,催动血脉之力,短时间内,战力将会直线飙升,当然,也会付出的昂贵的代价,事后要么是一辈子元气大伤,要么是跌落境界,再无恢复无极的可能。
可当下,必须要获取胜利。
这是一场谁也输不起的战役,谁若是输了,谁就是千古罪人。
岳擘瞪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一丝丝恐惧,他知晓妖族有狂血,可是这一次的狂血,与以往完全不同。
九幽雀冷声笑道:“王上特意为我们准备的狂血,蕴含太古巨妖的血脉之力,本想着不会付出如此昂贵的代价,你能将我们逼迫到这一步,也算是莫大的荣幸。”
塞北城的城墙上,灵族王爷敏锐的发觉了这一幕,顿时向卫墨透出一道强大的气息,沉声道:“接下来由你执掌三军,如果我这一次一去不回,那就是一去不回,不必为我难过,我的女儿,往后就彻底交给你了。”
卫墨顿时心沉如山。
张本初,郭盛和,许还山等人也是流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以他们的修为,自然是无法察觉到深空战场的具体细节。
可镇安王打算出手,就意味着,这一战他们大概率会输。
恐慌的情绪,从城墙中央之地,开始宛若飓风般扩散开来。
就当镇安王做好了一去不复还的决心时,他猛的停了下来。
一道洪亮的声音,震彻山河。
“大将军,你那一击不错。”
张本初觉得这一道声音有些熟悉,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可是随着这一声出现,黄沙大漠之中,衍生出浩浩荡荡的紫色光辉,那光辉炽烈,明亮,宛若开天辟地时的第一道光。
光辉笼罩之下,妖族大将们的血脉之力第一时间受到了绝强压制,而人族大将们顿觉体内五脏六腑充斥着海量的真元,甚至骨骼筋脉受到了升华洗礼,战力,越发强大。
塞北城外的亭子里,这位雄姿英发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浑身上下闪耀金紫色的圣光,圣光逐渐化作举世无双的人皇战甲。
人皇的脚步很慢,可每一步踏出,均地动山河。
三步过后,人皇陛下出现在了黄沙大漠的半空中。
城墙上,人族的将士们看到这一幕,激动的难以言表,张本初,许还山等人瞪大了眼睛。
那金紫色的光辉中,蕴含无穷的力量,所到之处,驱散所有阴霾。
大地气温回升,凛冬很快就变成了初春。
荒芜沙漠里的白雪开始融化,沙子徐徐涌动,诸多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了绿洲,草木向阳而生,仿佛正在重塑天地。
一瞬之间,城墙上见到这一幕的人族将士们,尽数行叩拜大礼。
便是张本初,郭盛和等人亦是虔诚了跪了下来。
“陛下万年,人族万年……”
每一个热血儿郎,发自肺腑的叩拜人皇陛下。
军中多数老将军们,更是热泪盈眶。
镇安王见到这一幕,眼神都有些恍惚了,稍显迷惘的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人皇的无双风采吗?”
人皇登临高空之上,双手合十,只见天际深处,出现九道金紫色的骄阳。
期初,骄阳在众人眼中只有一粒尘埃般大小,渐渐地,无穷金紫色的光辉从天际深处洒落下来。
九轮金紫色的骄阳愈发扩大,笼罩山河万里。
“这就是传说中的紫薇人皇印!”镇安王瞪大了眼睛。
深空战场内,金紫色光芒沸腾,正大光明,永恒无敌。
人族无极大将,顿觉真元攀升至巅峰,杀力越过极限,恍惚之间像是触摸到了万端境界的门槛。
而九幽雀等妖族大将,血脉之力受到绝强压制,便是陷入了狂血之中,精气神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
战力回归狂血之前水准,突然之间的转变,令九幽雀的双眸充满血丝,溢出血泪,体内真元更是狂乱无比。
岳擘的脸上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并非因为战局的改变而得意。
而是陛下说他这个大将军赞赏他那一击不错。
至少在岳擘的记忆里,陛下从未夸赞过他的境界修为,他的杀力,甚至就连他处理军政大事的能力都鲜有夸奖。
如第一次吃到糕点的孩童般高兴。
九幽雀怒喝道:“人皇,没想到你竟然有种御驾亲征!”
人皇没有回应九幽雀,岳擘挥舞方天画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冲杀向九幽雀,厉声喝道:“孽障,此乃大不敬!”
方天画戟横空而至,破开虚空,闪耀璀璨的混沌刃光,这一击的伟力要比方才不错的那一击更加渗人。
只要九幽雀敢正面撄锋,将必死无疑。
显然,九幽雀没有这般魄力,此等杀力彻底让九幽雀丧失了正面相持的勇气。
催动全部真元,瞬息向后横渡虚空百里之遥。
人皇就在深空战场的边缘静静地看着,说书人嘴里的无双国将,应该就是岳擘此时此刻意气风发的模样…
妖族无极大将,当即全面落入下风。
忽然间,虚空涌动,黑潮扩散开来,与那紫薇人皇印的光芒分庭抗礼,步步蚕食,紧接着,人皇的对面黑影涌动,出现了一位面色苍白的魁梧男子。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赤裸着上身,模样阴郁而硬朗,皮肤苍白如雪,双眸漆黑若深渊,长发狂舞,犹如一尊刚刚苏醒的魔主。
人皇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冷然一笑道:“妖族王室,果然有异数。”
赤裸上身的中年男人没有回应,而是双手开始结印,一股古怪霸道的真元扩散开来,仿佛一滴雨水在转瞬之间化作了汪洋大海。
当即紫薇人皇印的光辉再度黯然了下来。
人皇探出手,虚空中震荡起清脆的金戈爆鸣,一柄金光灿灿的巨剑出现在了人皇手中,巨剑长约四尺,宽约三寸,剑柄中央之地,浮现出一抹紫色,像是遥远的紫色骄阳永恒燃烧。
“就凭你也要与朕争锋?”人皇轻蔑一笑道。
铮铮铮!
剑鸣之音刺破九天,所到之处,空间颤栗不已,而这道剑鸣,与岳擘等人族大将而言,更像是永恒的战鼓声正在激荡岁月,令他们愈发热血沸腾!
人皇一步跨出,杀至赤裸半身男子近前。
一剑刺出,却只见前方骤然出现一道漆黑如墨的墙壁,墙壁之上,蒸腾出无数诡异的黑光,紧接着,渗人的吼叫声从黑光之中透出,似泣血之音,若恶鬼咆哮。
饶是人皇,也是瞬间心神不稳,体内紫薇真元险些失控。
轰!
一道遮天蔽日的虎爪极其突兀从天而降,彻底压制人皇。
紫薇人皇印的光芒在此时此刻暗淡到了极点。
与此同时,九幽雀等妖族大将的狂血再度恢复,战意昂扬至极,顷刻之间压制住岳擘等人。
城墙上,正在观战的镇安王见此情景,亦是流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万万没有想到,妖族王室,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异数。
在他的印象中,妖族的那位王者,其气势难以言表,可横压古今,血气旺盛若永恒喷发的火山,结果却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样。
战役持续到如今,才意识到妖族王室的主人另有其人。
那赤裸半身的神秘男子,绝非天虎血脉。
天昏地暗,白日顷刻之间化作黑夜,夜色如粘稠的墨汁,张本初,卫墨等人顿时双眸失明,哪怕是开启了武道天眼,也看不清深浅三尺内到底都有些怎样的物质。
“太可怕了!”某些胆小的士卒小声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害怕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被夜色里的鬼神给拿走了性命。
一道光点,出现在了夜色的最深处。
光点持续扩大,呈现出金紫色的光辉。
轰!
一声巨响,翻天覆地,方圆千里大地透出极强震感。
天幕中,金紫色的骄阳再度普照世间万物。
人皇一剑贯穿那遮天蔽日的虎爪,继而纵深一跃,一剑横荡开来,海量的剑气沸腾,扩散至方圆千里,万里,延伸至无穷之地。
纵然远在北海的陈玄,也在此刻看见了金紫色的天空,北海深处的巨兽,亦是浮出水面,眼神发呆望向塞北城方向。
人皇出手,惊天动地!
一剑过后,虎爪烟消云散,整个深空战场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此刻,无论是岳擘,还是九幽雀均是浑身浴血。
值得庆祝之处在于,妖族无极大将,阵亡了三位,这一战的细节,只有当事者知晓。
优势彻底倾向于人族。
赤裸半身的男子流露出深邃眼神,心念微动,天地间再度陷入黑暗之中,然而,这一次的黑暗颇为短暂。
当黑光消失之后,他不见了,连同着九幽雀等妖族大将们也不见了。
人皇睥睨向妖域方向,叹息道:“真是遗憾啊。”
陛下是有些遗憾,短暂交手,他没能摸清对方的章法与气运。
岳擘瞬息来到人皇近前,心情激动而复杂,半低头言道:“陛下,方才那人是何来历,与想象之中的天虎之王有所不同。”
人皇瞥了眼远处丧失双翼的黑虎,紫薇真元微微涌动,无穷的紫光汇聚入黑虎体内,当即,黑虎衍生出一对紫金色的羽翼,仅仅挥舞之间,便流露出汹汹紫薇真元。
岳擘心中一震,高呼道:“多谢陛下!”
人皇这才言道:“太古时代的余孽,存活到了如今,妖族之政事,比你我想象之中更加复杂。”
李洪山早有密报传给人皇,只是国师大人的情报略有模棱两可,如今陛下终于确认妖域的主人另有其人。
岳擘闻后,满脸震惊。
“当下我军占据上风,陛下之意是?”岳擘小心翼翼的问道。
人皇果断下旨道:“攻占妖域南部平原,继而按兵不动,静候佳音。”
“加强人族边境防御攻势,择日,派出六位无极大将,前往北海之地,听从陈玄调遣。”
“若有贪功冒进者,杀无赦!”
岳擘重重应道:“遵旨!”
身为人族的大将军,稍微一想便能猜测到妖族经历此次惨败之后,定然会被雄心勃勃的神皇至尊见猎心喜。
往深处一想,岳擘心中又是一阵空虚。
那一天不会太远,可能就在明年开春。
那时候,大争会演变成何等局面?
百姓又该如何自处?
更让岳擘好奇的是,宇文君为何没能出现在这片战场?龙族到底想要干什么?
黄沙大漠里的风波回归于平静,妖族的凌霄强者,已全部阵亡,人族无极强者,仅阵亡一位,紫薇人皇印加持之下,纵然那些妖族强者多位一体,亦是被碾压的喘不过气来。
塞北城的城墙上,无需镇安王吩咐,许还山便立即下令,奏起凯旋之歌,战鼓声激荡,将士们群情奋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喜中。
这一战,总算是一扫之前阴霾。
张本初与郭盛和面面相觑,会心一笑道:“赢了。”
一旁的卫墨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徐徐说道:“此次来到人族,是真的见了世面,有生之年,能亲眼目睹紫薇人皇印,不算亏了。”
“往后回到灵族,这将是一笔极其辉煌的谈资。”
郭盛和哈哈大笑道:“那可不,估摸着人族境内,诸多说书人,要将今日之战叙说的天花乱坠,口喷长河。”
胜利的喜悦,充斥在每一个人的心中,甚至有些忘乎所以。
但这不重要,有些时候,需要尽情的释放。
张本初拍了拍卫墨的肩头,说道:“晚上就在咱们的营帐里喝一顿,我还有一坛品质不俗的半月酒。”
卫墨一脸不可思议,吞了口唾沫道:“好嘞,你说咋整就咋整。”
第五百八十四章 这是何处?
次日,妖族王都。
塞北城战事落幕,传遍五族天下。
街边的小酒馆里,仍然是广丽和宇文君两人品茶论道。
宇文君以为会是一场持久战,没想到会结束的这么突然,妖域南部平原只需一个将军率领两万精锐,便可轻而易举的拿下。
这份军功可谓是唾手可得,至于是谁拿下这份军功,宇文君也不在意,估摸着会是人皇陛下有心栽培的许还山。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是老将,许还山毕竟年少,短时间内站在太高的位置,不知会招惹来多少非议。
今日广丽的脸上并无多少伤感神色,兴许是宇文君之前的推测给歪打正着,故而不那么意外,人皇陛下亲自出手,紫薇人皇印果然非同凡响。
却有一件事令宇文君感到意外,那只太古猛虎的分身,可以硬撼人皇陛下的紫薇真元,若是本体和人皇硬撼,倒也能说的过去,只是分身而已,就能带走九幽雀等一众猛将。
不过那些猛将事后将会境界下跌,倒是九幽雀修为深厚,受到妖族王室某些资源的倾斜,兴许还能保住原本的境界修为。
“你当下的心情如何?”广丽给宇文君添了一杯茶,缓缓问道。
眼前的这位公主殿下,第一次在宇文君面前流露出了一个女政客该有的气质风采。
“很平静,不意外。”宇文君如实说道。
此次来妖域,真的很像是一个旅人。
然后,宇文君话锋一转道:“我知道你可能会在妖域等我,所以,我来了,为的就是暗中结盟一事。”
“不过我觉得,大战分出胜负之后,有可能是魔族狼骑绕道远攻妖域之地。”
想起宇文君之前的猜测,广丽心中咯噔了一下,一脸狐疑的看着宇文君,问道:“南边的灵族,难道会坐视魔君做大做强?”
宇文君道:“魔族的底蕴,比你想象之中的深厚。”
“魔君也是五族最强的君主。”
“从地势上而言,不排除直接横渡虚空,杀至妖域大地的可能。”
“当然,神族或许会战败,丢掉一部分的城池与土地,恰好丢弃的地方,也有利于魔族大军远攻妖域。”
“只不过是更多人倾向于神族大军过来欺负妖域而已。”
当下的妖域大地将会沦为一片战场,妖族生灵,也沦落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局势要比想象之中的可怕,至于那尊太古老虎手上还有怎样的王牌,便不得而知了。
败归败,妖族真正的底蕴并没有彻底浮出水面。
若真的彻底浮出水面,那倒是距离败亡不远了。
但宇文君相信一件事,那就是太古老虎必然会在其它四族天下内,暗中布置了许多后手,其中在神族的后手更多一些,其次才是魔族。
至于人族和灵族,相对国力不如两族,太古老虎也不会下太足的功夫。
广丽听闻这些后,美背上微微渗出了冷汗。
“你龙族又能做些什么?”广丽板着一张脸问道。
宇文君一脸云淡风轻的表示道:“审时度势,相机行事,你无需怀疑龙族的立场,无论局势如何发展,往后两族,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广丽一时无言以对,眼前的龙族殿下,无论怎样都能把话说圆。
“那此次为何带着一尊无极境界的强者来到妖域?”广丽盯着宇文君的眼睛直勾勾的问道。
宇文君也不含糊,直接应道:“自保,因为我知晓我来到妖域不会遇见太大的风险,之所以不带着应龙,只是当下应龙战力最强,它需要镇守北海,而北海,也是我内人的第二个娘家。”
“意义终归是不一样的。”
广丽有些恍惚,想了想,冷笑一声道:“我如何相信你?”
宇文君道:“塞北城一战,我龙族并未给人族帮忙,这便是最大的诚意,若是龙族精锐出现在战场之上,配合人皇陛下的紫薇人皇印,你觉得九幽雀能活下来,你觉得人族不会打入妖族腹地?”
广丽再一次无话可说。
深深的叹息道:“斗心眼儿这种事,我在你面前从来都不曾赢过,不知什么时候,你愿意让我赢一次?”
宇文君会心一笑,伸出了拳头说道:“要不然石头剪刀布?”
“若是打架的话,你境界修为在我之上,我真不是你的对手。”
广丽:“……”
这位妖族公主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洁白的额头,彻底服气了。
“再会。”
两人就此离开酒馆,酒馆之外的街道上,一片清冷,战败之后,妖族民众也是颇为难受,得亏这里是王都重地,诸多深山老林里的部落,所发出的悲恸之声,可谓是震天动地。
这一战输了后,所付出的昂贵代价,稍微懂一点兵法的人都可猜测到。
回到西街院落后,宇文君便看见景佩瑶端着饭菜上桌了,看来自己回来的刚是时候。
对着妻子微笑道:“真好。”
景佩瑶没有理会宇文君,而是毕恭毕敬的给蒲维清盛了一碗小米粥。
宇文君也没觉得扫兴,自然而然坐在了蒲维清的对面,自顾自的给自己盛了一碗小米粥,今日无论干什么事情,心情都很不错。
蒲维清脸上的愁容,随着这一战胜利,彻底烟消云散,此刻才想起了和宇文君来到妖域的正经事,一脸堆笑的看着宇文君,问道:“局势发生了新的变化,浑水摸鱼的概率已经不大,接下来你意欲何为?”
这倒真是把宇文君问住了。
妖域即将迎来前所未有的高压态势,宇文君浑水摸鱼的想法彻底落空,估摸着就连李洪山此时此刻,都在想方设法的离开妖域。
虽说灯下黑是一个不错的战术,可也不能太黑了。
可就这么回去的话,宇文君又觉得不够尽兴,没有人会喜欢无功而返。
可强行撑着继续下去,说不准他们三个人还真有可能要交代在这里。
仔细一想,宇文君叹息道:“吃完这顿饭之后,我们就回去,您要是有空闲时间的话,可以去北海做客几天。”
景佩瑶心里泛起阵阵涟漪,她不在意为宇文君付出,哪怕是生命的代价景佩瑶也是一点都不在意,可她很在意让蒲维清跟着他们一起风里来雨里去,偏偏宇文君想要做的事,都是风险极大的事情。
蒲维清见状,温和一笑道:“我估摸着会是这样,不过我很好奇,你当初预料中的大战会是如何?”
宇文君道:“人皇出现在战场只是我瞎猜的,没想到成真了,也没想到人皇伟力比我想象之中更加强大,我以为双方至少会拉扯上十天半个月的光阴。”
“结果却是一战定乾坤。”
蒲维清含蓄一笑道:“在我的记忆里,人皇从未败过。”
宇文君一时心绪复杂,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吃完这顿,就撤。”
“大可放心,我和那位妖族公主殿下达成了共同对抗神族亦或是魔族的同盟,我们离开这里,不会遇到任何阻碍。”
蒲维清微微点头,这小家伙的心思果然敏捷。
景佩瑶面无表情,心里也觉得这样的同盟没有任何意义,顶多就是场面好看罢了,反倒是觉得宇文君有些虚伪,不过身为政客,偶尔虚伪一次,也没什么。
就是不太清楚,日后的宇文君能够虚伪到什么程度。
想到这里,景佩瑶的内心深处隐隐约约的觉得不是那么的踏实。
……
……
北海,明月山。
归来后,宇文君心境平稳,无功而返的挫败感并不强烈,心里反倒是想着吃上一锅热腾腾的海鲜。
看了看景佩瑶的脸色,宇文君也一句话没说,不过只要蒲维清在这里,今夜注定会有海鲜吃的。
岸边,宇文君和蒲维清临海垂钓,为今夜的食材下功夫。
“您回到白鹿书院后,可能会受到人皇陛下的召见,到时候你打算怎么说?”宇文君小心翼翼的问道。
蒲维清温和一笑道:“我觉得陛下不会召见我,有些事我不愿意说出来,而陛下也知晓我不会说出来,所以也不打算问我不想说出来的事情。”
“倒是想一下,你接下来如何打算,年关将近,今年你肯定无法回到玉溪镇老家过年,无论北海是否风平浪静,你都要留在北海。”
“伏城这位北王的立场,可能会对你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其中的分寸你又如何拿捏,若是真出现了一些你不愿看见的事情,你总不能将伏城打杀了吧。”
这话不假,人皇御驾亲征获得胜利,人族士气正隆,文武百官上下一心,在这个时候,若是旧事重提,要回北海之地,亦或是想要北海一部分的主权,必然会让宇文君处于进退两难之地。
退一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一道北风吹打在宇文君的脸上,是武宓传来了消息。
微微感知过后,宇文君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丝的古怪神色。
“参与塞北城一战的无极高手们,竟然转移到了北海之地,如今就在陈玄的中军大帐内,听从陈玄调遣。”
“但这件事陈玄还没有告诉我。”
“或者说,陈玄正在思考一个说法,一个让我不会觉得难受的说法。”
蒲维清没有替宇文君做出任何分析,直接问道:“你打算如何?”
有些时候,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中庸在当下没有任何意义。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伏城是一个很在意吃相的人,只是北方世家那里,我暂时无法形成有效的压制,不过我觉得,此刻北方世家大族,也不会对我有任何过分的举动,说起来,张本初在塞北城的表现是可圈可点的。”
“至少目前我还可以过上一段潇洒日子。”
“就是不知道今夜佩瑶的手艺如何。”
蒲维清哈哈笑道:“都这会儿,你还有这般闲情雅致,难得啊。”
宇文君瞥了眼鱼竿,笑道:“看来我先上货了。”
蒲维清:“……”
北海防线。
要塞城墙上,视野开阔潇洒,北海天地一览无余。
陈玄一个人来回踱步,心情很焦虑,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麾下会出现多位无极大将,身为带兵打仗的将军,这无疑是天大的荣幸。
可为什么,会是在如此尴尬的境遇中。
忽然间,陈玄周围虚空泛起涟漪,南王谢一鸣来了。
这位高大的胖子,脸上也是愁云密布,哭笑不得。
“大人物们的格局,我有些看不懂。”陈玄看着谢一鸣似笑非笑道。
谢一鸣是大人物,在很多年前,谢一鸣就是一个大人物,大致谢一鸣三十岁左右的时候,就已经是南人心里默认的下一任南方领袖。
“有些话你去说,也不是那么方便,我去吧。”谢一鸣应道。
陈玄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又一脸古怪的看着谢一鸣,问道:“你打算怎么说,实话实说?”
谢一鸣白了陈玄一眼,一句话也不想说。
下一刻,谢一鸣至奔明月山而去。
岸边,宇文君钓上了一条通体雪白的大鱼,一时也叫不出来名字,一旁的蒲维清扫了一眼后说道:“这是夔鱼,肉质鲜美,味道类似于鲤鱼,不过补性很好,可以明目。”
话语间,蒲维清感觉也有所异动,可惜异动非常短暂,紧接着,海面上出现一阵罡风,一个高大的胖子出现在蒲维清的视野中。
“一个份量很足的说客来了。”蒲维清略有些扫兴的说道。
很快,谢一鸣御风而来,看见岸边正在垂钓的两人,谢一鸣脸上的表情惊讶到了极致,他以为这会儿是赤元亦或是应龙在宇文君左右,不曾想却是白鹿书院的院长大人。
兴许是近些日子想的事情太多,导致杂念横生,导致谢一鸣一下子想到了一个宇文君和蒲维清都想不到的一个方向……
蒲维清微微皱眉,沉声道:“我好不容易有些动静,即将钓上一条大鱼,你惊扰到了我。”
谢一鸣连忙上前赔笑道:“这,我万死难逃其咎……”
“大人若是想要我付出某些代价,开口就是,我毫无怨言。”
蒲维清闻后,顿时气笑道:“说起来,这北海深处的大鱼,的确要比这个大胖子大出来很多。”
谢一鸣:“……”
然后又看了看宇文君,见宇文君神色如常,谢一鸣的心里更加没底了。
记得上一次,小两口是真的对他动了刀子。
现在这态势,真有些说不起来,若是蒲维清拉偏架,谢一鸣不认为自己今日可以安然无恙的来到这明月山。
蒲维清瞥了眼宇文君,开口道:“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谢一鸣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宇文君抬起头,淡淡的瞥了眼谢一鸣,略有嫌弃的问道:“可知这里是何处?”
谢一鸣微微恍惚道:“北海,明月山。”
宇文君又问道:“可知这里是谁的领域?”
谢一鸣愣住了,此地还真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五章 小小灵性
宇文君似笑非笑道:“细算起来,院长大人是我妻子的授业恩师,他来这里,情理上能说得通,武宓是我龙族成员,她来这里,也能说得通。”
“唯有你,并未沾亲带故,冒然来了这里,真的说不通。”
“况且,自从扶摇女帝走后,这个地方已有太多不相干的人到来过,其中就包括我。”
“陈玄麾下多了些无极大将,没有想到就连你这位南王殿下的底气都是如此充足,不打招呼,不请自来,还惊扰了我钓鱼的雅兴。”
“翅膀硬了,终归是不一样的,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一个念旧的人。”
“政客,果然都没有感情啊。”
一旁的蒲维清沉默不语,安安静静的看戏。
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八顾之首,嘴皮子上的功夫还有这般火候。
谢一鸣神色复杂到了极点,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晓该从何处说起,宇文君彻底堵死了他的退路。
于情于理,谢一鸣冒然来到明月山,的确是过界了。
宇文君又补充了一句说道:“若是你不打一声招呼,去我的家乡找我,我肯定会给你设下饕餮盛宴款待你,可是朋友啊,这里真的不是我的地盘。”
“我心里的难处,还望南王殿下多多体谅一番。”
谢一鸣彻底成了一个哑巴。
深鞠一躬,就此告退。
蒲维清看着宇文君这幅玩世不恭的模样,狐疑问道:“他会不会想偏了”
宇文君哈哈笑道:“若是他没有想偏的话,方才我就白费口舌了。”
“但是哪怕天王老子来了,整个北海,也是我家佩瑶的。”
“前往妖域参战的无极强者,除了岳擘可以比划比划,余下的人,哪怕是加在一起,也绝对不是应龙之地,无非就是看起来堆头大了一些。”
“可是堆头一旦大了起来,诸多人就会莫名其妙的傲慢起来。”
“我也是一个傲慢的人,所以容不得别人比我更加傲慢,陈玄和谢一鸣想要走下这个台阶,得看他们有没有诚意。”
蒲维清摆出一副好事者的姿态,含蓄问道:“如果他们没有诚意,然后伏城紧跟着没有诚意,最后整个北方世家也跟着没有诚意,再到最后,庙堂之上的衮衮诸公对你发起口诛笔伐,到了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办”
宇文君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小姿态,笑嘻嘻道:“我觉得这件事,正是谢一鸣他们应该考虑的事情。”
“暂时先晾在这里,一来是我最近没有心思考虑这件事,二来,日子过的久一点之后,才能更加的看透人心。”
“之前我有一句话是真心话,那就是政客没有私人感情,便是谢一鸣也不例外,到了一定的位置,可以恪守本心的人,世上寥寥无几。”
“当然了,您是一个意外。”
最后还给自己拍了一个马屁,蒲维清笑的很滋润。
随后想起了关于小皇月的事情,道:“我打算给小皇月送个礼物,或者说传授一些功法,依你之见,我应该如何拿捏自己的尺寸”
宇文君这一下是真的惆怅了起来。
略有尴尬的表示道:“说实话,扶摇女帝不喜欢欠下别人的人情,也不喜欢这种裙带作风,尤其是你。”
“功法传授一事,就没有必要了,估摸着扶摇女帝心里也是看不上你的长生三剑,若是送兵器的话,小皇月手里已经有了一柄太灵。”
“我实在是给你想不到一个台阶下。”
蒲维清一脸苦笑,得到蒲维清的善意,是世上无数修行者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惜小皇月出自于扶摇女帝座下。
宇文君安慰道:“暂时不用想这么多,这种事以后总会有机会的,不必着急这一时半会儿,况且那个小家伙并非寻常孩童,就目前的心智而言,当县太爷的话有些勉强,但县丞应该是可以的。”
蒲维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肤浅了。
却又心里不是滋味,没有想到景佩瑶会选择小皇月代师收徒,可是往深处一想,蒲维清很快就释然了。
只不过是大道不同罢了。
自己不喜欢的,不代表别人不喜欢。
有些时候,自己以为的正义,未必是所谓的正义。
北海要塞之上,谢一鸣灰头土脸的回来了,陈玄看见南王殿下灰头土脸的回来了,想要笑出来,却又不敢笑出来,别提有多么的难受了。
“要不然我们也喝几杯,庆祝一番塞北城的凯旋,尽管我们并没有参战。”陈玄这般建议道。
谢一鸣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苦笑道:“这会儿的心境倒是也适合喝上几杯闷酒,可那终归是老百姓干的事情,当下我们需要保持理智,绝对不能任由自己的情绪肆虐开来。”
“宇文君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真的猜测不出来,这以后的分寸,你也不好拿捏,对宇文君毕恭毕敬的话,庙堂那里会有许多人不高兴,当下这个风头,若是庙堂之上有人不高兴,那就真的会衍生出诸多麻烦来。”
“可若是不对宇文君毕恭毕敬,明月山就在这里,至少当下北海还是属于景佩瑶的私人财产。”
“我们夹在了中间,左右不是人。”
“即便我知道宇文君是一个很大度的人,可是这件事在权力范围之内,而非权力范围之外。”
“你也想想办法,周旋一番。”
“伏城那里你是否方便说话”
伏城,和宇文君曾经志同道合,可成为北王之后,是否还会志同道合下去,是一个未知数,说起来,伏城终归都是赫连家族的女婿。
自古以来,大伪似真,会不会对宇文君曾经的所作所为怀恨在心,真的无人知晓。
这个道理谢一鸣能明白,宇文君自然也能明白,就算宇文君不明白,宇文君身边的蒲维清也会给宇文君指点迷津。
陈玄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和伏城不是很熟,得需要一个中间人,但如果是这种事找一个中间人,两边的吃相都不好拿捏。”
“要不然我这就去给宇文君负荆请罪,至少神族战死了五个无极强者,这些出自于宇文君的手笔,这笔账,很多人都得认。”
谢一鸣苦笑道:“话倒是这么说的,事情会不会按照这个思绪发展下去,天都不知道。”
陈玄也不再言语什么。
先看看接下来这段日子的风向再说。
入夜,下起了鹅毛大雪,北海的海风愈发阴冷了起来。
九层高塔一层内,宇文君,景佩瑶,小皇月,蒲维清,楚谨言几人围坐一桌,吃起了海鲜火锅。
北方的火锅要比南方的火锅更好吃一些,这是人族食客的共鸣。
小皇月不怕生,哪怕是蒲维清坐在自己的身旁,小皇月也是举止从容,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反正这里是自己家。
宇文君喝了一小口酒后说道:“明日我得返回恒昌宗,调整一下举措。”
“接下来,你可以在这里安心的教导这个小家伙。”
小皇月闻后,第一时间冲着宇文君做了一个鬼脸。
宇文君也故意吐了吐舌头,小皇月当即撇过头,不理会宇文君,随着这些日子读书练字,小家伙的戾气无形之中被消磨了很多。
最起码不会将打打杀杀的事情经常挂在嘴上。
景佩瑶嗯了一声,政务上的事情,她一向不怎么上心,若在关键时刻,其实景佩瑶处理政务的能力是极其靠谱的。
至少,她真的是一个过硬的贤内助。
忽然间,景佩瑶想到了一件事,问道:“你和镇安王不是约好要在北海垂钓吗”
“如今战事暂时结束了,镇安王大致也能过来一趟,不过该如何招待人家呢”
宇文君一脸灿然一笑道:“放心,他不会来这里,局势如此敏感,他来这里反倒是会给我添加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他会去恒昌宗找我的。”
镇安王来了这里,不知晓的人还以为镇安王是成心要给宇文君壮大声势呢,又会惹出许多的非议来。
再者,凛冬时节垂钓,并不是好时节,明年开春之后,来这里垂钓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景佩瑶回过味来后,便嗯了一声,看了眼小皇月,心里也合计着,什么时候带着这个小家伙去灵族见见世面。
那里的风景很美,流光溢彩,美轮美奂,姑娘家都是爱美的。
可惜的是景佩瑶在小皇月这个年纪的时候,一直都生活在底层,也是抱着弥补童年遗憾的心情带着小皇月去见见世面。
一夜无事。
蒲维清也在明月山睡了一晚,卧榻稍微有些硬,不过对筋骨很好,早上起来之后,顿觉四肢百骸颇为舒畅。
景佩瑶也是老早起来煮饭,早饭很丰盛,饺子,以及八九道炒菜,多数都是蒲维清曾经最爱吃的菜肴,少数是小皇月爱吃的。
至于宇文君爱吃什么,景佩瑶似乎也并未真的在意过这件事。
饭后,宇文君和蒲维清潇洒横渡虚空离开了明月山。
虽说明月山里就剩下了三个娘们,不过应龙在宇文君的暗中授意之下,偷偷摸摸的来到了明月山附近蛰伏了起来,北海深处的巨兽,也顺着应龙的气息过来了,再加上明月山的护山大阵,这般阵容,便是岳擘率领与九幽雀对攻的阵容,也难以撼动。
恒昌宗。
归来后,宇文君便第一时间来到了恒昌大殿内。
看着那个很久没有坐过的王座,宇文君一时间恍若隔世,也不知这个王座,是否会永远在那里等着他回来。
不久后,井寒清到了。
大殿内唯有两人,宇文君自在泡茶,一副富贵闲人的小模样。
“武宓去了哪里”宇文君好奇问道。
井寒清身着一袭深棕色的锦衣袄子,看着稍微有些土气,可细看之下,袄子上的针线甚是精致,不过在大早上来看,井寒清还是显得稍微土气了些。
“去了灵族,和燕北游前辈他们一同前往,并且是大张旗鼓的前往。”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姑娘家就是耐不住性子,此事倒也不会招惹来什么是非。”
“吩咐下去,命宗内最好的厨子,准备一场丰盛的宴席。”
井寒清嗯了一声,刚欲开口禀告横龙四城当下的状况,宇文君便摆了摆手说道:“我都知道了,无需详细叙说。”
“一切照旧,这一战我们没有付出多少代价。”
“次次我回来,只是为了待客,恒昌宗有你在,我感到很安心。”
井寒清稍显羞赧,脸色微红,头一次听宇文君说出这种话。
忽然间想到一件事,说道:“独孤俪和青华师妹两人不见了踪迹,我估计去了妖域,也不知当下如何了。”
宇文君闻后,甚是意外,两个姑娘家朝夕相处也能生出这等出人预料的事情
看来姑娘家,也都未必安分守己啊。
宇文君想了想,言道:“此事倒也无需上心,小俪可令天地失色,再者,妖族南部平原当下并无多少高手镇守,她们两人去了,还真能充当两尊万人敌呢。”
“我们的代价其实很大!”井寒清忽然对宇文君这般说道。
阵亡的将士们真的不在少数,那些家眷们其实已经听闻了噩耗。
宇文君想告诉井寒清实话,可想了想,还是卖了一个关子,言道:“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
井寒清一头雾水,也是头一次宇文君给她卖了一个关子。
“处理政务这么久,心里可还觉得哪位男子比较顺眼”宇文君给井寒清添了杯茶忽然这么问道。
井寒清顿觉措手不及,眯着眼看着宇文君,小心翼翼的问道:“和佩瑶姑娘吵架了还是打架了”
宇文君顿了顿险些噎住,应道:“我只是好奇,担忧你这么一直处理政务下去,难免会变的暮气沉沉,年纪越大,对于男女之事就会越不敏感。”
“有些事,只能在年轻时候去做,过了那个年纪,都会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井寒清摸了摸头,诧异道:“怎么会忽然和我谈起这些,你是觉得我模样不好看,所以上了年纪,就更没人要了”
宇文君连忙赔笑解释道:“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我在这种事情是过来人,想要给你传授一些经验,本初他们是武将,多少还有些少年心性,独孤俪和青华师姐两人所做之事,也无需你这么劳心费力。”
“内阁里其余的年轻男子,毕竟是男子,私底下有些见不得人的事,也在情理之中,唯独你稍微有些落空了。”
井寒清抿嘴一笑道:“这个稍微就用的很有灵性。”
宇文君温和笑道:“所以当下,还没意中人”
井寒清微微点头,宇文君又说道:“如果有一天,有了意中人,我会给你牵线搭桥的。”
井寒清哭笑不得道:“那就谢谢了。”
“对了,中午是谁过来”
宇文君应道:“镇安王,可能郭老爷子也会过来。”
井寒清恍然大悟,想到当下局势,顿觉肩头又沉重了些。
宇文君见状,暖心安慰道:“无需如此沉重,你是年轻姑娘,就要年轻姑娘该有的样子。”
第五百八十六章 北风微凉
还未到中午,便有一辆马车以疾风之速,进入了横龙山。
驾车的马夫是一位体格健壮的中年男人,双眸炯炯有神,其周围三丈之内风霜禁行,车内是一位老人家,郭老爷子的白发有多了些,身为医者,似乎都很难给自己延年益寿。
不久后,这辆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恒昌殿前。
宇文君察觉气息后,亲自走出恒昌殿迎接,郭老爷子徐徐走下马车,看见是宇文君一个人在这里,略有差异道:“我以为会是井寒清那个小丫头接我,你从北海回来了”
宇文君和然一笑道:“因为我知道你会来这里找我,大战结束之后,我也要回到这里处理一些政务,所有的担子,压在井寒清那姑娘家一个人的肩头,我也着实于心不忍。”
“直到现在,我已经出了二十件政务。”
“不过比起皇都里的那位八顾之首,我多少还是差了一些意思。”
一边说着,宇文君上前拉着郭老爷子的手进入了恒昌店,而这位马夫,立于恒昌殿外,不打算进去,如一座雕塑。
“听闻威远将军萧南险些丧命”进入大殿后,宇文君一时好奇问道。
犹记得当初为了给张本初出一口气,在威远将军府前,对那萧氏父子动刀子的往事,如今回想起来,也不觉得那时年少无知,人总要给自己争口气,给自己在意的人争口气。
郭老爷子入座后,便端起了茶杯,茶水是千秋白水,郭老爷子很少喝这种茶叶,听闻这种茶叶存放的年头越久,便越有滋味,犹如男人的智慧般。
“若是晚来一炷香,世上就不会再有威远将军了,便是如此,也得好生休养半年左右,也不知道那位将军在战场上究竟斩获了多少武勋”郭老爷子闷闷不乐道。
无极大战,如威远将军这样的人物,自然是无法插手的。
其实郭老爷子在老家,一直都在等待,救助一位重伤临死的无极强者,可惜没有如愿以偿,心里也多少有些不得劲。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这已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人族胜利了。”
“威远将军也会记住你这个人情,至于往后会不会给你还回来了,便不好说了。”
郭老爷子咳嗽了一声道:“施恩莫忘报,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宇文君哈哈笑道:“开个玩笑而已,郭盛和他们这一次在战场上的表现可圈可点,逐渐有了独当一面的气象,过几日过来后,他们大致会陷入闭关,战场上经历过的生死搏杀,对于境界修为有着莫大的好处。”
“你在怎么想念孙子,也得忍一忍了。”
“不过郭氏家族阵亡的兄弟们,如果是尸体保存完好的,以后还会活过来的,所以老爷子你就不要过于伤感此事了。”
郭老爷子闻得此言,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龙族少主。
“世上真的有让人起死回生的办法”郭老爷子底气不是很足的问道。
宇文君微微点头道:“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现在告诉你这些事,只是想要你安心,但是此事不要伸张。”
“那一部分人复活之后,短时间内,也不能抛头露面,需要在阴暗之地休养生息,不过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来一手安排。”
郭老爷子看着宇文家,一本正经竖起了大拇指,道:“不愧是龙族。”
“可惜我对龙族知之甚少。”
言语间,郭老爷子将茶杯里的千秋白水一饮而尽。
宇文君缓缓添茶,和这位老人家相处起来,也不觉得难受,这位老人家,真的是为恒昌宗付出了很多很多。
可转念一想,宇文君似乎也并未真的让北方的郭氏家族得到了多少实惠。
想到这里,宇文君的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惭愧。
郭老爷子此刻浑然不知宇文君心里思虑什么,看着宇文君这幅云淡风轻的小模样,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可想到当下的局势,郭老爷子的心境也有些摇晃不稳,问道:“往后打算如何”
“我可是听闻小道消息,塞北城参战的人族无极强者,这会儿都去了北海。”
宇文君柔然一笑道:“这是真的,并非什么小道消息,不过那些无极强者,只是堆头看起来大了点,又带着胜利的无上荣光,所以格外震慑人心,事实上,加起来未必会是应龙的对手。”
闻得此言,郭老爷子心里再度咯噔了一下。
他知晓应龙很强,未曾想过应龙已然强悍到了如此地步。
宇文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口言道:“这些不是很重要,以往让你郭氏家族和赫连家族一同执掌北海经营大权,当初我一直都在明月山,那时与伏城的关系也还尚可,只是没有想到伏城后来成为了北王。”
“这会儿我想要问问,单就北海的根基而言,是你郭氏家族更深厚一些,还是赫连家族更深厚一些。”
这两个家族私底下的权力斗争,宇文君或多或少知晓一些,但知道的不具体。
郭老爷子闻后,也没有含糊,更没有质问宇文君为何会不知晓这些。
有些事情,哪怕是郭盛和都不知晓具体详情。
“实权一直都在我们手中,郭氏家族挂帅,赫连家族实干,不过北海的防御工事,多数出自于赫连家族的手笔,具体的城防图,我这里有一份,伏城那里拿了一份,至于生意上的往来,郭氏家族与赫连家族对半,不过具体的盟约,可以更改,更改权在我们手中,整体而言,赫连家族并无实权。”郭老爷子说道。
宇文君微微摩挲茶杯,笑道:“需要扯皮的地方,就是防御工事,赫连家族付出了诸多劳动力,近些时日,也一直忠心耿耿的镇守北海。”
“想要一口气撤掉赫连家族,怕是不容易。”
郭老爷子微微眯眼,小声问道:“这么快就要撤掉赫连家族手中为数不多的实权,会不会操之过急了些,到时恐怕激发北方世家的群愤。”
“依我之见,这件事可以慢慢来。”
宇文君微微一笑道:“可是伏城手里并无实在的兵马大权,我会注意,给他们留一口吃的。”
郭老爷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八顾之首做事,就是讲究。
宇文君话锋一转说道:“这些都是小事,便是撕破脸,其实也不会付出多少代价,唯一麻烦的地方在于,你郭氏家族终归在北方,名义上,伏城是你们的领袖,日后药材资源一事,你可能会倾向于北方世家那里更多一些,亦或是倾向于庙堂那里更多一些,这些都是基础,动摇了基础,便等同于动摇了根本。”
“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郭老爷子神色逐渐凝重,哈了一口热气道:“愿闻其详。”
宇文君道:“郭氏家族具体的详细,我并不清楚,当下,你可以主动去面见丞相大人,将大部分精锐药材资源,直接明码标价卖给人族军方,一次来的一个彻底。”
“且这件事,更是想要让整个人族都知晓。”
“但是价格,得低于市面上的价钱。”
“毕竟发国难财不好。”
郭老爷子表情逐渐凝固,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狐疑的表示道:“你真的打算如此大方低于市面上的价格我倒是不会吃亏,可到了那一会儿,恒昌宗这里的药材资源就会吃紧,到时候将士们有个小病大病,我们不一定可以照顾过来。”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只是药材资源,但是医者,仍旧全部都在恒昌宗境内。”
郭老爷子也听出了话里面的意思,好奇问道:“所以,你有着其余的药材资源,也并不在意我们郭氏家族仓库里的那些存货”
“这真是一招不错的壁虎断尾。”
宇文君自顾自给自己添了一杯茶,徐徐言道:“大争最后的走向谁也不好推演计算,不过我可以保证,郭氏家族最后的下场,一定是丰满如意的。”
郭老爷子脸色微微一凝,连忙解释道:“我并非这个意思,当初选择恒昌宗,我们自然也想到了很多种后果,可既然做出了选择,无论结果多么惨烈,都没有后悔的余地。”
“你小看我们郭氏家族的器量了。”
“况且,你这么给我吃定心丸,反倒是让我觉得心里不是那么踏实。”
忽然间,宇文君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又有一位朋友来了,那人容貌雄奇。”宇文君笑道。
探出手,龙气涌动浩荡开来,一条虚空通道延伸至横龙山脚下。
镇安王来了,他自己一个人来了,见宇文君没有亲自出门迎接自己,镇安王也不觉得宇文君折煞了自己的面子。
一步踏出,便到了恒昌殿内。
看了眼大殿的庄严布置,这才看向茶桌上的宇文君和郭老爷子。
“这位是”镇安王好奇问道。
宇文君一边倒茶,一边说道:“是我人族第一医者,你应当听说过。”
镇安王这才反应过来,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傲慢也随之软化了许多,看着郭老爷子微微点头致意道:“原来是郭老爷子,久仰大名。”
郭老爷子连忙起身,对着镇安王双手作揖道:“王爷说笑了,能够遇见王爷这般人物,实在是我的荣幸。”
宇文君打了一个圆场道:“别客气了,赶紧坐下喝茶。”
随后微微动念,侍女们赶紧端来了水果点心。
郭老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喝的茶叶是千秋白水,原来宇文君埋了这样的一个包袱。
郭老爷子想要和镇安王寒暄几句,却又一时半会儿不知该从哪里说起,人家是无极强者,是灵族的实权王爷,的确有些不沾边。
宇文君给镇安王倒了一杯茶后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知晓你会来找我,所以提前在这里等你,不过卫墨他们为何没有跟着你一起来”
镇安王潇洒一笑道:“我上了年纪,许多事,需要适当的给晚辈交权,说实话,对于这个女婿这一次在战场上的表现,我还是很满意的,但是这种话,我不能当着卫墨的面说出来,害怕他骄傲。”
“不过以后你若是私底下有机会的话,是可以把此话说给他听的。”
宇文君:“……”
“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一个狂野的男人,没有想到也会有如此含蓄的一面。”
镇安王道:“明日正午,我将出现在人皇陛下御前参与庆功宴,结束之后,便会率领大军返回灵族境内,灵族到是可以过上一段舒心日子。”
“顺带观望一番魔族到底安的什么心。”
涉及到了军政大事,宇文君只会给镇安王分享他所能知晓的情报,但绝对不会在具体的战略方针上指手画脚。
有些分寸,宇文君一直拿捏的很谨慎。
如这一次,大战,其实完全可以建议镇安王带领兵马北上,进攻魔界。
这些是个常人都能想到的事情,镇安王自然也能想的到,灵帝陛下也会想到这些。
具体会如何发展,静候佳音就是了。
“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直说就是了。”镇安王道。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当下真的有一件事需要你给我帮忙,思来想去,也只有你做这件事最为妥当。”
镇安王一脸狐疑的看着宇文君,问道:“什么事”
郭老爷子也在一旁竖起了耳朵。
宇文君说道:“北疆那里,当有许多空闲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借给我一座城池,我得将部分恒昌将士,转移至灵族。”
冒然收留他族将士,似乎有些愚蠢。
镇安王却不假思索的点头道:“好说,回去之后,我便请教灵帝陛下。”
镇安王没有询问宇文君要一座城池干什么,有些事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这会儿,井寒清来到了大殿内,微鞠一躬道:“宴席好了。”
镇安王左顾右盼,一脸难为情的表示道:“怎么,就我们三个人,能吃的完吗”
宇文君顿了顿,说道:“后厨那里会根据情况决定菜量大小,余下的菜肴,分配侍卫和丫鬟们就是,我这里没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郭老爷子一脸认同道:“也行。”
……
……
皇都,白鹿书院。
蒲维清回来不久,丞相大人就像是提前知晓消息一般来了。
今日是一个艳阳冷天,日光强烈,阴暗之处依旧阴冷。
不过皇都的百姓们情绪高涨,鞭炮声已经从昨夜响彻到了今日,这样的一场胜利,无疑是鼓舞人心的。
正堂里,秋清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一次带着纯韵外出,战功如何”
蒲维清闻后随口一笑道:“还行,斩杀了一位妖族的无极大将,只可惜无人看见,故而无法领取战功。”
秋清脸色逐渐凝重,他知晓蒲维清一个从来不说谎话的人。
可这一次,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蒲维清说了一次谎话,丞相大人对院长大人的战绩是真的深信不疑。
“不然我在人皇陛下那里给你美言几句。”秋清一脸谨慎道。
蒲维清摇了摇头,平和一笑道:“为人族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世人都说我是人族第一剑客,可惜我这个剑客,手中始终没有沉甸甸的战绩,有些事,你我二人知晓就行了。”
秋清竖起了大拇指,啧啧称赞道:“傲骨天成,实乃我辈楷模。”
蒲维清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也不废话,直言道:“你来我这里,应该不止是来听故事那么简单,具体可还有其余的指教”
秋清讪讪地笑了,道:“指教到是谈不上,毕竟你是人族第一剑客,我可没那么大的魄力,你不在的日子里,应当是去了妖域,应该是和宇文君一起去的。”
“我想知道,你如何看待当下的恒昌宗”
秋清是丞相,归根结底,还是要为人族的利益着想。
有些时候,局势总会将某一人推送到一个很难顺心意的位置上。
蒲维清一脸从容道:“我不参与政事,那孩子羽翼已经丰满,想来会心中有数的。”
羽翼已经丰满
这句话在丞相大人听来,已然充满了内容。
第五百八十七章 姿态
傍晚,御书房里灯火明亮,不知从何时起,御书房里也开始摆设出自于灵族的高等水晶,光辉愈发辉煌浩瀚。
获胜之后,人皇陛下的心情一如既往,不算沉重,也不算轻松,看着面前的李洪山,陛下心里有些莫名。
“你在妖域遇见了宇文君”人皇问道。
李洪山微鞠一躬,脸上神色复杂,失落与喜悦并存,低声道:“确实遇见了,也遇见了院长大人,他们去了妖族的王都,后来如何,我便不知晓。”
“宇文君倒是对我说了一句让我觉得心里不舒服的话。”
“他说,我们都有各自为政的能力。”
人皇闻后,随手拿起桌角的茶杯,微微一笑道:“这是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是一句实话,如今不是给宇文君上纲上线的时候,朝中那些昏庸无能的老臣,再度惦记起了北海的归属一事,这才多久光景,庙堂之上已有暗流涌动,北方世家亦是如此。”
“朕该如何敲打”
李洪山闻后,心中骇然,后背冒出了冷汗。
再度低头道:“是臣浅薄了些。”
“便是臣也觉得,这是一个收回北海的机会。”
人皇无奈叹息了一声,道:“朕知道,多难道人的死,你一直都记在心里,可斗争就是这样,总会有人去死,有人活下来。”
李洪山一言不发,眼神中满是虔诚。
“你旅途劳顿,先回去好生歇息。”人皇道。
李洪山深鞠一躬,徐徐离开了御书房。
看着桌上的高等水晶,人皇玩味的笑了笑。
……
……
数日后。
胜利的喜悦日渐消散,这几日以来,宇文君一直都在恒昌宗,协同内阁处理大小政务,具体有些微调,如横龙四城的赋税一事,如具体的民生建设一事。
好在一点,此次张本初在战场上或多或少缴获了一些值钱物件,岳擘对此事,亦是睁只眼闭只眼,恰好抵消了一次大花销。
至于庙堂那里会不会有人就此事发表微词,宇文君则是一点都不在意。
妖域南部平原的战役,宇文君亦是完全不上心,令他觉得稍有尴尬之处,在于北海具体部署一事,现如今,海岸线上的防御工事,近乎在陈玄与伏城之手。
若是以往,没有那些无极大将的加持,宇文君的确可以随心所欲的驾驭这两人,如今世道变了。
回归以往,自然是万万不可能的。
若此时此刻,从玉溪镇那里叫来诸多龙族高手助阵,便显得痕迹太重。
宇文君虽不至于焦头烂额,可扶摇女帝知晓他和景佩瑶联手,连北海的老家都无法看住,光是想想,宇文君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回过头来看,若是人皇御驾亲征败了,反倒是对宇文君有着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宇文君的不可替代性,也随着这一次的胜利消散了许多。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宇文君心里亦是空荡荡的。
忽然间,井寒清走了进来,微鞠一躬道:“谢一鸣过来求见,带了不少奇珍异宝,都是一些值钱物件,诚意很足。”
宇文君微微眨眼皱眉,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到了何处”宇文君问道。
井寒清微鞠一躬道:“距离此处,还有十余里路。”
“此次是一支车队过来了。”
宇文君含蓄一笑道:“命他进来。”
井寒清嗯了一声,徐徐退下。
老一辈的人,还是念旧的,只是这一次念旧,令宇文君也觉得难为情,拿人家的手软,一支车队上面全部都是奇珍异宝,兴许可以抵消掉横龙四城小半年的赋税。
这算是下了血本,若心中没有某些难以启齿的欲望,也不会下这样的血本。
宇文君心里默默盘算着,他很意外谢一鸣会在这个时候来,他以为会是伏城来到这里,即便伏城两袖清风的来了,宇文君也不会有丝毫意外。
不多久后,谢一鸣来了,同谢一鸣一同前来的,还有南方五绝之一的楚欣儿,南方姑娘本就秀美,如今的楚欣儿一眼望去,亭亭玉立,肤色白皙,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眸,隐约间还蕴含着些许水雾。
看着非但顺眼,更是易让人心生怜香惜玉的心思。
可这位南方姑娘的眼神很坚定,楚欣儿是第一次来到这恒昌殿内,未被这里厚重的王者之气所镇压。
犹如一盏烛火,照亮了寒冷的夜晚。
侍女开始小心翼翼的奉茶,谢一鸣此次衣衫朴素,看着不像是一个南王,是一个小康之家里的男子汉。
脸上的神色内敛,含蓄而又拘谨,一双小眼睛,不知该看向哪里。
宇文君见状,忍俊不禁笑道:“所以,你是一个穷亲戚,我是一个富亲戚,穷亲戚总会看富亲戚的脸色。”
“你是南王,大可不必如此。”
谢一鸣端起茶杯,也没有抿一口这上好的雪域飘香,声音低沉道:“形势如此,我知道我该是一个怎样的姿态。”
宇文君好奇问道:“所以,你该是怎样的一个姿态”
谢一鸣:“……”
一旁的楚欣儿顿了顿,南方姑娘的口音是软甜软甜的,言道:“就是大局为重的姿态,公子心中应该知晓,我这位叔叔,其实挺厚道的。”
宇文君瞥了眼楚欣儿,心血来潮道:“我对你的印象,停留在八顾之宴期间,未曾想,你也进入了大黄庭。”
楚欣儿闻后,心中五味杂陈,甚是惭愧的应道:“身为五绝之一,我又是一个姑娘家,我很清楚,我被照顾了很多,在公子面前,我是荧荧之光,公子是永恒不灭的圣火。”
宇文君微微抬头,咧嘴一笑道:“不错,数年未见,你也懂了一些人情世故,懂得人情世故的女人世上其实很少。”
楚欣儿低头谦卑道:“多谢公子夸赞!”
谢一鸣这才稍微缓了过来,抿了一口雪域飘香,顺手拿起了桌上的一块糕点吃了起来,能吃就吃,能喝便喝,这就是谢一鸣的态度。
宇文君见状,一时也不该从何处说起。
他若是说了,便显得他这位政客不够稳重,他很希望,谢一鸣可以意会自己的心意,可目前来看,谢一鸣仍旧是云里雾里。
宇文君有些纳闷,难道自己的心思真的就那么难猜
气氛再度诡异了起来。
第五百八十八章 不要干涉
良久后,宇文君笑了,笑的很自然,谢一鸣看见眼前年轻八顾之首的笑容,心里逐渐没底,这个节骨眼,他还能笑得出来
一旁的楚欣儿亦是觉得有些揪心。
谢一鸣弱弱的问道:“殿下为何发笑”
宇文君端起茶杯,怡然自得的抿了一口,近些日子因为一些事情着实有些上火,所以今日喝的是雪域飘香,且也要让谢一鸣意识到,他是真的有些上火。
至于是怎样的火焰,谢一鸣还真的猜测不出来。
宇文君淡淡瞥了一眼谢一鸣道:“所以,你是真的打算将我放在火上烤”
谢一鸣愣住了,一时不解其意。
横龙山今日,下起了鹅毛大雪,千万里大地,尽是银装素裹,倒是适合意气风发的读书人赋诗一首。
宇文君缓缓放下手里的茶杯,道:“你明目张胆给我送来如此之多的金银财宝,意欲何为啊”
谢一鸣闻后,仍旧是不明白,老实巴交的回道:“恒昌勇士,阵亡多位,张本初等年轻大将,斩获武勋无数,这亦是我们的一些心意,莫非殿下觉得寒酸了些”
说起来谢一鸣这一次的心意一点都不寒酸,甚至奢侈的有些过头,足以令江南诸多世家觉得心里不舒服的那种过头。
钱财虽是身外之物,可钱财一旦多到一定程度,那便不是所谓的身外之物了。
宇文君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言道:“如今多事之秋,人族沉溺于胜利的喜悦之中,内政云波诡谲,你却大张旗鼓的给我送来如此之多的金银财宝,那些阵亡的人族将士们,如何想”
“庙堂之上,那些好事的言官又如何想”
“人皇陛下心里,又如何想。”
“该有的赏赐,岳擘那里一律给张本初交代清楚,手续上,谁也不会亏欠谁,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我倒是知道你想要做一个和事佬,可你还不明白,如今有人想要局势变得复杂,便阴沟里的水还要浑浊。”
“这个举动,显得痕迹太重,也足以引发出新的派系之争出来。”
“北海是谁的”
“横龙山又是谁的,说起来,这两个地方,都在人族境内。”
“可这两个地方,却又不完全属于人族。”
“其二,如今没有人想要当和事佬,许多人都在等着我该如何出手,如何在权力的游戏中展露出自己的锋芒,都想要对我后发制人。”
“你倒是好,这般大张旗鼓的送来金银财宝,直接让我丧失了先手优势。”
谢一鸣听闻这些后,才回过味来,可南王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像是正在经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其实这一次我过来,是偷偷摸摸的过来,外人并不知晓车队里是什么,属于秘密行动,就是陈玄也不知此事。”
宇文君意味深长的看着谢一鸣,好奇一笑道:“据我所知,你虽然谈不上两袖清风,可对于身外之物,并非难看中,既然别人不知晓此事,那这些金银财宝,到底都是从哪里来的”
“你谢家门庭,论政治影响,的确在南方大地举足轻重,可论财力,应当属于末流。”
谢一鸣瞥了眼一旁的楚欣儿,底气略有不足道:“这一次是楚世家族的心意,我挂帅。”
“楚家与我是一起的。”
宇文君玩味一笑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我恒昌宗财力也还尚可,你无需如此。”
“可你既然送来了,就需要一个明目张胆的理由。”
谢一鸣心思敏捷道:“战后,诸多百姓生活困难,难民数量日渐上升,你横龙四城地广人稀,倒是一个不错的安顿之所,我记得以往和你言说过此事。”
“这便是理由。”
宇文君咧嘴一笑道:“如果这算是理由的话,那你这一次送来的金银财宝少了一些,还得更多才行。”
“你想要行仁义之事,便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名利双收是不可能的。”
谢一鸣顿了顿,他不知道宇文君想要多大的一个数儿,但那个数儿绝对是当下的谢一鸣无力承担的。
“还望殿下明示。”谢一鸣道。
宇文君索性就坡下驴道:“从你南方征调诸多苦力匠人,扩建横龙四城,至于控制难民数量一事,也一并交由你亲自来办,此事我从头到尾不会插手。”
又是甩手掌柜的。
谢一鸣脸色逐渐难堪起来。
“仅仅是如此吗”谢一鸣狐疑问道。
宇文君眼眸中流露出些许担忧,如此世道,便是地方父母官,也会想方设法的给自己捞取一些好处,百姓之命,贱如草芥。
到时难民的数量,定然会比想象之中的多。
无论政治如何清明,可如今大争之世,可以对百姓下黑手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宇文君玩味一笑道:“莫非你觉得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谢一鸣沉思了片刻,如实应道:“不算简单,也不算复杂。”
宇文君掷地有声道:“有些时候,资源这种东西,才是最要人命的,你想要当一个站稳脚跟的和事佬,我不拦着你。”
“但有一件事,涉及到了权力范围之内的事情,也不要干涉我。”
诸多事,我心中自有定数。“
谢一鸣哑口无言,他知晓这一次是说不通的,只是没有想到宇文君的态度会如此强硬。
楚欣儿此刻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头一次觉得雪域飘香如此烫嘴。
等过些时日,谢一鸣也就知晓,他所答应的事情是何等棘手。
庙堂那里的人,自然会觉得江南之地富饶多姿,安抚难民一事,自然是能者多劳,甚至会有诸多让谢一鸣有苦说不出的无理手出来。
谢一鸣总以为自己在南方可以一手遮天,可是在庙堂那里,他就是一头和自己体型相当的肥羊,想要在这头肥羊身上吸点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沉默良久后,宇文君看着眼前的谢一鸣,由衷的感慨道:“其实你是一个好人。”
谢一鸣:“……”
“可好人会有好报吗”
宇文君被问住了,想了想,道:“不知,得看你自己的造化。”
谢一鸣连连苦笑。
宇文君道:“待会儿的午饭会很丰盛,记得多吃一些,我若猜测不假,市面上粮食价格,估摸着翻番了。”
闻得此言,谢一鸣心头一阵沉重,这些事很折磨人心。
……
第五百八十九章 何为委婉?
数日后,龙头峰大雪纷飞,北风越发狂烈。
宇文君看着周围熟悉的光景,不经意间,嘴角微微上扬,忽然间,身后一阵柔风至,武宓来了。
“你到是有闲情雅致,看着像是一个傲然屹立在风雪中的诗人,可惜你写不出波澜壮阔的边塞诗。”武宓一脸平静道。
此次去灵族,在灵和王授意之下,武宓该见过的人都已经见过,梦都府那里,也和古澄有过一次彻夜长谈,这些事,本该是宇文君亲自去的。
宇文君轻声应道:“如何”
武宓道:“不仅仅顾及过去的情面,还顾及了往后的情面,灵族那里一切无忧,也没人会觉得和我们打交道是吃亏的,恰到好处维护各个阶层的利益,横龙山仍旧可以与灵族贸易往来,仍旧是灵族最重要的盟友,灵和王也看见了我龙族的诚意。”
宇文君嗯了一声,这个结果不算意外。
武宓看着宇文君略显萧索的背影,微微皱眉道:“你不是一个习惯感慨的人,今日为何会这么感慨”
宇文君眯着眼,嘟了嘟嘴,这个表情既正经又很喜感。
“这座码头,已不像是从前那般人来人往,我在这里等伏城过来,可伏城没有过来,所以,我得去一次北海。”
“肩上的担子重不重”
如今盘龙在武宓之手,吕中与秦云等人,也日渐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外有燕北游辅佐,没了武宓,仍旧可一切如常,只是在某些重要时刻,速度好稍微你慢一些。
武宓好奇问道:“你打算意欲何为”
宇文君转过身,看着眼前英姿飒爽无穷锐气的武宓,微笑道:“不打算干什么,就是关心一下你。”
武宓:“……”
“我也感觉到了你的关心。”
宇文君道:“接下来一起如常,也无需太过于辛苦。”
武宓脸上涌上了一抹凝重,问道:“你要去北海干什么”
宇文君道:“做一些事情。”
“这些事情,不会招惹来太大的反噬。”
武宓心中明了,会心一笑道:“一路顺风,后方有我。”
瞬息之间,宇文君横渡虚空。
北海。
海岸线上,海防要塞连成了一条长线,拱卫着整个北海。
这是宇文君第一次站在远处,看着北海这波澜壮阔的防御工事,巡逻将士们的步伐颇为整齐,每一次前进,都如同被微微敲响的战鼓。
只是看了一眼这里的光景,宇文君便直接到了陈玄所在的要塞之外。
以往,都是直接进入内里,这一次,宇文君站在了门外。
周围的将士们见状,纷纷半低头,宇文君堂而皇之进入其中。
略显空荡的院落里,呼啸着不算剧烈的风雪。
还未进门,便看见伏城与陈玄一起走了出来。
在这般光景下看见这两人,宇文君没有往日那种闲情雅致,他神色很平静的说道:“都商量了一些什么”
伏城有些意外宇文君会突然到访,微微稳住心境后,口吻柔和道:“一些日常政务,正打算向你报备。”
宇文君玩味一笑道:“明日之后,就无须商量这些事了,即日起,赫连家族撤离北海之地,至于海鲜贸易一事,依旧遵循过往的条例。”
“如何”
此话一出,天地寂静。
陈玄的眼皮跳的很快,眼神中浮现出一丝丝的惶恐。
伏城对于这个结果,心中早有预判。
可没有想到,宇文君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直接。
“不打算缓慢的解决掉这个问题吗”伏城仍旧温和言道。
宇文君道:“我已经很温柔了。”
伏城无奈的笑了笑,微鞠一躬道:“但愿往后,你我真的可以一起并肩作战。”
随后,伏城便离开了。
陈玄以为伏城会挣扎一番,结果却是一句稍显硬气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我可能走不了。”陈玄难为情的表示道。
南方将士来了北方,不立下功勋,绝不会轻易离去。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我知晓你走不了,不过有一件事,可以和你商量一番。”
陈玄云里雾里,狐疑的看着宇文君,问道:“何事”
宇文君道:“你在夫人的北海安营扎寨,作为地主,向你收取一部分的租金,应当不算过分,至于租金的份额,每日二百两黄金,你觉得如何”
二百两黄金也不算多,可日复一日的持续下去,日子久了也有一笔账算。
万万没有想到,宇文君会给自己来这么一出。
陈玄顿了顿,谨慎应道:“若是不行呢”
宇文君顺势言道:“那自今日起,北海之地,只有一个元帅,那个元帅名曰赤元。”
“军政大小事务,一律以赤元为主。”
“你考虑一下。”
陈玄终于回过味来,细想一番,也不是不行,反正赤元是无极高手,反正不当元帅,他肩膀上的担子也没那么重。
无非就是承担一个骂名而已。
一个窝囊废的骂名而已,如今麾下有多位无极高手,却不敢争取大元帅的位置。
“成交,我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参与权利游戏的。”陈玄很痛快的答应了。
宇文君也以为陈玄会挣扎一番,结果也是连一句稍显硬气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你不害怕文人士族的口诛笔伐吗不害怕谢一鸣那里不好做人,不害怕人皇陛下对你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吗”宇文君接连问道。
陈玄淡然一笑道:“大争之世,唯才是举,想来那些政客在当下也没有功夫照顾到这些事。”
宇文君嗯了一声,发自肺腑的应道:“不错,很识时务。”
“我与伏城的个人友情,其实还在,你也无需想的太多,我不会对他下黑手的。”
陈玄脸上多了一丝丝的皱纹,无奈一笑道:“你越是这么说,我越是觉得你会对伏城下黑手,毕竟让一个还未完全掌握实权的北王死的不明不白,你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宇文君没有解释,直言道:“收拾一下日常所用的物件,离开这里,明日一早,赤元会过来走马上任,这里是暂时的元帅府。”
“你的住处,就在隔壁,刚好伏城走了后,也能给你腾出一个适合处理政务的地方。”
陈玄深呼吸了一口气,质问道:“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儿叫做委婉”
宇文君没有理会,瞬息离开此地,徒留陈玄一人在北风中凌乱。
第五百九十章 有容乃大
明月山。
九层高塔之上,北风呼啸,临近的海域已然结上了一层厚重的寒冰,观海一事只有夏季最为壮美。
不过远海的朦胧雾气,到也有一番仙风道骨的韵味,大致只有闲的过于无聊,或者过于失意的人才会欣赏远海的雾气。
茶桌上,宇文君泡了一壶江山红,赤元抿了一口后说道:“所以,你选择明面上结束掉这混乱的因果”
宇文君淡淡的看着赤元,言道:“龙族身懒,这是通病,可我知晓你处理政务的能力颇为不俗,其实当下无战事,你可以将身上的担子多给陈玄一些,他只是一个想要建功立业的将军,并不是一个想要争权夺势的将军。”
“估摸着最近这些日子,会有很多人,潜移默化的试探底线。”
“塞北城刚刚获得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我手上也不想要沾染太多血腥。”
“希望你能明白我的难处。”
赤元微微点头道:“你的难处我一直都知道。”
“只是这样一来,龙族便等同于彻底站在了神族的对立面,且人皇陛下也乐成此事。”
“过早暴露龙族的底蕴,怕是不太好。”
宇文君想了想,心里莫名有些酸楚,即便那个人不愿意别人为了她而感到酸楚,宇文君还是会觉得有些酸楚。
“扶摇还没有死去,她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惊艳万古岁月的机会。”
“我们依然无忧。”
赤元好奇问道:“据你推测,扶摇女帝大致会在哪里”
宇文君随口应道:“可能就在神族某个安静平和的小镇,或是在距离战场较近的地方,那样的人,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平平淡淡的死去。”
“强行吞噬紫薇真元之后,她遭受到了巨大的反噬,无论怎么算,她的寿元已经不多了。”
“往后佩瑶进入凌霄境界之后,可能也会遇到同样的困扰。”
“这才是真的让我觉得头疼的事情。”
紫薇真元,象征着无上皇道气运,女子承受必会付出足够惨烈的代价。
扶摇女帝只是探路者,景佩瑶是后来者,可是后来者早晚都会成为一个崭新的探路者,庆幸的是,宇文君体内的龙族帝气,或多或少可以柔化景佩瑶体内的紫薇真元。
但也只是暂时,早晚都会进入一个岔路口的。
如当下北海所面临的局势。
皇都,御书房内。
人皇陛下看见文案上的奏折,一时间哭笑不得,其中就有来自于北王的奏折。
柏小卫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一次预判失误,便会换来长久的沉默。
哪怕人族大捷,柏小卫在军政大事上依旧安分守己。
只能决断一些简单的政务,如民生,如地方官员的选拔任用。
人皇看着眼前不拘束也不狂放的柏小卫,轻声一笑道:“知晓朕为何今日将你叫来,而非秋清吗”
柏小卫想了想,含蓄应道:“不知,还望陛下明示。”
人皇笑了笑,对于柏小卫这等含蓄可靠的做派,他一直都是很欣赏的,对于上一次的预判失误,其实人皇陛下没有往心里去,顶多就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印象罢了。
“因为你是一个政客,也是一个剑客,有着寻常政客没有的锋芒,如今伏城与北方世家并不打算与宇文君正面撄锋,宇文君选择明面收回北海权力,可是私底下,已有不少暗流涌动,就连皇都这里,都有许多上了年纪的官员嚷嚷着收复北海一事。”
“陈玄亦是受到了宇文君的掣肘,如今是龙族赤元执掌北海军政大事,朕派过去的无极大将们虽然不在意权力上的事情,可这一次不一样,他们因为宇文君的强横,则彻底成为了摆设,心中战意昂扬,也许是今日,也许是明日,可能就会有一次剧烈的矛盾冲突。”
柏小卫闻后,一针见血道:“无极大将们就算是联手,也不会是应龙的对手,何况多了一个赤元,更有北海的阵法加持。”
人皇玩味一笑道:“这一点,朕又何尝不知。”
“昔日,应龙于皇都,鏖战赫连家族高手,朕亦是亲眼目睹。”
“当下,人心浮动,朝堂之上的官员各怀鬼胎,如何制衡,便取决于你了,如有必要,你的剑可以出鞘。”
“只是你会背负恶名,其中具体分寸,由你来拿捏。”
柏小卫顿了顿,欲反驳一二,可还是放弃了。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成为一名酷吏。
入夜,皇都某个小酒馆内,岳擘与许还山在一偏僻的雅阁里要了本土一些小炒,以及十来斤铁烧。
这些酒菜本身并不值钱,吃的是情怀。
岳擘在皇都生活了很多年,早在塞北城主持大局时,岳擘就时常想着,无论成败与否,都要在这里吃一顿酒。
可惜傅浑与诸多老将不在了,看着眼前年轻的奋远将军,岳擘一袭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比起岳擘的当年,许还山无疑要更加体面一些,至少是八顾之一。
“往后你在军方的地位将会水涨船高,虽说过往你简在帝心,可这一次你或多或少有些实在功勋,初露名将之风,往后私底下要与幸存下来的老将军们多多走动,不可流露出少年心性。”岳擘语重心长道。
许还山轻手轻脚给岳擘倒了一杯铁烧,说起来许还山不喜欢铁烧的味道,毕竟是不值钱的酒水,可许多老将军们很喜欢,吃过苦的人,总会怀念过去的滋味。
“我明白,可当下北海的局势很敏感,我感到有些遗憾,同宇文君虽是同窗,可在八顾之首那里,我始终说不出硬气话。”许还山略有不甘心道。
岳擘闻后,老成的笑了笑,笑的很酣畅。
自顾自饮了一杯铁烧,这才说道:“不一样的,你们是同窗,你得到了白鹿书院大长老的青睐,与寻常士子比起,你也算是一步登天。”
“可宇文君是谁是龙族少主,自幼所接触到的修炼资源,学问义理,非你所能比较,更何况后来得到顾雍的青睐,如今更是灵族诸多大佬的心头好,你在他面前说不起硬气话不算奇怪,你输在了起点上。”
“起点虽然多数时候代表了终点,可你不一样,至少陛下是疼爱你的,往后你有一定的机会超越他,即便这个机会并不是很大,可世上能有机会超越宇文君的年轻人不多。”
“北海之政,你便无需上心了,明日一早,我亲自去一遭就是了,接下来你要学会当一个文武双全顾全大局的将军。”
“不可少年意气,要能容得下别人的好,更要容得下别人的不好。”
“有些时候,吃点闷亏也没什么。”
许还山闻后,觉得心头一沉,不知想些什么,脸上多了一丝丝大人独有的惆怅。
铁烧与小炒搭配在一起,是许多吃过苦人的最爱。
岳擘看着略有讲究的许还山,玩味一笑道:“要学会慢慢品尝其中滋味。”
许还山闻后,顿时猛喝了一口,他不是一块木头,他知道这是人生滋味。
岳擘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若师徒,若父子……
第五百九十一章 日光未暖
翌日。
大雪停了,大日东升,日光洒落在无尽北海,却并未让人感到暖,反而冷的更加彻骨。
赤元已走马上任,宇文君却在明月山这里,吃着小火锅,喝着半月酒,一副公子哥做派。
从妖域回来后,景佩瑶便不怎么给小皇月夹菜了,小姑娘想吃什么,便会夹什么,和以往有所不同之处在于,小皇月只夹自己跟前的菜肴,纵然自己喜欢吃的菜肴在宇文君手底下,亦或是在景佩瑶手底下,小皇月都不会越过那条底线。
儒家繁文缛节众多,不过有些规矩还是挺受用的。
忽然对自己不那么的热情,小皇月也不觉得是这位师姐故意冷落了自己,反倒是心里想着,师姐是不是在妖域遇到了某些不顺心的事。
私底下询问过楚谨言,楚谨言只是敷衍了几句,不过景佩瑶也知晓了此事,心里不觉得暖,也不觉得冷,只是觉得有些事情需要时间去证明,无形之中,她和小皇月走的更近了一些。
景佩瑶心里也清楚,小皇月仍旧对自己有着一条坚不可摧的防线,那条防线绝不会轻易崩塌。
有原则,且能坚守原则的孩童,这世上没有多少。
饭后,小皇月开始研究道德文章,景佩瑶回来后也从楚谨言那里知晓了小皇月近几日的功课。
读书写字一事,是小皇月最头疼的,可景佩瑶去妖域之后,小皇月反倒是主动翻阅书籍,也练起了碑体书法,小小年纪,字迹自然是不会体现出刚猛之气,却是一笔一划慢慢悠悠的去写,去感悟那股特有的精气神。
这让景佩瑶觉得颇为欣慰,当一个孩童,有了想要探索学问义理的心思之后,只需要开一条口子,便会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小皇月早些成才,景佩瑶肩上的担子也能轻一点。
不过平心而论,小皇月当下还并不会主动与景佩瑶说一下推心置腹的体己话。
饭后,景佩瑶同宇文君来到岸边散步消食。
宇文君凝望向今日的太阳,光很冷,令他感到一丝丝的不适。
“小家伙逐渐步入正轨,倒是可喜可贺。”宇文君有感而发道。
他以为,小皇月的学问义理将会是一个漫长的征途。
景佩瑶会心一笑道:“我去了妖域,她以为我再也不回来,可能想着早日变强,为我复仇。”
宇文君微微沉思,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景佩瑶话锋一转道:“北海主权一事,近日又出现了一些波澜,赤元成为主帅,倒是合情合理,可那之后呢”
宇文君再度看向今日的太阳,漠然一笑道:“那便只有天知晓了。”
景佩瑶却是一脸轻松道:“希望这一次的大争,可以长久一些,最好可以长久到我步入无极境界的那天。”
“到了那时,主权自然也就握稳了。”
“不过当下,要提防一些小人派过来的刺客。”
宇文君道:“暂时是不会有刺客,可当我们步入凌霄境界之后,刺客会越来越多,亦或是归元巅峰那会儿,刺客也会越来越多。”
景佩瑶深感步入无极之后,修为想要有所寸进,不仅仅是需要叩生死关,需要捕捉一丝丝无形的规律,无用之用是为大用。
“什么时候去魔界”景佩瑶问道。
从日子上来算,大战大致会延续至明年开春,算起来,宇文君与景佩瑶是有时间返回玉溪镇与家人团年的。
景佩瑶心里想过这件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宇文君略微猜测到了妻子的一些小心思,言道:“此刻我去魔界,意义并不大,先镇守北海之地,只要你我二人同时在北海之地,对于庙堂之上的那些老臣,就是一股无形的震慑。”
“不过倒是会去一次明魂之山,将阵亡的部分将士们复活,又得去灵族,将那些人安顿下来。”
“团年与否,可择机而定。”
“可我们去了之后,小皇月又一个人落单在了北海,也不太好。”
景佩瑶眉头微皱,是啊,小皇月遇见了景父景母,也未必会有一个孩童该有的可爱姿态,流露出稍许戾气,可能就会让景父景母倍感不适。
海岸线上,元帅府。
说是元帅府,赤元走马上任之后,也并未改动这里的建筑格局,一切都是现成的,包括陈玄用过的茶桌,当然,喝水吃饭的器皿倒是换过了。
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帅府内,赤元除却感到一丝丝的政务繁忙,也感到异常无聊,正如宇文君所言,但凡是需要操心的事情,陈玄一个人都应付了。
这一刻,赤元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摆设。
忽然间,赤元察觉到不远处虚空涌动,随后微微动念道:“原来是客,进来一叙。”
很快,岳擘来了。
赤元看见没有驾驭黑虎征伐的岳擘,觉得稍有些陌生,今日的岳擘身着一袭锦衣玉带,看着是一个得意的中年商人,丝毫无大将风采。
“真是稀客啊,我本以为是那一位院长大人来了。”赤元含蓄一笑道。
岳擘双手作揖,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道:“见过元帅大人。”
微鞠一躬,且低头。
岳擘的姿态是真的很低,低到让赤元倍感不适。
赤元见状,也没用双手扶起岳擘的双手,一脸复杂道:“其实你身上这幅锦衣还是很不错的,当出自于上等裁缝的手笔。”
岳擘微微一怔,龙族平易近人的方式,着实非同凡响,岳擘微笑应道:“能入元帅的法眼,是我的荣幸,也是那裁缝的荣幸,可我我从未见过那位裁缝。”
赤元随和一笑道:“不必拘泥于礼数,入座吧。”
岳擘这才挺直了身子,赤元开始斟茶倒水,一副闲散姿态。
“你可是获胜的元帅,我这位元帅,是假的,是通过形势上的内斗而得来的,和你无法比较,简直就是荧光同皓月争锋。”赤元一边倒茶一边言道。
岳擘也不含糊,微微叩响茶桌,言道:“可你这位元帅,至少没有人敢在明处对你指指点点。”
“昔日你们击杀五位神族无极强者,仍旧令不少臣工感到敬畏。”
赤元心里咯噔了一下,一脸难为情的表示道:“其实那一次我胆小了,不打算主动挑事儿,可我家少主,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我是硬着头皮去的,主要战绩,也出自于那位少主和应龙。”
“你就当我不存在。”
岳擘闻后,没有动怒,心里更没有介意赤元这幅无所求的姿态,而是一脸认真的说道:“今日我来,不是来试探底线的,只是想说,对我们人族将士好一些。”
“我是一个军人,只在意军事,余者,与我无关,而我个人也很期待,有朝一日可同阁下并肩作战。”
“且我觉得,那一日不会太远。”
“至于陈玄在这里的位置,庙堂里的人心,你家少主自然有一双慧眼,涉及到了领袖之间的竞争,我从来都不会去做多余的事。”
“另外,我还有一个请求。”
赤元微微抬起下巴,眼神含蓄若老王八的眼神,看着有些傲慢,问道:“一个怎样的请求”
岳擘一脸正色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还请放伏城一条生路,北方大地,已很久不曾出现伏城这样的人杰。”
赤元闻得此言,不觉得诧异,以宇文君的性子,的确很有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若是其余的事,宇文君或多或少还有些不造杀孽的雅士风骨,可此事涉及到了北海主权,涉及到了往后贵族阶层与平民之间的利益竞争。
一下子令赤元犯了难。
岳擘看着犯了难的赤元,心跳逐渐快了起来,依稀记得,宇文君昔日用许还山的命买黄金百万的事。
细算起来,许还山的命没有伏城值钱。
岳擘刚欲开口言说什么,赤元便言道:“此事我无法答应你,因为此事我说了不算,我也知晓,你今日来见我,只是出于礼貌客气人情世故,其实你最想要见的人还是我家少主,可我家少主近些日子,也不打算见你。”
“有些道理,我无需明言,你心里也当有数。”
岳擘微微点头,赤元能答应的事,宇文君自然也能答应,赤元无法答应的事,宇文君未必会答应。
若是那小两口昔日没对谢一鸣下狠手,岳擘也用不着为了伏城而来求情。
他也明白,需要求情的事,往往都不是太大的事。
“打扰了。”岳擘道。
赤元微笑道:“其实只是来喝茶,你随时都可以来。”
岳擘摩挲了一番茶杯,说道:“倒是希望如此,真若是那样,便不会有这些无聊的争斗了,我也在想,若是扶摇女帝还在北海,还会不会有人惦记北海的归属一事。”
赤元闻后,先是停顿了一番,继而哈哈大笑道:“这话虽然没什么内容,可也让我知晓你是一个足够爽利而厚道的人。”
“我可以告诉你,扶摇并未死去。”
“她不需要向世人证明什么,而北海之地,始终都是景佩瑶的。”
岳擘含蓄点头道:“我看亦是如此。”
今日来,没有见到宇文君,岳擘一点都不意外,他心里清楚,自己的份量是值得宇文君亲自会面,可就当下的形势而言,宇文君不愿见他,也在情理之中。
赤元对岳擘逐渐有了些好感,畅然一笑道:“有了你这话,日后你若是亲自率军征讨北海,我们亦会对你个人手下留情。”
岳擘:“……”
“我大致不会做这样的事。”
赤元继续问道:“若是皇命不可为呢”
岳擘老成应道:“陛下有此意,也当是让与扶摇女帝有仇的人挂帅出征,我同扶摇女帝之间并无往来,无一丝一毫的矛盾。”
赤元也不在追问,都是老狐狸,问下去也是枉然。
第五百九十二章 生机盎然
入夜,星海泛起涟漪,宇文君立于九层高塔之上观星,企图参透大战的结局,可他败了,无论如何运转瞳力,都难以看清那千丝万线里的规律。
赤元来了,来的有些突然,险些令宇文君体内真元紊乱。
宇文君转过身,略有不适道:“你挑的这个时机不错,岳擘那里如何”
赤元微微点头致意道:“如家常一般,没有意义,却还不得不来。”
宇文君陷入了沉思,道:“为帅者,如此深谙人情世故,未必是一件好事。”
赤元咧嘴一笑道:“可惜,这与我们并无关联。”
宇文君却一脸笃定道:“有,塞北城之战,岳擘终归是胜了,胜利的果实他近乎吃掉了大半,往后将会掌握更大的实权。”
“兴许会在庙堂之上拥有颇重的话语权。”
“小心此人,兴许是一条毒蛇,兴许只是一条无毒的蟒蛇。”
赤元往深处一想,觉得有些道理,可还是觉得麻烦,道:“我不喜欢将心眼用在这些事上。”
宇文君微微一笑道:“喜欢不喜欢是一回事,用法则是另外一回事,你可以不煮饭,但一定要会煮饭。”
赤元耸了耸肩道:“我打探过了,近几日,北方世家不会有所异动,柏小卫将成为一名酷吏,伏城将会蛰伏起来。”
“你有时间去魔界做那件事。”
宇文君道:“诸多劳事,辛苦你了。”
下一刻,天地倒转,二人来到一层,景佩瑶已煮好了饭菜,海鲜火锅,不过火锅配料颇为麻辣,香味刺鼻,猛呼吸一口,顿觉提神醒脑。
小皇月拿着碗筷已蠢蠢欲动,若是以往,小皇月早就自顾自吃了起来,不过现在,她总是等到宇文君与景佩瑶动了筷子之后,她才会动筷子,此刻正用灵动的小眼神看着宇文君与景佩瑶的手。
景佩瑶的手动了,给赤元夹了一块肉质精纯的龙虾肉。
宇文君则自顾自的夹了一块豆腐。
随后,小皇月便开动了。
“饭后我将前往上仁州,近几日不会归来,你就在这里教导小家伙学问义理,武道修为,不可轻举妄动。”宇文君轻声道。
景佩瑶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宇文君正经的脸色,才轻微点头道:“明白了。”
宇文君知晓自己的妻子近些日子有些上火,北海之政的麻烦,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她是真的想用名剑流雪,冰封那些老家伙们。
冬藏,不宜杀生。
待得来年开春后,景佩瑶若打算令流雪出鞘,宇文君也不会拦着,这些分寸,宇文君一直都拿捏的很谨慎。
无论局势如何复杂,总该要在乎一番妻子的心头感受。
饭后,宇文君横渡虚空去了郭氏家族后山,赤元回归元帅府。
月色很美,自然也将雪色映照的很美,一眼望去,白雪之上闪耀璀璨的白光,如钻石,如流年。
山中小院里,倒是还有些烟火气,郭老爷子正在茶炉里煮茶,煮的老茶,年轻人喝一口便会觉得苦的上头的那种老茶。
宇文君缓步而来,在雪地里留下一行很长的脚印。
郭老爷子抬头望向门口这里,略有意外道:“你很喜欢一个人走夜路”
宇文君自然落座于郭老爷子身旁,瞥了眼炉子上的老茶,他并不打算品尝一番。
“少年时代,常有这般经历,一个人走夜路,总觉得走一段时间后,就会发现绿洲,发现宝藏。”宇文君平和应道。
郭老爷子眯着眼,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代,很认真的应道:“我年轻的时候倒是没有这般想法,可能周围朋友多,心爱的姑娘也并不讨厌我,和你比起来,我少了一些孤独。”
宇文君微微释放出龙气,片刻后,冥蛇一族的族长与冥罗等人来到了小院里。
郭老爷子察觉异常后,瞥了眼那位步入无极境界的女族长,一脸古怪的言道:“原来蛇也不需要冬眠。”
“这些日子没怎么打交道,虽知晓彼此存在,却一直保持静默。”
“你好啊,朋友。”
女族长对着郭老爷子微微点头致意,没了下文。
老爷子也不打算和这位女族长套近乎,他是医者,有些门道他知道不可以多问。
又对着宇文君招呼道:“茶好了,不然喝一口”
宇文君果断摇头道:“不必了,我们这就走,大概以后不会回来。”
郭老爷子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瞪大了眼睛看着宇文君,问道:“所以不打算给我一个设宴的机会”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没错,是这样。”
郭老爷子:“……”
宇文君转身离开,紧接着天地倒转,众人横渡虚空而去。
魔界,明魂之山。
山门前,除却南卓,霍穆等人,还有桐雾与墨懿两人出现在恭迎队列里。
凛冬时节,附近的水域结上厚重冰层,不过仍然有澎湃的水浪之音从远处传来,这便是青冥大渎的魅力。
而冥蛇一族的人初次见到这般场景,心中微微一怔,受到不小震撼。
大渎,有天然龙气蒸腾,此地对于蛟蛇龙蟒之流,确属洞天福地。
宇文君望向桐雾与墨懿,温和言道:“辛苦你们了。”
他可自如来魔界,自然少不了桐雾与墨懿暗中助力。
如今大战正酣,桐雾与墨懿想要让宇文君自如来魔界,其中耗费的心血,只有他们两人知晓。
桐雾与墨懿微鞠一躬,异口同声道:“为主上做事理所应当。”
两人让开道路,宇文君带着冥蛇一族众人,前往明魂之山深处。
不久后,进入山脉内里。
冥罗等人敏锐的察觉到一股无形亦无穷的法则之力涌动,刚欲探出感知,却顿觉心脉之地被捆上了带有尖刺的枷锁。
宇文君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番冥罗等人,言道:“此地乃禁地,恪守本心。”
女族长亦是用凌厉的眼神看了眼冥罗等人。
随后,女族长双手结印,半空中死气涌动,化作一片黑海,黑海之中,浮现出一口棺材,继而开启一道冥王门户,门户之中,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垂落地面。
一旁的南卓,霍穆双手结印,开辟出宽敞的魂术空间,容纳这些越来越多的尸体。
复活,是一件伟大的事情。
若人皇陛下亲眼目睹这一幕,定然会生出对宇文君的必杀之心。
宇文君双手合十,长发狂舞,一身龙气磅礴轰鸣,如黄钟大吕激荡岁月,明魂法则开始与龙气共鸣,空间里漂浮出星星点点的流光,流光化作一片灿烂星海,继而下起了一场灿烂的流星雨,每一滴雨水落在一具尸体上,便顿时生机盎然……
第五百九十三章 一座小城
不久后,魂术空间内,将士横列,不下于五千之数。
铁横与韩东两位将领看了看周围,尽数都是阵亡的将士们,郭氏家族的两位年轻俊彦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这里,便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宗主就连您也……”铁横看着宇文君难以置信道。
墨懿,桐雾,南卓等人见状,并未嘲笑这些人,这不是无知浅薄,只是不知晓缘由,能够阵亡的将士们,其实多数都是不怕死的,敢于身先士卒的,这样的将士值得永远敬重,即便他们的境界修为并不高。
宇文君望向将士们,会心一笑道:“这里不是阴曹地府,是你们复活了。”
一道柔和的龙气扩散开来,将士们脑海之中浮现出金光灿烂的符文,片刻后,他们终于回过神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一位郭氏家族的年轻俊彦目瞪口呆道:“世人都说我家老爷子的医术可令人起死回生,可那终归只是传言罢了。”
宇文君瞥了眼这位郭氏家族的年轻人,他叫郭郧,医术尚可,在郭氏家族门庭之内不算是佼佼者,但颇有修炼天赋,若是拥有和郭盛和一样的修炼资源,兴许单论捉对厮杀的能力,未必弱于郭盛和。
“这样的话,最好不要被你家老爷子听见了,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也不会将你这话告诉你家老爷子的。”宇文君柔然一笑道。
一旁的几位副将闻得此言,均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可墨懿,桐雾等人,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笑,对于这般勇敢的将士们,他们始终心怀敬畏。
历史总是会刻意的遗忘掉一些阴暗的细节。
如多数存活下来的将士,多数仕途飞升的将军,其实在战场上并不是那么勇敢,甚至会用一些阴暗的手段,迫使自己的袍泽主动去冲锋陷阵,袍泽之后,他们便会获取足够份量的军功。
其实古往今来都一样。
没有办法,因为世间需要光明,无知的孩童们也需要大日普照。
却有不少小有得志的政客,觉得此类将士都是蠢货,不懂人性,不知人情世故是为何物。
世上纯粹的人很少,尽管这些重新复活的将士们未必每一个人都是纯粹的,可他们的军功依旧是实打实的。
欣喜过后,便是喜极而泣。
很多将士们在低语,想起了家中的父母,想起了家中的妻儿。
想起了家里的饭菜,想起了很多。
铁横回过头,对身后的将士们招呼道:“兄弟们,回去之后,咱们就这些人聚在一起,喝一个痛快,想去窑子的跟我一起去,家里有老婆的,就先回家。”
哈哈哈……
一阵哄笑声响起,使得平静幽暗的明魂之山内,多出一股不一样的生气与肃杀之气。
宇文君顿了顿,咳嗽了一声,气氛才再度归于平静。
微微提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些可爱又可敬的将士们,沉声道:“如今不是归家的时候,你们阵亡之后,恒昌宗内照常给你们发放抚恤金,对外你们已经是阵亡的将士。”
“方才就连你们自己就是这样认为的。”
“且有一部分,尸体不够完整的兄弟,无法在此地复活,你们猛然间回去,对那些没有复活将士之遗孀们,亦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此事还得斡旋一番。”
郭郧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他也记得,自己有一位堂兄,死在了妖兽的嘴里,那副血肉横飞的惨烈景象,郭郧永生难忘。
铁横,韩东等人的情绪逐渐低落,同有些兄弟,再无重逢之日。
“那我们接下来该当如何”郭郧底气不是很足的问道。
不能回家,总得要有一个去处。
虽暂时不能回去,可想到与自己的妻儿老小尚有重逢之日,心里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的难过。
宇文君柔然一笑道:“暂时先安顿你们去灵族,我同镇安王有旧,会在灵族的北疆之地,将你们安顿下来。”
“虽是北疆之地,却并非塞北城那般寒苦。”
“那里有锦绣城邦,华贵阁楼,诸多建筑,建筑,风情,远在横龙四城之上,在那里,会有鲜美可口的葡萄美酒,会有灵动曼妙的灵族美女,也有镇安王的友情。”
闻得此言,不少将士们眼冒流光。
所谓远方,只存在多数人的想象之中。
很多人,其实连自己的村庄都没有走出过。
很多人都曾听闻,灵族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所谓远方,对于寻常百姓,下层将士,多数时候也仅是心里的一道执念而已。
宇文君瞥了眼墨懿与桐雾,龙气涌入两人体内,已无需过多言语。
“我们这就出发。”宇文君道。
冥蛇族长双手合十,开始结印,旋即,一道大范围的虚空通道构建而成,一念之间,宇文君众人离开此地。
南卓,霍穆等人面面相觑,嘴角微微上扬,是说不出的得意。
拥有明魂之山,便意味着在诸多事上,立于不败之地。
灵族,北疆之地。
流云山脉里细雪纷飞,一片银装素裹,若是其余季节来到此地,便可看见这里漫山植被丰茂,各类珍奇古树盛开颜色不一的华美视野,诸多山涧,草丛之地,会覆盖一层荧荧之光,值得花草更加华美。
可惜这一次是冬季来到了这里。
山脉中央之地,有一座小城,城内建筑整体呈墨黑色,雕梁画栋只是其次,房屋建筑格局讲究遥相呼应,若有掎角之势,便会有铁盾横成,错落有致,形成一派凌乱而有序的风情小城。
小城门外,镇安王携卫墨,颜澈郡主等人亲自迎接宇文君到来。
瞥了眼宇文君身后的将士们,镇安王微微皱眉,眼神中黑光涌动,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镇安王尚且如此,一旁的卫墨,颜澈两人脸上更是写满了惊骇,很久了,都不曾如此听见自己清晰有力的心跳声。
“我应该不是第一个知晓这个秘密的人。”镇安王看着宇文君,一脸凝重道。
宇文君神色如常,有些事,总归会被人知晓。
长远来看,此次复活,暴露了如此之大的底牌,着实是一件不划算的事,世上不划算的事有很多,但有些事不得不做。
宇文君虽不算崛起于微末,可他深知恒昌将士悍勇,且身为一名政客,除却落子要毫无感情,更要懂得如何兼顾芸芸众生。
再美好的东西,也总会消逝。
有些时候,某种事物或是力量显得极为珍贵,也不过是因为没有得到罢了。
宇文君道:“算是第一个知晓此事的外族人,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镇安王这才知晓,宇文君当初为何会执意要在灵族找一个地方。
里面诸多将士们,镇安王兴许印象不深刻,可有些人,也曾映入过镇安王的眼帘。
这位相貌雄奇的王爷拍了拍宇文君肩头,豪爽一笑道:“我这个人的口碑还是很好的,至少从未干出过对不起朋友的事,如今我也终于知晓,陛下为何会在深宫大院里种着葡萄树,为何会对你入住梦都府一事毫无怨言。”
“兴许因为你的缘故,对顾雍都减少了颇多恨意。”
宇文君没有否认,镇安王的想法甚是合理,宇文君自己都是这般认为的。
镇安王看着铁横,韩东,郭郧等将士们,热情招呼道:“兄弟们,随我入城。”
这一句兄弟们,听的铁横等人脸上光彩熠熠。
下层将士,可被灵族掌握实权的镇安王称呼为一声兄弟们,更是被镇安王亲自带着入城,日后将会是一笔极其可观的谈资……
入城的路上,宇文君亦是颇为好奇的瞥了眼潜藏于山脉深处的小城,虽谈不上繁花似锦,但也绝对有一股奢靡之风。
“为何会在这里修建一座小城”宇文君好奇问道。
镇安王神秘一笑,再度拍了拍宇文君的肩头,朗声一笑道:“你如此聪慧,不妨猜测一番”
宇文君一脸狐疑,一旁的卫墨与颜澈郡主也流露出了莫名笑容。
宇文君没被这样的笑容影响心中判断,他知晓,灵族对龙族如何看重,也绝对不会在仓促之间为宇文君修建这样的一座小城。
姑且不说山脉中央之地修建城邦,材料运输一事是一个难题,且时间上也来不及,况且这座小城的建筑工艺,一点都不粗糙,虽不至于出自于大师手笔,但小师手笔绝对是绰绰有余。
思量良久后,一行人也不知不觉的进入了小城内里。
街道干净整洁,只是墙角之地,覆盖了一层不算厚也不算薄的积雪。
卫墨带领几位亲卫,去安顿铁横众人,颜澈郡主则一直跟随在镇安王、宇文君身后。
“想明白了没有”镇安王一脸怪笑的看着宇文君。
宇文君微微皱眉,以镇安王的秉性,不是一个习惯打哑谜的人,且就算是打哑谜,也不会打出太高深的哑谜。
故而事情的本质极为简单。
宇文君开启龙眸,细看了一眼周围的建筑,栋梁挺拔,纹理细腻,看着看着,宇文君总算是感觉出了细微的沧桑气息。
笑道:“这座小城修建的年头已有很久,兴许是上个时代的达官显贵避暑之地,休养生息之地,亦或是上一代的实权王爷修建的后花园,用来养活禁脔的。”
镇安王眉头舒展开来,声音温和道:“果然瞒不住你,没错,昔年有达官显贵,来到北疆之地巡察军务,实则那些显贵们根本就不懂何为军政大事,却还要在北疆之地多居住一段时间,一时兴起之下,这座小城便应运而生了。”
宇文君没有询问那些达官显贵们的下场如何,稍微猜测一番,应该会有一个不错的晚景。
只要那些达官显贵们来到这里,北疆之地的军务就自然会变的井然有序,至少面子是极其光亮的。
至于这样的一座小城,真是不值一提。
不知不觉间,镇安王带着宇文君来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里。
精致干练的侍女们已在这里等候多时,开始斟茶倒水,奉上点心,后厨那里,也飘荡出了一股愈来愈强的烟火气。
“这里没有管家,他们是我府上的人,只要你来到这里,无需吩咐,他们自然知晓自己该做些什么。”镇安王举起茶杯和然一笑道。
宇文君脸上表情微妙,举起茶杯后顿了顿,一本正经道:“我并不常来,大争之世,军民疾苦,这有些过了。”
镇安王闻后不为所动,云淡风轻道:“恒昌宗与灵族的贸易往来,较为协调灵活,与人族比起,其实我们更愿意和恒昌宗展开贸易往来,可惜的是,恒昌宗个头小了些。”
“这些花销,其实还是从你身上挖出来的。”
宇文君闻后,心里安然了许多,对于这样的实话,宇文君欣然接受。
“如今各方心思不定,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唯一的变数,大致就在龙族身上,你接下来要做些什么”镇安王没有试探,直接开门见山。
一旁的颜澈郡主,也在此刻打起了精神。
宇文君摩挲茶杯沿口,想了想,道:“不知,审时度势相机行事。”
“诸多事情的运转法门,其实和你们一样。”
“在有些事上,政客的手段总是类似的。”
镇安王闻后,顿时畅然大笑了起来,击节赞赏道:“这是我听过一个最实诚的回答。”
“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也许不久之后,我将会率兵前往魔界大地。”
镇安王看着宇文君的眼神,可惜的是,没有从宇文君的眼神里看出丝毫异样的情绪。
“你不觉得意外吗”
“还是说这一切早在你的预料之中”镇安王不解问道。
宇文君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应道:“算是预料之中,你亲自率兵前往,的确声势浩大,足以震慑北方狼骑。”
“可我知晓,你不会真的主动挑起大型战役,此次出兵,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令那位高高在上的魔君分心一二。”
镇安王的脸色逐渐阴沉起来,眼神凌厉望向宇文君,质问道:“为何只是分心一二一二这个份量很轻,我的身躯与常人比较起来,算是颇为庞大。”
宇文君若无其事道:“我都能看出,魔君自然也能看出,可我觉得,魔君可能看的比我更加长远,魔族内阁那里,也有诸多智囊。”
“但兴许,你会和某一个人有一场捉对厮杀,胜负结果不好预料。”
镇安王闻后,挑眉直接问道:“那人是谁”
宇文君想了想,道:“大概率会是端王,你会略占上风,因为对方并不会和你真的生死搏杀,只是试探而已。”
“不过你若是可以拆掉他一条手臂,就可以令魔君分心三四。”
镇安王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是啊,有些事经不起这样的推敲。
再大的事情,只要心足够大,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大。
宇文君又补充了一句道:“其实我的猜测未必会准,但总会有一个人成为你的对手。”
“你是灵族第一战力,值得他们盛情以待。”
镇安王嗯了一声,也不在执着于自己的对手是谁,他只是想要看看,宇文君在兵法韬略一事上的见解。
政客与兵家是两码事。
渐渐地,小城内的烟火气越来越浓,这一次镇安王叫来了懂得人族风味的庖厨,铁横等将士们也闻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这些庖厨只是懂得人族口味,但却不一定能做出原汁原味的人族口味。
不过对于复活的将士们而言,已算是极乐……
第五百九十四章 偶然碰着
次日清晨,宇文君难得起来的很早,屋外大雪纷飞,宇文君想起了妻子的烤地瓜,可惜这里没有地瓜。
整座小城一片寂静,复活的将士们豪饮一夜后,至少也睡至正午时分。
宇文君想起了古澄,想起了北寒梦,武宓上一次同燕北游慕容秋月一同到了灵族,自然也少不了诸多走动。
作为正主,于情于理,宇文君都得去一趟梦都府,尽管这显得有些刻意,毫无道骨可言,多事之秋,僧人道侣身上也都难免沾染上烟火气。
何为道
芸芸众生的生活起居是道,孤身一人的理想也是道。
宇文君不认为自己游离于贪嗔痴三字之外,他只是觉得,自己随着阅历增长,品尝到了某些成熟滋味。
非对道德仁义的理解,也非长大成人的孤单。
只是自然而然到了这一步,无欲无求。
体内真元涌动,暖流横生,天幕中,浮现出一尊巨大的黑龙异象,流淌万千黑金光辉,整座小城的大雪,也在这一刻停了。
宇文君长身玉立,如一座雕塑站在此间,眼神无欲无求望向天幕深处。
黑龙蠕动之间,演化出森罗万象,恍惚之间,似是有一条开天辟地的光芒一闪而逝。
不知何时,镇安王站在了宇文君身后,卫墨与颜澈郡主也一并现身,本想着今日多睡一会儿。
看见这般情景,卫墨心中五味杂陈,思来想去之后,除了佩服,再无其他。
颜澈郡主瞥了眼丈夫脸上的落寞之色,柔然安慰道:“无需自愧不如,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
“每一个人心中的大道都是不同的。”
卫墨汗颜点头,道理是一样的,想要彻底承受与理解,就是一件很难的事了。
转瞬之间,天幕中的黑龙异象化作无穷的金色雪花消散,宇文君微微向前跨出一步,此刻,他彻底进入归元领域。
记得上一次与景佩瑶在明魂之山时,他便已经触及到了归元境界的门槛,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步入归元境界,中途也曾想过,是否要去那热血厮杀的战场上,来一次堂堂正正的正面撄锋,步入归元境界。
后来又因种种缘由,捉对厮杀一事还是作罢了。
镇安王见状,击节赞赏道:“心中有感,而步入归元境界的人,古往今来没有多少,虽不是叩生死关,可你这般心境,已凌驾于生死之上。”
“据我所知,你在破极中期之后,便已是凌霄之下无敌手,如今的杀力,对付根基不深的凌霄高手,已足够了,只是你自身会付出一些代价。”
同是凌霄,修炼功法不同,修道根基深浅不一,战力亦是各有算法。
但大体上,修为始终是一步一重天,如宇文君,景佩瑶这样的异数,世上没有多少。
宇文君闻后,稍有些腼腆的笑了。
匹夫之勇对于宇文君而言并无多大裨益,他是一个政客,而非一介武夫。
至少短时间内,并不会出现可以令宇文君与敌人正面厮杀的战场。
“我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不叩生死关,破极还未走到极道巅峰,便入了归元,根基略显虚浮了些。”
“其实这一次,是偶然碰着了道,而非自身根性所致。”
“对于你的赞美,我深感惭愧。”宇文君自嘲笑道。
镇安王顿了顿,细想一番,也觉得自己的赞美草率了些。
可尽善尽美,对于修炼而言,有时未必会是一件好事,想了想,镇安王还是没将此话说与宇文君听。
“小厨房那里正在准备早饭,不知晓你龙族风味,今早是豆浆油条,以人族口味为主,我们中和一下。”镇安王轻声道。
提起豆浆油条,宇文君想起了魔都某个巷子里的早点铺子,那里的豆浆油条着实不错。
“好嘞。”宇文君应道。
饭后,宇文君叫来铁横,韩东,以及郭郧等人简单交代了一番之后,便离开了北疆之地,由镇安王亲自构建虚空通道,将宇文君送去了梦都府。
一切繁花似锦,这一次来到这座梦都府,入眼之处尽是精致,有那么一瞬间,让宇文君怀疑当下究竟还是不是大争之世。
郊外意外的是,这一次梦姐姐和古澄都在这里。
湖边小筑旁,古澄正一个人吃饭,而梦姐姐在屋子里面和女管家一同享用早膳。
对于宇文君的到来,古澄与北寒梦亦是心领神会,考虑到早饭不可耽误,便都默契的没有出门接待宇文君。
良久后,宇文君缓步来到湖边小筑这里,古澄的早饭很简单,三个点心外加三个包子,一杯热茶。
“我觉得里面应该不会是一桌珍馐美味。”宇文君看着古澄似笑非笑道。
在这梦都府里,古澄始终都像是一个外人,说他是一个外人,可他所做之事,也不像是一个外人能做出来的事。
古澄神情沮丧,端起茶杯大喝了一口,随后才给宇文君倒茶,无精打采道:“哪怕屋子里吃的糠咽菜,可屋子里与屋外,总归是不一样的。”
宇文君顿了顿,小声道:“你声音小一点。”
古澄刚反应过来,北寒梦便悄然来到这小筑里。
“我以为你会过些日子才能来,至少也是来年开春之后,没想到会是现在。”北寒梦看着宇文君口吻柔和道。
宇文君眼角的余光瞥了眼略显尴尬的古澄,轻声应道:“前些日子武宓来了,我知道你们给了她很大的方便,我这个左膀右臂只在乎实惠,特意过来感谢你们的。”
正当宇文君欲打开空间法器拿出礼物时,北寒梦便释放出一道威压,遏制住了宇文君这个行为,一脸饶有兴致的望向宇文君,道:“你竟然彻底步入归元大关,看这迹象,当是偶然悟了个念头通达所致。”
“恭喜。”
宇文君微微抿嘴,镇安王恭喜过自己,如今又是梦姐姐这么恭喜自己,宇文君心中始终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偶然碰着,见笑了。”宇文君含蓄道。
北寒梦话锋一转道:“你不是特意而来,应该是顺路而来,你我之间,无需在意这些细节,往后你可在灵族放心行事。”
“这是我的心意,亦是陛下的旨意。”
宇文君微微一怔,未曾想到,塞北城之战结束之后,灵族对龙族的友情已升华到了这般境界。
“多谢。”宇文君言简意赅道。
北寒梦瞥了眼古澄,古澄立即让开位置,随后北寒梦才对宇文君柔然一笑道:“最近若是有闲暇,不妨在灵族多逗留一番,恰好我有一件事私密事要跟你说。”
私密事宇文君心里有些莫名……
第五百九十五章 心照不宣
古澄很是识趣的离开了此间。
宇文君一脸迷糊的问道:“何为私密事”
从梦姐姐嘴里说出来的私密事,绝不会是一件鸡毛蒜皮人情世故的小事。
北寒梦脸色微微一沉道:“姐姐和顾雍,如今在何处”
宇文君心里咯噔了一下,为何会突然询问这件事,想了想如实应道:“魔界,可能正在某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着舒服的小日子。”
北寒梦心思敏捷,稍微一想就知晓姐姐和顾雍是被宇文君安排去了魔界,执行某些见不得人的任务。
也许,那两人正在经历着一件可以改变历史走向的事。
“如果知晓姐姐在何处,可否将姐姐带回来”北寒梦声音很轻的说道。
宇文君一时云里雾里,低声问道:“难道灵族皇室发生了一些隐秘之事”
北寒梦微微点头道:“此事的确关乎到了灵族皇室,且还是一件影响传承的大事。”
“前些日子,我冥冥之中有感,姐姐怀孕了。”
“我们姐妹同心,如今姐姐的境界修为大致是跌落到了归元亦或是破极。”
“一旦身怀六甲,无极高手就得耗费修为安神养胎。”
“若他们在魔界正在经历一件重要且危险的事,希望你可以从中斡旋。”
宇文君心中巨震,后背渗出了些许冷汗,原来是这样。
“此事宜早不宜迟,我这就去追寻他们。”
北寒梦言道:“你得留下一道分身在这里,近些日子在这灵都境内招摇过市,虽未有任何线索可言,可我确信,灵都境内,有魔族派过来的谍子。”
“近几日,你需要在灵都露脸。”
宇文君嗯了一声,师娘怀孕,实乃天大幸事。
想起顾雍即将老来得子,宇文君心中亦是荣光万丈。
北寒梦继续说道:“在此之前,灵和王那里你也得走动一番,说起来,他是第一个站在龙族身后的人,比起与人族之间的交道,他更加在意与你的交道。”
“这人虽不讨喜,可有些事,也只有他能做到。”
利益归利益,交道归交道。
宇文君对此心中敞亮。
“那我便先走一步。”宇文君思来想去道。
北寒梦微微一怔,意味深长道:“其实也不用着急,你的精气神已经出卖你心中有事,当平复心境之后,再去做你想做之事,如此不易露出马脚。”
宇文君心神一震,微点头应道:“多谢提醒。”
北寒梦轻声一笑道:“若真的耽误了你的大事,你会不会心中责怪于我”
能让两位无极强者一起出动,自然是非同小可的大事。
宇文君微微摇头,在明魂之山,他已看见了那位名曰孤煜的青年,已知晓顾雍的伏笔,往后只需静候佳音。
顾雍同北寒菲联手,如若有恰当的机会,的确会改变历史走向。
但未必会是宇文君想要的历史走向。
平和应道:“不会,师娘有喜,在我预料之外。”
“这是天大的好事。”
“至于谋略一事,岁月还很漫长,一时的成败也无法证明谁对谁错。”
北寒梦欣慰笑道:“既没有感情用事,又很重感情,你可真是平素枢机,令人无话可说。”
宇文君顿了顿,含蓄应道:“其实我有很多缺点。”
旋即,宇文君转身离去,前往灵和王府邸。
北寒梦看向宇文君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这孩子,兴许还未意识到,他在陛下心里的位置已然超越了许多元老大臣。
在这一次的大争中,他将扮演极为重要的角色。
往深处一想,北寒梦又莫名有些心酸,陛下心中,总归是不喜欢顾雍那人的。
一旦有了成见,有了隔阂,那便是永生永世。
灵和王府,此次宇文君遵循章程,来到王府大门前,通告于门口守卫,没有大张旗鼓,如故人来访。
良久后,身着一袭华美黑色大氅的异瞳王爷出来了。
“好久不见。”灵和王微微一笑道。
哪怕这位王爷的笑容发自于内心,可那绚烂的瞳孔中仍旧透出无穷无尽的算计,这一点是人族国师李洪山无法媲美的。
宇文君从善如流道:“是啊,的确是有很久没见了。”
灵和王做出邀请收拾,两人缓步进入王府内里,那棵老树仍旧在。
快进入正堂时,灵和王忽然说道:“以往我曾对你暗中调查过,按章程而言,我应当没有错过任何蛛丝马迹,可心中隐隐约约,总觉得我错过了一些难以用言语说清的事,且那件事,大概就在我的王府之内。”
话音落下后,两人步入正堂,貌美的侍女已备下了茶水,是出自于人族的江山一片红,柏小卫的最爱。
宇文君稍感意外,应道:“有些时候没有得到,便总会幻想自己得到之后当如何,这大概就是王爷的心病。”
灵和王闻后,先是微微沉思一瞬,随后灿然一笑道:“言之有理,步入归元之后,殿下的心境和往昔果然有所不同。”
两人入座后,宇文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好奇问道:“这茶叶的味道有熟悉,是从哪里来的”
灵和王虽喜爱奢靡之风,但也绝不会为了一点茶叶,去一遭人族世界,这人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情,且将自己的私欲可在某些时刻牢牢控制住。
“上一次柏小卫来到灵都,给唐德送了一些茶叶,唐德又转增于我一部分,这茶喝起来不错,下一次你若是来我这里,可以给我多带一点。”
“不久前武宓来过我这里,本想着让武宓多辛苦一遭,想了想,姑娘家为了一点茶叶而跋山涉水,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而你不同,你是男子汉。”
宇文君抿了一口红茶,也许是气候的原因,这里泡出来的江山一片红,同柏小卫府邸里的江山一片红有些细微区别,味道更淡雅,茶韵则更飘远。
“此次仓促,忘了礼物,得亏你开口了。”宇文君轻微笑道。
灵和王话锋一转道:“据闻近些日子,北海之政颇为敏感,这一战,你得拿下来,只有你拿下来之后,我们才敢对你下更多的筹码。”
我们,便是整个灵族的意志。
很多人都很关心此事,越是棘手的事,越是考验能力与器量。
宇文君也未立即回应,此话难免有些挑拨离间的倾向。
“自然都在掌握之中。”宇文君随意应道。
灵和王爽朗一笑道:“那是最好,你能来特意拜访我,我感到很宽心。”
心照不宣,武宓做事果然有分寸……
第五百九十六章 但愿他吃过了
离开灵和王府后,忽然一缕风落在了宇文君的脸上,是武宓传来的信。
宇文君微微皱眉,小声嘀咕道:“真是麻烦啊。”
随即,回到梦都府简短告别后,便立即横渡虚空回归横龙山。
大殿内,武宓与井寒清已然等候多时了。
“事情还算是体面,但需要更加体面一些,有些事,只是我和井寒清出面,份量显得有些轻薄。”武宓道。
赤元成为北海主帅,统御陈玄大军,以及多位从妖族战场转移至北海的无极强者,自然是让庙堂生起了诸多波澜。
也传出了一些敏感的声音,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风浪在将起之时,便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柏小卫成为了一名酷吏,压住了诸多不满的声音,也成为不少老臣心中的公敌。
这对宇文君而言是一件好事。
对于当下的局势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可还需要一件事情,来堵住悠悠众口,来稳住人心。
故而,皇都设下了一场宴席,号称“明日之宴。”
就在两日后,这场宴席便会开端,无论庙堂衮衮诸公,还是南北诸多名流,都必须亲自上场的宴席。
这样的宴席,命武宓与井寒清前往,确实显得形单影只了一些。
宇文君心里只是觉得有些麻烦,或许这件事本来不麻烦,可宇文君急着去魔界找到顾雍与自己的师娘。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出现了明日之宴。
不能说这场宴席形式大于内容,只能说形式与内容旗鼓相当。
可宇文君更明白一件事,一旦自己出现在明日之宴中,就自然要面对诸多不同的声音,会被一些无可避免的人情世故拖住,甚至还要面临一些老狐狸们明里暗里的算计。
平日里,宇文君不惧怕暗斗,甚至还喜欢暗斗,可当下,无疑对宇文君是当头一棒。
具体会是怎样的招数,宇文君心中不好猜测,但刁难肯定是会有的,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况且柏小卫不惜成为了一名酷吏替宇文君稳住了某些局势。
宇文君顿了顿,望向井寒清,问道:“你口才如何?”
井寒清微微一怔,微微一想便心领神会,含蓄应道:“我是八顾之一,口才尚可。”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此话听着像是一句明褒暗讽的话。”
八顾之首的口才竟然不行?
井寒清笑而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宇文君心思微动,道:“近两日你养精蓄锐,明日之宴上的唇枪舌剑,便指望你挑大梁了。”
整个大殿内仿佛空间凝固了一瞬,井寒清还未开口,武宓便弱弱的言道:“其实有些话,从你嘴里说出,能硬气些。”
井寒清八顾之一,可也是一个姑娘家。
姑娘家擅长胡搅蛮缠与狡辩,是多数人心里的成见,兴许就连宇文君自己心里都有这样的成见,何况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狐狸们。
宇文君思量道:“就这么定了,明日之宴只不过是一个过场,比起斗嘴,我更喜欢用断念杀人。”
武宓无奈一笑道:“王长生之死,很多人都算在了你的头上。”
“也许会在某些关键时刻,翻出一些旧账,尽管没有证据,可很多人心里有数。”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没有证据的事,就不要胡说,他们的确心里有数,可只要我们足够强,他们心里再有数,那又能如何?”
“大争之世,只有无尽的生死抉择,永恒的利益冲突。”
“贵族也好,寒门也罢,谁给口吃的,谁就是爹娘父母,谁要是不给口吃的,谁就是不共戴天的生死大敌。”
“只要有些尺寸拿捏好,便不会有事,伏城尚且年轻,活的还不够通透,可谢一鸣是一个明白人,人皇陛下是一个明白人,丞相大人也是明白人。”
“明白人的数量多过糊涂人的数量,就无须在证明什么。”
“如今多行霸道,少行王道,才是正主意。”
此话云淡风轻,又重若千钧。
武宓和井寒清微微低头,就这么干。
两人还未反应过来,武宓便察觉到宇文君真元涌动,看着王座前方的宇文君,武宓笑道:“看来是真有急事啊。”
井寒清也察觉到了一股异样真元,却没能发现端倪。
眼前的宇文君,只是一道龙影分身,本体早已经横渡虚空离去。
两日光阴,想要带回某些人是真的足够了。
……
……
魔界,边境,某座小山上,一座木屋。
木屋里,北寒菲睡在顾雍亲手编织的躺椅上,手旁边便是泡好的花茶,只不过花茶里有些许药材,味道有些古怪。
就连北寒菲这张躺椅都有些古怪,手艺不行啊,线条粗糙,虽说触感柔软细腻,可论美观,真的是不敢恭维。
花茶里的药材,是一些北寒菲不甚了解的药材,味道介于甜与苦之间,滋味还很绵长,北寒菲也没想到,顾雍还懂医学。
厨房里,顾雍正在切菜,切菜的刀法很是粗糙,肉丝都能切成肉条,一些蔬菜若刀工过硬,是可以切的颇有美感,不过在顾雍这里,蔬菜就是蔬菜,要什么美感。
在煮饭这件事上,男人似乎总是要比女人更有天赋一些。
初期顾雍什么都不懂,北寒菲手把手教导几日后,顾雍便学的有模有样,一个人生火,一个人烧水,一个人煮饭,不需要有人打下手。
而回想起在混沌空间里的那些日子,北寒菲每一次煮饭,都需要顾雍过来打下手,或是添柴,或是加水,总之总会有一两件事得让顾雍这样的懒汉亲力亲为。
如今自己一个人做饭,面对生活上的琐碎,顾雍发觉自己一个人真的可以做到许多事,完全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他也不明白,为何这个娘们以往每一次都要想方设法的麻烦一下自己。
其实顾雍并不知道,他刚学会这些事,新鲜感还未过去,故而觉得一个人做一些事颇有意思。
生活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只是这些学问,总是被世人以这样的那样的借口理由给忽略掉了。
今日是红烧肉,外加甲鱼汤,白米饭。
菜样简单,但味道有保证。
忽然间,顾雍心中有感,望向了窗户之外。
“但愿他已经吃过饭了,要是没吃,也只能喝汤了。”顾雍心里念道。
良久后,一位锦衣青年到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 是个小子
宇文君未进入堂屋,而是径直来到厨房里,顾雍没有身着围裙,穿着还算体面,手里还拿着一柄菜刀,师徒两人面面相觑,久久无言。
这有些意外,顾雍会做这些事情
但愿这件事,永远都不会被景佩瑶知晓。
顾雍手里的菜刀仍旧悬在半空中,微微眯着眼,古怪问道:“看够了没”
宇文君轻微咳嗽了一声道:“够了。首发更新”
顾雍又说道:“你来的有些突然,没做你的饭。”
宇文君含蓄一笑道:“我吃过了,可以等下一顿。”
“说起来,我并未吃过你做的饭。”
顾雍似笑非笑,脸上浮现出些许皱纹,顺手将菜刀放在案板上,长叹息道:“你这话说的不够聪明,其实我也没有吃过你做的饭。”
宇文君顺势应道:“其实我也不会做饭。”
顾雍愣住了,玩味一笑道:“也许是那个小丫头境界修为还不够。”
“你进入了归元,但看着根基略有虚浮,当是偶然碰着,而非自身根性所致。”
“看来近些日子,你经历了许多事,不然也绝不会偶然碰着。”
锅里的肉汤开始沸腾,宇文君提醒道:“该出锅了。”
只是出锅而已,宇文君还是可以用大勺子将肉汤归纳至器皿中的,一旁的顾雍见状笑而不语,心想着,这小崽子虽说懒散了一些,但眼色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不久后,红烧肉与甲鱼汤上桌。
北寒菲见到宇文君亲至,也颇感意外,脸上有些许茫然懵懂,较之以往,少了几分清澈的灵气或者道韵。
民间有一句俗语,一孕傻三年。
这句话用在北寒菲身上似乎也不为过。
如梦姐姐事先猜测的一样,师娘现如今的境界跌落至归元初期,估摸着再有几日,就要跌落至破极。
如今大战正酣,在这样的地方安神养胎,着实是有些危险。
“恭喜。”宇文君诚心诚意道。
虽说没做宇文君的饭,可顾雍还是给宇文君安排了一双筷子,可以尝尝红烧肉的滋味如何,宇文君也没客气,接连吃了三块,味道很顶,都是人情味。
“你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找我们”顾雍试探性问道。
一旁的北寒菲也略有些心神不定,这段日子,大致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她身怀六甲,心上人为她洗衣做饭,打理日常琐碎。
这大致是说书人嘴里才会有的喜乐日子。
宇文君放下筷子,自顾自倒了一杯水,微微调整思绪,如实说道:“是梦姐姐让我来的,她心中有所预感,我来了之后,证明梦姐姐的预感如实。”
“这一次来,是要带回你们返回灵族。”
顾雍与北寒菲同时陷入了沉默。
屋子里很安静,甲鱼汤的热气略有些晃眼。
须臾后,顾雍沉思道:“我和那位帝王的关系并不是很好,若是去了,难免又会生出许多波折,而当下我不能走。”
“我在等一个机会。”
“如果我猜测不假,扶摇女帝可能也在等一个机会,虽说并未感应到她的存在,但我觉得,她应该距离我不远。”
在大是大非上,宇文君从来不会有任何犹豫,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自己的师娘,看着顾雍说道:“你们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一起回去,一起安神养胎,至于政事与战事,自然会有愿意操心的人去亲力亲为。”
顾雍闻后,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看着颇有豪气,眉眼之间,尽是气吞山河。
“这一次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可以青史留名,为了人族和灵族往后可以少些伤亡。”
这便是顾雍的回答。
很简单,却是顾雍的绝对意志。
宇文君。
第五百九十七章是个小子
略有遗憾,可这一次来,他总要带一个人回去。
“师娘跟我一起回去,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如何”宇文君问道。
顾雍看了看北寒菲,北寒菲的脸上是依依不舍,她陷入了这种市井小民的安乐生活中,为何幸福的光阴总是短暂的
其实可以更漫长一些的,北寒菲的心里这么想着。
顾雍眉眼之间,满是柔情,难得一次轻声细语的言道:“这孩子说的不错,你留在我的身边着实有些危险,待得战事结束之后,我自然会回去找你,到了那时,那位帝王当也会容得下我这么一个人。”
北寒菲一脸置气的望向宇文君,道:“你就不应该来找我们。”
宇文君:“……”
宇文君无话可说,怀孕的女子,自然希望夫君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他着实有些煞风景了,如果一开始,没有将他们安顿在魔界探查情报,就不会生出这些波折,想到这些,宇文君对面前这对多灾多难的情侣心生无穷愧疚之意。
顾雍安抚道:“乖,听话。”
“我会平安回去的。”
“回去的时候,陪着你看夕阳,看日出,再去九彩湖那里散散心。”
北寒菲眼角溢出晶莹泪花,一句话也不说。
顾雍给北寒菲夹了一块红烧肉,轻声细语道:“不过是短暂的分别而已,往后岁月漫长,我们有的是时间长相厮守。”
北寒菲夹起红烧肉喂入嘴里,咀嚼了一番口齿不清道:“又不是现在就走,明日再走。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北寒梦也很挂念自己的姐姐。
顾雍抿了抿嘴,又给北寒菲盛了一碗甲鱼汤。
宇文君忽然问道:“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顾雍和北寒菲均一脸茫然,同时摇了摇头。
北寒菲略有哀怨道:“如今还不知是男是女。”
宇文君开启龙眸,望向师娘的肚腩,内里蕴藏无穷生机,向阳而生,更伴随一股难以言表的大势,仿佛一念之间,便可创造出森罗万象。
“是个小子。”宇文君道。
其实顾雍和北寒菲都不在意是儿子还是姑娘,他们在意的是自己有了血脉传人。
有些事,无需宇文君明言,顾雍与北寒菲均心里有数。
这孩子无论是女儿还是儿子,往后岁月中,有极大可能成为下一代灵帝。
无极与无极的后代,其天赋根骨,已无需多言……
顾雍沉思了许久后,说道:“就叫北寒顾,如何”
北寒菲噗嗤一笑道:“不错,大道至简,尽管我知晓你这是临时起意瞎编的。”
顾雍含蓄一笑道:“多少还是动了些脑子的。”。
第五百九十七章是个小子
第五百九十八章 一人
入夜,宇文君和顾雍一同下厨,饺子,汤羹,炒菜,烤肉一应俱全,两人都对做饭一事不懂门道,便想起什么就做什么。
卖相不好,但烤肉一事,宇文君还是有些心得体会的。
烛光明亮,照耀屋子角角落落,香味扑鼻,北寒菲坐在主位,看着如此殷勤的师徒二人,心想着若是永远如此,那该有多好。
北寒菲尝了一口宇文君的烤肉,滋味甚至不错,口感蔓延开来后身心一阵舒畅,好奇问道:“你给佩瑶这样付出过吗”
宇文君斩钉截铁道:“没有,前些日子佩瑶也曾主动要求我煮饭,不过被我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为此,还和我有所置气,其实现在还在生气,但我太了解佩瑶,一旦我主动一回之后,后面就会没完没了的。”
“当然了,她若是肚子里有了动静,我还是能够主动的,真到了那时,自然也就充满了动力,不过当下,我是真的没有动力。”
北寒菲淡淡的白了宇文君一眼,想要开口训斥,可是刚吃了人家的烤肉,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一旁的顾雍不知是有所体会,还是出于为夫人出口气的想法,一本正经的对宇文君说道:“男人一定要学会爱自己的老婆,为老婆付出一些,也是理所应当,不然时间长了,你就会觉得夫妻生活也没什么意思,再长久一些,便会觉得人生也毫无意义,为自己的老婆煮饭吃,不算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宇文君闻后,理直气壮道:“我愿意为了她去死,但我就是不愿意为她做饭。”
顾雍:“……”
北寒菲:“……”
真男人大概就是这样了……
宇文君话锋一转道:“两日后,人皇将会举行一场宴席,号称明日之宴,我得去一次,斗嘴的事交由井寒清,虽说是一场和平盛宴,但或多或少会有一些锋芒暗藏其中。”
“北海之政,再度牵动了诸多敏感的神经,我在等一个机会,将北海之政彻底的解决掉,那时,我手中可能会沾染诸多人族的鲜血。”
“所以,我不希望你留在这里把握那个机会,即便把握住了机会,也希望你能够给灵族更多的好处,毕竟小家伙日后会是灵族的帝王。”
一码归一码。
顾雍是人族,心里为人族有所着想,总归是理所当然的。
“当真会很麻烦”顾雍问道。
宇文君默默点头道:“比你想象之中的麻烦,早晚都会撕破脸的。”
顾雍叹息了一声,内斗一事,他一向都不擅长。
“我会相机行事。”顾雍应道。
内部的敌人最难化解,因为有时根本不知该从哪里下手,若是不下手,又会感到异常的恶心,一旦下手,又有可能会成为千古罪人。
只能说,扶摇女帝当初杀的人还是有点少。
人们渴望和平,心里却又想着有朝一日变得强大之后,去将别人有意无意的欺负一下,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一丝丝这样的天性。
……
……
次日,早饭过后。
顾雍一路相送十余里,分别之际,北寒菲更是一步三回头,眼角有泪,却很倔强的没有流落下来。
宇文君心里觉得有些揪心,他知道这个孩子来之不易,也明白,他们能在一起,更是来之不易。
凛冬时节,雪花不解风情,自顾自飘落尘世间。
待得北寒菲与宇文君彻底消失在顾雍的视野里,顾雍掸了掸袖子上的雪花,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暖心一笑道:“这也能勉强算是共白头一回了。”
灵族,梦都府。
宇文君如约带着北寒菲回来了,妹妹北寒梦心情甚好,挽着姐姐的衣袖,更是时不时的贴在北寒菲的肚子上听一番。
“真好。”北寒梦笑意盈盈道。
两姐妹自然要说一些体己话,宇文君一时半会儿也插不上嘴,涉及到了政事,他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师娘知晓太多。
临走之前,宇文君留下了《青龙决》作为小师弟出生之后的见面礼。
这个小家伙,往后无疑是盛宠于一身的。
至于顾雍和灵族皇室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们,宇文君暂时不会插手,他心中只有师娘肚子里的孩子,这个孩子必须自然出生。
皇位之争,自古以来都颇为惨烈,宇文君信得过灵帝陛下,却信不过其余的王爷们,以及灵帝陛下其余的孩子们。
先让这两姐妹团圆,过上一段姊妹情深的悠闲日子之后,宇文君便会想办法将师娘带回龙族的秘境空间,那里有师尊镇守,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且宇文君临走之前留下的不仅仅是青龙诀,更是在师娘体内留下一道龙气,一旦师娘稍有异动,那一道龙气便会瞬息将应龙召唤而来。
但这些事,北寒菲不知情,北寒梦不知情,唯有宇文君一人知晓。
横龙山。
宇文君归来后,本以为会有人来做客,要么是皇都那里会来一部分的说客,且这一部分说客多数出自于白鹿书院,亦或是谢一鸣过来商谈一番明日之宴,结果很安静,井寒清还在养精蓄锐,武宓也在忙碌盘龙的大小事宜,忽觉有些冷冷清清。
等不来人,宇文君便索性过上了逍遥自在的小日子,泡茶,听听小曲儿。
然而,令宇文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有人来了,来的人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妻子。
大殿内,舞女助兴,婀娜多姿,曲调悠扬较为平缓,适合在月光下弹唱给自己的情人,宇文君姿态更是潇洒如意,翘起了二郎腿,桌子上是自己喜欢的龙泉清水,与灵族上供的上等葡萄。
这一幕,尽数映入景佩瑶的眼帘之中。
整个大殿陷入了莫名的安静中。
舞女们也莫名停顿了下来,宇文君微微挥手,众人微鞠一躬徐徐退下。
景佩瑶看着宇文家这幅放荡不羁的小模样,没有动怒,反倒是嘴角微微上扬道:“记得昔日在白鹿书院时,你富有文采,懂得生活,有些公子做派,如今看来,你是随心所欲,无为无不为。”
“与你比起来,我的境界还是不够啊。”
进入归元后,景佩瑶看宇文君的眼神与以往明显有所不同。
打扰了宇文君的雅兴,宇文君也只是觉得有些突然。
“你要赴宴”宇文君问道。
景佩瑶点头道:“可惜我形单影只,只能孤身一人赴宴。”
“是真的一人。”
第五百九十九章 我再抱一会儿
宇文君提起了精神,细算起来,北海这一方势力,如今只有三人,景佩瑶,小皇月,楚谨言。
楚谨言得陪着小皇月修文武之道,景佩瑶一人代表北海,坐在那张椅子上,着实是势单力薄,又是个小姑娘,老一辈的人,定然会觉着,一个小姑娘较为好欺负。
宇文君微微探出手,混沌气蔓延开来,一道巨大的混沌引手瞬息之间握住景佩瑶的娇躯,景佩瑶见状,立刻运转紫薇真元抗衡,只可惜就他们两人而言,破极与归元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壁垒。
如玉美人终是不受控制被宇文君揽入怀中。
女帝传人微微挑眉,眉眼中有些许纯粹的杀意涌动,凝声道:“这算是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吗”
一些女子天性好强,何况女帝传人。
这幅随意姿态,激起了景佩瑶的好胜心。
可惜她没有办法,如今真不是夫君的对手。
宇文君徐徐言道:“你一个人,着实势单力薄了些,赤元是北海元帅,名义上亦是北海一员,她可站在你的身后,替你保驾护航,端茶倒水。”
“如何”
景佩瑶尝试用力挣脱宇文君的怀抱,却察觉四肢百骸似是被封印,无法动弹,便是引以为傲的紫薇真元,也受到了龙族帝气压制。
“那味儿不纯,我就是我,不需要衬托,一个人,一片海,就是绝世。”景佩瑶沉声道。
宇文君低头看向妻子倔强的容颜,凝声道:“当真不考虑形式吗”
“那你为何又要来到这里”
景佩瑶眼眸之中的锐意更盛,凝声道:“明日之宴,事关重大,你却不告知我,若非武宓传信,我可能还蒙在鼓里,你为何不告知我”
本意是来兴师问罪,如今境界有差,景佩瑶也是有心为力,就连自己也入了人家怀中,真是越想越气。
宇文君无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武宓哪里都好,就是某些时刻,考虑的过于周到了,但这件事,于情于理,景佩瑶都有权知晓。
“你想怎样,便怎样,此事我无法掣肘你。”宇文君妥协了。
令宇文君担忧之处在于,景佩瑶身旁没有个可以斗嘴的人。
景佩瑶自身,似乎也并无雄辩之才,是个心性平厚的姑娘。
景佩瑶微微咬牙道:“可以放开我了吗”
宇文君笃定的摇了摇头道:“不能。”
“我再抱一会儿。”
景佩瑶瞪大了眼睛……
皇都,晋华宫内。
身为明日之宴的场地,自然是要提前安顿好座次。
主持此事的是李洪山与秋清大人。
文武百官的位置,只需按照惯例即可。
可是上三座,有南王,北王,以及诸多南北上了年纪的名宿,此类人虽并未参与大战,却可在无形之中影响官场风气,把控某些人的仕途前景,在一城一地中也有颇高声望,自然也不能怠慢了。
战绩而言,恒昌宗自然也在上三座之列,位置略高于北王与南王。
可还空了一个地方。
那便是北海的位置。
这个位置该如何安顿,无人知晓景佩瑶是和宇文君夫妻同心,还是各自为政。
且这个位置一旦摆放好,日后想要取下来就很难了。
李洪山眼角的余光撇向丞相大人的侧脸,这是一张还算俊朗的侧脸,可惜上了年纪,有些暮气。
“北海的牌位,以丞相大人的眼光来看,到底是放还是不放”
秋清莞尔一笑道:“有些事,你我均心里有数,国师大人为何要让我来背负这个黑锅。”
谁一旦决定放下北海的位置,谁便会成为庙堂的公敌。
打压都还来不及呢,何况还要提位。
北海有人,名曰景佩瑶,是。
八顾之一,是女帝传人,是北海当下的主人。
于情于理,都得安顿。
大殿内,不仅只有李洪山与秋清两人,两侧之地,还有手握铁笔的史官,今日之决定,将会详细记载于史书之中。
万难之际,大殿之外进来了一人,另外一位丞相大人来了。
柏小卫难得提高语气开口说话一次,眼神明亮浑厚,郑重言道:“欺负一个小姑娘,不是我人族该有的气度。”
“将北海牌位与恒昌宗牌位并驾齐驱,是我的决定,你们只需遵守,骂名我来背。”
李洪山闻后,没有丝毫犹豫放下了北海的牌位。
秋清看向此刻的柏小卫,含蓄一笑道:“你是一位政客,也是一位剑客,今日,我总算是看见了你的锋芒。”
柏小卫微低头道:“偶尔亮剑,还望大人莫笑。”
秋清还未回复,李洪山却对柏小卫阴阳怪气道:“剑乃双刃,有时锋芒太烈,会伤到自己的,大人还需更谨慎些。”
柏小卫未回应李洪山,懒的回应,这无疑是一句不冷不热的废话。
只是不知,一旁的史官,该如何记录柏小卫这一剑的锋芒……
大胜之后,皇都再一次热闹了起来,伏城,谢一鸣等南北名流,陆续涌入皇都,有些人讲究牌面,要么是甲等战马拉车而来,要么是异兽拉车而来。
倒是谢一鸣较为朴素,只是乘坐了一辆简单的马车,拉车的还是两头小毛驴,虽是南王,其实谢一鸣在文坛也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历代文人墨客,都喜欢以毛驴为坐骑。
一时间也在皇都达官显贵之中,引起颇多好评。
诸多老一辈的人物来到皇都之后,并未去拜访平王殿下,亦或是其余的显贵人物,而是走向了那街道巷陌里,品尝皇都的小吃,俨然一副旅人姿态。
大体上,不慌,不忙,似在经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一切,都被蒲维清映入眼帘,白鹿山最高的地方,风雪不算盛烈,蒲维清的头顶并未积累多少落雪。
“长大了之后,便是成年人,成年人与成年人,总是不对付。”
“可成年人的范围太大,有二三十岁的,也有四五十岁的,更有六七十岁的,以及一些老不死的。”蒲维清自言自语,眼神有落寞,也有骄傲。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不知何时,康长治来到了院长大人身后,徐徐言道:“部分白鹿书院的学子,已悄悄离开了书院,举起了恒昌宗的旗帜,个别人,也举起了北海的横幅,要么都带回来,免生祸事”
蒲维清闻后,笑着摇头道:“不必,可以阻断形势,却断不了心意。”。
第六百章 畅言
次日上午。
寝宫梳妆台前,宇文君微微整理景佩瑶的裙角,这是一身墨金色的长裙,色泽深沉内敛,微微晃动之间,光芒忽闪,似刀光剑影正在涌动。
看着镜子里的一代佳人,宇文君恍惚看见了扶摇女帝的当年。
整理完裙角之后,宇文君又轻微给景佩瑶打理后面的秀发,光滑细腻,犹如宝镜丝。
“你今日很美,超越了你我大婚当日的那种美。”宇文君由衷感慨道。
若是以往宇文君说出这般话,景佩瑶或许心中滋润,也会觉得有趣,此刻景佩瑶的脸上挂着一丝霜色,言道:“莫非你只会觉得我很美……”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其实也很有威严气态……”
景佩瑶险些笑出声了声,看向镜子里的宇文君,身着一袭黑色的龙服,同样深沉内敛,同样华美。
这边是书上所说的龙章凤姿了。
可惜他们都已不是少年少女,所谓的虚荣心与自我满足,已被尘世消磨的所剩无几。
“该走了。”
恒昌殿外,井寒清与两位内阁成员在外面候着。
武宓今日并不会抛头露面,她需要躲在暗处,仔细观察这个世界正在发生什么。
良久后,宇文君孤身一人走了出来。
井寒清见状,脸上流露出些许诧异,小声问道:“夫人呢?”
宇文君瞥了眼皇都方向,言道:“她先走一步,此刻应该已经到了。”
……
……
晋华宫,礼乐升平,剑舞助兴。
文武百官齐聚,铜炉里紫烟氤氲,仿佛盛世开端。
人皇大座之下,则是恒昌宗与北海,继而是南北二王,其次是南北名宿,文武百官。
随着人皇缓缓起身,礼乐声戛然而止。
“诸位,塞北城一战过后,换得这短暂的和平,朕欲问明日如何,故而设下这明日之宴,诸君可畅所欲言。”人皇声音很轻,却响彻在每一个人耳边。
此言落下,诸多官员望向北海那个位置,只有景佩瑶一人,身后无侍女,无随从,形单影只,在这大殿之内,显得格格不入。
而宇文君身后好歹还有井寒清以及两位恒昌宗的内阁成员。
莫非近些日子,夫妻二人感情不和?一些人心里闪过这样的想法。
今日,柏小卫也在这宴席之上,近些日子,死在柏小卫剑下的好事官员虽不是很多,但终归是死了,犹记得上一次举行宴席,柏小卫一不小心,一剑斩断某位北方名宿的耳朵,回想当初,历历在目。
虽今时不同往日,可畅所欲言一事,在这样的场合下,更像是一桩笑谈。
大殿内陷入了沉默,如腐朽的老树在风中一言不发。
国师李洪山见状,眼角的余光观摩了一番陛下含蓄的神色,微微提高嗓门,对着众人喊道:“诸位,明日之宴,是问明日如何?”
“而非今日该当如何。”
众人思虑了须臾,南王谢一鸣露出一脸和善笑容,徐徐言道:“而今大争仍在继续,妖域虽元气大伤,但仍有一战之力,之战,而今尚未分出胜负,依我之见,当养精蓄锐,以备不时之需。”
“而今当重农,至于贸易往来一事,则一切如常。”
“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北王伏城今日不打算开口,虽然都是王,然谢一鸣成王之前就是南方领袖,成王不过是一个加冕,诸多事伏城心知肚明,他今日在这里,最好还是别说话,以免多说多错。
谢一鸣言后,其余诸位,再无言语,名宿们亦是如此。
兵部尚书大人孔冲见状,环顾视野,忍不住放声笑道:“各位平日里,均可写出泰斗文章,对于家国大事,颇有建言,如今实战就在明日,诸位却安分守己,不知诸位的风骨,还剩下几斤几两?”
一个又一个文武大臣脸色微微发黑,衮衮诸公,难道就你一人有风骨?
此话实乃官场之大忌。
宇文君嘴角微微上扬,事到如今,竟然无人给恒昌宗找茬,无人给北海找茬,眼角的余光忍不住瞥了眼柏小卫,那柄剑,当真是锋利,甚至可压抑人性。
既如此,宇文君便不客气了。
微微咳嗽了一嗓子,声音很轻,却在大殿之内来回萦绕。
一个个老臣们,流露出复杂的眼神,看着那高座之上少年得志的年轻人。
不过部分臣子,到是对宇文君流露出些许赞赏,也只是些许,不能太多。
这位年轻人是一柄锋利的刀子,他很适合当下这个时代。
他能出现在明日之宴,就意味着明日自然能上那波涛万里的战场。
国师大人见状,会心一笑道:“八顾之首,可有何指教?”
宇文君神色自若,缓缓开口道:“何为明日?是求得一个太平时代,还是要屹立浪潮之上万古不朽?”
众人闻后,脸上流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小小年纪,还学会打这等哑谜?
人皇忍不住开口问道:“依你之见,当如何?”
宇文君道:“我也不知,如今大争之世,一人一言一剑,实在是微不足道,需得凝聚数把利剑,一同破开这混沌不堪的乱世。”
“王道,霸道,诡道,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少内斗,共御外敌。”
此话一出,当即有一位北方名宿不乐意了,此人白发苍苍,年轻时也曾是庙堂一言官,阴阳怪气道:“不知宇文宗主觉得,人族何时有过内斗,可否举例言说一二?”
大殿之上,落针可闻。
很多人都在等着宇文君如何回答,甚至就连颇有风骨的兵部尚书大人也竖起了耳朵。
宇文君不急不躁,瞥向这位名宿,淡然一笑道:“就是此时此刻,方才你这话,可是冒犯到了我,很可惜,我不是一个记仇的人。”
这位名宿顿时哑口无言。
辞色锋利,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宇文君也不过是初窥门道而已。
孔冲却言道:“百花齐放,是人才百花齐放,还是势力百花齐放?”
宇文君反问道:“那大人觉得呢?”
孔冲微微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宇文君身后的井寒清又言道:“自然是人才百花齐放,如今大争开始,还未涌现出新的将星,如我恒昌张本初,虽言是将星,还未打过一场大仗,如大将军岳擘,他本就是上个世代的门将。”
“我们的确需要一些新气象,若无新气象,何为明日?”
“若明日如今日这般,那还是明日吗?”
人皇陛下顿时一乐,大笑道:“此言犹如一缕强劲春风,甚是冲耳。”
“诸位,头已开了,还请畅所欲言。”
……
第六百零一章 人心就是这么老的
“不知佩瑶姑娘,对于百花齐放一事如何看待?”
说话的人是北方名宿,出自于申屠家族,曾与赫连家族有旧,互有姻亲,其人名曰申屠备,境界修为在归元后期,就年纪和资历而言,他在归元后期,着实属于天赋不高了。
过往申屠家族倒是不曾与扶摇女帝有所冲突,忽然被这么一问,宇文君也感到颇为意外,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一言不发的伏城,伏城脸上稍显诧异,显然伏城对申屠备此举也并不知情。
为伏城造势?
北方诸多家族,一时对北王难以接受,虽有人皇扶持,可地主自然不愿认可这位新王,甚至想要潜移默化之间,将伏城架空,化作听话的傀儡。
申屠家族此举,无疑是刺中了宇文君较为敏感的那条神经。
景佩瑶何许人也,乃女帝传人,八顾之一,申屠备虽然资格尚在,可称呼佩瑶姑娘,按照常理属实是僭越了。
伏城不会如此直接,申屠家族主动出面,如此一来,伏城就自然会与宇文君渐行渐远,至于往后伏城是否会真的坐稳王位,那便是往后的事了。
很多文武大臣,均自然而然看向那盛装出席却形单影只的姑娘。
宇文君没有开口,此事他无法开口,一旦开了口,佩瑶会责怪自己的。
可是环顾四野,便是大将军岳擘,也流露出了些许耐人寻味的眼神。
宇文君身后的井寒清,刚欲开口,却被宇文君暗中遏制。
景佩瑶面色如常,仿佛并不知晓自己此时此刻正在一场风雨中。
凝望向申屠备,徐徐言道:“北方家族众多,理当齐心协力,放下私人恩怨,共御外敌,而我北海,也愿略尽绵薄之力。”
申屠备闻后,忍不住讥讽笑道:“不知姑娘认为,何为绵薄之力?”
景佩瑶冷哼一声道:“北海有阵法,可强杀多位无极高手,不知这份绵薄之力,可还符合你的心意?”
“更不知你申屠家族的绵薄之力,又可到何等地步?”
申屠备忽然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陷入了一个浅薄的语言陷阱,谨小慎微了半辈子,却着了道,想来也是讽刺啊。
“自当是倾力而为。”申屠备不冷不热道。
景佩瑶却再度凝望向申屠备,笑道:“若论位置高低,我在你之上,论实力我也在你申屠家族之上,还望你往后可改口,称呼我为殿下。”
申屠备瞪大了眼睛,刚欲反驳,却只见景佩瑶眼眸中紫光涌动,对视的刹那间,申屠备顿觉神魂不稳,险些一口逆血喷涌而出。
竟然已将紫薇真元修炼到如此境界?
年轻姑娘与年轻男子一样,都有着年轻特有的锋芒与锐气。
景佩瑶话锋一转道:“诸位家中府库,都有不少珍藏,百姓虽苦,却没苦到诸位的头上,与其在这里夸夸其谈,不妨拿出各类资源,支援前线将士。”
“据我所知,此次参与战役的世家大族,似乎并无多少,甚至暗中还有人下了不少赌注,战事,是需要流血牺牲的,而谋略,自然有谋略的人运筹帷幄,诸位还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能显得体面些。”
宇文君嘴角上扬,他一直担心景佩瑶不会斗嘴。
其实景佩瑶并不擅长斗嘴,此话也只不过是实话,也说出了人皇陛下心里话。
世家大族,是历代君王都颇为头疼的一个集体。
有些话人皇无法言说,秋清无法言说,柏小卫也无法言说,只有景佩瑶同宇文君这样的外人说出来,才颇为合情合理。
且今日之论调,在天黑之前,便会传遍大街小巷。
世家大族里没有人才?
其实人才不在少数,可这一类人才,往往勇于私斗怯于公战,是得整改一番风气了。
景佩瑶此言一出,大殿之上再度陷入了短暂的平静。
若有贡献,便拿出账册,若有军功,便亮出伤疤。
宇文君微微一顿,言道:“他们稳固地方政局,也算是功不可没,内政一事,也得有人为之。”
景佩瑶顺势言道:“是啊,看家护院,总得有人为之。”
众人:“……”
大殿之上,气氛越发微妙了起来。
……
……
皇都郊外,雪漫千山。
蒲维清和龚岩各自手握弓箭,于深山之中游猎。
“我以为你会参与这场宴席,结果你没去,不符合身份,你就这么放心,将一切交给年轻人?”龚岩问道。
狩猎一事,讲究运气,虽说雪地里有诸多猎物留下的脚印,可两人仔细搜罗了半天,并未看见鲜活的猎物。
催动真元虽可一念如愿,可那样便少了诸多趣味。
冬季,真的适合游猎。
蒲维清一脸慵懒笑容,道:“小丫头那里,代表的门庭是北海,宇文君那里代表的门庭是龙族,我如何插手?”
“不知不觉间,我也觉得自己上了年纪,年轻人做事有年轻人的章法,有些时候老一辈管得太多,对年轻人亦是一种拖累与负担。”
龚岩略有担心道:“可年轻人往往脾气不好,你就不担心殿前溅血吗?”
蒲维清一副云淡风轻的惬意模样,笑道:“老一辈的人敢主动招惹的年轻人,是因为他们算准了那一类年轻人会因为道德,资历,以及吃相等缘由,不会对自己下黑手。”
“可真的遇到了敢对自己下黑手的年轻人,老一辈的人又会立马改变说法与态度,人总是这样随机应变。”
“其实人的心,也是这么慢慢变老的,我始终觉得,这样老去是一件极不体面的事情。”
殿前溅血是不可能的。
刚获得一场胜利,殿前溅血便意味着内部不和,无论多么不要脸的老人,都无力承担这样的罪过。
龚岩的视野中,出现一头不大不小的野猪,约莫一百斤左右。
刚欲张弓搭箭,那头野猪便提前察觉,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了雪林中。
“看来今日难得开张。”龚岩一脸沮丧道。
蒲维清道:“那也挺好,愿世间少些杀戮。”
龚岩道:“这场宴席过后,你觉得如何?”
“是伏城彻底上位,景佩瑶腹背受敌,还是宇文君沦为众矢之的,导致南北世家合力对抗之?”
蒲维清脸色无丝毫变化,淡淡然的表示道:“不知道。”
“我也管不着,可我觉得,百姓的舆论才是真正决定明日之宴的走向。”
龚岩恍然大悟,自愧不如道:“受教受教。”
第六百零二章 偶尔流气
明日之宴仍旧在继续。
较为诡异的是,宇文君所提出百花齐放一策,既没有被人反对,也没有人支持,谢一鸣也偶尔打个圆场,谁也不得罪。
直到此时此刻,宇文君才意识到自己想偏了,人皇陛下此举还真是为了团结各方势力,一些势力,明面上去调动,难免会出现出工不出力的尴尬情况,反倒是宇文君和景佩瑶这么唇枪舌剑乱戳一通,将明日之宴的主题升华了。
那就是共御外敌。
就北海主权一事,暂时也无人提出异议。
换言之,令随意一方势力,去占据北海之地,他有把握镇压出以后可能会来进攻人族的神族大军吗?
就算是岳擘,也没有这样的把握,且岳擘本就是人族的大将军,他要做的事,不仅仅只是对抗神族那么简单。
当下局势,陷入了这种僵持当中。
后又有井寒清陈述出当下诸多具体安抚民生的政务。
如大战过后,出现不少孤儿寡母,地方财政受到巨大冲击。
如此形势之下,掌握资源的世家大族,是否需要做出一些具体的实在事情。
其中更是明言,南王殿下谢一鸣,为了百姓,不惜动用大量资源,助恒昌宗扩建横龙四城,安抚流民,使得随风飘零的百姓,有事做,有饭吃。
这很具体,无论是哪一位官员去了恒昌宗地界,只需一眼便可看出端倪来。
更有先前宇文君率领龙族高手,强杀神族五位无极强者,这份军功,虽不如塞北城的胜利来的浩大,可含金量是丝毫不虚。
而那个时候,庙堂之上的衮衮诸公又在做些什么,地方豪强是否依然存在变相欺压百姓的行为?
处理政务,靠的不是一腔热血,而是具体的策略,以及大量的钱粮,资源,而非上位者三言两语,便将所有的事推脱给其余的人。
如此一来,原本想要针对宇文君和景佩瑶的南北名宿,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从哪里找一个理由。
而人皇这一次也没有和稀泥,对恒昌宗更是击节赞赏。
“盛世百姓苦,乱世百姓依旧苦,这个道理我们都明白,细细想来,是我们很多事都做的不够好。”人皇这般言道。
兵部尚书大人孔冲闻后,慷慨激昂道:“是啊,无论局势如何恶劣,一些生活上的难堪,总归是没有难堪到各位的头上。”
在场众人,均一时难以言表,顺带摆出一副表面上的认可。
宇文君看着形单影只,却泰然自若的景佩瑶,想起了不久之前去魔界的事情,微微清了清嗓子,大殿安静了起来。
一时间,谢一鸣也竖起了耳朵。
大将军岳擘也对宇文君的眼神多了些许复杂之意。
只是稍微清了清嗓子,就能让整个大殿安静下来,宇文君算是第一个在近代以来达成如此壮举的年轻人。
饶是人皇陛下也露出一脸和善笑容,问道:“不知宇文宗主要说些什么?”
宇文君也没有说话,而是慢慢的看向大殿之上的所有人,很慢,就是摇摆姿态,要让他们知道,他如今有资格与实力在如此重大的场合下卖一个不紧不慢的关子。
一些老一辈的人见状,尤其是当初和顾雍有过私人恩怨的老人们见状,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给宇文君一顿暴打。
可他们没那样的魄力,世上有贼心没贼胆的人实在是太多。
良久后,宇文君徐徐说道:“前些日子,我为探查情报,去了一次边境之地,大战如今是魔族略占上风,不过这会是一场持久战,一时的输赢胜负也无法证明什么。”
“不过我却在偶然之下,发现了另外一个重大情报。”
说到重大情报时,宇文君又停顿了下来,效仿酒楼里的那些说书人,总是在关键的时刻停顿下来。
这是一场宴席,宇文君也越发觉得这场宴席有意思了起来,所以他也要摆出一些有意思的姿态。
突然间的停顿,令众人心神不宁,便是人皇陛下,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因为陛下知晓顾雍还活着,且也知道顾雍当下可能就在魔界某个风水宝地里默默的蛰伏。
国师李洪山无需陛下暗示,便心领神会的望向宇文君,一脸谦卑道:“八顾之首果然智勇双全,敢孤身一人前往魔界探查情报,据我所知,八顾之首前些日子,也曾屡次进入妖族王都之地,为我人族大军探查情报。”
“不知这一次,在魔界得到了一个怎样的情报?”
在场众人一听此话,纷纷心头一震。
一个人去妖族王都之地,一个人去魔界,这的确需要莫大的勇气与智慧。
便是凌霄强者,想要一人独自去那样的龙潭虎穴,也要得有门道才行。
岳擘看宇文君的眼神,明显与以往有所不同了。
宇文君就等着有人主动来询问他,这人是李洪山,份量足够了。
随即徐徐言道:“边境之地,我偶然遇见了消失很久的扶摇女帝,虽我不知她到底有何想法,可我略微猜测一番,就知晓,她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足以改变历史走向的机会。”
此话一出,谢一鸣顿感双肩一震,南北名宿们粉粉嫩瞳孔放大。
扶摇女帝虽说昔年不如顾雍那般风风火火,可她的威名,震慑了人族太长时间。
她一身修为造化,除却顾雍之外,近乎人族境内无敌手,如今更有紫薇真元加持,其杀力之大,恐难以想象。
倘若塞北城之战,有扶摇女帝这样的绝世强者现身,那么便无需大将军岳擘血战一场,更无需人皇陛下御驾亲征。
谢一鸣脸色变幻不定,是真的狐疑,暗中也有抬高宇文君地位的心思,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不知这情报是真是假?”
怀疑,是在场所有人的本能。
宇文君微微一笑道:“我以八顾之首的荣耀作为担保。”
衮衮诸公脸色微妙,有不少人下意识的将眸光投向了景佩瑶。
景佩瑶面色如常,似乎是正在经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的内心早已在昨夜震动过了,身为夫妻,这类事自然会提前通气。
众人也似乎明白了,为何景佩瑶今时今日孤身一人,却有了一代宗师的大气象。
景佩瑶见状,眼神不为所动,果然都是些老套的小人心思。
景佩瑶本身就有着一代宗师的大气象,这种气象,是浑然天成的。
人皇心中暗爽,顾雍与扶摇女帝一同出手,看来北方暂时无忧啊。
宇文君却又话锋一转道:“这场明日之宴,我恒昌宗与北海,已拿出明日的诚意,不知诸位心里的那朵花,是否也会盛开?”
“我所言,是为百花齐放,而非一两朵花独自盛开,那样显得我们太自私了些。”
……
……
第六百零三章 瞥见了裂痕
明日之宴于傍晚时分落幕,人皇陛下对于这一次的宴席颇为满意。
宇文君、景佩瑶二人首次成为人皇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刀子,破开了某些浑浊局势,南北世家不得已之下,也做出了一些需要付出一定代价的承诺。
而关于北海主权一事,似乎被人刻意的遗忘了。
宇文君也终于敏锐的意识到,暗地里的柏小卫下手是多么的狠毒。
入夜,雪停了,皇都一如既往繁华万千,宇文君和景佩瑶走在曾经熟悉的路上散心。
宇文君瞥了眼景佩瑶的侧脸,觉得她和以往有所不同,一如既往的美,却不在那么的熟悉,走出晋华宫后,景佩瑶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
景佩瑶心中有感,撇过头看向宇文君,怪味笑道:“其实我很反感这种偷看,哪怕是你。”
宇文君不以为意,轻声道:“你的心情似乎不错,如一个寒门学子朝夕之间青云直上。”
代表北海,盛装出席,获得一个不错的结果,背后有着扶摇女帝撑腰,这种感觉着实容易令人志得意满。
可惜宇文君所感觉到的不只是这些。
一个女人,具备紫薇真元,象征着整个北海,权力的种子已开始在心里生根发芽。
想到这里,宇文君心里有些失落,这种失落如清晨的雪花落在屋檐上,落在地上,无人知晓。
无数夫妻,总会在某个时刻走向岔路口,有些岔路是不会重逢的,有些岔路是可以重逢的。
宇文君敏锐地意识到,他和景佩瑶走到了一个岔路口。
至于是否会重逢,他不知。
无论结果如何,他只能强行用平常心去看待。
此刻的景佩瑶完全不知宇文君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你不像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今日在宴席之上,你风采不凡,怎么这会儿,像是忽然间有了心事。”景佩瑶温柔一笑道。
这种温柔,显得过于廉价。
也让宇文君的内心深处,生出一丝丝的厌恶。
宇文君轻声言道:“没事,只是想起了我初相遇的事情,那个时候的你很傲慢,偶尔想起,觉得青春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少年情怀总是诗嘛。”
景佩瑶微微一怔,反问道:“你心里所想起的事情,绝对不止这些。”
宇文君道:“和你之间,便只剩下了这些。”
宇文君停下了脚步,前方是白鹿书院,据闻这一次也有不少白鹿学子,暗中支持宇文君和景佩瑶,这一点很暖心,至少让宇文君的心意不曾被辜负。
“你先去院长大人那里,我一个人走走。”宇文君道。
景佩瑶顿了顿,也没多做他想,便点头道:“也好。”
说起蒲维清,那可是景佩瑶梦开始的地方,若景佩瑶的人生没有遇见蒲维清,兴许,也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农家姑娘,估摸着性子也不会很好,也会有那种无知的傲慢。
她很傲慢,却因为种种原因,成为了有知的傲慢。
也许是年华日渐长大,宇文君偶尔也会忍不住的去想这些事情。
想起来有些伤感。
心念微动,宇文君横渡虚空去了玉溪镇。
他没有回去看望自己的娘亲,也没有去看望自己的岳父岳母,而是来到了龙族秘境空间内。
一位年轻的银发男子,声音甚是沧桑道:“你遇到了谜题,所以想要让我给你解开这个谜题?”
师尊总是可以看出宇文君心中所想,此事宇文君无法寻求蒲维清答疑解惑,也无法寻求柏小卫答疑解惑。
唯有师尊的视野是最浩瀚的,如大道般无情,他的答案,往往大道至简。
宇文君微鞠一躬道:“的确遇到了一个谜题,我的妻子,似乎所在意的,其实一直都不是我。”
“感觉有些受伤。”
“往深处一想,觉得当初种种,似乎不值得。”
师尊没有意外,宇文君说话的口吻很平静,师尊的回答也很平静,道:“一个男人,在年轻的时候,如果不会被爱情所迷惑,那么那个男人将会少走许多的弯路。”
“白鹿书院时,你尚且天真,有一颗赤子之心,被那个姑娘蒙住了心眼,也不算蒙住,只是那时你们心性类似,故而生出怜惜之情,也在情理之中,我本以为,你至少要在三十岁左右的时候,才会明白这个道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我很欣慰。”
“古往今来的至强者,总是与深入骨髓的孤独相伴。”
在宇文君的印象中,师尊很少对自己流露出赞善的神色。
宇文君心里一沉。
师尊看着陷入微茫的宇文君,不紧不慢道:“她能入大人物的法眼,是她命里本来就有这样的造化。”
“很久之前,我便想过,让扶摇那个女人交出北海之地,作为龙族暂时的容身之所,可是后来,你却和景佩瑶成了亲。”
“不过结果都是一样的。”
“当下的北海可以是你的,也可以是她的。”
“你们之间,有缘无分,一开始便是注定的。”
“你的妻子想要立在大道绝巅,想要身怀万端,想要名照古今。”
“她有一颗极其冷酷的心。”
“只是以往你被新鲜感所迷惑,一时没有看出来罢了。”
“切割,是早晚的事。”
“但不是现在,你心中对她仍有眷恋。”
“如今尚无战事,你还是多想想,如何物色一位新的龙族王妃。”
“那只狐狸配不上你,如果你喜欢,可以当做小妾。”
每一句话,都令宇文君振聋发聩。
师尊眼里的风景,看似云淡风轻,却又包含森罗万象。
门当户对的背后,往往都有着极其阴暗而又极其正常的缘由,这便是宇文君的婚姻。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龙章凤姿,哪有那么多的正好,只是一朵浪花罢了,如今浪花停了。
宇文君心里本想着挣扎一番,可师尊却言道:“所有的挣扎都毫无意义,你给不了她想要的,她吃过苦,见过很多不同的风景,个人私情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当你到达一定境界之后,你根本就不会在意你有没有真心朋友,谁又爱不爱你。”
“这大概就是景佩瑶要走的路。”
“她会成为扶摇真正的继承者,如果她败了,还有另一个小姑娘顶上。”
“每个人都想要按照自己的规矩去渡过这一生,你也一样。”
“只是有些规矩可以重合,有些规矩无法重合。”
“你提前看出了端倪,便可以提前去治愈心里的伤口。”
“无须伤感,你应该感到庆幸,扶摇这座门庭,还有些利用价值。”
第六百零四章 月色交织未来
走出师尊的殿宇后,宇文君怅然若失,看着云海翻腾的光景,表情含蓄,似笑非笑。
也终于明白,扶摇女帝曾说过的磨刀石是何等意义。
原来,都是互相的磨刀石。
刀剑过于锋利, 便磨砺的更深刻一些,甚至有时候会忘记,互相都是磨刀石的事实。
如果这一次,景佩瑶没有参与明日之宴,兴许宇文君也不会发现端倪,这种感觉很难受, 却也不是过于难受,一切都合情合理。
不久后,宇文君返回皇都,返回自己的王府。
这座王府是宇文君与平望殿下争取而来,平日里只是一个摆设,内里除了丫鬟仆人外,再无他人,这一次,宇文君带着井寒清以及两名内阁成员,暂时在这里歇息。
赴宴结束之后,就仓促的离开皇都,也有些不太体面。
今夜,景佩瑶大致会在院长大人那里彻夜长谈,一些蒲维清不愿意讲给宇文君的道理,自然会讲给景佩瑶去听。
看见归来后的宇文君神色微妙,井寒清贴心的给宇文君泡了一杯雪域飘香,柔声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我听说,雪域飘香可以静心, 不过在冬季喝雪域飘香,可能会导致凉气入体, 不过对于你而言,这应该无伤大雅。”
宇文君接过茶水,微微抿了一口,细看了一眼井寒清,若有若无的问道:“我的脸色看上去有那么明显吗?”
一旁的井寒清微微点头道:“嗯。”
宇文君玩味一笑道:“我很少会将心事挂在脸上,便是挂在脸上,寻常人也看不出来,你是八顾之一,可看出来也在情理之中,但不可以说出去。”
井寒清一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如实应道:“我自然是不会说出去,因为我也不知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今日的宴席,对我们还算友好,能让你乱掉心境的事,绝不是今日的这场宴席。”
宇文君又喝了一口雪域飘香,轻声道:“你真懂事。”
井寒清抿嘴一笑, 一时欲言又止, 见宇文君想要独自一人静一静,便微鞠一躬离开了。
然而, 刚走不久后,门房那里便过来禀告道:“殿下,千灵公主前来做客。”
宇文君单手托腮,流露出微茫神采。
心想着千灵公主为何而来,可转念一想,她来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那是人皇血脉,不可怠慢了。
“速请,不了,我亲自请她进来。”宇文君道。
大袖一挥,构建出一条虚空通道,下一刻,千灵公主便出现在宇文君眼前。
门房见状,连忙识趣的离开了。
千灵公主一如既往的美丽,身上仍有着青春姑娘特有的美好,眼神清澈,身着一袭淡金色的丝绸长裙,其雪白的皮肤更是隐约间焕发出熠熠光辉。
宇文君微微动念,给千灵公主摆好座椅,一边斟茶,一边笑问道:“你精气神圆润如意,想来这段日子,你过的很不错。”
千灵看着宇文君这幅慵懒疲惫阴郁的政客风采,心生欣赏之情,道:“你很少来皇都,难得来一次,便过来看看,这座王府其实还不错。”
过来看看?
不知是与景佩瑶心生裂痕,还是想起了以往刻意撩拨千灵公主的往事,宇文君莫名对千灵公主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之意。
他不是一块木头,他知晓他与景佩瑶成婚的时候,千灵公主曾去偷偷地看过。
“你进入了大黄庭?”宇文君凝望了一眼道。
千灵温柔一笑道:“绝倾是一柄很顺手的剑,剑若是顺手,修炼一事自然也会顺手,只不过与你比起,实在是相差甚远。”
“怎么没见佩瑶姐姐?”
宇文君随口应道:“她去了白鹿书院,说起来,她在白鹿书院里度过的光阴,比我更漫长一些,感情也要更深厚一些。”
千灵细看了一眼宇文君,道:“你有心事,为情所困?”
这是一双慧眼,宇文君一时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恪守心神道:“为情所困倒是不至于,想起往后的战局,感觉双肩会有些沉重。”
“扶摇可能会极尽绚烂的死去,那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虽说那样死去会很体面,但心中还是会有些伤感。”
千灵小有遗憾道:“可惜我从未见过她,倒是你,昔日你拔刀对扶摇,一时传为佳话。”
宇文君道:“不过少年时代的往事而已,可能那时候,都太容易被虚荣心所绑架。”
千灵微微一怔,她觉得宇文君变了,心境彻底成为了一个大人,不再有少年时代那异样的光彩。
可越是这样,千灵便觉得宇文君令人着迷。
也许是亲眼目睹了某些人的一些改变。
身为一名政客,宇文君是一个颇为出色的政客。
千灵邀请道:“夜色很长,不如你我出去走走,今夜虽没有下雪,不过皇都的夜晚,也还是有诸多可圈可点之处的,如市井烟火气,如某些平静的建筑。”
宇文君不知千灵为何会有这样的兴致。
一时也没往深处去想,便点头答应了。
皇都,飞龙台。
夜风清冷,人皇与凝望皇都夜景,这份灯火辉煌,是很多男人的梦想,李洪山站在人皇身后,略有担心道:“公主殿下万金之躯,去试探宇文君的心境,会不会太冒险了?”
白日宴席之上,景佩瑶的一举一动,尽数映入陛下与李洪山的眼帘中。
一些不太一样的特殊气象,令李洪山感到惊讶。
想要干成一件事情,必须怀着必成之心,这样的女人很罕见,虽不知昔年的扶摇是何等风采,可这个年纪的景佩瑶,单论心境与天赋,着实惊讶了李洪山。
而这样的女人,自然不会愿意成为男人的附庸。
人皇会心一笑道:“堡垒往往都是内部崩塌的,景佩瑶想要一枝独秀的心思,已然初露端倪,宇文君自然会看见,只不过不愿意承认而已。”
“顾雍先生哪里都好,就是心眼儿这块与扶摇那个女人比起来,还是有些细微差距,不过女人心性始终都是自私的,只是嘴上不愿意承认罢了。”
“也许多年以后,那对小夫妻,会有生死搏杀的一战。”
“至于千灵去试探,只不过是临时起意,宇文君也知晓,千灵曾经喜欢过他,平日里的宇文君会很敏锐的察觉到这等试探,可他看清了妻子的某些真实意图之后,他的心境已经乱了,对于千灵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即便宇文君会后知后觉,他也不会记恨千灵,因为千灵本性是善良的。”
“我们只需要确认宇文君当下心境,对于往后的布局,就更能得心应手。”
往后布局会是如何,得根据形势决定,宇文君可以是敌人,也可以是朋友。
街道里,千灵带着宇文君走向一些小摊贩,有冰糖葫芦,有烤地瓜,还有南瓜粥,这些东西千灵平日里很少吃。
“你是男子,你得请客。”千灵对着宇文君甜美一笑道。
(本章完)
第六百零五章 别梦陈年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言之有理,喜欢什么,就拿什么,我来担着。”
千灵嘻嘻一笑,走向冰糖葫芦架上,给自己拿了一个,也给宇文君拿了一个,言道:“你也要吃,我一个人吃,显得不够体面。”
宇文君都逗笑了,只好手拿冰糖葫芦有意无意的抿上一口,滋味不错,很有童年的味道,在宇文君的记忆中,他童年并未吃过冰糖葫芦,但这个味道,还是会让他回忆起童年情怀。
结账之后,宇文君便和千灵继续在皇都的街道上漫无目的溜达。
此时此刻的宇文君,丝毫没有一个政客该有的风采。
宇文君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一时好奇问道:“青云大会山脚下,你收留了一对苦难的情侣,那对苦难的情侣当下如何了?”
千灵微微一怔,很是警惕的瞥了一眼宇文君,问道:“这件事我自认为我做的足够隐秘,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宇文君见状,颇有耐心的解释道:“当时并未想过会是古青皓得到了青云令,一开始是打算扶持太玄派的少主上位,事总不如人意,当时所有的一切,都在盘龙的眼皮子底下。”
“我也知道,我成婚之日,你曾偷偷去过横龙山。”
千灵闻后,心里有些落寞,轻声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
宇文君欲言又止,此话不知该如何回复。
下意识转移话题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千灵道:“如今还在千叶之庭,那年轻人心气挺高,便给了一些修炼资源,一时兴起而已,想要看看他究竟能成长到哪一步,那一对情侣,是有真感情的,曾一起流浪。”
宇文君心中有些疑惑,不知这位公主殿下此举,究竟是少女情怀在作祟,还是出自于自身的雅士风骨,兴许二者皆有。
“你一个人找我,你的父皇可知晓此事?”宇文君问道。
于情于理,宇文君在皇都的位置,都是极为敏感的。
纵然是有功,可敢和宇文君主动往来的大臣亦或是名宿并无多少,饶是谢一鸣,也不会在皇都主动寻求宇文君一起品茶论道。
千灵来拜访宇文君,亦算是打破了宇文君心中的某种平衡。
对于千灵的拜访,也让宇文君的心里泛起了一丝丝的涟漪。
运气还算是不错,至少在自己失意的时候,会有一位公主殿下陪着自己漫步在这皇都的街道。
一想起景佩瑶往后会走的道路,以及她对自己的某些深沉态度,宇文君心里还是难过的,却也只能接受的。
女人一旦做出了某种决定,是不会更改的,必然会一条道走到黑,更何况是女帝传人。
千灵眨眼一笑道:“你猜,我的父皇会不会知道此事?”
宇文君含蓄一笑道:“知道,且还是你的父皇亦或是国师大人派你过来拜访我的,我在皇都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那两双慧眼。”
千灵愣住了,顿时觉得手里的冰糖葫芦没有那么甜。
凝望向宇文君,微微沉思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可你既然知道我为何而来,为何还是愿意陪着我一起溜达,一起吃冰糖葫芦?”
宇文君怅然若失的笑了,道:“一开始我便知道明日之宴会对北海,对我有所影响,虽说在宴席之上,局势尽在掌握之中,可我觉得太顺了,顺到有些不可思议。”
“后来,我发觉了我与妻子之间开始有了一丝丝无法弥补的裂痕,且这样的裂痕将会越来越大,连我这种局中人尚且可以知晓,国师大人他们自然也能看出此事。”
“不久之前,我的妻子曾单枪匹马见过人皇陛下,起初只是觉得我的妻子迷惘而又自信,如今想来,她一个人去见陛下,自然也就意味着,日后许多事情,也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今晚有你陪伴。”
千灵欲言又止,苦兮兮的笑道:“想要抓住你的漏洞,真的太难了。”
“可你意识到了这些,往后该如何呢?”
“如今局势对你可不算乐观,如果只是正常的权力争斗,以你的才能应该是可以从容面对的,偏偏这一次的权力争斗,还伴随着感情,燃烧着你心中那份美好的少年情怀。”
宇文君一时哭笑不得,淡淡的看了一眼千灵,无奈一笑道:“作为一个谍子,你这个问题有些太直接了,你觉得我该如何回答你呢?”
千灵故意做出乖巧闭嘴的姿态,一言不发,冷不丁用舌头舔一下手里的冰糖葫芦。
谁都能看出的事,再遮遮掩掩,更显得多此一举。
白鹿书院。
屋内,烛火明亮,景佩瑶和蒲维清正在手谈。
“明日过后,你便会返回北海,宇文君会一起去吗?”蒲维清问道。
景佩瑶落下一子,随心所欲道:“他去了也并无用处,反倒是显得我份量轻了些。”
记得第一次见到景佩瑶时,蒲维清便看出这是一个好强的姑娘。
如今此话已经明言,蒲维清心里隐约有了一些答案。
这一场宴席,总归还是算计到了这对小夫妻的身上。
“以你当下的棋力,可否胜过宇文君?”蒲维清耐人寻味道。
景佩瑶微微皱眉,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丝的倔强与凶狠,凝声道:“我同他从未手谈过,他也不知我境界如何,估算起来,他应该在我之上,毕竟是和魔君手谈过的人。”
“但以后则不好说。”
“他有些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是对的。”
“也许相处时间太长,彼此看清了一些本来面目。”
一个好强的姑娘,并不乐意接受别人的安排,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夫君。
蒲维清一时欲言又止,总不能明言姑娘家当下还需要自己的夫君,那样显得过于功利,不过蒲维清心里很清楚,扶摇女帝自然是给景佩瑶留下了底牌,那个底牌是什么,当下唯有景佩瑶一人知晓,宇文君绝不知情。
夜色里,宇文君和千灵仍旧在漫无目的溜达,可惜的是有人清扫街道,不然还可雪地里留下清晰可见的脚印。
“夜色已深,你该回去了。”宇文君道。
千灵手里的冰糖葫芦也已经吃完,临走之前,有些担忧问道:“你会介意我这一次的试探吗?”
宇文君微笑着摇头道:“不介意。”
千灵甚是不解,问道:“你是一个政客,为何不介意这样的试探,这本身是一件触碰底线的事情。”
宇文君耐心应道:“因为你很真诚,就算是敌人,也会有值得敬重的敌人,何况你并不是我的敌人。”
千灵:“……”
公主殿下微鞠一躬,郑重其事道:“受教了,先生。”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不必如此,真诚的人自然会遇见一些的不错良师益友,你没有遇见我,也会遇见别人。”
千灵抿嘴一笑,内心深处得到了某种满足。
两人于街道口分别,不知下一次会面,会是在何时。
翌日,上午。
饭桌上,宇文君与井寒清同坐一桌,两位内阁成员去了街道巷陌之中探寻某些风味小吃,桌子上是饺子,还有南瓜汤。
“不叫夫人过来一起用膳?”井寒清小心翼翼地问道。
宇文君自顾自吃了一颗饺子道:“不必了,我们并不顺路。”
“早饭过后,她要返回北海,我要返回恒昌宗。”
言罢,心念微动,一缕柔风朝着白鹿书院那里飘荡而去。
井寒清见状,也没多言,她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事。
八顾之首,从来都不喜欢装样子,秋清是这样,宇文君亦是如此。
早饭过后,宇文君等人便返回了恒昌宗。
归来后,宇文君不知是临时起意,还是其余的缘由,来到了南城郊外,和龚岩在一家农家小酒馆重逢。
这个年头的农家小酒馆,也摆不出一桌像样的菜,就是花生米还有咸菜,偶尔会有山上打来的猎物。
但猎物也并不会太大,通常都是野鸡野兔之流,至于大型猎物,则被彻底禁止,随着难民流民的数量日渐增多,维持横龙山原有的生态平衡,便成了一件不得不为的事情。
不过民生一事,大体上并未摇摇欲坠,龚岩设下牧场,猪圈,且合理安顿百姓开荒,只不过到了冬季,土地变得坚硬,很多事自然是停了下来。
今年这个年关,多数人只能过一个寡年。
“你去过皇都?”宇文君问道。
龚岩口吻怪味道:“你又是如何知晓?”
宇文君道:“我在你身上留下过一道混沌气,我也知道,你始终都信不过我。”
龚岩欲言又止,未曾想过宇文君会有这般言语。
片刻后,宇文君又说道:“主持横龙四城的政务,想来你也是颇感劳累,内阁成员你看上哪一位,可直接言语。”
龚岩静静地看着宇文君,也不说话。
宇文君见状,笑道:“没错,无论是哪一位来到横龙四城同你一起共事,往后都会官场上留下体面的一笔,若是一个文人,也可养出一股名气出来。”
“看似活儿不体面,实则里子最为饱满。”
“但我对这些,并不是很在意,你对我不信任,可我对你始终都是信任的。”
龚岩闻后,反问道:“你不害怕我会在某个时刻,反咬你一口吗?”
宇文君摇了摇头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是一个心怀百姓的人,虽说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看不惯我,但我想你也一定有着一个合理的理由看不惯我。”
“无论是怎样的理由,我都会尊重你。”
龚岩气笑道:“什么话都让你说透了,我又能说些什么。”
宇文君道:“谢一鸣后续会带来一些不错的资源,到时候你可全权定夺。”
“今日来到这里,不求打开你的心结,只是觉得,诸多繁琐政务,都是由你亲自主持,故而心中有愧,于情于理,我都得来看看你。”
言罢,宇文君起身离开,至于这里的民生疾苦,宇文君不想去细看,稍微一想,便知晓多数人过得颇为窘迫。
他所能做的,便是提供资源,交由龚岩。
有些政务得看是什么人,一些繁琐政务宇文君亲自出手,也未必能带来一个好的结果。
某些事,也只有某些人可以做得更好。
算起来,年关越来越近了。
(本章完)
第六百零六章 擦拭心间
略显古朴的庭院里,积雪被清扫干净,屋子里干净整洁,小厨房那里正在煮肉,张本初与成才兄弟两人正在桌上手谈。
这难得的平静,使得狰狞的时光温柔了些许。
有些秘密是张成才不知道,比如诸多阵亡的将士们,是再无重逢之日,张本初知晓诸多熟人已经被公子安顿在了灵族某个安静平和的小镇里。
“成长总是伴随着伤痛,只是这样的伤痛,有些直接,有朝一日,你会习惯这样的伤痛,到了那个时候,要记得仍旧保持内心深处的善良,不可轻易做出屠城筑京观的恶事。”张本初耐心讲解道。
战争无疑是残酷的。
一开始,本初想要成才在后方稳稳当当的成长起来,可以照顾家里人,也能替张本初撑起一座小小的门庭。
可成才修行剑道,虽说染血不足数,可心思是很难定在后方的。
本初也默认了这样的局势。
男儿渴望在沙场上建功立业,无可厚非。
只是近些日子的成才,着实萎靡不振,精气神衰败,他也并没有在战场上落得一个元气大伤的结果。
痛苦与思念一直伴随着成才。
“我知道,可心理还是很难过。”
“每当我出现在那些遗孀面前,我都心中有愧,无法抬起头来做人。”成才难受道。
安抚遗孀一事,便落实在了成才身上,送抚恤金,送过年所需的粮油大肉,以及衣物,这些事其实可以安排一个亲信去做,但成才始终是亲力亲为,从未觉得有所厌烦。
多希望有一天可以迎来和平岁月。
忽然间,张本初感到一道熟悉的气息进入了这间院落,下一刻,宇文君便到了。
看见正在手谈的两人,宇文君表情微妙。
兄弟两人连忙起身鞠躬行礼,宇文君摇了摇头道:“无需多礼。”
成才见状,识趣的退下了。
宇文君顺势坐在了成才方才的位置,继续与张本初手谈。
宇文君亲至,本初略有些坐立不安。
有些事本初心中有数,塞北城一战,本初虽然打出了恒昌大军的威风,可尺寸并未拿捏好,如果稍微聪明一些,就可以少很多无畏的牺牲。
之前的棋局成才落入下风,随着宇文君成为执棋的人,落下几子后,也未能扭转颓势,这一局,张本初胜利在望。
宇文君道:“你应该知道我今日为何而来,而非将你传至恒昌殿。”
张本初心里咯噔了一下,道:“我知道。”
既然知道,张本初便没有解释,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对与错有时的界限实在是太过于模糊。
宇文君道:“打出了血性自然是一件好事,可你的战法,实在是过于劳民伤财,须知,这一战并非我们的主战场。”
“我不能说你是对的,也不能说你是错的,如今恒昌大军风评口碑甚是不错,而你自己,却成为了诸多遗孀心里虽怨恨的对象。”
“你的实战能力已然初步成型,往后的战役需要更加谨慎稳重,不要去打毫无意义的硬仗,尽管是到手的军功与名望,也需要不屑一顾去看待。”
“想要成为一代名将,大量的实战经验是一回事,但最重要的是你的人生境界可以攀升至哪一步,平日里多读读道德文章,道德文章用来干实事虽说百无一用,但修身养性是足够了,当下你的锐气有些太重,早晚都会伤及自身。”
张本初闻后,想起了昔年在白鹿书院里的时光。
往事历历在目,所幸当下还在一起。
宇文君又说道:“你已经不是当初的少年,如今你也有了自己的独立思想,我也并无能力对你指点迷津,切记,你在这个位置上,你便不是你自己。”
落下一子后,宇文君彻底溃败,张本初还未反应过来,宇文君便已消失不见。
很久了,都不曾坐在一起吃一顿饭,张本初觉得有些遗憾。
回到恒昌殿后,宇文君便直接传来了井寒清。
明日之宴结束之后,局势看似大好,却让宇文君的心里有了裂痕,故而当下的内政一事,不得不让宇文君谨慎起来。
对于井寒清的术算才能,宇文君自然是不会怀疑,近些日子安顿后方,已让内阁成员筋疲力尽,可这些远远不够。
将士们阵亡一事,成为诸多人心头的一层挥之不散的阴霾。
不同于人族军方,恒昌军伍这里,一旦阵亡之后,便很难得到有效的补充,如今兵马才是最值钱,以恒昌宗当下财政,倒是可以进行少量的招兵买马,可少量兵马的补充,于恒昌宗而言,也并无多少裨益。
宇文君开门见山道:“你有多大把握,半年之内,凑够一万兵马?”
身为八顾之一,自当是文武双全。
井寒清面露难色,有所迟疑道:“四成。”
四成,已是井寒清的极限,更是恒昌宗的极限。
人族兵马不够用,尚且还要从灵族远道借兵。
宇文君对于这个结果不算意外,轻声道:“当下尚无战事,一来养精蓄锐,二来同张本初暗中招兵买马。”
“此事同郭氏家族无关,也和高志无关,只在你们之间。”
井寒清见宇文君神色凝重,也并未多问,只得乖巧点头。
高志与郭盛和两人,手中兵马暂时够用,若是继续替他们招兵买马,北方的郭氏家族难免有些不好做人。
如今北方世家需要消停,不可有过激之举。
细微的把柄,对于某些人而言,便可大做文章。
宇文君微微示意,井寒清就此告退,思来想去之后,宇文君再度横渡虚空,返回玉溪镇的老家。
半山庄园里,娘亲玉秀于道场里打坐,察觉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回来了,玉秀瞬息之间来到宇文君近前,露出一脸欣喜神色,灿烂如花道:“怎么是你一个人回来了?另一个人呢。”
宇文君并未回复,自顾自走到了里屋里,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见儿子神色凝重,玉秀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若非大事,儿子不会流露出这般神色。
“到底发生了何事?”玉秀小心翼翼的问道。
宇文君凝望向娘亲,轻声问道:“对于自己的儿媳妇,你是如何看待的?”
玉秀闻后,微微一怔,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稍微一想,便知晓宇文君今日为何而来。
“自然是很优秀,看样子你们终归还是走到了岔路口?”玉秀无奈道。
女帝传人,自然会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绝不愿意成为一个男人的附庸,这场相遇,只是青春年华里一个美丽的意外罢了。
有时候想想,曾经爱过就好。
宇文君道:“还是瞒不住娘亲,的确是走到了岔路口,但还没有到分道扬镳的那一步,不过往后的夫妻感情,也会越来越淡,她以为我不知道,我也装作我不知道。”
“这的确有些累,我见过师尊大人,他老人家的意思是让我重新物色一位新的龙族王妃,在需要的时候便粉墨登场。”
“此事虽未成为我的心病,但或多或少影响到了我的心境,岳父岳母暂且居住在玉溪镇里,还望娘亲可在潜移默化之间完成切割一事,不要伤了颜面。”
若是寻常夫妻,自然还有劝和的可能。
可宇文君与景佩瑶,不是不和,只是注定无法长久。
两人心里都有各自的位置,可在波澜壮阔的人生岁月里,两人的感情,也不过是一朵让人记忆略微加深的浪花罢了。
玉秀看着儿子,难为情道:“我这里倒是好说,你怎么办?你的岳父岳母很喜欢你,忽然走到这般田地,那两口是很重感情的人。”
宇文君无奈的摸了摸额头,这也是令他头疼不已的事。
此事无法站在政客的角度去解决。
“后续再看,车到山前必有路,娘亲这里便有劳了。”宇文君道。
玉秀也无法指点迷津,看着眼前的儿子,她到也没有生出怜惜之意,世上并无多少人真的可以拥有青春岁月里的小美好。
且这世上,也并无多少儿女真的是孝顺的。
有些时候,人来人往,只是寻常。
玉秀看着略显疲惫的儿子,轻声道:“不妨多留一会儿,给你煮饭吃?”
宇文君嗯了一声,自顾自笑道:“可惜这一次武宓没有和我一起回来,不然她也可以吃上一顿。”
玉秀好奇问道:“你觉得武宓知晓此事吗?”
宇文君道:“暂时还不知晓,但以武宓的聪明才智,无需太久时间便会知晓,不过那时,她也会装作不知晓,且默默的支持我的所作所为。”
“对了,我想要设下暗龙谍网,以凌玉卿为首,日后主要游走于之地。
“对于玉卿,还望娘亲多有宽容。”
“她对我很真,也因此,我时常感到对她心中有愧,且从风水玄学一事上而言,她是我的伯乐,助我找到第一片起源晶片。”
玉秀心里是看不上凌玉卿的,血脉之力相差甚大。
儿子既然有此意,娘亲也无法按照以往的目光去看待那只狐狸。
玉秀道:“知晓了,后续我会给她倾斜一部分资源。”
“虽不会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但至少也不会是外人。”
“暗龙一事,我挂帅,那只狐狸实干,说起来也算是袍泽了。”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让娘亲操劳了,心中甚是过意不去,也是以往的我太过于注重自己的个人能力,太想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担在自己的肩头,如今细细想来,那个时候也不过是年少无知又自以为是罢了。”
玉秀闻后,故作生气的伸出纤纤玉手,弹了宇文君一个脑瓜崩。
“说什么傻话呢,无论是谁,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至少那个年纪,你心思纯粹,眼神清澈,要学会敬畏过去的自己,只有这样,才能去敬畏往后的自己。”
“自责无需太长时间,但要永远铭记。”
宇文君乖巧点头,心里莫名轻松了很多。
……
……
第六百零七章 徐徐图之
郎丰州,灵华山下,谢家庄园里。
明日之宴上,消耗口水若干,至于宴席,还真没吃上几口,尽管是山珍海味,谢一鸣还是觉得自己夫人的饭菜最为可口。
饭桌上,几样小菜,一壶小酒,以及一壶热茶,吃饭的人是两个大男人,谢一鸣与陈守心。
明日之宴上,两人自然是看见宇文君同井寒清两人的唇枪舌剑,使得宴席气氛略显剑拔弩张,却也没有迸发出一丝一毫的火星。
有些话只能从年轻人嘴里说出来,有些事也只能依靠年轻人去做。
看似光景大好,谢一鸣却陷入了新的惆怅。
一位微妙的立场,这位南王殿下自然是意识到了。
“我本以为,那小两口是少年夫妻,伉俪情深,原来不是这样,原来扶摇女帝一开始就将宇文君当做了景佩瑶的磨刀石,算计甚是深远。”谢一鸣抿了一口小酒道。
夫妻两人的立场,将会影响往后局势的发展,这一点无论是谢一鸣还是南北世家,亦或是远在皇都的人皇陛下,均心里有数。
万万没有想到,谢一鸣会在当下这个节骨眼,做出新的选择。
究竟是选择女帝传人,还是龙族传人?
陈守心在一旁略有不悦道:“依我之见,不妨选择女帝传人,女子心性类似于小人,如今景佩瑶刚刚粉墨登场,初次体会到权力的快感,我们只需要推波助澜,便可将景佩瑶推送到很高的位置。”
“而这样的人,往后也利于秋后算账。”
“至于那位年轻的八顾之首,我并不喜欢,年纪轻轻,却算计太深,甚至诸多时候,将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视若无物。”
单论执政能力,宇文君自然是强于景佩瑶。
谢一鸣闻后,给陈守心夹了一块红烧肉,含蓄一笑道:“我当然知晓这些道理,可你别忘了,景佩瑶非但继承扶摇女帝的衣钵,更是那位院长大人的得意门生,其执政能力不差,有些隐晦的算计,她可以察觉到,只是装作不知道。”
“且女人有时候的想法,实在是难以捉摸。”
“我想要倾向于宇文君更多一些。”
下注这种事,一定会经过谨慎的思考,算计过各种可能会出现的后果。
陈守心忽然觉得这块红烧肉不是那么的好吃,北海主帅一事,被宇文君轻而易举的换做成为赤元,此举多多少少是伤及到了南方第一大将陈玄的颜面。
也伤及陈氏家族的颜面。
陈守心心中自然是不服气的,除却个人武勇之外,陈玄带兵打仗,排兵布阵不弱于岳擘,甚至诸多方面,还要强于岳擘。
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陈玄便会成为青史留名的一代名将。
而南山大地,已然很久不曾出现过一颗璀璨夺目的将星了。
宇文君此举,无疑是伤及到了南方武夫的心。
陈守心不耐烦道:“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何又在此刻显得犹豫不决?”
谢一鸣无奈一笑道:“有些话,我不知该如何去说,宇文君心里可能清楚很多人都已经知晓他们夫妻感情出现了裂痕,且这条裂痕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但他也有可能不知道,亦或是装作不知道。”
“感情,对于年轻人而言,往往都是致命的毒药。”
“就是不知道宇文君当下中毒能有多深。”
陈守心一言不发,谢一鸣此刻的姿态,像极了一个如何想方设法拍马屁的小官,丝毫没有南王殿下的大家风采。
谢一鸣道:“若是当下去言说此事,显得过于刻意,若当下不去言说此事,可能后续会发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如宇文君心境受到影响,出现大局误判,亦或是其余的麻烦。
很多人此时此刻,正在想方设法,挑拨离间这两人的夫妻感情。
其实这样的感情也是无法挑拨的,两人即便是日后分道扬镳,彼此心里也都还有各自的位置,青春年华里的美好时光,是多数人一辈子都割舍不下的回忆。
陈守心见状,故作嘲讽道:“不如就在近日,挑选一个良辰吉日,去促成此事,宇文君不会拒绝你这位南王殿下的善意。”
“他是一个政客,许多道理,只需稍微一想,便可想出其中关键。”
谢一鸣含蓄点头,道:“吃饭吧。”
玉溪镇,半山庄园里。
曾经最美的花魁,来到了这座庄园,得以有幸和玉秀一起收拾家务,打理花草,虽不是姐妹,但至少也无明显的主仆之分。
宇文君已经离开了,玉秀的心里也有些空落,看到凌玉卿这张绝美的面孔,玉秀的心里也宽慰了不少,容貌过人的女人,对于某些男人而言一直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可这个小姑娘,对自己的儿子很真。
玉秀手拿一柄精巧的剪刀,剪掉龙兰花上多余的叶子,叶子上还有清澈晶莹的水滴,看着很凄美,像极了爱而不得的辛酸。
“你是不是始终都喜欢着我家儿子?”玉秀忽然问道。
凌玉卿手里也拿了一柄精巧的剪刀,她的手艺其实不错,可在这位长辈面前,她生怕自己的手艺让这里的花草不再貌美,每一次用手里的剪刀,手都会忍不住的颤抖一瞬,此刻她的心也颤了一瞬。
这个问题,她该如何回答?
无论是否顺应本心,似乎都会受到这位长辈的反感。
玉秀见状,难得轻声细语的对凌玉卿说道:“但说无妨,我们只是随便聊聊,无关是非,无关风月。”
凌玉卿微微一怔,心跳加快。
殊不知,一旁的长辈,已然听见了她加快的心跳。
“不用回答,我已经知晓了,果然本心纯真。”玉秀柔和一笑道。
凌玉卿恍然若失,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只好低下头,她知道,自己不配。
玉秀却笑言道:“他们的夫妻感情出现了裂痕,倒也不是感情出现了裂痕,而是人生抉择出现了裂痕。”
“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要你知道这件事,就算我不说,你也早晚都会知道这件事。”
“至于你心存幻想也好,或是可以彻底的斩断过往也好,你都无法成为真正的龙族王妃,不过,侧妃还是有希望的。”
“儿子想要成立新的谍网,名曰暗龙,日后我会是暗龙的首领,而具体实干的事情,都落在你的身上,这些时日,你一直都在玉溪镇修身养性,也认识到了许多新的朋友,无论他们是否会从心里真的去接受你,他们都是你的袍泽。”
“你也无需感到荣幸,亦或是觉得不那么荣幸。”
“如今暗龙需要你,而这些,与你对宇文君的感情无任何关系。”
“事情与感情之间,总是存在着微妙的差距,而我也希望,你可以把握好这毫厘之差的分寸感。”
“往后你的功绩,将会决定你在龙族的地位,乃至于你的历史地位。”
凌玉卿闻后,顿时心头一震,谦卑应道:“定然不负所托。”
玉秀见状,觉得颇有意思,这小妮子,在正经事上,还是有所担当,也足够果敢,这是多数女子没有的特质。
也许是以往过于轻视这个小妮子,而忽略了这个小妮子本身也是一个很强的人。
轻声一笑道:“暂时无需着急此事,暗龙的促成,会在明年开春左后,而你接下来就好生修炼,我会赐给你新的修炼资源,当足以让你成为九尾天狐。”
“往后岁月,若我的儿子在某些时候感到心灰意冷,便有劳你了。”
凌玉卿没有回答,一直都在点头。
……
……
皇都,白鹿书院。
屋外大雪纷飞,屋子里炉火微微轰鸣,炉子上方,还有两个烤地瓜。
开春之后,烤地瓜就会越来越少,趁着开春之前,尽可能多吃几个。
蒲维清微微翻转地瓜,一旁的秋清则在煮茶,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很喜欢煮茶,煮出来的茶水,味道也更加深远,如一棵参天大树的年轮。
“你都知道了?”秋清含蓄道。
蒲维清神色有些复杂,无奈一笑道:“你都知道,我又如何能不知道。”
“算起来,还是扶摇女帝看的更加深远一些。”
“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一个和事佬。”
“你能来找我,想来不仅仅是因为此事?”
丞相大人心领神会道:“就目前的局势而言,他们夫妻两人还需要一直情投意合下去,人族经不起内斗,他们两人,触及到了太多敏感的神经。”
“还有一些事,白鹿书院部分杰出学子,将会迎来自己波澜壮阔的人生岁月,部分人,将会直接上战场,也会有部分人,出现在官场的紧要位置上,这一部分人,需要你精心挑选一番,重新举行一场小范围内的归海之会。”
蒲维清微微皱眉道:“这些事,不是平王殿下应该去做的吗?怎么会落在我的头上。”
秋清抿了一口茶,觉得微微有点苦,沉声道:“平王之才能,与你比起,无异于荧光同皓月争锋。”
“大争之世,他还是多做一些不废思量的事情吧。”
蒲维清哭笑不得道:“我就当做这是在夸我吧。”
“此事交由我,你无需上心。”
老友便是这样,无需细说,蒲维清便知晓丞相大人在某些事上,遇到了一些难关。
恒昌宗。
宇文君一时兴起,和武宓两人吃起了火锅。
羊肉,山鸡肉,以及诸多从灵族远道而来的蔬菜。
火锅热气腾腾,颇为麻辣,武宓吃的小嘴通红,怪味一笑道:“不知你和夫人在一起吃海鲜火锅的时候,能否有这般自在?”
宇文君嘴角,也成了花猫,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端庄得体。
吃了一口羊肉,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那里还有一个小家伙,总得注意吃相,以身作则,你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问题,想来你都知道了?”
“所以,当时你也并非无缘无故告知景佩瑶明日之宴的事情?”
“你是从什么时候,看出了这件事?”
武宓一边胡吃海喝,一边应道:“因为你一直都在为北海做了许多事,可景佩瑶并未给你的恒昌宗做一些事,顶多就是开宗之初,送来了一些有用的书籍,而那份心境,只是想要成人之美,以及对你多少还有些细微情愫,但绝非志同道合。”
“一开始,我便想过和景佩瑶捉对厮杀一场,不过后来我也察觉到,单论打架一事,我真不是人家的对手。”
“你的青华师姐还有小俪早晚也会知晓此事,一些微妙的关系,如果你不擅长去平衡,我来帮你去平衡,趁着一些事还未难堪起来,得早点消磨掉一些不好的情绪。”
姑娘家的心思,在这种事上总是格外的细腻。
宇文君喝了一大口火锅汤,若有所思道:“算起来,那两个姑娘家,也快要从妖族南部平原回来了,该如何接风洗尘呢?”
武宓瞪大了眼睛道:“接风洗尘?不兴师问罪就很不错了,擅自出动,暴露恒昌底蕴,实在是罪不可赦。”
“无论军功战绩如何,此类事宜,都不值得赞扬。”
宇文君哈哈大笑道:“言之有理,不过先接风洗尘,后简单叙说一番即可,两人也是为了叩生死关去的妖域。”
“对了,楚玉最近如何?”
武宓施施然道:“小家伙也算是看懂了一些书籍,不过境界修为一事,算是停滞不前了,他起点太高,需要将基础彻底夯实,否则就算提前破境,也并无多少意义。”
“实话实说,小家伙需要一场远游。”
“暂时还未想好去哪里。”
宇文君心里甚是感动,他不在的日子里,一直都是武宓辛辛苦苦的当家做主,连这些细微都照顾到了。
想了想言道:“不如就去横龙四城里试炼一番,就在我们脚下,如今百姓疾苦,让他看看,真实的民生是何等模样,他曾经吃过不少苦,但人文情怀是另外一回事。”
武宓嗯了一声道:“也行,但这样有些过于简陋,希望是远一点的地方,北方州郡,多有生活艰苦的难民,比我们横龙四城里的百姓更加艰苦。”
“其次,北人民风开阔潇洒,也有些粗糙野蛮,楚玉是男子,去这样的地方最为合适,按照我最初的想法,还想要让他去灵族世界转悠一圈呢。”
去灵族感受那里的精致民风,也有助于培养纯良心性。
宇文君一时关心则乱,觉得自己过于注重楚玉的成长,有时难免有失偏颇,轻声笑道:“此事交由你来决定。”
武宓会心一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在这件事上当甩手掌柜。”
“对了我欲打算成立刺客团,直属盘龙执掌。”
刺客之流,难登大雅之堂,且甄选人员一事上颇为捉襟见肘,境界修为至少得在大黄庭支行,且需要神兵利器加持。
但在大争之世,一个优秀刺客,有时可胜过千军万马。
宇文君微微皱眉道:“你将主意打在了何处?”
武宓嘻嘻一笑道:“冥蛇一族,青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她修炼的路子太正,不适合当刺客。”
“若是有的选择,可以通过小俪,走一番混沌空间的路子。”
“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忽略混沌空间太久了吗?难道那里的人当真都是与世无争的善男信女?”
宇文君微微沉思道:“整理成奏疏交由我。”
武宓直言道:“可你必须得同意。”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我尽量。”
(本章完)
第六百零八章 水深自有鱼
晨风吹过昨夜,天微微亮,宇文君便来到龙头峰上,记得上一次起来这么早,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细细感知之下,远处传来朗朗读书声,已很久不曾去看望过冯远秋老先生了。
院落里,一夜过后,平添一层薄薄的积雪,楚玉拿着扫把正在大力清扫,地面上透出阵阵破风声,冯远秋老先生则在屋子里开始摆弄早膳。
自从小家伙来了之后,冯远秋先生心中也不在那么寂寞,文昌阁里如石崑、魏桓等学子,自有名师指导,无非就是一些较为久远冷门的历史典故,偶尔会向这位老先生求教,寻常日子里,几乎鲜有来往。
老先生也看得透彻,学问是一回事,境界修为是另外一回事。
懂得多,未必可运用于实际当中。
很快,楚玉便将院落积雪清扫干净,地面上隐约间透出一层淡淡的霜色。
“吃饭了。”老先生坐下招呼道。
楚玉顺手将扫把扔向墙角,一步瞬移便到了饭桌前。
早饭有小米稀饭,馒头,酱牛肉,还有两份燕窝,均出自于老先生的手艺。
虽说早膳简单,却很入味,楚玉最喜欢将酱牛肉夹在馒头里下咽,那滋味充实而又爽朗,而以往在混沌空间生活的日子里,一日三餐总是很朴素,兴许那就是灵族风味,不过楚玉觉得,还是人族风味的饭菜更加好吃一些。
有时忍不住去想,倘若是人族有名的庖厨,去了魔界都城,开了一家大型酒楼,必然是要赚的盆满钵满。
也只是想象而已,兴许魔界都城的人不喜欢人族风味呢,若真喜欢,想来那里早就有不少人族开了饭馆。
“饭后你要做什么?”老先生慈爱问道。
对于眼前的少年,老先生是真的疼爱,他聪慧异常,迫使大体,是肉眼可见的天才少年,且容貌俊朗,长大之后,难免会成为诸多少女心中的月光。
放眼历史长河中,似乎总有典故,记载着老先生与美少年。
学问义理一事,老先生只是偶尔指点迷津一二,多数时候,楚玉自己无需名师开导,便可将书本里的道理研究透彻,且运用于实际之中。
时光催人老,其实老先生觉得自己还可以多活一段岁月,因为是在这里,受到了恒昌宗的奉养,也有自己喜欢做的事。
可有时想想,再过一两年光景,老先生便无能力对这小家伙指点迷津了,这种难过如同清风拂面,无人知晓。
楚玉想了想,应道:“一时兴起,欲打算驾驭烈马,外出狩猎,晚上我们吃些野味儿,可惜我不会饮酒,不然还能和您多喝几杯。”
冯远秋和然而笑道:“也是,今日倒也适合狩猎,是打算吃过早饭就走?”
老先生并未告诫狩猎一事得当心,楚玉弓马虽不算娴熟,但也绝非不入流,射杀野兔、山鸡,亦或是体型不大的野猪,野鹿是绰绰有余。
话语间,楚玉已将一碗小米粥一饮而尽。
“你煮饭是真的好吃。”楚玉赞赏道。
任何一件事情,只要有心气去做,就自然能做的很好。
冯远秋平日里闲来无事,便会研究食谱,当做研究学问义理一样,久而久之,手艺也是日渐增强。
若楚玉没来这里,老先生大致也不会有这样的心气。
良久后,一老一少用完了早膳,楚玉摩拳擦掌,正欲打算去兵器库里带着弓箭利刃出发时,宇文君乘风而至,来到这干净的院落里。
地面透出霜色,光可照人,如一颗纯粹的赤子之心。
见到宇文君亲至,楚玉顿时大喜,不过马上又是眉头一皱。
宇文君见状,含蓄一笑道:“来吧,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楚玉咧嘴一笑,后脚蹬地,一个箭步冲杀至宇文君近前,一拳悍然击向宇文君胸口,秀气的拳头上,包裹着一层浓郁的混沌气,这一拳之杀力,足以令寻常猎物当场毙命。
然宇文君只是微微向后侧身,便恰到好处避开这一拳。
一拳落空,尽在楚玉预料之中,他从未想过自己可以一招命中,他很清楚,能让他一招命中的人,世上还没有多少。
落空之后,便单手撑地,双腿腾空而起,左腿骤然弹射向宇文君的脖颈之地。
这般距离,应当是可以接触到宇文君的。
这一手,令宇文君措手不及。
迫不得已之下,架起右肘护住脖颈之地。
嘭!
楚玉这一腿,令宇文君手肘之地微微发麻,不过也仅是如此了,然后宇文君轻微一个低扫,钩住楚玉撑地的手臂,当即令小小少年失去平衡,摔倒在了地上。
“果然啊,还是无法进行至第三招。”楚玉倒在地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小模样,心中略有些苦涩。
在他的计划里,还有第三招呢。
宇文君忍俊不禁笑道:“你之所以有机会出第二招,是因为我完全没有想到,你的腿竟然是左撇子,兴许你的左右腿都可灵活运用,只是以往为我并未留意过此事。”
楚玉吐了吐舌头,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拍了拍袖子,问道:“怎么大清早来我这里了?”
宇文君伸出手摸了摸楚玉的头,温和道:“一时兴起,今日起来的很早,却又无所事事,所以便来了。”
楚玉哦了一声,然后又问道:“狩猎去不去?”
宇文君微微摇头道:“你孤身一人去就行了,狩猎一事,自己一个人反倒是会更有意思些。”
楚玉本想拉着宇文君一起去,此话算是堵住了楚玉的嘴,略显失望道:“好,晚上我们一起吃肉。”
宇文君乐呵一笑道:“我静候佳音。”
楚玉就此出发,屋子里,老先生缓步走了出来,对着宇文君微鞠一躬道:“好久不见。”
宇文君礼貌应道:“别来无恙?”
冯远秋顿了顿,随后会心一笑道:“无恙。”
宇文君缓步进入屋子里,空气中还隐约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入座后,冯远秋点燃了檀香,泡了一壶热茶。
横龙山里一些细嫩的尖端茶叶,自然少不了老先生的份额。
“你们在一起生活,可还习惯?”宇文君轻声问道。
老先生笑容里满是喜悦,柔和应道:“习惯,我在这个年纪,遇见了这样的少年,算是我的运气,兴许我的才华无法给予他更加远大的前途,可能陪着他走一段路,已是我的荣幸。”
“以往的日子,虽说整日和学问义理打交道,可总觉得有些暮气,楚玉来了后,便冲淡了我身上的暮气,在他身上,真的是看到了诸多不同的风景。”
“他当真是如说书人嘴里那般惊才艳艳的少年。”
宇文君没有细问,只言片语,他便已知晓楚玉的学问义理到了何等地步,可惜的是,他还缺玩伴,石坤与魏桓,倒是不错的选择。
不过当下那两少年,无论是修为根基,还是学问根基,都还未稳,也不适宜整日和楚玉玩闹,那两少年所走之路略有相似,楚玉同他们,并无相似之处。
偶尔相处一下倒是无妨,宇文君心里也合计着,明年开春之后,让三个小家伙去执行一些难度不高的任务。
人这一辈子,还是需要友情的。
冷不丁想起了小皇月,令宇文君隐约有些担心的是,那小家伙往后会不会遇见真心朋友,在他的印象中,扶摇女帝似乎并无可推心置腹的人。
那样的活着,虽也是一条大道,可总觉得有些萧瑟,比北风更加萧瑟。
宇文君温和言道:“若是让你陪着楚玉走一段路,远游一段时日,不知意下如何?”
冯远秋心里一顿,微微思量道:“可是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教给他了。”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正是因为你没有什么可教给他,才让你去陪着他,也许会在旅途中,他能让你别开生面呢。”
冯远秋陷入了思量,毫无疑问,这样的游离是可它山之石攻玉的。
“当真如此?”冯远秋不确定道。
宇文君微微点头道:“他多少有些少年心性,一个人外出,难免会招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你陪着,我能更放心一些,去北方,那里地势开阔潇洒,兴许会有不一样的启发。”
冯远秋高兴的合不拢嘴,连连点头道:“求之不得,这是我的造化。”
忽然间,宇文君察觉到虚空异常,起身轻语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不过远游一事,是在年关之后。”
冯远秋起身相送,身为一个上了年纪的读书人,在规矩礼法一事上,总是一板一眼,多年来已形成这样的习性,宇文君对此,也从未有所阻拦,潜移默化中顺了老先生的意。
横龙山脚下,北风呼啸,雪花如刀。
谢一鸣一个人在亭子里,身穿一身墨色的棉袄,手里也还是没有忘记拿捏两颗山核桃,这般风采,像极了一个因为某些原因而不体面的富家翁。
片刻后,宇文君来了。
“为何不进去一叙?”宇文君略有诧异道。
同谢一鸣之间虽并未抵达推心置腹之境,但这位南王殿下自由出入恒昌宗的情面还是有的。
谢一鸣细看了一眼宇文君的神色,平静中带着丝丝许许的孤傲。
“若是突然去了,难免招惹诸多胡思乱想,我也没有想到,你在横龙山内,本以为你仍旧在皇族那座繁华万千的王府中。”谢一鸣徐徐言道。
宇文君微微皱眉,他知晓谢一鸣今日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到这里。
“吃过早饭了?”宇文君好奇问道。
谢一鸣眼神含蓄,微微摇头道:“没有,难道你吃过了,我可是本着来蹭饭的心思来的。”
宇文君也摇了摇头道:“我也没有,随我入山,还是去别的地方?”
谢一鸣一时摇摆不定,想了想道:“月明州内,有一家不错的早点铺子,去否?”
宇文君难为情道:“我本来想着略尽地主之谊的。”
谢一鸣道:“好说,到时候你结账就是了。”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也好,你说不错,那便是真的不错。”
两人横渡虚空,去了月明州一边陲小镇里。
镇子里烟火气弥漫,临近年关,不少游子陆续归乡,街道上也有各类小商小贩卖着烤地瓜,冰糖葫芦等吃食。
而谢一鸣则是带着谢一鸣来到了一家门庭略显华贵的酒楼里。
包厢内,店小二端了一壶早茶上桌,谢一鸣颇有耐心的介绍道:“这家酒楼在多年以前,就是一个露天的野馆子,但手艺不错,听闻是有祖传的秘籍,一手灌汤包滋味绵长,生意日渐壮大,在月明州三郡中,也有大小十几家分店。”
“而这里是主店,灌汤包的滋味自然也更加正宗一些。”
宇文君微笑道:“你到是很会生活,看来南方地界的财政赋税,并未受到多大影响。”
谢一鸣意味深长道:“无论是怎样的狼狈不堪,该有的烟火气始终还是有的。”
宇文君闻后,陷入了沉思,良久后,宇文君才一言难尽的笑道:“言之有理,水深自有鱼。”
谢一鸣给宇文君倒了一杯早茶,小心翼翼的言道:“我已经都知晓了,非但是我,许多人都知晓了。”
宇文君闻后,明知故问道:“你都知道了什么?”
谢一鸣无奈一笑道:“明日之宴,总归还是算计了一把你们夫妻。”
“我要重新开始下注,选择的是你,而非景佩瑶。”
宇文君闻后,表情略有不自然,眼神飘忽不定道:“从未想过会在烟火气弥漫的一个边陲小镇里,度过一个政客的早晨。”
“近些日子,我的确心境受到影响,而你又来的这么及时,略微让我有些缓不过气来,你若是晚些来,那该有多好。”
谢一鸣却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笑脸,道:“那我也算不容易,能让你略微缓不过气,真是一件很难实现的事情,至少人皇陛下都未曾实现如此壮举。”
宇文君笑骂道:“我就当做你是在夸奖我。”
“只是我不明白,我所做之事,与你的政治理想或多或少有背道而驰的地方,为何你仍旧会选择我,佩瑶那里不一样,她那里可能会是纯粹的利益交换,你也能少废很多的思量。”
谢一鸣淡然一笑道:“爱上一个人,到了最后未能换来一个心满意足的结果,是多数人必不可少的一段经历,至少在这件事上,你和多数人是一样的。”
“无论多么绝美的人物,都会有爱而不得的心酸。”
“其实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样,我喜欢的那个姑娘,最终还是嫁给了某个家世显赫的公子哥,且她现如今生活的还算不错,子女孝顺,也得到了丈夫的偏爱,不幸的人只是我一个而已。”
“与当下的夫人,虽不是爱情最好的模样,但却是婚姻最好的模样。”
“换个角度想一想,很多人想要发财都还发不了呢,爱情又算是什么东西呢。”
宇文君闻后,忍俊不禁竖起大拇指笑道:“说的好。”
谢一鸣继续言道:“正经事上,我不喜欢和女人打交道,倒也不是看不起女人,只是女人总是喜欢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自己的规矩来。”
“你不一样,你很仁德,你能容人,尽管某些事与我的理想背道而驰,可你也做到了一些我想要去做,却无法做到的事情。”
“我仍然会是你最得力的盟友之一。”
“世界是需要制衡的,唯有如此,才会尽可能兼顾黎民百姓的切身利益。”
“我这人多少还是有些格局的。”
宇文君心中五味杂陈,长舒一口气道:“多谢,歃血为盟就不必了,你我心中有数即可。”
谢一鸣嗯了一声,两个小厮也端着灌汤包以及时令小菜来到了这座包厢里。
(本章完)
第六百零九章 何为成长
神域,南望城。
南望城历史悠久,却在漫长的历史中未能激起太大的水花,既无名动一时的俊彦豪杰人物,也无拿得出手的地方特产,文化传承上也未见可圈可点的痕迹。
纵然早年间,政治清明,无战事,将相和,士农商贾阶层和睦,南望城这里仍旧没有起色,地方财政赋税最昌盛的年月,大致是在五十年之前,之后,一直古井无波。
这座城,就像是一个没有出息的成年男子,要说没有出息,可堆头还挺大,人口常年维稳于百万往上。
从高处看,这座城的建筑框架还算宏大,略有些巍峨壮阔的气象,城内有许多老建筑,均在百年以上,因为战事的缘由,一些锈迹斑斑的老建筑得到了翻新加固。
神族第一大将姬壅成为这座城暂时的主人,对于百姓而言,一时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姬壅来了之后,定下严格军法,不得骚扰百姓,且对部分生活苦难的百姓,伸出援助之后,更是在附近兴修水利,加固大坝。
留下诸多利民措施,可不幸之处在于,谁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南华城外,便是魔族大军兵临城下。
边境之战,从初期的碎仗演变成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型战役,双方伤亡均在十万王上,横向对比而言,神族大军数量伤亡更惨重一些,可魔族大军那里,阵亡不少名动一时的将军,多数还都是刚走上一条康庄大道的春秋鼎盛的将军。
结果而言,神族败了,被魔族大军占据大小城关五十座,且还是一鼓作气。
南望城是神族的第一道门户,也是姬壅的底线,这座城一旦被破,魔族大军便可长驱直入,进一步可占据神域半壁江山,退一步,日后也是占据绝对的主导优势。
姬壅输不起这一战。
天幕中,鹅毛大雪纷飞。
城墙上的姬壅凝望向城外,视野之外,约莫百里之处,营帐彻底连天,那是一片开阔地带,周围无森林,无山脉,运用火攻,已毫无可能。
且凛冬时节,火焰很难起势。
令诸多将军哭笑不得之处在于,无论是魔族大军,还是神族大军,背后补给均固若金汤,一旦形成消耗战,双方都能耗得起。
良久后,姬壅离开了城墙,回到帅府,开始饮茶,玩弄文玩古董,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小模样。
大小城关五十座那又如何,只要不破开南望城,魔族大军就算是寸功未立。
五十里之外,中军大帐内。
武王今日赋闲,身着一袭黑色的大氅,披头散发,桌上摆着棋盘,若言棋力,魔君是天下第一,那这位武王殿下,很有可能是天下第二。
他的对手,是自己的儿子幕钧。
“知晓今日为何与你下棋,而非你的端王叔叔?”武王饶有兴致问道。
幕钧看着棋盘上的落子,一时左右为难,无论如何落子,他都将会受到左右掣肘,进一步毫无寸功,退一步会丧失先手优势。
“请父王指教?”幕钧心里似有了些答案,却又不确定。
武王含蓄一笑道:“你可看出了些端倪?”
幕钧呼吸略显沉重回道:“这很像是我们当下的局势。”
“以往只是一小步,现在就差这一大步。”
“可这一大步,受到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掣肘。”
对于儿子的见解,武王也没有觉得自豪,只是觉得寻常,言道:“你既然能看出来,可有破解的良策?”
幕钧道:“暂时还无,只可从内政下手。”
“推敲再推敲,均衡再均衡。”
话说到这里,幕钧心头一震。
有些间隙,发迹于萌芽之间。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武王会心一笑道。
幕钧心情异常沉重,道:“明白了,却还有不是很懂的地方。”
武王淡然一笑道:“你不懂,很正常,当下的局势,我军占据上风,至少气势上压住了对方。”
“可气势在某些时候也是一柄双刃剑,上古结束之后,这是我们第一次,与神族大军正面对垒,占据上风,很多人已经被这等微不足道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不少将种子弟,或许是凭借自己的真本事,或许是机缘巧合之下,总之,就是获得了不俗的军功,往后在仕途上,会有浓墨重彩的一笔,却也因此,不少人膨胀了。”
“当然,膨胀自然是有资本的,他们背后坐在的家族,也会在背地里运作各种各样的事情,会想方设法,将自身利益最大化。”
“而老一辈的人物,则是在相机行事,战争还未结束,他们仍旧在想方设法的扩大军功,这是一个很好的迹象,却也是一个很坏的迹象。”
“单论天时,神族暂时落败,诸多将军们的仕途之路暂时不会有太大的转折,且神族大军的伤亡与我们比起,也是相差无几,心境持稳。”
“论地利,南望城易守难攻,铁桶一般,背后补给源源不断,且还有一定自给自足的能力,完全有能力和我们打消耗战,到了这一步,很难出现决战的口子。”
“论人和,神族大军虽然输了,但是输得不服,士气仍在,且也在想方设法,给我们好看,这五十座城关,得到不容易,可失去还是很容易的。”
“胜利是一柄双刃剑,如今我们只是打出了气势而已,却付出了足够惨烈的代价,当到了见真章的那一刻,更不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也许,一座南望城,我们可能数年都难以攻破,此消彼长之下,神族大军的士气兴许会迎来一次上升,而我们这里,军心日渐浮躁,日子久了,难免会犯一些要命的低级错误。”
“这些道理,非但政客明白,将军更要明白。”
“南望城一时半会儿是拿不下的。”
“且我总感觉,就在这个冬季,会发生一件你我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幕钧心头愈发沉重,左右为难,就是这样。
骄兵悍将的数量,正在逐日上涌。
内政一事如何安顿,是一件棘手的事情,无论是谁,成心去处理内政,都会成为骄兵悍将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成为诸多势力心底所怨恨的对象。
“你可做好了这样的觉悟?”武王道。
幕钧心头巨震,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为江山社稷分忧,是我的荣耀。”幕钧犹豫了片刻后,掷地有声道。
武王随和一笑道:“若你没有犹豫该有多好。”
“若时间紧迫,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犹豫,方才你就是死罪。”
幕钧脸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惭愧低下了头。
“你是我的儿子,一些扎手的事情,我无法让其余有名望的老人去做,而你资历低,名望小,却出生显赫,得罪人的事情,只有交给你去做,你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更要稳住局势,至于你是否能够拿捏住这其中难以拿捏的分寸,就要看你的悟性了。”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章 一条引子
年关越来越近,一些原本舍不得吃穿的百姓,今年倒是重金购买年货,诸多家境苦寒的孩子,兴许能在今年吃上几口红烧肉。
谁也不知今年过后,明年会是何等光景,及时行乐,成了诸多百姓的共鸣。
一口红烧肉,对于达官显贵而言,不算什么,可对于生活疾苦的百姓而言,并非每一次过年都能吃到嘴里去。
正雄山脚下。
作为江湖野游汇聚之地,从前这里一片混乱,哪怕是重刑犯,只要有本事逃至正雄山,往后余生亦可安然无恙。
自古青皓得到青云令之后,局势发生了转变,古青皓将正雄山作为自己的根据地,大力整顿此地,同样都是重刑犯,有利用价值的便可网开一面,没有利用价值的,就地正法,如此一来也无需浪费更多的资源。
不知不觉间,古青皓已然成为正雄山的山大王,饶是原来那位山主大人,在手握青云令的古青皓面前,也得稍微半低头。
庙堂那里对此事一直睁只眼闭只眼,一来是因为资源需要重新整顿,焕发新的生机,二来也是因为上一次塞北城之战,古青皓也曾率领一众散兵游勇,在妖域大地四处乱刺,大体上虽并未有直接影响,却也因此令局部地区的战局出现了变化,当然这样的变化是立于人族军方的。
至于李洪山暗中给自己的这位师侄谋取了多少实在好处,那便不得而知了。
正雄山脚下,有一家简陋的客栈,说起来简陋只是建筑格局简陋,不过客栈里的酒肉,味道还是很不错的,据闻是北方名厨之后昔年为情所困,犯下重案,逃亡至此,在山内当了多年伙夫,古青皓整顿之后,便来到这里成了掌勺。
而酒水,也多出自于北方有名的好酒,九月红,飘雪浮生等。
一位身材中等的壮年男子来到了这家酒楼,这人名曰吕中,出自于恒昌宗,乃武宓麾下得力干将。
他一个人点了一斤牛肉,一叠花生米,要了一壶九月红。
谍子的生活可以简单,也可以奢靡,平日里的吕中一日三餐并无多少讲究,他不是一个挑食的人,只要能填饱肚子即可。
来到这家客栈之后,他需要酒肉来掩饰一番自己的斯文本色。
正所谓入乡随俗。
今日吕中身着一袭破旧的棉袄,脸上布满风霜之色,眼神略显暗淡,像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男子,至少在这家客栈里,他是不起眼的。
能流落至正雄山的人,多数都是有着一段心酸过去的人。
吕中也不知晓自己是否心酸,平日里吃饭他用的是筷子,今日吃牛肉,吃花生米,直接上手,喝酒一事,也并没有倒入酒杯,拿起酒壶就咕噜咕噜开始了。
这样的人,在正雄山这般法外之地,还是有很多的。
一边吃肉喝酒,眼角的余光有意无意撇向一位身着棕色棉裙的女子,这女子约莫三十余岁,模样不算白皙,脸上轮廓还算是俏丽,眉眼之间,也能流露出成***子该有的风情。
这女子坐相不算随意,也不算端庄,微微挺起腰杆,却翘起了二郎腿,手腕上还佩戴者碧玉手镯。
不过桌子上放了一柄利剑,此剑的剑鞘乃是用上等的黄金古木打磨而成,剑鞘内里是怎样的一柄利剑便不得而知,剑在桌上,便可将大部分心怀不轨的流氓隔绝开来,若是遇到了有实力的流氓,那便是另外一回事。
但至少,在这家客栈里,是不会有实力的流氓现身,但凡是有些实力的人,也不会出现在客栈里,至少是在山内某个小别院内。
整体而言,这位女子肃穆沉稳,像是一个生活不怎么如意的良家妇女,至少面相周正,看着不像是一个坏人。
忽然间,
吕中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另外一人,是一位脸上有黑色刺字的男子,这人微微驼背,桌上放着一对手斧,眼神落寞而阴沉,不知他之前都经历了什么。
但这人,也在有意无意的观察那位正在吃饭的女人。
吕中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不是一个阴沉的好色之徒。
忽然间,这驼背男子也瞥了眼吕中,两个男人的眸光在半空中交织,又一闪而逝,彼此心里均有数。
两人的眸光彻底安分下来,也不在去看那女子,老老实实吃饭。
客栈里人来人往,这细微的眼神变化,不为外人所知。
饭后,那女子先一步进入了正雄山。
吕中与驼背男子都未进入正雄山,而是来到了一条大河边上。
你是哪里的?吕中望着结冰的水面问道。
这是一个很愚蠢的问题。驼背男子冷哼道。
驼背男子手里已经拿上了手斧,两人相距不过一丈左右,一旦展开近战,吕中大概率是要吃亏的。
吕中却会心一笑道:这件事,你到此为止,如何?
价钱可以谈。
驼背男子一脸漠然道:在这里杀了人,尸体投入河水之中,不会被外人所知。
不如你退一步。
吕中一时无奈道: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驼背男子微微皱眉,他觉得吕中的口吻有些傲慢,有些欠收拾。
瞬息之间,一步跨出,驼背男子便一步杀至吕中近前。
吕中亦是,抽出一柄短刀,正面硬撼。
噗!
手斧接触短刀的刹那,短刀破碎,一斧命中吕中脖颈之地,从头到尾不过眨眼功夫。
吕中就这么倒在了血泊中。
驼背男子微微催动真元破开河面冰层,将吕中尸体扔了进去,随后转身朝着正雄山方向而去。
可他浑然不知,他所斩杀的,只不过是一道龙影分身而已。
吕中在走出客栈的那一瞬间,便移形换位留下了这道龙影分身。
一条幽静的山间小道上,吕中单手撑在一棵碗口粗状的松树上,呼吸急促,大口喘息,浑身上下都冒出了冷汗。
好险,差一点中招了。吕中道。
片刻后,吕中从怀中取出一只红鸟,将这条消息传回了恒昌宗。
……
恒昌殿内,看着武宓呈上来的奏疏,宇文君除却某些细微之处稍作调整外,其余尽数允准,其中组建刺客团一事,最是耗费资源。
插手混沌空间一事,暂时被宇文君停摆,因为他也不知一时该从何处下手。
正在思虑间,武宓火急火燎的来了。
吕中在正雄山发现了一条引子,不知背后根脚,但大概不是星罗的人,你得去一次皇都,找柏小卫亦或是秋清,确认某些痕迹之后,我们才能下手,以免伤害了盟友。武宓简短道。
第六百一十一章 多谢
宇文君单手托腮道:我们还有盟友?
武宓气笑道:只是不多而已,此事事关重大,莫要深思熟虑。
言罢,宇文君心念微动,瞬息横渡虚空而去。
若言明日之宴各方势力得知最大的一个情报,那便是扶摇女帝还活着,且还在边境附近。
当然这条情报,神族是不知晓的,魔族也是不知晓的。
若有人传递出这条情报,战局必然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故。
而对宇文君而言,顾雍也在那里,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近些日子以来,背地里的情报战颇为激烈,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恐已有多条性命被安顿在了阴沟里。
非扶摇不重要,只是对顾雍感情更深而已。
皇都。
秋清府邸。
院落里一片清净,并无积雪,秋清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审阅各类折子,比较起以往,秋清很难忙里偷闲,近乎每一日都在公文中沉沦。
宇文君本想着寻求柏小卫问一个究竟,转念一想,柏小卫如今成为了一员酷吏,手底下的事只少不多,且涉及到了谍子之类的事宜,柏小卫当并无多少插手余地。
忽然间,秋清放下手中笔,对着窗外轻声道:既然来了,便进来一叙。
丞相大人的书房,宇文君从未来过。
几道瞬影闪过,宇文君越过门槛,正堂,轻手轻脚的来了。
屋子里,没有想象中的书香弥漫,反倒是有一股微弱的臭纸味,这个书房已有很多年不曾翻新过。
秋清起身给宇文君倒了一杯热茶,轻声道:比不得你们常喝的雪域飘香,龙泉清水,将就一下。
你身上的贵气,看着越来越显眼了。
宇文君接过茶水,坐在一旁的木椅子上,中间还有一铜炉,屋子里的温度刚刚好。
正雄山发现了一条线索,可对家也派出了谍子,如今不知对家是谁,可能出自于皇都,可能出自于别的地方。
想来确认一番。
李洪山那里,不大可能对我说出老实话。
秋清闻后,略显意外道:是一条怎样的线索?
宇文君没有避讳,直言道:那人可能是神族的谍子,亦有可能是魔族的谍子。
我总觉得明日之宴上,有一部分的名宿大佬,背地里给外族做了见不得人的交易,可有些话我不能说与人皇陛下听,害怕影响团结。
秋清会心一笑道:其实这件事陛下心里也有数,陛下常说,朝里朝外,有几个不欺君的话语。
这非笑谈,而是事实。
正雄山那里的谍子,应当和皇都这里并无关联,若是星罗的人,亦或是岳擘麾下的,自然会通气一番。
虽说星罗与盘龙之间的关系不算友好,但也绝非不和睦。
此事你放手去做即可。
宇文君嗯了一声,瞬息之间构建一条虚空通道,单掌推出,一道劲风便传递到了武宓所在的地方。
秋清见状,眼神略显诧异,继而是羡慕,道: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境界修为,当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你这样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大放异彩的时候。
宇文君这才喝了一口茶水,滋味不错,人情味很浓。
我不是一个虚荣心的太重的人,大概只有无知的少年才会想着如何得意,如何受到万人敬仰之类的事情。
秋清闻后,忍俊不禁笑道:这话有些虚伪,也有些清高,以后只是在我这里说说即可,别人会笑话你的。
你在这样
的年纪里,即便你有些时候是对的,可你只要是年轻人,那你便是错的。
宇文君若有所思,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丝的疲惫。
秋清又说道:不过正雄山那里,你还是得亲自去一遭,古青皓是李洪山的师侄,两人情分很深,私底下也有过不少往来。
那里的事,无法做到快刀斩乱麻。
宇文君嗯了一声道:此时此刻,武宓应该正在路上。
不放我直接去拜访李洪山?
无非就是战果平分而已,彼此也都能有一个台阶下。
秋清想了想道:也行。
可我不知李洪山如今在哪里。
宇文君将茶水一饮而尽道:我知道,我在他的体内留下了一道混沌气。
秋清脸色微微一沉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宇文君一脸从容道:很久之前,今日你便当做什么都不曾听见。
秋清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做起事情来总是可以过滤掉一部分不必要的麻烦。
宇文君放下茶杯,便离开了。
皇都郊外,大河边的凉亭里,李洪山一人破冰垂钓,冬季里的鱼儿很难吃钓,李洪山已经在这里枯坐了一个时辰左右,和预算中一样,这一个时辰中,李洪山颗粒无收。
不过国师大人没有苦闷,只要事情在正常范围里,就不值得苦闷,所谓的情绪,其实根本就不值一提,反倒是会消耗自身的元气。
身后虚空涌动,宇文君来了。
破冰垂钓这种事,宇文君从来都不喜欢,也不欣赏。
宇文君开口笑道:你应该日理万机才对,为何会有这样的闲暇。
李洪山察觉到来人是谁后,嘴角微微上扬道:近些日子不算忙碌,朝中大臣忙里处理内政大小事宜,我也可以忙里偷闲一番,诸多事不用亲力亲为。
不过今日你来了,那么今日便不算是闲暇时光,你所为何事?
宇文君缓步走到李洪山前端,瞥了眼结冰的河面,道:正雄山内,有一条重要的线索,我的人已经去了,对家的人也已经去了,但不知对家是谁,但应该不会是星罗的人,也不会是皇都其余势力派过去的人。
来历不明,可那条线索很重要,这一次的竞争,大概是会流血的。
你可告知古青皓,开辟出一条无人打扰的通道,事后你我战果平分,你意下如何?
不过对家那里,有可能会是所谓的自己人。
李洪山想也没想,直接答应了,召唤出一只红鸟,转瞬间去了正雄山。
可有兴趣一起垂钓?李洪山耐人寻味的问道。
宇文君一脸云淡风轻道:没有兴趣。
李洪山:……
多谢战果平分。
第六百一十二章 妥了
正雄山,山顶的院落里。
一只红鸟落在古青皓肩头,举目望去,四野大雪纷飞,飞鸟罕见,一片肃杀之感。
古青皓没有丝毫犹豫,双手快速结印,一道道细微的真元随着天幕中的雪花洒落山下。
“略有些晦气,竟然出了这种事。”古青皓眉头紧皱道。
正雄山一直都是混乱之地,可那是之前,如今古青皓来了,便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混乱,自己执掌正雄山,会让外来谍子混入其中,将这偌大的正雄山当做藏污纳垢之所。
身为一个年轻的人主,古青皓觉得很是惭愧。
此事若无法处理得当,吃相稍有不好,他之前辛苦养出的威望,便会蒙上一层厚重的阴霾。
正雄山之外,吕中于一片密林中蛰伏,身后虚空涌动,走出两人。
宇文君和武宓亲至。
这般阵仗,令吕中受宠若惊,顿时露出喜色,微鞠一躬道:“见过宗主,见过武宓大人。”
身为谍子,可同自己的主子一同出战无疑是荣耀的。
在吕中的记忆中,他从未和武宓一起出动过,而这一次是宇文君和武宓亲至。
心中的畅快之感还未持续太长时间,武宓便开口道:“你暂且返回恒昌宗。”
吕中微微一怔,心中本想着和宗主以及武宓大人一同潇洒一次呢。
却等来这样的一个结果。
宇文君眼神玩味,看出吕中心中所想,温和一笑道:“我已经知晓了,你的龙影分身运用的不错,我已察觉到那人的气息。”
吕中这才恍然大悟,龙族神通,果然高深莫测,略有泄气道:“知晓了。”
宇文君大袖一挥,构建出一条虚空通道:“此次算你大功一件,且此事也到此为止,不要外传,无需记录相关卷宗之中。”
吕中嗯了一声,再度行礼后,便进入虚空通道,踏上了归宗的旅途。
山内,身着棕色棉裙的女人来到了一座山坡木屋里,山内的房屋布局,并未成群,通常都是各自占据一小块山坡,实力较强的单独占据一座山头。
女人入屋后,娴熟放下自己的行礼,然后拿起扫把开始清扫自己的屋子,她已经有一月没有归家了。
收拾家务这种事,女人总是会比男人更加细心些,因为男人从来就看不见家务。
将边边角角清扫干净后,女人便开始生火,煮水,孤单女人的生活,照样可以过的有滋有味。
距离这座木屋不远处的一条小溪边上,一位驼背男子,顺着女人之前留下的脚印,追踪到了这里,视野中,那座木屋已映入眼帘。
驼背男子也站在小溪边上没有跨出这一步,不知是直觉,还是多年来的经验,他总觉得这一次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天幕中落下的雪花,似乎要比平日里更加阴冷一些。
他开始回忆和吕中的交战,他确信,吕中没有活下去的可能,兴许此刻尸体已经成为大河之中某些深水大鱼的腹中之物。
一切都密不透风,可凛冬时节,北风总是呼啸。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忽然间,驼背男子看见一位身着黑色锦衣的青年男子从山坡后面的小路,慢慢悠悠的去了那女人家门口。
这让驼背男子觉得极为诧异,一个上了岁数的女人,怎会有如此俊朗的男子主动进入家门,看那女人的气韵,也不像是一个颇有权势的女人。
屋内,对于宇文君的突然到访,令这位女人大惊失色。
她在正雄山内从未见过眼前男子,右手下意识潜伏在背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脸上挤出一抹温润如玉的笑容,柔声道:“这位公子莫非太无礼了些,不打招呼,便直接入了我的家门,传出去可会影响我的风评口碑。”
宇文君见状,忍俊不禁笑道:“我更在意我的风评口碑,我是宇文君。”
女人闻后,先是诧异,随后是不以为意,嘲讽笑道:“突然之间,我家中进入一个年轻的陌生男子,自称是那位龙族殿下,这话可信吗?”
宇文君无奈一笑,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可我真的是宇文君,我不想伤害你,但你得跟我去一次恒昌宗,外面,你被另外一名谍子盯上了,我也不知那人是谁,属于何方势力。”
“但总之,这一次你们是一同落网了。”
“我看见你身后的匕首了。”
女人大惊失色,刚欲动手,却只见宇文君瞳孔中燃烧出金色的焰火,刹那间,该女子四肢麻痹,头脑发晕,倒在了地上。
宇文君探出手,一条不足三尺的青龙自掌心中喷射而出,快速缠绕住女子的脖颈。
“外面也该差不多了。”宇文君喃喃自语道。
转身走出屋门,龙眸如炬,望向小溪那里。
驼背男子面如死灰,从未想过自己来到一个地方,会直接羊入虎口,身为谍子,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小溪的对面是一位身着黑金甲胄手握血矛英姿飒爽的女子,她叫武宓,出自于龙族。
身后,是青云令的主人古青皓,古青皓身后还有二位归元境界的护卫。
“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自认为我滴水不漏。”驼背男子表情略显狰狞问道。
这般局势,驼背男子插翅难逃。
武宓见状,玩味一笑道:“你输得不冤枉,至少惊动了八顾之首,惊动了国师大人,也惊动了我们。”
“不要自尽,你体内有一道龙气,只要你有自尽的想法,那道龙气便会抑制你的行为意识。”
驼背男子满面震惊,继而苦涩难言的笑了。
“真是没有想到,我竟然会有这般脸面。”
武宓含蓄一笑道:“我也替你高兴,有这般待遇的人不多,希望你一个最硬的人。”
嘴硬的人,一旦套出情报,大概就是极为重要的情报。
武宓瞥了眼古青皓,随和道:“这人交给你了。”
“另外一人归我们,如何?”
古青皓是东道主,该给东道主的颜面,还是要给的,这一次不是给李洪山颜面,纯属照顾古青皓。
古青皓闻后,微微点头道:“多谢。”
武宓的深意,古青皓也许知晓,也许装作不知晓,他和恒昌宗一直都不对付,有些姿态也不知该如何拿捏。
下一刻,古青皓身后两位护卫瞬息出动将驼背男子牢牢遏制住。
武宓见状,也瞬息到了山坡木屋门口。
“结束了?”宇文君轻声问道。
武宓瞥了眼被青龙锁住咽喉的女人后应道:“嗯,可以走了,古青皓大概不想看见你。”
宇文君古怪道:“我知道。”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三章 有些粗鲁
恒昌宗,会客堂内。
除却丫鬟仆人,唯有宇文君,武宓,以及这位刚被带来的女子。
宇文君居主座,武宓于偏座,这位女子位于末座。
女人很意外,她到了这里后,会被以礼相待,桌上有着热气腾腾的红茶,她的匕首也放在桌上,屋子里有四座铜炉,甚是暖和。
宇文君举起茶杯,柔声问道:“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被叫了一声姐姐,女子一阵诧异,在她的印象中,宇文君对世家豪门下手,从来都不手软,如那王长生之死,虽无证据表明凶手是宇文君,可明白的人都明白。
何况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谍子。
“在下丽春,若想要从我口中套出情报,还望殿下死了这条心,很感谢殿下的以礼相待,这红茶水不错。”丽春道。
显然这是一个胡乱编织的名讳。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以礼相待,也是我分内之事,姐姐说笑了,而这凛冬时节,多喝红茶,对五脏六腑也有诸多裨益,当然,只是喝一杯的话,也并无成效可言。”
“姐姐很懂生活,竟然知晓这红茶水不错。”
细看了眼丽春,她不算很美,却颇有女人味,是那种容易令男人胡思乱想的女人味。
她的手指白嫩光滑,脖颈的皮肤亦是如此。
身上的衣裳着实朴素了些,不过一头秀发甚是靓丽,若不是天生丽质,便是长期用某种药物浸养而成。
至少这是一个懂得诸多养生之道,为人处世之道的女人。
正雄山的风气一向粗糙,偶有文人流落入正雄山,却也无需太长光阴,便会在那样的地方将身上的书生气消磨殆尽。
丽春举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此刻丫鬟端来了从灵族远道而来的点心水果。
喝着红茶,吃着点心,这漫长的冬季便显得不孤单,不寒冷。
“殿下将我抓来,难道只是想要请我喝茶,和我聊聊天?据闻殿下昔日曾带走了皇都最美的花魁,也有女帝传人为妻,莫非如今殿下的口味变了,喜欢和少.妇谈天说地?”丽春一脸从容应道。
略微有些岁数的女人,在某些事上是颇为直接的。
很多男子觉得,若是那些没上岁数的姑娘家,可在某些事上更直接一些,该有多少,人生也能少走许多弯路。
宇文君稍显措手不及,尴尬道:“姐姐这话便有些夹枪带棒了。”
丽春直勾勾凝望了一眼宇文君,是不屑,是无所畏惧,是目空一切,道:“不知殿下想要怎样的夹枪带棒。”
噗!
宇文君刚喝入嘴里的茶水一口喷了出来。
一旁的武宓见状,也淡淡鄙夷了一眼宇文君,没好气道:“虽说你已是有家室的人,可某些事,不可胡乱代入。”
“你是八顾之首,是龙族殿下,得注意风评口碑啊。”
宇文君这才回过神来,觉得红茶水已索然无味。
审问一事,宇文君不擅长。
这位丽春姐姐,体内有禁术加持,他无法用摄魂术将其嘴撬开,若是严刑拷打,这位姐姐体内真元凌厉狠辣,兴许还会自寻短见。
除了诱供,别无选择。
“姐姐言语好生凶猛,颇有女中豪杰之风,令我大开眼界,姐姐手中之红茶,乃是出自于丞相大人柏小卫的手笔。”
“丞相大人送了我很多,姐姐若是想喝的话,可以一直在这里喝下去,比较起这些,我更好奇那位驼背男子是何方势力?”
“姐姐应该心里有数才对。”宇文君徐徐言道。
丽春闻得此言,无丝毫犹豫道:“是魔族那里的人,驼背只是伪装。”
这回答过于干脆利索,宇文君一脸淡然笑道:“虽说我早就知晓神族与魔族在人族境内渗透诸多谍子,不过从姐姐口中说出,还是颇为意外。”
丽春也不说话,自顾自的喝茶,顺手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这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这更像是在外受了委屈,回到家就耍起大小姐脾气的姑娘家。
武宓冷哼了一声道:“你太温柔了,还是我来吧。”
丽春却不以为然的笑道:“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二位这般人物,也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
武宓站起身来,流露出磅礴龙气,故作笑意道:“不,如果你铁了心不要交代一些事,那你便没有活着的价值,或者,你只是在待价而沽,如果价钱合适,你自然就愿意交代出来,且这一次,你看见这位殿下与我一同出动,你便觉得你很值钱,你更加的笃定的认为我们不会将你如何。”
“其实你错了,这一切只不过是这位殿下临时起意,而你受到礼遇,也仅仅是因为这位殿下不知如何审问你这种类型的谍子而已。”
瞬息之间,武宓杀到了丽春身旁。
速度之快,令丽春避无可避,还未来得及去触摸桌上的匕首。
啪!
武宓重重一巴掌便落实在了丽春的脸上,这一巴掌力道很大,足以令寻常女子脑袋开花,饶是丽春这般老道谍子,也是顿觉大脑发晕。
“这下,可以好好说话了吗?”武宓道。
宇文君见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
挨了一巴掌后,丽春却是一脸狞笑道:“落在你们手中,我就不认为自己能够活着,要杀就杀,别这么废话。”
噗!
嘴角吐出一口血水喷向武宓,武宓心念微动,瞬移开来,避开了这一记无理招。
“至少这会儿看着还像是一个硬骨头,希望你可以一直这么硬气下去。”武宓咧嘴一笑道。
宇文君微微咳嗽了一声道:“我们可以静候佳音,国师大人那里,应该很快就会有一个明确的结果,不必着急。”
“暂时将丽春姐姐在横龙山内好生供养起来,好饭不怕晚。”
丽春眼神中充斥着坚决与狠毒,丝毫无惧。
武宓微微动念,门外,两位身着甲胄的将士将丽春带了下去。
宇文君道:“近些日子,人族忙着处理内政,神族与魔族忙着战争,各类敏感的事情会陆续发生,我们不必着急。”
武宓无奈一笑道:“直觉告诉我,至少需要半月,才能稍微撬开她一丝牙缝,难道你真的能等下去?”
“且我也不认为,李洪山愿意和你战果平分,即便是分享,也是有私心的。”
宇文君叹息道:“我会酌情而定。”
第六百一十四章 连桥
朗丰州,灵华山下。
江南雪色很美,却很少下雪,谢一鸣的家门前,倒是覆盖一层轻薄的积雪,与灵华山顶的云海翻腾相互辉映,也算是人间绝景。
年关将至,各地官员就财政赋税一事,稍微松了一条口子,但南方有所不同,身为赋税重地,理当在当下有更多的担当。
不过这都是玉华州那些老一辈人物的事情了,算账一事,谢一鸣真的不擅长,只要大概不出差错,诸多事,谢一鸣也是彻底放权。
况且,身边还有老陈帮助谢一鸣运筹帷幄。
院落里,谢一鸣坐在屋檐下,喝着红茶,烤着铜炉,默默的赏雪。
少年时代赏雪,总是会对爱情,对未来有诸多美好的想象。
心里想着,与心爱的姑娘,沐浴在初雪之下,可不知不觉的此生共白头。
到了谢一鸣这般年岁,赏雪便多了一层沧桑意味,年年都会有初雪降临,到底哪一年的雪才算是真正的初雪?
雪花片片落下,如人生中所经历过的每一个起承转合,可多数人的人生并无那么多的起承转合,谢一鸣首次感到一片片雪花,是如此的厚重。
思虑间,宇文君横渡虚空而来。
谢一鸣会心一笑道:“真是一个不错的天气,龙族殿下突然到访,我心甚慰。”
南方领袖开始给龙族殿下倒茶。
宇文君缓步走向谢一鸣,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四方的美景,打趣说道:“北方的雪色大气苍茫,横贯万里,还是南方的雪色好,若是再有几个娇妻美妾伺候着,看一场戏子的成名之战,那便更有滋味了,所谓人生的美好,大抵就是这样。”
谢一鸣略有不解,宇文君不像是这么有闲情雅致的人。
“可那终归是老百姓心里的美好日子,与我们心中所盼望的有所不同。”谢一鸣这般应道。
入座后,谢一鸣将茶水递给宇文君,宇文君接过后也并未入口,轻声道:“近几日,我会去一次魔界,一些事,需要你来执行。”
“神族与魔族都派出谍子来到了人族世界,国师李洪山大人近些日子就在忙碌这些事,但星罗不会与我们情报攻向,涉及到了情报一事,我也不愿看李洪山的脸色。”
“只是不知,以你的能力,能否落成一些实事。”
对于谢一鸣执政的能力,宇文君一直都深信不疑,可谍战的能力,宇文君对谢一鸣了解不深,且这一次的谍战与国战也并无什么分别。
谢一鸣并未着急答应,好奇问道:“你去魔界干什么,似乎你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一次魔界,我想知道,你在魔界的根基有多深厚?”
“我不是试探,只是纯粹好奇。”
宇文君这一次没有选择遮遮掩掩,开诚布公道:“比你想象之中的深厚,但这并不是龙族一开始的谋划,纯属我去了魔界之后的偶然所得。”
“只是情报一事上较为得心应手,其余事仍旧是捉襟见肘,我还没有能耐到可将魔族高手招揽至麾下的境地。”
偶然所得?
这就有文章了,不过谢一鸣也并不打算仔细过目这篇文章,该知晓的时候自然会知晓。
“我麾下的谍子不如星罗,但应当可以和盘龙并驾齐驱。”谢一鸣含蓄一笑道。
宇文君无声而笑,老一辈的人物很少能说出真心话,偶尔说出一次真心话,总是颇有趣味,谢一鸣有此话,宇文君便放心了。
“恒昌宗内,有一个活口,短期之内,无法审问出有价值的情报,你可派出心腹,前往恒昌宗与武宓等人共同审问。”宇文君坦然道。
谢一鸣一脸狐疑的看着宇文君,疑惑道:“你是觉得两家共审的进度更快一些,还是想要让我知道更多事?”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都有,你知道的多了,日后也就知道该如何去制衡庙堂里的部分右派老臣,你知道的少了,日后难免会被人穿小鞋甩脸色。”
“总之,权力一定要均衡,绝不可一家独大,这不是好事。”
谢一鸣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不过他觉得,当下的政局还算是均衡,并未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宇文君现在已经想到了很久之后的事情,比如战后如何瓜分战果,分享权力等。
“你觉得什么时候会出现一个很大的变故,影响这一次大争走向的变故?”谢一鸣发自肺腑的问道。
宇文君直言不讳道:“之前我推测,是来年开春之后,现在我觉得,就是在过年期间,并且会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当然,我的预感在某些时候也不准确。”
“年后,人族究竟是处于优势地位,还是劣势地位,是一件难说之事。”
“总之,我们必须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严阵以待。”
“对了,我恒昌宗经历过塞北城之战后,元气大伤,兵源不足,本打算从北方下手,现在因为一些原因,北方下手较为艰难,不知你这里可否能助一臂之力。”
听到这话,谢一鸣脑袋瓜子嗡了一下。
兵源才是最重要的,南方儿郎,都去了北海之地安营扎寨,现如今想要挤出一路能征善战的兵马,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谢一鸣也没拒绝,而是试探性的问道:“你要多少?”
宇文君神秘一笑道:“自然是多多益善。”
谢一鸣难为情道:“如今赤元在北海为主帅,已让不少南方将士寒心,陈玄虽嘴上没有多说什么,可心里还是记了一笔账,你得让陈玄稍微消消气才行。”
“你也明白,即便是领袖,在诸多时候也无法左右人心。”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我该怎么做?”
谢一鸣意味深长道:“看你的心意。”
宇文君翻了个白眼,气笑道:“我这人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良心,你能凑出多少就是多少,至于陈玄那里,日后总会给他一个交代,但绝对不是现在。”
谢一鸣叹息了一声道:“我尽力而为,你能说出这些,就意味着郭氏家族那里,在诸多事上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宇文君道:“几次战役之后,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人多了去了,不缺郭氏家族一家,其实我倒也无妨,毕竟这是你们人族的内政,无论战争恶劣到哪一步,我龙族始终都在干岸上。”
谢一鸣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略有恼怒道:“这话可就有些不负责任了。”
宇文君施施然道:“我只是说出来的话不负责任,不代表我干出来的事情不负责任。”
谢一鸣一时无话可说,到了最后,还是要看他这位南方领袖的心意如何。
“何时去魔界?”谢一鸣关心问道。
宇文君看了看天色,说道:“在你这里混一顿饭之后就走。”
谢一鸣咧嘴一笑道:“好说,肯定会给你摆上一桌子的。”
宇文君想了想,由衷言道:“不必过于丰盛,百姓疾苦,我们也当以身作则。”
“一些微末细节,也会决定某些事情的成与败。”
谢一鸣一脸怪笑道:“这话足够虚伪,足够老气横秋。”
却不知这真是宇文君的真心话……
第六百一十五章 一家人
玉溪镇,山下院落里。
年关将近,景父景母心中自然是盼望儿女都可回家过年,外界发生了什么,他们并不知晓,明日之宴之后的风言风语,他们更是一概不知。
屋内,铜炉上放着两个烤地瓜,老两口喝着热茶,想起了老家君侯镇,已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乡亲们了,上了年纪的人,乡愁自然是要更加浓郁一些。
也不知乡亲们现如今的日子怎么样了。
忽然间,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景母连忙起身去看,一看才知晓是自己的亲家母来了,脸上顿时浮现出灿烂笑容,喜笑颜开道:“今儿怎么有空?”
细算起来,这大概是玉秀第一次来到山下的庄园看望这老两口。
平日里也不说没有走动,但几乎都在半山腰的那片庄园里,日子久了,老两口总觉得自己居住的地方少了些人情味。
景父连忙搬来一张铺着赤红色毛毯的椅子,柔声道:“快进来坐。”
景母的面向很好,一看便知是有福气又很善良的人,饶是云端之上的玉秀,也是打心底里是这么认为的。
玉秀入座后,景母连忙端来了一杯热茶。
对于家人,景母已无私奉献了很多年,往年无论如何艰苦,她都甘之如饴,现在也是这般。
玉秀微微一笑道:“快要过年了,说起来人族的年味着实很重,今年那小两口肯定是回不来了,你们也不要心存侥幸。”
“不过好在一点,我们三人还是在一起的。”
景父景母虽然一直都是热情而善良的人,心思却并不粗糙,亲家很少说这些煽情的话,痕迹有些重,总觉得有些话亲家没有说出口。
可老两口也不知该如何询问。
景母想了想说道:“是啊,年味儿陪伴了我们很多年,忽然间想起了老家那边。”
“也不知一些亲戚朋友们的现如今的生活是怎样的光景。”
玉秀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略有云淡风轻的说道:“有些事经不起任何推敲,战争残酷,国库吃紧,百姓赋税严重,老家那里的亲戚朋友,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不过年关对于人族而言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也许地方官府会出于人情关怀,政令上松开一道口子,让百姓过一个好年。”
“比较起这些,那些阵亡在战场上的将士们,那些将士们的遗孀,家眷们,日子才是真的不好过。”
“不知对于军国大事,你们有何看法?”
这是一个看似无聊的问题,可从玉秀嘴里问出来,便成为了一个诛心的问题。
景父景母微微错愕,老两口都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记忆中,亲家母除却生活上的琐碎,以及一些简单的学问义理和他们有所交流,正经事上,从未有过交流。
起初景父觉得,可能家中不宜谈论政事。
后来也明白了,和他们谈论这些事,其实也不顶用。
如何回答,成为了一件值得仔细思考的事。
整个屋子里的气氛,莫名的窒息了起来。
玉秀见状,连忙打了一个圆场说道:“不必如此紧张,我们只是闲聊,我们的意见,也左右不了那小两口的意志。”
景父却开口道:“人心好斗,无可奈何,我们虽然一直都是老百姓,却也深知,其实世上的事情,过来过去都是围绕着少数人的想法而存在的。”
“和平固然可贵,但战争才是史书上的主流,后世的人,不会在意青史之中的文雅趣事,多数人更在意战争时期的兵法韬略,以及某些经典之战。”
“军国大事,我们不懂,也不敢妄言。”
对于这个答案,玉秀很是满意,大多数寻常百姓,均或多或少有些小人之心,这老两口没有这样的小人之心。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天就是天,地就是地。
难怪可生出景佩瑶那样的天才出来。
玉秀话锋一转道:“想来你们心里也清楚,我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找你们,这个年关我大概无法陪着你们一起度过,可能会很忙碌。”
“半山庄园那里,你们若是有闲暇,记得帮我去打扫整理一番。”
宇文君对玉秀说过,老两口是厚道人,不要伤了老两口的感情。
这个分寸,玉秀自是有把握。
景母嗯了一声,硬着头皮说道:“有些惭愧,正经事上,我们总是帮不上忙。”
景父也微微叹息了一声。
玉秀开口宽慰道:“你们只是能力上有所不足,而非道德品质上有所不足,这是两码事。”
“有些事情,需要无敌的信念,大量的实战经验,以及高人一等的天赋,且多多少少还得有点运气,缺一不可。”
“你们可知为何大多数人的日子总是过得很苦?”
景父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景母心中泛起了涟漪,受过先生的教导之后,这老两口的学问见识,自然也和寻常百姓有所不同,尽管诸多精妙的学问义理他们无法触及,可也绝非愚民之政下的产物。
“请赐教。”景父一脸正色道。
玉秀徐徐说道:“有些事是很残酷的,就生辰八字而言,其实大多数人都是贱命一条,站在领袖的视野中来看,必须要有大量的人去当牛做马,去为奴为婢,去吃苦受累,所有的一切才能显得更正常一些。”
“这一点,便是龙族也不例外,一个孩子自出生起,便会首先端详这个孩子的天赋如何,若是天赋很高,自然会受到栽培,若是天赋没那么高,便会自然失去一些资源上的倾斜。”
“当然,普通人无论生活在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光是活着就已是千辛万苦。”
“也许有些事看着很简单,可换一个人去做那件事,那就变得不简单了。”
“命运会给每一个人安排一个位置,可跳脱出那个位置的人很少。”
“苦难只是苦难,并不能带来什么,若是你们有朝一日,在机缘巧合之下可以做一个重大决定,至少那个决定影响很多人的饭碗问题,到了那时,你们自然就明白了了,一些经验,是无法分享,无法传授的,只有自己经历过才懂。”
“只是大多数人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景父景母闻后,有些雾里看花,总觉得不够真切,玉秀见状,也并不觉得意外,一些道理,善良的人不会明白,丑恶的人也不会明白。
景母暖心问道:“这一次大概要忙碌多久?”
玉秀没有隐瞒,说道:“不好说,可能是两三个月,可能是半年,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们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尽管我在的日子里,也并没有照顾到你们。”
景父景母忍俊不禁的笑了。
“哪里的话,我们是一家人啊。”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六章 情丝细雪
景父景母给玉秀做了一顿丰盛的菜肴,饭桌上,景母本想聊些家常,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而玉秀也并未过多宽慰景父景母,只是夸赞饭菜很可口。
既不是隔阂,也不是无话可说。
外面下起了雪,世间安安静静。
饭后,玉秀返回了半山庄园,凌玉卿在此已等候多时了。
见玉秀来了,凌玉卿鞠躬行礼,静等安排。
玉秀第一次正视向凌玉卿,柔声道:由你执掌暗龙,多少难以服众,故而,此次前往魔界,劳烦你多多操劳。
凌玉卿低头应道:我愿万死不辞。
玉秀会心一笑,微微散发出一道气息。
下一刻,十二位龙族成员同时降临这座半山庄园。
一眼望去,这些人面部覆甲,不见真容,气息平稳柔和,可与世间万物相容。
玉秀道:这便是暗龙成员,初一至十二,以数目代称,他们每一人,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言语间,玉秀递给凌玉卿一部卷轴,卷轴里,是十二人的具体能力与性格脾性,以及惯用的招数与战术。
凌玉卿接过这部沉甸甸的卷轴,曾经的花魁心里清楚,此次只要在魔界建功立业,她便会受到龙族的认可。
这一步很关键,关乎到了她的未来。
玉秀看向飘雪的天空,她在等人,等宇文君到来。
从东面出发前往魔界,显得痕迹太重,尽管与那里的守将青德关系还算不错,但此次事关重大,唯有宇文君可带着这一路人马,堂而皇之的进入魔界天地。
忽然间,玉秀微微皱眉,看向了山下。
心里不禁喃喃自语道:不是说要切割吗?怎么又去了?
山脚下,宇文君到了。
景父景母的院落外,雪花落在宇文君的肩头。
一身玄衣的青年,此刻感慨万千,他想要进去看看。
正当宇文君犹豫不决时,院门开了,景父拿着扫帚出来,打算清扫院外的积雪。
看见宇文君站在这里,父子两人相隔对望,怅然若失。
良久后,景父才反应了过来,顿时扔掉手中的扫帚,快步来到宇文君近前,拍了拍宇文君肩头的积雪,开朗笑道:不是说,今年这个年关无法回来吗?
景父的喜悦溢于言表。
宇文君微微一怔,应道:临时有事,便回来了,这些日子还好吗?
景父拉着宇文君的胳膊走向了院落里,开怀笑道:我们好与不好,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好就行了。
孩儿她娘,你女婿来了。
厨房里,正在清洗锅碗的景母闻得此言,连忙放下手中活儿,快步走了出来。
看见宇文君突然到访,景母露出一脸慈爱笑容道:吃了没?
若是没吃,我这就去生火煮饭,你先喝茶,我怎么看你这段日子消瘦了许多,政务如何繁忙,也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宇文君一脸柔和道:吃过了。
景母仔细看了看当下的宇文君,和上一次相比,宇文君着实瘦了一些,不细看难以察觉端倪。
对了,我打算给你缝制一件新衣裳,你喜欢什么色?景母一脸关怀道。
这般热情,令宇文君心中泛起了涟漪。
为何人生回到如此阶段?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景母见状有些忧虑道。
宇文君这才回过神来,温和一笑道:一切尚可,只是你为何如此关心我,我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景母一听这话,顿时一脸不高兴道:说是女婿,可我们一直把你当做儿子,我们也知道给你帮不上什么忙,佩瑶那丫头性格掘强,有时候想想,你可能也受了些脸色,想到这里,我们心中也不是滋味。
我本打算给你缝制一件黑金丝线的袍子,你觉得如何?
宇文君微微点头道:好。
景父给宇文君端了一杯茶,嘿嘿笑道: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抱孙子,我们两人一直都在这里静居,也着实没有事可做。
你们要加把劲啊。
宇文君险些风中凌乱,支支吾吾道:不急,来日方长。
景父却一本正经道:你们还年轻,当然觉得许多事都可以来日方长,可我和你娘,虽说因修行缘故,绵长了寿元,可心里自然是希望早日抱上孙子,也到了该抱孙子的年纪了。
有了孩子后,也许你才能发现人生有诸多不同的风景,不仅仅是权谋争霸。
宇文君抿了口茶,话锋一转道:你们不问问佩瑶的近况吗?
景母一脸慈爱道:闺女虽是亲生闺女,可闺女毕竟是和你在一起过日子啊,把你照顾好了,你才能照顾好我们的闺女啊。
再者,我们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凡是斗心眼儿的事,一直都是你在亲力亲为,我家闺女我很清楚,喜明争,不喜暗斗。
你可是咱们家中的顶梁柱啊。
不关心你,关心谁啊。
宇文君一时无言以对,这对岳父岳母,大致是这世上最好的岳父岳母,没有之一。
过几日,我会带着佩瑶回来的,今日来,是另有要事,总之,你们值得等待。宇文君柔声道。
景父景母闻后,微微嗯了一声。
行,我这几日点灯熬油,都要给你把袍子缝制好。景母暖心道。
宇文君心里颤了一下,起身道:那阿爹阿娘,我便先走一步了。
景父景母一脸笑意的看着宇文君横渡虚空而去。
半山庄园内,宇文君终于到了。
玉秀瞥了眼宇文君,没有多言,就事论事道:你们可以出发了。
宇文君给了凌玉卿一个会意眼神,后者一脸笃定的点了点头。
随后,宇文君横渡虚空,带着凌玉卿等人就此离开。
魔界。
此次前来,宇文君并未直接带着凌玉卿等人前往明魂之山,而是来到了青冥大渎之上的一座岛屿上。
宇文君也给了凌玉卿一部卷轴,说道:魔界大小地图,通关文牒,镜心城内阁成员名单,所司何职,军方部分情报,均在其中,你可相机行事。
每月十五,于魔界都城会合。
凌玉卿接过卷轴,会心应道:定不负所托。
宇文君看着眼前姑娘,眼神复杂道:诸多劳事,辛苦你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做自己就好
凌玉卿走后,宇文君心中莫名怅然若失,望向明魂之山,一步跨出,便到了气运楼前,紫薇真元与龙族帝气构建,瑞光蒸腾,宇文君再度看见石崑,魏桓两位小小少年的面庞。
“真好,再过些年,便可成材。”宇文君喃喃自语到心底。
眼前光景很美,比流星划过夜空更美,宇文君未过多留念,缓缓走出明魂之山内里。
外面,南卓,霍穆,安和已等候多时。
“拜见主上。”三人异口同声道。
宇文君微点头,瞥了眼远处,问道:“近些日子战事如何?”
南卓双手作揖,微鞠一躬道:“南望城战事僵持不下,武王殿下已得势,一时难以得实。”
宇文君未继续询问,诸多事,得势容易,得实难于上青天。
“告知都城的墨懿与桐雾,无需刻意照顾方才的那一路人马。”宇文君道。
青冥大渎之上的岛屿,均有暗中布置,生者登临,自会被南卓等人察觉,且记下气息。
三人微点头,主上之意,不可多猜。
凌玉卿率领之暗龙,非弱者,过多照顾,反倒会横生枝节。
“一切如常,我先走一步。”宇文君道。
三人再度作揖送别。
……
……
北海,天寒地冻,雪色无穷。
明日之宴结束后,宇文君首次来到这里,像是故地重游,又像是来到了一处宽容的刑场。
屋内,铜炉里的火气略有不足,可铜炉上还摆放着两个地瓜。
景佩瑶身着一袭乌黑长裙,坐在宇文君对面,心里惦念着地瓜何时会熟,不经意瞥见了宇文君那古井无波,似有暗流的眼神。
“怎么了,近些日子你似乎经历了很多?”景佩瑶平静道。
宇文君抬起手,茶桌上属于景佩瑶的那一杯花茶被宇文君拿捏在手,细看之下,沿口处还有浅薄唇痕,宇文君抿了一口花茶,他不明白女子为何喜欢花茶,滋味寻常,纵然有些微甜,却不值得细细品味。
景佩瑶微微皱眉,道:“那是我的茶杯。”
宇文君不以为然,又喝了一口,道:“有何分别?”
景佩瑶面色微冷道:“我不喜欢这样。”
宇文君又喝了一大口,掌心中符文闪耀,这价值不菲的茶杯,融化为虚无。
“这样,你会喜欢吗?”宇文君凝望向景佩瑶,轻声道。
景佩瑶心里一颤,心中怒气渐消,不禁笑道:“你怎么了?”
“莫非你有解不开的心结?”
“还是,如今的我成为了你解不开的心结?”
宇文君玩味一笑道:“这算是民间夫妻之间的斗嘴,还是吵架?你的话语,有些尖酸刻薄,我不喜欢。”
景佩瑶黛眉紧蹙,故作柔然道:“所以,你见不得我成为北海之主,抢走了你这位龙族少主的势头,你更觉得,我应当成为你的贤内助,做好龙族王妃的本分?”
昔日在白鹿书院偶遇下山时的景佩瑶,宇文君从未想过会和眼前这位姑娘发生男女之争,且还是与这位姑娘成婚之后。
其中滋味,令宇文君欲罢不能。
“这一次来,非我要你低头,只是过来看看,你是否还好,心里是否还有我,也许感情与大道而言并无裨益,可你我终归兜兜转转走在了一起。”宇文君道。
景佩瑶一时沉默不语,又怎会忘记呢。
宇文君瞥了眼铜炉上的地瓜,探出手翻了翻面,阵阵香味飘荡而出。
“我从老家刚回来,爹娘很惦记你,若无事,我们便回一次老家,看望爹娘。”宇文君徐徐言道。
景佩瑶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溢出丝丝明亮的紫薇之火,道:“所以,你想要对我安抚怀柔,令我道心蒙尘?”
宇文君未动怒,轻声道:“师尊告诉我,于很久之前,便有了占据北海之心,我不知晓师尊与扶摇女帝是怎样的交涉,但我知晓当下,你是北海之主,可我想告诉你,我并非龙族之主,一些事我难以对你照料周全。”
“师尊还告诉我,可物色一位新的龙族王妃。”
“我并未回答师尊,你的大道举步维艰,必须有我助力。”
“安抚怀柔,给一位姑娘设下道德囚笼,非我之胸襟气度,你我其实都可更落落大方一些,还望你收起这般小姑娘心性。”
景佩瑶眼眸里的紫薇之火徐徐消散,她心境未动摇,她是八顾之一,女帝传人,军政大事,她一直都懂。
“物色一位新的王妃?你心中可有合适人选?”景佩瑶耐人寻味道。
宇文君没有想到景佩瑶会这般问自己,抬起左手撑住自己的额头,略微泄气道:“暂无,不妨你给我引荐一位。”
景佩瑶顿时嫉火中烧,刚欲发火,宇文君却看着铜炉上的两个地瓜笑道:“地瓜应当熟了,可以吃,熟太透,口感像是一滩烂泥。”
景佩瑶剐了宇文君一眼,探出纤纤玉手取了一块地瓜。
宇文君继续说道:“两个地瓜都是你的,我不喜欢吃地瓜,以前你喜欢吃,我可以陪着你吃,如今我也可做我自己了。”
景佩瑶板着一张脸不说话,宇文君一时来了兴致,道:“只能你随意轻慢于我,就不可我略微轻慢于你,我觉得,我还是惦记旧情的。”
景佩瑶吃了小口地瓜,怒视向宇文君,故作平静道:“如此说来,是我薄情寡义,是我不顾旧情,是我不识抬举?”
话说开了,宇文君也不知哪来的底气,眼神轻浮瞥了眼景佩瑶的胸口,从容应道:“你说的没错,可惜史书不会记下这一笔账,也不会记下你方才所言。”
景佩瑶不怒反笑,今日的宇文君着实有些不太寻常,到底是要物色龙族王妃的人呢,竟有恃无恐到了这般田地。
宇文君继续道:“爹娘希望抱孙子,他们赋闲于老家,虽略有学问、武道抵御孤单,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小皇月此刻在,那位姐姐也在照料小皇月。”
“第九层楼里,卧榻摆设不错,风水审美,甚合我意。”
“云雨一番过后,你未必会滋生胎气,但也算是对爹娘聊表孝心了。”
景佩瑶大口吃起了地瓜,一道念想落在了流雪的剑柄上,吃完地瓜后,她一定要做些事情,至少是可让自己出汗的一些事情。
北海天冷,想要出汗着实得费些周折。
宇文君换了个姿势,抬起双腿搭在了景佩瑶的膝盖上,感慨道:“还是这么躺着要舒服一些,其实我一直都需要被人伺候,因你缘故,诸多事我都很克制了,想来院长大人私底下也对你有过些耳语。”
景佩瑶暗蕴剑意,蓄势待发。
宇文君却忽然顿悟道:“等下还不行,地瓜吃多了容易放屁……”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八章 拔刀吧
地瓜无端坠落,仿若穿越空间。
宇文君见势不对,瞬息横渡虚空至北海之上。
铮铮铮……
流雪长剑出鞘,漫天雪色飘舞,景佩瑶眼神笃定,气息平顺,美眸里隐约浮现出无尽深渊异象,转瞬间,便杀至北海之上。
话的尽头,便是手中的剑。
轰!
附近海域之上的冰层被剑气轰然破开,漫天碎片喷射天穹。
宇文君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十丈外,景佩瑶凌空而立,流雪嘶鸣,秀发轻舞,杀气若浪潮蔓延开来,所到之处,天杀地绝。
很久了,景佩瑶都不曾如此盛怒。
宇文君单手负在身后,眉头微皱道:你在破极,我在归元,你不是我的对手,若是闹剧,到此为止。
景佩瑶剑指宇文君,樱桃小嘴微微动道:拔刀吧。
话音落下后,景佩瑶已至破极巅峰。
宇文君却不屑一笑道:女儿家而已,不值得我拔刀。
景佩瑶怒气更上层楼,心念微动,娇躯破风而至,杀到宇文君近前,出手便是长生三剑,剑气荡开,万道剑光铺天盖地,化作一方剑域,将宇文君笼罩其中。
至此,景佩瑶的气息更上层楼,隐约间有了半步归元的倾向。
铮铮铮……
剑气动,山河乱,欲将血洗天上地下。
宇文君瞬息撑起一尊高达百丈的混沌法相,混沌气透出万千伟力,强行撑开景佩瑶的剑域,然景佩瑶再度袭来,这一剑,直刺混沌法相胸口。
剑刃之上,紫薇真元轰鸣作响,即将化作一轮普照世间万物的烈阳。
这一剑,无丝毫犹豫,哪怕知晓这般距离下,将有可能受到宇文君重击。
轰!
剑至,混沌法相轰鸣作响,摇晃不稳,就在这刹那之间,宇文君瞬息化作一条十丈左右的青龙,一念之间,完成缠身壮举。
景佩瑶早有预判,撑起紫薇护体罡气。
滋滋滋……
青龙缠绕,紫薇罡气猎猎作响,龙族帝气与紫薇真元相互激荡摩擦,衍生出万千真元符文,轰然一声,铺在整个海面之上。
哼,青龙也不过如此。景佩瑶冷哼道。
然话音刚落,绞杀之力骤然增强,紫薇罡气怦然破碎,景佩瑶见势不对,周身演化出三口黑洞,自身后撤一步,没入后方黑洞之中,在现身时,已在百丈开外。
青龙腾空而起,宇文君站在云端之下,凝望向百丈之外的景佩瑶,眼神中,终于浮现出一丝丝的杀气。
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妻子叩生死关,竟是拿自己下黑手。
若不动杀心,宇文君此战难以获胜。
但他知晓一点,妻子是真动了杀心,女子一时兴起,往往不计后果。
终于,宇文君的袖口里,流淌出一柄品相非凡的仪刀。
断念,要断掉念想。
景佩瑶却笑了,笑容格外动人,仿佛可融化世间所有的不堪与寒冷。
你终于还是对我动刀子了。景佩瑶轻声笑道。
宇文君眼神里唯有平静,不做回复,女人总是习惯利用自身柔弱的优势,来捕捉见血封喉的机会,哪怕对方是自己挚爱的妻子,宇文君心境也不会动摇。
若我赢了,你得听我的。宇文君一脸漠然道。
景佩瑶不屑一笑道:我从未败过!
当!
一道悠扬的钟声响起,天地间重力增强,海水下沉,景佩瑶看似瘦弱的肩膀,在寒风中傲骨嶙峋。
来吧!景
佩瑶喝道。
宇文君无丝毫拖泥带水,一步横渡虚空,一刀竖劈而下,无刀光蔓延,这一刀只是寻常,却将空间割裂出一道细微却很深的缝隙。
景佩瑶架剑格挡。
嘭!
漫天火花盛放,火星横荡方圆数十里。
一刀过后,景佩瑶身躯横飞而出,宇文君趁势追击,补了一刀。
景佩瑶眉头紧皱,宇文君掌握虚无之力,速度可瞬息穿越时空,景佩瑶不占优势,单论肉身之力,宇文君乃龙族少主,膂力惊人,非凡人可比。
速度,力量,景佩瑶都在劣势。
但有一点,景佩瑶凌驾宇文君之上。
宇文君一刀再度来了,这一次景佩瑶不在正面用流雪撄锋断念,出剑刹那间,手腕一抖,卸掉宇文君杀力,娇躯微微腾挪,顺势一记高扫,攻向宇文君下巴。
这般距离,宇文君无力横渡虚空,只得身躯微微后仰,避开这一击。
景佩瑶嘴角上扬,风采迷人,手腕再度一抖,舞出一道剑花,吸引宇文君视野,剑影眼花缭乱,每一剑都是虚无,每一剑都是必杀之剑。
论技巧,景佩瑶远在宇文君之上。
宇文君看出景佩瑶意图,不屑一笑道:妇道人家的小心思,不值一提!
铮铮铮……
瞬间,剑气狂动,数十道紫薇剑气刺向宇文君浑身上下。
宇文君一刀凌厉挥出,刀光呼啸,以力破巧,强行荡开景佩瑶紫薇剑气,刚欲下死手,景佩瑶却骤然提速,移形换位至宇文君身后,双手握住流雪,一剑横劈,欲将宇文君就地腰斩,刹那间,宇文君顿觉后背发凉。
这才意识到,景佩瑶修行紫薇真元大有长进,自身龙之场域,对景佩瑶已无压制。
娘们藏得果然够深!
宇文君聚气与额头,虚无之力蔓延,景佩瑶一剑划过宇文君腰肢,却是划了个寂寞。
刹那间,宇文君横移百丈之外。
单手结印,天幕中雷云滚滚,深知近身战,他略占下风,可能不只是略占而已。
轰隆隆……
雷光若滂沱大雨,向景佩瑶倾泻而去。
景佩瑶黛眉紧皱,握剑的纤纤玉手微微抖了一瞬,紫色天雷,金色天雷,相互共鸣,其杀力之大,足以令多数归元强者顷刻间灰飞烟灭。
且如此范围,景佩瑶避无可避。
宇文君眸光坚决如铁,他曾听说过民间一句谚语。
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
男人,需要适当的对妻子心狠手辣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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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九章 一发入青云
漫天雷光压境,景佩瑶柳眉倒竖,一掌探出,调动半数精元,身前数百丈,空间轰然破碎,演化出五重黑洞。
雷光顷刻之间,涌入黑洞之中,转瞬间,归于平静。
宇文君略有差异,他本以为景佩瑶当下无法将女帝绝学修炼至登堂入室之境,自己还是小看了景佩瑶。
一招过后,景佩瑶额头渗出了晶莹的汗珠。
宇文君居高临下,冷冽一笑道:“此一招过后,你真元已不足,还有什么绝学,大可施展出来,我给你这个机会。”
景佩瑶心如止水,这并非夫妻打架,而是生死搏杀。
心境不可有丝毫晃动,更不可顾及旧情,至少某人现在是不念旧情的。
兴许,在某人心中,已无旧情可念,毕竟某人已有重新物色龙族王妃的想法。
景佩瑶提起流雪长剑,紫薇真元澎湃轰鸣,一步跨出,便杀至宇文君近前,一剑凌空落下,隐约之间,阴阳伟力交织,大有破碎山河之势。
“正面与我争锋,不考虑其它选择吗?”宇文君从容不迫道。
同样是一刀撩天而上,刀意震碎虚空。
轰!
刀剑争锋,摩擦出灿烂大道符文。
无数道水柱冲天而起,附近海域,引发出一场小范围的海啸。
数十里外,一座孤岛上,赤元手里提着酒壶,站在岸边,遥望战场,露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微醺表情,嘴里啧啧说道:“这是打出了真火啊。”
“可惜史官不在这里,不然也可给后人留下一笔不菲谈资。”
铮!
争锋过后,一股巨力涌入景佩瑶体内,这位不可一世的姑娘,嘴角溢出血水,脸色苍白如雪,娇躯若风中纸鸢飘荡后撤。
宇文君手臂微微发麻,细看之下,断念的刀脊上,已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缝。
轰隆隆……
天幕中再度演化出璀璨雷光。
紫金色的雷光,汇聚成一方雷泽,衍生出一道道长枪大戟,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景佩瑶暴射而去。
趁着景佩瑶短暂落于下风,宇文君痛下杀手。
他倒要看看,这个心气高的娘们,能坚持到什么地步。
然下一刻,景佩瑶的气息青云直上。
一股恢弘浩瀚之势铺展开来,狂暴的海域骤然平静了下来。
天地间,源源不断的伟力,涌入景佩瑶体内。
景佩瑶眼眸里,透出一抹圣光,圣光覆盖浑身上下,神圣不可侵犯,其势头难以言表。
此刻起,女帝传人正式步入归元境界。
景佩瑶体内伤势尽数痊愈,真元源源不绝,流雪透出一声嘹亮的剑鸣,刺破天穹。
“我已步入归元,境界无暇,不像你,只是偶然碰着,可曾想过下跪求饶时嘴脸?”景佩瑶声音很轻,杀意极重。
宇文君略有心虚,景佩瑶挥舞长剑,剑光灿然覆盖方圆十里之遥,强行吞噬万道雷光,大有推金山倒玉柱之势。
单论一击之杀力,景佩瑶在归元境内,已登临绝巅。
生死之间,怡然不惧,紫薇真元再破瓶颈,宇文君这才意识到,方才景佩瑶一直在蓄势,借助自己之手,登临绝地,继而一发入青云。
宇文君失算了。
景佩瑶一步跨出,便杀至宇文君近前,这一次,两人都在归元,宇文君已无境界优势。
同样是一剑刺出,宇文君身形却不受控制,顶着身躯往剑刃冲去,方圆五丈之内,尽是紫薇之力,令宇文君欲罢不能。
噗!
一剑贯穿宇文君胸口,可这一刻,景佩瑶却是眉头紧皱。
眼前人,怦然玉碎。
竟然是一道龙影分身!
远处,宇文君缓步走虚空中走出,紫薇真元天然克制各类术法,同境一战,宇文君掌握的龙族神通,已并无多大裨益。
唯有正面撄锋一条路可走,可惜手中断念,却裂开了一道缝隙。
难道今日,真的要败在这娘们之手?
思虑间,景佩瑶再度杀来,宇文君大袖一挥,两道青龙暴掠而出,青龙吞天而来,却挡不住景佩瑶轻飘飘的一剑。
轰!
一剑过后,两道青龙异象,骤然化作漫天烟雨。
宇文君不在手握断念,主动上前展开近身战,敏锐侧身,险之又险避开要命一剑,然这一次,轮到宇文君倍感重力增强,紫薇真元压制,他的速度慢了下来,这势大力沉的一拳,在景佩瑶眼中无异于慢动作。
“太慢了!”景佩瑶不屑道。
一剑回头,劈向宇文君三寸之地。
宇文君当即运转虚无之力,再度险之又险避开这一剑,但这一次,受到紫薇真元压制,宇文君运转真元不在如以往那般得心应手。
光是避开这一击,就让宇文君消耗三成真元。
景佩瑶丝毫没有留手,又是一剑袭来,这一次,抓住了机会。
情急之下的宇文君,发出一声怒吼,七窍溢血,强行调动自身精元血气,化作一尊遮天蔽日的黑金巨龙。
铮铮铮!
剑锋在黑龙之躯扫过,摩擦出海量的电光火石,却没能破开龙鳞防御。
转瞬间,黑金巨龙盘踞天穹,俯瞰北海。
景佩瑶抬起下巴,凝望向天幕中的巨龙,瞥了眼手中剑,漠然一笑道:“故事里,屠龙的总是少年,为何少女就不行!”
海域之上,紫光蒸腾,衍生无穷剑气。
远处的孤岛上,看热闹的赤元,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小酒,神色逐渐凝重。
“胡闹,都打回原形了,还要打?”赤元略微恼怒道。
他想要出手制止这一场内战,却发觉,根本来不及了。
一声恢弘的龙吼声,激荡整个北海,饶是海岸边上,都透出阵阵巨响。
黑金巨龙俯冲而下,女帝传人应天而上。
剑气与龙威,刹那之间,交织出方圆数百里真元之海。
轰隆隆……
北海彻底沸腾,磅礴海啸爆发,蔓延向陆地。
赤元不得已之下,连忙双手结印,压制大道法则,迫使海啸归海。
胜负,即将分晓……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章 不可以
风暴过后,宇文君浑身浴血,长发凌乱。
景佩瑶脸色煞白,娇躯颤抖不已,手中剑更是坠落至海底深处。
两人相隔对望,彼此眼神冷静若即将捕猎的猛虎,宇文君强行调动真元,快步冲向景佩瑶,他已无力瞬移,此刻的他已到强弩之末。
景佩瑶看着冲杀而来的宇文君,她心中已想好招数,可她此刻气若游丝,不说还手,便是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紫薇真元是后天修炼而成,宇文君龙族帝气乃先天孕育而生。
这便是差距。
嘭!
宇文君毫无犹豫,一拳命中景佩瑶额头,这位绝美姑娘的洁白额头,鼓起一白里透红的肉包,景佩瑶顿觉头晕目眩。
她从未想过,自己倾力一击,宇文君能扛住,且还有余力与她继续纠缠。
她不服气,眼神中唯有赴死的决心。
嘭!
宇文君强行调动气息,一记跳膝重击景佩瑶胸口,虽已是强弩之末,宇文君肉身之力,也绝非常人可比,膝击过后,景佩瑶顿觉气血逆流,口中喷涌出大量血水,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了水中,身躯不断下沉。
宇文君勉强站在水面上,大口喘息。
这一战,他必须要赢,否则日后,他在女帝传人面前,再无话语权可言。
下如此重手,亦是想要知晓妻子究竟还有何后手,龙之场域无法压制紫薇真元,诸多术法神通,对景佩瑶并无多大杀力。
同境之中,唯有妻子,是自己最强对手。
宇文君要争的,就是在归元境内一枝独秀。
某些时刻,绝不能败!
宇文君缓缓蹲下身子,低头一看,自己身躯之上,处处都是深可见骨的血槽,不得不说,流雪当真锋利无匹。
远处,一阵柔和的海风吹来,海风吹拂在宇文君身上,体内气血开始回升,真元陆续恢复,宇文君瞥了眼远处,是赤元来了。
“够狠啊你,如此暴打我龙族王妃。”赤元阴阳怪气的笑道。
宇文君打开无疆手串,取出名刀断念,以自身精血,修复刀脊之上的裂缝,经此一役之后,断念已勉强可同流雪争锋。
赤元大袖一挥,沉入海水深处的景佩瑶漂浮出水面,整个人已彻底昏死过去。
“远处有一座孤岛,我在那里有所布置,闲来无事时,我会在那里钓鱼,先去那里暂时修养一番,你二人内战动静太大,明月山里,还有个孩子,她看见了不好。”赤元这般说道。
宇文君微点头,下一刻,赤元裹挟宇文君和景佩瑶横断虚空,来到了孤岛。
岛屿方圆十丈左右,冬季,岛屿上光秃秃一片,无丝毫生机可言。
一座简易的亭子,赤元在亭子里点君给景佩瑶体内注入一股柔和真元,调动其生机。
赤元瞥了眼女帝传人那未见波澜的神情,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在这里,也不太方便,你们是夫妻,有话好好说。”赤元交代了一句便识趣的离开了。
宇文君淡然点头,良久后,景佩瑶徐徐睁开眼,美眸里,既有傲气,亦有千帆过后的平静,微微动念,天地间源源不断的生机涌入景佩瑶体内。
很快,景佩瑶的脸上便涌现出显眼的血色。
“是否感到了志得意满?”景佩瑶瞥了眼宇文君,淡淡问道。
咳咳咳……
说完这句话后,景佩瑶胸口一阵闷痛,险些吐出一口逆血。
海风轻抚,凉亭里的篝火愈发旺盛,若少年人的方刚血气。
宇文君内息已尽数恢复,瞥了眼妻子的侧脸,柔声道:“算是,毕竟你是女帝传人,也是那位院长大人的传人。”
“若顾雍知晓我今日胜了,当很高兴。”
“大概还要多久才可恢复如初?不要告诉我你心里有一道伤口,我知晓你不是那样的人,今日若是我败了,我的心里也不会有伤口。”
景佩瑶微微一怔,玩味一笑道:“据我所知,你不是一个口才很好的人,今日却字字诛心,是早有预谋?还是一时兴起?”
宇文君从容道:“有感而发罢了。”
胜利的确会带来诸多感慨,宇文君的心还算是平静,景佩瑶心里略有失落,她没有想过自己会败,这一次叩了生死关,却是最不如意的一次。
要说心里没有伤痕,景佩瑶自己都不会信,心念微动,远方的海域里,闪耀出一道璀璨的剑光,眨眼之间,流雪插在了篝火旁,剑气外泄,篝火摇摇晃晃,即将熄灭。
宇文君微微挥手,篝火盛放,流雪剑气被压制,沉思道:“想好回家时,该和爹娘说些什么吗?他们是铁了心的想要孩子。”
“如今你我到了归元境,若归元境内,你难以怀上我的血脉,日后,只会更难。”
“想起这件事,我心里有些惆怅。”
“不过一想到顾雍和师娘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又不是那么惆怅。”
景佩瑶心里一顿,三长老竟然有孩子了,可喜可贺,好奇问道:“孩子大概何时办满月酒?我好准备准备。”
宇文君道:“还在肚子里,我留下了一道气息,出生时,你我都得去。”
景佩瑶嗯了一声,大道之路漫长,不知何年可立身于大道绝巅,中途诞下子嗣,非景佩瑶心中所愿,有时想想,若自己是个男人就好了。
“爹娘那里,我来安顿,你无需上心。”景佩瑶沉思道。
宇文君抬起头,凝望向景佩瑶,笃定道:“可我是真的想要孩子。”
需求感暴露如此明显,景佩瑶得意的笑了,道:“你我非凡人,此事得随缘,世事不可强求,强求也没用。”
宇文君一阵泄气,话锋一转道:“所以,现在算是和好了?”
景佩瑶摇了摇头道:“什么时候我能打过你,那才是和好,你不可放水,我是一个骄傲的人,不会接受廉价的胜利。”
宇文君从未想过与这位姑娘进行大道之争,昔日在白鹿书院时,顾雍老早便言过,不可以输给这个姑娘,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可不可以,从别的地方争一个输赢?”宇文君问道。
景佩瑶一脸笃定道:“不可以。”
宇文君无声而笑,女人的好胜心,说白了就是死鸭子嘴硬。
可这话他不能明说出来,他也知晓,女人的坚持亦是有信仰与灵魂的,但这样的女人很少,也很难对付,偏偏自己的女人是这样。
便是杀了她,也不会令她道心蒙尘。
宇文君站起身子,伸了伸懒腰,道:“你先回去整顿,我去赤元那里处理一些政务,后日,我们归家。”
第六百二十一章 温柔之刃
宇文君走后,女帝传人看着茫茫海域,美眸里明暗变幻不定,杀气外溢,海水再度沸腾,声音很轻的自语道:“可恨,竟然在这里败了!”
元帅府,书房内,赤元一人饮茶,手捧兵书,正一丝不苟的看着。
宇文君无声而至,见此情景,想到了昔日八顾之宴时,他曾带着张本初前往北方大漠里武试,那时候张本初也是在宇文君的指点下,临阵磨枪翻阅兵书,即便那一次,张本初并未用上任何兵法计谋。
便是后来的战役,张本初的兵法计谋运用也不明显,还是仰仗个人一腔孤勇更多一些。
眼前的赤元有所不同,他是纯粹翻阅兵书,懂得其中道理,但几乎不会运用于实战,因为还有陈玄可以仰仗,细算起来,这亦算是一种兵法计谋。
在一定的位置,会不会用人,才是真正的学问义理。
“很认真,有纤纤学子之风。”宇文君坐在赤元对面柔声道。
赤元轻柔放下手中兵书,宇文君这才发觉,兵书之表,内容尽是一些关于北方的一些风俗习惯,世家大族的一些趣闻往事。
“如何,我这也算是另类的阅读兵书。”赤元笑道。
宇文君道:“近些日子,伏城那里可有所动静?”
如今的北王,手里多少拿捏了一些实权才是,一直安安静静,令人心生怀疑。
赤元应道:“和陈玄倒是私底下有所往来,具体是何内容,我没有过问,倒是一些世家大族,近些日子都在整顿资源,为国战略献绵薄之力。”
“这些资源,不经我手,大致是会流通向陈玄那里。”
“世家大族,对你的成见很深,一直僵持,也非长久之计。”
下毒手的一直都是自己人,万一神族大军来犯,北方世家暗中出手,对龙族不利呢。
家国情怀,有时是敌不过个人私怨的。
宇文君道:“你意下如何?给北方世家许诺一些好处,该如何许诺?”
“要知道,我们当下很穷,招兵买马一事,还得借助谢一鸣那位南王殿下,我刚将暗龙送往了魔界。”
“如今方方面面,捉襟见肘。”
“塞北城之战的伤,直到现在还未平复,即便无人向我禀告,我也知晓横龙四城不少阵亡将士的家眷,私底下都在戳我的脊梁骨。”
身为领袖,承受非议,也在常理之中。
只是,宇文君这位领袖上位的日子并不是很长,至少在这些事上,宇文君的修为略有些不够用,不似那位南王殿下皮糙肉厚,又占据赋税重地。
赤元道:“好像是有些来不及,他们放不下个人私欲,也在暗中恨你。”
“明日之宴上,你还是让世家大族拔毛滴血了。”
“一来二去,私人恩怨,愈加深沉难以化解。”
宇文君冷冽一笑道:“既如此,那就这么僵着吧。”
赤元却忽然说道:“倒是有另外的一个法子,如今北方大地,不少青壮儿郎,愿参军入伍,苦于无门,我们若在北方招兵买马,倒是可以试试。”
“大世家们,不屑与我们为伍,倒是一些小小世家,或是商贾之流,对我等颇有好感。”
“唯一的难处,在于军饷开支一事。”
“若你可说动那两位丞相大人,赋税一事上多多倾斜我等,这件事就成了。”
宇文君陷入了沉思。
北方确有不少青壮儿郎,多数出自于穷苦之家,并未修行过,此类人便是给他佩上铠甲,赐他长枪大戟,也难以挥舞开来,上了战场,毫无用处。
一些江湖野游,则待价而沽,哪边给的价钱更高,便倾向于哪边,家底厚实的世家,暗中早已收揽不少江湖野游。
而正雄山那里,还有一个古青皓,古青皓是国师大人的师侄。
寻常百姓之家的儿郎,组织成的兵马,顶多能和土匪有一战之力。
人数再多,也招架不住一位神族小将轻飘飘的一击。
而谢一鸣那里,多少还能挤出一些垂光境界的将士。
宇文君摇头道:“不可,财政吃紧,恒昌宗如今安抚将士遗孀,配合谢一鸣招兵买马,以及后续打造军备,豢养战马,都是花银子的事。”
“但北方儿郎这份心意,也不可辜负了。”
赤元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声问道:“你意?”
宇文君咧嘴一笑道:“战事过后,百业萧条,青壮儿郎有力气没地方使,可开荒屯田,以工代赈,这笔银子,我来想办法。”
“不过此事,需得郭老爷子一臂之力,据我所知,高志在伯牙郡内,颇有声望。”
“可试一试,伯牙郡内,还有两座小世家,与高志私交甚笃,与陈典也还不错。”
“撮合一下,以伯牙郡周围为起点。”
“且这些穷苦百姓之家的儿女,多数都有在恒昌修行。”
“我们得了百姓之心,也总得用上一用,虽说部分事宜,我等在北方大地仍不如世家大族那么得心应手,可这些事,便是世家大族,也难以阻碍我等。”
“伏城那位北王,便知晓我的意图,他也无能为力,他手中权力还并不牢靠。”
此乃温水煮蛙之道,需得文火慢炖,倒是可行。
赤元却犯了难,道:“但国库吃紧,恒昌宗吃紧,这笔银子,该从何处去找?”
宇文君道:“加重世家大族的赋税即可,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必会与我等争夺此事的主权,故而,此事也不能由我们亲自执行。”
“柏小卫如今成了一尊酷吏,还在韬光养晦中。”
“人皇陛下也不愿这尊副丞相大人,一直都坐在酷吏的位置上。”
赤元却狐疑道:“便是加重赋税,也需正当理由,将世家大族逼的太狠,恐祸起萧墙,一时内奸无数,人人自危,并非美事。”
宇文君柔声细语道:“可还记得浩安之城,那里是流民之所,不少流民,都曾深受世家大族迫害,他们口诛笔伐一二,地方百姓跟着煽风点火一二,压力就全到了世家大族身上。”
“千年王朝,万年世家,若世家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都已不得人望,往后便是成为了神族亦或是魔族的狗腿子,又能有多高地位?”
何为大族?
一步一步垄断,便成了大族。
这个道理世人都知晓,却无能无力,可如今是大争之世,以往的金科玉律不在好使了。
赤元咧嘴一笑道:“你倒是狠辣,总喜欢将大族往绝路上逼。”
宇文君干笑道:“昔日,他们将寒门学子,将无辜百姓往绝路上逼的时候,只会比我更加狠辣歹毒,一些人就那么平白无故的死了,再无沉冤昭雪之日。”
“动乱时,愚民之政,早已失去了当初的锋芒。”
“你既然看了这么多北方大族的趣闻往事,地方民风,也深谙人间疾苦,派出一路谍子,暗中收集证据。”
赤元心领神会道:“明白,可我还是担忧,万一世家大族一心要与我等鱼死网破呢?”
宇文君面无表情道:“不会,想要萌荫子孙后代的人,早就失去了当初的勇气。”
“再说了,我们只是削弱他们,又并非要连根拔起。”
第六百二十二章 明月照青史
赤元含蓄一笑,这条计策很毒,若是上了年岁的人想出如此计谋,则在情理之中,偏偏是眼前的年轻人想出来了。
忽觉自己在北海大元帅的位置,当真只是一个摆设,内心深处闪过一丝丝无人知晓的失落,有些事,真只有年轻人才能做到。
赤元给宇文君倒了一杯茶,道:“就看大战的结果如何了。”
宇文君神色一凝,南望城之战,将会旷日持久。
“不用等结果,这一战,据我估计,魔族会胜。”
赤元诧异道:“这么笃定?”
宇文君想起了魔君,那一次手谈,令宇文君心中颇受触动,甚至给宇文君留下了一道不可见的大道之伤,伤口直到如今,仍未愈合。
思来想去,实在是给魔君找不到一个失败的理由。
“只是大致感觉,无论谁胜谁负,都得暂时休养生息,无力进攻人族。”宇文君道。
时间是绝对够用了。
宇文君举杯一饮而尽道:“你着手准备,我去一遭浩安之城。”
细算起来,宇文君并未正式去过浩安之城,即便那座城的名字,是宇文君亲自取的。
赤元起身相送,宇文君一念之间,横渡虚空而去。
……
……
年关将近,浩安之城的城门口,也挂起了两颗大大的红灯笼,为这一座新城平添几分生机,纵然天幕中雪花飘荡,浩安之城的半空中,一条条宛若飘带的炊烟也令人感到心中生暖。
城墙之上的屋顶,宇文君隔绝自身气息,凝望向这一座大城,街道上虽谈不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人们身上的衣裳细看之下也并不体面,可人们的脸上还是挂满了朝气。
有所遗憾之处在于,宇文君并未亲手参与建造这一座城,若亲自参与了,感受也将会有所不同。
宇文君龙眸如炬,环顾整座浩安之城,很快便看见了那座略显朴素的城主府,位于浩安之城北端正中央。
一步跨出,便来到了这座朴素府邸的内廷里。
无端而来,气息外漏,当即惹来一众佩刀护卫,这位护卫们脚下的步伐略显仓促,身上的肃杀之气略显萧条,却人多势众,还是仗着胆子,对宇文君形成合围之势。
身上的轻甲略有摩挲,很破旧,当是上一代军方淘汰之后的战甲。
只需略有力道的一刀,便可破甲。
但这里是一座新城,护卫们身上还有铠甲,已算是不易。
“你是谁!”护卫首领是一位约莫三十余岁的壮年男子,面相硬朗,肤色古铜,眸子里透着一丝丝的凶狠,一丝丝的惶恐。
他知晓,眼前身着黑色锦衣的青年,是一位他无法战胜的存在。
“他叫宇文君。”一道柔和声音从走廊里传来。
身穿破旧官服的端木直缓步走来,官服肩膀,袖口处,多有磨损折旧,就连胸口的异兽图文,都黯淡了,可这位大人的胸口坚挺,腰板很直,眸子里精光熠熠。
一众护卫们闻后,顿时面露惊恐意外之色,继而同时深鞠一躬缓缓退下。
宇文君瞥了眼这些护卫们后退时的姿态,气息有些乱,却也不是很乱,真若是生死搏杀,这一众护卫是敢于拼命的。
“护卫们不错,忠心护主。”宇文君看着端木直柔和一笑道。
端木直做出邀请手势道:“公子里面请。”
公子!?
在端木直的心里,宇文君一直都是那位风采照人的翩翩公子。
在某些人心里,公子早已成为了龙族殿下。
两人在略显狭窄的走廊里并肩而行,端木直声音很轻道:“我很意外,你会来到这一座城,觉得这里如何?”
宇文君瞥了眼周围,房梁房柱,地面上的青石地板,成色很次,像是一位经历很多段婚姻的女人。
“一时兴起,便来了。”宇文君温和应道。
端木直微微一怔,显然不相信,进入内堂,端木直开始泡茶,丫鬟侍女端来了一盘点心,端木直略有心酸道:“这里不比恒昌宗,没有水果,若早些日子知晓你要过来,我定然要为你购买一串葡萄。”
“即便那样,会花光我半月的俸禄。”
宇文君落座,椅子也有些破旧,但不摇晃,根基很稳,古怪一笑道:“大人是如何知晓,我喜欢吃葡萄?”
端木直坐在宇文君一侧,脱口而出道:“这则趣闻我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总之,不少人都已知晓你喜欢吃葡萄,日后吃葡萄时可要当心,以免被人下毒。”
宇文君无声而笑,他早已百毒不侵。
“花光你半月俸禄大可不必,如今这里民生如何?”宇文君轻声问道。
周围水草丰茂,适合豢养战马,然这座新城位置略有偏僻,不与其余州郡相连,贸易往来时常长途跋涉。
庄稼地倒是足够充足,却受到气候影响,谷物收获总是不尽如人意。
端木直徐徐说道:“百姓勉强可自给自足,但日子还是有点苦,不过对于这里的百姓而言,如今的日子,多少还是有些盼头的。”
“也有一部分读过书的百姓,开设学馆自力更生,学费不算贵,略有闲钱的百姓都能承受起,但读不上书的孩子,还是有很多。”
“本指望你宽裕时,在这里设下一座恒昌书院,不过眼下已无这般可能。”
“不过日子,总是能够好起来的,今年已有五千多新生儿出世,浩安之城的人气日渐兴隆。”
“昔日建设这座城时,所用之材料,均是旧料,横梁架构都是旧的,得亏匠人们的手艺还算是不错,显得这座城不太过于破旧,但许多百姓家里的家具摆设,一部分是军方用废了的,一部分是皇都部分家底富裕的百姓捐赠而来,还有一部分则是购买二手而来,唯有极少数,是用新木头打造。”
“大体而言,就是这般了。”
“今年我欲打算在浩安之城放一场烟花,奈何府库吃紧,此事估摸着只能在心里想一想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并不是向你哭穷。”
宇文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叶很苦涩,很不入味,若实在是无茶可喝,这茶水也能凑活一顿,但宇文君抿了一口后,直接一饮而尽。
端木直见状,连忙添茶倒水。
宇文君曾有计划,在浩安之城设下一座恒昌书院,但后来因种种缘故,此事便荒废在了半路上。
若大争晚些到来,兴许当下的浩安之城已有一座恒昌院里的朗朗读书声。
“烟花还是要放一放的,刹那烟火,也是可以暖人心扉的。”宇文君微笑道。
端木直闻后刚欲起身行礼,却被宇文君微微动念制止了,柔声道:“你我之间,无须在意,说起来,我可是赐予了这座城的名字。”
“聊表心意,也不算你欠下我的人情。”
端木直苦涩一笑道:“年轻真好,有钱真好。”
宇文君:“……”
“那确实挺好。”
端木直这才轻声问道:“此次来浩安之城,当不是为了感怀而来?”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大人很是敞亮,此次前来,是为调查一些事情,据我所知,浩安之城里不少百姓都曾受到过一些世家大族的迫害。”
“有些人成为流民,只因斗不过豪强。”
“收集一些证据,写一份万民请愿书,这一份请愿书,当有可能直接呈放在人皇陛下的御书台上,至于是否亲自过目,那便不得而知。”
“此事,还望大人暗中进行。”
“我只是好奇,你的城主府内,是否会有他人安排的细作斥候。”
端木直心神一紧,如今算账,可事隔经年,诸多事早已无迹可寻,未免过于草率了些?
“你这一刀能有多狠?”端木直小声问道。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会让很多人对我恨之入骨,甚至不惜派来刺客暗杀。”
“万方有罪,罪在我一人,我会将你摘理干净的。”
端木直是一个正儒,从来不愿牵涉入党派之争,即便宇文君这座门庭有光明浩然之风,端木直也不会过于深入其中。
“此事,还得你来。”端木直思索道。
宇文君放下茶杯,凝望向这位大人的清澈的眸子,轻声道:“可我需要你的直名与贤名一用,这一次,可为百姓得来诸多实惠。”
“也可让你这座破旧的城主府焕然一新。”
端木直心里一颤,道:“我已习惯了这座破旧的城主府,我是一个念旧的人。”
宇文君柔然一笑道:“一缕微弱的火光,也会点燃整个草原。”
“青史之中,也会记下你这一笔功德。”
正儒就是这样,愿做实事,不愿牵涉派系之争,却甚是在意自己死后名声。
端木直不语,陷入了漫长的思量中。
宇文君就知晓会是这样,道:“过两日,便会有恒昌谍子,涌入这座浩安之城,仔细盘查一些陈年往事,事发之时,你只需拿出一身正气呈上公文即可。”
端木直心里再度一颤,应道:“好…”
宇文君温和道:“不必担心,你这里的火苗不是最强的那一缕。”
“其中分寸,由我和丞相大人一同掌握,断然不会误烧了自己的房屋以及庄稼地。”
端木直微微点头,他当然知晓,身边这位八顾之首的手段。
只是一把年纪了,也习惯了浩安之城的长治久安,忽然搅弄风雨,才猛觉自己的身子骨不如青少时那般硬朗。
“吃一顿饭再走?”端木直邀请道。
宇文君稍微一想,便知晓端木直这里的厨子手艺并不如何,笑道:“好啊,简单些,如今百姓疾苦,我们也当收敛奢靡之风。”
端木直脸色微微呆滞,似笑非笑道:“这是在挖苦我,还是真心话?”
宇文君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道:“你猜?”
端木直愣了一瞬,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已经很久不曾这么开怀大笑过了。
年关将近,怎能不多些欢声笑语呢。
第六百二十三章 修行时
端木直日常生活朴素,但毕竟是浩安之城的城主,不可能给宇文君端上馒头与糠咽菜的。
一盘拳头大小的肉包子,米粥,以及三五个时令小菜。
真是一顿便饭……
宇文君拿起肉包子不讲究的吃了起来,端木直见状,忍不住怀疑到:难道那位姑娘给你煮的饭菜很不可口?
还是,你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
宇文君两口便解决掉了一个肉包子,应道:也许,是我对她的感情不似以往那么深了吧,再者,她平日里觉得给我煮饭,是一件不体面的事,她是女帝传人。
端木直有些后悔自己问了这样的问题,他不是一个喜欢听闻这些事的人。
其实小两口早晚都会有这一步的,挺过去就好了,当然,你若是觉得她不够好,可以纳妾,如此,也可少些不必要的互相消耗。端木直道。
夫妻相处,是一门学问,宇文君无心这一门学问,觉得端木直言之有理。
不过眼下,宇文君也着实无多余的功夫用在女人身上。
多谢开导。宇文君柔声道。
端木直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算了,不说了,多说多错。
很久了,端木直心中都不曾有过这等不正直的感念。
这一顿饭吃的很快,宇文君吃完后,还不忘猛喝两杯粗茶,走之前也并未对端木直有所交代,只是说了一句:不必送我。
端木直微微一愣,然后宇文君便横渡虚空离开了此地。
年轻真好,有本事真好。端木直心绪复杂感慨道。
……
皇都。
短暂的和平,令人感慨生活不易,皇都那些原本喜爱奢靡之风的达官显贵,日常生活也跟着朴素了起来,曾生意兴隆的鸿宴楼,人声也不似以往那般鼎沸。
如今去鸿宴楼吃饭的人很少,偶尔会有商贾之流,进入鸿宴楼里小聚一场,至于第七楼,则是很久都不曾开张了。
不过皇都那家饺子馆的生意,并未受到影响,终日客来客往,炊烟不断。
丞相府,宇文君横渡虚空而来。
府内,一如既往,冷清,略显寒酸,有股清明之气。
丞相大人在书房里翻阅折子,奋笔疾书,一把年纪的人了,长时间坐在椅子上,难免会感到腰酸背痛,他体内真元略有虚浮,终日操劳大小政务,使得体内真元更加不堪一击。
宇文君来了,秋清大人还未察觉到其气息,外面的管家仆人见状,刚欲上前迎接,宇文君做出禁声手势,步伐不紧不慢的走向了丞相大人的书房窗户边。
透过窗户去看,丞相大人的脸较之以往更加沧桑,但那双眼睛里的精气神,始终都是清清爽爽的,未曾被丝毫尘埃污染。
忽然间,丞相大人心中有感,望向窗户外,一张年轻俊美的脸庞映入丞相大人的眼帘。
来的悄无声息,看见我这般忙碌,可曾感到生活不易?丞相大人柔声笑道。
秋清起身走出书房外,来到内堂,管家早已替丞相大人泡好了茶,茶桌上,还有水果点心,秋清对此,甚是满意。
进入内堂,宇文君随意落座,顺手拿起一颗荔枝开始剥皮,他没有询问丞相大人都在忙碌些什么,不该问的,最好别问。
这一次来,所为何事啊?秋清开门见山道。
宇文君将荔枝投入嘴里,也不打算喝丞相大人泡的茶,慢慢悠悠的说出了自己心中想法。
秋清闻后,脸色有些不太自然,沉声道:倒是一个可行之法,但也会触及世家大族的底线,你会遭受诸多报复的。
乃至于,北方部分恒昌书院里的学子,不知因何缘故,突然暴毙。
底线一旦被捅破,人与畜生就并无分别了。
宇文君镇定从容道:柏小卫挂帅,恒昌宗暗中推波助澜,若有人皇陛下的一道明旨,此事就成了,至于那些毫无底线的事,只要恒昌学子死一个,我就会让世家大族里的孩子死十个,看比谁狠就是了。
他们都是聪明人,不会干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秋清抿了一口茶,揉了揉眼睛,自嘲一笑道:也许是我近些日子太忙了,没想到这里面的算计,你是对的。
明日,我便会去面见陛下,言明此事。
如此一来,也可让北方大地民生复苏,以防止战后民生凋敝。
确为两全其美之策,但世家大族的赋税一事,不会轻易加重,他们会想方设法的哭穷,得让一些涉及到了地皮的生意流淌给世家大族,让他们也来分一杯羹。
其实这条计策,朝中早有谋士想到了。
但却无人愿意带头,朝中不少臣子,对你也是颇有微词。
你来带头,含蓄又阴狠,确实不错。
宇文君摸了摸鼻子,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好奇道:想出这条计策的那位臣子,出身于寒门?
秋清摇了摇头道:非也,也出身于世家大族,并非每一个世家子弟,都毫无赤子之心可言。
宇文君心中略有惭愧道:受教了。
秋清道:还有一点难处,也得你亲自化解,一旦如此大范围以工代赈,必会谣言四起,不少百姓误以为国战将至,人族境内将会生灵涂炭。
其实老百姓心里什么都清楚,只是有些事不敢明说出来而已。
如今世道摇晃不安,不少略有学问的读书人,也扎根于街头巷尾,以待天时,他们最擅长蛊惑人心,利用人心。
此事,更需要文火慢炖,你的意图一旦稍有不慎,就会彻底暴露出来,你需要对这个世道,说一次善意的谎言。
我想了很多,都没有想到该编织一条怎样的谎言去堵住悠悠众口。
大多数人,只能接受最好的结果,亦或是最坏的结果,前者是贪念,后者是不得不为。
控制舆论,一直都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
秋清道:现在你知晓当家做主的不容易了吧?
宇文君没想到丞相大人会突然对他说这么一句话,苦涩一笑道:男人嘛,总会有这个阶段的,挺过去就好了。
秋清却意味深长道:可多数男人,都没有挺过这一关。
宇文君提气道:可我是龙族少主,八顾之首,肯定能挺过这一关的。
此事一切如常,到时控制舆论一事,尽数落在我的肩头,我对寒门百姓,也算是有一些功德,到时振臂一呼,定然会有诸多人响应。
秋清却轻声一笑道:别太乐观,涉及到了某些利益之争,你曾救助过的人,也会成为你的仇人,甚至会要了你的命。
而老百姓,自古如是。
宇文君并未觉得心头沉重,秋清能说出此话,也是因为昔年有过一些血泪教训的。
正因为知晓会很难,所以才是修行。
第六百二十四章 何为领袖
“吃过了吗?”秋清轻声问道。
宇文君道:“在浩安之城与端木直大人吃了一顿便饭,此事会借他清名一用。”
秋清笑而不语,小小政客,手段倒是越来越成熟,当真后生可畏。
“那我去院长大人那里一遭,柏小卫那里,以最近的形势而言,我不便与他见面。”宇文君若有所思道。
“不送。”秋清道。
宇文君一念之间离开丞相府,秋清放下茶杯,又去了书房,多事之秋,政务繁忙,哪怕是上了年纪,也得挺直腰杆强撑着做人做事。
白鹿山脚下,庄园里覆盖一层薄薄积雪,厨房里,院长大人正在清洗碗筷,眼角的余光瞥见院落里的青年,微微提高嗓门道:“你来晚了一步,但洗碗水还有,你要喝吗?”
宇文君咧嘴一笑,未做回复,堂而皇之来到内堂里,看见铜炉上还有一个烤地瓜,龙眸如炬,这个烤地瓜已至半生不熟,宇文君微微动念,铜炉周围炉火纯青,催熟地瓜,然后就拿起来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至于这里的茶水,宇文君是真的不愿再喝,实在是太难喝了,不过倒是要比洗碗水强不少。
良久后,收拾完碗筷的蒲维清来了,一进门,就看见宇文君正在吃烤地瓜,脸色微微一沉道:“你到是挺会下手。”
宇文君眼神略有挑衅,灿然一笑道:“趁人之危是一门学问,掌握好了便是运气,掌握不好便是小人之心,不知院长大人觉得我是哪一种?”
蒲维清搬来椅子,坐在宇文君身旁,略有不屑道:“你和佩瑶打了一架,谁赢了?”
宇文君道:“你猜,不过你语气这般沉稳,定然会以为是你的好徒弟赢了。”
蒲维清心里一沉,拉偏架是老一辈人惯有风气,况且佩瑶又是女孩子家家,蒲维清拉偏架,于情于理都能说得通。
只是没有想到,那丫头败了,还是在北海主场败了。
“你长进了。”蒲维清意味深长道。
宇文君冷冽一笑道:“后天紫薇真元,怎可与我这先天帝气比肩。”
蒲维清眉头紧皱,凝望向宇文君,沉声问道:“你下手很重?”
宇文君故作得意之状,笑道:“家法而已,院长大人这话有些危言耸听。”
“估摸着明日,她便能彻底恢复。”
“以后,还望院长大人,看清形势。”
“上一次宴席结束之后,她来到了你这里,想来你也给答疑解惑了不少,至于这往后的分寸如何拿捏,全看院长大人的心意了。”
宇文君从未在蒲维清面前这般姿态过,院长大人倒也不意外,身为领袖,与任何人翻脸无情,是该有的素养。
“以后她若是来找你,无论是大道之争,亦或是其余的事,还望您老人家不要再答疑解惑,那场宴席过后,我与她的感情已出现了裂痕,能否修复这一道裂痕,还是未知之数。”
“我是一个念旧的人,但总有不念旧的人。”
蒲维清心中一阵沉闷,问道:“地瓜好吃吗?”
宇文君道:“尚可,其实我不喜欢吃烤地瓜,就是想要断掉你饭后点心。”
“混沌空间那里,暂时我无暇他顾,但过些日子,肯定会深挖一些事,不知院长大人是站在哪一边的?”
蒲维清终于流露出丝丝怒气,道:“你觉得呢?”
宇文君察觉蒲维清那一闪而过的怒气,心中莫名一紧,如今应龙不在,这位院长大人真若是不讲武德,宇文君就真得要吃亏。
宇文君故意笑道:“院长大人自然是站在自家人身边的。”
“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这一次来看望你两手空空,还吃掉了你的地瓜,我深感愧疚,下一次来,会带着半月酒而来。”
言罢,宇文君瞬息离去。
蒲维清走出屋子,看着略有阴郁的天空,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横龙山,恒昌殿内。
归来后,貌美的侍女端来了他最喜欢的葡萄,以及一壶上好的千秋白水,更有两位侍女贴心伺候,宇文君横躺于王座之上,一位侍女按摩捶肩,一位侍女揉捏双腿,手法细致,力度刚刚好。
宇文君觉得这样还不够舒服,又招呼来一位侍女,负责剥葡萄,顺带将剥好的葡萄喂入宇文君嘴里,说起来,唯有在横龙山这里,宇文君才能更恣意些。
他不是纨绔,只是近些日子心情沉重,他很心里清楚,北海的那位女帝传人心里是记仇的,因为那一记重膝杀力是很足的。
就是不知,回玉溪镇老家见父母时,景佩瑶会不会刻意提起此事……
思虑间,一袭素色衣裳的井寒清来了,身为内阁之首,整日处理政务,井寒清的气质里,也多了一丝丝的暮气,一丝丝的书卷气。
见宇文君这般架势出现在自己眼前,井寒清一时不适,却又不知如何言说。
宇文君开口道:“挑选一些能臣干吏,以及些许酷吏,控制北方大地往后舆论,北方大地,即将以工代赈,虽说当下无伤大体,但再有一次战争,不知多少百姓会断了口粮,此事提前布局,也能省去一桩麻烦。”
“而部分落榜书生,世家走狗,难免会妖言惑众,散播谣言。”
“这一刀,可能会对世家足够狠毒,可能没那么狠毒,但对民生是好事。”
“只是这过程,多多少少,还是会死一些人的。”
“也许是无辜百姓,也许是世家子弟,皆有可能。”
井寒清微微一思量,便知晓其中用意,道:“半月之内,便可凑齐人数。”
虽是北人,井寒清却深知有些事不得不为,如今北方大地民生一事,虽不知晓具体,但稍微一猜便能想到,北海水产生意养活了一部分人,世家大族的某些生意,也养活了一部分人,可伏城这位北王刚上任,自然会有一番壮举,政客的决定,都是需要百姓来承受后果的。
以工代赈,修建水利,修建城防,开荒屯田,让不少青壮年有现银子可挣,也可抵消某些大人物的不轨之心。
这过程是缓慢的,城墙不是一天修建而成的,但最重要的就是助力民生,把控局势,再度削弱世家大族,削弱北王。
井寒清没有询问这里面的尺寸该如何拿捏,宇文君没有细说,井寒清便知晓,此事恒昌宗不过是推波助澜,处理一些脏活儿累活儿,挂帅的人肯定是庙堂里的某人。
井寒清思量道:“控制舆情,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宇文君一时兴起,道:“说来听听。”
井寒清道:“得赐予北方百姓一桩恩典,比如你去向人皇陛下提议,减少北方百姓赋税,且此事得人尽皆知。”
“最好是你亲自前往北方某一贫苦百姓家中,叫史官记录下这一笔,如此,便可形成一桩不错的政治美谈。”
“如你当初安顿流民那般。”
宇文君闻后,这条计策他不是没有想过,可觉得有些肤浅。
井寒清再度提醒道:“有些事做与不做,是两码事,只要落实此事,后面控制舆情可更方便些,因为你是八顾之首,除却权谋争霸,同时也心系苍生百姓。”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五章 光风日月如常
宇文君微微皱眉,身旁侍女见状,连忙行礼徐徐退下。
井寒清模样朴素,精气神若一棵笔直的柏树,端凝华贵,隐约间已有正儒之风透出。
“近些日子,深感人生之艰难,故乱了本心,方才你所言,当真是金玉良言醍醐灌顶,比起操劳之事,我远不如你,一时深感惭愧。”宇文君坐直身子后缓缓言道。
井寒清低声应道:“我知晓你最近遇到了不少烦心事,偶尔乱了心境,也在常理之中。”
宇文君微微挥手,一杯千秋白水飘至井寒清胸前,井寒清伸手接过茶杯,双手交叠放在腰间,并未入口。
当以百姓之心为心,这句话历来有之,是无数政客的口头禅,当真落在实处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如今提前以工代赈,虽有斗争在其中,却也可实实在在为百姓谋取福业。
然百姓之心自古随大流,谁给的吃的更多,谁就是爹娘父母。
宇文君因此,深感人生之艰难。
人生艰难,却也不可令本心蒙尘,这才是修行,不知多少天赋异禀的俊彦,倒在了这一关,这一关之后是怎样的的风景,亦是不少名师大家所期待的。
不知不觉间,宇文君体内真元涌动,稳固归元修为,举手投足间,隐约有了一丝丝宗师气象,他心里是侥幸的,自己开窍的还不算晚。
“多谢,明日我将回一次玉溪镇,待我归来后,你我大小事宜细细相商。”宇文君轻声道。
井寒清微鞠一躬,双手捧着一杯千秋白水离开这座恒昌殿。
这位内阁之首走后不久,宇文君也走出了恒昌殿,望了一眼天空,记得和武宓初来这里时,此间鸟语花香,风色柔美,欣欣向荣。
如今这里雕梁画栋,极土木之盛,一转眼,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这几年,还算是有所收成,却也险些乱掉了的本心。
他与自己的妻子,有了一场漫长的大道之争,也许自己,真的不该就此事耿耿于帅,生而为人,当似星辰,登临乾坤,自有听闻。
一种孤寂之感,不知何时涌入心间,令宇文君觉得这人间值得,光风日月常在我心。
“这便是人生滋味啊。”
……
……
两日后,北海明月山。
清晨时分,雾气茫茫,整座明月山,若海中孤船,被无穷迷雾所掩盖。
九层高塔之上,北风呼啸,宇文君和景佩瑶看着远处,一语不发。
记得上一次归家时,景佩瑶的心里是期待,是感怀万千,这一次,她心里唯有茫然,好似北海里的风与雾交织梦境。
宇文君单手负在身后:“这会儿就走,还能去混上一顿早饭,待会儿走,可能就剩下洗碗水了。”
景佩瑶微微撇过头,好奇问道:“近两日,你都处理了一些怎样的政务?”
宇文君一时诧异,以往景佩瑶倒也关心政务,却不似这个清晨般这么关心,从容道:“民生百态,派系之争,皆在其中,我心系苍生。”
景佩瑶无端想起了白鹿书院时期的宇文君,轻声道:“不愧是八顾之首。”
宇文君道:“现在就走?”
景佩瑶嗯了一声,宇文君大袖一挥,构建出虚空通道,年轻夫妻缓缓进入其中。
玉溪镇,山脚下的庄园一如既往般安然静美。
看见这座家门,景佩瑶一时心生阻隔,姑娘总归是会想家的,可景佩瑶在不知不觉中,也成为了一个还算有些出息的大人。
宇文君见状,柔声道:“要么你先去,我去一次半山腰,记住,不要和爹娘细说你我之间的事,他们上了年岁,心境经不起折腾。”
景佩瑶的双肩感到一丝丝的沉重,瞥了眼宇文君,道:“你像是变了一个人,身上的少年气突然之间就没了。”
宇文君温润一笑道:“摊上你这样的老婆,我身上的少年气又能持续多久?”
景佩瑶微微皱眉,这一次无怒气,心中唯有空幽。
“我先去了,记得等会儿下来吃早饭。”景佩瑶道。
宇文君化作一条青龙,刹那间腾空而去。
半山庄园里,娘亲玉秀还未起床,宇文君便独自在堂屋里坐了下来,神色平静,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可他身上的龙气很重,很快,娘亲玉秀便推开房门出来了。
“咦,你身上的气息厚重磅礴,稳固归元境,看来打了一场硬仗啊。”玉秀一脸欢喜道。
宇文君苦涩一笑道:“娘亲既然看出来了,又何必说出来呢。”
身为无极强者,玉秀自然可一眼看出,宇文君身上还残留着一丝丝的紫薇气息。
既可稳固归元境,自然也是赢得了这一场仗,玉秀心里莫名有些高兴,然下一刻,玉秀便微微皱眉,她察觉到了山下的气息。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你在尝试驾驭你的王妃?”玉秀轻声问道。
宇文君微微摇头道:“非驾驭,既然有一场大道之争,那便随缘,于我而言,亦是一桩不错的修行,至于物色新的龙族王妃一事暂时我也没有那般打算。”
“师尊那里,想来也会理解我的,这些事也不是朝夕之间就能完成的。”
玉秀笑了笑,言道:“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你的王妃,立场而言,我对她没有恶意,但也不想你因为这些事,而受到一些无端的苦恼。”
宇文君依稀记得初入少年时的那种感觉,不食人间烟火,尽显写意风流,但如今,却再也提不起那样的精气神了。
有了家室,真的就要日渐沉沦腐朽吗?
“待会儿一起下去吃饭?”宇文君道。
玉秀想了想,说道:“不了,就说我还没有睡醒,我若是去了,你的王妃也会感到一丝丝的压力,那两位亲家也许什么都不知晓,但若是我去了,难免会从你王妃的脸色中看出一些端倪来。”
宇文君想想也是,思虑道:“她也许会主动来看望你的,就是不知是出自于礼节,还是出自于真心实意,亦或是二者皆有。”
玉秀柔声道:“我的好儿子啊,这些分寸我会拿捏好的,我也希望,你二人可以重修旧好,虽说大道是孤独的,但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就可战胜孤独。”
“其中门道,便要看你的悟性了。”
“也许你会朝夕之间领悟透彻呢。”
这一次归家之后,宇文君将会彻底投入繁忙的政务之中,魔界,妖域,甚至还有可能深入一遭神域,而自己的王妃,大概一直都会在北海。
宇文君没有幻想自己修复与妻子之间的裂痕之后的光景,年岁渐增,愈发意识到活在当下的那种感觉。
玉秀忽然凝望向宇文君,细细观察以后言道:“你身上,好像真的生出了一股王者之气。”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心境偶尔别开生面罢了,让娘亲见笑了。”
玉秀嘴角上扬道:“看着你走到如今这一步,我竟莫名有些心痛,却也高兴。”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六章 含蓄的早饭
山下,院落里,景父景母老两口脸上挂着喜气笑容,端着菜往正堂里而来,好闺女景佩瑶也甚是手脚麻利的收拾桌椅,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寻常而言,早饭一切从简,可闺女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自然是不能简单了,共有六菜两汤,厨房案板上,还有饺子。
因知晓小两口这两日要回来,故而景母于昨天夜里,就已经剁好了饺子馅。
细看之下,景母的神色略有些疲惫憔悴,不过脸上的喜气压制住了憔悴神色。
“咱儿子还没来吗?”菜上桌后,景母望了眼说道。
眼神里,满是期待。
景父思索道:“不然我去叫一下。”
景佩瑶微微动念,道:“不用,他已经来了。”
话音落下之后,宇文君便瞬息来到了院落里,一步跨出,便来到饭桌前。
景母看着宇文君,笑得合不拢嘴,一脸慈爱道:“快来坐。”
宇文君嗯了一声,自然落座,也无丝毫客气,和景佩瑶眸光交织,很平静,未见波澜。
景母看了眼桌子,忽然说道:“对了,亲家还没来吗?”
宇文君神色从容解释道:“她正在打坐修行,渐入佳境,估摸着今日早饭她是不会来了,不用管她。”
景母嗯了一声,心里只是觉得奇怪,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可偏偏是今日打坐修行渐入佳境,也许真的是一个巧合吧。
景佩瑶倒是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然,唯独自己的父母什么都不知道,某人做事,还真的是滴水不漏啊。
景父将筷子递给宇文君,轻声道:“快吃。”
宇文君顿了一下,反应道:“您先动筷子。”
景父不太自然的笑了笑,也没有推辞,主动动了筷子,却只见景母的脸上闪过一丝丝的嫌弃,孩子好不容易回来吃一顿饭,还得照顾你这个老家伙的颜面。
景佩瑶倒是笑而不语,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饭桌上,景母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一次回来能住几天?”
宇文君瞥了眼景佩瑶,景佩瑶不打算作答,宇文君却言道:“可能吃过饭之后,我就得离开,近些日子政务繁忙,不过佩瑶很久都不曾和你们在一起相处,她应该会多居住几日,据我所知,她近些日子,没有格外要紧的事。”
景母一脸遗憾道:“原来如此,国事为重。”
景佩瑶听到宇文君如此言语,心里怪不是滋味,因为她是真的不知道宇文君此举,是打算让自己的父母享一下天伦之乐,还是别有用心,设下道德囚笼。
也许二者皆有,以某人的心机城府而言,将一些事不着痕迹的完成,也并非难事。
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景佩瑶心里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说起来景佩瑶的确是没有多少要紧的事,小皇月的修行,偶尔有所松懈,也在情理之中,再者,根据宇文君所知,小皇月读书修行一事,是真的渐入佳境,无需督促,便可自觉完成,且颇有诚意匠心。
景父身为过来人,敏锐的发觉宇文君的眉眼之间有一丝丝的愁绪,很淡,却始终都在,下意识关心问道:“最近是遇到了麻烦事?”
景母略有嫌弃的表示道:“就算是遇到了麻烦事,你又能帮上什么忙?”
景佩瑶见此情景,稍微有些懵,她知道自己的娘亲非常喜爱自己的这个女婿,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如今自己的娘亲已经可以为了自己的女婿和自己的夫君正面拆台。
这有些不寻常,某人背地里,到底都用了一些怎样的手段?
不过某人是政客,还是一个颇有水准的政客,笼络人心一事,于某人而言,也不过是小菜一碟而已。
景佩瑶莫名感觉,今日家宴,对于自己而言,更像是一场不利于自己的小小政局。
景父尴尬的笑了笑,自嘲道;“也是,我的确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景佩瑶略有不服气的说道:“可父亲是长辈,长辈的话,晚辈总还是要听一听的,你曾经很年轻,如今你也老了,而是他只是年轻过,却没有老过。”
宇文君狐疑的瞥了眼景佩瑶,玩味一笑道:“这话倒是颇有道理。”
景母闻后,乐呵一笑道:“哎呀,不要说这些,倒是说说,你最近都经历了一些什么事,听说你还收了一个徒弟?”
“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
景佩瑶一时语塞,小皇月的事,她是不打算让自己的父母知晓太多的。
宇文君替景佩瑶解释道:“代师收徒而已,她是师姐,等过上一两年,你们二位可以见见那个小姑娘,如今,最好还是别见了,那是一个会让大多数长辈都觉得不顺眼的小家伙。”
景佩瑶置气道:“所以,你到底是有多么顺眼?”
景母和景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们老两口是过来人了,敏锐的意识到这小两口可能近些日子出现了一些矛盾。
但具体是怎样的矛盾,老一辈的人有时也不好过问。
景父打了一个圆场说道:“来来来,吃饭吃饭,早上吃饭,就不要斗嘴了。”
宇文君含蓄一笑,夹了一块红烧肉,景佩瑶看见宇文君脸上那含蓄的笑容,美眸里闪过一丝丝的杀意,还好,忍住了。
宇文君也察觉到了那一丝丝的杀意,心里只是感慨,女人果然都输不起啊。
一家四口,在景父景母的撮合下,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早饭。
饭后,景母走进里屋,取出了一件黑金色的大氅,一脸笑意的走到宇文君近前,柔声道:“快来试试合不合身。”
“我本来想要缝制一件袍子的,但你的肩膀宽,袍子尺寸不好把握,再者你也是一位领袖,身着大氅,看着能更加气派些。”
一边说着,丈母娘手把手将这件大氅穿在了宇文君的身上,一旁的景父细看了眼神身着大氅的宇文君,虽不算格外华丽,却气势内敛,有厚积薄发之感,这么一看自己的女婿,还真有几分天降大任舍我其谁的气魄呢。
“你娘为了给你缝制这件大氅,这两日都没怎么合过眼呢。”景父笑着提醒道。
指望老伴儿给自己也缝制一身像样的衣裳,都指望到快要过年了,也没指望上。
景佩瑶看着眼前这一幕,心绪一时有些复杂。
宇文君心里一颤,轻声道:“多谢娘亲,我很喜欢这件大氅。”
对于宇文君这样的修行者而言,早已雨露不沾身,穿衣更多只是为了体面与审美,亦或是含蓄的表达出自身某些意志。
景母笑得合不拢嘴,道:“喜欢就好,过完年之后,继续给你缝制。”
宇文君微微低头道:“多谢娘亲体谅,不过我也该走了,近几日,我若是方便,就回来了。”
景母依依不舍的看着宇文君,眼前青年,转身一步跨出,便消失在了视野中。
待得宇文君走后,景佩瑶才略有不服气的问道:“为何对他那么好?”
景母气笑道:“女婿也是半个儿子啊,再说了,斗心眼的事情,一直都是好儿子亲力亲为,我还不知道你,遇到了扎手事情,那张脸就变冷了。”
景佩瑶:“……”
“您果然慧眼识英才啊。”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七章 允准
皇都,郊外,大河之畔。
宇文君瞥了眼水面,水流不算汹涌激荡,如这些日子的局势。
等待的光阴并不漫长,随着宇文君微微调动龙气,很快,国师李洪山大人便来了。
“这一身大氅不错,可惜手艺有些粗糙,看来你回过老家了?”李洪山瞥了眼宇文君身上的大氅说道。
宇文君未正面回答,反问道:“不知道你带走的驼背男子,是否已开口?”
李洪山故意笑道:“这么直接,莫非你带走的那个女子,已经开口了?”
宇文君微微摇头,说道:“我的手段,与国师大人比起,还是差了许多火候,日后有诸多地方,得向国师大人好生请教,还望国师大人莫要嫌弃我。”
李洪山微微一怔,宇文君不像是说话弯弯绕绕的人,大清早的弯弯绕绕,定然是有事。
“还是开门见山吧,人皇脚下,我们都无秘密可言。”李洪山道。
宇文君看向李洪山,徐徐说道:“想来你也知晓了一些关于北方的风言风语,柏小卫将会再一次粉墨登场。”
李洪山狐疑道:“我只是负责谍子的事,其余的政事,与我没有多少关系。”
宇文君说道:“可有一件事,你还是能帮上忙的。”
“有了星罗的参与,更显得大势欺人。”
李洪山道:“但说无妨。”
宇文君道:“近些日子,我欲去北方微服私访,看望生活贫苦的百姓,也会赐予一些微不足道的钱粮,我要这件事,天下皆知。”
“如今我麾下盘龙略显力不从心,而星罗在人族大地经营多年,达成此事,当不费什么功夫。”
李洪山细细看向宇文君,眼前青年身上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王者之气,略有不食人间烟火之态,未曾想过,这样的人,会用如此拙劣的政治手段。
狐疑道:“这件事不过是南北各地的繁华大城,收买几个说书人,歌颂一番你的高风亮节,不就达成了,为何非要星罗出手?”
“是让庙堂之上的衮衮诸公都要知晓此事吗?”
“可不久后,庙堂之上的大小臣子,都会知晓此事,殿下此举,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望殿下好生答疑解惑。”
宇文君说道:“我若是促成此事,很多人心里就又会不服气,有了星罗的插手,这件事将会名正言顺,一切都是为了百姓,而我不过是发心而已。”
“其中功劳,总还是可以养活一部分无事可做的下层官员。”
“于国师大人而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李洪山却忽然笑了,说道:“陛下希望北方世家可与你分庭抗礼,互相牵制,故不打算削弱北方世家,当下的局势,在陛下心里,就是最好的局势。”
“即便,想要削弱世家,也绝对不是现在。”
宇文君道:“神族与魔族已经聚兵南望城,这一战将会旷日持久,南望城短时间内,不会沦陷,但姬壅必会元气大伤,魔族那位武王,也不会好受。”
“我们不过是未雨绸缪而已。”
“历来国库空虚,不是打百姓的主意,就是打商人的主意,而世家才是最大的商人,这样浅薄的道理,国师大人心里当是明白的。”
“再者,这一次,北方世家仍旧有浑水摸鱼的余地。”
“涉及到了不少地皮生意,还是会让世家名正言顺的插手。”
“他们会获得诸多实际利益,只是在往后的形势中,话语权要弱上一些而已。”
不将世家大族好生逼迫一次,永远都不知道世家大族的底蕴是多么深厚。
李洪山思虑道:“若陛下同意了此事,我便会配合你,当出风头的人还是你,与我星罗无半分关系。”
“我可不愿成为世家大族的眼中钉肉中刺。”
宇文君含蓄一笑道:“该顾及的体面,我还是会顾及到的。”
李洪山会心一笑道:“殿下果然高见。”
“北方秋水郡,那里的百姓的很苦,近些日子,你可以去看看。”
“最好是选择一个,家中无劳力的贫苦之家,亦或是女人挑起半边天的家庭,这样更可感人肺腑,若是可以的话,殿下也可以尝试,去给那样的贫苦之家干干杂活儿,只是简单赐予他们一些钱粮,显得太不走心。”
“最好,是在干活儿的时候,将殿下身上这件粗糙的大氅给弄脏了。”
“如此,天下百姓归心。”
宇文君自嘲一笑道:“国师大人果然深谋远虑,不过天下百姓中,还是有不少明白人的,百姓无国师大人想的那么愚蠢。”
李洪山不屑一笑道:“这些与我没有关系,是那些文臣的活儿,也是殿下的活儿。”
宇文君浅笑道:“告辞。”
……
……
皇宫,御书房。
文案上,同样是奏折堆积如山,然人皇的脸上却并未有多少疲惫之色,因为这里的奏折,多数内容雷同,不值得细细推敲。
人皇饶有兴致的看着略显疲惫的丞相大人,道:“不知不觉间,你愈发苍老了。”
“可曾想过颐养天年?”
秋清于半炷香之前进攻,他呈上的奏折,陛下已然过目,计策倒是一条不错的计策。
只是这样,会让柏小卫再度粉墨登场。
秋清太老了,在这个位置,兢兢业业了很多年,笔锋早已不如往昔那般锐利,大争之世,需要一个锐利的丞相大人。
纵然许多事还是得文火慢炖,可如今诸多事根本来不及文火慢炖。
柏小卫身为酷吏,近些日子政绩斐然,暗中压制了诸多不安分的臣子,也秘密处决了诸多私心太重却又位置不高的老臣。
秋清闻后,嘴角忍不住上扬道:“那就要陛下是否同意让我安养天年。”
“政务繁忙,我境界修为又很浅薄,犹记得当初,我与陛下的容颜差距,也只是略逊陛下一筹,而如今,我暮气日渐增重,反观陛下,风采一如往昔。”
“想到这里,我莫名心酸,我真的是老了。”
人皇闻言,哈哈大笑道:“爱卿真会说话,不过爱卿还是得撑上几年,趁着还未彻底老去,可暗中买上几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好生放纵一番。”
“待得往后,太平盛世到来之后,再好生颐养天年。”
秋清苦涩一笑道:“腰腿不行了,早已无力驾驭烈马而行。”
人皇却郑重其事道:“不,爱卿还是可以的,若是爱卿不行,我会令太医馆给爱卿送去延年益寿又能强筋健骨的大药,塞北城之战,收集众多妖兽骨骼内丹,可让伏枥老骥重新热血沸腾,奔腾于无边草原,溅起大片泥汤。”
秋清身躯微微一颤,道:“陛下言重了。”
人皇却笑道:“朕已允准这封奏折,大小事宜,便有劳爱卿了,记得好生照顾身子,大药会在夜间送往爱卿府邸,驾马草原还需等待,但翻山越岭,没爱卿不行啊。”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八章 心音难平
横龙山,深处,山间走廊里。
宇文君和武宓缓缓漫步,继续往前走,有一座精致小筑,小筑里面丫鬟仆人八九位,最令某些人感到难以忘怀的是,小筑那里的庖厨手艺造诣不浅。
闲暇时,燕北游和慕容秋水时常带着仲翊前往那座小筑遣怀。
武宓慢悠悠开口道:“那个女人嘴很硬,谢一鸣派来的人,甚是擅长话术,也没能撬开她的嘴,估摸着还得等些日子,可能这段日子会很长,直到季节交替,说不准那会儿麦子都黄了。”
宇文君不着急此事,轻声问道:“井寒清与你说过了?”
武宓瞥了眼远处,外界天寒地冻,横龙山深处依旧鸟语花香,应道:“说过了,秦云出自于北方,他带着人亲自去了,他也曾掌握一些世家大族的把柄,不过此次,还是得从浩安之城里收集足够的把柄。”
“落成此事后,秦云在盘龙里的位置,就得略高于吕中,你如何看?”
秦云,曾是暗影门的主人,后追随宇文君,入盘龙之后,屡建功勋,深得武宓信任,单论才干,在吕中之上。
宇文君道:“此事的确于秦云而言是一桩唾手可得的功勋,你意欲何为?”
武宓沉思道:“我欲成立卧龙,由秦云执掌,除却昔日暗影门旧人,再分给秦云一两位得力干将。”
“不过也得此事落成之后。”
收集口供不难,收集证据才是最难,如北方世家曾经是如何欺负浩安之城里的某些百姓,都留下了怎样的证据,但玷污了人家黄花闺女一事,早已无迹可查。
只能从其余的事上收集证据,如占据某些人的阴宅。
但这中间,需得过目一些古老的卷宗地契等。
郭盛和不愿插手此事,宇文君也不打算让郭氏家族趟这一趟浑水。
武宓道:“高志已去大春州,他在那里略有根基,可买通地方官员,无非就是花点银子而已,估摸着最快,一月之后,便会落成此事。”
言语间,一只红鸟穿越虚空,悬在宇文君近前,是丞相大人的传信。
宇文君取下信件后轻声道:“你可归去,若我有事告知丞相大人,自会有一缕劲风吹至丞相大人的书桌前。”
红鸟鸣叫了一声,没入虚空不见踪迹。
信里,秋清大人的笔迹正气十足,也略有暮气,看完后,宇文君掌心中蒸腾一道火光,将这封信焚烧的干干净净。
“柏小卫再度粉墨登场,是一件好事,副丞相大人的剑,还是很锋利的。”宇文君柔然一笑道。
武宓提了一口气道:“如今,就看我们的进展如何了。”
宇文君道:“若秦云可在半月之内落实诸多事,他不但是卧龙之主,还可在玉溪镇里,赐予他一座府邸。”
武宓微微挑眉,道:“这会不会太过了?”
宇文君微微一笑道:“他很年轻,值得被如此对待,至少,往后涉及到了与北方世家的斗争,他是轻车熟路的。”
“赏赐一事,绝不可吝啬,况且,昔日他也是义无反顾的投奔于我。”
武宓嗯了一声,细算起来,秦云真的值得。
宇文君问道:“那两个还未从妖域南部平原归来?”
柳青华与独孤俪有些日子不曾现身了,独孤俪身居天监重任,不可贪玩太长光阴。
武宓道:“还没有,估摸着两人一时玩性大发,舍不得走了。”
“需要去派人接应吗?”
宇文君微微思量道:“无需如此,小俪杀力惊人,青华师姐也不弱,说不准,当下就在回来的路上。”
“走吧,去前面的小筑吃一顿便饭。”
……
……
玉溪镇,半山庄园里。
景佩瑶缓缓推开们,视野中,一切如旧,这里的景物,在她的印象中从未变过。
尽管女帝传人的脚步很轻,屋子里的玉秀还是察觉到了她的气息,柔声道:“进来一叙。”
景佩瑶轻微加快脚步,进入屋子里,玉秀正在做着针线活儿,看其款式,是一件紫金色的长裙,景佩瑶见状,心里微微一颤,道:“见过娘亲大人。”
玉秀抬起头柔声道:“坐。”
随即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刚欲动手倒茶,儿媳妇便颇有眼色的拿起了茶壶,给玉秀添了杯茶,精致的琉璃盏里,茶水微微荡漾后便归于平静。
玉秀柔然一笑道:“我针线活的手艺不是很好,估摸着这几日难以完工,你还得等一等,且样式不会太好看。”
“倒也不是亲家给宇文君缝制了一件衣裳,我就要礼尚往来,只是我觉得,我身上得多少沾染一些烟火气才行。”
“尽管这些事很繁琐,但也还是会去尝试一番。”
景佩瑶顿了顿,应道:“您都知道了?”
玉秀笑道:“无论你们两人日后是何等结局,你都是我心里最好的那个儿媳妇,也是龙族最耀眼的王妃。”
“大道之争有所分歧在所难免,但心里要做自在人,俗世洪流最是容易噬人心魄,但这就是修行,你也不必介怀于心。”
“若你们之后可以在一起,那再好不过。”
“有些结局,我无法预料,只能顺其自然。”
“至少当下,你还是我的儿媳妇。”
景佩瑶神色平静,眼神深处,涌动其一丝丝波澜,这些波澜,不会很快归于平静。
女帝传人一时不知如何言语,说的太多,难免煽情,她也过了煽情的年纪。
玉秀看着眼前的景佩瑶,伸出手摸了摸儿媳妇的额头,轻声笑道:“你的面相与君儿很是般配,可惜手相略有不配。”
“他那双手,其实稍微有些小,而你这双手,是吃过很多苦的手。”
“倒是很希望,你这双手,可以遏制住他的某些不正之风。”
“但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至少你曾出现在你的青春岁月里,你也曾惊艳到了他。”
“大道是孤独的,但我希望,你们两人无论是何结局,都不会心中有所遗憾而感到孤独。”
景佩瑶微微低头,柔声道:“多谢娘亲大人答疑解惑。”
“我心中尚无答案,待得有一日我想通了,定会亲自过来告知娘亲大人。”
玉秀温柔一笑道:“无需如此谨小慎微,自然一些,你就是你啊,是女帝传人,是八顾之一,也是龙族王妃,这么扭捏,多少有些不符合身份呢。”
“哪怕日后,做不成母女,做道友也好啊。”
“但我总觉得,你们两人之间,会在感情一事上,没完没了的。”
“是我冥冥之中的预感,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可玉秀不知,儿媳妇对于某些事,还是放在心上的。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九章 苦涩年轮
秋水郡,户数不足五十万,虽有千里沃野,可将粮食种子播下,土壤总是欠了一口气,距离上一次丰收,是五十年前的往事了。
五十年,足够两代人花谢花开。
自大争开始之后,秋水郡也难逃脱赋税加重的虎口,百姓生活更加不易,街道上,看似摊位不少,可路上的行人,都已上了年岁,多数酒楼客栈,生意寡淡,无丝毫红火迹象。
细看之下,这里的百姓多数身材消瘦,一看便知,饭碗里没有油水,素面,咸菜,是秋水郡的饮食主调,当然了,这只是大多数百姓生活写照,而非大户人家的光景。
宇文君漫步在街道上,他换了一身很朴素的墨色衣裳,看着并不显贵,这里的一切,果然如国师大人所言,百姓生活很苦,繁华闹市尚且如此,山野村庄小镇里的百姓,生活自然是更加艰难。
不同于高志与陈典曾帮扶过的大春州伯牙郡,那里好歹占据地势之利,可在水产一事上下下功夫,而秋水郡这里,无地理优势可依靠,距离其余州郡还路途遥远,也并无本土的文武之道的传承可言,一个地方,土壤若是不够争气,便很难生机勃勃。
而秋水郡近百年来,也并未出过人杰,寒门士子的数量少的可怜,秋水郡的衣冠士子,放眼其余州郡,与寒门士子并无多少差异。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水郡之名,真名副其实也。
一家酒楼里,宇文君独自一人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外面,细雪纷飞,路上行人抖抖嗖嗖,露天的小商小贩,搓了搓手,哪怕是下雪了,也在坚守生意,无论刮风还是下雨,无论生活如何煎熬,都得要撑下去,人总是要吃饭的,哪怕自己可以饿着,家里的妻儿老小也不能饿着。
一壶热酒,一叠花生米,一碗就着咸菜的素面,便是宇文君这一顿的口粮,其实宇文君想要一叠牛肉,然对于贫苦之地,牛肉可是稀缺资源,哪怕是乡绅土豪,也极少吃牛肉,通常都以猪肉为主。
街道萧条,郡内一片颓然,宇文君无端想起了自己参与八顾之宴的往事,他让那个偏僻而贫穷的村庄响起了朗朗读书声。
在秋水郡设下一座恒昌书院的想法,已在宇文君心里生根发芽。
盛世也好,乱世也罢,受困受难的,总归是下层百姓。
宇文君没有嫌弃这一顿潦草的午饭,而是一口一口的吃完了,唯一可圈可点之处在于这这一壶热酒滋味儿很正,并未兑水。
有些事不好言说,越是贫苦之地,弄虚作假的事情就越少,可有些时候,越是贫苦的人,就越是喜欢弄虚作假。
宇文君走出这家酒楼,他打算离开郡内,前往周边的村镇看上一看,走着走着,前面传来了一阵嘻嘻哈哈打闹的声音。
视野中,几位孩童正在打雪仗,小脸通红,吆喝声清脆悦耳,隐隐约约,将包围秋水郡的暮气撕开了一道口子。
可很快,宇文君心里便是一沉,两位男童,脚上穿的是可以露出脚指头草鞋,这类草鞋只能用于夏季,冬季穿这种草鞋,自然是迫于无奈。
然打雪仗的孩童们并不在意这些,他们已经习惯了,揉捏出一个雪球,开启一场此起彼伏的攻防大战,他们也不知道,寒气湿气已然通过涌泉穴渗入了他们体内,只是他们年幼,还能扛得住,等往后上了年纪,各类风湿风寒的毛病将会一应俱全。
孩童们脸上的笑容越是无拘无束,宇文君的心里便越是难受。
身为一位多少有些良心的政客,自然是看不下去。
宇文君微微皱眉,思来想去之后,他还是小心翼翼的绕开了这几个打雪仗的孩童,心里是想要给他们买上几双可保暖的棉靴,他深知,一旦照顾了这几个孩童,很快就会有人将他包围起来,等待着他的施舍,此事不必着急于此时此刻。
环顾四野,周围的建筑都已老旧,路道不平,坑坑洼洼随处可见。
不愧是连国师大人都觉得百姓很苦的地方。
秋水郡外,千里平原,不说雄山大川,连一座略有雄势的孤峰都没有,很平,很苦涩,就像是老百姓的日子。
道路上尽是泥泞,马车难以通行,此等路况,至少也得乙等战马方可开道。
细雪逐渐演变成鹅毛大雪,宇文君有些后悔没有带着黑狮子一同来到秋水郡,轻微御风而行一段路程后,视野中,一棵参天柳树矗立,柳树下,国师李洪山靠在树上,对宇文君投来了略有玩味的眼神。
来到近前后,宇文君疑惑道:“国师大人在这里等我?”
李洪山淡然一笑道:“人皇陛下也很是牵心秋水郡的百姓,所以我来了。”
“以往殿下不曾来过秋水郡,距离人间疾苦很远,如今殿下看到了,不知心中作何感慨?”
宇文君这没有向国师大人质问人皇陛下的政治举措,也并没有辱骂庙堂上的衮衮诸公,秋水郡,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曾站住脚,想要令这里生机勃勃,是一件艰难而漫长的重任,却未必可见成效。
同样都是地方官员,繁华之地的地方官员与贫瘠之地的地方官员比起,是不一样的,如穷人与富人之间的差距。
李洪山笑道:“记得多年前,某些颇有才能却又不懂人情世故的年轻官员,便会发配至秋水郡当父母官,本以为那一类官员,经历过人间疾苦之后,总会明悟一些道理,也能养出一股正气与浩然气。”
“可惜的是,那一类官员留任结束之后,重返繁华之所,变得异常奸诈狡猾,对于政事,只求不犯错误,对于唾手可得的功劳趋之如骛,稍有艰难重任,便敬而远之。”
“那些嘴上说要为万世开太平,要为百姓谋福业的读书人,多数也只是嘴上说说,心里惦记的都是男盗女娼那些不雅之事。”
宇文君狐疑问道:“那少数读书人呢?”
李洪山笑意更加狂妄,道:“那些少数人,悟性不足,才能太弱,根本就看不到多数读书人眼中的光景。”
“秋水郡一直都是北方的疑难杂症之一,早年间,陛下也曾想过,在这里设下一座书院,名曰浩然书院,可这里实在是太穷,人不杰地不灵,此事便荒废了。”
“国库也曾一度时期倾向于秋水郡,发展民生内需,可这个窟窿很大,根本填不满,且秋水郡不少青壮年,都去了外地州郡谋生。”
“秋水就像是一个老人,已到暮年,可一时半会儿,又难以断气。”
“陛下倒是很想要看看,这个时代的八顾之首,能否对秋水郡对症下药。”
李洪山笑意愈加猖狂,看宇文君的眼神,若看着一个对前途未来感到迷惘的小丑。
秋水郡,就像是一个百无一用的男人,无体能,无学问,无容貌长相,无风水,无父母双亲,也无妻儿,且还身体残缺,如何下手?
宇文君沉思道:“可这里终归还有人气,我欲在这里,设下一座恒昌书院,以工代赈之事,可先从秋水郡修建恒昌书院落实,我将会在这里,修建一座规模极大的恒昌书院,可容纳十万学子往上的恒昌书院。”
“不过国库那里,得多少给我出点力。”
李洪山哈哈笑道:“这倒也行,临近州郡的寒门之子,不远百里千里的来秋水郡入学,确实可带动人潮,陛下那里我会去言说的,对于政事,我悟性不如殿下,就不敢在殿下这里班门弄斧了。”
仅仅设下一座规模极大地恒昌书院,自然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有商贸,有地方支柱产业,不过秋水郡显然是不会有地方支柱产业的。
宇文君这才好奇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李洪山一脸从容道:“星罗事务繁忙,恰逢整顿北方民生、世家,这是一件大事,所以我亲自来了,就不劳烦殿下微服私访秋水郡的贫苦百姓了,我直接带着殿下前往一座农家,那家真的很苦。”
“至于殿下远不远干一些会弄脏衣裳的繁琐事情,便要看殿下的心意了。”
“事后,我会将殿下今日之举,书写成画卷,散播之北方繁华之地,暗中收买几个颇有名气的说书人,以造声势。”
宇文君并未觉得国师大人心意不诚,诸事繁忙,个人之感怀,着实无关轻重。
“带路。”宇文君道。
国师大人大袖一挥,构建虚空通道,两人没入虚空通道后刹那,便来到了一座半山坡上,说是半山坡,周围却无多少成材树木,都是在风雪之中摇曳的小树,枝干约莫手臂粗壮,枝条纤细,覆盖一层雪色后,倒是平添了几分虚幻的厚重之感,不知可否捱过这个冬季。
半山路上,李洪山眸光望向不远处的那座草房,烟囱上空,青白色烟雾缭绕。
草房外,空无一人,只有一座用竹条编织而成的篱笆,细看之下,竹条已接近腐朽。
“就是这户人家,你去看看便知晓了。”李洪山道。
宇文君轻盈一步跨出,便到了草屋之外,门很破旧,污迹斑斑,无门环,宇文君只好站在门外轻声喊道:“有人吗?”
屋内,一位断臂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约莫三两岁的孩童围坐在火坑旁烤火,可惜火坑里没有地瓜,也没有土豆。
中年男人听到门外声音,神色诧异,且有一丝丝的惊恐,他的头发甚是脏乱,身上的衣裳大小补丁十余个,内里无棉衣。
“有人吗?”门外的宇文君再度轻声呼喊道。
两三岁的孩童也略有懦弱的望向了大门,在他想象之中,门外的人,一定是一个非常恐怖的人。
中年男人身躯微微一震,站起身子走向大门,站起来才发现,他的右腿瘸了,是一个跛子。
吱呀……
中年男人打开门,眼神沧桑又惊恐的看向宇文君,很久不与人交往,便会这样。
宇文君连忙柔声一笑道:“我是外地的旅人,外面风雪大,途径此地,想要避避风雪,还望叔叔行个方便。”
中年男人略有孱弱道:“寒舍简陋,看小哥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寻常人家,小哥莫要嫌弃。”
断臂的男人说话声音很轻,应当是长时间气血不足导致。
宇文君略有揪心道:“无妨,这般天气能有遮风避雨之所,就已是天大的运气。”
中年男人带着宇文君进入屋子里,火坑里的火光虽然刺眼,可整个屋内是极其昏暗的,且灰尘极多。
两三岁的孩童看见宇文君来了,怯生生的保住了父亲的小腿。
宇文君瞥了眼周围,屋子里的地板坑坑洼洼,墙角上堆放着木箱,木箱残破,宇文君微微开启龙眸,透过木箱的缝隙,看见了里面的衣裳,衣裳下面是已经发霉的谷物。
而中堂两边,各有一间小屋,左边小屋里,睡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气息虚弱,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目测大限将至,难以熬过这个年关。
身体残疾的中年男人常年生活在这方圆数里地方,性情孤僻,不善言辞,更不懂何为待客之道,很是直接的向宇文君问道:“小哥是郡内的人?”
宇文君刚欲回答,忽然发现,房梁上蹲伏着一只红鸟,不愧是国师大人,准备果然周全。
年轻的八顾之首嗯了一声,道:“外出采风,途经此地,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一边说着,宇文君挤出一抹温润如玉的笑容看向了依偎在父亲怀里的孩童,小家伙心里的紧张这才徐徐退散,也对着宇文君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可这笑容宛若一柄锋利的刀子,插入了宇文君心里。
小小年纪,不知人间疾苦,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中年男人应道:“不嫌弃就好。”
“小哥如何称呼?”
宇文君直言不讳道:“在下宇文君。”
这样的人,并未见过世面,不会知晓谁是宇文君,谁又是秋清,谁又是蒲维清,谁又是李洪山的。
“叔叔如何称呼?”宇文君问道。
中年男人道:“江柴,柴火的柴。”
这是一个很朴素的名字,宇文君又看向了两三岁的孩童,故作温柔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小家伙怯生生的看了眼父亲。
江柴顿了顿,对宇文君说道:“他还没取名字,我没啥学问,打算过完年后,干点活儿,攒点钱,去二十里外的镇子里,找先生给他取个名字。”
宇文君柔和道:“恰好我也读过几本书,虽学问不深,但取名字还是可以的,叔叔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就可以给你儿子取名。”
江柴当即微微皱眉,底气不是很足道:“可是我现在没钱,这实在是……”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无妨,小事一桩而已,恰好我也在叔叔这里避避风雪,一来二去,我们也扯平了,叔叔不必放在心上。”
江柴却坚持到:“两码事,取名字可是大事,你们读书人求学时,也是花了不少钱的。”
宇文君心中更加不是滋味,随手在火坑里取出一截冒烟的木柴,在地上写下了“江盛”二字,轻声结实道:“江是他的姓氏,盛有宽宏大量之意,也有长治久安之意,更有前程似锦之意,记得平日里好生练习这两个字。”
小家伙看着地面上的两个字,眼神狐疑,他只是觉得,这字太难写了,他很佩服这位长的很好看的叔叔,这么轻松就写了两个字出来。
江柴见状,眼睛里一阵湿润。
在秋水郡地方风俗中,找先生取名字,得花钱,想要取一个好名字,更得要花钱,且事后还得请先生吃一顿酒。
这些钱,对于一个身体有残缺的中年男人而言,份量是极重的。
“谢谢,多谢小哥赐名。”江柴颤声道,两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过鼻梁,黏在了嘴唇上。
宇文君开解道:“都说了,一桩小事而已,对了,孩子娘亲呢?”
江柴眼神里一阵木然,声音很轻的说道:“难产走了,怪我自己没出息,若当时可以花点钱请个郎中看看,说不准孩儿她娘就能活下来。”
“孩儿她娘是个寡妇,跟我一样命苦。”
宇文君没有细问下去,稍微一想就知道,家里有卧床不起的老人,还有一个两三岁的小娃,江柴身子又有残缺,既无法出远门务工,也无能力干较为繁重的体力活儿,过来过去,只能在自家庄稼地里刨食儿,不说远大前程,光是活着,就已是千辛万苦。
还好,还有个孩子,是他心里的盼头,可是,这样的家境,孩子长大之后,又能做些什么呢?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章 本心如雪
火坑里的烟火渐渐萎靡,该添柴了。
中年男人刚欲添柴,宇文君便顺手将旁边的一根柴火放在了火坑里。
两人一阵沉默,小家伙则一直看着地面上的两个字,江盛,是他的名字,小家伙既好奇,也格外珍惜这两个字。
多年后,小家伙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兴许会向丈母娘吹嘘自己的名字是宇文君取的。
不知不觉间,外面的鹅毛大雪停了,地上覆盖一层厚厚积雪,江柴一瘸一拐的走出房门,宇文君跟在后面。
江柴有些纠结的看着宇文君,眼前的年轻小哥给自己的儿子取了名字,于情于理,都要给小哥招呼一顿,可惜寒舍简陋,家里也没有肉菜,一时间,江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心中不知纠结了多久,才硬着头皮说道:“小哥若是不嫌弃的话,就留下来吃一顿饭,家里还有些酸菜,吃碗面也行。”
宇文君也没嫌弃,哪怕他不久前已吃过饭,微微点头道:“那就多谢了。”
江柴见宇文君没有嫌弃,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连忙快步一瘸一拐的走向灶房那里,然后提了一个木桶出来,还得去屋子后面的水坑里打一桶水。
宇文君见状,连忙说道:“还是我来吧,你先忙活灶台里的事情。”
言语间,宇文君微微加快脚步,来到江柴近前,江柴还未反应过来,手里的水桶就已经被宇文君轻松拿捏在手中,江柴心里咯噔了一下,究竟是自己上了年纪而老眼昏花,还是这位小哥的手法太过于迅速。
短距离的空间之术,不说江柴这般凡夫俗子,便是大黄庭境界的修行者,也难以察觉出丝毫端倪。
宇文君也没理会江柴,提着水桶顺着一条脚印很深的小路来到了房屋后面,山中有一溪流,溪流经过此家,房屋侧后方,有一水坑,水坑上结了厚重冰层,中间的冰层已被破开,但因天气太冷,没一会儿又结了一层晶莹如玉的薄冰。
哗啦啦……
宇文君眼眸中燃烧熊熊火焰,面前冰层顷刻之间化作了水流。
灌了一桶水后,宇文君又原路返回。
灶门口,江柴眼巴巴的等着,见宇文君快步而来,心中一阵羡慕,身体健全,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小哥给我就是了。”江柴一脸感激道。
宇文君淡淡一笑道:“我给你提进去,不打紧的,我没叔叔想象中那么娇生惯养,其实我也干过不少体力活儿的。”
江柴有些拘束道:“这多不好意思的。”
还未等江柴反应过来,宇文君便单手推开了灶房门,进入内里一看,地面上灰尘较重,但是锅口和案板上,很是整洁干净。
但凡是男人,对于灶台上的事,都不敏感,若家里有一个女人,这个灶房里面定然是可以干净许多的,不过不爱干净的女人,也还是有很多的,能否娶到一个好媳妇,不在于花了多少银子,而在于自己的运气够不够好。
放下水桶后,宇文君便走出灶房,视野中,篱笆边上有一堆柴火,但也被覆盖了一层厚重的冰雪,宇文君微微开启瞳力,那些柴火都是原木,还未劈开,旁边还有一堆被劈开的柴火,以及一把生锈的斧头。
江柴说道:“小哥先等一会儿,家里应该还剩下了一些茶叶,我先给小哥泡一壶茶慢慢喝着。”
茶叶,对于这般日子极端困难的百姓之家,无疑是奢侈的,尽管茶叶不好,但也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在火坑里煮一壶茶喝上一喝。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叔叔你忙活灶台上的事就好,不用管我,天气也有些冷,我去给你将那里的柴火全部劈了,等我劈完柴火之后,酸菜面差不多也就好了。”
江柴连忙反应道:“这多不好,小哥已经给我儿子取名,怎么能让小哥再给我劈柴火呢。”
宇文君一边走向柴火堆,一边笑道:“叔叔别想多了,说起来我也很久不曾干过体力活儿,一时觉得有趣而已。”
江柴见状,一时欲言又止,只好进入灶房煮饭。
宇文君眼角的余光瞥见江柴彻底进入灶房后,微微挥袖,柴火堆上的积雪顷刻之间四散而去,提起生锈的斧头,便开始了劈柴大业。
李洪山说过,最好是将自己的衣裳给弄脏,这样传扬出去,更能聚拢人心。
然有些事,是顺心意而做,刻意去做一些事情,难免会让自己的本心沾染上一丝丝的暮气,反倒是不美。
宇文君一斧头一斧头劈柴,速度不快不慢,但肯定要比平日里的大叔快出很多。
心里忍不住在想,暗中的国师大人看见自己此时此刻的所作所为,会不会暗骂一句龙族殿下真是虚伪至极。
转念一想,宇文君觉得李洪山不会心生此念,因为他是李洪山,一个人是否真心实意的在做一些事,以国师大人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没过多久,这一堆柴火便已被宇文君全部劈完,见大叔还在灶房里忙活,宇文君主动抱起劈开的柴火来到屋檐下面堆放整齐。
一来二去的,宇文君身上的衣裳,着实是有些脏,有些许泥垢,还真让国师大人给说准了。
待得江柴走出灶房后,宇文君已将柴火全部堆放整齐,断臂男人眼神中满是感激道:“多谢小哥,多谢小哥,这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啊。”
同时心中泛起一丝丝酸楚,原来四肢健全做事情的速度是如此之快。
宇文君灿然一笑道:“酸菜面好了?”
江柴点了点头道:“就在案板上放着。”
因为是独臂,江柴不可能将碗和筷子一同端给宇文君,只能让宇文君去案板上自己端碗拿筷子,宇文君心领神会,一脸笑意进入灶台里,先是端了一小碗酸菜面拿了一双筷子给屋子里的烤火的小江盛端来。
两三岁的孩童见状,迷迷糊糊的接过了宇文君递给他的酸菜面和筷子,眼神中有些许迷茫,宇文君笑而不语,随后又去了一次灶台,才是给自己端来酸菜面。
至于里面屋子里那位卧床不起的老人,也只能一口一口的给喂饭了,等到他们吃完之后,江柴还得重下一碗酸菜面,单手给自己的老父亲喂饭吃。
这一碗酸菜面的味道还算不错,虽说没有盐巴在里面,可纯天然的酸味儿,甚是开胃。
“比不得小哥平日里的饮食,还望小哥多多担待。”江柴端着一碗酸菜面进来说道。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挺好啊,平日里相吃这样的酸菜面,还不知从何处购买呢。”
比起秋清的酸菜面,宇文君反倒是觉得这位叔叔的酸菜面更有滋味些,因为真的是人间风味,而丞相大人的酸菜面,是有风雅夹杂其中的。
吃面时,宇文君瞥了眼江柴的左腿,趁着江柴不注意的时候,暗中用手触摸了一瞬他的裤脚,一道龙气涌入其中,潜移默化修复其骨骼筋脉,估摸着半月之后,这条腿,便可恢复如初,至于断臂,宇文君无能为力,因为已经断利索了,他自己可以断臂重生,完全是靠龙族帝气作为支撑。
随后,宇文君的胳膊肘不小心轻微触碰了一下小口吃面的小江盛,小家伙羞涩的对着宇文君笑了笑,可他不知道,刚刚这一次触碰,可让他以后长成一个身子骨格外结实的大高个儿……
第六百三十一章 搭台唱戏
饭后,宇文君该走了,江柴刚欲起身相送,宇文君柔声道:“叔叔您留步,日后若有闲暇,我会过来看望您的,酸菜面真的很好吃。”
江柴眼神里浮现出一抹悲苦之色,宇文君却笑道:“我说会来,就自然会来的。”
身体残疾的中年男人只好站在门口目送这位青年缓缓消失于自己的视野中,屋子里,那只红鸟也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人总有一次运气好的时候,如江柴这一次。
山坡下,原本泥泞不堪的道路,覆盖了一层积雪,平添几分圣洁之意。
走了没有几步,李洪山便现身了,随手打开空间法器,取出一些画卷,微微挥袖,画卷在半空中横展开来,宇文君是如何劈柴,如何提水,如何清扫院落,巨细无遗。
李洪山笑道:“真不知皇都那衮衮诸公,看到这般画卷,心中作何感想,其实不少地方父母官,连庄稼地里都没有去过。”
“但多数地方官员,都去过黄花闺女的闺房。”
“你这位八顾之首,深谙民生艰苦,值得浮一大白。”
宇文君不动声色道:“想来此事过后,庙堂那里,也会给予秋水郡百姓一笔实惠,如过冬的棉衣,棉靴等。”
李洪山冷笑一声道:“不会,会送来一些物资,可过冬的棉衣棉靴,属军需资源,不说秋水郡,便是诸多繁华州郡里的下层百姓,都不会有过冬的棉衣棉靴,顶多就是身上的穿戴看着能够稍微体面些。”
“若是你这位龙族殿下想要为秋水郡的百姓多做一些事,我们也绝不会拦着你。”
宇文君没有询问庙堂那里最多能做到哪一步,只要宇文君今时今日之举公布天下,兴许会有一部分人随波逐流,以照顾秋水郡的贫苦百姓为荣。
身为八顾之首,这点声望当还是有的。
“告辞。”宇文君道。
李洪山嗯了一声,眼前龙族殿下,横渡虚空离开此间。
数日后,皇都最繁华的那座酒楼里说书人会将宇文君此举大肆宣扬,南方不少州郡,也会对此事大肆宣扬。
秋水郡的名号,即将响彻人族世界,秋水郡的地方父母官,会顿觉双肩沉重如山,可能仕途到此为止,也可能仕途平步青云,究竟是何境遇,就得看这些父母官的造化了。
横龙山。
恒昌殿里,来了一位久违的客人。
茶桌旁,铜炉温度柔和,一切都刚刚好,宇文君特意泡了一壶千秋白水,与当今丞相大人共饮之。
“偶尔需要换换口味,经常喝红茶,其实也不太好,容易上火。”宇文君道。
柏小卫风采气质一如往昔般含蓄朴素,眼神里的光辉依旧是清澈的,纵然成了一尊酷吏,听够了诸多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心境,未受一丝一毫的影响。
这便是政客,眼中只有利弊,至于部分人的喜怒哀乐,都无关轻重。
柏小卫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滋味还不错,又喝了一口,说道:“上一次我前往灵族借兵,并未来得及好生品尝千秋白水,没想到是在你这里,品尝出了一些滋味出来,横龙山果然乃风水宝地。”
宇文君道:“其实上一次,我也在灵族,本想着找你共饮,你我一同游历灵都,体验当地的风土人情,最好能够效仿文人墨客,赋诗一两首,哪怕不是绝世篇章,也能名动一时,成为一段小小佳话。”
“可我深思熟虑后,觉得那样毫无意义。”
“你我这样的人,一旦做了那些事,反倒是有些矫揉造作,不知会被多少人背地里戳脊梁骨,政客与文人,总归还是有所不同的。”
柏小卫又喝了一口千秋白水,道:“上一次,我为人族主帅之位,争取到了绝对主权,这一次来,也是为了主权一事。”
“不知晓你这里,话是否好说?”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若是别人来了,话也许不好说,但你来了,话还是好说的。”
心念微动,恒昌殿外涌荡出一股罡风,良久后,井寒清进入这座大殿。
宇文君瞥了眼井寒清,轻声道:“将整理好的名单拿出来。”
井寒清没有推辞,从袖口里取出一份名单,宇文君微微挥手,名单便到了柏小卫手跟前,宇文君从善如流道:“这便是我恒昌宗内的臣子,控制舆论一事,将会落在他们的头上,至于如何用这些人,全凭你的心意。”
“我只有一个条件。”
柏小卫含蓄问道:“一个怎样的条件?”
宇文君道:“得让他们活着回来,不可背负过于凶狠歹毒的骂名。”
柏小卫微微点头道:“这是自然。”
“如此一来,你又成了一个甩手掌柜的。”
宇文君灿然一笑道:“但是北方世家会将这笔账算在我的身上,我替你承担了所有的仇恨,你可放开手脚的去做一些你想做的事。”
“谁是面子,谁是里子,一时真的说不清。”
柏小卫含蓄一笑道:“拭目以待即可。”
“浩安之城那里的把柄,大致需要多久,可以呈上去?”
秦云已经去了,宇文君道:“不知,可以等上一等。”
“说起来,再有五日,便是大年三十了,我们可以先好好过一个年。”
柏小卫道:“今年估摸着不行,只要丰衣足食,每一日,都可当做过年对待,若兜里没钱,哪怕是大年三十,家里人也会嫌弃你没有出息的。”
“说不准,还就乱棒把你打出去了。”
宇文君微微皱眉道:“人皇陛下,应当还没嫌弃你到这一步吧?”
柏小卫怪味一笑道:“陛下心思深不可测,谁又能知晓呢,至少当下,我有些嫌弃我自己,大争之世,无所建树,安顿内政一事,也无拿得出手的功绩。”
“愧对丞相之名,辱没了剑客风骨啊。”
谁也不知,这短暂的和平将会持续多久,神族南望城,又能招架住多久。
此间种种,令政客们寝食难安,柏小卫具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却在提前以工代赈,安抚北方大地,相比之下,还是真刀真枪的在战场上杀敌来的更加爽利一些。
可那是军方的事,柏小卫是文臣,个人之武勇,有时也无关轻重。
宇文君唯有添茶,政客心中之苦恼,唯有自身可化解,外人的开导,毫无意义可言,所处的位置不同,所看到的风景自然也就有所不同。
一想到柏小卫年后,将处于风口浪尖的位置,宇文君心中莫名暗爽,想到北方那些个老家伙们的难看脸色,心里就更加暗爽了。
杀富济贫,非宇文君心中所愿,世家也是经历了诸多苦难,才成为了世家,城墙非一天修建起来的,可世道就是这样,一颗参天大树真的遮天蔽日了,便会导致周围的小树苗晒不到太阳,也长不起来。
该清理的枝叶,不得不清理。
宇文君自认位自己亲自着手此事,未必可拿捏好其中分寸,柏小卫绝对可拿捏好其中分寸,有的人搭台,有的人唱戏,至于敲锣的会不会瞒着的打鼓的,便是之后的事情了。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二章 新年未新
大年三十到了。
人族世界,一片安静,不少州郡今年的灯火,不如往年那般辉煌,略显冷清,生机有待复苏。
至少横龙四城里是这样,不少将士们的遗孀,得上坟,得怀念旧人,便是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摆上桌,...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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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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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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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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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六百三十三章 真诚
年三十飘雪,瑞雪兆丰年,往年遇此雪景,必会有文人士子作诗词歌赋,今年的文人士子,倒是难得一见的安静,安安静静的在自己家中过年。
午饭过后,宇文君便带着武宓横渡虚空,来到了浩安之城,端木直的城主府...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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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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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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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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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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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四章 不宜见血
入夜,灯火万家,百姓阖家团圆,忽然间,苍穹之上光芒盛放,五彩缤纷的烟花映入整座浩安之城里百姓们眼帘里。
不知多少孩童欢欣鼓舞,就连许多气血衰败的老人,见烟花盛放,心气也略微上升了一些,很久了,他...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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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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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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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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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六百三十五章 小道消息
千秋功业面前,一个谍子的死活,着实无关轻重。
武宓一脸不解道:“那我岂不是白忙活了?”
宇文君身旁的端木直不打算说话,虽说是自己的府邸,可此事真无他说话的地方。
宇文君灿然一笑道:“...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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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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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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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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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六百三十六章 漂浮不定的人性
诸多老一辈的人物闻后,各个面色铁青,久久无语。
有些事,他们心里一直都是清楚的,斩草除根这种事他们做了不少,可是偶尔,总还是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可漏网之鱼,也很难掀风起浪。
谁会知晓,一个...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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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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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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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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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六百三十七章 尽量端平
正月初十,部分南北名宿,已在前往皇都的路上,一路赏雪景,偶有厚道人家,也会沿途对穷苦人家开粥一二。
自宇文君去过一次秋水郡后,一时不知吸引多少富家子弟效仿,纷纷带着足够的粮油大肉,金银财帛,拜访...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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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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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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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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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六百三十八章 到了
下午,雪色漫天,一辆出自于南方的马车,缓缓进入了皇都。
车内,共有三人,宇文君,端木直,谢一鸣。
端木直坐在中央,宇文君和谢一鸣坐在两侧,端茶倒水的人是谢一鸣。
“大人很久都不曾来过...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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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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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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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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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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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六百三十九章 胡言乱语
今夜的皇都,因陆续涌入大人物,比以往更加热闹了些。
府邸内,宇文君横躺在椅子上,侍女按摩捶肩,欣赏着舞女助兴,舞女共计十五位,舞动清平调,舞姿曼妙,眉眼如画,一颦一笑间,缭乱人心。
本想着去白鹿书院一遭,拜访一番那位院长大人,细想一番,如今风雨当头,还是别去了,书院乃清净之地,身为政客,当少做打扰。
不过今夜,总该还是会有一两人过来拜访自己。
皇都内,有许还山,有萧楚,萧楚姑且不提,许还山兴许会来拜访一番自己,身为军方耀眼的明日之子,简在帝心,私底下与岳擘等人交情匪浅,如今人皇倚重柏小卫,兴许也会让柏小卫与许还山多多走动一番。
说起来,人皇陛下也从宇文君手底下夺走了两位人才,千盛与那位出自于南方的俊彦,已蛰伏了太久,兴许过些日子,也会冒出头来。qqxδnew
然而,宇文君没能等来许还山,便是平王殿下,也并未过来。
反倒是来了一位宇文君意想不到的人。
府邸外,一位身着墨色棉裙的姑娘,微微叩响门环,暗中至少有三位凌霄强者,给这位姑娘家保驾护航。
听到门环声响起,曲礼前来开门迎客。
见到姑娘的模样啊,曲礼心中一沉,连忙深鞠一躬道:“拜见公主殿下。”
千灵瞥了眼曲礼的惶恐神色,也听见了府邸深处传来的靡靡之音,与情报一致,那位八顾之首果然回到了皇都。
“无须多礼,带路。”千灵轻声道。
曲礼让开道路,微鞠着身子,一路将千灵公主带入了正堂。
进入内里一看,千灵微微皱眉,舞女们轻歌曼舞,抚琴的那位姑娘,手法还算不错,至少音调声声入耳。
只是,今年这个年关,皇都境内所有的达官显贵都收敛了奢靡之风,便是老一辈的王爷们,也都安安静静的在自己家里过个平稳年。
如今皇都境内,有这等奢靡之风的人,唯有宇文君一人。
宇文君躺在椅子上,见千灵公主来了,并未起身行礼,微微皱眉道:“有些意外,竟然是你,果真是一个贵客。”
“上前来说话。”
一旁的管家的曲礼,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未曾想过,年轻的八顾之首在公主殿下面前言语竟然是这般随意,终归是自己浅薄了,不知晓这位年轻人的器量。
一时间,宇文君在去路心中的地位青云直上。
宇文君未打算让礼乐之声停下来,对于这等奢靡做派,千灵并不喜欢,兴许别人,千灵还能容得下,可这个人是宇文君,千灵便下意识心生反感。
千灵缓缓走到宇文君近前,未落座,长身玉立,直勾勾的看着宇文君,美眸含煞,声音略有尖锐的说道:“这些日子,皇都大小酒楼里的说书人,都在叙说你在秋水郡的所作所为,关心地方民生,帮扶一位身体有残疾的穷苦百姓劈柴,提水。”
“还在那位百姓家里,吃完了一碗酸菜面。”
“一时不知惊起多少风雨,多少人对你歌功颂德,可看看如今的你,放浪形骸,奢靡成性,尽显荣华富贵,这是截然不同的两幅面孔,若传扬出去,不知会令多少心怀正义的年轻人心灰意冷,你可是八顾之首啊。”
“这有些过了!”
一旁的曲礼左右为难,这间府邸的主人是宇文君,此刻的曲礼真的很想要驱散屋子里的舞女,让公主殿下的眼眸清净一些。
可他不敢,一边是身为尊贵的千灵公主,一边是手握紫金人王令的宇文君。
这中间的尺寸,实在是太难拿捏。
而舞女们,此刻心头也泛起了阵阵疑云,不知是该继续,还是适可而止。
两边,都是小人物们得罪不起的大佬。
宇文君对着舞女轻声一笑道:“接着奏乐接着舞。”
顺带微微挥手,一张精致的黄杨木椅便横移至千灵公主身后。
千灵瞪大了美眸,宇文君这般做派,与那些纨绔子弟,又有何区别。
宇文君又微微挥手,一杯江山红悬在千灵胸前,淡然一笑道:“冬季得喝红茶,养胃,驱寒,你可以尝尝,其实味道不错,是柏小卫的心头最爱之茶。”
千灵黛眉紧皱,还是没有坐下,美眸凝望向宇文君,似要宇文君给她一个合情合理的交代。
宇文君换了个姿态,单手枕住自己的后脑,抬起头,神情自若道:“是有些难看,但我知晓,你不会将这座府邸里发生的事情传扬出去。”
“你言语之间,多了一丝丝的正气,想来这些日子,你也没有闲着,兴许,你也去过秋水郡那样的苦寒之地,见识过贩夫走卒的不容易,见识到有人当街卖儿卖女,也见过有些女人为了一碗肉,就卖掉了自己的身子。”
“从未体验过人间疾苦的人,偶尔看一眼人间疾苦,可博得一份发自内心的清醒,至于这样的清醒可延续多久光阴,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你可以先坐下来,这样站着,显得我不是很礼貌。”
千灵:“……”
“难道你现在,就很礼貌?”
宇文君心念微动,一股柔和的风落在千灵公主的肩头,迫使这位公主殿下安安分分的坐了下来。
“年后,将会发生一些大事,我这不过是临时消遣一二。”
“这座府邸,我很少来,昔日平王为我争取这一座府邸时,一开始便朝着享乐之所而打造,我既然来了,就不能辜负平王的一番心意。”
“当然,这里始终比不上你的千叶之庭啊。”宇文君淡淡笑道。
千灵也听闻了一则小道消息,宇文君不会平白无故的来到皇都,可她是真的看不惯宇文君这幅做派,在千灵公主的心里,宇文君始终都是那个清澈俊美的少年。
而今,风骨似有渐渐腐朽的倾向。
“本想着你政务繁忙,特来看望,未曾想过,你会是这般。”千灵的口吻中满是失望。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政客耗费思量不假,却也不见得日常生活朴素,我本就是龙族少主,偶尔奢靡一次,又有何妨。”
“倒是你,抓住这些小事不放,让我难免怀疑你的动机。”
千灵心里一颤,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她不太喜欢红茶的味道。
随后,宇文君微微挥手,曲礼连忙示意舞女们下场,哪怕提前下场,今夜也少不了她们的赏钱,如今的舞女,日子再也不如以前那般好过了。
“清净了,你可畅所欲言。”宇文君道。
曲礼也连忙带着丫鬟是女们下去了。
不过宇文君始终都不曾坐直了身子,一派慵懒姿态。
千灵道:“倒也没别的事,只是觉得你回来了,就过来看看你。”
宇文君玩味一笑道:“那一场明日之宴结束后,莫非连你也觉得,我与景佩瑶之间的感情出现了裂痕,所以你来了?”
千灵愣在了当场,继而娇怒道:“胡言乱语!”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章 就是这么说出口的
宇文君微微坐起身子,眼神试探的看着千灵,说道:“那你来干什么,如今谁都知晓我与妻子的感情出现了裂痕,你来了,星罗的谍子也会将此事如实禀告给你的父皇。”
“某一天,消息散出去了,难免又会惹来诸多流言蜚语。”
“况且,你还是夜间到访。”
千灵越听越气,说道:“那我走?”
宇文君淡淡然一笑道:“你都来了,就别走了,此时你走与不走,其实并无分别。”
“当你的双脚越过这座府邸的门槛,便足够令好事者做出许多文章。”
千灵凛然一笑道:“那你觉得,谁敢做出这样的文章?”
宇文君道:“人族境内,着实无人有这般气魄,可你哪里知晓,这皇都之中,是否会有神族的细作,亦或是魔族的细作。”
“如今,身处时代的风口浪尖,你家王法,也不过只是在你家有用罢了。”
千灵不耐烦道:“闭嘴,别再说下去了,今夜来拜访你,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没想到你的内心是如此的阴暗。”
“先在秋水郡里装装样子,回到皇都之后,立马奢靡成性。”
“足够虚伪啊你。”
宇文君不以为然道:“不过我觉得史书不会这样记载我的,我依旧是宇文君,依旧是心系苍生百姓的恒昌宗宗主大人。”
偶有放纵,情有可原,只不过在千灵公主这里,多少有些变味了。
年轻人有些时候就是这样,清澈的眸子里,容不得一星半点的沙子。
千灵刚欲回嘴,曲礼便再一次进来了,微鞠一躬道:“公子,奋远将军许还山求见。”
宇文君微微诧异道:“就他一人?”
曲礼道:“他一人,还带着礼物。”
宇文君道:“让他进来。”
曲礼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千灵公主,想了想,在这座府邸里,听宇文君的总归是没错。
千灵道:“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宇文君道:“你可以戴上面具,给我们端茶倒水。”
千灵:“……”
“你到是心大,这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宇文君打开无疆手串,取出一副银白色的面具,递给千灵,会心一笑道:“就是这么说出口的。”
千灵接过面具,没好气的戴在了自己脸上。
很快,曲礼带着许还山来了,年轻的奋远将军,身着一袭貂裘,手里提着礼盒,见到宇文君后说道:“这是我家夫人亲自掌勺的糖炒栗子。”
宇文君也并未起身相迎,懒散的靠在椅子上,笑道:“是啊,有些时候我会忽然忘记,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许还山打开礼盒,将糖炒栗子放在了茶桌上,说道:“你也是有家室的人啊。”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终不似少年游啊。”
许还山道:“今夜我来,也是想要凑成同窗相聚一事,昔日我们一起在白鹿书院求学,后境遇不同,各奔东西,不过今年,宋氏兄弟,还有萧楚,都想着我们这些人坐在一起聚一聚,不知你意下如何。”
宇文君微微挑眉道:“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件事,记得我们昔日的感情,并不是很好。”
许还山从善如流道:“陈年旧事,不必介怀于心。”
言语间,戴着银色面具的姑娘给许还山和宇文君添茶倒水,手法有些笨拙,看着不像是一个经常伺候人的侍女。
这一举动,引起了许还山的注意,一脸狐疑道:“这位姑娘虽戴着面具,可整体贵气天成,有玉璧之姿,难道出自于龙族?”
戴着面具的千灵公主一言不发,老实巴交的站在了宇文君身侧,其实站的位置不对,应该站在宇文君的身后才对。
宇文君剥了一颗糖炒栗子喂入嘴里,一脸轻松道:“是啊,武宓执掌盘龙,政务繁忙,无暇陪着我,只好从老家,重新物色了一位剑侍。”
剑侍,戴着面具的千灵公主听到这话,眉头紧皱,恨不得朝着宇文君的脸颊重重一巴掌。
许还山一脸诧异道:“据我所知,你不用剑,就连断念都很少出鞘。”
宇文君没好气道:“不必在意细节,这位剑侍,不会经常出现在我身后的。”
许还山察觉到自己多言了,连忙话锋一转道:“同窗聚会一事,你如何看?”
白鹿书院的同窗聚会,还是有一些象征意义的。
既可以成为书院弟子的榜样,更可以凝聚天下人心。
宇文君难为情道:“估摸着不行,青华师姐去了妖域南部平原至今未归,人凑不齐,再者,我家贱内,也在北海主持大局,忙不过来。”
“但我们几人聚一聚,还是可以的,不过可以招呼来书院的大长老,以及青梅林里的李秀年师叔。”
许还山想了想,道:“也行,聚会地点定在何处为好?”
宇文君思虑道:“鸿宴楼吧,家中不宜聚会,传扬出去是非口舌较多,难免会被人比较我们之间谁的成就高一些,谁的成就低一些。”
许还山深以为然道:“言之有理。”
“日子,大概定在何时为妥?”
宇文君道:“明日夜间,近些日子,达官显贵多有往来,南北名宿相互走动,我们早日聚会,也能省掉一些麻烦事。”
“都是同窗,走动走动,也是美事。”
许还山微微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说道:“今年的正月十五,你是否会殿前溅血?”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正月里溅血不吉利,你想多了,是谁让你来询问我的?”
“伏城?还是某些云汉杨氏的人,我也记得,你在北方多有拥趸。”
“想要我卖给你一个怎样的人情?”
许还山这一次没有遮遮掩掩,苦涩一笑道:“我与伏城的确常有书信往来,不过今年的事,我装作什么都不会知晓。”
“以你为重,细算起来,近些年来,唯有你的功绩最大,争权夺势,稳固私利,总归不是我辈人去做的事。”
宇文君畅然一笑道:“战场厮杀,你果然磨砺了一番风骨。”
“其实我也没有人情要卖给你,倒是有一件事,得提醒一下你。”
许还山微微一怔,道:“请示下。”
宇文君瞥了眼许还山,道:“不要在官场上陷得太深。”
许还山神色微茫,一时未领会其中义理,应道:“多谢提醒。”
“家中妻儿还在等我,我先走一步。”
宇文君挽留道:“后厨那里正在烧菜,你就这么走了?”
许还山说了一句让宇文君无地自容的话,道:“多陪陪家人,也是修行。”
宇文君也不好继续挽留,想起北海那位,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么,许还山起身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二章 都是丞相大人
许还山走后,千灵顺手摘下面具,随意扔给宇文君,道:“我也该走了。”
宇文君再度诧异道:“后厨那里正在忙活,你若是走了的话,我便是待客不周。”
千灵道:“我就是一时兴起过来看看你,你想的有点...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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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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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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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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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六百四十二章 如雪一般
翌日,阴天,皇都雪景依旧。
宇文君还在自己的府邸里,过着歌舞升平的小日子。
抛开修行不谈,宇文君忽觉自己没有成婚,日子也许会过的更加滋润。
年少时的情愫虽然纯粹,可这份情愫,一旦没有经受起风吹雨打,也会渐渐蒙尘,他也不知他自己对景佩瑶还剩下多少情意。
更不知往后岁月,两人该如何共处,算来算去,都毫无情趣可言。
涌入皇都的南北人士越来越多,大街小巷异常热闹,其中一部分,多数都是家底还算尚可的旅人,并非世家子弟,更非政客。
白鹿书院里,许还山,萧楚,宋氏兄弟,来到了蒲维清的庄园里。
大长老与康长治也在此,唯独少了一位昔日的三长老顾雍。
众人齐聚朴素的正堂里,蒲维清居主座,康长治与大长老在左右两侧,端茶倒水的人是宋氏兄弟。
这两位兄弟对于经史册论研究颇深,些许别开生面的着作,已陈列在了白鹿书院的书库里,而这两人,如今也是五品大员,直属于秋清。
虽说眼下还未有拿得出手的政绩,但在做学问一事上,已站稳了脚跟,宋家出了两个麒麟子,一时也称为皇都的美谈。
比起许还山,萧楚,亦或是宇文君这等在战场厮杀,在政坛纵横的人而言,其实宋氏兄弟这样的成就,才最是受到皇都达官显贵们之女的喜爱。
他们出身于名门,又是文官,仕途有着远大的前程,又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更不用前往那热血厮杀的战场。
是无数待字闺中姑娘家门的梦中情郎。
也是无数父母心中所期盼羡慕的那类儿子,稳稳当当,无灾无难到公卿。
许还山略有歉意的对蒲维清言道:“昨夜我见过宇文君,看他的样子是有些乏了,也不打算进入白鹿书院,兴许和正月十五的那场夜宴有关。”
若是宇文君来了,这场聚会的滋味将会更有味道一些。
师徒齐聚,回忆过往,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三位长辈想到这里,均想起了顾雍,顾雍在白鹿书院里,除了遛狗喝茶,再无别的追求,对于白鹿书院,并无多少实质上的贡献。
可他们很怀念顾雍,顾雍走了,白鹿书院也少了几分热闹,几位趣味。
蒲维清自然不会告诉许还山,其实宇文君经常来到他这里喝茶,且宇文君还会嫌弃院长大人的生活有些过于朴素。
淡淡一笑道:“其实算起来,你和萧楚还有长治这两位得意弟子,对我的印象最深,我始终都会觉得,你们几人之中,会出现一个八顾之首。”
“而那个时候,宇文君还在青梅林里混日子,整日看书,他知晓的学问很深,可他的文采也不过是稀松平常,也不知他来白鹿书院,究竟是为了什么。”
“后来遇上了顾雍,一朝入青云,成为了八顾之首。”
“半路杀出,掩盖了你们的光芒,后来又做了许多事,其实,这些与我一开始的初衷是背道而驰的。”
“他是龙族少主,和你们所走的道路,终归是有所不同的。”
“但他心里,还会记得你们之间的同窗之情,也许只是走个过场,也许是真的记得。”
“我想告诉你们,无论日后局势如何风云变幻,都要将这份曾经的同窗之情记在心里。”
许还山和萧楚重重点头,宋氏兄弟亦是如此。
萧楚曾喜欢过的景佩瑶,成为了宇文君的妻子,也曾因为张本初一事,挨了宇文君的刀。
回忆过往,萧楚内心深处都觉得有些可笑。
今年的这一场聚会和以往任何一次,都有所不同,谁也不知,开春之后局势将会是如何,妖域倒是暂时安分了下来,也不过是暂时而已。
北海以北,神族大军是否会南下,也是所有人都在担忧的一件事。
康长治看着在座的几位晚辈后生,心中五味杂陈,之所以五味杂陈,还是因为宇文君没来,在许还山,萧楚,宋氏兄弟跟前,康长治和大长老,至少还可以端一端长辈的架子,至少能以长辈的身份,和这几个小家伙说话。
宇文君若是来了,身份有点压人,到底是手握紫金人王令的八顾之首,还是凶名赫赫的龙族殿下。
将宇文君当做晚辈后生去对待,康长治和大长老的心里都没底。
说话还得注意许多分寸,觉得宇文君不来这一场小聚会,是好事,可又觉得,不是那么的体面。
长辈们希望后辈能有所出息,却又不希望后辈的出息太大,这种心态极其纠结。
“若是你们几个十五过后能有闲暇,可来白鹿书院里见一见你们的师弟师妹们,你们走了之后,又有新的人才冒出了头,可能过上一两年,他们也会成为你们的同僚。”
“倒也不是聚集山头,只是正常走动走动,也许你们之间的人生志向会有所分歧。”康长治这般说道。
至少宇文君和许还山他们的人生志向出现了很大的分歧。
百花齐放是好事,但百花需要有序的齐放,一枝独秀,说不清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许还山道:“正月十八,会有闲暇,也不知那些师弟师妹们,看见我们,会不会有些失望,也许他们最想要见到的人,其实是景佩瑶师妹和宇文君。”
“毕竟只有他们的出息是最大的。”
“我也在担心我们的份量够不够。”
出自于恒昌门庭的李春阳,年岁还小,然根骨悟性超绝,如今和关山海朝夕相处,据小道消息,蒲维清也有意将自己的绝学与名剑纯韵传授给李春阳。
之所以是小道消息,是因为李春阳出自于恒昌门庭,若李春阳没有出自于恒昌门庭,那么这一则小道消息,大致就是真的。
受恒昌书院的影响,白鹿书院也时常派人在南北各地,四处观望,寻找根骨悟性不俗的孩童,只是当下成效很小。
外加多数寒门子弟,都会下意识的向恒昌书院靠拢。
蒲维清听到许还山这话,略有不悦道:“不要妄自菲薄,你和萧楚都是带兵打仗的将军,你更是八顾之一,人皇陛下心里的奋远将军。”
“哪怕你所卷起的波澜不如宇文君那般盛大,可你就是你,白鹿书院也有诸多学子以你为榜样,你是以过来人的姿态重新回到白鹿书院,不该流露出自己的功利心。”
许还山顿时面露羞愧之色,一旁的萧楚亦是如此。
康长治道:“院长大人所言极是,你们就是你们。”
非要论资排辈,其实许还山和萧楚以及宋氏兄弟,在白鹿书院的资历要更深一些,渊源也要更加正统,他们从一开始就象征着白鹿书院的体面,他们也是真的在白鹿书院学会了很多。
而宇文君本就身负龙族绝学,又得到顾雍传承,顾雍说起来是三长老,但更像是闲人。
宋氏兄弟给众人添茶,宋明辉和然一笑道:“学院里只有关于学问的事,没有关于政治的事,白鹿之情当如无暇之雪色,这是一片值得我们小心翼翼是呵护的净土。”
蒲维清会心一笑道:“听听,有学问的人说出来的话就是动听。”
宋明辉和宋明玉两兄弟谦卑一笑,不再多言。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三章 栩栩如生的木偶
正月十五,入夜。
晋华宫,南北名宿尽数到场。
大殿之内,灯火辉煌,舞女助兴,山珍海味琳琅满目,仿佛一场盛世的开端。
丞相秋清同国师李洪山陪伴在人皇左右两侧,再往下,便是宇文君和千灵公主相隔对坐,其次,是南北二位王爷。
宇文君略有些意外,千灵竟然出席了这般场合,且就坐在自己的对面,看来人皇陛下是打算让自己心爱的闺女从幕后推向台前。
那一日公主殿下的突然拜访,想来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女孩子家的心思有时候很深,不好去猜测,宇文君也懒得猜测,倒是对于千灵往后的所作所为略有些好奇,人族庙堂,已很久不曾出现过别开生面的女政客了。
按照以往的惯例,群臣向人皇陛下敬酒。
“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大殿内,一阵山呼万岁,人皇泰然处之,起身举杯面向众人,豪迈一笑道:“团圆之夜,朕与卿等同聚一堂,实乃荣幸,也不知往后,我们是否可再度同聚一堂,想起往后战事,朕心中深感艰难。”
“多多仰仗诸位爱卿了,我们同举一杯!”
人皇拿起酒樽,一饮而尽,随后将露底的酒樽展示于众人。
谢一鸣率先举杯恭维道:“陛下万年,雄才伟略,定然可点燃天下太平之圣火,我人族上下同心同德,攻坚克难,无往而不利。”
人皇见状,露出玩味一笑道:“在朕的记忆中,你这个胖子不像是一个会说这种话的人,你是一个很飘逸潇洒的胖子,怎会在朝夕之间,在政坛上给开窍了?”
言语间,有些些许许的敲打之意,更多的是调笑与意外。
谢一鸣眯着眼睛故作憨厚一笑道:“陛下塞北城一战,御驾亲征,奠定胜局,我深感人族壮哉,一时便也就开了窍,开窍的太晚,还望陛下莫要嫌弃。”
人皇哈哈笑道:“怎会嫌弃呢,南方儿郎,率军北上,抵御随时来犯的神族大军,而你这位南王,运筹帷幄,稳固民生,协调赋税,致使横龙山以南,仍旧保持着过往的繁荣昌盛,说到这里,朕麾下有你这尊南王,实乃朕的福气。”
“你我君臣,对饮一杯。”
人皇与谢一鸣相隔碰杯,两人一饮而尽,一切尽在不言中。
南王表态之后,便轮到了北王。
一个年轻的北王,并未惹来满堂衮衮诸公的重视,伏城起身之后,整个大殿被显得冷清了起来,微鞠一躬举杯道:“陛下英姿勃发,皇气蔓延天地万里,必可率领我人族中击流水,重开盛世。”
言罢,伏城一饮而尽。
人皇这一次并未起身,坐在自己的皇座上,略显随意的举起了酒樽,豪爽笑道:“倒是想起来,你这位北王,也是八顾之一,犹记得,你初入皇都时那一派风流少年的光彩,时过境迁,你已成北方擎天一柱。”
“近两年来,北方内政稳定,民有所盼,政有所为,朕深感欣慰,你正处华年,波澜壮阔的人生岁月,才刚刚开始。”
人皇随意举杯,与伏城隔空对饮了一杯。
这会儿,坐在宇文君对面的千灵公主,投来耐人寻味的眼神,有一丝丝的挑衅,一丝丝的幸灾乐祸。
这是一个暗示,哪怕是为难北方,也要让宇文君起头,来背一个黑锅。
如此,柏小卫那里,便可从容轻盈许多。
这些司空见惯的伎俩,在这般场合之下,需要一丝丝的暗示。
宇文君无奈一笑,随后微微咳嗽了一声,整个大殿再度安静下来,而这一次,诸多北方名宿元老脸色挂着不安,看宇文君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便是伏城,眼角的余光也有意无意的剐了一眼宇文君,这么多人都看着,哪怕伏城明知结果,该摆姿态,也必不可少。
人皇看向宇文君,眼神含蓄道:“你是我人族的八顾之首,也是龙族殿下,也是灵族的座上宾,北海以北,挫败五位神族无极强者,战功赫赫,大兴恒昌书院,上顺天意下抚民心,实乃苍生社稷之福气。”
“不知今夜,你有何话要说?”
宇文君没有举杯,更没有站起身子,淡淡瞥了眼属于北方的那些席位。
从容不迫道:“据我所知,北王殿下虽有政绩,却仍旧有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某些地方官员,欺压百姓,与黑道豪强勾结,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可谓恶行滔天。”
人皇闻后,微微皱眉道:“可有证据,据朕所知,北方并无民怨沸腾。”
宇文君继续说道:“证据自然是有,今日宴席之末座,昔日的副丞相大人,如今的浩安之城城主端木直,便带着证据来了。”
人皇顿时抬起头,望向末座,说道:“端木直,可有此事?”
很久了,人皇都不曾直呼端木直的名讳。
端木直闻后,连忙起身,缓步走至大殿中央,匍匐在地,叩首应道:“回禀陛下,确有此事,我浩安之城多数流民,昔日都曾遭遇官府迫害,导致无家可归,流浪四海。”
“托宇文公子的洪福,我在浩安之城苦心搜集半年之久,总算是收集到了诸多证据。”
随后,从袖筒里取出一本卷宗。
李洪山见状,微微挥舞手中拂尘,这般厚重的卷宗便落在了人皇陛下的御台之上。
大殿里,落针可闻,即便所有人提前知晓会有这么一出,依旧得保持沉默。
人皇打开卷宗,眸子里紫光熠熠,一目十行扫描而过。
随后狞笑道:“北方各州郡,倒是真的除了一些人才啊,一眼望去,可谓触目惊心。”
伏城连忙起身来到大殿之上,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陛下息怒,一切都怪臣未能明察秋毫,致使铸成大错!”伏城诚惶诚恐道。
与此同时,北方名宿们,亦是连忙离开自己的位置,依序跪在了伏城的身后。
人皇抬起头,流露出一股骇然威压,整个大殿里的烛火摇摆不定,仿佛随时都要熄灭。
“新年伊始,朕不愿沾染血腥之事,此事也绝不可就此落幕,着柏小卫年后,率众前往北方,彻查到底,给予北方百姓,一个合情合理的公道与解释。”人皇道。
柏小卫连忙来到大殿中央,只见人皇陛下随手扔给了柏小卫一块金光灿灿的令牌,沉声道:“见此令牌,如朕亲临!”
柏小卫重重应道:“遵旨!”
宇文君默默举起酒杯抿了一口,老套的把戏,其实很多事都很老套,因为人性总是惊人的相似,至此,这件事才算是正式开启了。
人皇瞥了眼伏城,冷声道:“鉴于你荣升北王大位不久,姑且放你一马,好生配合丞相大人将功补过,若是敢徇私枉法,朕决不轻饶!”
伏城与一众北方民宿齐齐叩首。
人皇这才看向端木直,沉声道:“多亏了你,才让某些被历史淹没的真相水落石出,赏黄金十万,赐七品蟒袍。”
端木直心中巨震,蟒袍,九品最低一品最高,七品蟒袍,对于无皇室血脉的人而言,已算是荣耀的顶点,端木直重重叩谢道:“老臣端木直,叩谢陛下浩荡天恩!”
第六百四十四章 城头的月光
本该一场欢宴,落得了一场不痛快,场面上,北人在南人面前丢了人,谢一鸣深色内敛,一些事便是这般,只要想查,总归会查出来诸多问题。
谢一鸣深知,南方亦是如此,他身为南王,一直都在制衡各大世家的事情上亲力亲为,如今初见成效,但有些事,得文火慢炖,不可急躁。
宴席结束之后,众人向陛下行礼,依序离开晋华宫。
大殿之外,金瓦红墙,神圣庄严,哪怕是在夜间,月光洒落在皇宫大小之地,仍旧散发出摄人心魄的涟漪光辉。
秋清和柏小卫二位丞相大人,似是不认识宇文君般,联手一同离去,未和宇文君招呼,而端木直则是在李洪山的陪伴下,走出了晋华宫。
此刻,皇都的天幕中,一场盛大的烟花绽放开来。
宇文君瞥了眼,论烟花之璀璨,着实胜过了浩安之城的那一场烟花,在这里看一场烟花,不知是多少郁郁不得志读书人的毕生所愿。
宇文君却只是觉得有些刺眼,刚欲走,千灵公主却来到了宇文君身旁,柔和一笑道:“今晚的月色很美,不如一同走走?”
宇文君微微一怔,道:“女子,总是喜欢借夜色之美,来作为开场白吗?”
千灵姿态素雅,温和一笑道:“你觉得有些老套,所以,我该如何,才能让你陪着我,走一段路?”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可这一段路不会很长,我会前往下一段路。”
千灵微微一怔,道:“是北海吗?”
宇文君没有回答,走在前面,千灵跟在后面,略有伤感道:“也不知明年,你我是否还会出现在晋华宫内,一起赴宴。”
“一些人渐行渐远,总归是令人伤感的。”
宇文君没有回答,烟花盛放的声音,宇文君只是觉得吵闹。
走着走着,两人来到了皇宫的城墙之上,四方视野开阔,皇都之美景,尽收眼底,但比起人皇陛下专属的飞龙台,城墙上的视野还是差了很多。
千灵取出了一壶美酒,和一串葡萄,周围的守城将士们犹如雕塑般矗立,也不知新年的热闹,是让这些将士们感到心酸,还是欣慰。
“你喜欢吃葡萄,已人尽皆知,我这里的葡萄,就出自于皇都,藏在冰窖里,虽不如灵族葡萄那般味美,但也还尚可。”千灵道。
宇文君拈起一颗葡萄喂入嘴中,有些冰冷,滋味儿还算醇厚,可冰窖里的东西,和新鲜的东西比较起来,还是相差甚远。
“你在忧虑什么?”千灵好奇问道。
宇文君这才问道:“所以,今后你将会成为一位女子政客,不知,你到底要做些什么事情?我恒昌宗于你而言,又是怎样的存在?”
千灵闻后,略有失落道:“我们只是故友,不谈政事,难道你很喜欢谈论政事?莫非这皇都的一切,在你眼中,只不过是一堆老旧的精致建筑,这里并没有值得你怀念的景物与人?你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宇文君道:“兴许是我当下少了几分雅士风骨,没有闲情雅致,与你谈天说地,可能我也过了那个心怀美好的年岁了,还望公主殿下莫要介怀于心。”
千灵淡淡一笑道:“怎么会呢,你可是宇文君啊。”
言语间,千灵倒酒,同宇文君对饮了一杯,啧啧说道:“其实我不会喝酒,但我知晓,你在宴席上,也没有喝酒,来了一次皇宫,喝一杯酒,也算是对这一路的风尘仆仆有一个体面的交代。”
宇文君道:“今夜,你只是为了感怀?”
千灵道:“是啊,不然你以为,我怀着多么不可告人的意图?”
宇文君看了一眼夜色,此时此刻,凌玉卿应该已出现在了魔都内,也许正在某个酒楼安静的雅间里等候着自己。
每月十五,都是他和凌玉卿碰头的日子。
这会儿,被人族的公主殿下给拖延住了,宇文君想要决绝一些,可那样痕迹太重,反倒是会让这位公主殿下想的太多。
“我可能无法陪你太久。”思来想去,宇文君这般说道。
千灵闻后,不以为然道:“我知道,再喝三杯,你就可以返回北海,过些日子,我将会去一次浩安之城,以公主殿下的身份,看望那里的百姓。”
宇文君一脸诧异,道:“你去了只能锦上添花,无法雪中送炭,何必拘泥于这个章程呢,大小事宜,柏小卫都可一人处之。”
千灵无奈一笑道:“果然,还是提起了政事,可让你对我重视一些。”
“我去了之后,可让获得蟒袍的端木直大人,手中实权更加稳重,在往年的庙堂,如端木直这般实心用事的臣子,难以获得器重,可当下有所不同,父皇心中也有一丝丝唯才是举的心思。”
“而端木直大人,实心用事,且有清名加持,他的仕途,才刚刚开始。”
“他不会成为那位北王的左膀右臂,反倒是会制衡北王殿下,成为北方最明亮的一块铜镜,这个安排,以你的眼光来看觉得如何?”
宇文君恍然大悟,难怪会赐予端木直七品蟒袍,中老年得志,倒是有些意思。
领袖的心里从来都不糊涂,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其实心里一直有数,该让坏人做一些事的时候,便让坏人粉墨登场,该让好人做一些事的时候,便让好人登台唱戏。
清水也好,浊水也罢,都是可以灌溉庄稼地的。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这可是家国大事,你却走漏了风声,这算不算失职之罪?”
千灵噗嗤一笑道:“不会,我想告诉你的是,以后你在北方可以插手的事,将会越来越少,但北方,也会越来越好。”
宇文君一脸随和道:“我又不是争权夺势的人,只要百姓过得好,我心里也会很高兴。”
这话有些虚伪,千灵都觉得有些虚伪,可从宇文君嘴里说出来,又是理所当然的。
千灵又倒了一杯酒,说道:“再喝一杯,你便可以走了,若是想要对我说什么,你可以早点说出来的。”
宇文君越发觉得千灵的出发点诡异,想了想道:“我似乎没有需要你帮忙照顾的地方。”
千灵也没觉得失望,只是淡淡的说道:“不巧的是,我这里有一条线索,一条关于太古猛虎的线索。”
宇文君心中巨震,表面上仍旧云淡风轻,随意道:“泄露军情,是可以处死的,我虽风评口碑俱佳,但也不值得你如此泄露。”
千灵看着宇文君,似笑非笑道:“你真的不在乎?”
宇文君道:“我要在乎什么?硬仗又不是我打的。”
越发好奇,千灵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宇文君举杯一饮而尽,千灵在一旁说道:“我知晓了一则小道消息,太古猛虎似乎在寻找某个很重要的东西,名曰起源晶片,但忽然发觉,有三块晶片,已不知下落,而那三个太古生灵,更是不知下落。”
宇文君闻后,心中更加震惊,说这话的人是千灵公主,而非李洪山。
“看来这苍茫乱世,还有诸多未解之谜等候着我们。”宇文君道。
千灵会心一笑道:“不如我们携手,去探索这些未解之谜?”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五章 欲盖弥彰
宇文君一脸云淡风轻,笑道:“偶尔发现了一些事,便被吸引了全部心神,女孩子家家都会这样,你也不例外。”
千灵一脸懵,道:“所以,这算是看不起我吗?”
“还是觉得,我会拖你的后腿?”
宇文君道:“而今政务繁忙,无暇他顾,选择盟友一事要慎重,不可如此草率。”
千灵道:“难道你不靠谱?你都不靠谱,真不知世人还有谁人靠谱?”
宇文君举杯一饮而尽,道:“除了你自己,其余人都不靠谱,只有你自己能做主的事情,才能算是你自己的事情。”
千灵闻后,心里有一丝淡淡的失落,言道:“父皇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宇文君玩味一笑道:“可惜,我不是你的父皇。”
千灵脸色骤变,下意识一拳敲打在了宇文君的肩头上,娇怒道:“讨厌!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王法了,如此大不敬,其罪当诛!”
宇文君望了一眼皇都被烟花覆盖的夜穹,笑道:“你若是不说,也无人知晓,想来,你也是一个能够保守秘密的人。”
千灵置气道:“这与保守秘密无关,这纯属你有违礼数。”
“我会记住这件事的,我可是一个很记仇的人。”
宇文君淡淡一笑道:“可是,你打不过我啊,此事你就算是告知你的父皇,你的父皇也不会相信你的,谁会想到的,堂堂八顾之首,龙族殿下,会对千灵公主说出这样的话来。”
千灵瞪大了眼睛,骂道:“无耻,真的无耻!”
宇文君道:“这些个秘密,今夜我就当做什么都不知晓,但我想告诉你,你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你,一些事,需得适可而止。”
“不可因为好奇心太重,而忽略了本身弱小的事实。”
千灵也不觉得宇文君这是在提醒自己,她笑着问道;“所以,在你的心里,我一直都很弱?”
宇文君实话实说道:“也许不仅仅是在我心里,在很多的人心里,你是千灵公主,但你不是一个强者。”
听到这话,千灵公主的气息都弱了下来。
“我是将你当做朋友,才说这些的,你让我有些失望。”千灵沉声道。
宇文君道:“在皇都,朋友二字,太过于奢侈,我也不喜欢照顾女人的情绪,勿要将我与那些懂得风流的俊彦男子相提并论。”
千灵很想要打人,就像是柳青华当初对宇文君的心态一般。
千灵道:“知道了,谢谢提醒,公子这可真是金玉良言啊。”
“你着急要走,不知你今夜到底会去往哪里?我告诉了你这么惊人的秘密,你也当告诉我一个秘密才行,不然我就吃亏了,我想,你应该不会让女人吃亏吧。”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可你的秘密,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又不是我让你说出来的。”
千灵撇嘴道:“快说,你打算去哪里?”
“你这架势,显然不像是要回北海与妻子团聚的架势。”
女人的情绪,偶尔需要安抚一二,不然回没完没了,以至于衍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宇文君道:“魔界,我在那里有所布置,每月十五会过去碰头。”
千灵也没有吃惊,她很早之前就知晓宇文君去过魔界,他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去那里的。
宇文君轻声道:“走了,勿念,你我扯平了。”
……
……
星汉西流,千山雪色,魔界的都城,夜穹之上,星光熠熠,纵然大军,在南望城相持不下,也不会影响都城重地的繁花似锦。
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只是不热闹,魔界之人,不喜喧哗,饶是喝醉了酒,也不会有过分之举,一来是律法森严,二来是民俗便如此。
魔界之人觉得,喝醉酒的人,走路都走不稳,又如何干成大事,且诸多喝醉酒的人,一旦与人挥拳抡胳膊,自己都站不稳。
一家深夜茶馆里,二楼,精致典雅的包厢内。
凌玉卿在这里等了很久,她觉得宇文君会喜欢这座茶楼,因为这座茶楼很安静,这里的茶水,也很清淡,茶桌上,除了精致的茶壶,还有上佳的烤鹿肉,与葡萄荔枝。
来到魔界之后,凌玉卿较之以往身上也多了几分清淡的气息,平心而论,这里是一个比人族更加文明的世界。
虽说大体上规矩礼法森严,然这里的大小事宜的仪式感,让人觉得身心轻盈。
不知等候了多久,眼前虚空涌动,凌玉卿微微皱眉,魔君脚下横渡虚空,是危险的行为,下一刻,宇文君落座。
看着凌玉卿略有担心的神色,道:“无需担忧,我曾沾染过魔君的些许气息,只要不带人横渡虚空,便不会被发觉踪迹。”
凌玉卿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来,又觉得自己想法多余,对面的人可是龙族少主,怎会犯下如此粗浅的错误。
姑娘家的鼻子有时候很灵,稍微一闻,便知晓宇文君喝酒了,道:“刚从北海过来?”
宇文君道:“皇都,参与了一场宴席,小酌了几杯。”
凌玉卿开始奉茶,开始剥葡萄与荔枝,犹如一个精致可人的巧媳妇儿,宇文君举起茶杯喝了一口,滋味与段王府里的茶水有些类似。
“这一月,并未有所发觉,南望城,姬壅与魔族武王相持不下,武王之子开始整顿内政,平衡势力,一时间,也戳痛了不少老将的心。”
“虽未有大范围的明争暗斗,可私底下,诸多人已对武王之子有所微词。”
“镜心城那里尚无线索,而在这永恒殿宇附近之地,我们一直按兵不动,永恒殿宇那里,一直都很安静,魔君已很久不曾露过面,魔族大小事宜,应当已全部落在了镜心城内阁成员肩膀上。”
“不过,有一路兵马,会南下,可能会合灵族打一个小小的照面。”
“为将者是谁,尚未可知。”
“关于魔族的谍报,我们依旧一无所获。”
暗龙来到魔界都城的日子不过一月而已,难以知晓更多,若轻易被暗龙知晓一些有价值的情报,那就显得魔界高人太没用了。
凌玉卿将剥好的葡萄与荔枝双手给宇文君奉上,宇文君探出手将果肉喂入嘴里,道:“倒是聪慧,还知晓在永恒殿宇附近,不可流露出一丝动静。”
凌玉卿淡淡一笑,心中暖意横涌,能得到眼前人的夸赞,是凌玉卿最为开怀的事之一。
“在玉溪镇里韬光养晦,心中所感甚多,初次实战,有诸多不足之处,还望殿下不吝赐教。”凌玉卿微微低头道。
宇文君柔声道:“何来赐教一说,你我之间是平等的。”
凌玉卿心里一顿,这个回答,令她始料未及。
宇文君继续说道:“魔族大小事宜,一切如常,若无紧要事件,绝不可出手杀人,魔君脚下,需得心怀敬畏。”
那人的心思很深,久久不曾露面,似是对南望城之战,未放在心上一般。
也许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也许,只是想要让别人觉得,即将会有一场暴风雨罢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 政客的默契
凌玉卿轻微点头,多事之秋,她深谙其中艰难,执掌暗龙,也是龙族对于她的认可。
“走了,照顾好自己。”宇文君道。
凌玉卿起身相送,走出深夜茶楼,凌玉卿看着宇文君的背影渐行渐远,望了一眼今夜的月色,心中生起一丝丝的惬意,真好,每一次月圆之日,都可见到他。
……
次日,正月十六,一切又回归了以往,年复一年,对于多数人而言,每一年,其实都是一模一样的,若说当下最值得期待的情景,并非是一场胜利,而是积雪融化过后,可看见庄稼地里的青青麦苗。
大清早上,宇文君和武宓同坐一桌,小米粥,包子,还有两个热菜。
简朴了一些,武宓难为情的说道:“你要做的一些事,需得花费大量银子,如今我们财政吃紧,灵族那里,虽在贸易往来一事上对我们多有照顾,但架不住花销太多,是该想想办法了。”
北方看似不花钱,但若是想要在秋水郡修建恒昌书院,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横龙四城的赋税,显然无法支撑,况且不久之后,需要招兵买马。
算过来算过去,银子都是不够用的。
宇文君昨夜归来时,便向灵族传去了一缕风,也许镇安王已经知晓了部分军情,也许还不知道,于情于理,宇文君都得告诉镇安王,魔族有一路大军南下。
“人族财政,我们的财政,都在吃紧,暂时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幸亏还有北方水产作为支撑,过两日,我将去往妖域,看看青华师姐与小俪,到底都在忙活什么。”
“北方开始提前以工代赈,我们这里,也可再度开荒,不过过来过去,都在横龙山范畴之中,能利用起来的地方,尽可能都利用起来。”宇文君道。
眼下恒昌宗的财政,大体上安然无恙,但也经不起突发事件的折腾。
一直本本分分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也不是宇文君的作风。
武宓忽然说道:“北方提前以工代赈,里面会有不少油水,不如我们也去试上一试反正你都要打算在秋水郡修建恒昌书院,我们捞取油水,也不会被人觉得吃相难看。”
宇文君说道:“我无心与百姓争利,不过柏小卫会给我们预留一些糕点,但不会太多。”
武宓略有失望,也不好多说什么。
正吃着的时候,南王谢一鸣横渡虚空来了。
“昨夜本想着找你喝上几杯,没想到你提前回来了”谢一鸣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朴素饭菜说道。
宇文君好奇问道:“你走了,端木直该如何在皇都里生活”
谢一鸣道:“都已经赐蟒袍了,柏小卫会对他多有照顾的,过上几日,就会一同前往北方。”
宇文君刚打算给谢一鸣搬来一张椅子,谢一鸣连忙笑道:“不用,我在皇都吃过了,那家饺子馆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只是价格稍微便宜了一些,算是一个有良心的馆子。”
记得景佩瑶以往很喜欢那里的饺子,不过那一场宴席过后,宇文君也不喜欢吃那家的饺子,以往觉得很喜欢很在意的事情,也渐渐的淡化了。
也许人,真的是会变的。
当下的宇文君,着实没有多少功夫去经营感情。
谢一鸣忽然说道:“一万步兵,五千骑兵,我只能给你凑够这么多数儿,军饷一事,可以暂时挂在我的账本上,但之后,是需要还回来的。”
“你先腾出安营扎寨的地方。”
“此事宜早不宜迟,趁着年味儿还未完全消散,早些落实下来,也能少一些口舌。”
宇文君神色顿时一亮,道:“多谢。”
“日后必有厚报,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
谢一鸣哈哈笑道:“我会记住这个承诺,也不会为难你的。”
宇文君意外道:“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谢一鸣无奈一笑道:“难道我对不好过”
宇文君一时无话可说,连忙擦了擦嘴,武宓也是两口吃完,赶紧去给张本初传话。
“若是你成心打算在秋水郡修建恒昌书院,我可想办法给你出一笔钱,虽然不多,但足以让你落下地基。”谢一鸣道。
宇文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极其疑惑地看着的谢一鸣。
两人漫步于恒昌殿外,今日天气不错,谢一鸣的出现,也让宇文君的心情格外不错。
“开玩笑”宇文君道。
谢一鸣淡淡一笑道:“南北之争自古有之,如今北方又要重新整顿,难免会有人对我南方心怀不轨,到处找茬,还不如多做一些实事。”
“这样既可以堵住悠悠众口,又能显得人族上下团结一心。”
“我已经谈妥了一部分人,他们愿意打开自己的府库,就当做是破财消灾,买一份平安。”
“当酒楼里的说书人开始叙说你在秋水郡的事迹时,我就已经想好了,也大概猜测出了自己的意图,准备还算周全。”
“我也很害怕,你出一个馊主意,为难我南方世家,就算你没有这个心思,人皇陛下也会出于平衡的心态,让南方世家有一些不痛快,毕竟南方如今有一座南岭书院。”
南岭书院虽比不过白鹿书院,只是名义上不是正统而已,要论学子的成色,比起白鹿书院里的学子,其实并未弱到哪里去。
宇文君击节赞赏道:“姜还是老的辣,南王殿下,这才是真正的公忠体国啊。”
“但是和我纠缠在一起,对于你的名声,其实也不太好。”
“很多老一辈的人,也会因此而看不惯你,以往我们的交道只不过是在暗地里而已,这一次是明着登台唱戏,很多人心里都会有想法的。”
“也许人皇心里,也会有一丝丝的想法,但那想法暂时不会表露出来。”
南王与年轻的八顾之首来往密切,不算什么,若是与龙族殿下来往密切,就有些不识大体了,哪怕这位龙族殿下,在人族落实了诸多功绩,也替人皇解决掉了一些棘手的麻烦,但龙族殿下与南王明目张胆的合谋共事,难免会让人觉得,这是在试探君权。
谢一鸣哈哈笑道:“其实陛下心里一直都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眼下我们还有用,对于有用的人,陛下在放权一事上也绝不会吝啬。”
“再者,如今这世道,往年的一些规矩早就破了,谁不知道你和灵族来往密切,在人皇陛下心里,你始终都是一颗制衡南北的一颗棋子。”
“兴许,你现在所做的一些事,正是陛下当年希望顾雍做的事,只是顾雍终归是闲云野鹤,不耐政事繁杂。”
明着联手,就意味着,会影响到许多人的利益。
这一次和以往任何一次都有所不同。
宇文君第一次觉得,谢一鸣是一个特立独行的政客。
“其实那会儿,武宓告诉我,一些事可能财政吃紧,你又刚好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恍惚间让我觉得,可能近些日子,我鸿运当头。”宇文君道。
谢一鸣随和道:“整顿内政,发展民生,如今是大势所趋,你能有鸿运当头的感觉,也许,你真的会发生一些事情。”
宇文君无端想起了千灵公主所说的话,不过很快宇文君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有些事可遇不可求,当下的妖域王都,必然是戒备森严的。
先做好眼前事,船到桥头自然直。
第六百四十七章 事出反常
妖域,南部平原。渚
战后,一部分人族修士来到这里寻幽探密,一部分则是斥候,查探军情。
九幽雀败北,妖域元气大伤,这个古老而荒芜的国都,伤口越来越深,使得整个南部平原变成了没娘在意的孩子,任由外来者驰骋。
山谷里,两位姑娘家结伴而行,独孤俪和柳青华在妖域南部平原,已经晃悠了很长时间。
若非再度发现了那只青鸟的踪迹,柳青华也不会执意留在南部平原探索。
「上一次,在冥蛇一族的助力下,我们获得大量的飞黄与银狼为坐骑,张本初更是获得了冥沌为坐骑,而我错过了那只青鸟,当时也是缘分未到,这一次,我觉得缘分到了。」柳青华一脸笃定的说道。
一头灵鹿,默默地跟着独孤俪的身后,感受风水地势的变化。
十日之前,独孤俪凭借自己的望气术,险些便找到了那只青鸟,可惜棋错一着,偶遇一群人族修士为了争夺一块大妖的骨骼而内斗,而那只青鸟,也提前遁走。渚
经过漫长时日的寻幽探密,独孤俪反倒是发觉了一件事,妖域国力元气大伤不家,可这壮哉山河,却无丝毫枯败的迹象。
反倒是不少山野里,生机浓郁,有枯木逢春之势。
且内里生机异常旺盛,疑似气运上升,这有些不合常理。
那青鸟灵性十足,若能找寻到那只青鸟,兴许可得到一个具体的答案。
当然这些隐秘,独孤俪未曾给柳青华说过,一来是害怕说出来有些事就不灵验了,二来青华不懂这些,再者,也是为了让青华安心寻找青鸟,宿命一事,玄之又玄,心有执念的人,会有回响。
且上一次,柳青华与那只青鸟结下的既不是善缘,也不是恶缘,兴许会有一些命运的红线牵连着彼此。
抬头望去,千山白雪,视野里,一片茫然。渚
地面上,偶有走兽脚印,山脉深处,飞鸟时不时飞过,与往年的冬季比起来并无两样。
走了一段路后,二女停了下来,收集周围的树枝,点燃篝火,打开空间法器里的干粮,说是干粮,实则有蜂蜜,白茶,上好的牛肉干,以及诸多水果。
当初出发的时候,两位姑娘家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两张椅子,一张秀气的桌子,在风雪中简单的对付一顿。
独孤俪道:「算了算日子,年关都过去了,真不知道,宇文公子他们都吃了一些怎样的年夜饭,如今的局势,又如何。」
柳青华噗嗤一笑道:「是啊,今年是我们两个人在异国他乡过年,此事过后,我们的感情可以更上一层楼,可惜外人不知晓我们的经历,不然写在史书之中,也还算是一段佳话。」
姑娘家偶尔也会在意青史留名的事,两人时常私底下交流,多年以后,史书会如何记载她们的生平。渚
柳青华深知,宇文师弟肯定会在青史记载,论功绩,自然会很大,可那史官若是收了别人的黑钱,说不准会刻意的抹黑宇文师弟。
不过人族百姓,对宇文师弟的印象应当是极好的。
至于柳青华自己,她只是希望,往后的史书上可记载自己是一个清丽脱俗的飘逸女剑仙即可,顺带写一写和独孤俪之前的纯洁如雪的友情。
想到这里,两位姑娘家均忍不住的少女情怀泛滥了起来。
独孤俪笑道:「前面有三座大山,据我感受地气,内里生机勃勃,也许可再一次遇见那只华丽的青鸟。」
「不过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柳青华起初是异常着急的,恨不得马上就要驾驭那只华丽的青鸟翱翔天际,潇潇洒洒的回归恒昌宗。渚
后
来渺无音讯,柳青华的性子也被磨平了几分,心里只能想着好饭不怕晚。
正当两人喝着蜂蜜水,吃着牛肉干时,周围气息涌动,两位姑娘家瞬息亮剑,背靠背,环顾四野一看,一只只巨大的青鬼蝙蝠已对她们形成了合围之势。
为首的那只青鬼蝙蝠,更是透出归元气息。
独孤俪心念微动,刹那间天地失色,墨染山河。
怎会如此,妖域南部平原,还残留着如此大妖,这不符合常理。
柳青华柳眉倒竖,紧握手中剑,暗中传音道:「等一下你我合力出击,杀出一条口子,你驾驭灵鹿先走,我来断后。」
「别犹豫,对方阵容太强,你要是不走,我们一个也走不了,记得回来给我报仇。」渚
独孤俪心头滴血,为首的青鬼蝙蝠透出一股骇然威压,当即撕碎了这墨染的山河,携带无穷凶威,向二女压制而来。
忽然间,虚空涌动,一位身着黑色大氅的青年无端现身,手握断念,一刀横扫而过,眼前的青鬼蝙蝠们,在凌厉刀光之下,被尽数腰斩。
雪地里,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出刺鼻的血臭味。
宇文君大袖一挥,罡风呼啸,驱散血臭味。
柳青华险些哭出了声,感动万分道:「师弟,你来的真是时候啊。」
独孤俪痴痴的看着宇文君,诧异道:「公子已步入了归元境?」
宇文君瞥了眼小桌子上的牛肉干和蜂蜜水,无奈一笑道:「你们两个还真是会过日子啊,这山野之间,蜂蜜水搭配牛肉干,颇有一番情趣。」渚
一刀解决群敌,宇文君不敢有丝毫大意,龙眸如炬,眸子里金红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窥探周围的一切,推演近些日子,这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眸子里,看见了一只青鸟,飞入了群山深处,但显然,不是他身后的那几座山。
同时,看见一缕缕的气息,从大地深处迸发,潜移默化间连接地气,修复山河。
而方才的青鬼蝙蝠们,并非是从妖域远道而来,而是战死的青鬼蝙蝠死而复生,细细观察之下,才发觉是一股莫名的伟力,侵入尸体较为完整的大妖体内,将大妖化作了傀儡,具备生前战力,然却无智无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操控。
「公子也发觉地气与脉气不对?」独孤俪试探性问道。
宇文君眸子里的金红光火徐徐消失,沉声道:「的确有些异常,令人匪夷所思。」
「难怪你们一直都留在这里不走。」渚
青华师姐为了青鸟不走,尚且还有说法,可独孤俪能一直安静的陪伴在柳青华身边,自然有着其中道理。
宇文君惭愧道:「我忽略了你们,深感歉意。」
柳青华看了看独孤俪,又看了看宇文君,意识到自己可能错过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所以,我们还要在这里继续探索下去吗?」柳青华小心问道。
到了这一步,能否得到青鸟,已不太重要了,大局为重的道理柳青华还是明白的。
宇文君道:「方才的青鬼蝙蝠不过是死去的尸体而已,但能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方圆五百里之内,必然有一个据点。」
「先搜寻据点,将此事调查清楚。」渚
虽不如明魂法则可令人死而复活,但活死尸的战力,最是令人头疼。
也不知那只太古老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皇都的那位公主殿下,又是如何知晓起源晶片一事的。
战后迎来了短暂的和平不假,此刻却让宇文君深刻的意识到,其实暗流一直都在。
第六百四十八章 遇险
宇文君蹲下身子,龙气涌入地下深处,与地气共鸣,然这一次,地气之中气息班杂不堪,令宇文君无法查探。
“有些麻烦,先在四处走走看。”宇文君道。
三人御风而行,二位姑娘家紧随其后,两人的手,一直都握在自己的剑柄上。
宇文君淡淡笑道:“无需如此谨慎,控制活死尸,最多也就是归元境界,若能至凌霄境界,妖族早就策划第二次入侵了,我若是不行,你们二位也得给我陪葬。”
柳青华和独孤俪尴尬的对视了一眼,好像是这样啊。
视野中,千山白雪,偶有沟壑,流露出一片漆黑。
宇文君眸子里金红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瞳力催动到极致,细细感受虚空中的法则变化。
可是搜寻了很久,都一无所获。
妖域南部平原,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宇文君难免有些垂头丧气,索性就停了下来,说道:“指望我们,很难调查清楚,此事需得告知国师大人,到此为止。”
独孤俪道:“我已掌握了一些线索,最多只需一月,就可以调查出一个结果来,此时放弃的话,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打了水漂。”
显然,小俪是不愿就此放弃的,做事情总得有始有终才行。
宇文君宽慰道:“这已不是我们三人可以插手的事了,我们若是调查出一个结果,也未必会是一个好事,当下人族境内,局势较之以往,更加敏感了些。”
摆正自己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提供一条线索,也无伤大雅。
独孤俪闻后,只好默然点头,心里稍微一想,就知晓当下的恒昌宗,在诸多事上,不复以往那般从容。
她看的很仔细,宇文公子的气息更加沉雄内敛,修为更上层楼,可眉宇之间,也浮现出一丝丝的郁气。
宇文君看着柳青华,柔声道:“你很在意那只青鸟?”
柳青华道:“是,难道你发现了那只青鸟的踪迹?”
宇文君道:“应该可以找到它,只是,它不愿现身,就自然有着自己的理由,有时候苦苦追寻的,未必尽如人意。”
说完此话,宇文君无端想起了自己与景佩瑶之间的感情。
柳青华若有所思道:“我觉得这一次可以,我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看着青华师姐那笃定的眼神,宇文君也不好推辞,他觉得有些事得随缘,可该强求的时候,也得好生强求一番才行。
“随我来。”宇文君道。
再度调转方向,前往那只青鸟藏身的群山而去。
柳青华兴许未发现端倪,可独孤俪却是敏锐的察觉到,宇文公子和以往有所不同了,究竟是哪里不同,独孤俪一时也说不上来。
半个时辰后。
宇文君带着两位姑娘家来到了群山深处,四方之地,白雪皑皑,千里银装素裹,天地寂静无声,宛若来到了世界的尽头。
刚追寻到这里时,宇文君发觉,那只青鸟的气息无疾而终,凝望向四方,反倒是气息混乱无比,某些山体深处,竟孕育着狂暴的天地元力。
轰!
一尊大妖从血色中无端杀了出来,透出归元巅峰气息。
这是一尊黄金狮子,哪怕是活死尸,气息仍旧炽烈旺盛,透出滔天凶威。
紧接着,一尊体积如山岳般的青狼从远山里快速奔腾而来,透出归元中期气息。
转瞬间,已有两尊大妖现身。
宇文君眉头紧皱,气息再度发生了变化,远处,又有一尊遮天蔽日的青鹏裹挟赫赫凶威而来,这只青鹏,无限接近凌霄境界。
宇文君刚欲构建虚空通道,送走两位姑娘家,然青鹏极速冲杀而至,打断了宇文君。
轰!
一道暴烈的青金剑气碾压而至,撕碎虚空,杀力决然。
宇文君瞬间撑起龙之场域,天地间重力增强,顺势一刀抵消掉青金剑气,连忙对独孤俪和柳青华说道:“你们先撤,我来断后。”
二女对视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连忙御风而行后撤,她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转瞬间,三尊大妖对宇文君形成合围之势。
吼!
黄金狮子张开血盆大口,喷涌出一轮炽烈的骄阳,体积磅礴如山的青狼,探出锋利的狼爪,一道道杀力澎湃的刃气呼啸而来。
宇文君摄定心神,催动虚无法则,一道道杀招刹那间穿越宇文君的躯体。
轰隆隆……
三道截然不同的杀招汇聚在一起,炸裂出漫天璀璨符文,形成狂暴的真元气浪。
哪怕是活死尸,杀力却是货真价实的。
若非虚无之力加持,饶是宇文君,也难以招架三尊大妖的猛攻。
吼!
一道暴烈的龙吟之声激荡开来,宇文君化作一尊遮天蔽日的黑色巨龙,裹挟空间,天幕中雷云滚滚,刹那间,无数道紫金雷霆落下,碾压此间山河。
轰隆隆!
雷光落在三尊大妖身上,顿时炸裂出大片光火,一时间血肉横飞。
轰!
巨龙喷射出一片金色火海,覆盖三尊大妖,山野里的白雪,在这刹那之间融化了。
三尊大妖亦是如此。
黑色巨龙缓缓消失,宇文君凌空而立,望了一眼青华师姐和独孤俪逃亡的方向,顿时眉头紧皱,一群金日猿猴势若奔雷,极速追杀而去,趋势上来看,顶多小半炷香光阴,便可对二女形成合围之势。
偏偏那一群金日猿猴中的首领,具有归元初期境界,杀力极大。
宇文君刚欲横渡虚空前去救援,地面上透出一声古老的轰鸣之音,若地牛翻身,紧接着,一道道乌黑如墨的秩序锁链,向宇文君缠绕而来。
大眼望去,秩序锁链不下于上百条,若蜘蛛结网,有条不紊,封锁天地,令宇文君无法横渡虚空。
宇文君当即双手合十,撑起一尊高达百丈的混沌法相,垂落无穷混沌气息,强行压制涌来的秩序锁链。
嘭嘭嘭!
锁链之上,迸发出大片电光火石,竟然未断,反倒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混沌法相实现缠身壮举。
宇文君这才意识到,他是在与此间山河角力。
一人之力,恐难以撼动山河。
然宇文君眼神中战意昂扬,老子很久没来妖域了,难不成还要阴沟里翻船不成!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九章 青鸟现身
宇文君再度祭出虚无之力,一道道秩序锁链,穿胸而过,然此间山河已被封锁,宇文君暂时也难以脱困。
趁秩序锁链气息稍有错乱,宇文君瞬息横移至百丈开外,双手合十,透出一声暴烈龙吟,天幕中,雷霆滚滚,降临无数雷光。
轰隆隆!
雷光降临大地,顷刻之间,激荡出一片雷海,雷光呼啸,连绵不绝。
大量的秩序锁链顿时气息萎靡,然虚空仍旧被封锁,龙眸望向柳青华和小俪逃亡的方向,二女已被一群金日猿猴追上,陷入包围之中。
小俪施展天地失色,压制金日猿猴的气焰,然出乎意料的是,这些金日猿猴本就是活死尸,根本无法压制其行动。
三只金日猿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冲杀而来,柳青华当即一剑横空,璀璨的剑气,将三只金日猿猴当场腰斩。
可惜的是,归元境的金日猿猴领袖也趁此机会,杀到了柳青华近前,澎湃一拳猛攻柳青华,柳青华仓促之间只能横剑格挡。
嘭!
一拳过后,柳青华顿时气血翻涌,整个人倒飞了出去,然后方,一拳金日猿猴手执利器,对准了柳青华的后背。
再有片刻,柳青华的身躯便会被贯穿。
活死尸而已,却还有着生前的战斗意识。
当!
一声清脆的爆鸣响起,音波扩散开来,形成万千刃气激荡,独孤俪双手结印,虚空中符文密布,刃气轰鸣,所过之处,割裂一切。
十余只金日猿猴,当场暴毙。
柳青华之危已解,连忙调整姿态,左右横移,寻找立身之地。
然金日猿猴在独孤俪出手的刹那间,便杀到了独孤俪近前,避无可避的一拳轰然而至,电光火石间,独孤俪只好硬着头皮,架起双臂格挡。
嘭!
一声闷沉巨响,独孤俪身躯亦是倒飞了出去。
独孤俪却是很快便站稳了脚跟,与归元强者正面撄锋,独孤俪自知不是对手。
迅速感受天地间的气息,这一切应当有迹可循才对。
铮铮铮……
一道爆裂的剑气横荡开来,柳青华再度解决三只金日猿猴,继而瞬影连连,小心翼翼的运转身法,规避余下金日猿猴的猛攻。
论身法与杀力,柳青华凌驾于破极境金日猿猴之上,她自身也在破极初期,真元雄厚,可好汉也架不住人多,何况是一个姑娘家面对一群战斗意识不俗的金日猿猴。
来回规避,审时度势,相机行事。
柳青华心中决然,哪怕今日注定要在这里翻船,也要将余下的金日猿猴尽数击杀,到时与独孤俪联手对抗那只归元境的金日猿猴,兴许还有转机。
至少,也要拖到宇文君过来救援。
其实柳青华心里一直想着,总归还是要在宇文师弟面前好生表现一番,总不能让师弟觉得,自己这个师姐一直都很弱。
姑娘家的好胜心,有时也是很含蓄的。
金日猿猴领袖聚气成刃,再度逼迫而来,每当独孤俪刚欲保持距离,它便恰到好处的切断了独孤俪的规避路线,顺势出手,猛攻独孤俪要害之地。
境界相差,纵然独孤俪手中有神兵利器加持,也绝不可正面撄锋,论杀力,眼前的活死尸不弱于生前,且伴随着极大的怨念,杀力反倒是更上层楼。
当!
独孤俪迫不得已出剑,强行拨乱金日猿猴攻势,一股巨力,也是传递到了独孤俪手腕之上,手中剑险些掉落在地。
更让独孤俪难受之处在于,活死尸们体内的真元是连绵不绝的,只要不被一击毙命,可一直保持巅峰状态与人厮杀。
群山深处,宇文君接连祭出杀招,可此间山河之力,连绵不绝,一道道秩序锁链,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一时形成了持久战。
眼角的余光瞥见师姐剑斩群敌,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了些,只要师姐可提前解决掉其余的金日猿猴,她就有机会和独孤俪联手合力对抗那只归元境界的金日猿猴。
二女联手,只要时机把握恰当,应当是可创造出一击必杀的机会。
毕竟,独孤俪手里的剑,也是当世神兵利器。
反观自己这里,接连祭出杀招,宇文君的真元已消耗大半。
只能来回瞬移,规避一轮又一轮的锁链缠绕,也不知何时才是一个尽头。
轰隆隆……
天幕中,降临无数道紫金雷光,使得大地沉沦,排山倒海。
可此间山河之力,永无止境,每当宇文君取的微弱的一些优势,又是一道道秩序锁链缠绕而来。
龙眸如炬,宇文君察觉到,这里更像是一个天杀地绝的场域,但凡是场域,往往都有一个命门,潜移默化这么久,宇文君迟迟未能找到命门。
难免心头焦虑了起来,转眼一看远处,那只归元境的金日猿猴,已彻底压制住了独孤俪,天地失色没用,无法克制对方,自身节节败退,对手一直都在巅峰状态,这么打下去,早晚都要翻船。
正当宇文君束手无策之时,山脉深处,透出一声嘹亮的嘶鸣。
一只遮天蔽日的青鸟,裹挟翠绿圣光,极速而至。
轰!
一道光束自青鸟口中喷涌而出,落在大地之上,炸裂出漫天烟尘,一瞬之间,击碎此地的山河之力。
周围的秩序锁链,以肉眼可见速度烟消云散,宇文君顿时长呼了一口气。
然就在此刻,那只归元境金日猿猴,一击逼退独孤俪,柳青华趁此机会,一剑袭来,刺入金日猿猴咽喉之地。
本以为一击得手,然而之前死去的金日猿猴们,尸体同时化作烟尘,海量的烟尘呼啸而至,归元境大妖,于灰烬中重生,透出一股滔天气势,突破归元后期大关。
咔嚓!
一股沸腾杀力,折断柳青华手中剑,金日猿猴光速一拳轰向柳青华面门。
这一拳速度极快,柳青华还未反应过来,拳头已接触到了她的鼻尖。
真的要交待在这里吗?
可拳头接触到柳青华鼻尖时莫名停了下来,戛然而止,毫无预兆可言。
轰!
一股飓风呼啸开来,漫天烟尘散去,一只遮天蔽日的青鸟,凌驾于柳青华头顶上空,投来深邃眼神。
“真的是你!”柳青华兴奋大喊道。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章 缺一个正好
青鸟光辉灿然,无悲无喜道:“此地危险,为何来寻我?”
柳青华兴奋之情难以言表,肚子里有很多话想要说,一时不知该如何组织言语。
宇文君自远处轻盈翱翔而至,轻声道:“因为她心里一直挂念着你,一路推演计算,也知晓你遇到了危险,故而她来了。”
柳青华犹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说道:“对对对,就是这样,你还好吗?”
青鸟一时无语,它若是没有现身,眼前这位人族少女,此刻已灰飞烟灭。
柳青华一脸笑意的看着青鸟,柔声道:“妖域危险异常,这一次,你可愿意随我前往人族,横龙山内风水上佳,适合修身养性。”
“在那里,所有人都会对你温柔以待。”
青鸟只是淡淡的看了眼柳青华,随后便挥动羽翼离开了。
柳青华眼神顿时涣散了下来,仿佛永远的失去了一位挚友。
“死去的妖兽之所以死而复生,是因妖族王都有人催动上古秘法,聚集死气,佐以尘土,令他们死而复生,可再战一场,唯一破解之法,便是封印术。”
“亦或是火攻。”
远方传来青鸟的声音,宇文君茅塞顿开,瞥了眼四方,看了看一脸失落的青华师姐,柔声细语道:“无妨,许多事情缺一个正好,此次你们有一个正好,它正好救了你,下一次,师姐若是可以刚好救了它,你们之间便会成就一段正缘。”
“而今师姐风华正茂,前方的道路,亦是光辉灿烂的。”
柳青华一时走不出难受的情绪,只好木然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独孤俪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柳青华,辛辛苦苦这么长时日,到头来,不过幻梦一场,只是这个梦很真实。
宇文君大袖一挥,构建虚空通道,道:“我们该走了。”
“继续留在这里,若是招惹来了凌霄境界的大妖,谁也走不掉。”
应龙不在,宇文君难以在妖域大地进行战略纵深。
片刻后,宇文君带着两个姑娘离开了妖域世界。
……
横龙山。
二女归来后,深感疲惫,便去了后山一天然温泉沐浴净身,宇文君并未陪同,而是读自己来到恒昌殿,传来井寒清与武宓。
大殿内,灯火明亮,照耀角角落落之地。
“那两个家伙终于舍得回来了。”武宓哈哈笑道。
宇文君道:“差一点,我也回不来了,妖族王室,有人掌握上古秘法,结合死气佐以尘土,可令死去的生灵化作活死人,战力与生前一致,只能用封印术与火攻方可见效。”
“我差一点被一方场域困死,永远的留在了那里。”
“你亲自去一遭皇都,面见国师李洪山,顺带将牢房里那位不知来历的细作,一并送给李洪山。”
那个刚烈的女子,直到如今,还未开口说出实情。
然千灵这个小丫头,竟然都知晓了太古时期的一些隐秘之事,甚至都知晓起源晶片的事情,茫茫大争之势,局势越发复杂。
只不过是一个细作而已,宇文君并不愿意在那个女子身上费工夫。
武宓闻后,瞳孔微微扩大,压低声音含蓄问道:“为何,当初可是说好了一人带走一个,那个名叫丽春女人,纵然如何气节刚烈,可再硬的木头,也总会有腐朽的时候。”
武宓真的不理解,眼前这位龙族少主,究竟唱的哪一出啊。
别说是武宓,到时李洪山看见宇文君又将人给送了回去,恐怕也会怀疑宇文君的动机。
宇文君微微叹息道:“执行命令。”
武宓微微一怔,想了想,还是点头应道:“知晓了。”
“只是到时候,我该与那位国师大人说些什么呢?”
宇文君道:“做你自己就好,无需勾心斗角,一切随缘。”
“比起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一个不知来历的细作,一些背地里的阴暗布局,已经算不得什么了,且他们只是细作,也并未掌握一些天大的事情。”
“星罗手段丰富,在我们之上,交给李洪山就是,我们只需要静候佳音。”
武宓这一次不再迷茫,宇文君很少这般,她敏锐的意识到出了很多事。
“嗯,我这就前去。”武宓道。
世人皆知,武宓是一个姑娘家,也是宇文君的左膀右臂,也出自于龙族,在诸多时候,武宓可直接代替宇文君做决定。
李洪山见了武宓,心中难免也要胡思乱想一番。
然宇文君,就是想要让李洪山胡思乱想一番。
宇文君看向井寒清,说道:“近些日子,南王谢一鸣会赠予我们一笔银两,用于在秋水郡修建一座恒昌书院。”
“但这笔钱不够用,最多只能打下地基,有多少银子,你就先用多少银子。”
“后续有不足之处,我来想办法,但切记,不可动用宗内的老本儿。”
井寒清也微微一怔的看着宇文君,她老早之前宇文君前往秋水郡,就必然会在秋水郡做一些事情,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迟疑道:“塞北城一战,我们损失惨重,而今财政吃紧,依我之见,不妨先缓一缓,整理内政一事,我们自己都还忙不过来呢。”
宇文君说道:“丞相大人将会在北方提前以工代赈,到时会触及到诸多地主贵族的利益,土地兼并的诸多恶劣事迹,也将会逐渐纰漏出来。”
“我们此时直接在秋水郡修建恒昌书院,有利于收买民心。”
“而我们的内政,我亲自镇守恒昌宗统御内阁,你得多辛苦一番。”
关于北方布局,诸多老旧贵族,门阀世家,因浩安之城端木直的举发,再度加深了对宇文君的仇恨,如今所有人都知晓是宇文君利用了一次端木直的清名。
唯有收买人心,才可在气势上压制住那些不安分的世家大族。
不知不觉间,宇文君已成为整个人族内政,作为重要的一根平衡之木。
听到宇文君此言,井寒清也只好点头道:“高志已去了北方,带去一部分干吏落脚于伯牙郡,既然决定修建恒昌书院,已可收买大量民心,控制舆论一事,是否暂时搁浅?”
宇文君摇头道:“不必,两手准备会稳妥一些。”
“世家明面低头,背地里却有人和外族勾结,据我所知,应该是与神族勾结,但当下并无实证,也只能对此类事视而不见。”
“其次,修建书院,既是为了招揽人心,书院也真的会带给诸多百姓一些实惠好处。”
落座于秋水郡的恒昌书院,一旦落成,将有可能成为人族境内面积最大的一座书院。
虽说国战当头,无数人内心已经没了希望,可缝缝补补的事情,总得有人去做才行。
“你先规划一番,南王谢一鸣的这笔银子,不会太快到来,谢一鸣也需要与一些家族之主,好生商量一番。”
“不过你最好带领内阁几位成员,前往秋水郡大张旗鼓的巡视一番,且有意无意的散出风声,令当地百姓知晓,他们贫瘠苦寒的秋水郡即将有一座大型书院。”
井寒清重重点头,总觉得眼前的八顾之首和以往不太一样了,身上多了几分凌厉,以及老谋深算。
第六百五十一章 因为实在是审不出来
次日清早,宇文君和武宓在恒昌殿外吃起了火锅。
“可惜我不会横渡虚空,不然去了皇都,也能给你带一份饺子回来。”武宓调皮一笑道。
除了两人吃火锅,两人五丈开外,还有一辆马车,驾车的人是吕中,马车内,有一位略微上了年岁的女子也在吃火锅,她叫丽春,今日武宓将带着她前往皇都面见李洪山。
这些日子,武宓并没有对丽春严刑拷打,一直都是怀柔政策,好吃好喝的供着,除了人身不得自由之外,丽春的日子其实很不错。
丽春胃口也很好,她知道自己进入去了皇都,极有可能再难见到天日。
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顿可口的饭菜了。
听着宇文君与武宓的对话,丽春的心里泛起了涟漪,有些政客,真的可以如此轻松写意待得面对时代洪流。
她身为谍子,一直都生活在阴影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开口,可思来想去,阴影一旦被日光照耀,便会破碎,失去原本的完满,也有辱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
有些坚持或许毫无意义,可一旦放弃,便会失去自我。
宇文君给武宓夹了一块鸭血,淡淡言道:“那饺子的确很好吃,记得第一次吃那家饺子,还是佩瑶带着我一起去的。”
武宓故意打趣道:“可惜现在佩瑶有了自己的师妹,要延续扶摇女帝的无上荣光,以后不可能再带着去吃饺子了。”
“心里是不是很难过,虽说那是自己的妻子。”
宇文君怪味道:“那倒也不至于,表面上的客套还是有的,我只是在想,谁会成为下一位龙族王妃,或者说,下一位龙族王妃会不会如约而至。”
“有些事我说不上来。”
“但还好,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武宓眉头一紧,看来两人的关系,真的很难回头。
“世上只有家人好,我会陪着你的,至于物色新的龙族王妃一事,你暂时可以打消念头。”武宓语重心长道。
如此多事之秋,八顾之首突然换了一个妻子,会令多方势力感到不自然。
宇文君道:“我又不是傻子,自然心里有数,无需如此的提醒我,我没那么脆弱。”
武宓笑道:“不脆弱,便意味着你不是真的爱她,可能只是得到了年少时的欢喜,现在欢喜过去了,你感到一点点倦。”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说的挺好,不要再说下去了。”
武宓得意一笑,一口将鸭血入喉,然后又夹了一块牛肉喂入嘴中。
家里的火锅香味不如铺子里的火锅,但家里的火锅很耐吃,宇文君和武宓都吃的很撑。
马车内,丽春也吃了八分饱,两个侍女上了马车收拾桌上的残局。
紧接着,武宓在宇文君的目送下,来到了马车内。
“你现在开口,一切都还来得及,国师李洪山的手段我不知道具体,我只是听说那人手段颇多,你会受到很多折磨,有些折磨,只是为了折磨人,并非是为了套取情报。”武宓看着丽春故作阴险道。
下一刻,宇文君大袖一挥构建虚空通道,天地倒转,这辆马车便到了皇都之外。
马车上的恒昌旗帜迎风飘扬,城门口的大将见状,并未出面盘查,默许这辆马车进入皇都。
丽春道:“已经到了皇都?”
武宓拉开窗帘,皇都的轮廓映入眼帘,大街小巷不如以往那般热闹。
“是,再有半炷香,便可以见到李洪山,能得到他的亲自接待,你应该感到荣幸。”武宓柔声细语道。
虽说车内有香囊,但还是隐约飘荡着一股火锅味,一缕人情味。
丽春含笑道:“是啊,我也觉得我很荣幸,那可是人族的国师大人。”
不知不觉间,这辆马车走街串巷,来到了星罗驿站。
驿站门口,李洪山率领一众星罗高手亲自迎接这辆马车到来。
吕中见到传闻中的国师大人,面部神情微恙,但片刻后,吕中提了一口气,盘龙谍子,不弱于星罗。
吕中下车,对着李洪山微微行礼作揖过后,武宓便带着丽春走下了马车。
李洪山柔声邀请道:“姑娘里面请!”
一行人缓缓进入驿站内,李洪山并未多看一眼丽春,只是对着武宓言道:“虽说昨夜就已接到了龙族殿下的传信,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殿下为何如此大方,眼下谁能先得到一些情报,便可占据先手优势。”
“据我所知,恒昌宗当下财政吃紧,得靠南王谢一鸣接济。”
“尚无战事是真,可一旦发生战事,恒昌宗便会在诸多事上显得捉襟见肘。”
“为何是在这个时候,将这个女人送过来。”
套问情报的话术,有些过于简单直白了,武宓闻言,只是漫不经心道:“因为我们实在是审问不出来有价值的情报,不想要在这个人身上耽误太多的工夫。”
“若是国师大人嫌弃的话,我可以带着她返回恒昌宗。”
李洪山呵呵笑道:“不嫌弃,只是不解,我多言了,还望姑娘莫要介怀于心。”
龙族还剩下多少实力是一个未知数,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位身着黑金甲胄的姑娘家才是宇文君真正的左膀右臂,她越淡定,越是漫不经心,便越是值得令人敬畏。
进入屋内,丽春也并没有被星罗的管事第一时间接应去别处,反倒是同武宓一起落座,甚至李洪山还给丽春倒了一杯红茶。
“人我已经交给你了,我这人贪吃,国师大人掌握无数情报,不知街道巷陌之中,哪一家小吃最好吃,但凡是不错的馆子,还望大人推荐一二。”武宓随意道。
李洪山微微一怔,难为情道:“这个嘛,还真的不太知晓具体,毕竟每人口味不同,难道姑娘这一次给我送人是顺便的事情,最主要的还是想要品尝一番皇都风味?”
武宓一本正经道:“的确是这样。”
李洪山笑道:“姑娘之风采与宇文殿下还真是如出一辙呢。”
武宓抿了一口茶道:“既如此,那我就先走一步了,难得来一次皇都,得好生游玩一番。”
李洪山:“……”
“这就要走吗?”
武宓起身言道:“我不喜欢闲聊。”
李洪山:“……”
连一丝的试探都没有,更像是别出心裁的试探。
李洪山起身相送,总感觉这个姑娘家,要比那个女帝传人的架子更大一些。
吕中驾车,武宓一人在车内陷入了沉思,她很难想象丽春接下来会遭遇什么,李洪山又会得到什么情报。
“我们去往何处,当真是在皇都内闲逛?”驾车的吕中忍不住问道。
武宓道:“我与白鹿书院的人也不相熟,但这一次来,总要带一些有用的东西回去,李洪山不会让我们占便宜,得找一个愿意让我们占便宜的人。”
“宗主大人在皇都也有一座王府,先去王府落脚,随后你我再去大将军岳擘的府邸。”
“那位大将军是一个厚道人,总会送给我们一些见面礼的。”
不久后,车轮声在人王府邸外停止。
第六百五十二章 会自己开口的
老管家曲礼出门相迎,见是武宓来了,依旧双手作揖深鞠一躬道:“见过将军。”
被称呼了一声将军,武宓表情微微荡漾,应道:“近几日会在这里暂时居住,大小事宜,辛苦你了。”
曲礼应道:“何谈辛苦,这是我分内之事。”
随即,在曲礼的带领下,武宓进入了这座王府深处,内里金碧辉煌,规格按照人王标准,瞩目望去,处处都是精致。
可惜啊,宇文君并未在这座王府怎么居住过。
平王殿下的一番良苦用心,也算白费了。
皇宫,飞龙台。
人皇陛下俯瞰整座皇都,那座马车进入了那座王府,显得有些招摇过市。
此刻,李洪山来到人皇身后一丈距离时停了下来,微微低头言道:“宇文君将丽春送来了,说是实在是审不出来。”
“好似放弃了这件事。”
人皇嘴角微微上扬,无可奈何的笑道:“大致是宇文君不想要在这件事上下功夫,北方以工代赈即将开始,柏小卫将会政务繁忙,恒昌宗也会派出一部分官员,处理一些不好在明面上处理的事情。”
“北方世家以及北王伏城,会将这笔仇恨记在宇文君的头上,无宇文君推波助澜,此事也不会顺理成章的进行。”
“可人家毕竟送来了一个人,所以,我们需要还人家这个人情。”
李洪山道:“那这个人情该如何还?”
人皇淡淡笑道:“大摇大摆的进入了那座王府,就自然会提出一些要求。”
“你姑且下去,此事与你星罗无关。”
李洪山微鞠一躬徐徐离开飞龙台。
人族内部,北方这种怪味的以工代赈,将会使得北方世家的影响力进一步削弱,但是南方大地,谢一鸣这位南王,看似掌握实权,却又没有完全掌握实权,王长生死后,总会有一部分人感到愤愤不平。
谢一鸣周旋于庙堂,横龙山,以及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局面大体算是平衡。
人皇心里也在猜测,那位顾雍先生,如今到底在何方,那个女人,如今又在何方?
……
一连数日,武宓都在皇都内四处溜达,去吃了那家饺子,也品尝了不少街道巷陌里的小吃,女孩子的天性,就是喜欢品尝美食。
暗中,也无人跟踪武宓,直到皇都的残存的年味儿彻底散去之后,武宓才身着黑金甲胄,来到了大将军岳擘的府邸外。
大将军的府邸,仅有两位承圣境界的守卫,但已绰绰有余,只要是在人族境内,无论是谁,都不会轻易来到岳擘的门前闹事。
“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恒昌宗武宓来访。”武宓单手负在身后,对着两名守卫柔和一笑道。
两名约莫四十来岁的守卫见状,也不敢耽误,其中一人连忙打开府邸,进入府内通报。
武宓饶有兴致的环顾周围,皇都内的达官显贵,唯有秋清的丞相府最是寒酸,而这座将军府,看上去也没有想象之中那么气势磅礴,甚至门口连狻猊雕塑都无。
不过该有的屋檐飞翘雕梁画栋还是有的,这座将军府就像是草原里的一棵未曾经过修剪的参天大树。
府内,岳擘身着一袭暗红色锦衣玉带,正在与许还山两人手谈。
而萧楚则在一旁端茶倒水,对于这位年轻的奋远将军的棋力,岳擘看似不动神色,但已从棋路看出了一些不太明显的名将风采。
再经过一些大战的洗礼,单独率领兵马打上几次硬仗,应当会有所启发。
许还山刚落下一子,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管家便来到了屋内,低声说道:“老爷,恒昌宗武宓求见。”
听到武宓二字,许还山与萧楚二人微微一怔,心里一阵狐疑。
人族的文明,与龙族的文明或许有诸多不同之处,不过在许多人心里,武宓虽强,可终归是一介女流之辈。
一个女子,如今来求见人族的大将军。
许还山起身道:“我和萧楚从后门走。”
岳擘嗯了一声,随后对老管事说道:“让她进来。”
老管事闻言,缓步下去传话,岳擘开始亲自煮水泡茶,武宓,虽说是女流之辈,却是一个惊才艳艳的女流之辈。
年轻一代的八顾之中,可战胜武宓的人,除了宇文君和景佩瑶两人,余者,皆不是对手,故而,武宓值得岳擘亲自煮茶。
武宓进入将军府后,像是来到了自己的后花园一般,四处打量,足够轩敞,却不够精致,假山,湖泊,竹林,都没有,尽管房屋建筑错落有致,但总有一丝丝说不出的空荡,就像是人们内心深处的孤独般。
不知不觉间,在老管事的带领下,武宓来到了正堂门口,屋檐下,岳擘已等候多时。
武宓见状,淡淡一笑道:“我手握人王令而来,就无须向将军行礼了。”
岳擘闻言,一脸从容道:“这是自然,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
“里面请。”
进入内里,武宓随意落座,岳擘则亲手添茶。
岳擘徐徐言道:“我和宇文君见过许多次,也算是变相的并肩作战过,可他从未来过这里,也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可以与宇文君喝一顿酒。”
“但这些事,始终未能如愿,今日你来了,我很高兴。”
武宓笑道:“将军这番心意,我会回去告诉宗主的,只不过今日来,有一个不情之请,也许将军不一定会答应。”
无事不登三宝殿,岳擘对此早有准备。
“但说无妨。”岳擘柔声道。
武宓说道:“塞北城一战,恒昌将士损失严重,只怪我恒昌宗那位将星,打的狠仗太多,导致死伤无数,恒昌将士需要新生力量。”
“据闻将军麾下,有一路骑军,号称飞龙骑军,共计两千人,每一人的境界都在大黄庭之上,其骑军首领,名曰齐瀚,更有凌霄后期修为。”
“我欲打算,向大将军,讨要来飞龙骑军,暂时让我家宗主亲自率领。”
“不知将军,可愿忍痛割爱。”
“君子不夺人所好,所以,这一次是我来了。”
“这也是我的主意,和我家宗主并无任何关系。”
岳擘闻言,嘴角抽搐了一瞬,还真是狮子大张口啊。
“若是其余的骑军,我倒是可以做主,但飞龙骑军,皆有玄甲龙鳞马加持,时常在战场上铁骑凿阵,战功赫赫,我需得向陛下请旨。”
武宓这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有想到大将军所喝的龙泉清水,竟然是下品。
“这几日我就在皇都,我等大将军的消息,若是陛下不愿意,我便返回恒昌宗,此事成与不成,我都会记住将军这个人情。”武宓正色道。
第六百五十三章 这个我懂
岳擘不动声色,飞龙骑军无论是在谁的麾下,都不会埋没其该有的价值,再者,宇文君乃龙族传人,似乎也该拥有飞龙骑军,风水上还是大吉。
“打扰了。”武宓起身道。
岳擘微笑道:“何谈打扰,据闻你棋力不俗,既然这几日就在皇都,若有闲暇,我们不妨切磋一番?”
这是岳擘第一次主动和一个年轻人谈及下棋一事,且这个人还是一个姑娘家。
武宓淡淡笑道:“我的棋力只是寻常,我会回去告诉我家宗主,若有闲暇,与将军你好生手谈一番。”
“他的棋力,整个皇都除却蒲维清与秋清大人,估摸着无人能敌。”
岳擘闻言,也只好作罢。
但他还是亲自将武宓送出了自己的将军府。
抬头看向天空,今日晴空万里,对于寻常百姓而言,日光刺眼,但应该还会感觉到一股不弱的寒意。
随后岳擘也走出了将军府,前往皇宫。
御书房内,文案上未见多少折子,人皇心里也在盘算着,宇文君和灵族之间的交道往来,宇文君喜欢吃葡萄,灵族那位帝王,竟然在御花园内种了葡萄。
虽不愿意承认,但灵族的葡萄就是要比人族的葡萄好吃。
思虑间,岳擘来了。
见是岳擘来了,人皇也并未让岳擘行君臣之礼,开门见山道:“那个姑娘去了你的将军府,然后你便过来找朕,所为何事?”
岳擘微微一怔,却也很快释然,武宓身份敏感,来到皇都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陛下的慧眼。
“恒昌将士损失严重,打算从我这里讨要飞龙骑军,此时我无法做主,特来请陛下定夺。”岳擘双手作揖神色郑重。
人皇微微挑眉,手里把玩着琉璃盏,这也是从灵族远道而来的贡品,质地精良,色泽深沉,属于上等之品。
“听说过狮子大张口,没听说过龙王大张口。”人皇玩味一笑道。
岳擘沉默不语,他只管行军打仗,政事他从不参与。
人皇看向岳擘,问道:“你心中是如何想的?”
“她刚从你的将军府离开,你就专程过来找朕?”
岳擘道:“飞龙骑军无论去往何处,都不会埋没其价值,这便是我心中想法。”
“也许军营里会有许多袍泽心里气不过,可恒昌宗的战绩斐然。”
“张本初率领飞龙骑军有些太过勉强,不过龙族赤元,以及宇文君本人,倒是可以亲自率领飞龙骑军。”
“此事,全在于陛下圣心独断。”
人皇无奈一笑道:“有人都为了宇文君种了葡萄,朕给他一路飞龙骑军,又有何不可,但动静不要太大,以免惹来诸多流言蜚语。”
“横龙山地势辽阔,应该有足够僻静宽敞的厉兵秣马之地。”
岳擘双手作揖应道:“遵旨!”
人王府。
武宓懒散的靠在独属于宇文君的王座之上,反正这座府邸,他也不常来,自己偷着享受一番王座的滋味也还不错,这张椅子,足够令无数人争破头。
可武宓却觉得,这王座有点硬,不舒服。
随后跳下王座,来到了一张躺椅上。
这会儿,老管家曲礼来了,禀告道:“将军,平王殿下求见。”
武宓稍显诧异,想了想应道:“让他来。”
曲礼顿了顿,他以为武宓会亲自出门相迎,然武宓依旧懒散的靠在躺椅上,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曲礼也无可奈何,只好独身一人为平王殿下开门。
王府外。
平望殿下孤身一人,手里还提着礼盒,在皇都之地,平王去往任何一处宅院,都无需等候良久,唯独这座王府除外。
门开了,是曲礼一人。
两人是旧相识,也无过多言语,平王缓步进入其中。
“那位将军还在躺椅上,这几日无所事事,玩世不恭,并未有出来迎接殿下的意思。”曲礼一脸难为情的表示道。
平王闻言,脸上泛起温和笑容,说道:“你又不曾在疆场厮杀过,这点细枝末节的事,无需放在心上,毕竟这座府邸的主人,是连兵部尚书大人都敢收拾的人。”
曲礼低眉顺眼的点了点头。
他是一个仆人,本可以拿捏好官场上许多细微的分寸,但今日的分寸,他真不知如何拿捏。
进入内堂,武宓还在躺椅上,见这位风度翩翩的平王殿下来了,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笑道:“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平王随手将礼盒放在桌上,然后自己找了一张椅子落座,应道:“你是皇都的稀客,能来一次也不容易,这座王府很久都不曾住过人了,特意为你带来了一些糕点,和一斤江山一片红。”
武宓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双手托腮的看向眼前的这位没有实权的王爷,虽说没有实权,却和皇都众多权贵多有交道往来,且从善如流。
是一个人才,但也只能处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谢谢你的心意,不过我想知道,你是来单纯的拜访我,还是有话要和宇文君说?”武宓问道。
平王顿了顿,说道:“只是拜访而已,都说过了你是稀客。”
武宓咧嘴一笑道:“稀客也好,贵客也罢,其实你都会来拜访一番,不觉得麻烦吗?”
平王:“……”
“诸位战功赫赫,我只不过是走几步路而已,何谈麻烦二字。”
武宓想了想说道:“谢谢,真的谢谢,因为你是我来到这里后,第一个来拜访我的人,虽说宇文君和两位丞相大人相熟,也与那位院长大人相熟,可我与他们并不熟悉,谢谢你这略显随意的拜访。”
平王闻言,忍不住打趣道:“龙族的勇士,都是如此的健谈吗?”
武宓笑道:“也不尽然。”
平王说道:“其实礼物中有一张纸条,是有人托我送给你,再让你转交给宇文君殿下的。”
武宓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毕竟皇都的达官显贵看见我之后,就像是看见了瘟神一样。”
平王道:“但也有来特意拜访的意思,传纸条只是其次,拜访你才是主要。”
武宓哈哈笑道:“真会说话,给你倒一杯茶后。”
随即武宓亲自为平王斟茶倒水,言道:“我不在意让你传纸条的人是谁,你也别多想。”
平王略显尴尬道:“这个我懂。”
第六百五十四章 一场 不太痛快的小酒
武宓忽然好奇问道:“你第一次见宇文君,他给你留下了一个怎样的印象?”
突如其来的一问,令平王反应不及。
武宓笑道:“闲聊而已,既然你来了这座王府,总不能坐一会儿就走了吧。”
平王略显尴尬的表示道:“当时许还山和萧楚以及景佩瑶三人更加夺目一些,宇文殿下当时平平无奇,他是突然之间参与归海之会的。”
“虽说顶着顾雍先生高徒的名声,但当时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也许只是顾雍一时兴起罢了,再加上宇文殿下那时候声名不显,我心里就更加没有将宇文君殿下当一回事了。”
“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当时应该与宇文殿下好好攀一下关系。”
“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武宓发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你这么一说,反倒是有些好笑。”
……
入夜。
皇都边缘之地,一家小酒馆的包厢内。
下酒菜是花生米,牛肉,看着有些朴素,不符合岳擘与飞龙骑军首领的身份。
齐瀚,身材高大魁梧,外表容颜三十岁左右,却长了一张俊俏的脸蛋,曾几何时,也是一代美男子,让不少世家待字闺中的姑娘家芳心暗许。
不过现如今,那些曾经的姑娘们都已经嫁人了。
齐瀚并未在风月场留下过什么传说,他一直都在深研兵法韬略,修行武道,凌霄后期的修为,统帅飞龙骑军,往后只需要再几次大型战役中斩获武勋,便可加官进爵,更进一步,甚至十年之后,极有可能会成为与岳擘并肩的大人物。
“兄长不像是主动找我喝酒的人,敢问兄长何事?”齐瀚轻声问道。
岳擘没有说话,而是拿起筷子给齐瀚夹了一块牛肉,顺带给齐瀚倒了一杯酒,齐瀚见状,知晓可能发生了大事。
“战场上又有动静,需要我飞龙铁骑凿阵,但可能会有死无生?”齐瀚狐疑问道。
岳擘摇了摇头,说道:“非也,而是你即将不在我的统领之下,你要带着你麾下的袍泽们,前往横龙山,归宇文君统领。”
齐瀚瞪大了眼睛,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飞龙铁骑对于人族大军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岳擘徐徐说道:“恒昌将士,兵力空虚,南王谢一鸣想方设法给宇文君补充了一部分兵源,但还不够。”
“你若是去了,可让恒昌军伍更加壮大。”
“不过,你们并不隶属于恒昌宗,待得往后战争结束之后,你们便可返回我这里,陛下那里也将会论功行赏的。”
“只是借调而已。”
“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齐瀚闻言,并未理会岳擘,自顾自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原来如此,将我飞龙骑军,当做了交易的筹码。”
“军方从不参与政事的规矩,就这么破了。”
“传闻出去,会不会有些讽刺?”
岳擘知晓齐瀚不愿意,宇文君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虽说北海边境一战,宇文君率领龙族高手击杀五位神族的无极强者,但这并不是宇文君一个人的功劳,宇文君做了一些利与百姓的事情,在战场上,也多少有些建树。
但齐瀚不在意宇文君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只是想要在岳擘的率领之下,建立更多的武勋,也不想要和宇文君这样的人打交道。
军人,只管上阵杀敌。
再者,在齐瀚心里,他明白宇文君八顾之首的份量,也知晓龙族少主的份量,但这些和他没有关系。
因为宇文君的缘故,改变了原本的轨迹与方向,且飞龙骑军也成为了一颗棋子,这让齐瀚的心里极其不爽。
“真想要将宇文君暴打一顿。”齐瀚气呼呼道。
岳擘又给齐瀚倒了一杯酒,说道:“先压压火气,我也不清楚你会和宇文君相处会是怎样的光景,可大局如此,只有委屈你了。”
“其实,我也舍不得你走。”
齐瀚气笑道:“即便我可以点头答应,我麾下的兄弟们也不愿意。”
岳擘道:“有旨意,此事不是我一人定夺,是武宓来找我要人,我又禀告陛下,陛下又答应了。”
“我以为陛下不会答应。”
人皇陛下的旨意,哪怕是齐瀚这样的军中骄子,也不得不遵守。
“话说到了这份儿,我还能说什么?我这就回去和弟兄们好生商量一番,三日之后,给你答复。”齐瀚道。
岳擘起身,双手作揖道:“多谢兄弟了。”
齐瀚见状,连忙起身行大礼道:“大哥,使不得,使不得!”
岳擘眼角微微抽搐道:“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们。”
毋庸置疑,恒昌宗遭受到南北世家的憎恨,飞龙骑军的兄弟们一旦去了横龙山,也等同于变相的站在了南北世家的对立面。
军人可以不在意这些事情,可军人的家眷们就不得不在意这些事情。
亲属家眷,有的在朝为官,有的在军方历练,可能会在一些事情上受到刁难,有气难出,这些事情岳擘心里是有数的。
哪怕横龙山有着僻静的厉兵秣马之地,但纸终归包不住火。
虽说南王向着宇文君,北方也有柏小卫照顾宇文君。
可这件事终归会生出许多是非出来,军人最反感的,也是这些是是非非。
两人喝完酒后,便各回各家,两人的心里都不痛快。
回到将军府后,岳擘便命人前去人王府传话。
人王府内,武宓还在一个人吃火锅,沸腾的油锅,像极了当今天下大势。
此刻,曲礼步伐略显沉重的进入屋内,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武宓,说道:“大将军派人过来传信了。”
武宓瞬息放下了筷子,双眸里金光闪烁,拆开信封,仅仅是一眼过后,武宓便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你先下去,今夜之事,不可对外人提起。”武宓道。
曲礼闻言,重重点头,微鞠一躬徐徐退下。
武宓大袖一挥,一股劲风前往横龙山方向,再有一炷香的光阴,宇文君便可知晓消息。
横龙山,恒昌殿外。
宇文君一个人踱步,心里想着秋水郡建设恒昌书院的具体步骤,忽然间,一道劲风拍打在了宇文君的脸庞上。
瞬息间,宇文君精神大振,同时也很意外,没想到武宓进了一次皇都,干了这么一件事情,这完全出乎宇文君的预料。
宇文君微微动念,一缕柔风前往张本初的住处。
第六百五十五章 雾里真的有花
翌日,皇都郊外。
晨风动人,吹起了鬓角的长发,吹起了许多人心里的愁绪。
大河涛涛,岸边,岳擘与齐瀚率领的飞龙骑军整齐列阵,将士们神情肃穆,伴随些许苦涩,恒昌军伍,底蕴浅薄,虽有将星加持,也在妖域战场上立下悍马功勋,然对于隶属于人族军方嫡系的飞龙铁骑而言,终归差了些意思,心里不得劲,也在情理之中。
视野中,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车夫是吕中,对于吕中这号人物,岳擘也是有所耳闻,所闻不多罢了,武宓也好,宇文君也罢,无论如何耀眼夺目,都是后生。
能给武宓驾车,岳擘与齐瀚两人亦是瞬间意识到吕中在恒昌宗的地位。
可这又如何呢?!
晚辈后生而已,却要走了最为精锐的飞龙骑军。
车辙声渐渐入耳,又随着一道劲风戛然而止。
车停了,武宓缓缓下车。
“龙族武宓,见过二位前辈。”武宓双手作揖轻声道。
自称龙族武宓,并未称作恒昌宗武宓。
寻常之辈并不清楚武宓的份量,可皇都诸多达官显贵,心里甚是清楚,武宓,亦是象征着整个龙族的颜面。
岳擘柔和一笑,对着武宓介绍道:“这位,便是齐瀚,飞龙骑军的主将。”
齐瀚神色略显僵硬,不论庙堂,仅在军方而言,齐瀚之威望,不弱于岳擘。
这个清晨,于情于理,都应该是宇文君亲自站在自己面前。
可惜,来的是宇文君的亲信。
宇文君做了许多人,可在许多人心里是一个极其狂妄的人,本身齐瀚对于宇文君这号人物心中是有所好感,如今,这点好感随着宇文君没能亲自出现在自己眼前,也随着晨风飘散而去。
武宓上前一步,并未低头,而是选择直视齐瀚,言道:“的确,按照惯例,应当是宇文君亲自来面见将军,不过将军也不必放在心上,敢在恒昌宗境内,直呼宇文君三字的人,仅我一人,哪怕是远在北海的那位女帝传人,也不能。”
齐瀚闻言,眉头微微竖起,武宓有自己的荣耀与威望,但在齐瀚这里还不够用。
岳擘见状,无奈道:“龙族的人文典故,与我人族有诸多不同之处,也许要在很久之后,齐瀚将军才可知晓,这个清晨他得到了怎样的礼遇。”
武宓咧嘴一笑道:“宇文君会在横龙山脚下等着我们归去。”
“估摸着不久之后,飞龙铁骑就得出现在遥远的战场。”
岳擘稍显诧异道:“灵族?与魔界大军交手?”
武宓嗯了一声道:“我们有自己的情报源。”
“具体细节,往后大元帅就知晓了,而今我们也是在雾里看花,但雾里真的有花。”
齐瀚稍微提起了精神,想到了昔日出现在塞北城墙上的那位镇安王,一时想到了许多,难怪眼前这位龙族少女,敢狮子大张口。
原来是有硬战要打。
武宓看向岳擘,提醒道:“我们该走了,再过不久,皇都就该热闹起来了。”
岳擘大袖一挥,构建出一方虚空通道。
武宓再度说道:“不同于宇文君,我很直接,因为当下形势严峻,如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若实在是无法海涵,也请憋着。”
岳擘:“……”
“我依稀见过你在战场上的风采,话语直接了也很好,也省掉不少口水,略过诸多不不必要的章程,我是军人,我喜欢你这样的人。”
武宓会心一笑道:“再会。”
旋即,众人涌入虚空通道内。
自今日起,飞龙铁骑脱离了岳擘,这位人族大元帅心里不是滋味,很难受,好似被抽掉了一截脊梁骨。
更让岳擘心里难受之处在于,或许,这也是自己最后一次见齐瀚,异国他乡的战场,他无法插手,他更不知会发生何等惨烈的战役,尽管他从来都不喜欢抱一丝渺茫的希望,可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希望,那位龙族少主是一个厚道人,可给飞龙铁骑留下火种。
横龙山脚下。
晨雾还未散去,宇文君,张本初,井寒清,郭盛和,高志,柳青华,以及一众内阁人员齐聚,在此迎接。
可让恒昌宗出动如此阵容的人,齐瀚是第一个。
便是昔日的镇安王,陈玄,来到此处,也不曾有过如此礼遇。
虚空涌动,吕中驾驭马车率先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后,才是齐瀚所率领的飞龙骑军,吕中驾驭马车连忙去了一旁的僻静之地。
初见齐瀚,宇文君心中甚慰,凌霄后期强者,往后或有可能步入无极之境。
他个人之修为固然重要,可单就率领铁骑凿阵一事,人族军方,无人能出其右,兴许,灵族也不会有这般人物。
井寒清等人也是初见这般军方大佬,纷纷半低头致意。
宇文君缓步来到齐瀚近前,清越一笑道:“在下宇文君,见过将军。”
此刻,周围的雾气完全散去。
齐瀚凝望向宇文君,沉声道:“到了你这里,我已背负了许多因果,以后你会还回来吗?”
宇文君微微停顿,思虑了须臾,应道:“尽量。”
齐瀚笑道:“许多事你都做的不错,这个尽量还是颇有灵性的,看来,果然是遇到了不少扎手的事情。”
宇文君道:“如今世间局势,对于每一个人而言,都很棘手。”
“里面请。”
宇文君做出邀请手势,齐瀚也并未客气,他看见了张本初,看见了郭盛和,高志等人,他们是耀眼的明日之子。
可那是明日之后的事了,随着齐瀚的到来,才让恒昌军伍出现了一个真正意义上能打大仗的人,这般底蕴与傲气,至少令齐瀚暂时无法将张本初,郭盛和等人视作平等。
对此,恒昌宗内的年轻人,也是心中有数。
张本初与郭盛和,高志三人担任向导,宇文君和武宓亲自作陪。
“其实这里的山水还算是养人的。”宇文君轻声道。
齐瀚道:“可我在这里,注定无法留恋太长光阴,听武宓说,灵族那里或有战事?”
宇文君瞥了眼武宓,武宓回给了宇文君一个坦然眼神。
是啊,暗龙凌玉卿已送出情报,魔族或有一路大军南下,叩关镇安王的铁莽之城。
宇文君应道:“具体尚未可知,不过即便不久之后离开横龙山,也未必会参与异国他乡的战役,将军只是压阵,那位镇安王,绝非庸人。”
齐瀚道:“与魔族大军交手,倒也是令人期待。”
宇文君道:“我也在期待。”
不知不觉间,在众人的陪伴下,齐瀚来到了横龙山深处,这里的山水风情着实壮美,可齐瀚来不及细细欣赏,因为这里并非他的归处,他是不情不愿的来到了这里。
第六百五十六章 不想沾染一丝尘埃
一路走马观花,至恒昌殿外,已备好酒宴。
参与这场宴席的人,皆是内阁成员与恒昌军伍核心成员,这也是谢一鸣不曾有过的礼遇。
大争之世,能打硬仗的将军,比较起一些王公贵族而言,份量自然会更重一些。
这是一场盛大的宴席,飞龙骑军成员尽数落座。
宇文君对着众位将士举杯朗声道:“诸位袍泽,之前我们不曾一起共事,往后,我们必当一起出现在凶险万分的战场上。”
“今日略备薄酒,还望诸位莫要嫌弃。”
“今日之酒宴,并非是为了拍你们首领齐瀚的马屁,仅仅是因为你们是飞龙骑军,你们曾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义无反顾铁骑凿阵,破开敌军防线,极其壮哉军威。”
“宇文君,在此有礼了。”
宇文君举杯一饮而尽,落座于宇文君身旁的齐瀚见此一幕,嘴角微微上扬,有些玩味,他倒是听说过宇文君不是一个擅长话术的人,这第一杯酒所说之话,听着有些生硬。
张本初,郭盛和,高志,三人结伴而行,给飞龙骑军成员挨个倒酒。
论威望,论身段,这三人可以比飞龙骑军任何一个成员都要更具份量,然飞龙骑军本身在军方而言,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故而,值得这三位声名显赫的年轻人折腰作陪。
有了这一路骑军的加持,往后将会在许多事情从容不迫。
此次,不仅仅是解决掉了恒昌兵源空虚,更是让恒昌军伍具备了打大仗的本钱。
也许齐瀚这些人,他们的心一直都属于皇都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可心意之归属是一回事,实事之落成,又是另外一回事。
齐瀚开门见山道:“我想知道,何时可去灵族?”
“我不太喜欢这里,据闻这里是顾雍死去的地方,我也不知真假,可昔年,我有一位堂兄,死在了顾雍之手。”
“我也并不在意恒昌宗与庙堂之间的纠葛。”
“我是军人,只想要一个清净一些地方,其余的事情,我不想操心。”
飞龙骑军来到这里是一种政治象征,齐瀚心里很清楚,只要他来了,就是为宇文君壮声势,是一个活生生的靶子,会被许多无聊的人做一些文章,齐瀚不喜欢这些。
一旁的武宓恍惚了一瞬,没想到齐瀚来了这么一出,丝毫未将龙族少主放在眼里。
话说,昔日顾雍所杀之人,大致都不是善茬儿。
武宓刚欲开口,一旁的井寒清便轻声言道:“昨夜我家宗主知晓消息之后,便连夜布置好了飞龙骑军成员的落脚之处。”
“位于横龙山深处,那里依山傍水,建筑格局精美。”
“无论是修行悟道,亦或是消遣光阴,皆是上佳之选。”
“还望大人莫要嫌弃。”
事实上,便是岳擘亲至,也不会对宇文君这般态度。
可齐瀚不同于岳擘,岳擘需要兼顾大局,齐瀚只需要攻城拔寨。
气氛微微有些尖锐,飞龙骑军的成员,也都在此时此刻,朝着宇文君投来了耐人寻味的挑衅眼神。
论军功,无论是恒昌军伍,亦或是整个人族军伍,都无法与飞龙骑军比肩。
他们有着骄傲的本钱,这些成员们,便是偶尔对大将军岳擘,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这便是军伍里的人情世故,只看军功与资历,至于位置高低,在某些时刻轻如鸿毛。
齐瀚瞥了眼井寒清,道:“久闻恒昌宗内,有一位女子政客,你也是八顾之一,应当清楚,我当下的处境。”
井寒清刚欲回答,便听见宇文君轻微咳嗽了一声。
宇文君气态柔和道:“将军所言极是,我若是将军,此刻早已经常吹胡子瞪眼了,对比之下,将军已很是收敛了。”
“不妨这样,宴席过后,先去后山,那里着实为飞龙骑军准备下了上佳居所。”
“大致熟悉之后,明日,亦或是后日,便前往灵族。”
“如何?”
齐瀚一脸随意道:“如此甚好。”
本来还指望飞龙骑军与恒昌军伍相处融洽,彼此交流沟通,演练排兵布阵,深研韬略一事,如今才看,是毫无指望了。
也许,与那位镇安王相处起来,齐瀚会觉得更自由一些。
纵然这位大将言语带刺,宇文君众人还是尽可能的放低姿态,以礼相待。
宴席气氛,大致也还算是和睦。
而张本初的心里略有一丝丝的失落,他本以为自己在战场上建立功勋,又是圣器破荒的主人,胯下冥沌,隐约有一丝丝的万人敌气象,会得到飞龙骑军成员们的赏识与尊重,然而,飞龙骑军成员,并未将张本初放在眼里。
倒是出身于世家的郭盛和,对此心里毫无芥蒂,反倒是还在小声宽慰张本初:“事实就是如此,这些人给我们冷脸,是因为他们的资格够了,他们出身于军伍,是纯粹的战士,俸禄从优,家底儿丰厚,不说是我们,哪怕面对皇都的一些达官显贵,也可横着走,三品以下的官员,若是瞧着不顺眼,拖到死胡同里暴打一顿,也不会有人计较什么的。”
张本初心里这才舒服了许多,却也没有格外舒服。
宴席结束之后,继续是张本初,郭盛和,高志三人,带着飞龙骑军浩浩荡荡的进入了横龙山深处,那里的确是给他们准备好了上佳居所,哪怕他们的心不在这里,哪怕他们始终都不会正眼瞧一下恒昌军伍,那些上佳居所,都是属于他们的。
恒昌殿。
宇文君略有不得劲,于王座之上正襟危坐。
武宓干笑道:“倒是补充了战力,可惜刀子太锋利,无法在我们手中挥舞自如,可我觉得,我们的修为与刀法还算是可以啊,毕竟神族有五位无极强者,阵亡于我们之手,不该如此才对。”
井寒清一言不发,静候宇文君下文。
宇文君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北方以工代赈,已开始,这个时节,飞龙骑军被我们要来了,齐瀚与飞龙骑军被人皇当做了一笔交易的筹码,心里不舒服,也在情理之中,便是我们受到了一些下贱,受着就是了,也无伤大体。”
“我去一次灵族,面见镇安王,详谈此事。”
“与我们打交道,他们觉得是凤凰与野鸡打交道,与灵族的镇安王一起共事,他们便会觉得,这是两族并肩战斗的伟大事宜,心气儿也会有所变动。”
“暂且如此。”
井寒清一脸无奈道:“当真就无法驾驭了吗?”
宇文君叹息一笑道:“暂时无法驾驭,若有一日,我们恒昌军伍在战场上大放异彩,震惊天下,到了那时,他们也会在我们面前躬身低头的。”
“饶是那岳擘,面对飞龙骑军,也得客客气气的,何况我们。”
“但此事,无论如何都能给武宓算作大功一件,至少我不会对人皇狮子大张口至这一步。”
武宓得意一笑道:“那是你受到了明日之宴的影响,心境烦乱,意识不在巅峰,若你没有那么多心事,也许会比我更加狮子大张口。”
宇文君微微沉思,苦涩一笑道:“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第六百五十七章 人情是大家的
黄昏,铁莽之城的残雪还未消融。
城墙上,宇文君凝望北方,莫名想起了顾雍,一人在异国他乡的日子,是寂寥的,也许顾雍早已习惯了寂寥,可偏偏是在妻子身怀六甲的时候承受寂寥,且这份寂寥,还出自于宇文君之手,想到这里,宇文君心里的愧疚若湖面上的涟漪缓慢荡漾开来。
城墙上的将士们,也并未打扰陷入沉思的宇文君。
一阵脚步声传来,最前方的脚步声沉重铿锵,后面的脚步声便显得轻盈了许多。
镇安王带着颜澈与女婿卫墨来了。
“我听说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我在王府内,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不知是真是假?”镇安王一脸爽朗道。
两族都已并肩作战过,且已展开交通往来,人族的风吹到灵族,不算稀奇。
宇文君转身,一步瞬移来到了镇安王近前。
“不知你听说了怎样的风言风语?”宇文君反问道。
镇安王柔和笑道:“自然是关于那场明日之宴,以及人族北方以工代赈等大小事宜。”
宇文君从容道:“风言风语,半真半假,便是我,也一时难以判断真伪。”
镇安王先是微微一怔,继而哈哈笑道:“感情就是这样,就像是水沟里的水一样,下大雨的时候就会浑浊,天晴了就会逐渐清澈,可若是每一日都是红火大太阳,便又会干涸,其中分寸,很难拿捏。”
言语间,镇安王带着宇文君前往王府。
“北方魔界,最近可有动静?”宇文君试探性问道。
镇安王闻言,细看了一番宇文君的神态,随后说道:“我这里倒是暂无动静,莫非你去过魔界,早就知晓了一些事情,故而今日前来,是为我通风报信而来?”
宇文君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颜澈与卫墨两人,脸上当即浮上了一抹凝重之色。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步入王府。
内堂内,大气豪迈,格局甚是雄伟,却少了一些精致。
镇安王端起茶壶慢悠悠的给宇文君倒了一杯茶水,他神色如常,未见波澜,只是觉得,情报一事落后于这位龙族少主,心里略有不得劲。
至于北方魔界是否会来叩关,是否来势汹汹,镇安王心里是不虚的。
“何人率兵前来叩关?”镇安王道。
宇文君无奈摇头道:“自然是魔族皇室成员亲自前来叩关,之前我推测是那位端王,如今来看,是另有其人。”
“且这一人,之前从未出现在任何战场上,估摸着此人兵法韬略,境界修为,在魔君心里,仅次于那位武王。”
“这会是一场硬战。”
镇安王一脸狐疑道:“据我所知,神族南望城那里,魔族武王与神族姬壅彼此相持不下,怎会派来仅次于武王的皇室成员来找我的麻烦,不害怕他们来了,一去不返,从而导致南望城的局势更加水深火热?”
宇文君道:“这也是我狐疑的地方,可魔君棋力天下第一,我无法揣测。”
“我的情报出自于暗龙,暗龙头目告诉我,会有一路兵马南下,与你打个照面,可你是灵族的镇安王,这个照面,肯定会很大。”
“能与你对决的人,实力不会太弱。”
“而那位端王,捉对厮杀不是你的对手,排兵布阵也不是你的对手,所以就排除在外了。”
铁莽之城以北,无多少战略纵深空间,既然是照面,那自然是展开正面对决。
镇安王给了卫墨一个眼色,后者见状,连忙离开了这座王府,开始布置一些战前事宜。
宇文君道:“本来该早些过来告知情报的,但最近发生了一些烦心事,故而来迟了一步。”
镇安王想起了景佩瑶,扶摇女帝的传人,怎会安心相夫教子。
笑道:“无妨,若是每一件事都需要你的情报,那便显得我这个镇安王太没用了。”
宇文君道:“所以,也带了礼物来。”
镇安王顿时提起了精神,问道:“怎样的礼物?”
宇文君道:“可曾听说过人族的飞龙骑军?”
镇安王微微回忆了一瞬,道:“知晓,那齐瀚,早晚都会步入无极之境,前提是,别提前死在了战场上,怎么?人皇如此大方,将飞龙骑军交代给你了?”
“他是多么的信任你这位龙族少主啊?”
宇文君如实言道:“是武宓给我要来的,但齐瀚与飞龙骑军成员并不喜欢恒昌宗的风水,我与人族的庙堂关系微妙,你也是知晓的,他们不愿意在横龙山久留。”
“你这里,可还有落脚处?”
“他们来了,也可助你一臂之力。”
镇安王思虑道:“所以,飞龙骑军在你之手,但你却不好安排,对于你而言,反而还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交给我,也能有一个顺水人情。”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人族与灵族是盟友,这个人情是大家的。”
镇安王哈哈大笑道:“真够高尚啊,不过我喜欢。”
“心意领了,人我也要了,大致何时到来?”
宇文君道:“不是明日,就是后日,今日来,是来打一声招呼,不过一整夜的光阴,应该足以将飞龙骑军的落脚之处安顿好。”
“算起来,他们也只是两千之众。”
然而这两千之众,可胜过千军万马。
在关键时刻,犹如一柄利刃,刺入敌军最难受的地方。
镇安王又给颜澈使了一个眼色,后者见状,火速下去准备了。
“南望城之战,你如何看?”镇安王问道。
那里的战事有些迷,无论是魔族武王,亦或是神族大将姬壅,都是输不起的人,一旦输了,将会国威沦丧。
可一直僵持下去,也并非长久之计。
且这个时候,魔族还会有一路兵马南下。
当真是没把灵族放在眼里啊。
宇文君一时陷入了沉思,良久后,苦笑道:“我也不知如何看待,静等花开就是了。”
“最近我有些乱,且就连魔族武王与神族姬壅都尚且无力破局,何况我一个外人乎。”
说完后,宇文君举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大口,镇安王又给宇文君添茶。
“按照过往的经验来看,变动,就在朝夕之间。”镇安王沉思道。
宇文君闻言,神色一怔,道:“难不成,魔君会亲自出手?”
镇安王似笑非笑道:“人皇都御驾亲征了一次,魔君出现在战场上,也不算是稀奇事情,如你所言,我们静等花开就是了。”
宇文君心里想着,顾雍当不会正面与魔君相遇。
再者,还有一个扶摇女帝呢。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宇文君举起茶杯猛喝了一口之后,道:“我先回去整顿了,明日一早飞龙骑军不一定过来,但后日,必能到来。”
第六百五十八章 局势幻象丛生
横龙山,后山,典雅小筑成片,齐瀚麾下将士,在张本初,郭盛和,高志三人的带领下尽数安顿入内。
入夜,繁星满天,山野之间,天籁之音此起彼伏,令人心境平缓,好似身处在十几岁的那个夏夜里。
小筑依山傍水,格局精致,本是为恒昌宗的有功之臣修建,井寒清麾下内阁成员,对这后山的小筑已垂涎已久,奈何大争之世,这里的上佳居所,注定是属于战场上的有功之人。
张本初麾下有几位将军,也对这里垂涎已久,可惜军功还是差了许多,且往后的战事还很漫长,三五年内,想要入横龙山后山入住,已是奢求。
齐瀚来了,便可有此待遇。
众人心中皆是服气的,可以质疑飞龙骑军的道德品质,但不可质疑飞龙骑军在战场上建立下的赫赫功勋。
小河之畔,齐瀚第一次静下心来,欣赏周围的风景。
张本初作陪,言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齐瀚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张本初这幅略感惊讶好奇的神情,言道:“你的大哥,对你还不够大方啊。”
张本初微低头,自嘲一笑道:“大方是足够的大方的,可这里的一切,暂时我也不够格拥有,也许等到值得拥有的时刻,也会觉得这里的一切,不过都是寻常。”
对于张本初,齐瀚心里是有好感的,这份好感,仅仅是因为张本初出自于贫苦之家,侥幸进入白鹿书院,后得宇文君的赏识,后更有蒲维清和顾雍两人联手为其发声,再之后,张本初成为了一颗将星,拥有了自己的圣器破荒,胯下冥沌,据闻小道消息,人皇陛下更是为张本初在妖域大地撑腰了一次。
这般履历,对于一个年轻人而言称得上传奇。
无论是昔日的北方七律,亦或是南山五绝,单就经历而言,都不如张本初这般传奇,可张本初从头到尾,身上都未见一丝丝的骄狂之气。
在齐瀚的记忆中,多数贫苦之家的孩子有过成就之后,都会立马展露出一派小人得志的嘴脸,亦或是阴沉可恨的嘴脸。
然张本初没有,也许张本初是品质值得歌颂的人,也许那位龙族少主是一面光可鉴人的铜镜,总是时时刻刻折射出张本初身上的不足之处,兴许,二者皆有。
齐瀚道:“言之有理,可当下的你,不该有如此之多的思绪。”
“这是文人的毛病,而你是武将,更不能有这般毛病。”
张本初闻言,若有所思,细细品味一番后,谦逊道:“多谢前辈指点迷津。”
齐瀚索然无味的笑了笑,依稀在张本初身上看见了自己少年时期的影子,只可惜,他早已不是少年。
也仅仅是依稀看见了少年时代的影子而已。
张本初的少年时代,许多想法,许多情怀,都败给了贫穷。
然齐瀚的少年时代,并不贫穷,他很潇洒,他鲜衣怒马无所畏惧,可以放开手脚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可某些品德,本质,与贫富是没有关系的。
若是觉得有,那便是心境还不够纯粹。
恒昌殿。
宇文君坐在茶桌上,独自饮茶,北海之政,北海的那位姑娘,让宇文君心里裂开了一道伤口,这道伤口是毫无意义的,看似不痛不痒,却让人欲罢不能。
也许,是自己还未悟透。
此刻,武宓来了。
“齐瀚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在后山里落脚了,估摸着还会有一场欢宴,你还是去一次比较好,你是恒昌宗的宗主,尽地主之谊也是应当的。”武宓道。
宇文君低头浅笑,摇了摇头,道:“不了,张本初,郭盛和,高志三人足以应付场面,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桩历练。”
“齐瀚大致,也不希望看见我。”
“总不能坏了人家的兴致。”
武宓想想也是,问道:“镇安王那里都已安顿好了?”
宇文君应道:“今夜,就会有一座营地修建落成,他们去了,仍然可以锦衣玉食,被镇安王奉为座上宾。”
“只是,灵族庙堂那里可能会有一些微词。”
武宓这才恍然大悟,道:“是啊,人族需要借兵的时候,人家直接派来了镇安王,虽说此次灵族并未开口借兵,可我们只是送去了飞龙骑军,哪怕是精锐,可堆头还是不够大。”
“若是岳擘亲自率领一路精锐,前往铁莽之城,倒是可以堵住灵族庙堂的悠悠众口。”
宇文君道:“人情算作恒昌宗,待得灵族需要借兵时,岳擘肯定是会过去的,可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北海,亦或是塞北城,都会呈现空虚之势。”
“无论如何,这笔人情,人皇都得给人家还回去。”
“也许,这也是人皇同意将飞龙骑军交由恒昌宗的理由。”
武宓撇嘴道:“本来我觉得,是我的面子足够大,足以让岳擘勉为其难,也足以让人皇以大局为重,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感到有些伤心。”
“那位,离开了玉溪镇,兴许是去了神族,亦或是魔族,但距离南望城,当不会太远。”
宇文君恍惚了一瞬,道:“如此重要的事,娘亲为何不直接告知我。”
武宓道:“她知道你最近心绪烦乱,所以只是告知我了,不过你的岳父岳母,在玉溪镇里的小日子一如既往。”
“其实也可将他们送往北海之地,明月山虽谈不上地大物博,可容纳一家三口,是绰绰有余了。”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话是这么说的,可事情不是这么做的。”
“名义上,佩瑶依旧是龙族王妃。”
“这件事,倒也无关轻重,我与佩瑶的前路如何姑且不提,但他们二位,都是很好的丈母娘与老丈人。”
武宓道:“所以,接下来,你出现在灵族与魔族的战场上,妖域之地,你要暂时放弃?”
宇文君道:“李洪山肯定会对妖域大地当下的状况进行仔细排查,那尊太古老虎,会有何等布局,我也不好预测,还是让李洪山打头阵,他不行的话,我再亲自出马。”
武宓道:“也是,战况越发扑朔迷离了。”
“但愿北方安定的日子可以更长久一些。”
宇文君道:“我想要在白鹿书院居住一段时日。”
“虽不知晓千灵公主是从何处知晓的消息,但她知晓了那尊太古老虎,也在寻找起源晶片的事情,不过千灵并不清楚太古老虎寻找的是起源晶片,而是某种重要的东西。”
“皇都之内,必然有些小道消息。”
“人皇也定然知晓一些情报。”
武宓眉头皱得很深,道:“所以,情报的源头,还是出自于妖域,蔓延进入人皇脚下。”
宇文君嗯了一声道:“是这样。”
“而且,太古老虎已然知晓三块起源晶片不知下落。”
“所以,不仅仅是大争扑朔迷离,就连我们的正经事亦是如此。”
第六百五十九章 到位
……
……
两日后,正午时分,铁莽之城外。
卫墨与颜澈,率领五百大戟士出城迎接。
宇文君走在最前方,齐瀚驾驭一尊生有双翼的龙鳞天马紧随其后,这大概是第一次,齐瀚愿意追随在宇文君身后,兴许,也会是最后一次。
卫墨来到宇文君近前,双手作揖深鞠一躬道:“卫墨见过殿下。”
一旁的颜澈也是低头行礼。
平日里,卫墨与颜澈同宇文君兄弟相称,然今日,是当着齐瀚的面,当着两族将士的面,一些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齐瀚知晓宇文君在灵族颇有人脉根基,未曾想过,镇安王的女儿与女婿,都对宇文君这般敬畏有加。
可这些,与自己有何关系?与飞龙骑军有何关系?
宇文君柔和应道:“免礼,这位,便是齐瀚,飞龙骑军的首领,想来二位也在塞北城见过他的风采,便是没有坐在一起把酒言欢,也知晓是何许人也。”
听到宇文君如此言语,齐瀚翻身下马,来到卫墨与颜澈两人近前,爽朗一笑道:“见过颜澈郡主,卫墨将军。”
卫墨温和一笑道:“将军里面请。”
骑军缓缓进入城内,宇文君则率先一步横渡虚空前往镇安王府。
该给齐瀚交代的,早在来的路上交代过了,齐瀚对宇文君本人没有好感,也不算反感,可立场一事,实在是难以撼动。
不说是齐瀚来了,便是岳擘亲自来了,镇安王也未必会出城迎接,若是岳擘与平王亦或是其余的某位王爷一起来了,那镇安王还是会出来迎接的。
卫墨徐徐说道:“殿下与我家王爷,私交甚好,两人大致会寒暄一会儿。”
“我和夫人,先带着将军与将士们前往营地落脚。”
仓促之间,搭建起来的营地,与横龙山后山里的典雅小筑比较起来,自然是少了许多的体面与威风。
可飞龙骑军早已习惯了军营里的氛围,远处,实木搭建的营地映入眼帘,共计二十座,错落有致,演武场开阔,周围风景上佳。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飞龙骑军每一个人的心头。
卫墨和颜澈带着齐瀚来到了营地里开始熟悉,颜澈在一旁柔声介绍道:“得知将军前来,便在仓促之间布置了这样的营地,大帐之内的桌椅摆设,以及书房,且按照人族风格而制,若有不够细心周到之处,将军大可直言不讳。”
“不说到了此地,昔日在塞北城,我们便已经成了袍泽。”
齐瀚轻声笑道:“郡主说笑了,军人不在意这些,只要有一个落脚之处便可心安。”
“且这里是有心布置过的,自然很是符合心意。”
言语间,几人来到了给齐瀚特意准备的中军大帐,进入内里,水晶石熠熠生辉,桌椅板凳古色古香,书房内,弥漫出阵阵书香。
卫墨介绍道:“书房里的书,是我灵族先贤整理出来的兵书韬略,对于将军而言,也是一桩不错的消遣。”
“如有机会的话,我们也可彼此交流兵法韬略一事。”
“只是我,才疏学浅,估摸到时候可能会在将军面前闹出不少笑话。”
齐瀚对颜澈和卫墨两人的态度,显然要比对待张本初,郭盛和,高志三人好了很多。
齐瀚爽朗一笑道:“怎么会呢,贤弟也是出自于一夕宗的天骄俊艳,胸有沟壑,腹有良谋,无需这般自谦,我也无非是实战经验要比贤弟多了一些。”
这一声贤弟,彻底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颜澈开始端茶倒水,言道:“晚上会有一场小小宴席,到时父王会与将军好生喝上几杯。”
齐瀚微微点头,其实宇文君手里也有人王令,可这位镇安王在齐瀚的心里无疑是更上秤的,哪怕塞北城之战,那位相貌雄起的王爷并未出手,可齐瀚知晓,镇安王至少与岳擘在同一水准,比较之下,宇文君实在是太过稚嫩了。
卫墨也明显感觉到,齐瀚对宇文君是有些不顺眼的。
强扭的瓜不甜,自古如是。
王府内,茶桌上,千秋白水的滋味令宇文君心里舒服了不少。
“人已经带来了,也无需你驾驭,他本就对你有敬仰之心。”宇文君道。
镇安王看了眼宇文君,笑道:“最近不仅仅是一两个人对你没有好脸色,你也很久不曾受过这样的小小下贱了。”
宇文君无奈道:“可能最近时运不济,不过也无妨,只要大局稳定就好。”
“你们这一战,估摸着无需太久,到时候我也会过来看看热闹。”
“只是带来人,自己却不参战,也有些难看。”
镇安王淡然一笑道:“也是,既然你有如此心意,我也就接受了。”
宇文君道:“灵族庙堂,可能会对此事有些微词,会有一些舆论四起,此事就麻烦你了。”
镇安王心领神会道:“我会对外宣称,是你以龙族殿下身份,送来援兵,即便这样的援兵可有可无,但名义上是你落实此事。”
“如此,足以堵住悠悠众口。”
“人皇想要变相通过你的手,送给我们一个人情,但这个人情,我们只认你的帐,不认人皇的帐。”
“其实人皇一开始就知晓,齐瀚不会听你的话。”
“但也得想办法,给你补一补。”
宇文君道:“大家心里都明白,武宓这一次狮子大张口,虽说成了,但飞龙骑军对我而言,着实是烫手的山芋,不过在你手里,就会可口美味许多。”
“也算是平衡了。”
“你我之间,什么话都好说,什么帐都好算。”
“战事开端之前,记得给我传信。”
镇安王道:“你要去哪里,晚上会有一场宴席,你应该要参与一下的。”
“其实我军麾下,无人在意齐瀚是何许人也,但很在意你。”
宇文君道:“政务繁忙,我还得返回皇都布置一番,与李洪山之间还有许多需要斗心眼的事情。”
“北方以工代赈,可能也需要我操心的地方。”
“最主要的是,齐瀚大致不愿意和我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再者,我在这里颇得人心,也会让齐瀚他们心里感受有些不舒服的。”
镇安王道:“好,那我就不送你了。”
宇文君笑着挥了挥手,一步跨出,离开了此间山河。
镇安王望向齐瀚大营处,眸子里光辉熠熠,视野中看见卫墨与齐瀚两人相谈甚欢,闺女颜澈则添茶倒水,偶尔言语一二,气氛一派和睦。
“面相倒是不错。”镇安王细看了一眼齐瀚,自语道。
对于这位飞龙骑军的首领,镇安王心里也升腾出了一丝丝的好感。
第六百六十章 杂乱却得有章
北方,霸州之地。
柏小卫来了之后,便显得北王这位殿下的份量轻盈了不少。
柏小卫的官府就设在距离赫连家族不远的玄武街,这里处于霸州最中心的繁华之地,道路四通八达,步行不到小半炷香光阴,便可抵达赫连家族府邸。
曾经的北方巨擘,在这座临时的丞相府面前,威严直落千丈。
虽说北王也有一座北王府,但为了避嫌,并未设在霸州境内,而柏小卫的到来,又不得不让年轻的北王回归赫连家族居住,时常进入柏小卫的府邸禀告章程。
府邸内,柏小卫懒散靠在椅子上,椅子后方,悬挂着北方山河社稷图,关于北方大地,柏小卫早已熟稔于心,昔年还未入仕时,于北方大地游历,大小路到,山川湖泽,不说是了然于胸,也记下了七八成。
该在何处修建水利工程,又在何处开荒屯田,柏小卫心里极其有数。
这会儿,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着一袭墨绿官服,进入了这座府邸,越过中堂,来到后庭,来到了柏小卫的书房之外。
他叫宗良,乃柏小卫心腹,在柏小卫的府邸里,他是柏小卫的左膀右臂,走出柏小卫的府邸,他就是副丞相大人。
还未抬手敲门,宗良感觉到一阵柔和的春风,门开了,柏小卫正在里面喝茶。
柏小卫微微点头,宗良缓步进入书房,与柏小卫之间隔着一张文案,宗良站着身子,从小袖筒里取出一张折子。
“具体情况,就是如此。”宗良双手作揖道。
柏小卫左手给宗良倒茶,右手打开折子看了起来。
宗良尽可能的控制自己的呼吸节奏,不希望自己的喘气声太大,惊扰了丞相大人的思路,然柏小卫脸上的神色却很轻松。
须臾,柏小卫放下了折子,柔和看了眼宗良,说道:“有些事看上去很大,可是啊,事情就是事情,无大小之别,解决了,就是小事一桩,没有解决,它还只是一件事情,对于我们而言,有些忌讳无需放在心上。”
“遇见阻碍,本心便是答案。”
宗良闻言,连连点头,端起茶杯浅喝了一口。
命宗良出去探查北方大地的具体情况,之后必然是要修建诸多民生共事,重新整理田产分配,尽可能给予老百姓更多实惠。
折子上的内容,虽谈不上触目惊心,却也足够费脑子。
譬如,云汉杨氏,在云汉州有着数十万亩的田产,而那块地方,恰好正在开荒屯田的计划之内,按照正常章程,将会在那里开荒屯田,然后适当的将田地分配于周围百姓。
在地图上,那数十万亩的田产,是一片长满了杂草野树的荒芜之地,更有一座山脉横亘,但现如今,那里就属于上佳田地。
根据卷宗记载,那里也不属于云汉杨氏的领地,是一片无主之地。
又譬如韩氏家族,更有一条长达千里之遥的运河,此运河乃是昔年大雨滂沱,自然而然冲刷出来的一条运河。
并未进行任何人力开凿,可在地理志上,那条运河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
可偏偏,那条运河,经过了韩氏家族的领地的边缘,故而多年以来,韩氏家族一直都在经营这条运河,久而久之,就连周围的百姓,都已经知晓,那条河就是属于韩式家族的。
更有某些末流世家,本意是租下了周围百姓的田地进行耕耘,虽说给了租金,地契凭证也都在老百姓手里。
但是租住的时间长了之后,加上部分老百姓生活困难,不得已向那些末流世家借款,留下欠条,具体数额不详,可双方却都有一笔糊涂账。
百姓究竟是否给末流世家还钱,是一件说不清的事情,可世家手里有欠条也是真的,所以,原本租下的田地,经过地方官府一通折腾,就变成了世家的,这里面究竟有多少笔糊涂账,便是翻阅官府的卷宗,也难以计算清楚。
能记录进入卷宗的,自然是可以被记录的内容。
大体而言,此次北方以工代赈,自然是要损害部分世家大族的利益。
但按照宗良交给柏小卫的折子来看,几乎所有世家,都要得罪一遍。
世家有理有据,白纸黑字凭证,是清清楚楚的。
而老百姓那里,有些人有证据,又有些人没有证据,难以统一口径。
想要事情如期进行,就得立下一块碑。
该拿谁,来立下这块碑?
宗良道:“云汉杨氏的那块田里的所有收成,并未入杨氏府库。”
“甚至,宇文君大人之前安顿流民时,杨氏还将部分田地,分配给了部分流民,具体户数不详,至于那些流民,究竟有没有给杨氏签下卖身契,也不清楚。”
“那块田,有些难办,至于韩氏家族名下的那条运河,倒是可以拿出地理志,强行要回来,可要回了那条运河,运河周围的一些田地,山林,也得一并跟着要回来,不然名义上,就等同于剥削了韩氏家族。”
“然而,运河周围的部分田地山林不属于韩氏家族,可又有部分田地山林,属于韩氏家族。”
“且边界划分较为模糊,韩氏家族有韩氏家族的说法,坊间也有坊间的说法,各执一词,地方官府那里,也没个具体记载。”
柏小卫微微皱眉,北方大致情况,柏小卫心里有数。
哪怕宇文君安顿了一次流民,然而现如今的北方大地,还有数万流民,可能还远不止这个数,这些流民性质复杂,部分人是世家豪门里的下人,又有部分人,因为各种原因,没了自己的家业田地。
流民虽说折腾不起什么风浪,但这些事如果不安顿的话,那么此次以工代赈,就丧失了原本的意义。
北方部分地区,没有任何争议的地方,工程已正常开启,或是修建水利,或是修建城防要塞,但大部分需要动工之地,都是有争议的。
世家虽说富足,不缺吃喝,可本该属于世家的合法财产,也不可剥削,不然人心就彻底散了,反倒是会在北方大地,引发较大的风波乱象。
柏小卫冷冽一笑道:“至少,云汉州那块数十万亩的田地,名义上不属于云汉杨氏,你即刻带人,前往云汉州走一遭,找到杨瑜,当面说清此事,就说按照计划,得开荒屯田,一部分田地用于囤积军粮,一部分良田,用以安抚百姓。”
“杨瑜必会觉得是他杨氏家族,开辟了那个地方,且经营多年,无论民间亦或是官府,都默认了那个地方是属于云汉杨氏的。”
“你就回答,你也是奉旨行事。”
“若遇到阻碍,格杀勿论。”
“生吃了云汉杨氏再说。”
言罢,柏小卫直接将自己的佩剑交给了宗良,这是一柄不弱于纯韵的神兵利器。
按照公序良俗,世家若是在无主之地开荒,开荒之后的所有成果,都是属于世家的,可那是数十万亩的田地啊,根本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宗良接过柏小卫的佩剑,重重应道:“遵命!”
柏小卫微微叹息了一声,待得这些事过后,真不知要得罪多少大佬!
第六百六十一章 豪气越千山
走出柏小卫府邸之后,宗良便率三十六位亲信,马不停蹄,往云汉州而去。
预计,次日正午,便可抵达云汉州。
然北方有许多双眼睛盯着柏小卫的府邸,而今霸州有丝毫风吹草动,便会极速扩散开来。
入夜,霸州街道灯火辉煌,无丝毫颓废光景。
赫连家族,中庭。
年轻的北王殿下近些日子,也是不得安生。
北海之政彻底与自己没了关系,如今这以工代赈,注定会伤及到许多人的颜面。
伏城站在屋檐下,望向宁静而灿烂的夜空,北方部分苦寒之地,还飘着雪。
自己当初第一次来到这座府邸,是没有资格站在中庭的屋檐下凝望远方,那个时候,他只是八顾之一,七律之首,是一个拥有灿烂未来的年轻人。
而今,他依旧年轻,只是灿烂的未来,似乎与自己渐行渐远了。
权谋,一步走错,步步都是死棋。
他正身处于北方历史的漩涡中,也来到了这个时代的十字路口。
他很清楚,人皇之所以立他为北王,制衡宇文君只是其一,最主要的,还是想要让伏城以北王的身份,去辅佐庙堂,而非北方。
尽管眼下的这些事,自己心里早有大致判断,可真的发生时,还是会揪心,北方各方世家,手心手背都是肉。
谁若是吃亏了,便是北王没有护着,谁若是占便宜了,便是北王偏心了。
中庭之外,一道略显粗糙的夜风涌来,片刻间,赫连雄来了。
身为家族的老人,上一辈仅存的硕果,赫连雄如今是一心辅佐北王殿下,他也在伏城的身上看见了许多种可能性。
若无伏城,赫连家族早已被灭族,如今更是人皇陛下钦点的北王,兴许,他真的可以将这个元气大伤的家族,重新盘活,步入前所未有的辉煌。
但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如何?”伏城轻声问道。
赫连雄来到伏城近前,双手微微作揖,沉声道:“家主,宗良率领三十六人,一路前往云汉州。”
“更是带着柏小卫的佩剑。”
“如今,申屠家族,公孙家族,韩氏家族,以及那季家,都已知晓了消息。”
“我已派人暗中护佑宗良他们,当不会有意外发生。”
伏城微微点头,说道:“派人暗中护佑是对的,虽说他们都明白许多道理,知晓宗良一旦发生不测,陛下必然会雷霆大怒,继而施展雷霆手段。”
“却也不排除,部分好事者,横生枝节,亦或是部分闲云野鹤之流,成心想要北方难堪。”
赫连雄说道:“那杨瑜那里,如何言说?”
伏城说道:“据卷宗,那数十万亩的良田,的确是说不清楚的一件事,丞相大人必然会拿此事开刀。”
“木已成舟,挡不住的。”
“我即便书信一封告知杨瑜,也不会有任何奇效。”
“以我的经验,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看看丞相大人如何折腾再说。”
赫连雄说道:“那数十万亩良田,地气磅礴,据闻,更有一处洞天福地,隐藏在那数十万亩良田之中,杨氏更是种植了不少灵药,甚至某些药可称之为圣药。”
“只是庄稼地,杨氏不会放在心上的,然经营多年的福地,恐怕杨瑜会发很大的脾气。”
“依我之见,还是提前知会一声为妥。”
伏城却摇头道:“至于那数十万亩良田里究竟有什么奇珍异宝,我一点都不在意,而是此事我说了不算,便是知会,也毫无意义。”
“得让其余的人知晓,丞相大人的剑是锋利的,便是我这位北王,也难以抵挡。”
“置身事外是最好。”
“第一个霉头,最好别触。”
赫连雄不再言语,他心里是想要暗中告知云汉杨氏此事的。
哪怕云汉杨氏已经知晓消息,但伏城亲自知会一声,与没有知会是不一样的。
他不明白,伏城为何会保持沉默,他更不相信,伏城只是不想触霉头……
云汉州,云顶山。
云顶山,钟灵毓秀,乃云汉州第一风水宝地,自然也就成了杨氏家族的落脚之地。
夜色渐深,一位杨氏年轻子弟,一路火急火燎,从前院进入后院,来到了杨瑜的道场之外。
“爷爷,柏小卫派人找咱们麻烦来了。”年轻人一脸惶恐不安道。
道场内,杨瑜盘膝而坐,闻得此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眼神明亮,虽说修炼一事,此生无望无极之境,可该有的风骨,还是有的。
见到自家的年轻人如此惶恐不安,他心里有些失落。
临危不乱,顾全大局,可做到这般的年轻人其实在世家子弟里有不少,但云汉杨氏,目前还未出现这样的麒麟子,想来也有些失落。
兴许,是昔日那场宴席,柏小卫不小心的剑气外泄,真的伤及到了许多北人的心境。
杨瑜起身沉声问道:“预计何时到?”
年轻儿郎应道:“明日正午。”
“其人是宗良,乃柏小卫心腹。”
杨瑜微微皱眉,宗良,他听说过,柏小卫曾当过一段日子的酷吏,而那宗良,便是柏小卫最狰狞残暴的爪牙。
杨瑜道:“着急在外嫡系,于天亮之前,返回云顶山。”
年轻儿郎闻后,连忙下去了。
杨瑜摸了摸自己的左耳,他的左耳,就是被柏小卫一剑削掉的,想到这里,他眼神深处浮现出一抹怨毒之色,却又一闪而逝。
宽阔的驿道上,宗良率三十六位亲信,胯下龙鳞马,星夜兼程,柏小卫的剑就在宗良的腰间,这柄神兵利器给了宗良很大的底气。
大争之世,他知晓每一件稍微大一点儿的事情,都极有可能影响历史走向,他也很清楚,自己当下与丞相大人所做之事,正在影响人族北方大陆的历史。
想到这里,宗良心中豪气生。
为官多年,唯有今夜,是胯下龙鳞马,腰悬圣剑,借醉人春风,舒展心中豪情万丈。
“明日,就要让杨瑜好看,诸位切不可怯场,这一次,我们只能赢,不能输!”宗良大声吆喝道。
“大人放心,倘若事情不顺,我们有死无生!”有人如此应道。
“世家又如何,在丞相大人这柄剑面前,都得尽数低头!”有人应道。
“……”
今夜,春风不停歇,马蹄疾,豪气越千山。
翌日,正午。
宗良率众,整齐列阵于云顶山下。
此山高耸入云,灵气盎然,养育了云汉杨氏这样的庞然大物。
视野中,少掉左耳的杨瑜,率领一众嫡系正朝着宗良他们面带笑意缓缓而来。
第六百六十二章 很难
“云汉杨氏,恭迎大人大驾光临。”杨瑜对着宗良等人双手作揖,微鞠一躬道。
这位失去左耳的老人,低头的刹那间,便看清了宗良腰间的那柄长剑。
柏小卫是政客,也是剑客。
每一次来到北方,他的剑也会一并到来。
此次,柏小卫人未到,剑已然来了。
宗良率众,毕恭毕敬的对着杨瑜回了一礼,朗声道:“得前辈亲自出门相迎,荣幸至极,可惜今日来,非做客而来。”
“也许,会折煞这云顶山的壮美光景。”
杨瑜身后的嫡系族人们闻言,脸色一切如常,未见丝毫不悦,都知晓,宗良此次来者不善。
杨瑜温和一笑道:“大人说笑了,喜欢与讨厌从来都不是金科玉律,有事说事即可。”
“我们都是读书人,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大人里面请。”
在杨氏族人的带领下,宗良等人坦坦荡荡的登山而上。
这座山,在云汉州而言,是圣山。
云汉州的读书人,亦或是修行者,都极其渴望登临这座山,可惜如愿的人,数十年来寥寥无几。
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昔日的隋霆曾登临云顶山。
然而,那人死了。
属于宇文君的那一场八顾之宴前,隋霆本是与谢一鸣并驾齐驱的人物。
一南一北,两尊麒麟子,甚至那时候,许多人都在幻想数十年之后,谢一鸣与隋霆彼此交相辉映的佳话传说,然一切都戛然而止。
谁也不会想到,会是伏城这样的一个晚辈后生,与谢一鸣成就南北双王之美誉。
世事无常,大多数擅长推演计算的人,都倒在了无声的黑夜里。
云顶山之巅,中央府邸,金碧辉煌,与日月同辉。
大堂内,碧气涌动,据闻艳阳天的早晨,此地常有紫气东来之景象。
此刻,宴席已准备妥当,杨瑜居主座,宗良与三十六位亲信尽数落座,杨氏嫡系子弟全程作陪。
至于饭桌上的珍馐美味,在这些大人物的衬托下,失去了原本的诱惑。
此间,唯有沉重。
宗良瞥了眼桌上的酒壶,说道:“此次为公事而来,故无法饮酒,还是换茶为妥,据闻云汉州的早春茶颇有滋味。”
若是皇都其余的官员来了,无论是私事,亦或是公事,杨瑜都会拿出珍藏的美酒设宴款待,偏偏柏小卫的亲信,为公事而来,无饮酒之意。
其余杨氏子弟闻言,某一人脸皮微微抽搐。
宗良,三品以下,可他是柏小卫的心腹,此次北方以工代赈,宗良至少会是第三号实权人物,至于二号实权人物,还不一定会是北王殿下。
位卑而权重,用宗良这般人物时,哪怕是三品往上的大员,也都小心谨慎的赔笑脸。
杨瑜不卑不亢道:“好,大人高风亮节,往后若有机会,我们再好生喝一顿大酒。”
宗良微微叩响桌角,杨瑜亲自给宗良倒了一杯茶水。
食欲,或许有那么一点,可一旦心里有事,腹中便难以察觉饥饿感。
杨瑜简单招呼了几句,众人便开始动筷子。
无官话套话屁话,这场宴席,很冷,像是初雪之前的那一场大雨。
直到所有珍馐美味都没了香气时,宗良一脸随意道:“据闻,你们有一座五十万亩的良田,就在云汉州南部。”
“在有迹可循的地理志中,并无那片良田,那里本该是大片峰峦。”
“而今,以工代赈,以求国力之转圜,那里,得重新整理。”
“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很直接,无丝毫拖泥带水,符合柏小卫的剑道。
杨氏众人,当即有一人流露出阴沉杀意,宴席之上,仿佛笼罩一层了厚重银霜。
杨瑜轻微咳嗽了一声,银霜才心有不甘的四散而去。
“我知道,丞相大人派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即便不是这件事,也还有其余的事情等着我们给出一个交代。”杨瑜微微笑道,神色未见怒气涌动。
宗良一脸正色道:“就事论事罢了,伯牙韩氏,也有一条长达千里之遥的运河还未说清楚,来过你这里之后,便会前往韩氏。”
“而北王殿下,大致会从头到尾,保持沉默。”
“至少,不会再丞相大人那里有所议论。”
杨瑜道:“可是,那五十万亩良田,有四十七万亩,是属于云汉州百姓的,昔日,我杨氏家族的确对那里开荒屯田,然工程繁巨,不得已之下,与百姓一同开荒,事后,均衡分配,我杨氏,仅留下了三万亩。”
“田地里的确是种植了一些值钱的药材,豢养了部分天赋尚可的灵兽,这三万亩良田,若是对大人接下来的工事有所阻碍,我自当双手奉上。”
“将士们为国捐躯,我杨氏拿出三万亩良田,算不得什么事。”
宗良与三十六位同僚没有想到杨瑜来了这么一出。
宗良微微皱眉,此刻,他无法拔剑。
杨瑜打开空间法器,取出了一摞厚重的地契文书,交由宗良过目。
宗良现场翻阅了起来,上面的印章,落款,的确出自于官家手笔。
年月,也是数十年之前的。
证据确凿,有四十七万亩良田,不属于云汉杨氏。
可这与宗良之前所调查的情报初入很大,那五十万亩良田,从头到尾,都只为一家耕耘。
杨瑜笑道:“明日我便下令,将那三万亩良田打理干净,大人半月之后便可过来查收。”
宗良也和善一笑道:“无妨,按章程来,那片地区需得重新划分,也无需半月之后,一月之后,我再来。”
“告辞。”
宗良起身,便带着三十六位同僚离开了。
杨瑜刚欲起身相送,便见宗良甚是潇洒的应道:“留步,留步。”
一来,便吃了一个闭门羹。
世家手段,岂是寻常酷吏可轻易化解的。
宗良心里到也没有挫败感,从一开始,他就知晓,此事不会如此顺利。
他没有拔剑四顾的正当理由,更不可能将那四十七万亩良田从百姓之手巧取豪夺。
需要其余的方式,令云汉杨氏低头。
现在的杨氏,绝不会低下高傲的头颅。
走下云顶山,宗良回头望了一眼,他知晓,杨氏众人站在山顶之上,正一副戏谑表情看着山下的他们。
“一月,太过于仓促,大人为何不多要一些时间。”一位约莫三十来岁的年轻同僚问道。
宗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一脸沉重说道:“即刻派人,联络恒昌宗的能臣干吏,需得第一次控制老百姓的舆论了。”
第六百六十三章 可轻可重的心意
宗良未停留,一只信鸽高飞之后,便率众离开云汉州。
此次碰壁,情理之中,预料之外,宗良并未气馁,云汉杨氏根深蒂固,绝非一纸诏书就可轻易令其低头。
毋庸置疑,接下来云汉州地界,必会出现许多流言蜚语。
历代国库空虚,不是打百姓的主意,就是打商人的主意。
杨氏只需派人一些能言善辩之人,在坊间散播谣言,便足以令民情哗变,那五十万亩田产,无论是否有四十七万亩属于云汉州百姓都已不重要。
只要传出去的风声,那五十万亩良田,即将归公家所有,必然会一石激起千层浪。
宗良沉声道:“丞相大人让我等率先对云汉杨氏下手,估摸着已思虑到了这一点,也唯有云汉杨氏,是最难攻破的一个关卡。”
“博弈,刚刚开始,诸位需得提神醒脑,接下来的事,不敢有丝毫大意。”
三十六位能臣干吏闻言,皆神色内敛,胸怀激雷。
连续赶路,战马略感疲惫,直到后半夜,才离开了云汉州地界。
边界,一条大河滔滔,顺着这条河往上五百里,便是韩氏家族的那条千里之遥的运河。
界碑处,一座凉亭,一片寂静,远山里,传来鸟雀的天籁之音。
宗良率众而来,欲打算在此地歇息半个时辰,再继续赶路前往霸州复命,忽然看见,凉亭里,腾燃明亮烛火,一位约莫三十余岁的壮年男子,身着一袭青色锦衣,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宗良下马,对着凉亭里的人郑重其事双手作揖道:“宗良,见过大人。”
亭子里的人,名曰孟怀,出自于北方云汉州。
本一介闲云野鹤之流,后得郭盛和赏识,进入恒昌宗,险些成为内阁成员之一。
没能进入内阁虽说有些遗憾,可横龙山真的是一个养人的风水宝地,得井寒清器重,更是侥幸之下,得武宓指点迷津,多年停留在承圣巅峰,一鼓作气,步入黄庭境,而今已到黄庭中期。
身为一个读书人,一个略显蹩脚的政客,有如此境界修为加持,往后大致还是会进入恒昌宗内阁的。
此次恒昌宗在北方协助柏小卫以工代赈大小事宜,都在孟怀之手。
被宗良这样的能臣称之为大人,孟怀略感惊讶,回礼道:“说笑了,在下孟怀,乃云汉州本地人,得知消息之后,我便一直在界碑这里等你。”
“云汉州南部,我已派人过去,调查那五十万亩良田的具体详细。”
“此次控制舆论,也许容易,也许不容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给大人一个合理的说法。”
宗良微微屏气凝神,端详了一眼眼前的孟怀。
其人气息沉稳,眸子炯炯有神,隐约之间,有一些大才气象。
宗良大致知晓一些关于恒昌宗招贤纳士的细节,只是没想到,所招揽的人才,流露出的精气神,令他这位官场上的老人,都略感惊讶。
也没有办法,世上本该有许多麒麟才子,却因家世背景,亦或是运气等缘由,始终没能发光发热。
孟怀,显然是这样的人。
不过乱世之中,总还是会出现一部分人才的。
宗良微低头,一脸诚然道:“有孟大人此话,我便放心了。”
再度被称呼了一声大人,孟怀只是觉得有趣。
孟怀轻声道:“一月之内,时间略显紧促,我想应该够用了,大人先返回霸州复命,半月之后,就在这界碑处聚首。”
言罢,孟怀作揖送别。
宗良闻言,翻身上马,就此离去。
孟怀心里是有底气的,他心里的底气,其实并不源自于自己的能力,亦或是自己乃云汉州本土人士,只是因为,他这一次的运气不错。
控制舆论,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调查出关于那五十万亩良田具体详细才是最扎手的事情,可这件事,孟怀这一次,也不太需要自己亲力亲为。
“天赋这种东西,很会气人啊,尽管不愿承认,可事实的确如此,连一个孩子都不如。”孟怀自嘲一笑道。
相当于此次,白捡了一桩沉甸甸的战绩。
其实也不算是白捡,毕竟孟怀还要在明面上承当被杨氏针对的风险。
……
恒昌宗。
大殿之内,宇文君打开了平王殿下送来的礼物。
武宓就坐在一旁,道:“为何是这个时候打开,难道你就如此的不想要看见平王送来了一张怎样的纸条吗?”
宇文君道:“那个人太平庸了,能拜托他送纸条的人,估摸着也不是多么要紧的人,当然,也不排除,拜托他的人会是一个大佬。”
打开礼盒,果然看见了一张纸条。
“北海雾气太深,可愿与我一同登高望远?”
“千灵。”
宇文君表情微微荡漾,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武宓见宇文君表情古怪,眸子里金光熠熠,一眼便看见了纸条上的内容。
“也不像是美人计啊,可能是真心实意的。”武宓见状哈哈笑道。
本想着,纸条内,会是一桩极其重要的事情等待着宇文君做出决断。
姑娘家的心,总是含蓄的。
武宓再度大笑道:“如此看来,你还不能去皇都居住,那里有人惦记你,也许,惦记的还是你的身子。”
宇文君无奈道:“胡言乱语,不可理会。”
武宓再度说道:“看来龙族王妃的位置,份量还是很重的,至少有人惦记。”
“只怕是那魔界的凌玉卿知晓之后,会在后半夜哭断肠啊。”
“女人缘太好,会抵消掉一部分功业的,你可一定要恪守本心啊。”
宇文君有气无力的笑了笑,说道:“柏小卫欲打算对云汉杨氏下手,只要破开云汉杨氏的厚脸皮,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你觉得,楚玉,石崑,魏桓三个小家伙,何时能将那五十万亩良田的事调查一个底朝天出来?”
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去做这件事的人,年纪却很小。
武宓道:“石坤和魏桓两个小家伙的师父,肯定是不会出手,冯老先生,也只是看热闹,感受北方风土人情。”
“主要还是在于楚玉。”
“楚玉天赋异禀,洞察人心之奥妙,但五十万亩田地牵扯范围太广,至少也得半月左右,楚玉才能有些头绪。”
“至于石崑和魏桓,暂时也只能给楚玉跑跑腿,摇摇扇子。”
宇文君却是一脸得意道:“最多七日,那三个小家伙就能折腾点事情出来。”
第六百六十四章 丈量
云汉州南部,无涯郡。
清晨,山顶,榕树下,饭菜香味扑鼻。
楚玉,石崑,魏桓三人围坐一桌,桌子上是小笼包,有熟牛肉,还有蜜水,以及从灵域远道而来的瓜果点心。
楚玉之所以会成为三人之间的老大,并非是因为楚玉年长于石崑和魏桓,仅仅是因为楚玉有着独属于自己的空间法器。
这般手笔,对年纪更小的石崑和魏桓而言,是难以想象的。
姑且不提,楚玉更是顾雍与北寒非的关门弟子。
当然,楚玉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论家世,楚玉在二人之下,石崑与魏桓自幼便可得到父母的疼爱,而楚玉,更像是独属于父母的长工,且还是不管死活的那一类长工。
故而,楚玉是很羡慕石崑和魏桓的。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出自于底层,也都因为宇文君的缘故,而聚在了一起。
楚玉很有大哥风范,将两块熟牛肉递给了石崑和魏桓两人,瞥了眼东方天际,说道:“太阳快要出来了,这座山下,便是那五十万亩良田。”
“孟怀大人已传来消息,有四十七万亩田地属于地方百姓。”
“当然,云汉杨氏的话不能信,不过地契文书是无法作假的。”
“我们三人的首要任务,就是助力丞相大人,合情合理的将这五十万亩良田收复,继而重新分配。”
“这里面会有许多烂账,不知二位小弟弟的术算能力如何?”
石崑嘴里吃的满嘴是油,笑哈哈道:“我术算能力只能算是尚可,可惜李春阳去了白鹿书院,李春阳的术算能力在我和魏桓之上,但魏爽的术算能力在我之上。”
魏桓没好气瞥了眼石崑,不屑道:“倒是会撂挑子啊。”
石崑乐呵呵一笑,也没有反驳。
也正如石崑所说,魏桓的术算能力,在他之上。
魏桓向楚玉请教道:“所以,从何处下手,难不成挨家挨户的寻找四十七万良田的主人,找出大量的地契文书,与杨氏的地契文书进行仔细对比。”
“这很麻烦,且杨氏能有如此说法,便意味着,有铁桶一般的证词。”
“即便将账目细算出来,也奈何不得杨氏。”
魏桓与石崑二人,在各自师尊的带领下,进行游历,体会不同地界的人文风气,以及政风,对于百姓与官家之间的矛盾,已有了些许认知。
两个小家伙很聪慧,对于官场上一些老套的把戏,一眼就能看破,只是年纪小罢了。
楚玉咧嘴一笑道:“此术算,非彼术算。”
石崑眼睛一亮,道:“大哥此话怎讲?”
楚玉说道:“就真凭实据而言,我们自然是斗不过云汉杨氏,而是我们自身要极其仔细的去丈量这五十万亩良田。”
“观地气之运转,看看这五十万亩良田,究竟都种植了什么,其次,还要看具体收成如何。”
“至于这大片良田究竟隶属于多少户主,这个一点都不重要。”
“其实我们也很清楚,便是杨氏很大方的将四十七万亩良田分配给了地方百姓,可云汉州很大,人口无数,有许多人,都是云汉杨氏的狗腿子。”
石崑略有疑惑道:“可即便调查出这大片良田的具体收成,得出户数疑点重重,那又如何,比如有些户主死了,名下是无主之地,可名义上却也不属于杨氏。”
“而且,即便我们调查出这么大的一块地,税收有很大问题,可线索早就被杨氏中断,郡守大人也会向着杨氏,自然能将账给做平。”
“意义究竟在何处?”
魏桓再度不屑的瞥了眼石崑,鄙夷道:“糊涂,只要调查出户数不对等,税务作假,哪怕没有证据,可我们也能顺着田地里的产物流通向了何处,找到更多不利于杨氏的线索。”
“明面上,杨氏稳如磐石,而我们是要给这块巨大的磐石松松土,挪挪地方,而不是砸碎这块磐石。”
被魏桓如此说教一通,石崑惭愧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干笑了两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然后楚玉一脸欣慰的赏给了魏桓一块糕点,得意一笑道:“我们只是调查,如何与杨氏斗法,那就和我们无关了。”
大日东升,再有数日,便到了北方的春种时节,而南方大地,早已经开始春种。
三个小家伙抹了抹嘴,说道:“走,去丈量。”
楚玉走在前方,接连瞬移,晃出道道残影,石崑与魏桓紧随其后,其实无论在什么样的年纪,能跟一个好大哥,都是福气。
三人走远之后,陈缇与姜谦来了,那位老先生,不知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还是其余的缘由,总之不太喜欢登高望远,而是选择了僻静河边,于柳树下垂钓。
瞥了眼桌子上的残羹剩饭,姜谦轻声笑道:“楚玉,其作风,与宗主大人日渐靠拢,很会享受,不知是否会带偏了石崑和魏桓两个小家伙?”
早饭很丰盛,符合大户人家的早膳。
陈缇道:“作风一事,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可以铺张,但不可以浪费。”
“我倒是觉得,魏桓太重权术,无论阴谋亦或是阳谋,都颇有造诣,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虽不知当初的李春阳是何等成色,可魏桓令我眼前一亮,让我觉得,我家石崑有些傻乎乎的。”
姜谦神色温和道:“可石崑有一颗赤子之心啊。”
“假以时日,必能温养出一股王者之气。”
“倒是那楚玉,不知你可看出了几分深浅?”
陈缇微微摇头道:“那是宗主大人亲自培养的孩子,深浅岂是我们能看出的。”
“至于你所说,石崑假以时日可温养出王者之气,应该是真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姜谦:“……”
三日后。
无涯郡内,不知何时起,街头巷尾开始对北方此次以工代赈有了些说辞,传言说,这一次要均贫富,将大户人家的田地强行分配给贫苦百姓。
还有人说,此次以工代赈,就是变相的挖掘民脂民膏。
会集中大量土地,修建新的房屋,然后以高价卖给百姓。
类似于这般说法,正在以飓风之势,在无涯郡蔓延。
一家茶馆内,二楼,孟怀坐在茶桌上,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只觉得很有意思,云汉杨氏,散播谣言的速度倒是够快啊。
此刻,一位约莫二十来岁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来到了孟怀身后。
“已找到散播谣言的那几位正主,其背后的主人,是杨氏的门客。”年轻男子道。
孟怀没有丝毫犹豫,说道:“无涯郡道路四通八达,做成马匪截杀。”
“让他们死状惨一点儿。”
“可调查出那位门客究竟是谁?”
年轻男子道:“那人叫东川,是无涯郡远近闻名的先生才子,时常接济贫苦百姓,素有贤名,若是杀了,恐影响不好。”
孟怀道:“杀的就是这种人,顺带散播一条谣言,就说云汉杨氏近日将开粥。”
第六百六十五章 只管杀人
入夜,无涯郡街道不算热闹,也不算清冷,烟火气中等偏上。
无涯郡郊外,夜色苍凉,月光嗜血。
“若是有得罪诸位的地方,我们愿意磕头谢罪,破财消灾,还望饶我等一条狗命!”一位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不停磕头求饶。
其身边,还有六位同伙,也在不停求饶,他们面若金纸,彻底吓破了胆,更有一人的裤裆里弥漫出恶心的臭味儿。
他们被一群面部覆甲的神秘人包围了。
跪在地上的人,今夜本打算结伴去青楼逍遥快活一番,然而在半路上,忽然闻到了一股醉人的香风,便昏厥了过去,等到醒来时,便来到了这里,看见了眼前这些面部覆甲的神秘人。
“你们应该庆幸,你们的妻儿老小,还能活着。”为首的神秘人说道。
“饶命啊!”
“饶命啊,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
哀嚎声使得这个夜晚变得格外阴森,就连初春的夜风,都极其冰冷刺骨。
为首的神秘人做出手势,下属一同落下手中屠刀。
噗噗噗……
这七人,或是被斩首而亡,或是被一刀劈开胸膛而亡,死状惨不忍睹,更有两人的内脏掉落在地,与泥土灰尘搅和在了一起。
“抢劫啊,做的像一点。”为首的神秘人漠然笑道。
下属们纷纷靠近尸体,撕扯尸体上的衣裳,还真搜罗到了数十两银子,毕竟这些人今夜是打算结伴去青楼逍遥快活的。
为首的神秘人瞥了眼凌乱血腥的现场,道:“撤!”
无涯郡以东十里,有一座占地十亩的庄园,庄园内里,假山湖泊竹林,应有尽有,虽说整体而言谈不上金碧辉煌,建筑格局也略显小家子气,但仅仅就居住,读书而言,此地已算是颇为体面。
这里,便是东川先生的居所。
夜还不算深,亭子里,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老人,身着一袭灰色的长袍,还在提笔练字,其身旁,还有两位约莫十二三岁的书童,两个小书童倒是有些瞌睡了,却还得强撑着给东川先生研磨,添茶。
忽然间,一道人影无声无息来到了东川先生面前。
来着身材高大,面容俊朗,身着一袭黑色锦衣,约莫三十岁左右。
“先生好雅兴!”秦云一脸戏谑道。
秦云,乃破极强者,东川先生身为杨氏门客,却也只有黄庭初期修为,且根基虚浮,真元散乱,完全是依靠各类修行妙药堆砌出来的修为。
东川先生见状,整个人大惊失色,身后的两位小书童,也是吓的说不来话。
无声无息的来了,且秦云杀意外泄,整个庄园内像是覆盖了一层厚重的冷霜,比凛冬时节更加阴寒刺骨。
“你是何人?”东川先生硬着头皮质问道。
他知道,最近云汉州境内会发生一些事情,但从未想过,会有人主动杀到自己的庄园内,而且,庄园之外,还有数十位守卫。
可来者是破极强者,那数十位守卫加起来,也不是眼前人一招之敌。
秦云冷笑道:“当然是来杀你的啊!”
东川先生心中惊雷激荡,下意识催动真元与眼前人鱼死网破,尽管他知晓自己无论如何挣扎都毫无意义,可求生的本能让他真元攀升至巅峰,恍惚之间,就连境界修为都有了突破迹象,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秦云大袖一挥,东川先生人头落地。
与之一起人头落地的,还有两位小小书童。
今夜,这个庄园内,不会有任何活口。
回过头一看,盘龙数位面部覆甲的谍子,从厢房内走了出来,更有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貌美女子,身着一袭纱裙,胸前露出大片雪白肌肤,极其恐惧的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然而玉足刚刚跨过门槛,身后便有一道刃气喷射而至,当场将姑娘家腰斩,溅起大片血水。
秦云瞥了眼这姑娘家的尸体,不屑一笑道:“原来素有贤名的东川先生,也很喜欢年轻貌美水嫩的姑娘啊。”
“可惜了,这姑娘命不好。”
一位面部覆甲的下属来到秦云近前禀告道:“都杀干净了,此事是否狠辣了一些?”
秦云冷笑道:“我们只管杀人,狠辣不狠辣,与我们无关。”
“夜色已深,我们该回去睡觉了。”
……
次日,大清早,整个无涯郡陷入了恐慌之中,一夜之间,多出来了数十条人命,官府派人前来查案,然而到了现场一看,发觉无任何线索。
属于无涯郡的东川先生死了,无涯郡不少百姓自发前往东川先生的居所,为东川先生送葬,甚至部分老妇人,跪在东川先生的庄园外泣不成声。
“穷凶极恶啊,连东川先生的书童都没有放过,简直灭绝人伦!”有人大呼道。
无涯郡内,哀乐四起。
人心摇晃,皆似丢了魂……
某家早点铺子里,也许是因为东川先生死了的缘故,这家原本生意很好的早点铺子,今早只有寥寥数人,就连上了年纪的掌柜,都时不时的擦拭眼角泪水。
东川先生,在无涯郡内,无异于一尊爱民如子的圣贤。
常有慷慨解囊之举,不单单是接济穷苦人家,更有遇山开路,遇水搭桥之善举,虽说对这家早点铺子的老板没有什么恩情,可对这个老板的某个亲戚,是有恩情的。
东川先生,真的是一个好人。
孟怀坐在靠近门外的位置,吃着油条豆浆,还有一叠咸菜。
吃了没有几口,秦云就来了。
落座于孟怀对面,秦云很不讲究的将孟怀盘子里的油条拿捏了一根,一边吃着一边小声说道:“味道不错,你倒是会找地方吃饭。”
孟怀干笑道:“那就给你也上油条豆浆,我请客。”
秦云摇头道:“我就是吃个味道,就算是请客,也不能在如此草率的地方请我吃饭。”
孟怀一脸含蓄道:“也是。”
秦云小声说道:“东川先生死了,消息预计再有半个时辰,便会传至云顶山。”
“接下来,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护你周全。”
“是不是很感动?”
恒昌宗内,孟怀之权力大小,地位高低,远不如秦云,秦云,可是武宓大人的左膀右臂,且没进入恒昌宗之前,乃暗影门之主。
而孟怀,最大的出息就是险些进入内阁而已。
不过此次,诸多事的运转决策,在于孟怀,不在于秦云。
故而,当下孟怀所掌握的实权隐约比秦云大一点。
孟怀一本正经道:“确实很感动,我说的是真心话。”
第六百六十六章 都很尖锐
云顶山。
今日艳阳高照,山顶紫气东来。
杨瑜知晓会发生一些事情,没想到,无涯郡内的东川先生死了,身为杨氏门客,东川先生造福一方,已算是杨氏的门面之一。
而今,东川先生死了。
杨瑜勃然大怒,却又无可奈何,他知晓这是恒昌宗的手笔。
杀起人来,无丝毫手软。
道德仁义之事,尽数算在了柏小卫身上,见不得人的脏事儿,尽数算在了宇文君头上,两人还真是配合默契。
杨瑜坐在茶桌上,一时陷入了沉思,杀人如此利索,便意味着决心足够坚定。
此刻,杨瑜的长子杨枫来了。
杨枫,年近五旬,气质儒雅,容貌俊秀,一双凤眼熠熠生辉,早些年曾在白鹿书院求学,也曾在南方游历,身上沾染了些南人的文采风流。
杨枫神色凝重道:“无涯郡共死五十六人,东川先生的家眷,亲朋,无一幸免,郡守那里仔细调查,发觉无迹可寻,且无涯郡内,传出谣言,近些日子,我杨氏将开粥。”
杨瑜闻后,砰然一声捏碎了手里的茶盏,额头青筋暴起,咬牙道:“欺人太甚!”
“霸州那里,可有动静?”
杨枫低头应道:“宗良返回霸州之后,便再无动静,那座临时的丞相府,好似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不过,田地那里,倒是出现了三个陌生的孩童,其中两人是恒昌书院里的石崑与魏桓,还有一个年岁稍微大一点的孩子,暂且不知根脚。”
“三个孩童,正在丈量五十万亩田地。”
“一时不知具体情况。”
杨瑜陷入了沉思,石崑与魏桓,他是有所耳闻,就连许还山对这两个小家伙都是赞不绝口,最终没有选择进入白鹿书院,留在了恒昌宗,多年之后,此二人必会成为恒昌书院的颜面与脊梁骨。
杨枫提醒道:“那个年岁稍微大一些的孩子,疑似有某种天赋神通,丈量土地时,很是随意,算细账的,反而是石崑与魏桓。”
“毋庸置疑,三个孩童背后,必有其师尊暗中守护。”
“恒昌宗内,也有一部分能人异士,据我所知,是谢一鸣给宇文君引荐的。”
提起谢一鸣,杨瑜眉头皱得很深,此人与宇文君之间关系匪浅,却又深得人皇陛下的信任,据闻小道消息,谢一鸣还曾挨过那小两口的刀子。
这个南王殿下,当真就这么会做人,这么下贱吗?
杨瑜道:“你亲自走一遭,尝试格杀那个年岁稍微大一点的孩子,试探一番,那个大一点的孩子能搬出怎样的救兵。”
“不曾露面,又敢丈量土地,必然是有高人指点。”
杨枫沉默了须臾,疑惑道:“那无涯郡的孟怀,如何处置?”
“杀人下令都是孟怀一人独断。”
“此人,有些可恨!”
杨瑜甚是不屑的凝望了一眼自己的长子,斥责道:“而今其余世家,都无动静,都在看着我杨氏能否招架住柏小卫的剑气。”
“孟怀杀了东川先生,此事将会成为一桩无头公案,或是草草结案,可我们一旦杀了孟怀,必会被调查清楚,这点道理你都不懂?”
“而今大势,在于柏小卫,并不在于北王。”
“从毫不犹豫灭门东川先生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晓,此次北方以工代赈,没有任何缓和余地,至少,柏小卫必会灭门一座世家,从而掌握实权。”
“如今,让你去试探那个年岁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就是为了更好的看清方向。”
让三个孩子,来丈量五十万亩田地,这多少有些看不起云汉杨氏了。
却也因为这份姿态过于狂傲,故而,让杨瑜的心里起了疑心。
而今多事之秋,只要被柏小卫抓住一丝一毫的把柄,都会招惹来没完没了的麻烦,明面上杨氏不会有任何把柄。
然而东川先生死了,就意味着,哪怕没有把柄,就算是栽赃嫁祸,都要找出把柄。
杨瑜也终于意识到,柏小卫选择云汉杨氏,其实根本就不在意公道二字,更加不在意地方民心。
就是要拿绝对实权,敲打北方世家豪门。
如果不听话,后果自负。
他是一个纯粹的剑客,某些事,绝对不会拐弯抹角。
可以讲道理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杨枫微鞠一躬退下了。
入夜,云汉州南部。
山坡上,楚玉,石崑,魏桓三个小家伙的晚饭很是丰盛,烤鱼,龙虾,牛肉,瓜果点心,还是包子。
桌上的烛火明亮,映衬着三个小家伙稚嫩的脸庞。
楚玉道:“可惜啊,咱们都不太懂五谷之道,就如今丈量的范围来看,部分田地适合种植药材,部分田地只能种庄稼。”
“有些地方,地力雄厚,灵气浓郁,又有些地方,只是稀松平常。”
魏桓一本正经道:“根据大哥的提醒,经过推演计算,我们如今只是丈量了三万亩田地,因地制宜,部分地区种植药材,这是一笔很大的帐,可惜我们并不知晓药材的具体价格。”
“倒是五谷,很容易算出来。”
楚玉感觉到了,某些地方可以种植龙血草,某些地方可以种植灵参,此类灵药虽不算价格昂贵,但已算是进入修行界的货币,绝非民生价格可比。
魏桓大致推算出,三万亩田地实际的收成换算成真金白银,至少也在五万两黄金之上。
且这五万两黄金,都出自于某片山坡不足千亩的范围内。
至于余下的田地,多数只能种植五谷,某些地方倒是可以种植药材,但过于勉强,很难有所收成。
石崑道:“所以,我们只能算出一个大概。”
楚玉笑道:“大概也足够用了,明日继续丈量,等到丈量结束之后,我们返回恒昌宗,找一位过硬的账房先生,结合南北两地的药材价格,粮食价格,再算一笔细账,虽说没有真凭实据,可是地力与灵气,是无法作假的。”
“而种植灵药一事,需得掌握天时地利,以及调动灵气,风水做局,以及日常经营灌溉,都需有灵识加持,寻常百姓,是万万不会有这般能力的,这笔油水,又去了何方?”
“再者,当真有风水宝地,难道还会有人甘愿种植五谷?”
“你们两个也在北方浪荡了一些时日,应当清楚,北方地大物博,排除地方州郡政策有所不同,可大体上,只要地方父母官恪尽职守,北方百姓,不会缺粮食的。”
“不过官员总是喜欢让老百姓适当的饿一饿肚子,然后给点糊口的,好让百姓感恩戴德。”
石崑和魏桓的眸子里,满是对楚玉的崇拜与羡慕。
可天生与万物共鸣,如此天赋神通,石崑与魏桓真的是羡慕不来。
第六百六十七章 挺会装孙子啊
“不好,快跑!”楚玉惊呼道。
石崑和魏桓还未反应过来,便有一道劲风袭来。
与此同时,横龙山内,宇文君顿觉楚玉体内龙气摇晃,瞬息横渡虚空。
杨枫御风而至,弥漫出归元巅峰气息,轻飘飘的一掌探向了楚玉。
暗中,陈缇与姜谦两人已察觉到来者气息,却与杨枫境界有差距,一时鞭长莫及,只能硬着头皮往三个小家伙这里赶来,心里忐忑到了极点。
石崑和魏桓两人见状,下意识催动体内真元,可个小家伙境界低微,他们二人的真元,在杨枫面前,犹如蜉蝣撼青天。
杨枫神色冷静,他仔细端详视野里的楚玉,这少年郎虽只是垂光境界,然气息深幽,若深渊里的微风。
威压当前,楚玉面如平湖,眼神若鹰隼般直视杨枫,丝毫不惧。
他空间法器内,藏有大杀器,再给他片刻光阴,他便可祭出北寒菲交代给他的杀器。
楚玉正在心里快速测算距离,寻找时机。
仓促之间,他算出一种最好的结果,就是祭出法器重伤杨枫,然后自己元气大伤,石崑背负着自己赶紧逃亡,魏桓留下来断后,且战且退。
前提是,必须要将眼前人重伤才行。
然而,就当楚玉屏气凝神,祭出法宝时,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掌落在了自己的肩头。
宇文君到了。
吼!
宇文君一掌探出,掌心中,一条磅礴灿烂的青龙暴掠而出,正面迎击杨枫。
杨枫当即惊怒交加,骤然催动真元,掌势威压骤然增强,硬撼宇文君的单掌青龙。
轰!
两道截然不同的掌法对冲,半空中炸裂出大片灿烂符文,点燃了整个夜晚。
对冲过后,杨枫顿觉被一股巨力冲入胸口,右臂发麻,整个人在半空中调息了三息光阴,才勉强稳住身形,凌空而立。
年轻的八顾之首,竟然也在归元境。
“小孩子不懂事,给个面子。”宇文君站在楚玉身后,看向杨枫说道。
杨枫虽心里不情愿,却还是双手作揖,应道:“原来是宗主亲自来了,有失远迎,恒昌宗内,有如此天赋异禀的少年郎,可喜可贺,恒昌当大兴。”
宇文君一脸谦逊道:“小家伙的确有些天赋神通,可随意破开这良田里的诸多阵法禁制,遮蔽山川地气,对这小家伙而言,毫无意义。”
杨枫嘴角微微抽搐,难怪恒昌宗只是派来了三个小家伙过来丈量土地。
楚玉还没有说话,后方的石崑倒是站出来,一脸不服输的表示道:“我家大哥,已经判断出什么地方适合种植灵药,什么地方适合种植五谷,这五十万亩良田,没有一丝一毫的猫腻可以瞒过我家大哥。”
“我们已经简短算出来,这块地的大致收成。”
宇文君无奈一笑,回头看了一眼石崑,比较之下,还是魏桓沉得住气。
宇文君只好再度对杨枫尴尬一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别往心里去。”
“北方以工代赈,诸多事宜我也不了解,本以为,这块地是无主之地,便让这三个小家伙协助丞相大人。”
“原来,竟然是有主之地,失敬失敬。”
杨枫心里都在滴血,年轻的八顾之首倒是挺会装孙子啊。
难不成,无涯郡内的血案,你也不知情吗?
杨枫强颜欢笑道:“原来如此,宗主说笑了,此次前来,就是想要试探一下虚实,宗主也是令我大开眼界。”
“周边风景还算尚可,宗主若有兴致,可随意浪荡游玩。”
“杨枫告退。”
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御风而去。
片刻之间,杨枫便远离了此地。
楚玉这才对宇文君说道:“师娘给我留下了保命法器,其实你不来,我也能有相当把握,重伤那人。”
宇文君摸了摸楚玉的脸颊,轻声笑道:“说什么傻话呢,人家只是过来试探你有什么靠山,若是成心杀你,你不会有祭出杀器的机会,这会儿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不过临危不惧,心神还能统御大局,你很不错。”
这就是天赋,张本初虽是将星,但就统御大局的悟性,还真不如楚玉这个小家伙。
这会儿,陈缇和姜谦两人来了。
见到师尊来了,魏桓与石崑两个小家伙顿时流露出欣喜之色,不过石崑和魏桓都发现,自己的师尊脸色有些不好看,连忙低下头,静等师尊教诲。
宇文君拍了拍楚玉的肩头,说道:“你们三个去别的地方玩。”
楚玉给石崑和魏桓两人微微眨眼,带着两个小弟赶紧离开了,有时候大人说话,小孩子不宜在场旁听。
陈缇和姜谦对着宇文君双手作揖,微鞠一躬道:“参见宗主大人。”
两人神色略有惭愧,这一次,若非宗主亲至,这三个小家伙可能会有性命之忧,毕竟是在人家的田地里丈量具体,便是杀了,杨氏也能在道理上站稳脚跟。
宇文君却是柔和一笑道:“那人叫做杨枫,我曾在明日之宴上见过他,是杨瑜的嫡长子,归元巅峰境界,你二人无法第一时间感知具体,也不算稀奇。”
“不过你们两人联手,倒是可以和杨枫斗上一斗,胜负则不好说。”
陈缇道:“只是为了试探而来?”
宇文君道:“我亲自现身,他们当也看见了我的决心,以及柏小卫的剑心,石崑童言无忌,说了一些实话,足够让云汉杨氏心里打鼓了。”
“这五十万亩良田的税务一旦细细追查下去,必能给杨氏找点麻烦出来。”
“你们可换一个地方游历了,据闻,韩氏家族还有一条千里之遥的运河,去那里看看。”
二人重重点头。
宇文君一时兴起,问道:“冯老先生不喜欢和你们相处?”
姜谦应道:“老先生在僻静之地钓鱼,不过这会儿,应该也在帐篷里入睡了。”
冯远秋老先生知晓的典故文章,要在陈缇和姜谦之上,诸多典故可信手拈来,但对于学问义理的理解与运用,是不如姜谦和陈缇的。
故而,双方很难坐在一起品茶论道。
再者,眼里的风景不一样,便很难有共同语言。
宇文君道:“老先生那里,你们多迁就一些,他是楚玉的玩伴,楚玉也是他的玩伴。”
陈缇和姜谦重重点头。
宇文君笑道:“我走了,告诉那三个小家伙,勿念。”
一步跨出,便返回了横龙山。
陈缇和姜谦对视了一眼,后者一脸尴尬道:“好险,我们在那两个小家伙心里是无敌的,今夜差点就露馅了。”
陈缇却一脸笃定道:“露馅了也好,这对于他们而言,正是修行时。”
姜谦道:“此话深刻啊。”
第六百六十八章 手略黑
深夜,云顶山,杨瑜的书房内。
“那孩子天赋异禀,略微试探,便直接惊动了宇文君。”杨枫脸色僵硬道。
杨瑜道:“所以,那五十万亩良田里的任何事,都瞒不住那个孩子?”
杨枫低头应道:“大致如此,据我观摩,那孩子灵性纯粹,天生道骨。”
杨瑜叹息了一声道:“能得宇文君亲自保驾护航,又岂会简单了。”
杨枫道:“父亲,接下来如何?”
“只要恒昌宗查下去,必能给我们泼一盆脏水。”
“而那柏小卫以工代赈,大义名分压人。”
杨瑜眯着眼,微微咬牙道:“那就给柏小卫一个顺水人情,将五十万亩田地打理好,交代给柏小卫。”
杨枫一脸诧异道:“父亲大人,依我之见,我们可以继续斗下去,地契文书不会有任何水分,道理站在我们这一边。”
“就这么被柏小卫给巧取豪夺了,有辱我云汉杨氏这座门庭。”
杨瑜瞪了一眼自己的嫡长子,说道:“道理在我们这一边,然大势不在我们这一边。”
“切勿因此事,与陛下伤了和气,再者,许还山已经很久不曾来过我们这里做客了。”
“就当做成人之美。”
杨枫道:“可是这样太窝囊了!”
杨瑜怒斥道:“窝囊,区区五十万亩田地,有何窝囊?你是缺吃的,还是缺穿的?”
“之后,恒昌宗必会在秋水郡修建一座大型的恒昌书院,到时宇文君必会抓取大把人心,而今大争之世,人心所向才是最重要的。”
杨枫闻言,只好无奈的低下了头。
他光是想到宗良之后那一副得意的嘴脸,心里便恨的牙痒痒。
……
翌日正午,霸州,柏小卫府邸。
杨枫率领一众杨氏子弟来了,大堂内,柏小卫设下宴席款待,亲自作陪,而宗良,就坐在柏小卫的身边。
“诸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这第一杯酒,我先干为敬,诸位随意。”柏小卫一脸柔和道。
虽说是不情不愿的来了,可杨枫等人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春风和煦,养气功夫已到炉火纯青之境。
杨枫递上一摞厚重的卷宗,举杯相迎道:“五十万亩良田,已打理妥当,以工代赈,实乃国之大计,我等愿略尽绵薄之力,往后若有需要我杨氏的地方,丞相大人尽管开口就是了。”
柏小卫含蓄一笑道:“客气了。”
心里也在纳闷宇文君的手段,他本来以为,杨氏会有许多后续的对策,会和他挣扎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低头认怂了。
当真好手段!
还有那孟怀,也是真敢杀人啊。
东川先生德高望重,说杀就杀了,哪怕是柏小卫本人,对于东川先生这般对老百姓有实在功德人物,也会采取怀柔之法,不忍心杀掉东川先生。
唉,回头还得想办法将这个案子给抹平了,孟怀说是马匪截杀,那就是马匪截杀!
宴席过后,杨枫等人便借口离开,柏小卫开口挽留了一句,说是一起品茶论道,但都被杨枫婉拒了。
这会儿的杨氏族人,心里毛焦火辣,着实没有品茶论道的心境。
柏小卫看着已清冷下来的庭院,既没有得意,也没有失意,以工代赈这才算是刚刚开始。
宗良道:“这么快就低头了,不像是云汉杨氏的作风。”
柏小卫索然无味道:“我都没有下黑手,宇文君却下了黑手,他麾下有无极强者,北海更有赤元镇守,体格太过于魁梧,打起架来,杨氏招架不住的。”
“若是讲道理的话,宇文君的恒昌书院深得民心。”
“唯独没有想到,孟怀真的敢下黑手,使得杨氏措手不及,可惜了那个东川先生。”
宗良略有忧虑道:“只是这样,北方世家可能会有逆反之心,万一团结起来,处处与我们争锋相对,又如何?”
“宇文君总不可能,挨个挨个的将北方世家打倒,那样的话,以工代赈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北方政局,就会动荡不安。”
“此事,我觉得有些不妥。”
柏小卫叹息了一声道:“我也知道不妥,但事情已经做出来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北方世家会铁桶一般的团结起来。”
“他们彼此猜忌,见不得别人好。”
“二者,北王这个门庭,也不是白白树立起来的。”
“估摸着陛下当初设立北王,就是为了应付今日之局面,至于制衡宇文君,只是其次而已,便是制衡宇文君,伏城还没那般份量。”
“可接下来,对某些世家要给予适当的好处。”
“当你得罪一部分人的时候,就得去维护一部分人,此次以工代赈,会有甲等豪门堕落至乙等豪门,也会有乙等豪门晋升甲等豪门。”
“这已经不是我们之前当酷吏的那段时光了。”
宗良重重点头,孟怀,他是真的记在心里了。
柏小卫道:“你先去整顿那五十万亩良田,之后再去韩氏家族拜访,估摸着这一次,韩氏家族会望风归顺的,据我所知,那三个小家伙,此刻已经去了那条运河那里捉鱼摸虾,不过此次那三个孩子只是单纯的游山玩水,因为那千里之遥的运河,是真的很干净,并无多少藏污纳垢的空间。”
宗良微鞠一躬,就此离去。
赫连家族的府邸里。
屋檐下,伏城负手而立,赫连雄将今日大小之事,尽数告知。
“如今,也没有人来找你,看来是不指望你可以在这件事上帮忙。”赫连雄道。
伏城闻言,一脸平静道:“那位丞相大人的剑很犀利,却也将分寸拿捏的很好,他不会让别人觉得,我这个北王只是一个花架子摆设的。”
赫连雄一脸狐疑道:“就如此信任那位丞相大人吗?”
伏城笑道:“不是信任那位丞相大人,而是信任陛下当初选人的眼光。”
赫连雄脸色一凝,若有所思。
这话的确有些道理,在赫连雄无数次的推演计算中,人皇陛下看似漫不经心,却总能细致入微的把持大局。
唯一出人预料的就是顾雍选择了宇文君,宇文君又是龙族少主。
伏城道:“近些日子,只需要观察情况即可,若是无人来找我,我们也无需去找别人。”
赫连雄道:“可你一直都在这里,为何不去那座王府?”
伏城道:“去了那座王府又如何,反倒是在这里,偶尔向外界传递一两条消息,无论真假,他们都会深信不疑。”
赫连雄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第六百六十九章 入局
入夜,恒昌殿。
本想着今夜小酌几杯,不知不觉间,宇文君也到了可以将酒喝出滋味的年纪,然来自于灵族的一封书信打扰了宇文君的雅兴。
“魔族五万狼骑南下,为帅者,为慕淳。”
“无丝毫收敛,只为正面强攻而来。”
卫墨的字迹不算铁画银钩,然一撇一捺连接之处,锋芒势盛。
慕淳,宇文君从未了解过此人,在魔族都城的那段日子里,并未听说过还有慕淳这么一号人物。
两军对垒,败者最伤士气。
无丝毫遮掩而来,便意味着有必胜的把握。
武宓端着一碗热茶缓步而来,轻声说道:“云汉杨氏已彻底对柏小卫低头,韩氏家族也快了,只是那三个小家伙,还要继续在北方大地游历吗?”
“楚玉,石崑,魏桓,已被许多人记在了心里,万一有人气不过,对小家伙下手,可不是一件美事。”
石崑与魏桓倒也好说,乃是出自于恒昌书院的麒麟子。
然楚玉,背负魔族血脉,又天赋异禀,一旦走漏风声,难免会招惹来许多麻烦。
宇文君道:“让楚玉回来,石崑与魏桓,继续留在北方,他们三人,可在明日吃一顿散伙饭,花销可以很大。”
武宓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以工代赈,还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能开辟道路,按照既定的战略方针执行下去。”
宇文君思索道:“孟怀与秦云二人不会让你我失望。”
“卫墨那里传来消息,魔族五万狼骑南下,气势浩荡,无丝毫遮掩,我得先走一步。”
“这一战,很关键,类似于问心之战。”
“恒昌宗大小事宜,便交代给你了。”
武宓脑海嗡了一下,五万狼骑,大张旗鼓南下,显然气势非凡,看似有些愚蠢,可事实上,有些行为看似愚蠢,只是因为实力太过雄厚。
可魔族的实力,当真有那么雄厚吗?
武宓建议道:“可否带上楚玉,他去了,也能在一些事情上帮到你。”
宇文君摇头道:“楚玉年岁还小,正是打磨基础,研究学问的年纪,过早参与军政大事,会有可能导致心境蒙尘。”
武宓会心一笑道:“也是,楚玉是一个值得好好爱惜的孩子。”
“你且去吧,后方有我,无忧。”
须臾,宇文君横渡虚空离开此间。
铁莽之城。
明月高悬,清辉洒落无边世界。
城墙上,夜风清冷回荡,旌旗呼呼作响。
卫墨,颜澈两人甲胄在身,亲自执勤。
宇文君到了,略微感知了一番周围的气息,卫墨来到宇文君近前微微行礼道:“明日一早,大军开拔,后日,将和慕淳在三千里外的铁河之畔开战。”
铁河之畔,宇文君有些印象,那里地势开阔潇洒,洛河虽不如人族北方那条黑河般阴冷刺骨,然水流势大,浩荡奔腾,乃是魔族南方的第一道天然屏障。
“或有可能,发生水战?”宇文君好奇问道。
卫墨道:“铁河有一座千秋之桥,极其宽广,那便是主战场。”
“齐瀚将军,已先行一步出发了。”
宇文君微微皱眉,卫墨解释道:“齐瀚将军是一个性情中人,他迫不及待想要在异国他乡建功立业。”
“虽说会经历苦战与恶战,然更多还得仰仗我家父王主持大局。”
“殿下无需担忧,我们也知晓殿下的难处。”
宇文君自嘲一笑道:“若是正面战场,魔族大军来势汹汹,实力强横,齐瀚的飞龙骑军一不小心全军覆没,也能说得过去。”
“毕竟这也不是我的嫡系。”
卫墨温和一笑道:“借人家的东西,若到时候无法归还,便会断了情分。”
“父王在王府等你。”
宇文君笑而不语,踏出一步,便消失在了这城墙之上。
王府。
镇安王在蒲团上盘膝而坐,真元内敛,无丝毫气息外泄,不知晓的人,还以为不过是凡夫俗子而已。
忽然间,镇安王缓缓睁开眸子,宇文君已在椅子上盘膝而坐抱元守一。
“本想着与无极强者,一同修行小半炷香的光阴呢。”宇文君轻声道。
镇安王轻声一笑道:“要看战书吗?那慕淳极其狂妄,要与我正面决战。”
“因此,我觉得,这一次用齐瀚,对我而言,都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我很想意气用事一次,给那慕淳好看。”
宇文君道:“时间过于仓促,此刻我也无法前往魔界,一来一去,至少也得三日光阴,才可调查出一个大概。”
“兴许也会一无所获。”
镇安王道:“心意领了,突然冒出来的人物,未出手之前,不会有泄露任何情报,此人的具体实力,唯有魔君知晓,便是那位魔族武王,也不会知晓。”
宇文君想想也是,道:“所以,这一次不可意气用事,无论慕淳是强是弱,我们都得全力以赴,矛头直指你,便意味着,慕淳心中有绝对把握,拿下你的人头。”
镇安王咧嘴一笑道:“有自信的人多了,克成大业的人,寥寥无几,只不过是气势唬人,也许不堪一击。”
宇文君道:“南望城之战,如今陷入僵局,这个时间点,魔族狼骑南下,你如何看?”
镇安王反将一军道:“先说你的答案。”
宇文君沉思道:“南望城之战,若是不顾代价,武王可强势打开神族的第一道门户,但自身会付出惨烈代价,此时此刻,派出慕淳前来叩关,也只是不希望我们打扰他们。”
“有敲打之意,也不排除,慕淳故意输给我们,让我们趁势猛攻魔界,从而给我们设下埋伏。”
“这一手,让我感到有些不荤不素。”
镇安王道:“我是感觉,既有虚张声势之嫌,也有卖弄实力之嫌。”
“亦或是二者兼备。”
“过段日子,或有大事发生。”
“管他呢,后日就要动手了,在此之前,我们先吃好喝好。”
宇文君道:“到时候我蛰伏在暗中,能不出手就不出手。”
镇安王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打算给你安顿一路不足百人的精锐骑军,在战场后方压阵,以备不时之需。”
“我有想过失败之后的情景,可能真需要你来断后。”
未虑胜先虑败,是每一代名帅必备的涵养。
第六百七十章 似少年时的雪
细雪纷飞,对于魔界而言,冬季还未完全过去。
千山寂静,大地黑白相间,细雪时有时无,山河宛若泼墨山水画。
视野中,一位身着暗金战甲的壮年男子,胯下一尊龙狼巨兽,他风姿卓越,模样俊朗,手握一杆长枪,其身上的扩散的英气,充斥在天地之间。
然而,他的眸子里光辉漫不经心,风雪渐止,他身后,是五万浩荡狼骑。
他叫慕淳,魔君陛下最信任的人之一。
少年时代,慕淳曾去过那座千秋之桥,还是与自己的皇兄一起,还有另外一个讨人厌的家伙,三人游山玩水,走马观花,更是深入灵族疆域,祸害了不少堪称绝色的灵族少女,那是一段值得让人怀念的日子。
如今再来这里,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少年了。
慕淳身旁的副将,是一位约莫四十五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材中等,容貌普通,唯一令人眼前一亮的便是他眉心中有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痣,他叫黄业,既是慕淳的副将,也是军师,更是慕淳少年时的剑术老师。
可惜的是,黄业的剑道修为不算出众,故而,慕淳的剑术也不算出众。
黄业看了眼远方,低头对慕淳轻声说道:“大帅,再有一千五百里,便是千秋之桥。”
慕淳道:“我听见了,铁河那里的咆哮声,像极了当初的那份不甘心。”
黄业欲言又止,他不知如何安慰,少年时代的心伤,是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
细算起来,这是慕淳第一次率兵打仗。
第一次面对的对手,便是灵族的镇安王。
算是很阔绰的手笔了。
其实,慕淳完全可横渡虚空,大军便会抵达铁河之畔,但他很多年不曾走动过了,这一次率军出征只是其次,他只是想要再度走一走当年曾走过的道路。
时隔多年,慕淳的身上,仍然有一股玩世不恭的少年气。
预计,夜间便可抵达铁河之畔。
这会儿,前方一路哨骑风驰电掣而来。
“大帅,铁河之畔,已有一路人族骑军安营扎寨,其主将是齐瀚。”哨骑首领飞身而来,单膝跪地道。
慕淳并未让龙狼巨兽停下来,轻声道:“起来说话。”
哨骑首领快速翻身上马,继续言道:“齐瀚麾下是飞龙骑军,仅有两千人。”
言语间,这一路哨骑有条不紊的回归到了大军之列里。
慕淳瞥了眼身旁的黄业,好奇问道:“齐瀚,是谁啊?”
人族与妖族的战役,不可谓不惨烈,连人皇都御驾亲征了一次,也曾发生诸多经典接触战,许多年轻后生们的风采,也深深映入了谍子的眼帘。
那片战场周围,既有神族的谍子,也有魔界的谍子。
齐瀚这号人物,进入了许多大人物的心里,往后若无意外,必可进入无极境界,且进入无极境界之后,战力将会是较为拔尖的那一批人。
其潜力,超越了人族的大将军岳擘。
不过,对于魔君,亦或是神皇这般人物而言,齐瀚还没有成气候,他还不值得仔细一观。
一旁的黄业缓缓说道:“是人族军方的麒麟子,虽只是飞龙骑军首领,深受岳擘倚重,只是不知因何缘故,来到了这片战场。”
“往后,将会成为比岳擘更加棘手的人物。”
慕淳索然无味道:“岳擘倒是有所耳闻。”
“可便是成为了比岳擘更加棘手的人物,又能如何呢。”
黄业尴尬一笑,应道:“也是,大帅天纵之资,神勇无敌。”
慕淳道:“继续赶路,希望凯旋归来的时候,会有一场大雪,洗刷掉我们身上的血迹。”
黄业重重点头。
……
阴天,道路不算漫长,灵族五万精锐骑军浩浩荡荡北上。
行军队伍中间,一辆威武霸道的战车内,镇安王和宇文君对坐,正在手谈,也许是因为赶路的缘故,两人的棋路都有些漫不经心,一时很难试探出彼此的深浅。
车内,一片寂静,似乌云压顶,除了落子声,再无其他。
忽然间,虚空涌动,身着墨色大氅的灵和王来了,异瞳王爷一如既往的妖冶俊美,只不过在往昔,这位异瞳王爷的眸子宛若深渊黑海。
现如今,眸子里泛起了涟漪,涟漪逐渐扩大,隐约有形成波浪的兆头。
“你怎么来了?”镇安王略显不耐烦的问道。
之所以不耐烦,是因为彼此本就看不惯对方,亦或是镇安王一厢情愿的看不惯灵和王。
可镇安王从未怀疑过灵和王的能力。
异瞳王爷随意落座,靠在窗户边上,单手撑起下巴,很是惆怅了看了眼镇安王,道:“你这魁梧伟岸的模样,总会让人感到安心,这一次,你可要顶住了。”
至于宇文君,灵和王根本没有在意。
镇安王一时也没了下棋的兴致,一旁的宇文君见状,也只好将棋子归纳至棋盒内。
“所以,你调查出了慕淳的具体?”镇安王道。
灵和王嗯了一声,徐徐说道:“他是魔君的胞弟。”
镇安王闻言,没好气道:“这个我大致能猜测出来,若非能征善战之士,也没有胆量过来与我碰一碰。”
灵和王继续说道:“费了诸多周折,才调查出来一些陈年往事。”
“慕淳,修道天赋仅次于魔君,单论捉对厮杀的战力,在那位魔族武王之上,昔年,两人曾一同竞争过魔族武王之位。”
“无论文治武功,慕淳都强过那位武王。”
“唯一输给魔族武王的地方,就是不够沉稳,有些玩世不恭,视众生为鱼肉,心气太高,后魔君下令,命慕淳进入魔族禁地苦修,据闻,是三月之前,才走出了冬季,如今,已是无极巅峰强者,单论杀力,除却五族君主可稳胜一筹外,其余的无极强者,很难战胜慕淳,便是你,也无必胜把握,我也只能希望,这一次你无论如何都会挺住。”
闻得此言,宇文君心里咯噔了一下,一来是惊讶于灵和王的手段,竟然能将这么古早的事情调查出来,二来也是惊叹于魔族的实力。
南望城之战,还在僵持中,魔君陛下还能派出一位不输魔族武王的慕淳出来。
镇安王闻言,并未感到丝毫压力,只是轻描淡写的笑道:“打过之后才能知道他有几斤几两,你这纯属危言耸听。”
灵和王尴尬一笑道:“也是,在我的记忆中,你从未败过。”
这会儿,灵和王才一脸客气的看向宇文君,略显沉重道:“殿下此次孤身一人而来?”
灵和王觉得宇文君此次前来,真有可能会龙困浅滩。
镇安王沉声道:“殿下只是来压阵的,并不会亲自上战场。”
“你也不用如此紧张,兴许,以后你意想不到的牛鬼蛇神会接二连三的冒出头来。”
灵和王细细品味了一下这句话,觉得破有道理,应道:“也是,这才哪儿到哪儿。”
宇文君忽然间好奇问道:“那位慕淳和顾雍比较起来如何?”
此话一出,两族灵族王爷顿时愣了一愣,镇安王古怪一笑道:“怎么突来此问?”
宇文君略显局促道:“因为在我的印象中,顾雍真的很强,我也只是好奇而已。”
第六百七十一章 对垒
灵和王嘴角挂着淡淡的不屑,言道:“顾雍,不算强者,因为他的人生并不得意。”
宇文君心里一顿,没想到灵和王会如此回答。
可宇文君无法反驳,顾雍的人生的确是潇洒豪迈,但不算得意。
镇安王道:“只是情关坎坷了一些,论个人之武勇,还是值得敬畏的,很遗憾,当年没有与顾雍交手。”
灵和王转念一想,言道:“也是,顾雍若是对上了慕淳,胜负也是两说之事,只是多年未见,也不知顾雍将《混沌古经》修炼到了何等地步。”
“有些事,看似近在眼前,却偏偏又远在天边,如你不曾与顾雍交手。”
灵和王自知打架一事,他不是顾雍的对手,故而没将自己与顾雍做之比较。
但镇安王与顾雍交手,还是值得一观的,也不知有生之年,能否目睹。
“我走了,我在后方压阵。”灵和王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大军继续北上,镇安王的神情一如既往的轻松。
他心里是期待与慕淳交手的,很久了,他都不曾与强者生死搏杀过,既有个人之血勇,两族恰好敌对,这感觉很好,人生没有多少次这般机会。
……
……
翌日,上午。
铁河波涛滚滚,浪潮无边,好似激荡无穷岁月。
千秋之桥横亘,架在铁河之上,若天地间的一线光明。
桥上,一人龙行虎步,往北而行,一人豪迈不羁向南而来。
两人相隔彼此一丈之遥时停了下来。
慕淳漫不经心的看向灵族这位相貌雄奇的王爷,深紫色的双眸,令人眼前一亮。
“我是慕淳,是你的对手,这一次你若是赢了,灵族会在至少会换来一年和平岁月,这一年,是纯粹的。”慕淳微微笑道。
铁河之畔,两军整齐列阵,蓄势待发。
镇安王看向慕淳手里的那柄长枪,想起了早些年关于魔界兵器谱的一则传说,据闻,有一并长枪,号称吞灵,乃魔界百兵之首,却因为一些缘故,那柄长枪始终都不曾出现,便是那位魔族武王,也没有掌握吞灵。
原来是在慕淳的手里。
镇安王从容一笑道:“但愿,你是一个值得一战的对手。”
言罢,大河之上轰然一声,激荡出滔天狂澜。
两位无极强者,一念之间,前往天空战场。
千秋之桥以北,黄业拔出腰间长剑,一脸平静喊道:“将士们,冲锋!”
一声令下,世界骤然喧嚣了起来。
轰隆隆……
魔族骑军,驾驭嗜血巨狼奔腾向南,巨狼沉重的呼吸声与奔腾声混合在一起,似狂风暴雷,若火山喷发,自北方携带海量威压而来。
千秋之桥以南,镇南王麾下第一猛将古北,率领精锐骑军向北而去。
而齐瀚所率领的飞龙骑军,则紧随其后。
两族交战,需得有主次之别,第一次主动迎击魔族铁骑的,自然不会是齐瀚,而是灵族本土将军。
顷刻之间,双方纠缠在一起。
古北,凌霄后期强者,真元磅礴精深,得镇安王亲自传道受业,手握一杆月牙大戟,体内真元沸腾,湛蓝色的眸子骤然一片血色的符文燃烧,若沸腾的岩浆,双手握住月牙大戟,愤然一击劈砍向了迎面而来的黄业。
古北大喝道:“老匹夫,年事已高,岂敢来这般战场?”
黄业眼神从容不迫,只是单臂握住手中佩剑,极其从容的架起长剑格挡,任由古北这势大力沉的一击落下。
铿锵!
刹那之间,炸裂无数电光火石,黄业握剑的手无丝毫颤抖。
反倒是古北,胸膛起伏不定,交手的刹那间,一股反噬之力传递到了古北体内,使得镇安王麾下的第一大将当即气血紊乱。
千秋之桥摇摇晃晃,半空中电闪雷鸣,无穷真元气息肆虐开来,好似要割裂此间山河。
此次交战,双方皆是精锐尽出,正面撄锋,无丝毫保留。
一击过后,古北趁势腾空而起,换取喘息的片刻,黄业亦是御空而行,单手握剑,直指古北咽喉之地,继而一念势动,光速而灿烂的一剑轰然而至,使得刚刚调整过来的古北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这位对手年事已高,体内真元竟是如此深不可测。
古北连忙双手握住月牙大戟,正面格挡,这般距离,他只能格挡,无丝毫出手的空间。
铮铮铮!
剑鸣炸裂,剑气激荡方圆数百里,凌霄强者交手,使得铁河之水冲天而上,形成遮天蔽日的天河瀑布,继而洒落无穷华丽光雨。
噗嗤!
正面格挡黄业一剑,古北顿时体内真元散乱,无数绵密而又杀力磅礴的剑意涌入古北的体内,一时神魂摇晃,嘴里喷涌出大口血水。
古北万万没想到,身为铁莽之城,镇安王之下的第一猛将,首次与魔族大将交手,竟然落得了这般惨淡结局。
就当黄业打算一剑将古北拦腰斩断之际,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下方战场上,那位人族大将齐瀚,挥舞手中战矛,将一位身着青金铠甲的魔族大将逼迫的连连后退,其麾下的飞龙骑军极其熟练的组合列阵,虽只有两千之众,却是接二连三破开了魔族狼骑的阵脚,所到之处,卷起大片血水,此时此刻,铁河之中,已有大量嗜血巨狼的尸体随着滔滔水浪,飘荡向了未知的远方。
身着青金甲胄的魔族大将,名曰长丰,凌霄后期,真元磅礴若海,亦是黄业的关门弟子,论起辈分,更是魔族武王与慕淳的小师弟。
眼前虽还稚嫩,可在魔君陛下的心中,长丰是一尊耀眼的明日之子。
往后,或有可能成为魔界一尊异姓王。
仓促之间,黄业心中简短推演计算了一瞬,当下他若是一剑斩断眼前人,而长丰,也必会被那人族猛将逼迫出破绽,从而一矛贯穿。
这可是自己的关门弟子啊。
容不得黄业再三考虑,他迅速放弃了眼前到手的军功,一步瞬移,凌空杀至齐瀚近前。
毫无预兆的一剑,使得齐瀚这位身经百战的老手,也是心头一震,连忙侧身规避,喷涌的剑气,直接将远方的一座山峰轰然崩碎成为了海量烟尘,杀力之强,触目惊心。
“师尊,对不起!”后方的长丰见状一脸惭愧道。
长丰很清楚,此次救援,师尊放弃了一桩沉甸甸的武勋。
古北一旦战死,对于整个灵族大军的士气而言,必是沉重打击。
黄业没有说话,而是极其谨慎的看向齐瀚。
齐瀚眼神凶狂,滔天怒气若火山喷发,冲击云霄,其周身风雷环绕,血气涌动,透出剧烈的轰鸣之音,其气势,若一尊发狂的魔神!
第六百七十二章 染红江色
“魔族大将,很了不起吗?”齐瀚怒吼道。
黄业眼神坚决如铁,这一次,黄业换成了双手握剑,脚下泛起灿烂金光,一瞬之间,一剑凌空压制而来。
齐瀚悍然挥舞手中战矛,迎击而去。
当!
两尊兵器激荡在一起,炸裂出一道滔天的真元气浪。
黄业手心微微颤抖,对方体内真元,犹如永恒燃烧的烈火,大有势不可挡之姿,自己的得意门生长丰不是此人对手,也在情理之中。
齐瀚亦是微微后撤了一步,右臂剧烈颤抖,却一脸豪迈的看着黄业笑道:“老将军距离无极,也不过一步之遥,恰好,我亦是如此,今日,便是你我叩生死关的大日子。”
黄业没有理会,再度凝聚剑气。
铮铮铮……
长空震荡不安,虚空接二连三的崩碎。
齐瀚深知,这位魔族老将,乃是无极之下,无对手的凌霄强者。
可这,也是他的机会。
身为军人,他很清楚,上一次塞北城之战,灵族大军同样是伤亡惨重,镇安王虽说没有出手,可人皇到来的前一刻,镇安王心中已有战死沙场之志。
况且,上古时期,灵族与人族之间,有诸多恩怨仇恨。
而今,人族与灵族虽说展开交通而来,可是,两族心中,依旧存在着巨大的裂痕。
齐瀚想要在这里,凭借自己的微薄之力,将这道裂痕填补一二,能填补多少,便是多少,此心纯粹而光明。
须臾,黄业再度一剑袭来。
齐瀚亦是双脚蹬地,一矛刺向了黄业。
两股截然不同的杀气彻底释放开来,整座千秋之桥摇摇晃晃,以至于奔流不息的铁河断流。
远处,古北终于缓过劲来,刚欲打算去支援齐瀚,又有一位魔族大将从天而降,手握长枪,刺向他的咽喉之地。
来者,同样是凌霄后期。
长枪至,杀意烈烈,迫使古北侧身规避,继而迅速出击,手中月牙大戟劈砍向对手头顶,这位魔族大将双手架起长枪正面格挡。
嘭!
一声巨响过后,铁河两畔,方圆百里大地,骤然沉沦三丈有余。
“不错,有两下子。”古北狞笑道。
这位魔族将军亦是战意昂扬,两人深知,都很难在短时间内拿下对手,故而两人颇有默契的展开了捉对厮杀。
千秋之桥上,血气滔天。
卫墨,颜澈两人率领两路精锐骑军,来回冲击魔族狼骑的阵型,只是做简短冲锋,并未与狼骑之上的将士展开搏杀。
虽说看似雷声大雨点小,可颜澈与卫墨两人配合默契,速度灵动如风,迫使魔族狼骑不得不分心一二。
轰!
一道长达千里之遥的剑气割裂长空,露出灿烂星河。
黄丰与齐瀚二人,亦是开辟出了一方天空战场。
两人每一次出手,都不留余力,棋逢对手便是如此,无丝毫可以投机取巧的空间,每一击,都需实心用事,一旦有所留手,必会招架不住对手的猛攻,从而露出破绽。
黄业一旦露出破绽,齐瀚有七成把握将其诛杀。
齐瀚露出破绽,黄业大致有八成乃至于接近九成的把握将齐瀚诛杀。
吼!
嗜血巨狼仰天长啸,音波覆盖整个战场!
飞龙骑军的龙鳞马,亦是嘶烈龙吟,压制山河。
双方已彻底杀红了眼,铁河之浪潮,已涌上了浓郁的血色。
战场后方,山崖之下。
宇文君站在镇安王的战车之上,战车之后,有三百精锐骑军,每一人修为,皆在大黄庭之上,最强者,具有归元修为,此乃镇安王的亲卫。
宇文君龙眸如炬,凝望战场,细看向正在交战的黄业与齐瀚两人。
他有些意外,齐瀚竟然如此勇猛,将对手当做了叩生死关的垫脚石,然而,这块垫脚石有些太高,太硬,太滑。
宇文君观摩的甚是仔细,黄业,真元无穷无尽,虽只差一步便是无极强者,可事实上,黄业依然具备了无极境界才能具备的精妙真元。
不知为何,其人没能顺势进入无极境界,而停留在了凌霄巅峰。
如果他愿意的话,可随时进入无极境界。
难道,是修行的功法,有些难言之隐?
宇文君心里有许多猜测,但无论如何推演计算,他都不知黄业为何没有进入无极境界。
视野中,颜澈和卫墨两人率领骑军,也开始与魔族狼骑进行适当的短兵相接,卫墨的剑术极其潇洒写意,一剑递出,便会卷起大片人头。
然而事有不巧,三位魔族骑士,突然之间,三路夹击,三道凶猛杀意,朝着卫墨劈头盖脸而至,饶是卫墨这等破极强者,也不得已之下,撑起护体罡气,顺带出剑与之周旋。
嘭!
三位魔族骑士杀力极其暴烈,悍然崩碎卫墨的护体罡气,其中一人,直接掷出手中长枪,射向卫墨胸口。
卫墨心里一沉,远处,颜澈看见这一幕,刚打算祭出落日弓救援自己的夫君,然而,两位魔族骑士左右夹击而来,两位骑士,皆在破极境界,出手迅猛如雷,中断了颜澈的意图。
见到这一幕的宇文君,心里不由的紧张了一下。
正当他准备短距离横渡虚空救援之际,只见卫墨转身祭出一击燃剑,将掷出长枪的那位魔族骑士见血封喉,而他自身的肩胛骨,也是被长枪贯穿,溢出大量血水。
终于,卫墨的亲卫们到了,快速冲杀向前,替卫墨杀出了一线生机。
而颜澈那里,遭遇两人缠斗,迟迟无法拉弓,极其被动,眼看就要被一位魔族骑士一枪贯穿之际,远处,一道飞剑暴射而来。
噗!
一位魔族骑士从嗜血巨狼上无声坠落,紧接着,嗜血巨狼亦是轰然倒地。
颜澈没有回头去看,微微感知之下,她就知晓卫墨以自己受重伤为代价,争取了两次祭出杀招的机会。
终于,颜澈有机会拉弓!
轰!
数十道暴烈箭矢向北而去。
噗噗噗……
眼前十丈以内,刹那间喷涌出巨量血水。
宇文君见此一幕,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却又忧心忡忡的看向了天空战场。
第六百七十三章 盛放的血勇
无极强者交手,符文炸裂,激荡万重浪,似正在开天辟地。
镇安王长发狂舞,上身衣裳炸裂,露出雄势磅礴的肌肉,手握一杆冲天槊,弥漫出万钧威压,深紫色的眸子,在此刻,彻底化作血红。
呼呼呼……
镇安王粗重的呼吸声,似一道道霹雳雷霆,徘徊在天空战场内。
“痛快,很久都不曾这么打过架了!”镇安王大呼道!
慕淳手握吞灵长枪,同样热血沸腾道:“因为是国战,所以要竭尽全力。”
话音落下之后,慕淳再度发起猛攻,枪势如龙,奔雷浩荡,看似是在猛攻镇安王,事实上,其枪法忽强忽弱,忽明忽暗,忽吞忽吐,无丝毫规律可把握,招无定式,饶是镇安王这等身经百战的老手,也感到颇为棘手,只能顺势而为,进行格挡,暂时无丝毫出手的余地。
“你的兵器不错,我本以为,我的兵器,会占据优势。”慕淳一脸称赞道。
铿锵……
吞灵长枪与冲天槊不停碰撞摩擦,卷起大片灿烂符文,隐约之间,符文化作晦涩难懂的经文,经文一闪而逝,昙花一现。
两人交手之间,所产生的灵性,竟然已形成一部强大而神秘的修行功法。
慕淳枪势连绵不绝,犹如滔滔江水奔流入海,强大如镇安王,也只能以格挡为主,护住自己的要害之地。
这些年来,慕淳一直都在魔族禁地苦修,虽说很少生死搏杀,然而,他却有一个绝无仅有的陪练,那便是魔君。
故而,便是面对镇安王这等身经百战的老手,慕淳依旧可以从容面对。
许多修行者,所修行的功法深奥,招式精妙,然而自身却沉浸在了修行之中,鲜少实战,因此导致,一旦遇到强敌,自身还未施展开来,便被对手收割项上人头。
可魔君是何许人也,岂能让慕淳的修为留下这般粗浅的瑕疵。
忽然间,慕淳一枪刺向镇安王下三路,这一枪杀力绝伦,迫使镇安王连连后退,慕淳顺势腾空发力,一步跨出,单手聚气成刃,刺向镇安王心脉要地。
镇安王心里一沉,再度侧身。
起初两人交手,互有攻杀,正面撄锋时,镇安王隐约占据上风,可随着交手时间渐长,慕淳已大致看穿了镇安王惯用的招式,以及对真元气息的运用,其细致入微的观察,令镇安王自愧不如。
这么打下去,镇安王深知自己极有可能会战死在这里。
看似镇安王实战经验在慕淳之上,实则不然。
慕淳一招落空之中,脚踢长枪,枪势迸发,若离弦之箭,轰射向镇安王咽喉之地。
慕淳的招式很巧,然杀力势大力沉,轻盈之中,蕴含万钧之力。
镇安王心中简短衡量了一瞬,这一次,他没有选择格挡,亦或是避让。
双手握住冲天槊,势大力沉挥舞而出。
轰隆隆……
方圆千里,虚空轰然崩碎。
威势之强,使得慕淳这一击的轨道发生了偏移,长枪顺着镇安王的肩膀擦过,卷起大片血水,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慕淳连忙移形换位,避开镇安王的杀招。
镇安王终于主动出击了一次,又怎会错过这般机会。
体内真元沸腾,血气若狂暴的汪洋释放开来,镇安王一步跨出,便杀到了慕淳近前,然慕淳对此却是早有预判,双手架起吞灵长枪,只见镇安王一击劈头盖脸锤下。
轰!
一声巨响过后,狂暴的真元气浪横荡万里之遥,灵族边境之地,骤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天象大变!
雷霆一击过后,慕淳脸色剧变,悍然发力,将镇安王的攻势推拨开来。
低头一看,自己虎口溢血,手背更是露出森森白骨。
“好大的力气啊!”慕淳惊叹道。
镇安王大呼道:“血战才刚刚开始!”
两人同时猛攻向对方,这一次,镇安王面对慕淳精妙高深的枪法,再也不规避,完全是抱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心态。
慕淳看着镇安王肩膀的血槽,亦是判断出了这位对手的意图。
“亡命之徒,可不符合王者的身份!”慕淳开口嘲讽道。
镇安王大笑道:“生死搏杀,哪来那么多的讲究!”
噗!
话音落下之后,慕淳便抓住一个破绽,一枪贯穿了镇安王的右臂,喷涌出大片紫红色的血水。
同样,镇安王强忍住剧痛,单手握住冲天槊,横扫而去,轰然一声落在了慕淳的胸膛上。
翻江倒海的磅礴杀力落在胸口的刹那,慕淳这位不可一世的王者,亦是喷涌出大口血水,体内真元紊乱,连忙后撤,与镇安王保持距离。
论技巧,慕淳占据上风,论真元之雄厚,两人旗鼓相当。
可偏偏,自己的对手杀红了眼,完全不顾后果。
慕淳始终记得魔君的教诲,任何时刻,都要保持冷静,丧失理智,只会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心中简短推演计算了一番,自己今日是有机会在这里破碎灵族军方的半壁江山,可自己也会元气大伤,甚至往后再也无法挥舞手中的吞灵长枪。
当即,慕淳改变战术,与镇安王展开了游斗,尽可能不让镇安王近身,且小心翼翼的控制镇安王的攻势,纵然镇安王一击可破碎天地,却始终无法命中对手。
且镇安王的右臂遭受重创,哪怕一鼓作气,怀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态,也早晚都会耗尽气血而亡。
当然,这对于慕淳而言是最乐观的局面。
不排除镇安王还留有后手,慕淳心中已经决定,游斗消耗镇安王的气血与真元,若有机会,便将其一击毙命。
若无机会,自己无非就是打了一场不算漂亮的胜仗而已。
镇安王也是看穿了慕淳的意图,咧嘴一笑道:“怎么,你不是魔君的胞弟吗?现在怂了?这可是对不起魔族大军南下的势头啊!”
慕淳没有理会,仍旧在小心避让镇安王的攻势,且冷不丁祭出一击,扰乱镇安王的视野与判断。
这么打下去,优势在慕淳这里。
山脚下,宇文君依旧站在战车之上,龙眸如炬,环顾整个战场,卫墨与颜澈虽说配合默契,可魔族精锐狼骑,亦是配合默契,两军对垒,谁也无法占据明显优势。
而齐瀚与黄业两人,依旧在半空生死搏杀,齐瀚纵然攻势如雷,黄业的剑气,也是可破山河万里,双方起鼓相当,谁也无法奈何谁,细看之下,黄业略微占据优势。
而古北与那位魔族大将之间,倒是真正的平分秋色。
“请身怀必死之心,为我护法!”宇文君瞥了眼身后的将士,一脸沉重道!
第六百七十四章 皆在穷途末路
战车周围,三百精锐甲士组合列阵,牢牢护住战车之上的宇文君。
宇文君盘膝而坐,搬动体内精血,双手合十,浑身透出细微的龙吟声,他心里简短推演计算过,地面上的战役,短时间内难以分出胜负,天空战场上的镇安王和慕淳两人,才是重头戏。
那只被洞穿的右臂,将会成为此战最大的转折。
天幕深处。
慕淳依旧小心翼翼的和镇安王保持距离,已无需刻意关注镇安王一直都在流血的右臂,他依然隐约感觉到,镇安王的气势,正在缓缓下降。
久战而不胜,士气衰落是必然。
“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去?”镇安王怒吼。
相貌雄奇的灵族王爷,弥漫出海量真元,凶威不可一世,骤然提速,冲天槊重重砸击向慕淳,慕淳探出长枪,企图干扰镇安王的视野,然这一次,镇安王俨然不顾自己的眼眸,视死如归朝着慕淳攻杀而来。
不计后果,镇安王会失去双眸,可同样,冲天槊之上的绝伦杀力,也会重重落在慕淳的头顶。
无奈之下,慕淳只好光速撤回自己的攻势,运转飘逸身法,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一击。
若是率领千军万马,与镇安王展开正面对决,慕淳无惧,他自认为自己的兵法韬略,排兵布阵不会弱于镇安王,甚至有可能还是当世最强。
可这般纯粹的捉对厮杀,慕淳无法冒险,他需要维持理智,因为镇安王整体实力虽在自己之下,可差距并不大,一旦镇安王杀红了眼,再机缘巧合之下来一出偶得妙手,慕淳同样会翻船。
尽管,慕淳心里是想要和镇安王不计代价的拼杀一场。
忽然间,镇安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臂,依旧在溢血,然而血肉深处的疼痛锐减,甚至,就连自己之前所消耗掉的大量气血,正在隐约恢复中,整体战力正在缓缓上升。
略微感知之下,便察觉到了自己的体内有一股龙游之气。
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地面战场,山脚下,战车之上的宇文君此刻脸色苍白,已消耗掉了大部分气血。
两人境界修为相差太大,倘若是镇安王与宇文君同境,已如今宇文君的修为造诣,也是可以令镇安王断肢重生。
然只是让镇安王恢复一些气血,就已经让宇文君捉襟见肘。
“小家伙,多谢你的心意。”镇安王心里默默念道。
当即,镇安王心生一计。
镇安王的攻势略微缓慢了一瞬,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朝着慕淳猛攻而去,慕淳依旧且战且退,可方才对手的停顿,也是映入了慕淳的眼帘。
慕淳心里窃喜道:“果然,一鼓作气是有风险的。”
这一次,慕淳没有逃避,双手挥舞手中吞灵长枪,横扫而去。
轰!
吞灵长枪与冲天槊激荡的刹那间,炸裂出遮天蔽日真元气浪,方圆数千里,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远方,更是流露出渗人的虚空裂缝。
无极强者交手就是这般,若是在地面之上交手,不知多少人会死在战斗余波中。
正面相持过后,镇安王脚下一晃,下意识倒飞而出。
慕淳见状,极其冷静的观察了一番镇安王,他脸色苍白,血气浮动,看似是生出了败相,可受伤的猛兽,临死之前的反扑,也令人不得不防。
故而,慕淳长枪探出,然杀力不算强烈,却也要让镇安王疲于应付一二,进行试探。
果然,镇安王极其轻松的挡住了这一击,继而快速后撤。
慕淳双眸若电,深深凝望了一眼镇安王,哪怕士气衰落,可整体并未流露出明显破绽,镇安王此刻正在小心翼翼的调整自己的呼吸吐纳。
机会,来了!
慕淳提了一口气,催动体内全部真元,长枪再度刺出,这一次,枪光璀璨夺目,堪比煌煌天日,内蕴浩瀚杀力,只求一击制胜。
若无机会,慕淳绝不会轻易祭出自己的最强一击。
然而,慕淳失算了。
忽然之间,镇安王气息盛放,似苏醒的远古魔神,弥漫出骇然威压,这一次,镇安王依旧是不惜命的战法。
主动迎击向前,将自己的肩胛骨挺向了刺来的吞灵长枪。
噗!
血花绽放,镇安王肩膀当即流露出一个前后透亮的血洞。
慕淳眉头紧皱,这才发觉,镇安王之前受伤的右臂,伤势隐约恢复了三成,然体内的雄浑真元,却燃烧了。
冲天槊横扫而至,如此距离,慕淳避无可避。
嘭!
重重一击,落在了慕淳本就遭受创伤的胸膛上。
当即铠甲崩碎,血水狂飙,流露出森森白骨,更可听见宛若战鼓激荡般的心跳声。
噗!
慕淳嘴里喷涌出大口血水,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镇安王一脸狞笑道:“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魔族冬季漫长,有些难熬。”
慕淳大笑道:“想留下我,恐怕你还不行!”
慕淳心念微动,吞灵长枪弥漫出数十道杀气,渗入镇安王体内,当即镇安王脸色巨变,体内大小筋脉,在这一瞬间,被斩断了数十条。
镇安王强忍住剧痛,向左后方悍然发力,硬生生的挣脱了吞灵长枪的束缚。
然刚欲提一口气再战一场,眼前的慕淳,却已消失不见。
地面战场上,齐瀚仍旧与黄业生死搏杀,齐瀚的躯体上,留下了数十道深可见骨的血槽,黄业的脸上,亦是留下了一道渗人的伤口。
黄业略占上风,却并不轻松。
战场上,双方互有攻杀,彼此都无明显优势亦或是劣势。
忽然间,慕淳从天而降,一道恢弘的音波在战场上扩散开来:“收兵!”
一声令下过后,黄业一剑横扫开来,无穷狂暴剑意欺山压海扩散开来,覆盖眼前战场上,齐瀚手握长矛,愤然一击,也仅仅是破开了大部分剑意,仍旧有少量的剑意,在战场上扩散开来,眼看就要覆灭周围的灵族将士时,镇安王从天而降,一声怒喝,震碎了所有剑意。
魔族狼骑,听到军令之后,连忙果断抽身,往北方而去。
颜澈与卫墨见状,刚欲下令乘胜追击,却听见了镇安王的沉吟:“穷寇莫追。”
风声渐盛,卷起无边血气。
齐瀚眼神里略显迷茫,这一战结束的有些突然。
他看向镇安王那浑身浴血的模样,隐约懂了一些。
两位无极强者交手,皆已到了极限。
颜澈第一时间来到父王身边,刚欲打开空间器皿取出灵丹妙药,却听见镇安王神色复杂道:“速去看看宇文君怎么样了,最好不要让他在我的战车上耗尽气血而亡!”
第六百七十五章 是个意思
战车上,宇文君盘膝而坐,面容枯槁,眼窝深陷,死气沉沉,一位归元境护卫来到宇文君身后,盘膝而坐,双手推出,给宇文君体内注入温润真元。
大量真元入体,确实泥牛入海,不知所踪。
这位护卫的脸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此刻,颜澈郡主来了,打开药瓶,取出一颗约莫指甲盖大小的血红药丸喂入宇文君嘴里,当即,如星星之火般的药效在宇文君体内蔓延开来,宇文君缓缓睁开眼,便看见颜澈一副劫后余生的欣喜表情。
镇安王随之到来,强忍住体内伤势,开口问道:“有事没事?”
宇文君表情晦涩艰难,没有回应。
镇安王勉强一笑道:“看来是有事。”
“不过放心,我们也要回去了,这一次你可好生休养。”
……
三日后。
王府后院内,宇文君脸色苍白,站在池塘旁负手而立,池塘内的鱼儿随意嬉戏,很是欢畅,使得宇文君的内心稍微平复了一些。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卫墨来了,神色有些尴尬。
宇文君撇了眼卫墨,轻声道:“但说无妨。”
卫墨一脸遗憾道:“飞龙骑军,如今只剩下了八百人。”
“余者,全部阵亡,尸体已经给你整顿了起来。”
有些秘密,不可以被别人知晓。
齐瀚心里对宇文君有成见,明魂之山的事情,宇文君也不想要让齐瀚知晓,故而此事,一时间陷入了两难之中。
至少暂时,两人无法开诚布公。
卫墨继续说道:“已秘密整顿出了一部分骨灰盒,一部分尸体,但就是不知,能否骗过齐瀚。”
宇文君道:“齐瀚伤势如何?”
卫墨道:“还在休养,估摸着还需七日左右。”
宇文君道:“那就当下,落实好所有事情,今夜,我便会开启一道虚空门户,冥蛇一族的族长将会到来,不知你的父王,可还有能力,遮蔽这里的气息?”
其余的人倒是无需担心什么,只是那位灵和王就在这附近。
说起来是盟友,可与灵和王之间,还是很难做到坦诚相待。
卫墨道:“也好,齐瀚伤势过重,一时间无法参与袍泽的葬礼,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他以后知晓上错了坟,会不会记恨你?”
宇文君淡淡一笑道:“那是以后的事情了,这一部分人,我会暂时保存好他们的尸体,短时间内,不会复活他们。”
“能让他们复活,就意味着战争进入到了极其艰难的地步。”
这些道理卫墨都懂,可说起来都是盟友,彼此之间有着这么多见不得人的秘密,想来也是有些讽刺。
团结一心,当真就那么难吗?
可转念一想,有些底牌本就不能让自己人知晓内情。
“你且去安顿,我已恢复了五六成。”宇文君道。
卫墨微鞠一躬退了下去。
宇文君深呼吸了一口气,这一战,给予他许多启发,若无自己暗中助力,镇安王将会败北,并非是宇文君自身显得多么重要,令人难受之处在于,这个慕淳比想象之中更强。
五族之中,除却君主,其余无极强者,面对慕淳都无必胜把握。
这是一个极其强大的敌人,顾雍也好,扶摇也罢,亦或是灵族的古澄,他们与慕淳交手,仅限于捉对厮杀,胜负姑且不提,然那古澄,排兵布阵,也是不弱于魔族武王的存在。
如此对比之下,魔族等同于拥有两个武王。
一个武王单独面对神族,另外一个武王,直属魔君陛下。
慕淳犹如一柄悬在灵族山河的利剑,且不知这柄利剑何时会迸发出绝世光辉,但愿镇安王与慕淳一战过后,会有些心得体会,境界修为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然到了无极境界,一些微不足道的提升,都难于上青天。
宇文君心里是沉重的。
如今来看,人族与灵族联盟,无疑是最正确的决策。
看了一会儿池塘里的鱼儿,宇文君便返回住处,躺在了卧榻之上。
入夜。
飞龙骑军营地。
镇安王的军医虽比不得郭氏家族的高人,但在治理内伤一事上,亦有自己独到之处,血战过后,齐瀚负伤严重,在经验老到的军医治疗过后,已勉强可下床行走。
遗憾的是,这一次齐瀚的副将阵亡。
两千人的飞龙骑军,就剩下了八百人,齐瀚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心里难免感到空寂飘零,独自一人在大帐内,喝着颜澈亲自送来的千秋白水。
抿了一口之后,齐瀚自语道:“果然是白水,喝起来索然无味。”
不知是茶水虽然无味,还是他的心里索然无味?
忽然间,大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片刻之间,宇文君便来到了大帐内,见到是宇文君来了,齐瀚的神态有些古怪,迷茫中流露出些许意外与朴素。
至少,不像是在横龙山那里,总是对宇文君没有什么好脸色。
宇文君也察觉出了齐瀚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但这不足以让宇文君对齐瀚推心置腹。
来到桌前,宇文君打开空间器皿,取出了一些烤肉,小菜,以及一壶魔族的半月酒。
齐瀚见状,轻微开口道:“很意外,你会找我喝酒,据我所知,你是一个不喜欢饮酒的人,至少不好这一口。”
宇文君摆好碗筷,打开半月酒,先给齐瀚倒了一盏,从容应道:“的确是没有喝酒的习惯,但偶尔也喝,我只喜欢喝好酒,至于浊酒一杯,以慰风尘,在我这里是不存在的。”
“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的江湖气。”
齐瀚道:“可是许多有故事的能人,起初喝酒的时候,都喝的是很便宜的酒,太贵的酒,一开始是买不起的。”
宇文君笑道:“我能买得起,但不喜欢喝,昔日在白鹿书院寂寂无名时,我也是一个人住了一间不算大的庭院。”
“出门在外,虽说有时候一切从简,但饮食起居一事,我从来都不喜欢潦草。”
齐瀚看向酒壶,忍不住问道:“所以,这是什么酒?看样子我有口福了。”
宇文君道:“魔族的半月酒,虽与魔君饮用的半月酒有所差距,然差距也不算太大。”
齐瀚瞳孔一缩,他当然听说过魔族的半月酒,但这对于齐瀚而言,只是传说罢了,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喝的半月酒,出自于龙族少主之手。
“碰一杯,是个意思,场面话就不多说了,我知道你很难受,我也不知我以后该如何面对岳擘。”宇文君遗憾道。
齐瀚轻微叹息了一声,随即端起琉璃盏轻微与宇文君碰了一下……
第六百七十六章 警告的背后
齐瀚似乎没有多余的话要和宇文君说,可以喝酒,不聊时政。
宇文君轻声道:“抱歉。”
两千之众的飞龙骑军,而今就剩下了八百人,对于齐瀚而言,的确是这样,他也没了自己用起来得心应手的副将。
齐瀚却洒脱一笑道:“军中男儿,战死沙场,便是荣耀,飞龙骑军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不怕死,往后,再扩建就是了。”
“倒是你,运用龙族神通,助镇安王险胜半招,此战,我也看清了魔族大将的实力。”
宇文君心里一沉,生死置之度外,是一件很简单的话语,可能做到的,却寥寥无几,也终于明白,岳擘将飞龙骑军拱手让人怀着怎样的复杂心绪。
“随意喝,今夜半月酒管够。”宇文君道。
齐瀚没有询问宇文君是从何处得来的半月酒,更不在意宇文君去过魔界哪些地方,只要是一起参战过,纵然立场有所隔阂,可细算起来,都是袍泽。
……
……
魔界,都城,永恒殿宇内。
魔君端坐,身前是一座雪白如玉的案台,慕淳跪坐在蒲团上,低着头,一语不发。
初战告捷,是魔君心里所想到的,慕淳也觉得初战告捷是理所应当的。
然,并未初战告捷。
平分秋色这般结果,对于在魔族禁地修行多年的慕淳而言,是很难接受的。
魔君眸光柔和中,弥漫出一股深幽之气,淡淡开口道:“也不算败,可活着回来,便是最好的结果。”
因为镇安王,从来都不是无名之辈。
那是灵族军方,最为粗壮的一条大腿。
此战,也让灵族天下,知晓了魔界有一位大帅,名曰慕淳,不弱于魔族武王。
慕淳声音低声道:“是我失算了,惭愧。”
魔君的声音很温和,也许是因为跪在自己眼前的人是自己的胞弟,也许是看透一切之后的平和,总之,耐人寻味,因为着实令人感觉不到任何情绪。
似与道相追,又好似天人合一,身怀万端。
“下去吧,往后灵族,都会成为你的战场,用你的性命与荣耀担保,不要让战火焚烧到了魔界境内。”魔君道。
没有惩罚,没有赏赐。
慕淳起身,背影略显倔强的离开了这座殿宇。
……
五日后,镇安王府内,酒气飘香,略显沉闷。
中庭内,宇文君和镇安王两人对饮。
“我本来以为,我会折戟沉沙,但没有想到,在你的帮助之下,略占优势,也从未想过,你会在这一次的战役中起到这么关键的作用。”镇安王举杯自嘲一笑道。
宇文君微微皱眉,他没有举杯,而是拿起了一颗葡萄喂入嘴里,轻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有了一个对手,可喜可贺,但这个对手,令我们很头疼。”
“往后,灵族北方,重任全都在你一人身上。”
“其实我们也看出来了魔君的意图,让慕淳来一次,就是想要告诉我们,别想着趁着魔族与神族交战之际,趁虚而入。”
“这是一个警告。”
“至于这个警告是有真材实料,还是虚张声势,我们还未判断清楚,我会抽空前往魔界,好生调查一番,如今来看,南望城那里的战役,即将分出胜负。”
“那一战的结果,会影响世间局势。”
“我们仍需厉兵秣马,养精蓄锐,无论你我,都要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
镇安王闻言,正色道:“我打算派出一路精锐,进攻魔界,就在当下,你觉得如何?”
宇文君沉思了一瞬,道:“如此重大的事情,你来询问我,显得有些潦草,我可并不是灵族军方人士。”
镇安王淡淡一笑道:“懂规矩自然是一件好事,可是你我有着共同的敌人,再者,你也是一夕宗的客卿长老,在我这里说话,可随心所欲。”
宇文君道:“可就算是派出了一路兵马,且获得了一些小小胜利,长了一些脸面,那又如何,慕淳不死,灵族北方将永无宁日。”
“以我之间,暂时按兵不动,加强戒备,可派出部分散兵游勇,在千秋之桥周围浪荡,刺探军情。”
“他们只是摆设。”
“便是一不小心战死,也无关轻重。”
“只需要将尸体整理好就行。”
镇安王忽然间心生一计,道:“既然你有能力将战死沙场的人起死回生,为何不展开搏杀式的进攻,扩大战果呢?”
“反正我们死了,还可以复活。”
宇文君道:“所以,冥蛇一族的人不会出现在正面战场,而我更不能有任何闪失,其次,这般惊人的真相一旦暴露开来,我龙族将会陷入众矢之的。”
“而且,我不确定,是否只有我一个人,掌握这般机缘造化。”
“神皇之底蕴,魔君之后手,如今都是雾里看花,局势不算明朗。”
“再者,便是展开搏杀进攻,也不能打着龙族亦或是恒昌宗的旗号。”
镇安王闻言,脸上隐隐约约间有一丝的不耐烦,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果然麻烦,他们五个人,若是聚在一起展开一场生死混战,岂不是可以将所有事情尘埃落定。”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账不是这么算的,打算一统天下的人,不仅仅是他们五个人,斗争便是如此,时时刻刻都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你若是有机会重开盛世,你也会经不住那至高权力的诱惑。”
镇安王没好气道:“你想多了,我可以经得起诱惑,因为便是将至高权力交给我,我也不知该如何去运用。”
“但我相信你是可以运用那至高权力的。”
宇文君举杯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你抬举我了。”
“待会儿我就返回恒昌宗,人族内部,还有一些内政需要好好经营。”
“不过我会先去魔界,若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知你的。”
“现如今,灵和王与我都会成为你的情报源。”
“但也许,那位王爷所能得到的情报,远远大于我。”
镇安王道:“我更在意你的情报,尽管不愿意承认,可当下是我和他一起面对慕淳这位强敌,只有你,能有机会使出盘外招神仙手。”
“但我们也不会过于指望你,毕竟你也有许多的难言之隐。”
宇文君放下酒杯,道:“走一步是一步,我先走一步。”
镇安王无奈一笑道:“竟还有些押韵。”
宇文君一步横渡许可离开了此地。
镇安王抬头看向天空,他可不相信,灵族北方会有一年的和平岁月,估摸着最多三月。
第六百七十七章 心安于旧地
恒昌宗。
归来后,宇文君依然略感身体不适,武宓端来一杯热茶,关切道:“这一战,你伤及到了元气?”
宇文君嗯了一声,道:“还得休养一段时日。”
“北方情况如何?”
说起来,宇文君离开的日子并不算长,可战争就是如此,总会让人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武宓徐徐说道:“一切入场,偶有乱象,关于韩氏家族的那一条运河,韩氏家族的老人当街撞死在了城墙上,引发了一些流言蜚语。”
“不过在孟怀与秦云联手之下,平息舆论,也杀了一些人。”
“而我们,也死了一些人,整体而言,我们占据上风。”
世家门客,总会有人铤而走险,为了争一口气,或者为了出一口气,杀掉恒昌宗的门人。
若是从头到尾,都任由孟怀和秦云掌握主权,那就不是世家了。
宇文君道:“杀人者谁?”
武宓道:“伏城!”
宇文君眉头微皱,却又很快舒展开来,北王不容易,为了凝聚人心,把控大局,不得已之下,杀人为世家出头。
“无论杀的是谁,均厚葬。”宇文君道。
武宓道:“抚恤金很丰厚,后事已处理好。”
“但关于那条运河,柏小卫已彻底掌握主权,随着云汉杨氏与韩氏家族的相继低头,接下来的事情容易了许多,余下的世家大族,也是敢怒不敢言。”
“但有一部分世家,受到了柏小卫的青睐,在一些工程上,主动让利。”
“虽说暂时没有乙等世家晋升为甲等世家,但会在某个关键时刻,柏小卫必会让乙等豪门晋升为甲等世家,用来平息议论,就是不知,这个关键时刻何时才会到来。”
大体上,一切如常,偶有波折,也在情理之中。
宇文君道:“秋水郡修建恒昌书院一事,进展如何?”
武宓道:“井寒清那里正在统筹具体,最快也得夏季开工,晚一点的话,兴许到了秋季。”
“钱财一事,谢一鸣有所助力,国库那里,也略有助力。”
“具体工程大小事宜,则由我们自行定夺。”
宇文君狐疑道:“人皇陛下,如此大方?”
武宓道:“你可是灵族的大红人,区区秋水郡的一座恒昌书院,便可得了你的人心,这对于人皇陛下而言,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再者,国库虽说有贡献,可是力度不算太大。”
“一切,还得依靠我们自己。”
“近些日子,你的风评口碑,以及恒昌宗的风评口碑,在北方青云直上,部分乡绅土豪,也愿意与我们接壤。”
“但都被井寒清冷静的婉拒了。”
“谁也不知,这些乡绅土豪安的什么心。”
井寒清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宇文君很放心。
本想着去皇都居住一段时日,可千灵公主的心意,让宇文君感到有一丝丝的难为情。
也许是粗浅的美人计,也许是真心实意,也许是二者皆有。
这种事,饶是宇文君也一事很难判断出具体意图。
毕竟,千灵是在明日之宴结束之后,才表达了对宇文君的心意,这个时机抓的很不错,可就是有些敏感。
武宓这才问道:“魔族那位大帅实力很强?”
宇文君道:“不弱于魔族武王,甚至,强过魔族武王,是魔君的胞弟,近些日子,才从魔族禁地出关,第一战,面对的就是镇安王。”
“我也是暗中运转太龙经里的疗伤圣法,协助镇南王缓和伤势,才让镇安王与慕淳斗了一个平分秋色。”
“此战,不胜不负,对于双方而言,心里都不舒服。”
“但愿镇安王此战过后,可偶有感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武宓眉头紧皱道:“若是镇安王无法更进一步呢?”
宇文君长呼了一口气,沉声道:“那么,灵族北方的第一道防线,早晚都会攻破,镇安王早晚都会战死沙场。”
武宓心里咯噔了一下,自大争以来,这是让武宓感到最有压迫感的一次。
“明日我得去一次皇都,拜访岳擘。”宇文君道。
飞龙骑军而今就剩下了八百人,岳擘心里滴血,若宇文君是岳擘本尊,也会心里滴血,于情于理,宇文君都得登门拜访,赔个不是。
武宓道:“准备什么礼物?”
宇文君道:“茶叶,酒水就用半月酒,东西不能太普遍,但量也不能太大,岳擘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
武宓道:“也是。”
……
一夜过后,晨风中蕴含暖意,春风便是如此。
和平岁月里的春风,总能让人看到希望,而今这个时代的春风,总会让人感到不安。
恒昌殿外,宇文君来回踱步,心中举棋不定,起源晶片一事,暂时没有宇文君的可趁之机,妖域局势复杂,神族与魔族的大战还未落下帷幕,灵族北方,也不安宁。
人族倒是暂时内政稳定,处理内政,必会在有些节骨眼上伤筋动骨。
以往,宇文君可以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默默把控大局,现如今,是大局在把控着宇文君,这种无力感,令宇文君意识到,自己的少年时代,彻底结束了。
武宓带着礼盒来了,言道:“其实第一次我前往岳擘府邸,是空着手去的。”
宇文君淡淡一笑道:“无妨,只要你不是空着手回来的就好。”
“哪能想到,你的临时起意,给岳擘的心灵造成了深深地伤害。”
宇文君接过礼盒之后,便横渡虚空离开了。
皇都,白鹿书院,顾雍的院落里。
回到这里,宇文君感到了一丝丝的心安,送礼一事,自然得是在晚上,他很久没有来过这里,想来看看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黑狮子的狗舍上,依旧挂着张本初赠与自己的横幅,只是字迹依旧斑驳,横幅也开始腐朽,狗舍依旧,黑狮子,也很久不能回来居住过了。
屋内,整洁无暇,一尘不染,书院里,有许多学子自发来到这里给顾雍打扫他曾经居住过的院落。
进入屋内,宇文君来到了顾雍曾经打坐的蒲团上安然落座。
他还没吃早饭,也不打算去院长大人那里混饭,因为去那里,自己要洗碗,他很反感灶台上的那些事情。
这会儿,他只是想要安安静静的修炼了一会儿。
良久后,体内龙吟迭起,片刻间,宇文君入定,神游太虚。
院长大人的庄园内。
蒲维清走出房门,来到院落,刚伸了一个懒腰,便看见白鹿山下,顾雍的院落上空飘荡着一股恢弘的龙游之气,细看之下,那股气息,有些暮气,似是沾染了太深的风尘……
第六百七十八章 疲惫的烟火
傍晚。
宇文君清修一整日,眸光清澈,精气神盎然,然伤势并未好转。
无极强者的反噬,岂是能轻易化解的。
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宇文君起身,走出房门一看,才看见是蒲维清提着饭菜来了。
“自己蒸的馒头,还有些小菜,你可以将就一顿。”蒲维清道。
宇文君有些意外,随即微鞠一躬道:“多谢。”
两人来到屋内,蒲维清将热腾腾的馒头和小菜放在桌上,又将一双筷子递给宇文君。
宇文君也并未含糊,一整日没有吃饭,拿起馒头便吭了起来,小菜滋味儿不算可口,但很入心。
蒲维清静静地看着宇文君,一言不发。
他留意到了宇文君体内的伤势,也看出了些许端倪。
蒲维清起身,亲自烧水煮茶,既然是有功之人,便值得蒲维清亲自犒劳。
许久后,宇文君擦了擦嘴,瞥向茶壶,水还未烧烤,一念之间,一道细微的金色光火出现在茶壶下方,片刻间,水开了。
“煮茶是一件需要耐心的事情,无法急功近利,这样煮出来的茶水,不够品高味正,是没有韵味的。”蒲维清徐徐说道。
宇文君却笑道:“形势比人强,我现在想要喝茶,可水还没有开,便只能拔苗助长,其实许多事情都是根据形势来决定的,至于本质是什么,似乎没有多少人在意。”
“除非是有很大的闲情雅致,才可慢慢探寻本质。”
“当然,仅限于俗事。”
蒲维清无奈道:“巧言令色。”
茶香四溢开来,细细感知之下,着实没有多少韵味。
蒲维清小声道:“最近可去过北海?”
宇文君摇了摇头道:“近日诸事繁忙,还未去过北海,再者去了之后,也会让我感到不自在,自从有了小皇月这个师妹之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也幸亏很忙碌,故而没有发生相互指责,互相残杀的事情。”
“其实我也不喜欢和女人计较什么。”
“从头到尾,我也很尊重她的决定,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扶摇这座门庭,若是真的沾染了俗气,因果,那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我也希望,可以看见,她往后的伟大荣光。”
蒲维清微微一笑道:“怎么听着酸溜溜的,这不像是你啊。”
宇文君略有失落的低下头,道:“我已不是少年了,只有少年人,才可以随心所欲的去做自己,而今,魔族多出来了一个慕淳,其实力不在魔族武王之下,一场血战过后,我也遭受重创,镇安王亦是如此。”
“神族与魔族的南望城之战,我也很久不曾关注过了,下月十五,又得去一次魔界。”
“北方以工代赈,恒昌宗也得出力一二。”
“秋水郡还有一座恒昌书院尚未动工。”
“诸事繁忙,真的不是说说而已的。”
蒲维清闻言,一脸柔和道:“也不要太累了。”
宇文君愣了一下,道:“这算是长辈的关怀吗?”
蒲维清淡淡笑道:“算是,我只是觉得,若是太累的话,其实也做不好一些事情,更做不到一些伟大的事情。”
宇文君:“……”
“真的谢谢。”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屋外,夜色从四面八方涌来,皇都也点燃了万家灯火。
“我该去岳擘那里了。”宇文君道。
蒲维清道:“你去吧,明日一早,可以去我那里混饭,这一次,你不用洗碗。”
宇文君一笑置之,老一辈的话,有时候可信度不高。
摆了摆手,便一步横渡虚空,来到了岳擘的将军府外。
两位护卫见状,为之一惊,细看之下,才发觉是宇文君到来,不愧是八顾之首,来无影去无踪。
“劳烦通报一声。”宇文君一脸柔和道。
然无需通报,门户自然开启,宇文君突然到访,府内的岳擘也是早有察觉。
一步跨出,来到了中庭。
岳擘独自一人喝着闷酒,桌子上的下酒菜,也只是花生米和牛肉干,至于酒水,也只是寻常浊酒。
正是上一次齐瀚与他分别时,在那家馆子里的酒水与下酒菜。
齐瀚的确是没有死,岳擘也无需伤心欲绝的怀旧。
只是岳擘心中有不祥预感,齐瀚离开皇都时日不长,飞龙骑军便阵亡了一千二,按照这般进展,飞龙骑军早晚都会全军覆没。
不过岳擘见宇文君来了,还是起身招呼道:“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喝上几杯。”
宇文君微微皱眉,应道:“怎会嫌弃呢。”
落座之后,岳擘将最大的那块牛肉干夹给了宇文君。
“这一次的对手很强吗?”岳擘问道。
齐瀚已经传来一些消息,最主要的消息就是飞龙骑军伤亡巨大。
至于那位魔族主帅的根脚,齐瀚并未说的太清楚,他不在决策层,情报受限,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慕淳是一位从未在过往中出现过的人物。
宇文君脸色黯然道:“很强,镇安王险些败北,人族之中的强者,据我所知,大致也只有顾雍,亦或是扶摇女帝可为之一战。”
“慕淳,魔君胞弟,天赋凛然。”
岳擘闻言,反而潇洒一笑道:“与这样的对手交锋,飞龙骑军还未全员玉碎,已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宇文君道:“形势艰难,你也能笑得出来。”
岳擘道:“天还没有塌下来,我为何又笑不出来呢。”
宇文君道:“灵族北方,头悬利剑已成定局。”
岳擘道:“战争是需要成本的,不可能从头到尾都会有虎狼之师层出不穷。”
“魔族虽然强大,但也得适当的休整,以求国力之转圜。”
“神族亦是如此。”
宇文君微微点头,随后真心实意道:“对不起。”
那可是飞龙骑军啊,乃是人族军方的亲儿子。
岳擘勉为其难的应道:“无需如此,这便是军人,若是舍不得最好的,自然也无法得到最好的。”
强装的开阔潇洒,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道理都懂,可事到临头时,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宇文君打开空间法器,取出了半月酒与灵族的千秋白茶。
“一点心意,于情于理,我都要来一次,请君勿要拒绝。”
第六百七十九章 也无需千百度
岳擘微微点头道:“谢谢,但这些,不足以慰我心忧。”
宇文君道:“若是有条件,可以谈。”
岳擘诚然道:“我不会提条件,因为你已经很好了。”
“我虽是军人,不参与政事,但我依旧是人族的一员,忧国忧民,从未敢忘,遗憾的是,我们立场不同。”
“可若是立场相同,你也在人族军方为将,你我反倒是很难有今日之情分。”
“说到底,都是遗憾。”
宇文君细细品味了一番,苦涩一笑道:“是啊,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岳擘又给宇文君倒了一杯酒,道:“味道不好,但就是这么个滋味。”
真心实意,是不会被嫌弃的,尽管宇文君不喜欢将就。
……
魔界,都城。
下午时分,茶馆里的客人寥寥无几,到了夜间,这座茶馆才会涌来众多客人。
楼下的街道里,倒是车水马龙,似乎慕淳率领狼骑南下,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并未在这都城重地引起较大的舆论。
魔界子民,不似人族百姓,喜欢谈论时政,尤其是都城子民,对于时政,只是偶尔关心一二,这些年来,魔界风调雨顺,阶层和睦,从上到下的位置上,安顿合理,便是偶尔出现了一些糟心事,也只是偶尔。
魔君治下,魔界子民甚是自信,乃至于自负。
茶馆边缘的包厢内,两位貌美女子落座。
一人是龙族玉秀,另一人则是凌玉卿。
在玉溪镇的时候,凌玉卿只是感觉到玉秀是一代高人,修为深不可测,她会给宇文君煮饭,会忙活庄园里的大小琐事。
而今身处异国他乡,凌玉卿才切身实地的感觉到了玉秀身上这股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圣气息,她就在这里的对面,却仿佛隐居于云雾深处,周身散发神圣之光。
“茶水不错,味道浓烈,别有一番风味,只是这魔界的饮食,与人族比较起来,还是少了很多花样。”玉秀点评道。
这是玉秀第一次主动来找凌玉卿,一时间令这位曾经最美的花魁受宠若惊。
凌玉卿不知如何回应,在她的记忆中,眼前人是天马行空无拘无束的,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能触摸到大道真谛。
“这一次只是过来看看你,见你气色温润,内息醇正,我便放心了,也许,你真的很适合谍子的生活。”玉秀温和道。
凌玉卿心里一顿,这大概是玉秀第一次这么夸赞自己。
总觉得,和玉秀之间,不但相隔千山万水,玉秀更是凌驾于云端之上。
“为公子效力,甘之如饴。”凌玉卿应道。
玉秀轻声道:“无需如此紧张,我又不是吃人的魔鬼,见你之前,我简短在魔界之地游荡了一番,其实我很多年前便来过魔界游历,只是找一找当年的感觉。”
凌玉卿心里很清楚,玉秀能亲自来到魔界,就意味着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大事情。
“前辈有何吩咐?”凌玉卿微微硬着头皮问道。
没办法,龙族天生血脉之力强大,便是凌玉卿有机会进化成为一尊九尾天狐,面对纯血龙族,依旧感到莫大压力。
玉秀笑了笑道:“没什么吩咐,只是来看看你,纯属看望。”
“待会儿我就要走了。”
“君儿行事惯用的路数,与我不同,我也无法对你进行吩咐,以免打乱了君儿一些微妙的布局。”
凌玉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里暖意横流,却又感到如履薄冰。
玉秀见状,淡淡说道:“不要经常陷入自我感动中,也许你曾经经历了诸多难堪的往事,但都已经过去了,好好生活,好好去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情,龙族不会亏待你。”
“或有可能,你会成为龙族的侧妃。”
“只是有可能。”
“但你即便无法成为龙族的侧妃,玉溪镇内,也永远都有你的容身之地。”
“做你自己就好。”
凌玉卿陷入了短暂的微茫,不知如何言语。
玉秀见状,首次对凌玉卿流露出怜惜一笑道:“真是一个傻孩子呢。”
“要学会好好爱护自己哦。”
凌玉卿低下头,眼眸里泪水打转,可是当她抬起头时,眼前人已消失不见,不知去向何方,然一些感怀,却在心里犹如湖面的涟漪扩散开来。
也许这就是女人,总会在某些时刻,有一些外人无法理解,男人也无法理解的感怀。
……
山势挺拔险峻,林间空气湿润,前些日子这里下过一场大雪,山顶上的雪还未融化,不过山下的植被已郁郁葱葱,清新可人。
溪流旁,一座精致的三层阁楼矗立。
阁楼呈金红色,与这山野之间的绿色,显得格格不入,阁楼内,虽不算极尽奢华,却也是紫气横涌,家具摆设暗合乾坤大道,一砖一瓦,皆是匠心之所在,居住在这里,会让人感到心静,也会让人感到一丝丝的慵懒,仿佛是满足一切欲望之后淡淡的疲惫。
二楼,一座宽敞的而无任何装饰花纹的黑红色椅子上,这张椅子很大,便是睡两个人,也不会感到拥挤,一位身着墨金色长裙的貌美女子懒散的斜靠在椅子上。
近些日子,她一直都居住在这里。
无人打扰,至于山野之间的天籁之音,在她听来,只是觉得聒噪罢了。
忽然间,慵懒的女子微微睁开眼,她听见了溪流潺潺之音,也听见了细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很轻盈,却又无形之中流淌磅礴道韵。
不知不觉间,玉秀来到了这座阁楼之下。
玉秀凝望了一眼这座阁楼,她本以为,这座阁楼会出现在山顶,甚至会漂浮在山顶之上,与云雾结合在一起。
结果却是在半山腰,甚至在半山腰略微靠下的位置。
也还不错,至少阁楼旁,有一条水流清澈的小溪。
不知何时,那位身着墨金色长裙的女子,站在了二楼的走廊上,她单手负在身后,平静的看向了下方的玉秀。
“是你?”扶摇女帝略显诧异。
诧异中,有一丝丝的倔强与不服气。
她习惯了孤独,也成为了孤独本身,所以,她很讨厌会有人到访,亦或是身边无缘无故的多了一个陪伴。
而景佩瑶勉强算是一个例外,之所以勉强,是因为世间大势有些勉强,故而扶摇也一并跟着勉强了起来。
玉秀见状,眼眉宁静,轻声开口道:“所以,不打算和我聊聊?”
扶摇道:“家常大可不必,那太俗气了。”
“你的气息要比宇文君舒服很多,应该也不会让我感到不顺心。”
第六百八十章 异国他乡的正式会面
玉秀入内,扶摇并未备茶,她已没了喝茶的习惯,更没有朋友。
“我知道你在等一个机会,想来你也有一些情报,不知可否共享。”玉秀婉约开口道。
没有朋友的人,自然也不愿意同别人联手去做一些事情。
且一些伟大的事情,似乎也只有一个人才能做到。
亦或是,一个人去做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无论成功失败与否,那个人都会是伟大的。
扶摇略显慵懒道:“所以这便是你这里的意图?”
玉秀道:“来过你这里之后,我还得去一次顾雍那里。”
一个是龙族王妃的师尊,一个是龙族少主的师尊,于情于理,玉秀都得亲自走动一遭。
扶摇玩味一笑道:“我始终都觉得,烟火气不是一个好东西,会让人变得不干净,大道绝巅的风景,不该是这样。”
玉秀道:“无情道的绝巅,的确是你这样的。”
“可大道三千,乃至于无穷,每一种大道绝巅,都是不同的风景。”
扶摇略微冷笑道:“倒是巧言令色。”
玉秀微笑道:“所以,对于小皇月这样的传承者,你心里其实是满意的,对否?”
小皇月的事情,扶摇自然是知晓的,北海之地,发生些许风吹草动,扶摇都可感觉到。
扶摇不假思索道:“随缘。”
玉秀道:“所以,你真的是快要死了?”
临死之前,若是可以拿下神族大将姬壅,亦或是魔族武王,其功绩都可以万古不朽,也许,扶摇也不要世人亦或是后来者记得她的功绩,她只是想要以自己的方式,去做一些事情,仅此而已。
女人的心里很复杂,复杂到了连另一个女人都无法看穿的地步。
扶摇没有否认,言道:“思来想去,其实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玉秀却道:“可是我需要你的情报。”
扶摇道:“顾雍那里,也会给你想要的情报。”
玉秀道:“但你的情报,或许会与众不同。”
扶摇淡淡笑道:“有何不同,我每一日都在这里修生养性,对于外界的事漠不关心,我也没有情报要给你。”
此地距离南望城不远,这段日子,无论是姬壅,亦或是魔族武王,都很平静,也不知这份平静会持续多久的光阴。
玉秀道:“很遗憾,你不曾去过玉溪镇,我也不曾去过北海找你。”
扶摇道:“世上的遗憾,都只不过是多情所致。”
玉秀微微沉思,轻声笑道:“有些道理,受教了。”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无极强者,早已经习惯了沉默。
玉秀道:“宇文君和景佩瑶之间的情缘,出现了裂痕,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扶摇道:“感情本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都是他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我也着实没有什么要说的,随缘即可。”
“从头到尾,我也并不关心这件事。”
“我唯一关心的是,就是两人往后进入无极境界,放开手脚一战,谁可以更胜一筹,以及,他们两人往后,谁可以登临那万端境界。”
“可惜,我看不到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每一段路都会有终点,有岔路口,可远方的风景,本来就是无穷无尽的。”
玉秀打开空间器皿,留下了一盒龙泉清水,以及一坛半月酒。
“再会。”玉秀道。
似乎已无话可说,但还可以继续聊下去。
可若是继续聊下去,会让扶摇感到厌倦,她习惯了孤独,无论是谁来到访,都会打乱扶摇女帝心里的平静。
那是一份纯粹的平静,无关风月,无关无古往今来,无关千秋功绩。
扶摇瞥了眼桌上的茶叶的美酒,便又返回了那张椅子上,一代风华女帝,似睡非睡,流淌出无穷玄妙道韵,恍惚之间,可看见一片灿烂炽烈的江山锦绣图。
另一座山下。
一座简单的茅草屋,草屋周围依旧有一条溪流。
出门在外寻找落脚点,必然会选择靠近水源的地方。
有些人是不得已要吃水用水,有些人,只是想要听听溪水潺潺的声音,听水音,亦是一种修行。
烟囱里炊烟升起。
玉秀来的还算是时候,顾雍一个人在灶台上忙活。
切菜,剁肉,搭配调料,虽说手法不算娴熟,可心里的斗志昂扬,因为自己的女人怀有身孕,待得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无论是返回混沌空间,亦或是在灵族都城某个地方落脚,顾雍都已经决定,要亲自给家人煮饭吃。
所以,他要趁着孩子还未出生之前,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厨艺变得精湛。
这便是男人心里的小欢喜,但是这样的小欢喜绝对不能被女人发现,因为女人一旦发现男人这样的小欢喜,极有可能会看不起男人,甚至会对男人吆来喝去。
忽然间,顾雍停了下来,屋子里一片寂静。
一念之间,顾雍便来到了草屋之外。
来了一个身着白金长裙的女子,她气质超然在上,眉宇之间,贵气横流。
玉秀道:“我想,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顾雍一时有些迷糊,大概有了家室的男人,面对突然发生的一些事都会变得迷糊。
“所以,你是?”顾雍一脸微茫问道。
对方气息柔和,亦是无极强者,无杀气释放。
想来是自己认识的人,亦或是认识自己的人。
玉秀效仿人族双手作揖,简单行了一礼,道:“我是宇文君的母亲。”
顾雍一时目瞪口呆,整个人陷入了迷惘之中。
须臾,顾雍连忙一脸热情的招呼道:“里面请,里面请。”
比起扶摇,顾雍的人情味堪比决堤的洪流。
“其实我还在厨房里忙活,既然来了,不嫌弃的话就尝尝我的手艺,你先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忙活完了。”顾雍一边给玉秀倒茶,一边说道。
玉秀柔声细语道:“不着急,其实我也经常煮饭,一旦错过了火候,饭菜就会不好吃,做你自己就好。”
顾雍一脸笑呵呵的去了厨房,看样子小家伙的母亲,也是一个很好说话,不拘小节的人。
很快,玉秀便听见了铲子在锅里炒菜的声音,闻到了香味,虽然味道不是很好,但这是顾雍亲自下厨,故而意义是不一样的。
很好奇,宇文君有没有吃过顾雍做的饭菜。
许久后,顾雍一脸乐呵呵的端着饭菜上桌了。
“没想到你我初次见面,会是在这里,感觉倒也不错。”顾雍乐呵一笑道。
言语间,顾雍递给了玉秀筷子,初次相遇,却好似经年。
第六百八十一章 一声先生
“我已去过扶摇那里,你们彼此相距不远,难道不曾会面过?”玉秀轻声道。
顾雍闻得此言,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那种女人,实在是没趣,总是喜欢一条道走到黑,再者,便是会面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大致也不想要看见我,宇文君和景佩瑶在北海有过相互试探的一战,那一战景佩瑶败了,败的毫无争议。”
“她知道这个结果,我若是主动去见她,她还会以为我是在炫耀呢。”
“所以,无法碰面。”
玉秀若有所思,顾雍就健谈多了。
玉秀起身,双手深鞠一躬道:“谢谢。”
玉秀将身子压的很低,这一声谢谢,真心实意。
顾雍见状,咧嘴一笑道:“这是闹得哪一出,我们正在吃饭啊。”
玉秀道:“《混沌古经》本就是无上传承,君儿的造化很深,谢谢您,如此照顾君儿。”
“更是将君儿当做了自己的衣钵传人。”
“这些话,我很早之前,就想对你说了,但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
“若成心来找你说这些话,又显得过于俗气。”
顾雍道:“与龙族之间是一回事,和那孩子是另外一回事,当初我也是觉得那孩子顺眼,怎会想到,那孩子竟然是龙族传人。”
“其实有无我的《混沌古经》传承,龙族依旧会将宇文君培养成一代绝世强者。”
玉秀徐徐说道:“在最初的计划中,从未想过先生会将君儿收为徒弟,我们知晓消息之后,也是感到颇为迷茫,不知如何下手。”
“只能任由你们师徒二人建立羁绊。”
“有时候谋虑是一回事,正在经历的,是另外一回事。”
“一路上,总会有一些风景,一些人,不知不觉间入了心。”
顾雍一脸无所谓的笑道:“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可若是没有宇文君,我也不会死而复生,也不会弥补多年之前的遗憾,细算起来,我和宇文君是一段善缘。”
“再者,师徒之间,不仅仅是功法传承,更是意志的传承,他以他的方式,正在做我当年曾做过的事情,他做的比我更好。”
“与他比较起来,其实我也不过是一介匹夫而已。”
玉秀连忙言道:“先生说笑了,先生大道至简,风骨傲然,君儿心思重,估摸着此生很难再有先生这般潇洒不羁的风骨了。”
顾雍听到这话,哈哈大笑了起来。
“吃菜吃菜。”顾雍道。
玉秀心领神会,开始夹菜,厨艺虽只是寻常,乃至于下品,但很有人情味,疑似,还有一种千帆过尽之后的豪迈之风。
饭后,玉秀主动帮顾雍清理碗筷,顾雍却拦住了玉秀,一脸正色道:“哪有让客人帮工的。”
玉秀温柔一笑道:“可我们是自己人。”
顾雍话锋一转道:“我也只是在培养一些习惯,我很害怕,有人替我处理这些琐碎事宜,到了最后,我独自一人面对这些琐碎事宜时,就再也提不起精神了。”
玉秀闻言,只好作罢。
待得顾雍忙活完灶台上的事情之后,屋内,玉秀已经泡好了茶。
顾雍闻了一口道:“龙泉清水,宇文君时常喝这样的茶叶,但今日的茶韵,和我记忆中的有所不同。”
玉秀轻声解释道:“茶叶还是之前的茶叶,但是煮茶用的水,是我从玉溪镇带来的,所以味道会有所不同,品秩而言,这才是世间最为品高味正的龙泉清水。”
“想要喝到最好的千秋白水,得去灵族境内。”
顾雍对于茶道所知不多,觉得太繁琐,有些文人的酸溜溜,故而不太上心。
“此次来,是打算与你们联手,应对变局。”玉秀正色道。
当顾雍知晓玉秀的身份之后,就大致知晓玉秀的意图了,笑道:“那孩子还真是精锐尽出,让我来到这里伺机行事,扶摇也在附近,如今就连你也被那孩子给派来了。”
玉秀耐心解释道:“非也,是我自己来的,就在近些日子,魔族派出一路狼骑南下,与灵族镇安王交锋,结果是平分秋色。”
“此举,就是为了震慑灵族,勿要轻举妄动。”
“其次,南望城之战,僵持的日子有些长,神族能打得起消耗战,可魔族是无法拖延太长时间,南望城是神族第一道门户。”
“魔君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启这道门户。”
“此战,涉及到了历史走向,故而我来了。”
“我询问过扶摇,可惜扶摇那里,无任何情报可言,只是一门意思,想要拉姬壅亦或是魔族武王下马。”
顾雍闻言,想起了镇安王,狐疑问道:“所以,那一路狼骑的主帅,可与镇安王平分秋色?”
玉秀道:“主帅名曰慕淳,略占上风,据我所知,不弱于魔族武王。”
顾雍狞笑道:“魔族还真是龙精虎猛,人才济济啊。”
在顾雍的印象中,镇安王才是灵族天下的第一道长城,也是最后一道长城。
顾雍道:“武王之子安抚内政,平衡局势,暂时虽未开战,但士气稳健,随时都可以放手一搏,姬壅与武王的斗法,我不曾仔细调查,担心暴露了踪迹。”
“我和扶摇一样,也在守株待兔。”
玉秀道:“遗憾的是,扶摇与我们无法联手,她想要单独做一些事。”
顾雍道:“那个女人很强,不弱于你我。”
“不过,你既然来了,就无须参与战争,藏在暗中,以待时机。”
玉秀疑惑道:“为何,莫非我很弱?”
顾雍尴尬一笑道:“我知晓你很强,可这一次我们的对手也很强,姬壅与那位武王都绝非泛泛之辈。”
“你是我们的后手,若是局势对我们不利,你可以为我们断后,带着我们离开,若是对我们极其不利,无非就是我们战死,但你还可以带着有用的情报离开。”
“行军打仗,不可意气用事,这并非捉对厮杀,很早之前,我们都已发觉,南望城之战,将会改变历史走向。”
“当然了,若是局势对我们很好,你可以在恰当的时候突然出手,锦上添花。”
“计划是如此。”
顾雍心里也觉得,扶摇是一个不一样的女人,她怀有必死之心,可玉秀不同,她的境界修为或有可能更上一层楼,再者,也不忍心让女人上战场。
最主要的是,龙族的底蕴,也不该在这个时期完全暴露出来。
宇文君昔日在北海,率领应龙与赤元,鏖战神族无极强者,虽说军功赫赫,但也太招摇了,毋庸置疑,神皇与魔君,也将早已式微的龙族记在了心里。
玉秀简短思虑了一番,无奈点头道:“也好,一切听先生的。”
顾雍淡淡笑道:“兵法韬略我也不太懂,这一生先生让我觉得有些沉重。”
玉秀温柔一笑道:“先生还是很懂兵法韬略的,只是先生自谦了。”
顾雍尴尬而羞涩的笑了笑,未曾想过宇文君的娘亲,是如此有趣的一个人。
第六百八十二章 尽可能让步调轻盈
皇都。
白鹿书院,顾雍曾居住的庭院里。
清晨时分,雾气涌动,宇文君推开房门,往白鹿山而去,一连在这里居住了三日,修行了三日,依稀找到了些当年在白鹿书院求学的感觉。
少年时登山而上,是想要看得更远,亦或者,可以装作自己看得更远,心中很多豪情壮志,向天而上,尽管那只是一种虚无的感觉,却令人沉醉。
而今再度登山而上,宇文君的心里唯有空荡,平静。
犹记得归海之会前夕,自己登山而上,在半路上遇见了景佩瑶,那时候的景佩瑶很傲慢,当然,她也有着傲慢的本钱。
到了半山腰,宇文君觉得有人看过山上的风景,便觉得自己去了山顶,也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如今再度登山而上,他心里的想法变了,有些风景别人看过,并不等于自己经历过。
山顶,风景依旧。
云雾缭绕,隐约可俯瞰整个皇都。
宇文君负手而立,进皱眉头,喃喃自语道:“是啊,一个人登高望远,与两个人一起居高临下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独一无二,一枝独秀。”
“原来,这才是你心里想要的感觉。”
宇文君自嘲的笑了笑,稚嫩的年纪,自己不懂姑娘家的心,而今没有那么稚嫩,却是将姑娘家的看懂了些。
可过了年纪,看懂了,也便没了当初的那种感觉。
轻微挥手,一缕柔风飘向了院长大人的庄园,宇文君该离开这里了。
心念微动,片刻间天地倒转。
北海。
元帅府内,赤元一个人在这里主持大局,说是主持大局,可事实上边境安稳,神族大军并未南下。
每一日,都在品茶,亦或是独自修行。
到了无极境界之后,想要更进一步无异于难于登天,赤元而今的修炼,更是修身养性,若是没有顿悟,没有偶得妙手,便很难有所突破。
屋内,茶水热气腾腾,一些水果点心。
文案上,一尘不染。
没有折子,一些需要过目的军务,赤元一股脑的交给了陈玄,他自己也是一个甩手掌柜的,陈玄等人之所以服气赤元的安顿,也仅仅是因为赤元是北海明面上的最高战力。
蒲团上,赤元盘膝而坐,真元内敛,无丝毫波澜。
忽然间,虚空涌动,赤元徐徐睁开眼,便看见宇文君坐在了茶桌上,正自顾自的倒茶。
“好突然啊,你的伤势恢复了?”赤元问道。
龙族之间,皆会互相留下一道龙气,便是远隔万里,赤元也知晓宇文君元气大伤的事情。
宇文君道:“苦修了几日,略有好转,还未彻底好转。”
“北海如何?”
赤元缓缓起身,禀告道:“一切如常,神族似乎没有功夫照顾人族北方边境,南望城那里的战役,僵持不下,没有分出胜负之前,我们这里是不会有动静的。”
宇文君道:“也要当心,魔族能有空闲,派出一个慕淳南下,险些对镇安王造成不可逆的重伤,也许神族也可派出一个不弱于你的大将。”
赤元会心一笑道:“这我当然会留心。”
“只是你来了我这里,就不去明月楼吗?”
宇文君停顿了一瞬,妻子应该忙活着指点小皇月修行,自己若是去了,显得有些多余。
再者,如今去了,似乎也无话可说。
既不是冷战,也不是没了感情,总之,就是无话可说。
可能有些关系就是这样,没有结果,便是最后的结果。
宇文君道:“只是特意来交代几句,我该去魔界了,可能会在魔界多居住一段日子。”
赤元眉头一皱道:“那个慕淳,当真有如此之大的力道?”
宇文君点头道:“反正不小,我得留在明魂之山,亲自主持大局,调查情报。”
“而且,我也觉得,我时常不在明魂之山,必然也会发生一些我不会知道,别人也不想要我知道的事情。”
“南望城之战,将会影响历史走向。”
“神族若是胜了,魔族将会龟缩魔界,短时间不会轻举妄动,神族便会有功夫针对妖域山河,亦或是人族北方。”
“魔族若是胜了,神族将会安分守己,而魔君,必会派出两路大军,慕淳南下灵族,魔族武王南下人族。”
“这一战,足够惊心动魄。”
“其实我也希望,南望城之战,最好可以僵持数十年,亦或是僵持岁月之长,足够让我进入无极境界。”
“但这是不可能的。”
赤元忧心忡忡道:“若只是你一个人的话,难免势单力薄,你需要帮手。”
“应龙虽强,可招式招摇,而且容易被针对。”
“人族之中,难道就不会有无极强者,自愿追随你吗?”
宇文君道:“暂时没有,周天海断臂,却也只是无极初期,杀力在同境之中不算拔尖,柏小卫忙活着以工代赈,那位院长大人也需要镇守皇都。”
“岳擘,也得好好养精蓄锐。”
“有应龙在,便足够了,我是去刺探情报的,而非干架的。”
“这里,交给你了。”
赤元心里一沉,这个时期,宇文君独自一人前往魔界,着实太过于危险。
“不然在此之前,去一次明月山?”赤元道。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我不想要去明月山,忽然之间,有些反感那里。”
话已明说,赤元也无法继续劝说。
景佩瑶,是一个完美的龙族王妃,奈何志向不同。
赤元道:“那陈玄那里呢?他心里还是敬重你的。”
宇文君道:“柏小卫正在以工代赈,陈玄身为南人,在这个节骨眼,也难免受到了诸多北方世家的微词冷眼,我就不去打扰陈玄了,他大概也需要清净。”
“至于海岸上,一些世家大族的安插的细作眼线,你当做视而不见即可。”
赤元咧嘴一笑道:“有时候,我真想要杀了那些讨厌人的小东西们。”
宇文君平和道:“冷静,他们的死活无关轻重,如果真的要杀,也得是他们的死亡有所价值的前提下。”
赤元竖起大拇指道:“还是你厉害,吃人不吐骨头。”
宇文君淡淡一笑道:“走了。”
赤元双手结印,为宇文君遮蔽气息。
宇文君笑言道:“不必,我对虚无之力的掌控更上层楼,完全可敛去踪迹。”
赤元脸上略有尴尬,下一刻,宇文君已消失不见。
第六百八十三章 无声而惊心
魔界。
明魂之山内部。
宇文君到来之后,并未召见南卓,霍穆以及安和三人,而是率先来到了明魂之山内部观望气运楼,气运楼光辉熠熠,五彩斑斓,然而势头虽盛,却略显疲态。
像极了恒昌宗当下的处境。
不禁想到,以后若是复活了飞龙骑军阵亡的那些将士,真不知齐瀚会是怎样的神情。
思虑间,盘膝而坐,抱元守一。
入归元之后,宇文君便感觉到自己的境界修为难以寸进,其实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在这样的一个年岁,步入归元境。
至于景佩瑶进入归元境,则是因为她本就是一个偏执的人,甚至有些天生犟种的感觉,修行一事,不可一意孤行,但也不能不一意孤行,其中分寸,景佩瑶掌握的极佳。
而宇文君有所不同,虽说下过一些水磨工夫,但所吃得苦,远不如景佩瑶,通晓诸多学问义理,采其大旨,不求甚解,也算是另辟蹊径,若非本心清澈,敢于叩生死关,宇文君是很难在这般年岁,步入归元境。
到了这一步之后,宇文君回过头一看,以往少吃了一些苦,现如今,底蕴不够用,想要更进一步,只能从现在开始吃苦。
想到这里,宇文君自愧不如女帝传人。
在白鹿书院的那几日修行,并未让宇文君有所感悟,兴许,在这里可以让宇文君有所感悟,这里是明魂之山,属于宇文君的绝对领域。
不求有所进展,只求心境更加高远辽阔。
至于政事,娘亲玉秀也来到了魔界之中,故而宇文君肩膀上的担子轻了一些,故而不急于这一时一刻。
闭目凝神,真元沉浮,弥漫出赫赫龙威。
有些时候,有多余的选择未必是一个好事。
犹如宇文君如今掌握《混沌古经》与《太龙经》两者功法虽不相同,但都世所罕见,无论哪一种修炼至大成,都会早就一代绝世强者。
这便是宇文君的难处,无论是《混沌古经》亦或是《太龙经》宇文君都并未修炼到精髓,顶多就是掌握其形,但并未掌握其神。
倘若与顾雍同境对决,宇文君深知,顾雍随意施展出来的混沌之力,是可碾压自己的。
而《太龙经》宇文君修行时间简短,因有《青龙决》作为基础,故而,多少掌握了一星半点的精髓,但也只是一星半点而已,总之不敢恭维。
两类功法,宇文君其实都有着一定程度的感悟,却因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悟,故而导致宇文君在修行时无法心境九九归一,致使心境略显杂乱。
修行便是如此,唯有心境彻底无暇,才可周天圆满破开桎梏,迈出全新一步。
贪多嚼不烂,发生在了宇文君身上。
虽说也可一心二用,然这需要天赋异禀之人,宇文君略懂一心二用之道,但也只是略懂而已,故而,当下他想要有所寸进,唯有打磨自身根基,怀揣铁棒磨针之心,兴许会在某个不经意间有所顿悟。
而至于景佩瑶,掌握了院长大人的长生三剑,以及女帝传承,可景佩瑶自幼修行剑道,剑心纯粹,本身悟性极高,故而已掌握长生三剑精髓,只是自身功力不足,难以发挥出真正的威能,而女帝传承,景佩瑶还在苦心修炼,以那姑娘的偏执,早晚都会掌握精妙之处。
对比之下,宇文君政务繁忙,修行功夫杂乱。
细想起来,魔界当真是宇文君的风水宝地,在魔君眼皮子底下,与那条太古幼龙相遇,获得虚无之力与雷霆之力,若无这般传承,同境一战,他断然不会是景佩瑶的对手。
侥幸是一时,而非一世。
不知不觉间,半日光阴已过。
宇文君徐徐睁开眼,眸子里金光熠熠,他锋芒内敛,并未让眼眸中的两道金光迸射而出。
在这里,他可以感知到一切。
回忆当初,自己若非那块起源晶片的缘故,他必会死在大山之心的算计之下。
想到这里,一时突发奇想,宇文君打开无疆手串,取出了起源晶片。
刹那间,周围无穷无尽的天地元气涌动,宇文君微微动念,使得明魂之山内部重归平静,以免此地能量暴动,引发外界的不安。
然而下一刻,宇文君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一时间,明魂之山大小之地的气息,尽入宇文君的感知之中。
除却南卓,霍穆,安和三位归元巅峰魂术修行者外,他还感觉到了一道凌霄境界的魂术修行者,就在明魂之山的范围内。
这简直匪夷所思。
按照过往的金科玉律,魂术修行者只能修炼至归元巅峰,无望凌霄。
南卓,霍穆,安和三人因受到宇文君的龙气赠予,以及明魂之山的气运加持,或有可能步入凌霄,但也只是可能而已。
没想到,现如今,山内已有凌霄魂术者。
这超乎了宇文君的认知和预判,一时间,宇文君想到了许多可能。
他下意识的运转体内真元,扩散虚无之力,欲打算将明魂之山方圆千里之地,大小景物进行内观,倒要看看那个人是谁。
可很快,宇文君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在明魂之山内,宇文君虽说是一尊绝对王者,可凌霄魂术者的修为身后,手段诡异莫测,极有可能会察觉到宇文君的窥探。
宇文君小心翼翼的收回起源晶片,深呼吸了一口气。
自语道:“既然是凌霄魂术者,必然在此地蛰伏已久,南卓等人有我设下的血之契约,必不会心生反叛。”
“唯一的可能,那人也被我设下了血之契约,其背后的主子神通广大,又替他解开了我的契约。”
“能驾驭凌霄魂术者,唯有魔族皇室,也许,魔族皇室豢养了不止一个凌霄魂术者。”
很早之前,宇文君便怀疑过明魂之山或有内奸。
今日这个发现,让宇文君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这也意味着,宇文君在明魂之山所下达的命令,早已被有心人知晓。
得亏啊,没让暗龙与明魂之山合为一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简短沉思过后,宇文君一步横渡虚空,来到了清冥大渎之畔。
站在一座孤寂的小岛上,微微流淌出气息,片刻间,南卓,霍穆,安和三人便来了。
毕恭毕敬的对宇文君行叩拜大礼,这一次,宇文君装作不在意的看着他们三人行礼,眼神虔诚,心有归处,依旧赤胆忠心。
这样便很好。
“不知殿下到来,未能相迎,还望殿下恕罪。”南卓诚然道。
宇文君轻声应道:“你们无法察觉我的到来,也在情理之中,起来说话。”
南卓,霍穆,安和三人缓缓起身。
宇文君负手而立,开口道:“我也是心血来潮,想要倾听清冥大渎的浪潮之音。”
南卓三人闻言,下意识后撤三步,精心凝神,不敢打扰了宇文君此刻的雅兴。
第六百八十四章 亦是失察之罪
起风了,宇文君长发微乱。
一时没了听潮的雅兴,宇文君转身往大殿方向走去,南卓三人紧随其后。
发觉明魂之山有异常,宇文君面如平湖,此事他断定,南卓三人必然是不知情的。
当务之急,是赶紧将那人揪出来。
大殿内,古意漫漫极尽奢华,宇文君神色慵懒的靠在了王座上。
南卓,霍穆,安和三人心里也在嘀咕,以往主上来了,必会询问一些章程,此次前来,更像是走马观花而来,魂术修行者便是如此,心思甚是细腻。
宇文君微微斟酌道:“有一路魔族大军南下,其主帅为慕淳,你们可曾知晓?”
三人闻言,脸上浮现惶恐之色。
南卓颤颤巍巍道:“殿下,我们正打算禀告此事,慕淳南下归来之后,便韬光养晦,再无消息,魔君陛下对此事,也并未放在心上。”
“问心城内阁那里,对于此事也是不曾言语,那慕淳,只听令于魔君一人。”
“这些年来,慕淳一直都在魔族禁地苦修。”
“那片禁地,号称渊海,入口处就在永恒殿宇内,是一片独立的秘境空间。”
这些,宇文君都已知晓。
心里也有些气不过,自己在魔界布局,竟然比不过灵族那位异瞳王爷的手段。
但这些,也不是南卓他们的错。
手段有限,且内部更有一位深藏不漏的魂术者,情有可原。
可表面上,宇文君还是得苛责一二,言道:“说起来,也是你们疏忽了,慕淳归来之后,你们才得知情报,有些晚了。”
“好在,此战与我们关系并不大。”
“若是大了,你们便是贻误军情。”
南卓,霍穆,安和三人同时匍匐在地,心里直打鼓。
身为魂术修行者,深知人心算计之道,早一点的情报价值连城。
宇文君大袖一挥,一道灿烂圣光在大殿内散开,当即,南卓,霍穆,安和三人顿觉体内真元受到压制,眉心位置剧痛无比。
好似真元随时都要被蒸干。
在明魂之山内,宇文君是唯一的主人,一念之间,便可决定这些人的生杀大权。
宇文君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们一月之内,神魂受到压制之苦。”
三人强忍住眉心的剧痛,齐声应道:“多谢殿下宽容。”
宇文君神色凛然道:“此事,是一个重大失误,尔等魂术修行,是否有所怠慢?”
南卓连忙应道:“我等一直都克己奉公,勤勉自身,不敢有一日松懈。”
霍穆与安和两人,也是连连点头附和。
宇文君道:“魂术修行颇为不易,将明魂之山之内所有的魂术修行法门给我拿过来,我要亲自过目。”
三人闻言,脸上皆是不可思议。
宇文君见状,沉声道:“所以,你们藏私了?”
南卓面色僵硬道:“启禀殿下,我等并未藏私,只是殿下从未修行过魂术,虽说殿下天赋异禀,可魂术修炼需得从小进行,殿下修行多年龙族功法,而今若是冒然修行魂术,极有可能走火入魔,望殿下明鉴。”
对于魂术之道,宇文君知晓一些,南卓此话不假,他若是直接修行魂术,走火入魔而亡的可能性极大。
宇文君淡淡一笑道:“无妨,将魂术修行功法拿过来就是,我若是一不小心魂归九天,明魂之山之主的位置就空了出来,到时候三位可自相残杀一番,争夺山主之位。”
三人闻言,顿时汗流浃背,匍匐在地颤抖不已。
宇文君见状,笑道:“速速拿过来!”
可南卓,霍穆,安和三人,依旧直言道:“殿下三思啊,魂术之法,哪怕只是观想一二,也很有可能令人心志动摇,真元紊乱,迷失于幻境之中。”
“我等,皆是为殿下考虑。”
宇文君心里倒是诧异,不知这三人是出自于忠心,还是害怕宇文君阵亡之后,明魂之山的意志将会吞噬他们。
这很难定夺,可他们说出来的话,的确是一个忠臣应该说出来的话。
宇文君淡淡一笑道:“可若是我对魂术修行始终无见解,何以成为尔等的主上,且这里是明魂之山,又不是别处,便是走火入魔,我也可第一时间扭转乾坤,三位多虑了。”
“莫非,三位真的有所隐瞒?”
此话一出,南卓,霍穆,安和三人恍若醍醐灌顶,骤然开朗,可心里依旧是担心的,因为宇文君完全没有修炼魂术的根骨。
“我们这就去将功法给殿下拿过来。”南卓应道。
宇文君一派随意的将双腿架在了案台上,略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三人离去之后,心里直打鼓,他们知晓,殿下这一次是真的动怒了。
是啊,魔族如此重大的举动,他们事先却一点都不知情,这也是货真价实的失察之罪。
也不知那位神秘的凌霄魂术者,如今藏匿在何处,就在眼皮子底下,任由他窥探这里的一切,却无能为力。
宇文君尽可能保持平静。
他深深地一想到,自己在魔君殿下的心里,已有了一些份量。
也许,从一开始的时候,魔君便知晓自己是宇文君,而不是苍墨。
这一点,细思极恐。
棋力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虚传。
良久后,南卓,霍穆,安和三人抱着古老的卷轴来了。
卷轴流光溢彩,其材质乃是日月精华汇聚而成的通灵玉石所制,可永恒不朽。
大小卷轴,不下于二十部。
放下卷轴后,南卓再度言道:“殿下切记,不可盲目修行,若心中有所顿悟,偶有灵感,也需小心谨慎,不可有丝毫大意。”
宇文君淡淡一笑道:“有心了,我会记住你们的忠告。”
“传令下去,近些日子,不要轻举妄动,所有人尽数蛰伏,与都城那里,断绝任何往来。”
三人重重点头,鞠躬行李后便退下了。
其实宇文君想要询问,桐雾,墨懿他们的一些近况。
尤其是桐雾和墨懿与明魂之山联络时,都联络的是谁。
但宇文君没有问,南卓他们极其敏感,只要这个问题问出来,他们就会怀疑明魂之山内部出现了奸细,可能会打草惊蛇,因为对手是凌霄境界的魂术修行者。
但愿,墨懿和桐雾他们与明魂之山接头时,也仅限于这眼前三人。
至于走漏了多少消息,是一件让宇文君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因为他不知魔君到底安的什么心,一个完美的谍子,需得韬光养晦漫长光阴,只需要在最关键的时刻,送出一条情报,便可定乾坤。
但愿魔君心里是这么想的。
都城的墨懿与桐雾,宇文君暂时是真舍不得放弃。
罢了罢了,先过目一番这魂术修行究竟有何奥妙。
第六百八十五章 循循善诱
也许是一时兴起,宇文君翻阅魂术修行法门时,极其认真,眸子里金光熠熠,心中也在忍不住的推演计算,还好,这里是明魂之山,他不会被某些法决所反噬。
魂术修行,看似繁复,实则主要依靠天赋。
寻常修行,如张本初,也许悟性不算高,但奈何自身运气不错,亦是很能吃苦,故而,一门心思进行苦修,还是可修炼出一些真材实料的,只要心志坚定,加以高人指点,不说走到大道绝巅,可至少也能成为一代强者。
而魂术修行则不一样,悟性差一点,那便是天差地别,甚至悟性不够,就纯粹无法修行。
需得天生根骨悟性通透,才可步入魂术一途,这只是基础。
接着,便需要熬练心神,历经红尘历练,赤子之心仍旧未泯。
多数魂术者,只是天生悟性根骨通透,自身并经历过红尘洗礼,却颇有慧根,深谙他人之人性,见微知着,一叶知秋,故而可站在高屋建瓴的角度上进行情理推算,看似没有经历红尘洗礼,却所用之道,乃是最纯粹的道与法。
此类魂术者,都是权贵的座上宾。
他们不需要经历凡夫俗子的一切,因为他们本身就不是凡夫俗子,因为这个世上多数人都是普通人,多数人都是笨人,而大多数笨人看着都还挺聪明。
而经历过红尘洗礼,赤子之心仍旧未泯灭者,此类魂术修行者前途不可限量,前者只是洞悉他人之人性,而后者,更是能够洞悉自身之人性。
世上许多人,其实都并不了解自己,只是被自己的欲望推着往前走。
犹如孤煜这般,历经风雨,心境始终如稚子观天,此类魂术修行者,一旦机缘到了,便可一日千里,平步青云。
更有第三种类型,便是天生体质特殊,心境澄明,且有赤子之心加持,此类人一旦修行魂术,注定会登临巅峰,但此类人的数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楚玉倒是有这般潜质,但楚玉显然不会走上魂术一途,楚玉只需正常修行,往后的成就便会不可限量。
宇文君一目十行,采其大旨不求甚解,才发觉南卓所说的确是真的,他不适合修行魂术,并非心思不够细腻,只是纯粹的不适合。
却也是让宇文君心生一计,龙族之中,某些后生,倒是挺适合这条路线。
待得将那位神秘的凌霄魂术者揪出来之后,宇文君将会从明魂之山内抽掉出几位老人,前往玉溪镇,教导龙族部分后生修行魂术。
这般培养,短期之内不会有任何效益,长远来看,若干年后,龙族也有属于自己的魂术者,何尝不是一桩美事。
不知不觉间,半个时辰已过。
宇文君从最初的兴致勃勃,也渐渐变得兴趣寡淡,直到他忽然看见卷轴上的一句话“若可夺舍赤子之心,必会突破桎梏。”
这一下,令宇文君骤然抬起了头。
魂术修炼至一定程度,想要更进一步,需要足够的学问义理与赤子之心加持。
孤煜,倒是一个不错的诱饵,不愧是顾雍亲自看上的人。
宇文君闭上眼,大致感受了一番山内的所有人。
孤煜此刻就在一座僻静的山崖下修行,来到这里之后,孤煜修为进展神速,如今已是黄庭后期。
孤煜来到明魂之山,无异于久旱逢甘霖。
随即合上卷轴,心念微动,将南卓,霍穆,安和三人召来。
三人感受到体内龙气涌动,便火速前来。
来到大殿内,见宇文君神色如常,并未被精妙的魂术吞噬心神,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宇文君看向三人,柔和一笑道:“三位所言不虚,我的确不适合修行魂术,之前言语多有自大,见谅。”
南卓三人受宠若惊的跪在地上,安和说道:“多谢殿下体谅。”
宇文君单手托腮,若有所思道:“之前你们三人私自做主,放任一个外人来到明魂之山内修行,以你们三人眼光来看,那个外人是一个可塑之才?”
南卓第一时间想到了孤煜,微微抬起头诚然应道:“那孩子的确是可塑之才,不过当下根基浅薄,我们也是任由那孩子自悟。”
“殿下看过魂术修行法门之后,也当明白,魂术一途,最重要的就是自悟。”
宇文君淡淡一笑道:“无论是魂术,亦或是修炼杀伐之道,顶级真元,自悟都是最重要的。”
南卓略显尴尬道:“殿下言之有理,是我浅薄了。”
“殿下的意思是着重培养一下那个叫做孤煜的外人?”
宇文君摊手道:“我对于魂术,知之不多,你们三人觉得那孤煜是一个可塑之才,为了这个可塑之才,你们甚至敢先斩后奏,就足以证明,孤煜真的是一个可塑之才。”
“心里着实有些想法,想要与你们探讨一番。”
“三位起来说话。”
南卓,霍穆,安和三人缓缓起身,微鞠着身子。
“殿下之意是?”霍穆请示道。
宇文君故作高深莫测之状,一本正经道:“修行一事,重在筑基,遗憾的是,我们相遇太晚,若是在你们境界低微之时,我们相遇,佐以我龙族气运,或有可能,令你们早日抵达凌霄境界。”
“可现如今,你们修炼多年,诸多运转法门以及自身观念,已形成定势,无法在更改。”
“恰好,那孤煜又是一个可塑之才,不如着重培养一番,看能否另辟蹊径,别开生面。”
“这只是我的想法,因为我也担心,万一本质是要培养孤煜,却一不小心闹成了拔苗助长的笑话,也就浪费了一颗好苗子。”
“三位有何高见?”
南卓三人心里也是一阵狐疑,宇文君此话,倒也符合修行之道,情理可通,但这毕竟是第一次。
许多修行中人,或是出于急功近利之心,亦或是想要与众不同,故而尝试开先河,结果都无可避免的走火入魔,亦或是真元反噬而亡。
的确是有一些成功的例子,可成功的例子,也仅仅是因为所开创的先河不够波澜壮阔,并未彻底摆脱原本的框架。
可宇文君是明魂之山的主人,对于明魂法则的理解,绝非南卓三人可比。
殿下在三人心中,始终都是一个稳重而细腻的领袖。
这般先河,看似不妥,实则乱而有序。
宇文君见三人迟迟不语,又说道:“倒也不是与那孤煜无情分,能入我明魂之山,也是缘分使然,只是恰好,他最适合开这个先河。”
“莫非三位,对他另有一番期待?”
南卓连忙应道:“对孤煜只是单纯看好,倒也没什么期待,毕竟修行一事,诸多一鸣惊人之辈,到了后期却寂寂无名,这样的例子太多,我们对孤煜心里有所期待,然更多确实平常之心。”
“殿下所言,的确有几分道理。”
“且我们自身也有殿下的龙气加持,只是孤煜毕竟年轻,受到殿下龙气加持,兴许会一鼓作气冲破诸多关隘,但就害怕他骄傲自满,一不小心走火入魔。”
第六百八十六章 叩见主上
宇文君心里也是怜惜孤煜的,只是没想到,南卓三人,比自己更加怜惜孤煜,他们若是有朝一日,知晓这是顾雍亲自选中的人,不知会流露出哪般神态。
宇文君道:「对于魂术我知之甚少,不过清冥大渎有众多岛屿,我将亲自选择一座岛屿,作为孤煜的修行之所,此事仅我们知晓。」
「成与不成,总得试一试,若是成了的话,明魂之山也算是走出了一位麒麟子,是一桩美事,若失败了,我也会尽可能护住孤煜周全,三位意下如何?」
南卓三人脸色一沉,随即低下头道:「遵命。」
宇文君闭目凝神,内观清冥大渎,上游,波涛汹涌,浪潮无边,一座方圆不足三里之地的岛屿,映入宇文君的眼帘。
岛屿之上,无花草树木,一片暗黑色岩壁,极其坚硬,天地间,游走无穷灵气,朝着那里汇聚而去。
立于风暴中央,却永恒不朽。
虽说是风水宝地,然而声势太大,寻常人在此地修行,必会被影响神志。
但对于孤煜这般心中无杂念的年轻人而言,着实一个不错的选择。
宇文君睁开眼,眸子里浮现出大片金红色的灿烂光辉,光辉之中,演化出那座孤岛的模样。
「就是这里,你们三人带孤煜去就行了,我会在那里留下龙族印记。」宇文君道。
南卓三人见状,便微鞠一躬连忙着手安顿此事。
山崖下,雾气茫茫。
明魂之山内,多数人都知晓孤煜乃可塑之才,故而他所在的修炼之所,乃上佳风水。虽有部分人或有嫉妒之心,可这里乃是明魂之山,便是最不好的地方,放眼外界,都可称之为修炼圣地。
孤煜,也是当初南卓三人先斩后奏,保他入明魂之山内修行,且事后,宇文君也亲自鉴别过孤煜的修行天赋,品德心性,受到宇文君认可。
故而,其余人对孤煜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但也都默认了孤煜在明魂之山内的地位,谁都知道,孤煜是耀眼的明日之子。
孤煜盘膝而坐,凝神收功,待得他睁开眼时,南卓,霍穆,安和三人已站在了自己眼前。
孤煜见状,连忙起身行礼。
南卓见状,笑道:「不错,体内真元凝练,气息上涌,如今在黄庭后期,按照这般进展,往后大有可为。」
霍穆与安和的眼神中,也满是赞赏。
孤煜道:「不知三位师尊到来,孤煜有怠慢之责,心中惭愧不已,还望三位师尊恕罪。」
孤煜在明魂之山内,一直都彬彬有礼,他一直都不缺少礼数,始终谦逊做人,来到此地,让他原本流浪儿不安的心,有了归处。
他也是发自肺腑的珍惜这里的一切。
南卓笑道:「近些日子的修行,可有所感悟?」
这是在问候,也是试探,南卓三人很希望,孤煜当下状态鼎盛,可随时入定而通玄。
修行一事,也许起初的时候可轻易做到入定而通玄,却也只是因为一开始的心气儿较高,很少有修行者,可随时随地的做到入定而通玄。
犹如婚姻一般,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美好,可三五年过后,各种枯燥乏味涌上心头。
孤煜微微斟酌道:「尚可,不算如鱼得水,但也并未枯竭灵感。」
霍穆笑道:「稳定就好,今日来,是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孤煜一脸迷茫道:「何处?」
来到明魂之山后,孤煜的修行与生活一切如常,并未遭遇任何调动与变故。
心里也敏锐的察觉到,可能是自己的机缘来了。
忽然之间的变动,不是机缘,就是磨难,也
许二者都有。
南卓一脸欣赏道:「昔日就是看中了你的根骨,你的运气很好,自从来到这里之后,非但受到了我们的赏识,更是受到了主上的赏识。」
「你即将前往清冥大渎上游的一座岛屿闭关。」
「主上将会赐予你一桩造化。」
「出关之后,你大致会一路意气风发的进入大黄庭,但切记,此次修行,有别于寻常,将会打破你对于魂术的认知,也会打破你对真元的认知,你只需要恪守本心,做你自己,去慢慢感悟,若能做到别开生面,偶得妙手,那将会是你一生的转折点。」
「从此以后,你必能获得命运的垂青,拥有灿烂未来。」
一旁的安和听到南卓这话,打趣一笑道:「你说的太多了,小家伙心里会有压力的。」
孤煜一脸从容谦逊道:「倒也不会,只是受宠若惊,主上是一个怎样的人?」
南卓微微沉思道:「是一个年轻而又强大的人。」
「我们该走了,很快你就要见到主上了。」
孤煜心里一阵期待,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一直都听闻主上某些云里雾里的神秘传说,但从未见过其人。
清冥大渎波澜壮阔,上游,水浪滔天。
水下深处,亦是有部分强大的史前巨兽蛰伏,可惜当初应龙初现世间,便来到清冥大渎进食,那一次动静很大,将清冥大渎不少实力强横的凶兽镇压的抬不起头来。
应龙没现身之前,水下深处的巨兽时常兴风作浪,偶尔靠近明魂之山,企图吞噬魂术修行者,也的确得手过。
但那些凶兽不敢彻底踏足明魂之山。
应龙出现之后,那些凶兽也彻底远离明魂之山,便是偶尔有人前往一些岛屿静心,垂钓,那些凶兽也不敢心生歹念。
南卓三人带着孤煜来到了这座不足方圆三里的孤岛。
坚硬的岩壁,略显嶙峋,略微透着些许黑光,单论体积而言,也不过是清冥大渎之上的一粒尘埃,可这座岛屿灵气浓郁至极,天地元力时常涌入此间,故而导致小岛虽小,却永垂不朽。
南卓将清冥大渎的过往给孤煜大致讲解了一遍。
「主上很快就会到来,你在此地静候佳音。」南卓一脸欣慰的拍了拍孤煜的肩头,随即便和霍穆,安和两人离开了此地。
涛声澎湃,乃至于震耳欲聋,灵气虽强,可若是在此地修行,定力稍有松懈,便会分心,乃至于走上一条岔路。
孤煜微微闭着眼,细致感受了一番周围的一切。
他可以在此地静下心来,但不一定能在此地极尽升华。
待得他睁开眼时,一位身着玄黑大氅的年轻人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孤煜见状,一脸惊喜道:「师兄,你也来了。」
「真好,可以和师兄一起修行。」
孤煜想到了眼前的这位师兄也被那位神秘的主上给看上了,将会与自己一起在这里修行,却唯独没有想到,师兄就是主上。
宇文君顿了顿,清越一笑道:「算是,但你有没有想过,这座小岛,只能容纳一人修行,若想要两人修行,便只能是一男一女。」
孤煜先是微微迷糊,继而渐渐清醒,瞳孔扩大,一脸惊讶的看向宇文君,随即掸了掸袖子,连忙行跪拜大礼,虔诚道:「孤煜叩见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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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七章 或许一直都在被动中
宇文君微笑道:「看来不算笨,反应足够灵敏,起来说话。」
孤煜略显惶恐的站起身子,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上一次的偶遇,依然历历在目。
宇文君道:「也无需觉得惶恐,你能来这里,是你的造化,此地乃上佳风水宝地,可在无形之中洗精伐髓,成就真我。」
言语间,宇文君并指为剑,一道精纯的龙气涌入孤煜的眉心。
孤煜顿觉腹部一阵温热,四肢百骸甚是舒畅。
宇文君道;「先在这里打磨基础,待得肉身与心境无暇之后,再赐予你功法。」
孤煜重重点头,应道:「多谢主上。」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修行一事,讲究随缘,有些事不可强求,做你自己就好,你从远方而来,你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但切记,不要陷入回忆里面走不出来。」
孤煜闻言,若有所思。
刚欲说些什么,宇文君便已消失不见。
另一座岛屿上,南卓,霍穆,安和三人默默等着,清冥大渎水流涛涛,不过较之孤煜修行的那座孤岛而言,此地的水流相对还能柔缓些许。
宇文君来了,三人连忙行礼。
宇文君一脸随意道:「其实你们无需在这里为孤煜护法,有些修行,最好是独自一人,他也许不知道你们正在给他护法,可若是他以后知晓了此事,难免又会觉得自己在明魂之山的份量很重,会变得自以为是。」
「我的确不懂魂术修行,可年轻人一旦被过于重视,走上歧路的可能性也会很大,同时也会消磨掉孤煜原本的独立性。」
「许多道与法,其实没有想象之中那般深不可测,都是自己悟出来的,只是许多人悟不出来,故而觉得深不可测。」
南卓三人闻言,心里也是一阵微茫。
殿下这话言之有理,但就是过于随意了。
毕竟孤煜乃是麒麟子,这般随意,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也将会成为一桩憾事。
宇文君看出三人心中所想,道:「看样子,你们也需要好生静心一段时间,舍得之道,你们并未悟透。」
「但凡发生了顿悟,别开生面,偶尔妙手的奇迹,往往都是在随意之中孕育而出。」
「有些道与法可以强求,有些道与法万万不可。」
南卓三人这才缓过神来。
宇文君很少与南卓他们探讨修行一事,今日算是头一遭,三人虽谈不上受益匪浅,但内心深处也多少有些感悟。
随意,无常,这不就是大道的本质吗?
「走吧,清冥大渎虽然时常浪潮滔天,可本质是纯粹而安静的,若是有不同的心思蔓延开来,这条清冥大渎便不会保持原本的纯粹。」宇文君道。
心念微动,宇文君率先一步离开了此地。
南卓,霍穆,安和三人紧随其后。
大殿内。
宇文君归来后,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心中简短推演计算了一番,孤煜若是快的话,可在一月之内,有所成果,到时候必会引发出天地异象。
慢的话,就不好说,可能是几个月,乃至于几年。
宇文君心里倒也不是很着急,因为孤煜是顾雍与北寒菲两人都看好的人,修行天赋,心性品德,不会让人失望。
唯一有所担忧的就是,孤煜哪怕修炼有所成,引发出灿烂的天地异象,那位暗中隐藏的凌霄魂术者,为了继续蛰伏下去,并不会对孤煜心生歹念。
这个诱饵,不一定能钓上大鱼。
以宇文君对魂术修行的理解,孤煜心境无暇,有所成之后,对于凌霄魂术者的诱惑很大,赤子之心,加以肉身无暇,
一旦进行夺舍,可净化凌霄魂术者的诸多杂念。
修行难以寸进,也只是因为杂念太多,因果太多。
但愿,那位蛰伏在明魂之山的凌霄魂术者,并非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再者,那座孤岛,与明魂之山距离遥远,身为凌霄魂术者,一念之间横渡虚空,进行夺舍,且将现场所有的痕迹抹除,并非难事。
思虑间,南卓三人来到了这座大殿。
宇文君道:「我想了想,南望城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大战,近些日子,安和与霍穆亲自前往战场边缘之地探查情报,南卓独自一人留在这里主持大局。」
安和与霍穆两人微微一怔,他们知晓南望城之战可能会影响未来的历史走向,但让明魂之山两尊大佬亲自前往探查情报,会不会显得过于看重了。
再者,大战,本质上与明魂之山并无横向关系。
但这就是宇文君的决定,他们无法质疑,再加上之前慕淳这号人物突然冒出头,他们竟然毫不知情,已在宇文君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遵命。」安和与霍穆躬身应道。
宇文君看向南卓,似笑非笑道:「暂时不用管孤煜,我也要即将离开这里,此次到来,就是简单的看一下具体形势,至于魔界都城那里,就无须上心了。」
「总之,谨慎一些。」
南卓躬身应道:「遵命。」
宇文君索然无味的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暂时如此,我先离开,接下来,靠你们了。」
三人再度行礼告别。
宇文君心念微动,横渡虚空离开了此间。
……
人族,横龙山。
归来之后,引发了武宓的诧异。
「时间短暂,你去了,只是走马观花,随意溜达了一圈?」武宓一脸狐疑的看着宇文君。
宇文君道:「有所发现,明魂之山内,的确有细作,其背后的主子极有可能是魔君。」
武宓心里一沉,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是其余的人,不至于让武宓花容失色,但那是魔君。
虽不愿意承认,然当下的他们,就自身的心机城府手段而言,还真不足以同魔君博弈。
遇见这般对手,无疑是令人头疼的。
「所以,往后在魔界,或许处境艰难。」武宓道。
宇文君道:「可以这么说,我也不知,明魂之山这座门庭还能坚持多久。」
「我留下了布置,顺利的话,应该可以调查出那位神秘的细作。」
「暂时我也不清楚,魔族皇室对于明魂之山的了解能有多少。」
不提其它,仅仅是气运楼在明魂之山内,这若是被魔君知晓,就足以让宇文君头疼了。
武宓担忧道:「所以,已经到了走一步算一步的地步?」
宇文君无奈苦笑道:「也许吧,总之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传小俪过来见我。」
武宓心领神会,连忙去叫人了。
宇文君深呼吸了一口气,出于稳妥考虑,气运楼需要挪到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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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八章 我知晓你不情愿
恒昌殿内,宇文君内心深处久违的生出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无力感,这种感觉在大殿内略有泛滥的倾向。
武宓带着独孤俪来了。
「王妃不在吗」独孤俪好奇问道。
说起来,已很久不曾在恒昌宗内见过景佩瑶了,前几日,柳青华还念叨了几句自己的佩瑶师姐。
一个人居住在北海,难道不寂寞吗
宇文君微微一怔道:「怎么提起她了」
独孤俪一时未解其意,在来的路上,武宓将情况大致给独孤俪叙述了一遍,独孤俪也清楚宇文君找自己何事。
独孤俪徐徐说道:「转移气运楼一事,较为麻烦,需要你的龙族帝气与佩瑶的紫薇真元作为桥梁,而且,还得提前选好风水宝地。」
「若只是在魔界内部转移气运楼,也不算麻烦,可若是转移至人族地界,亦或是转移玉溪镇那里,将会格外麻烦。」
「若是你与佩瑶的真元足够底蕴深厚,最多一两月光阴,便可大功告成。」
宇文君顿了一下,没想到竟然需要这么漫长的时间。
如今的一两月,与往年的一两月是不一样的。
也许再过一两月,便会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
时间紧迫,且太过于仓促。
宇文君道:「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吗」
独孤俪面露难色道:「兹事体大,只能按部就班,无其余的法子。」
独孤俪心情也很沉重,连气运楼都需要转移,便意味着恒昌宗真的到了多事之秋,宇文君也是真的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甚至,一不小心,将会覆灭整个恒昌宗。
气运楼一旦被摧毁,整个恒昌宗将会一蹶不振。
宇文君道:「容我三思。」
「但近些日子,你养精蓄锐,以备不时之需。」
「辛苦你了。」
独孤俪温和一笑道:「为你做事,何谈辛苦。」
宇文君恍惚了一瞬,眼神不小心触碰到了独孤俪胸前那波澜壮阔的风景,险些心境失守。
「多谢。」宇文君含蓄道。
独孤俪微微点头致意,就此离开。
武宓看着宇文君说道:「看来你需要去一次北海。」
宇文君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苦涩一笑道:「这不需要你来提醒我。」
「但也许,局势也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无声无息间,被魔族大佬摆了一道,宇文君心里本来是不平衡的,可一想到昔日在魔君脚下得到了那块起源晶片,获得太古龙族的传承,心里一下子平衡多了。
只是这种平衡的两头,都是极端的。
宇文君站起身来长呼了一口气道:「我这就去北海。」
话音落下后,宇文君便消失不见。
北海,明月山。
小皇月还在岸边以剑为笔练字。
「凌风傲骨,胸怀万端。」
细看之下,单就字体而言,小皇月已练出了些许锋芒棱角。
宇文君无声无息而来,就站在小皇月身后,小家伙却浑然不知,沉浸于书法之道,宇文君也是暗叹,这小家伙就连练字时,都可入定凝神。
这般天赋,超越了宇文君当年。
刚欲仔细观摩时,明月楼内气息涌动,若寒霜散发。
宇文君一步横渡虚空,来到了楼内。
景佩瑶身着一袭墨色长裙,于蒲团上盘膝而坐,蒲团之侧,还摆放着点心水果。
她气息轻盈,神华内敛,可这张脸细看之下,仍旧是宇文君记忆深
处的那副人间绝色。
也许是被色相牵动了心神,也许是因为她身上许多品质与自己类似,究竟是色相还是共性令自己陷入了情关,宇文君自己也一时说不上来。
宇文君来到景佩瑶近前,随地盘膝而坐。
「谨言去了何处」宇文君轻声问道。
景佩瑶道:「闭关,她也需要修行。」
宇文君道:「那岂不是,近些日子生活起居,大小琐事,尽数落在了你一个人身上。」
景佩瑶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口吻冰冷道:「所以,你心里始终都觉得,我是一个能吃苦,又很可靠的女子。」
宇文君道:「其实你的气质也很不错。」
景佩瑶直勾勾的凝望向宇文君,黑宝石般的眸子,隐约有一丝火气,质问道:「不久前你来过北海,去过赤元前辈那里。」
「如今来我这里,应当是有事。」
「不妨开门见山。」
「莫非,你觉得,你与我不熟」
宇文君略感稀里糊涂,被景佩瑶这几句话问住了。
「我们的确很熟,该了解的,都已了解过了。」宇文君道。
景佩瑶嘴角上扬,只是看着有些冷冽,道:「所以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你身上的暮气很重,我已感觉到你内心深处的疲惫。」
宇文君闻言,索性直接躺平在地上,无丝毫体面可言。
「气运楼需要挪地方,此事需要你的帮助。」宇文君道。
景佩瑶闻言,黛眉紧皱道:「难道,明魂之山已被魔族大能发觉异常」
宇文君道:「那个大能,也许就是魔君本人。」
景佩瑶思虑道:「你也只是怀疑,得情不明」
宇文君没有否认,言道:「是,但需要做好两手准备。」
景佩瑶道:「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出手。」
宇文君道:「我现在就需要你。」景佩瑶道:「需要什么」
宇文君道:「自然是子嗣一事。」
景佩瑶顿时脸色微红,眼神里杀气内敛,无丝毫铺垫,这是将自己当做了什么
可景佩瑶还未来得及反抗,宇文君便起身大袖一挥,一道紫红色的亮光覆盖了景佩瑶的视野,随后,景佩瑶便感到浑身发软。
宇文君咧嘴一笑道:「我知晓你是不情愿的。」
「但有时候,不情愿的感觉,最是令人兴奋。」
景佩瑶瞪大了眼睛,她从未想过,宇文君会是这种人,可此刻的她,体内真元无法聚集,只能任由眼前人,抱着自己的躯体,去了卧榻之处。
「无耻!」女帝传人咬牙切齿道。
宇文君看着景佩瑶这般模样,竟觉得有些可爱。
「也许此事我是无耻的,但,我并不觉得丢人。」宇文君淡淡笑道。
景佩瑶美眸里,隐约间浮现出了千刀万剐之异象……
第六百八十九章 忽有一窍开
事后。
宇文君披头散发,赤裸着上身,躺在了卧榻之上,这大概是第一次,在明月山发生此等事,宇文君嘴角微微上翘,心里竟觉得颇有趣味。景佩瑶发丝凌乱,眸光湿润而清澈,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中。
宇文君略感疲惫,轻声言道:「你最近养精蓄锐,如果必要的话,气运楼,着实需要换一个地方。」
「那是你我共同的气运楼,若是我败了,你大致也会遭受反噬。」
景佩瑶瞥了眼宇文君,压低声音道:「其实你也不用如此生硬。」
宇文君恍惚了一瞬,依稀之间,回到了当初的感觉。
「起源晶片一事,估摸着短时间内是无法有所进展的,你我的境界修为,短时间内也很难有所精进,偏偏这段日子是多事之秋。」
「我尽可能保持冷静与理智。」
「小皇月已逐渐步入正轨,你肩膀上的担子,可以适当的松一点,她虽早慧,可终归年岁太小,需得多读一些圣贤书,用以打磨自身。」
「便是昔日的扶摇女帝,想来也是读过许多圣贤书的。」
「只是,同样的圣贤书,每个人的感悟是不尽相同的。」
「我也只是建议,如何教导小皇月,终归是你一人独断之事。」
景佩瑶起身,来到梳妆台前整理发丝,心中若有所想,独自修行,景佩瑶颇有心得,教导小皇月,她也是真的没有多少心得可言。
就连一些经验都无法借鉴,因为扶摇女帝的大道,太过于别致。
景佩瑶略微斟酌道:「你若是有所需求,我们可以联手,魔君势大,绝非你一人之力可抗衡。」
宇文君笑着摇头道:「此事便是你我联手,也大致无济于事,据我所知,扶摇女帝就在战场边缘之地伺机而动。」
「顾雍亦是如此。」
「如今,我的娘亲也去了。」
「他们三人联手,才是重头戏。」
景佩瑶微微皱眉道:「可我们总得做一些事情。」
宇文君轻声笑道:「心意领了。」
景佩瑶略感不悦,反问道:「所以你觉得,我的能力不足以成为你的袍泽?」
宇文君道:「眼下来看,的确是这样。」
「你的心机城府,推演计算能力虽说不错,奈何我们的对手太强,你的洞察力不弱于我,可许多事情,不仅仅需要看出来,更需要一些具体的部署。」
「你就在这里好生修行,必要的时刻,你的流雪必须要出鞘。」
景佩瑶气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更像是一个女匹夫,一个不轻易出手的万人敌。」
宇文君打趣道:「无论你我,都谈不上万人敌,你有些高估我们了。」
景佩瑶若有所思道:「也是,自白鹿书院初相识,我便觉得,你要比聪明。」
宇文君道:「可我的心思没你纯粹。」
景佩瑶道:「也罢,依你所言,文治武功,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
「但我觉得,我打架应该可以胜过你。」
宇文君自顾自穿好衣裳,来到梳妆台前,俯身低头,感受着女帝传人的体香,柔声道:「打架而言,我的确已不是你的对手,归元境内,你已是天下第一。」
「我认输。」
景佩瑶看着镜子里的宇文君,这张脸,细看之下,总会让人在不经意间心动。
宇文君若是女子,同样也是人间绝色。
景佩瑶道:「我也逐渐回过味来,明日之宴,便是针对你我的,这段日子,我思考许多,也有意无意的感受到了你的冷淡。」
「其实
我不糊涂,只是当时,情绪有些上头,所以,你别往心里去。」
「娘亲对我说过,便是做不成母女,做道友也是极好的。」
「但我觉得,婚姻大事,一旦定了下来,便不可再更改。」
「往后,继承扶摇这座门庭的人是皇月,并非是我,我是引领者,也是探路者。」
「其实前些日子就想要对你说出这些话的,但你没来,我若是主动说出来,便会掉了身价,有些时候,我放不下我的矜持。」
宇文君愣了愣,看来自己这一遭北海没有白来。
「谢谢。」宇文君声音很轻的应道。
景佩瑶道:「其实也不用谢谢,只是我太想要证明自己而已。」
宇文君道:「也幸亏你现在说出了这些话,若是晚一段日子,可能就会是另外一种结果。」
景佩瑶下意识的转过头,惊疑不定的看着宇文君。
「所以你在权衡利弊一事上,不会有丝毫犹豫,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一个念旧的人。」景佩瑶质问道。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我是一个念旧的人,可能我还会困在年少的回忆里走不出来,可我身边的人,不是念旧的人。」
「我一直都在等你有一个具体的态度。」
「世间局势推着我往前走,有些事,由不得我自己。」
「你若是与我在同一个位置上,也会和我一样。」
景佩瑶一脸倔强,眸子里满是不服输的大气魄,问道:「所以,晚多长一段时间,你就要做出与我大道朝天,各走一边的决定。」
「是一个月,还是一年?还是会好几年?」
「你要认真回答我,我想听见你的本心。」
宇文君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待得南望城之战有了结果之后,我便会做出决定,龙族王妃的位置很关键,容不得拖延。」
「但我会尽可能拖延一段日子,直到无法彻底挽回你为止。」
「我也想过,做不成夫妻,便做知己。」
「某些道路,只能允许一个人走下去,不允许两个人。」
「譬如,大道绝巅的风景。」
景佩瑶会心一笑道:「其实都可以理解,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不平凡。」
「我不怪你,也无法怪你。」
宇文君道:「话说开了就好,我其实是一个念旧的人。」
景佩瑶微微闭着眼睛,仔细聆听宇文君的心跳声,很平缓,一如当初般波澜不惊。
也许,他一直都是这般波澜不惊。
「待会儿给你煮饭吃?」景佩瑶轻声问道。
宇文君闻言,略有不适应,反问道:「你不是不喜欢给我煮饭吗?」
景佩瑶道:「喜欢不喜欢,其实没有那么重要,该做的事情还得做,天塌下来了,日子还要照样过。」
「这是不是你心里一直想要的那种通透?」
宇文君一时无言以对。
按时节来算,北海的春风也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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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章 一波又起
饭菜很简单,小米粥,包子,以及一盘龙虾。
饭桌上,小皇月的吃相较之以往,略有斯文,偶尔会有吧唧嘴。
小家伙眼角的余光偶尔瞥一眼宇文君,眼神里有试探,也有一丝丝的不屑,至于是为何不屑,便只有小皇月自己心里清楚。
宇文君也总觉得和这个小家伙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有些不自在。
可碍于景佩瑶的面子,宇文君不吃还不行。
总之,这是一顿略显尴尬的家常饭。
饭后,小皇月去了道场内修行。
宇文君则来到了客厅内品茶,难得悠闲一次。
景佩瑶道:「赤元前辈近些日子,都是一人镇守中枢,不妨夜间,我们聚一聚?」
宇文君道:「得看赤元有无空闲。」
「北方大陆以工代赈还在继续,赤元也要在暗中给柏小卫助力一二。」
「虽说柏小卫掌握基本大局,但偶尔,还会有一两个愣头青出来挑衅天威的。」
「赤元身为无极强者,需要在暗中为柏小卫保驾护航。」
景佩瑶闻言,想想也是,尽管没有人会愚蠢到刺杀柏小卫的地步,可这个年头,偶尔发生一些有违常理的事情,也不算稀奇。
忽然间,一缕威风拍打在了宇文君的脸庞上。
宇文君放下茶杯道:「我该走了。」
景佩瑶没有询问具体,只是轻微嗯了一声。
宇文君心念微动,便来到了赤元的元帅府。
平日里,除却陈玄之外,很少会有人来这里做客,不过今日,来了一个让宇文君意想不到的人。
屋内,国师李洪山正在和赤元对饮,几盘小菜,一壶半月酒,颇为一番滋味。
见宇文君来了,李洪山一脸堆笑的对着宇文君说道:「见过殿下。」
赤元连忙给宇文君搬来一张椅子,宇文君从容落座。
「国师大人亲自来,我有些意外。」宇文君微笑道。
李洪山一脸含蓄笑道:「我去了一次恒昌宗,发觉你没在横龙山,后又去了一次灵族与人族的边境之地,根据麾下传来的谍报,你人也没在灵族,最后想了想,就来这北海碰碰运气,结果运气还不错,总算是看见了殿下。」
李洪山一边说着,一边举杯和宇文君轻轻碰杯。
两人皆是一饮而尽,无丝毫拖泥带水。
宇文君问道:「所以,那个叫做丽春的女碟子,已经被你审问出了具体?」
李洪山淡淡一笑道:「殿下果然才思敏捷,也是用了诸多手段,才让那个女子开口的,丽春的确出自于神族。」
「之前的那个驼背男子,也出自于神族。」
宇文君渐渐提起了精神,这与自己当初的猜测一致。
「结果呢?」宇文君道。
李洪山满脸遗憾道:「他们的确是神族派来的谍子,只可惜是明面上的,从一开始就是要吸引我们视野的,真正的暗探,还蛰伏在人族境内。」
「我们成功的被混淆视听了一次。」「但最近,妖域可不太平啊。」
「九幽雀即将在一次叩关。」
宇文君迷茫了一瞬,这么短暂的时间,妖族便可再度组织一次大型战役?
李洪山愁容满面道:「殿下前些日子去了一次灵族,参与了一次战役,魔族那位慕淳实力深不可测,只是用来震慑灵族的。」
「我本以为,神族会派遣出一路大军,用来震慑我们人族。」
「但没有想到,会是妖族出手。」
「还是九幽雀,这说明了什么?」
宇文君眉头紧皱,道:「说明,神族高层已经和妖族高层达成了某种联盟?」
李洪山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殿下之前分享于我的情报,我也亲自去证实了一番,妖族运用上古秘法,佐以尘土,令不少原本阵亡的妖族猛兽复活,成为了只知道战斗的傀儡。」
「故而这一战,会显得极其艰难。」
宇文君道:「所以,九幽雀大概何时来叩关?」
李洪山道:「不知,但极有可能会在南望城之战以前。」
两场战役,虽说地域不同,却一前一后,真够紧促的啊。
宇文君问道:「陛下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李洪山道:「陛下得知消息之后,便让岳擘再度开拔前往塞北城,严阵以待,丞相大人统御全部内政,陛下此次,大致会御驾亲征。」
「但有一事,需要殿下的鼎力相助。」
宇文君道:「何事?」
李洪山沉声道:「上古秘法,佐以尘土,只要找到对应的破解之法,这一战便可不攻自破,倘若找不到,战役一旦开始,会没完没了。」
「殿下也曾在妖域好事多磨,此事只能倚重于殿下了。」
「人族北方以工代赈的事情,暂时无法停下来,故而这一战,我们输不起,我们需要龙族的鼎力相助。」
赤元在一旁幽幽叹道:「我家殿下年岁还浅,恐怕扛不起这般重任。」
李洪山神态略显惭愧,道:「可殿下给予了人族百姓希望。」
「当然,我等也在竭尽全力寻找破解那上古秘法的办法。」
魔界明魂之山的事情,都还暂时没有落下帷幕,现如今又出现了这般棘手的难题,宇文君忍不住笑道:「还真是一浪接着一浪啊。」
李洪山神色惆怅道:「谁说不是呢,此事,只能怪我这位人族的国师无能。」
随即,李洪山站起身子,对宇文君深鞠一躬双手作揖道:「此事,多多仰仗殿下了。」
宇文君见状,苦涩一笑道:「别来这套,我一向不吃赶鸭子上架这一套。」
「但我知道一件事,陛下的紫薇真元,对于复活的妖兽,有着天然压制。」
紫薇真元,可镇压一切不平与女干佞。
李洪山道:「话虽如此,可我们总得两手准备,如果殿下此次大功告成,对于人族社稷而言,其功勋将会万世不朽。」
「任何一种神秘而强大的法门,都会有相对应的破解之法。」
宇文君一时哭笑不得,道:「我尽力为之,但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李洪山再度行礼作揖,宇文君连忙摆手道:「少来这套,赶紧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国师大人闻言,依旧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背影略显沉重的离开了。
待得李洪山走后,赤元才说道:「不该与他痛痛快快的喝一场吗?」
宇文君哈哈笑道:「都已经火烧眉毛了,谁还有喝酒的兴致。」
赤元看着宇文君哈哈大小的模样,心里也是一阵沉重,只有少数人知晓,宇文君遇到真正的大危机时,不会垂头丧气,只会哈哈大笑。
笑声越大,便意味着风险越大。
赤元虽有意劝说宇文君不要管这件事,可没办法,他的恒昌书院已在人族大地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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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一章 海量
皇都,飞龙台。
李洪山归来,神色略显疲惫,他觉得自己有些失责,如此紧要的任务,只能依靠年轻的八顾之首,心中觉得,国师之尊位,受之有愧。
人皇陛下坐在皇座上,桌子上一壶美酒,些许水果点心,并无下酒菜,便是连一盘花生米都没有,人皇自斟自饮,见李洪山来了,便给李洪山倒了一杯,轻声道:“他怎么说?”
李洪山躬身接酒,语气缓沉道:“他说尽力为之,并无多少把握。”
人皇开口安慰道:“此事也不算是你无能,这一次的大争,既有上古时代的余孽潜伏暗中,更有太古时期的生灵在背后默默布局。”
“你自然会有诸多不太明白的地方,必会遇到一些无法解决的难题,若是任何难题,都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掉,那此次大争,也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心宽就好。”
李洪山低头沉思道:“可是陛下,九幽雀这一次叩关,既没有给我们留退路,也没有给他自己留退路。”
“且一旦找不到更好的解决之法,人族内政将会疲惫不堪。”
若是等到北方以工代赈大小事宜竣工,等到秋水郡的那座恒昌书院拔地而起,再来面对九幽雀,至少是从容的。
如今真的是赶鸭子上架。
岳擘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府邸,前往军营,开始调兵遣将。
偏偏又在这个节骨眼,飞龙骑军去了灵族境内,且损失惨重,那位相貌雄奇的王爷,也需要镇守铁莽之城,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一战,只能依靠人族自己。
北海的布置,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抽掉部分精锐将士支援塞北城,神族趁势叩关,那整个人族的局势就不仅仅是雪上加霜那么简单。
因此,这个节骨眼,所能倚重的人,只剩下了宇文君,以及宇文君背后的龙族成员。
无论是星罗内部,亦或是白鹿书院,都开始翻阅大量古籍,寻求破解之法。
上古秘法,佐以尘土,的确是有相对应的解术。
可遗憾的是,上古传承早已经断层,白鹿书院里的藏书虽多,可关于上古时期的术法记载,也并不算多。
“你想到了何处?”人皇忽然开口问道。
国师李洪山直言不讳道:“这个情报是宇文君透露给我的,他必然会返回玉溪镇,仔细调查大量的卷宗。”
“尽力为之,便意味着他没有把握。”
“还好,他对这件事,不算抗拒,他对人族,是有所担当的。”
“一想到我这把年纪,在关键时刻,却还要利用一个年轻俊彦的赤子之心,我心意难平。”
“也让我意识到,哪怕是谍报一事,在这个时代,我都不算是主角。”
人皇闻言,微微举杯与李洪山碰了一下,淡淡一笑道:“在朕的记忆中,国师不是一个酸臭的人,今日这是怎么了,国师大人一向思虑周全,怎么没有想到别处去?”
李洪山陷入了微茫。
须臾,李洪山如梦方醒。
“陛下的意思是,破局之法,其实就隐藏在混沌空间内?”
“那里居住着不少隐世高贤,兴许,此次妖兽复活,就是某位隐世高贤的手笔。”
“而宇文君与灵族皇室成员关系匪浅,自然也可以从容进入混沌空间,这般人脉,除了宇文君,便没了别人?”
人皇面无表情道:“破解之法,的确有可能藏在了混沌空间,不过那个地方,五族混杂,许多事我们是无法推演计算到的。”
“但你说的不错,宇文君的确可以自由出入混沌空间。”
“他在里面有些人脉,其实咱们那位院长大人,在里面也有些人脉,只不过他的人脉,没有宇文君那么硬气。”
“他当了太多年白鹿书院的院长大人,很少回归混沌空间,难免发生故人陆续凋零,其次,院长大人是人族,许多话不好说。”
“而宇文君,毕竟是名义上的龙族少主,行事也能方便一些。”
“至于龙族究竟是怎样的立场,许多人还在雾里看花。”
李洪山手托酒杯,深鞠一躬道:“多谢陛下答疑解惑。”
人皇说道:“其实宇文君会不会找到破解之法,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妖域一直都有宇文君想要的某种东西。”
话说到这里之后,人皇眉头微皱,他也很好奇,宇文君想要的是什么。
或者说,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复活顾雍,只不过是一个巧合罢了,他真正的目标,还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东西。
李洪山回忆了一番同宇文君在妖域的过往,细细思量道:“的确有这般可能,只是为了历练张本初,没有必要亲自前往妖域。”
“去过妖域之后,更是收服了冥蛇一族这一古老而强大的种族。”
“更是获得不少坐骑。”
“看来在妖域图谋甚大,在我人族地界,成就八顾之首,开设恒昌书院,他的野心,似乎比我想象之中更大一些。”
“就连在灵族境内,都深得皇室认可。”
人皇淡淡一笑道:“其实他在魔界,也有所布局,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历练,本就是龙族少主,需要如何历练?”
“他从进入白鹿书院的那一刻开始,也许就是带着某种计划而来的。”
“只不过,顾雍先生收他为徒,他也足够争气,一鼓作气成就八顾之首。”
“朕近些日子,回忆了一番宇文君的所作所为,觉得他似乎有滔天的谋略,正在慢慢铺展开来。”
“却始终都不知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为了好名声?”
“可便是为了好名声,只需要做几件足够漂亮的事情,就可以获得好名声,可他所做之事,始终都在刻意的彰显一个领袖该有的气质。”
“如今回想,这位年轻的八顾之首真的是深不可测。”
李洪山似有所悟,沉思道:“陛下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将宇文君当做我们的盟友?”
人皇笑道:“无形之中,他已经成为了我们的盟友,甚至会成为我们的左膀右臂,乃至于许多事没有他,还真的不行。”
“此事,无论他能够起到奇效,朕都不会介怀于心。”
“相反,之后朕还会赐予他更多的兵马大权。”
李洪山心头一震,下意识言道:“如此,他恐怕会尾大不掉。”
人皇呵呵笑道:“这个时代,谁都把握笑到最后。”
“就当做是一出无理手。”
“也许效果,会比我们想象之中更加令人满意呢。”
李洪山举杯抿了一口,酒水入喉,千般滋味弥漫向四肢百骸。
是的,这是人皇陛下,他紫薇真元加持,这一战陛下自然是要御驾亲征的……
第六百九十二章 算计蜂拥而来
北海岸边,海风还未形成呼啸之势,但足以令宇文君的衣袂飘扬。
赤元陪伴在左右,静静地等着。
宇文君道:“人皇陛下能通过李洪山隐晦的告知我此事,便意味着,人皇陛下心里对我进行过推演算计,知晓我最有可能找到相对应的破解之法。”
赤元闻言,似有所悟,狐疑道:“所以,人皇陛下是希望你去混沌空间仔细调查一遭,昔日张本初走出双龙山,成就将星之威名,人族上下皆知,故而,皇宫之内的人觉得,你在混沌空间有所人脉。”
“唯有那里,可能生活着一两个隐世高人,知晓如何破解死而复生之法。”
“你是龙族少主,与人族,灵族都交好,部分妖族,对我龙族更是天生敬畏,此事只有你最适合。”
“好深的算计啊。”
“即便你会无功而返,陛下也会御驾亲征,紫薇真元将会横扫战场。”
宇文君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玩世不恭的笑道:“紫薇真元的确可以横扫整个战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经此一役之后,陛下也会付出一定的代价,至少会重伤。”
赤元不解道:“既然陛下有能力横扫战场,虽说会付出代价,但也在人皇可承受的范畴之内,为何还要麻烦你去做这件事。”
宇文君笑道:“你猜?”
赤元陷入沉思,心里默默思虑了起来。
可是想了半天,赤元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想不清楚这其中的关键。
“你还是明说吧,斗心眼儿一事,非我所长。”赤元道。
宇文君一脸得意的笑道:“他想要将我抬高位置,在所有人心里太高位置,既有隐晦的承认我龙族是人族的盟友之意,也有好生利用我这份赤子之心的意味。”
“只要抬高我的位置,往后就可以将许多事名正言顺的交给我去做。”
“灵族不信任人族,可信任我。”
“部分妖族对龙族敬畏不已。”
“除此之外,陛下可能也知晓了起源晶片一事。”
“他想要看看我,是如何的掀风起浪。”
“若是到了合适的契机,也会对我出手。”
“明白否?”
赤元这才回过味来,一件事情背后,竟然牵连了这么多事。
“不愧是领袖,好深的算计。”赤元感叹道。
可很快,赤元脸色微僵,问道:“如此说来,起源晶片一事,就多了许多竞争对手,这个消息的源头,是从何处透出的?”
以往,宇文君可以肆无忌惮的灯下黑。
可自从千灵上一次透露消息之后,宇文君就深知,剩下的两块起源晶片,已不仅仅是任重道远那么简单,甚至,自己能不能守护好自己手里的三块起源晶片,都还是两说之事。
宇文君道:“目前来看,皇宫里的那位徐沧海,可能只是知晓我在寻找某样很重要的东西,却并不知晓那是起源晶片。”
“千灵故意透露消息给我,只是想要看看我的反应。”
“此前,千灵对我隐约有投怀送抱之心,可能也是美人计。”
“或者说,想要通过千灵与我的私交,套出我更多的秘密。”
“但消息必然是从妖族那尊太古猛虎那里泄露出来的。”
“五个太古生灵,各自掌握一块起源晶片,谁也无法奈何谁,那太古猛虎,故意放出这等消息,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凌玉卿此前在妖域蛰伏,被捕风捉影了一二。”
赤元眉头紧皱,有些不太相信,道:“这也能暴露?”
宇文君道:“当时是我算计不够周全,没想到李洪山会调查出凌玉卿的所在之地,连李洪山都能调查出凌玉卿的落脚之地,她返回妖族之后,也会被妖族的暗探好生调查一番。”
“所说明面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可事实上,凌玉卿与太古灵猫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身上必然会沾染一些若有若无的太古气息,亦或是某种痕迹。”
“而那太古猛虎可能就是这般察觉到了一些猫腻。”
“昔日我在混沌空间,经师娘北寒菲的引荐,认识了一位大能,对起源晶片线索一事进行推演计算,线索就在皇都最美的女子那里。”
“后来指向了凌玉卿,顺藤摸瓜,找到了太古灵猫。”
“可当时明面上最美的女子是千灵。”
“不久之前,千灵又隐晦告知我一些消息。”
“现在我觉得,那位大能的推演计算是天衣无缝的,的确是最美的女子,千灵与凌玉卿,都与起源晶片一事沾染上了因果。”
赤元道:“那可否回去询问一番那位大能?”
宇文君满脸遗憾道:“可惜那位前辈,因为助我一臂之力的缘故,遭受反噬而亡,此事,至今都是我的一桩心病,我欠下人情,可那大能又无后人,这份情,我永远无法偿还。”
“接下来的路,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赤元沉思道:“所以当下而言,是太古猛虎泄露消息,却未完全暴露起源晶片一事,他也在担心,自己会遭受群起而攻之。”
宇文君道:“神族有一只三足鸟,是否与神皇一心同体,也是两说之事,越来越扑朔迷离,也越来越难以下手了。”
“偏偏,又赶上了这样的一个时代。”
“各种针对与算计,朝着我蜂拥而来。”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极其谨慎,可投机取巧的空间几乎荡然无存。
赤元道:“所以,你去不去混沌空间?”
宇文君道:“不去,也许那里存在着人皇的故旧门生,此事我得返回玉溪镇,亲自过问师尊,若是师尊那里没有法子,那便是真的没有法子。”
赤元想起那位,心中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略有担忧道:“尊上或有可能知晓如何破解死生之术,可若是不知晓,那我们接下来又当如何?”
宇文君道:“若是不知,我也效仿人皇陛下,御驾亲征一次。”
“但应龙不可出动,我亲自率领大军,前往妖域战场,同张本初一起战斗。”
“至少,抗击妖族,需要一个该有的态度。”
“只能如此了,而魔界,我留下的诱饵,也不知何时才能钓上那条大鱼。”
“明魂之山,已确认有内奸。”
“或许那本就不是内奸,是从一开始就留下的暗桩。”
赤元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底的同情开始泛滥,既要与人皇斗法,还得与魔君斗法,若是常人姑且不提,此二人,着实太过于危险。
“北海按兵不动,也无须担心我在战场会遭遇意外。”宇文君留下这句话后,便横渡虚空前往玉溪镇。
第六百九十三章 得克制之法
玉溪镇,龙族秘境,九层殿宇内。
师尊躺在摇椅上,微微摇晃,闭着眼养神,一头银发,面孔俊美而出尘,便是闭着眼睛,依然流淌出无暇而恢弘的道韵。
宇文君来了,小心翼翼的给师尊倒了一杯茶。
师尊缓缓睁开眼眸,眼神时而清澈,时而弥漫出无尽的沧桑古意。
“何事?”苍老略显沙哑的声音,与师尊的模样形成天与地的差别。
宇文君来到师尊身旁,微微低下头,轻声说道:“妖域,有大能掌握死生之术,是上古秘法佐以尘土,使得本战死的妖兽,死而复活,沦为只知道战斗的傀儡。”
“此次来请教师尊,可有破解之法?”
师尊神色无悲无喜,言道:“为何来寻我?”
宇文君如实禀告道:“受人皇所托,他逼着我出手,我不得不出手,魔界之地,明魂之山,已然出现内奸,但尚未调查出来。”
“起源晶片一事,据我推测,由妖族的那尊太古猛虎透露出了些许消息,往后,我已没有投机取巧的余地。”
“此事艰难,犹如大山压顶。”
“若是师尊这里没有相对应的破解之法,我这就离去,为堵住悠悠众口,我将亲自率领将士,前往人族北方大战一场。”
师尊闻后,再度闭上了眼睛。
这些事,似乎是不值得在意的一件小事。
“不错,至少你得到了人皇与魔君的针对。”师尊嘴角微微上扬,神色略有欣慰。
宇文君恍惚了一瞬,这些年来,师尊很少会对自己流露出欣慰赞赏之意。
宇文君低下头说道:“可当下,我并非他们二人对手,尤其是魔君,令我感到腹背受敌,事实上,他也只是在我身边安插了一个暗桩而已。”
“同人皇之间,至少还能有来有往。”
师尊云淡风轻道:“其实都一样,过程或有简单,或有困难,我更在意结果如何。”
“死生之术,并非不可破解。”
“只是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宇文君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来师尊这里,只是碰运气,没想到给碰上了。
宇文君道:“我欲打算,假他人之手,将这破解之法,交给人族大将岳擘,如此,我龙族就无须抛头露面了,无非就是明面上不好看而已。”
“我们依旧可以保持实力。”
“比起人族与妖族之间的战役,我更在意,两族大战的结果。”
师尊轻微抬了抬手指,一段玄奥艰涩的流光没入了宇文君的眉心之中。
宇文君闭上眼,细细感受,微微开口道:“封神决。”
很难想象,师尊的年轻岁月,是一副怎样的光景,那又是怎样的一个时代。
师尊开口道:“新的龙族王妃,可物色好了?”
宇文君迟疑了一瞬,言道:“佩瑶似有意与我重修旧好。”
师尊再度睁开眼,流露出纯粹的不屑,道:“你已经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了,你是王者,不该如此心软,感情,人心,牵绊,不过负累而已。”
“罢了罢了,情缘一事,本就千丝万结,难以理清。”
“去吧。”
宇文君微鞠一躬,缓缓退下。
走出秘境,来到玉溪镇内。
娘亲已经去了魔界,而自己那品性纯良的岳父岳母,还在那山脚下的庄园里生活,是否去看看?
思来想去,宇文君觉得,还是不要停留,毕竟自己当下因果缠身。
待得心中无事且轻松时,再来探望二老。
心念微动,一步横渡虚空,来到了横龙山。
恒昌殿内。
宇文君如释重负的躺在了自己的王座之上,武宓给宇文君端来了龙泉清水与葡萄,道:“北方那位,愿意和你夫妻同心了?”
宇文君略显慵懒道:“也不算是,只能说有这般苗头,往后如何,是两说之事,她有她自己的大道。”
武宓笑道:“至少男女对等,夫妻平等,在你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宇文君细细品味了一番,呵呵笑道:“这话精妙,我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武宓揶揄道:“那就不要反驳,顺其自然。”
宇文君道:“告知吕中,安排一底细干净之人,前往皇都送一封信,送给那位院长大人,就说我在双龙山深处等他。”
武宓闻言,顿时玉手一挥,一道柔风飘出了大殿。
“什么事情,竟然要走这样的迂回路线,既然是底细干净之人,这一封信,没有十天半月,是无法到达院长大人手中的。”
宇文君道:“妖域战场一事,李洪山专门去了一遭北海找我,九幽雀将会再度叩关,率领死而复生的妖兽,展开血拼。”
“人皇也是隐晦的让我找到破解死生之术的法决,我仔细想了想,我无法袖手旁观,便去了一次玉溪镇,师尊给予我《封神决》。”
“但此次战役,我等不可亲自出手,仍需保持实力。”
“可让张本初率领五千精锐,前往塞北城走一次过场。”
武宓道:“那气运楼一事?”
宇文君道:“景佩瑶当下正在养精蓄锐,比起气运楼一事,我更在意起源晶片一事该如何下手,目前来看,局势云波诡谲,那太古猛虎,也打了一手好算盘,似有引蛇出洞之意,当下这个节骨眼,我最好一动不如一静。”
“还好,一开始顺风顺水的掌握了三块起源晶片。”
武宓心里简单思索了一番,便想到了凌玉卿。
武宓微微咬牙道:“真是,竟然没有想到,那只狐狸身上,竟然还伴随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太古气息,还被妖域大能给感觉到了。”
“难道那只太古猛虎,就没有怀疑你吗?”
宇文君一脸惆怅道:“或有可能怀疑我,但我去妖域,主要是为了复活顾雍,并未做多余的事情,也只是暗中观察,尚未出手。”
“再加上,张本初的破荒圣器是在妖域祭炼而成。”
“冥蛇一族也被我收揽麾下。”
“我在妖域所得,不算浅薄,故而,他也只是有可能怀疑我。”
“而至于凌玉卿,有求于龙族,做一些暗探的本分,效犬马之劳,也在情理之中。”
“但总的来说,我还是暴露了一些痕迹,也但愿,那只太古猛虎不会想到这个层面上。”
“毕竟,我是弱者,龙族如今式微,不算强盛,不可能一口气得到三块起源晶片,且知晓此事的人,很少。”
“可皇宫深处,也偶尔会有些风言风语,但皇宫深处的人还不知晓起源晶片是为何物。”
“总之,群雄都在雾里看花。”
第六百九十四章 轻盈之羽
第七日,下午。
一队自灵族远道而来的商旅进入了人族皇都,两族刚展开贸易往来初期,但凡灵族人士进入皇都,总会引发一些好奇围观。
人们皆知,灵族分辨阶层最直接的方法,便是观看其瞳孔颜色是否呈湛蓝色。
却也因此,贸易往来初期,给灵族俊彦带来诸多麻烦,所到之处,总会有不少好事的百姓围观灵族人士。
乃至于,一些下层的官员,都带着猎奇心理,去看灵族人士的瞳孔颜色。
导致不少自灵族而来的人,对这些好事者心生反感,可碍于两族的战略同盟,无法将这份反感直接体现在脸面上。
任何地方都一样,被人刻意的关注尊卑贵贱一事,心中不爽是常态。
起初人们不以为意,直到后来,来到了一位瞳孔湛蓝色的青年,那位青年直接来到了平王府邸,详细告知此事。
平王一怒之下,斩杀好事者上百名。
这上百名皆是寻常百姓,家里或许有些家底儿,单也不算雄厚,杀了之后,也不会招惹多大的反噬。
再到后来,柏小卫得知此事,直接杀了数百名下层官吏。
至此,整个人族世界,对灵族人士的好奇心骤减。
有些事,看起来不大,但也不能不处理。
不过偶尔,还是会有部分人远距离的观赏灵族人士,单就审美而言,灵族多俊美之人,许多姑娘家,对远道而来的灵族男儿痴痴遥望。
也有许多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对远道而来灵族姑娘,流露出一派想要吃人的嘴脸。
审美一事,无可厚非,人皆有此心,可若是心怀势利,那便成了另外一件事。
这队商旅将车队停在了驿站门口,车内,走下一位高达俊美的男儿,他有一双湛蓝色的双眸,也是他当初心怀不服,找到了平王殿下,他的名字叫做仲翊。
仲翊下车之后并未进入驿站内里歇息,转身走出驿站,并且给自己戴上了斗笠,外面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一个俊美的灵族男儿,难免会招惹来一些不知是什么意思的怪异眼神。
他去向了西面的集市里,那座集市里,聚集了天南地北的摊贩,卖果蔬的,卖家乡菜的,可容纳人口上万。
城西集市,对于皇都本土人士,亦或是某些贵族而言,那里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地方。
不过庙堂之上,会有许多官员,偶尔身着便服,来到城西集市里,寻找经营家乡菜的饭馆,吃一顿不是那么家乡味道的家乡菜,暂缓一番思乡之情。
多数时候,城西集市,其实是穷人白丁聚集的地方。
可这座集市常年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不知点燃了多少人间烟火。
不过城西集市对于仲翊而言,只是一座很寻常的集市而已。
这里人多眼杂,他来到这里,是来找人的。
仲翊带着斗笠,微微低着头,在人流拥挤的集市里穿梭,终于,他看见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小少年,坐在一家露天的馆子里,吃着炸酱面。
这家馆子,名曰“月明炸酱面。”
小家伙的名字叫做李春阳,他的老家地处于月明州边缘之地的某个穷乡僻壤中。
仲翊慢慢悠悠的来到了这家露天的馆子里,坐在了李春阳的对面。
对于突然到来的仲翊,李春阳的眼神流露些许意外,他感觉到眼前这陌生人,身上所透出的气场甚是强大,隐约之间,有王者之势。
年岁小,灵性足。
仲翊并未摘下自己的斗笠,而是对着后厨的师傅喊了一句:“一碗炸酱面,不要葱蒜。”
后厨的师傅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听到不要葱蒜二字,稍微迷茫了一瞬,没有葱蒜的炸酱面,亦是没有灵魂的。
本来想要开口询问一二,见那人戴着斗笠,没脸见人的模样,想了想便算了,按照客人的要求来就是。
李春阳很想要与对面的这位陌生人打一声招呼,可对面的人,始终并未理会自己。
无奈之下,李春阳只好几口吃完自己碗里的面,然后起身离开了这家面馆。
李春阳近乎每一日,都会来到这里吃一碗炸酱面,有时候想起自己的爹娘,小家伙的心里也是酸楚的,他想要快一些掌握精妙的学问,想要自己的真元更进一步,只要更早的体现出麒麟之姿,才能获得更多的赏赐。
只有那样,他才能早一日将自己还在家乡受苦受累的父母接到皇都生活。
可李春阳心里想到此事,也是沉重,皇都之地,寸土寸金,自己不知要攒多少年的银子,才可以实现自己的宏愿。
有些时候,李春阳也会想到远在横龙山的石崑,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如今走到了哪一步,是否每一日,都是嘻嘻哈哈的,不知有没有耽误功课。
但李春阳深知,石崑这个家伙哪怕某些时候耽误了自己的功课,也能在很短暂的时间内补回来的,也不知下一次见面,石崑那家伙会比自己高出多少个头来。
一路想着,一路走着,李春阳便来到了白鹿书院。
忽然间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洁白如玉的羽毛。
李春阳一脸纳闷的抬头望天,今日无白鸽经过白鹿书院的上空。
下意识伸手从胸口掏出羽毛,羽毛上写着一行小字。
“交给你的院长大人,恒昌。”
见到恒昌二字,李春阳心潮澎湃了一瞬,虽说如今自己是白鹿书院的学子,可李春阳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出身贫寒,若无恒昌书院的接纳,他的一生,注定会在愚昧无知中度过,亦或是少年早慧而势弱,落得一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一瞬间,李春阳想到了之前戴斗笠的那个陌生人,原来如此啊,李春阳下意识觉得自己好笨。
不过自己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笨一次也情有可原,好在没有耽误正经事。
距离回舍间还有一个时辰,李春阳一路小跑,往院长大人的那座庄园而去。
如今的李春阳,在白鹿书院内的地位不低,都知道李春阳是出自于恒昌书院,且还是奋远将军许还山率领八百大戟士,亲自从横龙山里带回来的。
故而,一些学子平日里不敢靠近的长老居住之所,李春阳是可随意靠近的。
书院里,诸多先生,对李春阳也是疼爱有加。
现如今,李春阳就在康长治门下修行。
甚至有小道消息,不久的将来,那位号称人族第一剑的院长大人将会把李春阳收做自己的关门弟子,当然,这仅仅是传言而已。
无论李春阳的天赋如何之高,在门第一事上,从一开始就在白鹿书院求学的贵族之子。
不知不觉间,小家伙一路小跑,来到了院长大人的庄园前。
踮起脚尖,略显胆怯的叩响了门环。
庄园内,蒲维清微微感知过后,发觉是李春阳这个小家伙,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走出屋子,去给李春阳开门。
在孩童稚子面前,能不流露神通就不流露,这很容易让一些小家伙心中产生一些奇怪的想法。
李春阳等候时间不长,便听见吱呀一声门开了。
第六百九十五章 不得不藏一手
蒲维清一脸柔和的看向李春阳,慈爱笑道:“怎么来我这里了。”
李春阳有些怯弱的看了眼院长大人,随即双手将羽毛递上,说道:“我在城西集市吃炸酱面的时候,遇到了一位戴斗笠的叔叔,那位叔叔没和我打招呼,但想来,这片羽毛是那位叔叔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交给我的。”
李春阳心里也觉得,那位叔叔估计也不喜欢吃炸酱面。
蒲维清接过羽毛,瞥了眼羽毛上的文字,轻声对李春阳说道:“此事不要被任何人知晓。”
李春阳乖巧的点了点头道:“那我就先走了。”
蒲维清本想着给李春阳给些水果点心之类的,可一想到小家伙刚刚吃过炸酱面,这会儿应当没有多少胃口。
“去吧。”院长大人柔声道。
李春阳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随机离开了此地。
院长大人带着羽毛来到庄园内,微微探出真元,便感觉到了一股强烈龙气,非宇文君,而是出自于武宓之手。
“双龙山一叙。”
混沌空间的入口便在双龙山,那里对于芸芸众生而言是生命禁区。
蒲维清未做停留,当即横渡虚空离开了此间。
能够走如此曲折的路线,将情报送到自己手上,必然是一件需要好生费思量的事情。
双龙山,深处。
雾气涌动,山野之间唯有寂静,并无天籁之音。
古树下,石桌石椅,周围草木茂盛,洪荒气息扑面而来。
宇文君来到此地,已逗留了三日。
他去了张本初曾经修行过的地方,并无其余的缘由,只是闲来无事,四处转转,不过并未与那位看守入口的老人会面。
他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许多伟大事情的开端,其实都是一个人在索然无味中忽然间灵光乍现。
遗憾的是,这几日在双龙山深处四处走马观花,宇文君并未灵光乍现,只有枯燥与乏味,像极了大多数中年男人的日常。
可宇文君还未到中年。
年轻是一种状态,年老,也是一种状态。
宇文君泡了一壶上好的龙泉清水,桌子上,还有三串色泽乌黑透亮的葡萄。
一道微弱的风吹到了此处,须臾,蒲维清来了。
宇文君抬头微笑道:“来的正是时候,茶刚刚泡好。”
年轻的八顾之首手法细腻的开始给院长大人倒茶,蒲维清坐在了宇文君对面,细看了一眼宇文君的神色,眼角有疲惫之色,双眸却是清澈了许多。
只是看着不太鲜活。
“费了这么多的周折,所为何事?”蒲维清开门见山问道。
宇文君反问道:“所以,你来到这里时,可曾走漏过消息?”
蒲维清淡淡一笑道:“虽不如你这么神出鬼没,掌握虚无之力,可从白鹿书院,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这双龙山,我还是有这个能耐的。”
“放心,不会走漏任何消息。”
言语间,蒲维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上佳的龙泉清水,唯有权贵之流可喝的上。
然而这对于习惯粗茶淡饭的蒲维清而言,有些不习惯,茶虽好,总感觉少了某种味道,至于哪种味道,蒲维清自己也说不上来。
宇文君道:“九幽雀再度叩关,这会儿,岳擘差不多已在塞北城安营扎寨了。”
“原本战死的妖兽,被人用上古秘法佐以尘土复活,成为了只会战斗的傀儡,陛下让国师大人来找我,想要让我找到破解死生之术的破解之法。”
“想来,白鹿书院这段日子,也在忙活这件事,估摸着已经将能翻阅的古籍,尽数翻阅了一遍,不知可有所获?”
蒲维清眉头微皱道:“略有所获,但还未进行实战,不好说。”
“莫非,你已经找到了破解之法?”
宇文君道:“是,我特意返回玉溪镇,师尊给予了我破解之法,本来是碰运气的,可没想到碰上了。”
“这是封神决!”
宇文君并指为剑,点在蒲维清的眉心。
片刻间,封神决的修行法门,尽数涌入蒲维清的脑海。
宇文君徐徐说道:“不可让外人知晓,封神决出自于龙族之手。”
“你与混沌空间有些渊源,可以对外宣称,是你找到了破解之法。”
“这对于白鹿书院的院长大人,也是一桩不错的功绩。”
“虽未参战,却胜过千军万马。”
蒲维清闻言,心中已了然。
“所以,你就这么不情愿参与这一次的战役吗?”蒲维清反问道。
宇文君无奈道:“是不想过早的暴露龙族的实力,对于九幽雀的再度叩关,我心无能为力,我的麻烦比较多,此次,很有可能被魔君算计了。”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人皇却倚重于我。”
蒲维清神色一凝,担忧道:“你有把握吗?”
对手是魔界其余的高贤大能,蒲维清也会担心宇文君,却不会格外担心,因为他知晓顾雍与扶摇女帝就在魔界之地蛰伏。
可对手是棋力天下第一的魔君,便是另外一层意味。
稍有不慎,便会落得形神俱灭的下场。
蒲维清再度说道:“其实这段日子,我并无多少要事,本想着去塞北城转悠一圈,但也可以陪着你一起前往魔界。”
“说起来,我喝过你的半月酒,我也有些年月,没有亲自去购买过半月酒了。”
宇文君一脸苦涩道:“心意领了,但不必为我担心。”
“你只需落实好封神决一事即可。”
“并且,张本初他们也会上战场,但他们,不会知晓封神决的事情,得去了塞北城之后,要看岳擘的脸色,也不知岳擘愿不愿意传授他们封神决。”
“迫于无奈,我只能藏一手了。”
“得让人皇知晓,我虽然好说话,可在有些事上,难免也会出现办事不力的情况。”
蒲维清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后说道:“明白,佩瑶那丫头,知晓你当下的难处吗?”
宇文君应道:“知道,最近她也在养精蓄锐。”
蒲维清脸色微变,刚欲仔细询问,却听见宇文君说道:“这件事你没有插手的余地,但可能,会遭遇一次覆灭危机,我们都已经是大人了。”
蒲维清听到这话,气到无语。
也许,在院长大人的心里,无论宇文君和景佩瑶做了多少事,他们都还只是孩子。
可事实上,他们真的是大人了。
第六百九十六章 重聚塞北
宇文君单手拿起茶壶添茶,有些随意,气态似山上胡乱游荡的风儿。
“喝完这杯茶就走。”宇文君道。
蒲维清欲言又止,不经意间,眼前的小家伙,已经到了可以指挥长辈的地步了。
罢了罢了,该放手的时候,还得放手。
自己或许心意是好的,但结果未必是好的。
一杯茶过后,两人离开双龙山,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
塞北城。
这里再度热闹了起来。
城主府内,岳擘居主座,江正作陪。
这一次,岳擘觉得有些萧索,许多熟悉的面孔不见了,如傅浑这样的得力臂助,还有许多看着没那么老的伙计们,也不见了。
还好,齐瀚还在,虽说此次无法与自己并肩作战,但至少齐瀚还活着,这让岳擘的心里感到些许欣慰。
“那些前往妖域南部平原的散兵游勇,已经尽数返回,少数人,死在了某些不见天日的阴沟里,更有部分人,身中剧毒,我都已经安置妥当,但此次的剧毒,极难对症下药,尸毒诡异,恐还得让医者好生斟酌一段时日。”江正低着头,脸色微红道。
江正一直都在镇守塞北城,一些突发的变故,没能及时应对,他心中有愧,若只是初来乍到塞北城,那也就罢了,可江正已在塞北城镇守多年。
不敢说对于妖域南部平原一草一木都格外熟悉,但至少绝不会出现一些情报上的错漏。
对于江正的自责,岳擘只是端起酒杯,微微摇晃道:“这不是你的过错,便是国师大人,也费了一番周折才落实此事。”
“其实我们也不知晓九幽雀何时前来叩关,可能是今夜,也有可能是明日一早,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应对每一个环节。”
“你已经有功了。”
闻得此言,只见江正的脸更红了。
某些时候,纵然形势可以饶过自己,但自己却不能饶过自己,但也许江正只是摆出这样的一副姿态,谋取大将军的好感。
谁知道呢。
人心在某些时刻,非但细腻如玉,更犹如光影变化万千。
这会儿,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
片刻间,许还山卷起一道残影,瞬息来到了岳擘与江正近前。
许还山躬身抱拳道:“两个人,你想要见哪一个?”
“第一个是张本初,他率领五千精锐骑军来了,正在寻求安营扎寨之地,但因为一些别的缘故,受到了某些刁难。”
“第二个是古青皓,他刚从妖域之地抵达此地。”
江正眼神一凝,对于张本初他是有印象的,在之前的战役上,虽说谈不上勇冠三军,但也在万人敌之列中,敢打死仗,那般阳刚煞气,也是令不少人心为之折服。
而古青皓,江正并不了解,只是知晓,他是青云令的主人。
两个人都很重要。
岳擘却是不解思索的应道:“古青皓。”
许还山瞬息转身出去传话。
城主府外。
古青皓身着一些青金战甲,腰悬长剑,脸颊,发丝里,还有血迹,整个人亦是透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这股血腥味很臭,却又不是死人的那种尸臭,总之有些诡异,很容易令人作呕。
他一个人在这里等着,身影笔直而孤单,倒也透出那么几分铁骨铮铮之态。
许还山从城主府走出,见到古青皓后,下意识的抬起右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淡淡笑道:“便是想要博取一个好名声,但也无需如此刻意,你身上的味道,至少我是嫌弃的。”
“他在里面等你。”
古青皓闻言,不为所动,快步从许还山身前经过。
对此,许还山唯有无奈一笑。
正堂,岳擘身居主座,微微耸肩,弥漫出一代名帅特有的沉稳与威严。
古青皓见到岳擘后并未行大礼,只是略微躬身,随即开门见山道:“我率众仔细勘察过妖域以北,途中遇见不少活死妖兽,从其迹象上判断,当下的活死妖兽,正在黑山之地北方边缘汇聚。”
“其中有两尊无极大凶,七尊凌霄巨兽。”
“九幽雀还未现身,我个人推算,大致会在半月之后,叩关塞北城。”
此话一出,岳擘倒是不为所动,旁观的江正却是心里一沉。
这一次,人族大军明面上的无极强者,唯有岳擘一人。
上一战中,那些无名无姓,作为战略存在的无极强者,阵亡大半,少数人还在休养,无法参战,便是当下的岳擘,其实伤势也未完全恢复。
人族究竟有多少无极强者,李洪山并不知晓详情,唯有陛下知晓。
岳擘看向古青皓淡淡问道:“情报无误?”
古青皓挺胸抬头道:“无误。”
岳擘道:“果然后生可畏,国师大人将如此重任交给了你,正雄山之地,卧虎藏龙,是我低估了那座山,也低估了你。”
古青皓神态略有疲惫道:“国师大人率领星罗精锐,吸引妖域群雄的视野,我也不过是在国师大人的庇佑之下,窃取了一些情报,且还不是全部情报。”
对于古青皓身上这股恶心的血臭味,岳擘并未嫌弃,虽说眼前年轻人的作态有些刻意,可身上那股锐气,是无法作假的。
“你旅途劳顿,先去驿站好生休养。”岳擘欣赏道。
古青皓抱拳过后,便转身离去。
江正此刻底气不是很足的问道:“大帅,还有一人等着见你呢。”
岳擘瞥了眼这位守将,略有不屑道:“怎么,你很欣赏那位年轻人?”
江正见状,连忙起身深鞠一躬道:“大帅恕罪,是我多言了。”
岳擘索然无味道:“他是一颗将星,光辉虽不算灿烂,却也是照耀在了你的身上。”
“可以理解,你们之间是有一份香火情的。”
“你何罪之有?无需如此惶恐。”
江正只觉岳擘的口吻阴阳怪气,他不知如何应答。
岳擘起身走向了堂外,一念之间,便来到了城主府的最高处,居高临下,俯瞰一切,塞北城外,西南之角,张本初已从冥沌身上下来,那柄破荒圣器安放在冥沌的后背上。
正在与张本初交涉的是几位将种子弟,一人是齐瀚的侄儿,一人是傅浑的第三子,其余几位,也都是军中老将的子侄。
这几人,以齐瀚的侄儿齐源为尊,对张本初的态度,并不友好,甚至有行凶可能。
没办法,飞龙骑军乃是人族军方的第一精锐骑军,可惜,却去了恒昌宗,且他们也听闻了一些小道消息,飞龙骑军如今就剩下了八百人,这口气,真的有点咽不下……
第六百九十七章 小脾气发了也好
齐源,年近三十,其人高大壮美,一双剑眉入鬓。
军伍有别于朝堂。
朝堂之上,偶尔流露出一些闲言碎语,要么一笑置之,要么暗中留意,若是察觉到了些许端倪,那便徐徐图之,无论如何,都绝不会将情绪浮于表面。
军伍则不一样。
尤其是当不少老将,以及一些将种子弟,得知齐瀚迫于形势,委身于恒昌宗治下,更是带头打了一场硬战,导致伤亡惨重。
如齐源这些人,难免就会想到,飞龙骑军去了宇文君麾下不但受了下贱,更是遭受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
没办法,恒昌军伍虽有武勋加持,可骨子里,人们更加认可人族正统军方。
此次他们堵住张本初,既有私恨,也有正统对旁支的不忿与打压。
故而,张本初面前的这些人,也是群情愤恨。
虽说没有老将现身,一来是因为张本初是一个年轻人,二来,齐源这些人自然也被某些老将背地里拱火。
齐源,破极巅峰,距离归元只有一步之遥。
归元是一道门槛,这一道门槛,鲜少有人渡过。
机缘不够,天赋不足者,便是叩了生死关,也难以步入归元境界。
但齐源不一样,他出身名门,自幼展露出惊人的修行天赋,也许这一次大战过后,齐源便可意气风发的步入归元境。
乃是军方耀眼的明日之子。
齐源神华内敛,眸子里确实有波涛汹涌般的恨意与怒气,凝望向张本初,一字一句的咬牙说道:“怎么,据闻你也是万人敌,现如今,却不敢与我捉对厮杀一场。”
“你的冥沌坐骑,你的破荒圣器,可是攻城拔寨的利器啊。”
“若是不过了我这一关,这塞北城内,可没有你安营扎寨的地方。”
张本初身后的燕照,听到这话也是微微握住了拳头。
恒昌宗内,也有一些风言风语,飞龙骑军进入横龙山后,姿态居高不下,略显飞扬跋扈,且对宇文君疑似有不敬之言,不敬之举。
恒昌将士们出生入死,结果飞龙骑军到了恒昌宗地界,还让不少恒昌元老受下贱,看脸色。
张本初深谙这其中的关节,行军打仗是一回事,平衡将士们的心气,也是一门必修课。
“飞龙骑军悍勇无敌,奈何敌军强势,故而导致伤亡惨重,我心亦是遗憾满怀,此次我率军前来塞北城,只为国而战,若能有幸与诸位并肩作战,我心甘之如饴。”张本初躬身抱拳,姿态甚是谦卑。
张本初不会忘却自己出身贫寒,在他的眼前的非但是出身显赫的将种子弟,更是一群有实在战功的将种子弟。
与这些人打交道,一旦彻底伤了和气,往后或有可能带来没完没了的麻烦,虽不是要人命的大麻烦,但总归会让人心里不爽,心里不爽,就会让将士们心志不齐,形成小范围的派系斗争,这不是张本初愿意看到的。
张本初率领将士自横龙山出发时,武宓并未对张本初有所交代,到了此地之后,张本初便遇到了此事,张本初深知,武宓之所以没有交代,是因为她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枝节,是打算让张本初独自面对。
或许往后,张本初还会遭遇很多次这般事情。
这勉强算是一桩考验。
而且,张本初也深知,过了这一关之后,还会有下一关等着自己。
齐源听到张本初这话,单手负在身后,抬起高傲的下巴,冷声笑道:“到底是贫苦人家出生的孩子啊,瞧这虚伪劲儿,是如此的自然。”
张本初身后的燕照听到这话,顿时怒火中烧,刚欲大声呵斥回去,却只见张本初抬起手阻止了燕照即将爆发的火气。
齐源继续拱火道:“你身边的人都沉不住气了,你竟然还能忍着,破荒圣器拿捏在你手中,果真是屈材了。”
“你也不过是一条有点运气的野狗罢了。”
张本初闻得此言,火气渐渐上涌,情急之下,他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强行令自己冷静了下来。
依旧双手作揖,谦逊应道:“我知晓兄台心中意难平,若折辱我,可让兄台心里好受一些,兄台可随意。”
“本初,受得住!”
这一出,令齐源迷惘了一瞬。
“这可是你说的!”齐源露出一抹狞笑道。
齐源当即聚气成刃,欲在张本初的额头上刻下“贱人”二字!
燕照等人见状,纷纷睚眦欲裂,可碍于这是张本初的决定,飞龙骑军也确实在灵族战场上遭遇重创,这般下贱屈辱,不得不受。
眼看齐源就要落笔成字时,齐源顿觉虎躯一震,右手停滞在半空,不得动弹丝毫,体内的真元,犹如狂奔的怒马撞在了坚不可摧的南墙上。
“够了!”一道悠远的声音从城主府上空传来。
齐源等人下意识回头望去。
岳擘御风而行,刹那间便到了几人近前。
见岳擘来了,齐源等人的嚣张气焰骤降。
“见过大帅!”齐源声音颤抖道。
岳擘,在军中威望极高,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高过了人皇陛下。
岳擘瞥了眼齐源,口吻略显随意的说道:“张本初远道而来,为国而战,不可寒了这份赤诚之心,你有些过了。”
齐源心中不服,倔强应道:“可是叔叔在灵族战场上伤亡惨重,那可是飞龙骑军啊!”
岳擘微微用力咳嗽了一声,沉声道:“身为军人,战死沙场便是最大的荣耀,飞龙骑军会战死,你们也会战死,我也会战死。”
“如今国难当头,放下心里成见,共克强敌方为重中之重。”
“看看你们的样子,与受了委屈的麻婆娘有什么两样?”
齐源等人听后,心里依旧不服,却无话可说。
谁都可以战死,为何飞龙骑军伤亡惨重,就是一件让人内心无法接受的事情?
张本初毕恭毕敬的对岳擘行了一礼。
岳擘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张本初,小小年纪,却知晓隐忍,以大局为重,宇文君还真是调教出了一个年轻而能力强大的得意门生啊。
“你一路劳顿,入城安营扎寨吧,这件事到此为止。”岳擘对张本初言道。
张本初低头嗯了一声,便转身骑在了冥沌之上,单手握住了武将们梦寐以求的破荒圣器,率领五千精锐骑军入城。
岳擘这才看向齐源等人,说道:“其实,你家叔叔到了恒昌宗之后,对恒昌宗的将士们并不友好,甩了不少脸色,去灵族参与战争,也是你家叔叔的本意,此事,同宇文君无关,宇文君也不具备驾驭飞龙骑军的威望与能力,是你们想多了。”
齐源等人闻后,顿时眼神涣散,略有凌乱……
第六百九十八章 老人的老道
入夜,星光点点。
白鹿山上,一片静谧,偶尔传来些许鸟虫鸣叫之声。
山顶凉亭里。
蒲维清和关山海相隔对坐,一壶粗茶,并无水果点心。
“最近这些日子,调查古卷一事如何了?”蒲维清轻声问道。
关山海已活了千年,乃是白鹿书院的底气,童颜鹤发,平日里眉宇舒展,气态柔和,流淌出天人合一般的道韵。
可近些日子,这位老人的脸上也挂上了一抹淡淡的忧愁之色。
国战当头,迟迟没有找到破解死生之术的秘法。
有破解之法,人族军方,便可少一些伤亡,北方以工代赈诸多事宜,也能照常进行下去,若无破解之法,人族或有可能内乱将起。
这是输不起的一战,便是赢了,也不能惨胜。
关山海整理了一番思绪后说道:“还在调阅古卷,内容繁多,需得仔细甄别,目前倒是有一些头绪,还需要时间,此事无法着急,稍有不慎,便会形成错误。”
蒲维清心中暗喜,不愧是活了千年的老人,竟然还真的整理出了一些头绪,如此甚好。
蒲维清说道:“我倒是意外整理出了破解之法。”
关山海面如平湖,眸子里闪过一丝可忽略不计的波澜,询问道:“当真?”
可问完之后,关山海便后悔了,院长大人自然是不会在如此紧要的关头胡说诳语。
“既然如此的话,为何还要叫我来,还有其余的安顿?”关山海道。
蒲维清点了点头,并指为剑,将《封神决》注入关山海的神魂之中,徐徐说道:“但此事,我不能挂名,我也是从别处得来的《封神决》这一次就让你,立下大功一件,功勋都是你的。”
关山海经历诸多风雨,院长大人话说到了此处,他便意识到院长大人心里有着难言之隐。
他没有询问为什么,只是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
“明日一早,随我入宫。”蒲维清道。
关山海心领神会,却略有心虚道:“可这一次的功绩太大,我恐承受不起,面子是我的,里子是其余人的,很多年了,都不曾经历过这般事件。”
蒲维清给关山海添了一杯茶说道:“我想过很多,这件事唯有以你的名义进行下去,才可以少去许多波折。”
“波折,便意味着混乱,混乱,便会衍生出新的战争。”
“所以,这般功绩,你可以承受,也只有你可以承受。”
“再者,你本身就整理出了一些头绪,只要给予你足够的时间,你也能早晚落实此事。”
“所以,你安心承受就是,说到底,这一次也只是借用了你的清名与你的年纪。”
关山海心中了然,端起茶杯连喝了三口。
“今夜,我通宵达旦,继续整理古卷,将这《封神决》的内容与我整理的一些古卷尽可能关联起来,这样便会抹去所有的痕迹。”关山海道。
院长大人点了点头,关山海起身就此离去。
今夜,对于这位活了千年的老人而言,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
……
翌日,早饭过后。
一则消息,便在白鹿书院高层不胫而走。
一时间,多位长老,以及康长治,李秀年等人,纷纷心头巨震,整个人提了一口气,关山海大人,成功找到了破解死生之术的破解之法。
不过这则消息,也只是高层知晓,白鹿书院里的一些某些骨干成员,还在翻阅大量古卷,寻求破解之法。
而书院里的学子,则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林荫小道上,蒲维清同关山海结伴而行,关山海脸上的疲惫之色更重了一些,看着更让人放心了一些,不知晓内情的人一看就明白,关山海为了此事,可谓是殚精竭虑。
事实上,关山海也是真的殚精竭虑。
这是一次完美的伪装。
走着走着,蒲维清道:“下一步,我们便会到达御书房之外的走廊里。”
关山海和然一笑,转眼间,一步横渡虚空。
御书房外,侍卫们见到蒲维清同关山海一起到来,先是微微一惊,随即下意识双手作揖行礼,心中暗叹,不愧是人族第一剑,无声无息而来,令人叹为观止。
御书房内,人皇刚刚洗漱,便坐在了这里批阅奏折。
脸倒是洗干净了,可长发略显凌乱,只要不上朝,多数时候,人皇陛下都是披头散发的,甚至常在御花园内赤足而行。
“一大早就来了,得亏朕今日起的还算早。”人皇的声音从御书房内传来。
在掌印太监的带领下,蒲维清和关山海快步来到了御书房内。
人皇陛下稍稍纠正自己的随意坐姿,见到两人后,一脸欣喜道:“赐座!”
蒲维清双手作揖行礼道:“启禀陛下,经过我等这段时日的苦心钻研,总算是找到了破解死生之术的秘法。”
关山海也跟着一并行礼,人皇见状,连忙柔和一笑道:“先生年事已高,入宫之后,无需行任何礼数。”
话虽如此,关山海还是轻微行了一礼,随即将整理好的卷宗双手呈上。
人皇心头一震,直接起身走到了关山海近前,亲手拿起了卷宗。
“坐。”人皇轻声道。
蒲维清与关山海两人,这才落座,能够在御书房内落座的人,整个皇都没有多少。
人皇打开卷宗,眸子里,紫薇真元涌动,闪耀灿烂符文,大致过目之后,顿时长呼了一口气道:“如此,此次九幽雀叩关,必会铩羽而归。”
转过身一脸畅然道:“若是二位不嫌弃的话,待会儿同朕一起用早膳?”
蒲维清看着陛下那一脸志得意满的模样,打趣道:“这算是陛下的旨意吗?”
人皇闻言,爽朗大笑道:“是也不是!”
言语间,大袖一挥,构建一条充斥紫薇真元的虚空通道,将这卷轴直接送往了塞北城,片刻间,远在塞北城的岳擘便可得到破敌之法。
蒲维清与关山海对视了一眼,后者倒是无所谓,同君王一起用膳,对于关山海这等醉心于学问修行的老人而言,不过是一桩肤浅的荣耀罢了。
蒲维清应道:“那便一起用膳。”
“多谢陛下美意。”
人皇看向蒲维清,试探问道:“怎么感觉,院长大人是不情不愿的?”
蒲维清道:“只是近些日子,一直钻研破解之法,如今突然松了一口气,难免有些疲惫,再者,破解之法虽说上手难度不大,可至少也得需要黄庭往上的修为,才能施展开来,黄庭之下者,真元不足,难以修炼此术。”
“更不知九幽雀何时叩关,备战光阴短暂,将士们能够在仓促之间,掌握此等术法。”
人皇闻言,一脸从容道:“无妨,此次有岳擘亲自指点迷津,不过,学会此等术法,与随心所欲的运用此等术法,还是不太一样的。”
“不过也无需担心,因为朕将会御驾亲征。”
第六百九十九章 可能要挨毒打
塞北城。
岳擘第一时间将《封神决》下发,黄庭往上者,尽数集中在中心大营内,岳擘高居将军台,亲自指点众人修行。
张本初与燕照等人,也在此列之中。
两人也都若有若无的感觉到,齐源等人对自己的态度好了一些,却也不明显,想要主动套近乎,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早些年的经历不一样,吃喝玩乐一事,着实混不到一块去。
齐源距离张本初不远,两人中间,相隔了七个破极境界的将军。
燕照略微观摩一番《封神决》之后,便初窥门径,小声对张本初说道:“感觉也并不难,却也无法在仓促之间掌握精髓。”
张本初闭上眼细细感悟了一番,总觉得这一次的功法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是不难,但运用封神决,进行组合列阵,便很难了,我们需要小心谨慎。”张本初说道。
此次参与战役,张本初与燕照率领五千精锐将士而来,如何行动,全部取决于张本初本人,而岳擘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将,自然是不会对张本初这路大军有所照顾,同样,也不会过多的指点迷津。
因此,这一战,张本初与燕照两人,彻底成为了自由人。
高志,郭盛和两人,还得在北方之地,暗中协助柏小卫以工代赈的国策,这一战,他们两人是无法参加的。
忽然间,城墙上透出一声悠扬的龙吟之声。
大营里的将军们,齐刷刷的看向了城墙上,只见宇文君,驾驭黑麒麟立于城墙之上,来的甚是突然。
一时间,张本初与燕照两人,被周围的人同时投来了好奇眼神。
所有人都觉得张本初与燕照这一次是孤军作战,没想到,恒昌宗的正主都来了,不知晓这到底唱的哪一出。
那位院长大人,在皇宫里陪着陛下用过早膳之后,也是第一时间派出一只红鸟,告知宇文君具体情报。
得知消息之后,宇文君便来了。
这一战,他得参与。
只有参与了,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飞龙骑军伤亡惨重的事情,也让许多军中老人对宇文君成见颇深。
而且,宇文君若是来晚了的话,就会错过《封神决》。
时机抓的不错,想来皇宫深处的那一位,也不会就此事怀疑什么。
宇文君需要缓和一下与人族军方的关系。
岳擘抬起头看向城墙上的宇文君,并未开口招呼,宇文君也并未与岳擘打招呼,驾驭黑麒麟,第一时间前往城主府。
江正这位城主大人,这段日子已然成为了岳擘的管家,他对这里很熟悉,大小琐事,尽数落在了江正一个人的肩膀上。
宇文君到来之后,江正也是喜出望外,连忙快步来到院落里,双手作揖道:“好久不见,我以为公子不会来到这里。”
对比与岳擘之间的相处,江正更喜欢同宇文君一起共事,因为宇文君没有架子,虽说有时候有些跳脱随意,但总能将塞北城老人的情绪照顾得当。
宇文君微微挥手,黑麒麟便瞬息飞向了别处。
“是啊,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宇文君柔和笑道。
江正一脸乐呵呵道:“无恙,无恙。”
忽然间,城主府的大门,便被强势破开,一位身高九尺,手握紫金锤的彪形壮汉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此人名曰伍星,昔日曾有幸与齐瀚并肩作战过一段时日,也是齐瀚忠实的拥趸之一,归元后期修为,其人悍勇,行军打仗粗中有细,在军方的权重虽不大,然地位极高,在许多人眼中,伍星注定会成为一尊独挡千面的万人敌。
人族军方,已然很久不曾出现过,杀气滔天横扫战场的万人敌了。
便是那大元帅岳擘,与九幽雀捉对厮杀时,也并未在场面上对九幽雀形成一边倒的压制。
伍星,天生神力,同境之中近乎无敌,在军中更是号称人形巨兽。
此人来者不善,江正刚欲上前缓和一番,却被伍星释放出的威压直接弹飞了出去,境界差距太大,根本无法近身。
宇文君微微抬手,一旦柔和的真元裹住了江正即将掉落的身形,宇文君轻声道:“你姑且退下。”
伍星身上弥漫出的杀气,使得整个城主府的天空风雷呼啸,大漠里,更是卷起数十道澎湃罡风。
江正一脸别扭,欲言又止,哪怕他是这里的城主,可此情此景,真的没有他说话的地方。
“你就是宇文君啊,看着不过是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相公而已,怎么有胆借走飞龙骑军?”伍星举起紫金锤,指着宇文君的面门喝道。
小相公,便是青楼里的那种小相公。
军伍之中,的确也有部分勇武之人,具有断袖之癖。
伍星此话,无疑是将宇文君贬低到了极点。
宇文君还未发话,城主府外,又有十余人,手握兵器而来,各个透出滔天杀意,他们皆是归元强者。
而城主府外的凉亭里,更有一位凌霄大将正在自斟自饮。
初来乍到,便已陷入重围。
伍星再度指着宇文君的面门喝道:“小子,大爷跟你说话呢,哑巴了吗?”
这些人都是老将,绝非齐源他们那等年轻后生。
他们心里都清楚,为难张本初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借调飞龙骑军,是宇文君的主意,张本初只是一个听话的军人罢了。
冤有头债有主,宇文君才是正主。
若是借调一路寻常兵马,伍星这些人不会如此愤怒。
可偏偏,飞龙骑军,乃是人族军方的绝对精锐。
在他们看来,宇文君太不知天高地厚,太没有将人族军方放在眼里了。
此举,狂妄至极,无异于当着男人的面,将人家的妻子就地糟蹋。
况且,那些阵亡的飞龙骑军成员们,有不少人,都是眼前这些老将们的亲兄弟,亦或是得意门生。
宇文君见状,心里也知晓内情,他没有埋怨岳擘没给自己解围,因为他很清楚,便是岳擘,某些时候也无法阻止群情激奋。
军伍之中就是这样,将士们的某些情绪不得不迁就。
这道关卡,宇文君只能依靠自己。
宇文君当下只觉得头大,底气不足的说道:“不如我请你们喝一顿酒,此间恩怨,一笔勾销,放心,我还算大方之人,酒宴必会格外隆重。”
话音落下之后,伍星等人顿时真元爆发,整个城主府地动山摇,众人气势冲天般朝着宇文君杀来,好似亡命之徒遇见了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
第七百章 无法退让
宇文君见势不对,微微后撤一步,横渡虚空离开了城主府。
城主府外,正在自斟自饮的凌霄大将挑起眉头,咧嘴一笑道:“有点意思。”
伍星等众人见此一幕,纷纷愣在了当场。
江正略显无助的看向众人,愁容满面道:“各位可不要摧毁这座城主府,大元帅还要在这里处理军政大小事宜呢。”
无人理会江正。
忽然间,一道声音在城主府半空响起:“大漠里。”
伍星等人闻言,纷纷御风而行,化作一道道暴烈的流光,快速杀向大漠里。
大漠一如既往,风沙漫天,千里之地,都已经被杀意弥漫。
宇文君骑在黑麒麟上,刚准备再度横渡虚空,却顿觉自己的真元泥牛入海,不知所踪,运转虚无之力时,受到莫大阻碍。
“看来凌霄强者,今日也打算让我好看啊。”宇文君无奈自语道。
破极巅峰时,宇文君凌霄之下无敌,如今到了归元,宇文君依旧是凌霄之下无敌。
凌霄之下,皆是蝼蚁。
思量间,伍星等人杀来了,十二道人影,每一个人都在归元境界,兵器之上,凶威赫赫。
“恶贼,吃我一招!”伍星手握紫金锤,凌空而至,势大力沉砸击而来。
黑麒麟见状,顿时张开血盆大口,喷射出一道碗口粗壮的金色雷光轰击而去。
紫金锤上,符文密布,光芒炽烈,与金色雷光接触的刹那间,炸裂出漫天的真元符文,席卷方圆千里之地,附近百里之地,地面更是微微凹陷下沉。
伍星顿觉手臂发麻,虎口破开,溢出大片血水。
然而,整个人却是更加战意昂扬。
大喝道:“狗贼,今日我们不死不休!”
宇文君连忙拍了拍黑麒麟的额头道:“不要下死手。”
“周旋为主。”
黑麒麟闻后,铜铃大眼里闪过一抹不甘之色。
黑麒麟,如今已是归元中期大凶,血脉之力觉醒之后,甚是好战。
轰!
一位归元猛将,手握长枪,以雷霆万钧之势强势刺向宇文君的咽喉之地,这一枪,速度极快,甚至宇文君都来不及撑起护体罡气。
黑麒麟见状,连忙瞬移出位,避开了这杀力暴烈的一枪。
这些猛将,都曾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搏杀,不过于修行宗派,他们的招式看似简单朴素,实则每一招,都是绝对杀招,一旦中招,不死也得重伤。
黑麒麟刚刚瞬移避开了这一枪,还未半空中稳住身形,远处,一位归元弓箭手,张弓搭箭,三道杀力瘆人的穿云箭轰然射来。
宇文君大袖一挥,单袖青龙暴掠而出,透出一声剧烈龙吟,强势将这三道穿云箭磨碎。
然而地面上,一道霸道剑意,突兀袭来,剑意之强,可在归元境内号称绝巅,宇文君心惊,没想到军伍之中,也有人可修炼出如此剑意。
这一剑,若是正面撄锋,足以令世上多数归元剑客当场毙命。
“闪!”宇文君喊道。
黑麒麟心领神会,接连瞬移,避开了这一剑。
然而剑意在高空之上,强势将云层一分为二,剑意之深远,一时竟看不到尽头。
铿锵……
一阵金戈之音激荡开来,四位归元强者,立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聚集真元控制乌金锁链,朝着宇文君与黑麒麟缠绕而来。
这四人配合默契,曾经活捉过归元巅峰的大妖。
宇文君无奈苦笑道:“诸位,此来塞北城,是为了助阵而来,绝非与诸位切磋较量而来,飞龙骑军一事,也是为了灵族与人族的同盟,实属一切为了国战。”
“我心深感遗憾,还请诸位明鉴!”
众人听到宇文君这般言语,纷纷不屑一顾。
为了两族之同盟?
那怎么不把你龙族精锐,用以对抗魔族狼骑南下呢?
这些乌金锁链,极其坚韧,对某类大妖,有天然克制之效,宇文君若是亮出断念,奋力一刀,足以将这乌金锁链斩断,然这是战略资源,宇文君自然是不会斩断这乌金锁链,更不会真的与他们下死手。
四道锁链,封锁宇文君各个方位,使得宇文君避无可避。
远处,伍星再度手握紫金锤,天幕之中,出现一尊巨大的铁锤虚影,遮天蔽日,绽放出无穷灿烂紫光,这一锤下来,足以将方圆数百里的大漠,砸成一个大型天坑!
更有六人,站在远处聚集真元,欲对宇文君祭出最强一击。
一对十二,场面上宇文君占尽下风!
无奈之下,宇文君大声喊道:“看来只有打完之后,我们才能好好说话!”
轰隆隆!
遮天蔽日的紫金锤,轰然落下,这一锤仿佛要将乾坤崩碎。
吼!
黑麒麟仰天怒吼,激荡无量音波,音波之中蕴含万千杀力,使得这一锤落下的速度骤缓,可其余人的杀招,也紧随而至。
一对一,黑麒麟可以戏耍任何一个对手,面对这般围攻,黑麒麟也无法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宇文君双手合十,长发狂舞,天地间重力增强,顿时方圆千里之地,地面下沉一丈有余,伍星等人的攻势骤降,就连外围的数十道穿云箭,也在如此重力之下,怦然折断。
吼!
一道惊天动地的龙吟之声震荡开来,天幕之中,一尊长达数千里的黑色巨龙浮现,遮天蔽日,整个大漠里,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永夜之中。
伍星惊呼道:“贼子好手段!”
其余众将见状,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一个人,竟然可以在气势上压制他们十二人。
倘若是捉对厮杀,后果恐不堪设想!
不过,这十二人,也绝非泛泛之辈!
轰隆隆……
真元盛放,大漠之上烟尘浩荡,气吞万里如虎。
当即,宇文君周围出现一道道崩裂之音,他的龙之场域被强势破开。
十二人联手,足以与宇文君一战。
宇文君见状,心中百感交集,看来只能分出胜负之后,才能好好交流。
就在宇文君的龙之场域即将崩裂之际,天幕中那条黑色巨龙,悍然崩碎,化作无数道的黑色雷霆,向下镇压而下,进行无差别攻势。
每一道雷霆,暗含混沌之力,其杀力,相当于归元强者的会心一击。
黑雷压顶,镇压此间天地。
伍星等人见状,纷纷睚眦欲裂,不计代价催动真元,大地之上,十二道光柱冲天而起,似是要撑破这黑暗的天穹!
第七百零一章 元帅的姿态
千里之地,杀意冲天。
忽然之间,一道恢弘的气息在大地之上蔓延开来,所有的攻势,在此时此刻,戛然而止,犹如清风过境,卷走人世间的所有尘埃。
宇文君驾驭黑麒麟凌空而立,大地之上,伍星等人先是一脸错愕,继而是一脸的不服气,大元帅来了。
岳擘横渡虚空现身,说道:“你们折腾出来的动静太大,中心大营内的将士们,还在修行破敌的功法,国战当前,尔等却在自相残杀。”
岳擘的声音很轻,在每个人的耳畔清晰响起。
伍星依旧是一脸的不服气,咬牙切齿的看向半空中的宇文君,恨不得将宇文君撕成两半。
岳擘继续说道:“闹剧到此为止,宗主大人此次前来,是为助阵而来,他也参与了铁莽之城的那一战,且落得了元气之伤。”
“飞龙骑军伤亡惨重是真,可那一战过后,人族与灵族的同盟,变得更结实了。”
“镇安王曾经不远万里,来到塞北城助阵我们。”
“而今,我们只是派出飞龙骑军前往铁莽之城助阵,说到底,这个人情我们还未还清,等有机会了,我们将一起出现在铁莽之城,与齐瀚再度并肩战斗。”
“可当下的危机,亦是不容小觑。”
“诸位都是识得大体之人,还请自重。”
伍星等人闻言,怔怔出神,可看向宇文君的眼神,仍旧充满了深深的恶意。
众人冷哼一声,就此离去。
宇文君长舒了一口气,对着岳擘说道:“我以为你从头到尾,都不会现身。”
岳擘无奈的瞥了眼宇文君,说道:“其实张本初和燕照两人抵达战场,便足以证明恒昌宗的心意,你这位正主,不该现身。”
一边说着,岳擘往城主府方向而去,宇文君驾驭黑麒麟紧随其后。
城主府内,原本是很热闹的,而今落针可闻。
江正这位正主,今日将城主的威严掉落了一地。
看见岳擘和宇文君回来了,江正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他也被大漠里那惊人的真元气浪给震撼到了。
进入内堂,岳擘开始泡茶。
行军打仗,岳擘自然是不会泡上等茶叶,只是市面上品秩略高一些的明心茶,底蕴不足,但也算是入位。
宇文君刚坐下,岳擘便下意识道:“我若是不出手,你们这一战的结果会如何?”
岳擘是真的好奇,也被宇文君在归元境内展现出来的战力给惊讶到了。
凌霄之下无敌手。
宇文君从容应道:“我会赢,但也会损耗大半真元,他们可能会受伤,可能不会。”
“本打算,战后,在好生与他们讲讲道理。”
“我也一直以为,你故意不插手,只是想要让我自己解决这件事。”
岳擘苦涩一笑道:“我若是不出手,他们一旦败了,隐藏在暗中的那位凌霄大将,就会不顾体面的向你出手。”
“齐瀚,深得人心,在军方威望极高。”
“比你想象之中更高。”
宇文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滋味的确不如龙泉清水,有那么几分万年春茶的感觉,韵味单薄了一些,但若只是解渴,则绰绰有余。
岳擘并指为剑,点向宇文君的眉心。
“这是封神决,以你的悟性,估摸着无需太久,便会掌握精髓。”岳擘道。
宇文君点头致意道:“多谢,我以为你会留一手。”
岳擘闻言,哈哈大笑道:“恒昌军伍,那也是为国而战,还指望你们杀敌建功呢,没想到我在你心里,竟然是一个小肚鸡肠之人。”
岳擘哪知道,他们正在修行的《封神决》本就出自于龙族。
宇文君道:“只是害怕你公报私仇。”
岳擘一脸怀疑的看向宇文君,说道:“你和那位院长大人也算是交情匪浅,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将如此重要的功法传授与你?”
宇文君淡淡笑道:“他大概也不会想到,我会参战。”
“九幽雀大致何时出现?”
岳擘脸色一凝,道:“古青皓传来的情报,大致是在半月之内。”
“具体是哪一日,我们则不清楚。”
“可我们也需要时间,快速掌握封神决奥义。”
“只是,我在担心一件事,这封神决会不会不好使?”
“九幽雀除却率领那些死而复生的妖兽,是否还有其余的大妖,在情报一事上,国师大人似乎陷入了艰难境地。”
“我派出去的谍子,事到如今也未返回。”
“这一战有些突兀,我感到措手不及。”
“不过这一战的目标倒是明确,就是消耗我人族的国力。”
“北方以工代赈才刚刚开始,经不起风吹雨打。”
毋庸置疑,这一战若是输了,岳擘将会成为板上钉钉的千古罪人。
宇文君道:“我曾去过妖域南部平原,偶遇到了一些活死妖兽,有过一场生死鏖战,我险些阵亡。”
“某些山川地势,有天然场域之力,一旦陷入其中,便难以脱身。”
岳擘一本正经的看着宇文君,说道:“那你是怎么脱身?”
宇文君顿了顿,如实应道:“柳青华与独孤俪暗中助我一臂之力,否则,我必会阵亡。”
岳擘深呼吸了一口气道:“也就是说,你知晓部分山川地势里的天然场域?”
宇文君抿了一口茶,轻声道:“看来星罗将暗含天然场域的山川地势都告诉你了,情报很是详细,不知可愿与我共享?”
岳擘淡淡一笑道:“不会,此战我是主帅,你恒昌兵马虽说相对自由,但大体上,必须听从我的号令。”
“也许你是一个将才,也许你可以成为一路克敌制胜的奇兵,可战役从来都不是说书人嘴里的那些戏文。”
“既然要参战,你只需好生杀敌,当然,深入战场之后,你可以随机应变,但切记,不可轻敌大意,以稳为主。”
非岳擘不信任宇文君的带兵打仗的能力,而是岳擘是大元帅,他必须要有大元帅该有的姿态,才能更好的统御三军。
其次,也是想要让宇文君在战场上杀招尽出,让将士们都看看八顾之首在战场上的风采,从而更好的缓和宇文君与军方的摩擦。
飞龙骑军被带走,是诸多军中老人心里的痛。
岳擘端起茶壶给宇文君添茶,说道:“虽说你是天纵之才,可这封神决,也并非朝夕之间就能掌握精髓的。”
“你该好好修炼了。”
宇文君怪味道:“我会好好修炼的。”
第七百零二章 那就直接实战
……
入夜,宇文君一直都在城主府,并未出门,若无岳擘的庇护,宇文君还会遭遇不少挑战,且这会儿,军营里都已经传开了,伍星等人,在许多军中老人的心里,成为了没用之人,十二人,竟然打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暗地里,有人拱火,岳擘心里知晓这些,可军营里的舆论总是伴随着强烈的情绪,岳擘也无法完全制衡,有些事,只能晾在那里。
唯有宇文君在战场上立下赫赫功勋之后,才可缓和矛盾。
其实,哪怕立下了赫赫功勋,宇文君也无法缓和矛盾。
只要飞龙骑军在这里,同样也可以立下赫赫功勋。
道场内,宇文君盘膝而坐,装模作样的修炼了一番《封神决》岳擘则在书房内,开始谋划具体的战术战法。
此战,大致是要在黑山之地展开决战。
会战的起点,则是在南部平原的北方。
一只红鸟横渡虚空,来到了岳擘的文案上,岳擘取下绑在红鸟小腿上的纸条,字迹略显潦草,然风骨苍劲,乃是国师大人的亲笔信。
“南部平原与黑山之地的山川地势,天地元力,一直都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具体规律,尚未掌握,鏖战时,需得随机应变。”
岳擘微微挥手,红鸟横渡虚空离开。
这一次鏖战,九幽雀非但是卷土重来,更是掌握大量的地形优势,稍有不慎,人族大军就会陷入某片场域之中。
岳擘莫名想到了宇文君,便是和宇文君情报共享,也无用,这一战,宇文君所率领的恒昌将士,也会走在自由发挥的道路上。
岳擘也深知,国师大人短时间内是很难带来一些有用的情报。
明面上两尊无极大凶,七尊凌霄巨兽。
可战役,并非捉对厮杀,便是凌霄强者,一旦陷入了某片天然场域之中,也会被压制实力,被活生生的耗死。
此战,阵师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
唯有阵师,对山川地势最为敏感,可在短时间内,寻求破解之法。
然而,事到如今,也不知九幽雀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除却死生之术外,必然还有其余的杀招等待着人族大军。
岳擘再度陷入了仔细斟酌中。
城主府门口。
张本初与燕照二人来了,江正亲自开门。
“我还以为二位不会来呢。”江正一脸欣喜的看着张本初说道。
白日里的事情,张本初与燕照自然是知晓了,且听到了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不过两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反倒是十二人打一个人没有打赢,让恒昌将士们的士气反而高涨了许多,不过在张本初的压制之下,恒昌将士并未流露出骄狂之气。
当下,与齐源,伍星这些人保持较为和睦的关系才是重中之重。
张本初轻声应道:“白天局势复杂,我们也只能晚上来,让前辈见笑了。”
比较起岳擘这些军方大佬,江正还是觉得张本初与宇文君更有亲近感一切,毕竟当初宇文君八顾之宴的武试就在这北方大漠完成的。
哪怕与他们的交情不算深刻,可江正总会将宇文君等人当做晚辈去看待,恰好,这几个晚辈,在一定程度上,也给足了江正颜面。
此一时彼一时,江正再也无法在宇文君他们面前摆出一副身经百战的老将风采了。
在江正的带领下,张本初与燕照两人来到了宇文君的道场内。
说起是来道场,占地不过方圆十丈左右,也谈不上僻静,烛光明亮,宇文君于蒲团上盘膝而坐,披头散发,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即将带兵打仗的大将。
宇文君起身对江正微微行礼道:“有劳了。”
江正咧嘴一笑道:“你们聊。”
这位城主大人识趣的离开了。
一座城,两派将士,江正夹在中间,有许多难做人的地方。
宇文君微微挥袖,茶桌椅子便横移到了近前,宇文君偷着泡了一壶龙泉清水,示意张本初和燕照两人落座。
燕照颇有眼色的端茶倒水,小声问道:“大哥,咱们现在怎么办?他们都很排斥我们恒昌将士,想要一起并肩作战,怕是不容易了,我也在担心,会有人背地里捅我们刀子,毕竟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万一为了大局,将我们恒昌将士逼迫向最艰难的战场,那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张本初也有同样的隐忧。
文人可以软刀子杀人不见血,战场上,谁若是与谁不睦,合情合理的利用某些战况,将一些不顺眼的逼迫至死路,也实属正常。
且军方之中,不少将军,也都出自于北方世家。
恒昌将士的位置,着实是有几分危险。
宇文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封神决修炼的如何了?”
张本初如实说道:“大致掌握,谈不上熟练。”
宇文君又看向燕照,问道:“你呢?”
燕照顿了顿,说道:“会用,但不顺手。”
“好多兄弟也是和我一样,这门功法不难掌握,但目前没有实战,心里都没底。”
宇文君心中了然,说道:“既然如此的话,今夜我们就出发,跨越黑夜,前往妖域南部平原伺机而动。”
此话一出,张本初与燕照愣在了当场。
张本初神色僵硬道:“这会不会太草率了,虽说恒昌将士不拿人族军方的俸禄,可此次,还是要听从大元帅的调遣。”
“我们就这么去了,显得有些狂妄。”
“再者,我们如今并不知晓情报,我刚来塞北城,还没来得及派出哨骑暗探。”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是有些随意,但我想告诉你们,这一战,是为了消耗人族的国力,九幽雀也只是仗着死生之术,与我们进行相持罢了。”
“九幽雀便是准备了天罗地网,也不是针对我们的,而是针对岳擘与人皇陛下的。”
“此去,即是开路先锋,也是为了探查情报,最重要的,是让你们尽可能的熟练运用封神决。”
“岳擘不愿与我情报共享,我倒也不怀疑他的将帅之才,只是恒昌将士本质上,与人族正统军方,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很难做到吃一锅饭。”
“不过你们大可放心,我早就知晓死生之术的事情了。”
“也曾与那些活死妖兽交过手。”
“论实战经验,我才是第一人。”
“其实你们不来找我,我待会儿也会去找你们的,其次,我也是为了避风头。”
第七百零三章 不情愿的后方压阵
张本初与燕照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这就回去整顿兵马。”
两人只是怀疑自己得情不明,但绝不会怀疑宇文君的能力。
宇文君起身,缓步走向道场外,抬头看向星空,今夜星光依稀可见,不算明亮。
微微吹了一声口哨儿,黑麒麟从暗夜里而来,宇文君轻声道:“待会儿,我们就前往妖域南部平原,观摩山川地势一事,就交给你与冥沌了。”
黑麒麟刚欲回应,宇文君做出嘘声手势,说道:“安静。”
黑麒麟一脸狡黠的点了点头。
恒昌大营内。
张本初与燕照归来后,张本初便立即穿上甲胄,站在中军大帐的门口,手握破荒圣器,而燕照则下去传话。
整个大营内,一片静悄悄,无丝毫喧哗之声。
好在,这一次带来的都是精锐,且只有五千之众,人数若是太多的话,还很难在无声无息中把将士们集合起来。
渐渐地,中心大帐门口,陆陆续续有将士涌来,整齐列阵。
冥沌,也从远处无声瞬移而来。
不到一炷香的光阴,五千将士,尽数身着甲胄,驾驭飞黄与银狼整齐列阵。
张本初驾驭冥沌,一言不发。
燕照更是偶尔做出嘘声手势,示意营地里保持安静。
一时间,隔壁营地里的喧哗之声进入了恒昌将士们的耳朵里。
白日,宇文君与伍星等十二人的鏖战,所引发的议论,短时间是不会停止的,毋庸置疑,部分归元境界的老将军们,心里也在想着如何给宇文君下套。
如果十二人都不够的话,那就二十人。
亦或是好生安顿作战计划,一定可以给宇文君好看。
不得不说,白日一战,多少有点伤及到了伍星等人的颜面。
忽然间,虚空微微涌动,宇文君驾驭黑麒麟而来。
众将士们看到宇文君后,顿时流露出一脸欣喜之色,但都很默契的没有行礼参拜,而是骑在自己的坐骑上,尽数低头致意。
对此,宇文君很是满意。
并非是因为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只是因为,张本初和燕照两人,可在短时间内将大军集结,且能形成这般的无声默契。
宇文君当即双手合十,大营内,混沌气翻涌,覆盖在每一位将士的身上。
一念之间,天地倒转,五千之众的将士们,凭空消失在了此地。
妖域,南部平原。
宇文君率众横渡虚空来到了一片开阔的草原上。
抵达此地之后,燕照才长呼了一口气,大呼道:“痛快,终于可以做自己了。”
宇文君打趣一笑道:“任何时候都可以做你自己,只是有时候做自己是舒服的,有时候做自己让别人不舒服,有时候又是自己不舒服。”
燕照哈哈笑道:“大哥言之有理,是我悟性不够。”
宇文君道:“也无需这么拍马屁而折煞了自己。”
身后的将士们,则一脸谨慎的观察周围,草原虽说地势开阔,草还没有长肥,但也不排除,视野的尽头,可能蛰伏着一些体态幼小却又剧毒无比的妖兽。
宇文君瞥了眼张本初,后者心领神会。
宇文君和张本初同时翻身下马,黑麒麟与冥沌御风而行,前往别处开始探索。
燕照看了看自己胯下的银狼王者,想了想,算了。
“将士们,不可分散,向前策马奔腾五百里,寻找适合安营扎寨之地。”宇文君吆喝道。
众将士们情绪高涨,纷纷驾驭坐骑,向着前方快速奔腾浩荡而去,草原上,卷起阵阵罡风,原本平静的夜晚,将士们彻底撒欢了。
这一次,是宇文君亲自率领他们征战,心气儿极高。
倒也不是张本初不好,而是因为宇文君白日一战,的确给恒昌将士长脸了。
这样的情绪与心境,怎能让将士们不感到士气高涨。
再者,此次单兵作战,恒昌将士归恒昌将士,人族军方归人族军方,立场上是并驾齐驱的,至少将士们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
深夜,塞北城,城主府。
岳擘看着暗探带回来的情报,整个人陷入了短暂的迷惘中。
“传李广信来。”岳擘沉声道。
一声令下过后,府内的亲卫首领迅速去向城主府外。
岳擘微微闭着眼睛,感应整个塞北城,的确,恒昌将士们的那座大营空空如也。
一念之间,岳擘来到了宇文君修炼的道场内。
茶壶还摆在桌上,茶杯里的茶水还未喝完,茶水早已经冷却。
“好小子,不打招呼就走了!”岳擘脸色微僵道。
宇文君此举,是丝毫都没有将岳擘放在心里,但这并不是岳擘感到不爽的缘由,真正的缘由在于,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己从头到尾却没能察觉。
思虑间,李广信来了。
这位正是白日里运转手段,迫使宇文君无法横渡虚空的那位凌霄强者。
四十岁,身材精壮,模样略显阴森恐怖,一双鹰眼令人感到些许不适。
“眼皮子底下,人不翼而飞,你有失察之罪!”岳擘道。
李广信自觉惭愧,低下头道:“天亮之前,我必能将他们带回来。”
岳擘摇头道:“不必,你即刻率领一万精锐出城,紧随其后,他们就在南部平原探查情况,宇文君是开路先锋,你在后方压阵。”
“如遇敌情,你自行定夺。”
“切记,不可让宇文君死在了战场上。”
虽说岳擘知晓宇文君不会轻易阵亡,那条应龙也可在宇文君一念之间召唤而来,但还是谨慎一些为妥,如今局势复杂,许多事都需要宇文君的助力。
至于宇文君能否在战场上建功立业,都无关轻重。
北方以工代赈,需要宇文君暗中出手,与灵族的贸易往来,需要宇文君作为定海神针。
许多事,真的离不开这位龙族殿下。
李广信闻言,略有憋屈道:“为他保驾护航?”
“这恐怕有所不妥,他虽是八顾之首,可战场绝非他招揽名声走马观花的地方。”
岳擘凝视了一眼李广信,后者欲言又止,脸上的不服在夜色里泛滥。
岳擘道:“他的位置的确有些特殊,心里不服,也得给我憋着。”
“其次,不可小觑宇文君在战场上的能力,他并非孤勇者,只是过往的战役中,他参与不多,没有展露过军事才华。”
“你可以不相信年轻的八顾之首,但你要相信,一直都在兴风作浪的龙族少主。”
李广信闻言,依旧不服,也只能点头默认。
岳擘补充了一句道:“必要时候,你必须听从宇文君的调遣。”
“这是命令。”
第七百零四章 初实战
破晓时分,五千将士在南部平原中北部安营扎寨,炊烟在草原上空飘扬,说是草原,实则浅草才能没马蹄,不过对于飞黄与银狼这般顶级战骑而言,自然是不会吃草的。
黑麒麟与冥沌还在边缘之地探索,尚未发现痕迹。
整个南部平原,一片空空荡荡,隐约间,令人感到不安。
大帐内,宇文君也换上了一身黑光发亮的战甲,既然是来行军打仗,自然要铠甲在身,在许多人的记忆里,这也是宇文君第一次身着甲胄。
可惜的是,宇文君手中的兵器并非长枪大戟,而是断念。
断念虽说锋利,可在腥风血雨的战场里,难免显得秀气了些。
“如今来看,南部平原一切如常的,真正的埋伏,其实都在黑山之地。”张本初道。
燕照一脸凝重道:“是啊,掌握死生之术,驾驭无数傀儡妖兽,与我们展开正面撄锋,他们不会吃亏,我们一旦占据上风,他们又会退回至黑山之地,到时候有众多埋伏陷阱等着我们,这一次,九幽雀进可攻退可守。”
“若是不分出胜负,他们又会没完没了的在边境之地对我们进行各种扰乱与威压。”
“这般战术,简直就是一堆死狗烂肉。”
“若是能将九幽雀就地正法,那该多好。”
宇文君默默的端起茶杯,一言不发。
全权交由张本初与燕照两人推演计算。
看似战略意图简单,实则这一战并不好打。
九幽雀完全有能力,如狗皮膏药一般缠着,打起来可能吃亏,不打也不行。
忽然间,大帐之外传来阵阵破风声。
三人闻讯后,立即走出大帐,北方,只见黑麒麟与冥沌嘴里各自吊着一尊黄庭境界的活死妖兽来了。
一只金日猿猴,一只青鬼猪。
轰隆两声,两只活死妖兽被黑麒麟与冥沌从高空中扔在了地上,大地微微震颤,砸出了两座大坑。
金日猿猴落地之后,骤然睁开眼,眸子里死气沉沉,弥漫出赫赫凶威,周围的将士们一拥而上,将两尊妖兽包围。
青鬼猪獠牙之上,青光泛滥,哪怕断了一条腿,可体内真元却是生生不息,甚是凶狂暴烈。
两尊猛兽刚欲对周围的将士们发起雷霆攻势,宇文君心念微动,龙之场域扩散开来,强势将两尊凶兽镇压。
却并未下死手,因为这两只凶兽,本就是让人练手用的。
张本初与燕照刚欲施展半生不熟的封神决,却被宇文君开口制止道:“你们歇息,让同阶者上去尝试。”
张本初转过身,对着两位熟悉面孔使了个眼色。
当即,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将军,放下手中兵刃,脚下步伐灵动,势若奔雷杀向了金日猿猴,还有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小将则快速杀向了青鬼猪。
宇文君再度开口道:“我会减轻对这两尊妖兽的压制,全靠你们自身与其捉对厮杀。”
宇文君当即松懈不少,龙之场域对两尊妖兽的约束力骤减。
金日猿猴面对杀来的这位恒昌将士,双眸之中骤然激射出两道灰色光束,所到之处,洞穿一切,单就杀力而言,在黄庭境内,已算是上乘。
虽是活死妖兽,可战斗意识还在,也得亏是在这里,若有山川场域的加持,这些活死之物,体内真元更是无穷无尽,极难攻克。
这位恒昌勇士迅速侧身规避,金日猿猴却是顷刻之间杀到了他的近前,一拳对着他的面门轰击而来,速度之快,令人惊叹。
不过这位恒昌勇士,也经历大小战役若干,连忙运转身法,险之又险避开这一拳,从腰间掏出匕首,沉腰下坠,迅速刺出,噗的一声刺进了金日猿猴的腹部。
本就是活死妖兽,无丝毫痛觉可言,一击得手之后,反倒是让这位恒昌勇士陷入了被动之中,金日猿猴催动真元,势大力沉的两拳接连而至。
这位恒昌勇士见状,连忙就地一个后滚翻避开这一击。
周围有许多人看着他,他心里有些压力,想要尽可能的展露出自己的战斗意识,也是为了在宇文君面前表现一二。
其实他的表现不错,若这金日猿猴是活物,他已经有了武勋在身了。
张本初开口提醒道:“封神决!”
话音落下之后,金日猿猴步步压迫而来,不给这位恒昌勇士结印的机会。
若是捉对厮杀,这位恒昌勇士,还真不是这活死妖兽的对手。
宇文君开口道:“心中无需太多杂念,此次战役,与过往截然不同,需得重新调整战斗意识,他们可以多次致命伤势,而我们一次都招架不住。”
言语间,这位恒昌勇士再度避开今日猿猴的猛攻,然而脚跟还未站稳之际,又是两道灰色光束激射而来。
不得已之下,宇文君加强龙之场域,强行压制这金日猿猴的战力。
因为另一边的战斗,此刻也不容乐观,哪怕那只青鬼猪断了一条腿,但无痛感,故而攻势极其连贯,迫使那位战功还算不错的将军,处于极其被动的局面。
受到场域压制,两尊凶兽攻势骤缓。
两人快速结印,距离两尊凶兽三丈开外,祭出术法。
两道火红色的金刚圈印,同时套向两尊凶兽,继而快速金刚圈印快速缩小,只见两尊凶兽躯体上,火红色的符文蔓延开来。
眨眼之间,化作一阵青烟消失于天地。
恰好此刻,大日东升。
宇文君散去了龙之场域,两位出来练手的勇士,一脸的惭愧,微微低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开始,就有宇文君的场域压制,占据绝对主场优势之下,还处于下风,着实脸面上挂不住,他们自残形愧。
宇文君看出两人心中的窘迫,又转过头看了看周围的将士们。
宇文君开口道:“这便是经验,也不怪他们技不如人,只是这两尊妖兽的血脉之力不弱。”
“二位无需介怀于心,你们的战斗意识可称之为上佳,只是封神决你们掌握的不够熟练罢了。”
张本初当即亮出破荒圣器,纵深一跃骑在了冥沌之上,说道:“我这就去抓一些可以练手的妖兽回来。”
“若无陪练,大军一旦陷入正面鏖战中,恐怕凶多吉少。”
宇文君轻声应道:“你和燕照一起去,彼此也能有个照应,但谨慎一些。”
燕照亦是连忙翻身上马。
片刻间,两人御空而行飞向远处。
宇文君在两人体内留有龙气,若察觉不对,宇文君也可在顷刻之间助一臂之力。
宇文君说道:“你们养精蓄锐,这一次也是试探,可能待会儿,他们两人会遭遇围攻,我们得一起去救援,到时候便是真正的实战,总之,打起精神。”
将士们闻言,各个神色肃穆了起来,丝毫没了昨夜的畅快恣意。
暗中,李广信也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也在微微打鼓。
第七百零五章 窥探战局一角
张本初与燕照两人来到黑山之地边缘,冥沌轻车熟路,眸子里符文熠熠生辉,调转方向,前往一片山涧中。
燕照手握澈世剑,小心翼翼的环视周围。
张本初道:“冥沌的视野开阔,其实你无需小心谨慎。”
燕照却有所担心道:“方才虽说只是练手,却已然打破了我们的认知,也许,冥沌不一定如往常一样,洞察实情。”
张本初胯下冥沌闻言,眼眸里流露出些许不屑之色。
然而,刚拐入这片山涧之中,异变骤然到来。
突然之间,看似无一物的山坡上,无端衍生出大量的青鬼蝙蝠,灰红色的眸子在早上显得格外渗人,滔天的死气在此间天地泛滥开来。
眨眼间功夫,两人便陷入重围之中。
燕照眼疾手快,一剑挥舞而出,滂湃剑光激荡而去,剑意长达数十里,所到之处,涤荡一切,冲杀在最前方的青鬼蝙蝠们遭受剑意压制,纷纷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坠落在地,然而,正前方,天昏地暗,海量的青鬼蝙蝠,遮天蔽日而来。
为首的那尊青鬼蝙蝠羽翼横展开来,长达数十丈,一个念头间,便杀到了张本初和燕照近前,张本初果断从冥沌身上一跃而起,催动真元,手握破荒圣器,正面杀向这只为首的青鬼蝙蝠。
张本初双手奋然发力,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弧线飘散开来,杀力沸腾,一道恢弘无匹的战意,朝着青鬼蝙蝠压制而去。
轰!
青鬼蝙蝠挥舞羽翼,衍生出数百道杀力磅礴的风刃对冲而知。
两股截然不同的真元,在半空中激荡,炸裂出一股惊人的真元气浪,朝着附近的山野蔓延开来。
杀力对冲之下,张本初手臂发麻。
低头一看,自己的虎口微微溢血。
张本初如今只在破极境,虽说有破荒圣器作为依仗,面对归元大妖,败多胜少。
同归元初期大妖交手,张本初或可占据微弱的优势,然而这只青鬼蝙蝠首领,显然已流露出了后期的威压。
正面相持,张本初绝不是对手。
张本初刚欲凝聚真元,欲打算一步瞬移,杀至青鬼蝙蝠近前,然而却只见青鬼蝙蝠张开血盆大口,喷涌出一颗遮天蔽日的紫黑火球,火球周围,死气环绕,天地间瘴气弥漫,威压此间山河。
张本初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远处,冥沌一击解决掉周围的青鬼蝙蝠大潮之后,火速调转攻势,头角之上,紫光沸腾,轰然一声巨响,半空中紫金雷光炸裂,与那紫黑色火球激荡在一起。
张本初趁势,短距离瞬移回归冥沌躯体之上。
抬起头一看,冥沌与青鬼蝙蝠首领的攻势相互纠缠,摩擦出万千电光火石,继而怦然一声破碎开来,竟直接崩裂出一道虚空裂缝。
还未缓口气,只见周围再度汇聚大量的青鬼蝙蝠。
燕照驾驭飞黄王者,手握澈世,连出二十四剑,刚刚杀出一条血路,却看见地面上原本被粉碎的青鬼蝙蝠们,再度汇聚成型,朝着他们压迫而来。
燕照大呼道:“不好,我们陷入了埋伏,此地有天然场域加持,这些孽畜拥有不死之身,真元更是无穷无尽!”
话音落下之后,为首的青鬼蝙蝠,挥动羽翼,山涧内罡风四起,震天动地,无穷无尽的风刃,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张本初与燕照两人压制而来。
这一招,声势极大,避无可避。
冥沌透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音波扩散开啦,风刃崩碎,然而,青鬼蝙蝠首领再度张开血盆大口,接连喷射出三道遮天蔽日的紫黑火球。
山野之间草木枯败,生机俱灭。
宛如陷入了修罗地狱之中。
接连祭出杀招,饶是冥沌这等凶兽,也是顿感体内真元有所不济,难以短时间内祭出杀招与其周旋抗衡。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嘹亮的龙吟响彻天宇。
宇文君现身,双手合十,凝聚一道高达千丈之巨的混沌法相,强行压制此间山河,催动混沌法相,施展封神决。
轰隆隆……
真元激荡,大地震颤,天宇崩裂。
如山如岳的混沌法相,双掌压制而下,混沌气翻涌,短暂压制青鬼蝙蝠首领的杀招,继而两道混沌掌印从天而降!
一道火红色的金刚圈印从掌印中衍生而出,继而快速扩大,覆盖此间山河,金刚圈印范围内,无数火红色的符文于虚空中炽烈燃烧。
一时间,黑烟滚滚,冲天而上。
大量的青鬼蝙蝠身上,无端浮现火红色的符文,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灰飞烟灭。
然而,这只青鬼蝙蝠首领,却是滔天怒吼,尖锐嘶哑的音波令人感到头皮发麻,一道令人心悸的气息蔓延开来。
宇文君看出其动机,怒笑道:“想要自爆?岂能让你如愿!”
一念之间,金刚圈印骤然缩小,继而化作一道刺眼的火光,轰然一声,焚天烈焰蒸腾而起,青鬼蝙蝠首领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仓促的大战就此结束,大地之上,已满目疮痍。
宇文君看着张本初与燕照眼神里的那种惶恐与失落,轻声笑道:“不经意间,你们就中招了,其实这也是经验。”
“能够让冥沌都能得情不明,就意味着对手的手段,要比我们想象之中更加高明。”
“让我无奈之处在于,封神决,你们从头到尾都不曾运用。”
听到这话,张本初和燕照连连苦笑,欲言又止。
还好,他们的窘迫,没有被其余的将士们看见。
宇文君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远处,随后又看向张本初与燕照,说道:“敌人有所警觉,练手的妖兽,已不好抓获。”
“先返回大营。”
宇文君大袖一挥,便带着两人离开了此地。
远处,李广信再度现身,神色甚是复杂的看了眼这片战场,心中惊雷炸响,若说张本初和燕照两人眼拙,尚情有可原,然冥沌这等灵兽是绝不会眼拙的。
而且,这片陷阱,感觉是仓促之间构造而成。
黑麒麟与冥沌第一次抓妖兽,就是在此地,第二次来的时候,此地截然大变,然而这个过程,却还不足半个时辰。
妖域之中,或存在不少掌握上古秘法的阵师。
此等手段,对于凌霄亦或是无极强者,并无多少用处,可对于多数将士而言,乃必死之局,而且,九幽雀或有可能掌握专门针对凌霄与无极强者的手段,此战远比想象中艰难。
第七百零六章 被牵引
城主府。
李广信回来复命,将战场情况如实告知。
岳擘来回踱步,言道:“至少证明了一件事,封神决有用。”
“张本初,燕照两人,只是经验不足,毕竟是年轻人。”
“且他们都是骑军,只擅长正面攻杀。”
“今夜,我们派出的暗探就回来了,到时好生整理情报。”
李广信闻言,心里宽慰了不少,实则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此战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会很艰难。
而且,星罗谍网事到如今,也没传回来具体的情报。
九幽雀也没有现身。
仿佛面对的是一片黑暗世界,一不小心误入其中,便会万劫不复。
李广信感叹道:“幸亏宇文君具备归元修为,可第一时间压制那片战场,但我也感觉到,宇文君对封神决的运用甚是得心应手,仿佛他本来就会一样。”
岳擘狐疑道:“你在怀疑,封神决的出处就源自于宇文君?”
“否则,宇文君不会如此果断的率军出击?”
李广信道:“或有可能,他出手很是有数,便是我对封神决的运用,也不如他。”
岳擘道:“封神决是从白鹿书院整理出来的,也是通过陛下之手传给我的,应当不是出自于宇文君之手。”
“他是龙族少主,也是顾雍的高徒,对于修行一事,可谓天赋异禀,短暂的掌握一门术法,快速运用实战之中,也不算是稀奇事情。”
“这也不是重要的,从宇文君这一战来看,面对此次的妖兽大军,必须要有万人敌开路。”
“我即刻部署,你继续跟在宇文君后方,为他压阵。”
“可能很快,战役便会开始。”
李广信微微低头道:“可多数人,对于封神决的掌握还略欠火候,太快开战,难免仓促了一些。”
岳擘道:“这一战,主要是消耗我人族的国力,若是能顺利打开人族的第一道门户,那自然是更好。”
“战略意图并不复杂。”
“只是有一点宇文君没有做错,只有经过实战,才能快速掌握封神决。”
“哪怕练习了无数次,可一次实战都没有,也是枉然,只是,这个过程,难免会死人,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当你准备好了的时候,世上的所有敌人对手,也都准备好了,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准备好。”
李广信双手抱拳作揖,瞬息离开了城主府。
南部平原,恒昌将士的营地里。
张本初和燕照并未带回来练手的妖兽,不过,远山的动静,所激荡出的真元气浪,恒昌将士们也是大老远的便感受到了。
毋庸置疑,那是一场鏖战。
初战告捷,这对于将士们的士气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
只是张本初和燕照心里有些不痛快而已,就连冥沌的心里都极其的不痛快。
冥沌对山川地势引以为傲的感知,在这一战中失灵了。
一定程度上,将士们只能摸黑前进。
宇文君简单思索了一番过后,下令道:“整顿半个时辰,随后与我出发黑山之地。”
此令一出,张本初和燕照连忙响应,他们也看出来了,至少需要经过三五次实战,才能判断清楚战场形势。
因为有一次小胜,再加上将士们也并知晓方才的那一战是何等险恶,故而士气是高涨的,听说即将追随宗主大人出征,心气儿还是旺盛的。
也并非是张本初这位大将不好,只是他们觉得,能有幸追随宇文君参与战争,是一件荣幸的事情,他们也很清楚,宇文君也不会经常出现在战场上盛放自己的血勇。
暗中,李广信见到这一幕,也是第一时间将消息传了回去。
李广信心里直骂娘,元帅大人刚刚告诉他,暗探今夜才能归来,结果宇文君大白天的,就要主动出击,导致一定程度上,战术安排无法首尾兼顾,只能被宇文君牵着鼻子走。
罢了罢了,暂且跟着你这位八顾之首胡作非为一番。
……
黑山之地北方。
山崖之上,云雾蒸腾,整片黑山之地,尽收眼底,此地乃是黑山之地最高峰,号称万凌峰,身着一袭青黑色大氅的壮年男人,并未俯瞰整个黑山之地,他的神态有些慵懒,上一次同岳擘鏖战过后,他的伤势并未完全恢复。
一只青鬼蝙蝠,从远处飞来,落在了九幽雀的肩膀上,低声鸟语一番,九幽雀顿时眉头紧皱,看向不远处的那座小阁楼。
阁楼流光溢彩,内里精致奢靡,乃是一位女子的居所。
广丽感受到了九幽雀沉重的眸光,从蒲团上翩然起身,走出阁楼,问道:“何事?”
九幽雀道:“宇文君亲自出现在了战场上,已覆灭了一路青鬼蝙蝠,他们掌握了针对死生之术的秘法。”
“那一群青鬼蝙蝠,尽数灰飞烟灭。”
本就是死物,被覆灭,九幽雀心中也并不心痛。
他最不明白的地方在于,宇文君竟然亲自率军作为开路先锋,这也意味着,龙族也出现在了这片战场。
广丽听闻此消息之后,也是陷入了短暂的微茫。
“不对啊,宇文君来凑什么热闹?”广丽喃喃自语道。
言语间,又有一只青鬼蝙蝠落在了九幽雀的肩头上,鸟语过后,九幽雀怪味一笑道:“那位龙族殿下,竟然主动进攻黑山之地。”
“是直接就地格杀,还是陪他玩玩?”
广丽轻声应道:“你才是主帅,你说了算。”
九幽雀无奈道:“可你出自于王都,也是你们掌握了此等秘法,你的态度,也很是重要。”
广丽简单思索了一番,反问道:“你意下如何?”
九幽雀道:“杀了宇文君,恐遭遇龙族不计代价的反噬,那条应龙,可能就在附近蛰伏,而今我们并无把握围杀应龙。”
“还是陪他玩玩吧,可以让他获得几场不算廉价的胜利,诱导岳擘率军深入,反正整个黑山之地,都是我们的,他们插翅难飞。”
广丽道:“你如今的状态,再度同岳擘交手,有多大的把握获胜。”
九幽雀狞笑道:“的看岳擘恢复到了哪一步。”
广丽心里已有数,言道:“你来安顿。”
岳擘得到了不少情报,知晓黑山之地有许多山川地势都已被妖族的大能运用上古秘法,改天换地,形成天然场域。
可是岳擘并不知晓,整个黑山之地,都已然成为了一座巨大的天然场域之地。
只是这背后,妖域付出了多少代价,便不得而知。
第七百零七章 似胜非胜
黑山之地,外围。
地势嶙峋,山涧阴坡,不计其数。
峡谷内,兽吼声惊天动地,宇文君驾驭黑麒麟,位于大军后方,仔细观望前方的战役,此次面对的凶兽大潮,乃是火云鳄一脉。
此类凶兽,体积虽不大,却天生掌握火道法则,且身怀剧毒,平日里蛰伏地下深处,吸食地气为生,这片峡谷虽说宽广,可两边都是险峻山岭。
故而,火云鳄占据绝对的地利优势。
张本初与燕照有过上一战的失利之后,这一战显得极其激进,张本初驾驭冥沌,手握破荒,为身后的将士们充当开路的万人敌,更是在机会不足的情况下,强行施展封神决,镇杀数尊大黄庭境的大鳄。
燕照亦是如此。
峡谷内,火光冲天,战意沸腾。
宇文君镇守后方,双手结印,龙眸如炬,天幕中雷云汇聚,他俯瞰整个战场,为所有的恒昌将士保驾护航,一旦有将士们陷于险地,便降落雷霆,为将士开辟出一条生路。
雷火法则,在此地相互辉映激荡。
目前为止,尚未出现破极境界的大妖。
而且,此地并非天然场域之地,火云鳄一脉,无法持续不要命的猛攻,也得要缓一口气,真元也会有枯竭之时。
一时间,宇文君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据他观摩,这片峡谷,虽说天地元力有所残缺,但若是妖族大能成心布置,也可以化作场域之地,使得火云鳄一脉具有无穷无尽的真元。
也许,这一战只是试水。
暗中,也有妖族的斥候在关注整个战场,想要看看封神决的杀力究竟如何。
眼下,张本初与燕照联手,算是压制住了这片战场。
想到这里,宇文君也心中坦然,恰好借助这一战,让众将士们更加熟练的掌握封神决,这一战是练手的一战。
“记得活捉部分妖兽。”宇文君在后方透出一声嘹亮的龙吟喊道。
张本初与燕照闻言,心中了然。
需要活捉部分妖兽,送给还在塞北城的将士们练手。
一道道火红色的金刚圈印,在峡谷地带不停浮现,仿佛一道道璀璨的神环照耀这阴暗的世间。
若这里地形可以稍微开阔一些,骑军将士们便可尽情冲锋陷阵,奈何,原本酣畅淋漓的战役,只能在这里演变成短兵相接的局部战役。
若无宇文君在后方压阵,此时此刻,估摸着至少会有上百恒昌将士阵亡。
战至此时此刻,非但宇文君,就连张本初与燕照两人,心里都察觉到这一战有些过于轻松了,虽然不轻松,但也谈不上苦战。
一个时辰后,这片峡谷地带,彻底被征服。
天幕中的雷云四散而去,天清气朗,明亮的日光洒落大地,空气中隐约伴随着刺鼻的血腥味,冥沌微微释放出一道气息,便将所有的污秽气息一扫而尽。
大军就地安营扎寨,更有数十头火云鳄,被束缚在山脚下不得动弹。
灰红色的眸子里,依然透出无尽的杀意。
没有痛苦,没有知觉,仅剩下了战斗的本能。
刚刚点燃篝火之后,便听见后方,传来一阵马蹄声。
其声轻盈,好似龙腾于云雾之间。
这是龙鳞战马特有的奔腾之声。
张本初与燕照转身望去,峡谷南面,生有一双鹰眼的李广信,率领一路辎重兵而来了。
“可喜可贺啊,这一战真是酣畅淋漓!”李广信大老远的招呼道。
其实这句话,是说给大多数将士们听的。
刚刚获得一场胜利,需要的是赞美与吹捧,对于知晓内情的人而言,这样的声音,是很虚伪的,但哪怕是虚伪的声音,只要足够应景,也足以照拂人心。
李广信更是当着众将士的面,短距离横渡虚空,来到了宇文君近前。
“殿下果然神勇非凡,同境之内,天下无敌。”李广信双手作揖一脸灿然笑道。
后方,辎重兵马开始卸货。
不少恒昌将士瞥了眼后方的辎重,除却美酒之外,其余的应有尽有,粮油大肉,水果点心,以及不少丹药。
“还算懂事儿。”一位四十来岁的恒昌老将在嘴边默默地笑道。
其余的将士们,也是不禁流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人族大军还未出动,恒昌将士,就已经率先斩获武勋,这传扬出去,岂止是一桩美谈那么简单。
宇文君看向山脚下被束缚的那一群火云鳄,平和言道:“这是给你们准备的礼物,可带回去让将士们练手。”
“其实,刻意的练手效用不大,实战才是最直接的。”
“但多少也得有一些参考,这样心里才能有数。”
李广信温和笑道:“言之有理。”
宇文君道:“我们一边战,一边观察情况,大元帅那里,也得早做准备,黑山之地很大,我们五千之数,恐难以触及到边界。”
李广信若有所思道:“这是自然,就在这近几日,大军便会出动,但我会一直率领一万精锐,为诸位压阵。”
“很荣幸,可与殿下一起并肩作战。”
宇文君闻言,随和一笑道:“我亦是如此。”
李广信大袖一挥,构建一条短距离的虚空通道,将这一群被束缚的火云鳄传送至塞北城内,再度双手作揖道:“多谢殿下体谅。”
宇文君道:“本就是袍泽,何来体谅一说。”
李广信闻言,哈哈大笑道:“是我见识短浅了些,还望殿下莫要介怀于心。”
李广信能看出来,这一战赢的有些轻松了,可这一战,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初战告捷,至少攻下了一片峡谷。
这对于士气的拔升是巨大的,首功本就值得敬畏与吹捧。
关于战术战略之道,李广信暂时也无法同宇文君交流沟通,至少需要真正意义上并肩作战一次过后,才可走到推心置腹的那一步。
当下过于近乎,显得有些潦草,也显得人族正统军方略显轻盈。
“大军已在峡谷后方安营扎寨,你我首尾相应。”李广信一脸正色道。
有了这么一位凌霄强者,在后方压阵,自然是一件好事。
至于李广信麾下将士的战力究竟如何,宇文君不做考虑,因为他很清楚,李广信麾下的一万精锐,战力绝对大于自己的恒昌将士。
能否打上几次妙到毫巅的配合,那是之后的事情了。
眼前,虽然获胜,可总让宇文君觉得,北方的世界依旧是一片迷雾。
九幽雀,到底安的什么心?
第七百零八章 摆正位置
“且看。”宇文君应道。
李广信毅闻言,心里有所狐疑,须臾,他反应了过来,他自然可看出此战有些蹊跷之处。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战术调整随时随地都会发生。
李广信道:“那我先回去复命。”
宇文君嗯了一声,李广信就此返回塞北城。
待得李广信走后,燕照才凑上来问道:“大哥,我们下一步当如何?”
“我也感觉,这一战赢的有些过于轻松了,以九幽雀的谋略,应该不至于对我们运用如此肤浅的拖刀计。”
张本初心中亦是这般想法。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如今来看,国师大人的确有所失察,连具体情报都没有。”
燕照诧异道:“大元帅那里应该有具体的情报才对,毕竟国师大人和大元帅一明一暗的配合,他们是有默契的。”
宇文君摇头道:“非也,若是岳擘真的有具体的情报,方才李广信就会告诉一些具体内容,但李广信没说,就意味着,岳擘的情报,也是零零散散的,可参考价值不是很大。”
“我数次感受黑山之地的地气,并未察觉异常。”
“但我的试探,也许就在九幽雀的算计之中。”
“很迷。”
“传令下去,退军至南部平原,违令者斩!”
张本初和燕照闻言,并未有丝毫怀疑,连忙下去传令。
恒昌将士们,刚获得一场胜利,就得退一步回去,心里自然是不服气的,他们想要更进一步,攻占更多的地盘,斩获更多的武勋。
这份建功立业的心气是可以理解的,但行军打仗就是如此,需得慎之又慎。
果然,下达军令之后,不少将士们心生逆反情绪,却当看见张本初手中的破荒圣器流露出些许锋芒之后,他们只好硬着头皮撤军。
好在都是精锐骑军,后撤至南部平原,也不费事儿。
……
黑山之地,万凌峰上。
宇文君撤军之后,九幽雀便在第一时间得知情报。
广丽坐在茶桌上品茶,未等九幽雀开口,广丽便直言道:“所以,宇文君撤军了?”
九幽雀咧嘴一笑道:“是的,你是如何知晓的?”
“我本想着,宇文君将会一鼓作气,大举进攻黑山之地,从而岳擘的大军后方压阵,我们好来一个瓮中捉鳖,没想到这位龙族殿下,比我们想象之中敏锐果决,这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
广丽微微一笑道:“宇文君的确很少带兵打仗,可你有些过于低估宇文君了,好歹也是八顾之首,文韬武略不弱。”
“这一场廉价的胜利,让宇文君感觉到了蹊跷,其实继续深入黑山之地,宇文君只要见好就收,也不会犯错误。”
“但宇文君心里知晓一件事。”
九幽雀狐疑道:“何事?莫非是岳擘想要给他下绊子?”
广丽摇头道:“岳擘也还算是光明磊落,绝不会在战场上为难宇文君,宇文君心里很清楚,凭借他五千恒昌将士,是很难试探出黑山之地的虚实。”
“他这个诱饵,分量不足。”
“只有岳擘大举进攻,才可看出黑山之地的虚实,这位殿下,心里鬼精鬼精的,只是不流露于表面而已。”
“而岳擘,也会明白这个道理。”
“看着吧,就在这几日,岳擘的大军就要出动了。”
九幽雀道:“那宇文君便暂时晾在了一边,他这一路兵马,应该不会对这一次的战局产生重要影响,一场胜利过后,也足以面对人族世界的乡亲父老了。”
广丽微微皱眉道:“不好说,我也不知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塞北城,城主府。
正堂内,听完李广信的禀告之后,岳擘在大堂内来回踱步,淡淡笑道:“心真好,还知晓给我们送来一些练手的妖兽。”
岳擘也察觉到了这一战胜利的过于轻松写意。
这会儿,一只红鸟穿越虚空,传来密信,岳擘打开一看,随后一脸随意道:“宇文君已经退回南部平原,并未贪功冒进,比我们想象之中谨慎。”
李广信心中不解,但仔细一想,就明白了。
“头已经开好了,剩下的就得依靠我们自己去试探虚实了。”李广信道。
一举一动,都是细致入微的算计。
岳擘道:“也无需如此看待宇文君,他这一路兵马,只有骑军,就连阵师的数量都寥寥无几,是无法试探出虚实的。”
“只有我们的大军可以试探出虚实,他也给我们带回来练手的妖兽,于情于理,他都是有功了,且面子上极其好看。”
“而且,他只要守在南部平原,九幽雀大举进攻,他也是第一个面对兽潮的人。”
“此举,无任何可指责之处,你们也当放下心里的某些成见。”
“待得今夜暗探回来之后,再做决定。”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试探一下黑山之地。”
李广信双手作揖正色道:“遵命!”
南部平原。
宇文君,张本初,燕照三人围在大帐内,燕照和张本初还在推演计算,深思熟虑中,宇文君则一派懒散的靠在了椅子上,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大哥,你怎么就这么轻松呢?”燕照不禁问道。
宇文君反问道:“你们可推算出什么结果?”
燕照欲言又止,一脸的尴尬。
宇文君道:“此战是消耗人族国力,也会消耗人族的士气,其实岳擘只要龟缩塞北城不出,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反正岳擘大军已经掌握封神决,如此一来,九幽雀还真没什么好法子破局。”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
“实际上,岳擘一旦龟缩不出,整个人族世界的头顶上,总会覆盖一层妖族大军压境的阴影,诸多时政也会因此变得犹犹豫豫,以至于人心涣散,且北方以工代赈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唯有一场大胜,才可安顿局势。”
“其实也不需要大胜,两败俱伤也行,前提是人族军方不能元气大伤。”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谋略上,九幽雀占据先手优势,就看岳擘如何出招了。”
听宇文君这么一说,燕照似有所悟,看了看身旁的张本初。
燕照恍然大悟道:“所以,横竖都需要大军进攻黑山之地,来试探虚实?只有到了那一步,才能看清局势,而我们这场胜利,很有可能是九幽雀白送给我们的,更像是招惹与挑衅。”
宇文君缓缓吐气道:“不算太笨,我们只需摆正位置即可。”
第七百零九章 军中萌芽
入夜,月明星稀。
城主府,暗探归来。
面部覆甲的暗探,将整理好的卷宗给岳擘双手奉上。
“经过我等仔细勘察,发觉黑山之地的山川地势,较之以往已发生表现,这是我等整理出来的堪舆图,而敌军在何处驻扎,我等并未发觉。”
“都是死物,无生机可辨别。”
“还望大元帅恕罪。”暗探首领躬身应道。
岳擘轻声应道:“诸位辛苦,先去驿站好生歇息,接下来交给我们了。”
暗探深鞠一躬,就此离去。
岳擘望向大堂之外,高声喊道:“鸣鼓,千夫长往上者,前来议事。”
……
深夜,南部平原。
李广信来访,进入大帐之后,便看见一张精致的茶桌,桌上有点心水果,从灵族远道而来的葡萄,以及上佳的肉干与半月酒。
这张桌子上,并无任何军事物件。
身为军中老人,李广信对此自然是不喜的,但这不是自己的军营,而是恒昌宗的军营,再怎么不喜欢,也得压在心里。
这不算是什么雅士风流,更像是纨绔子弟的做派。
可这般做派的人是宇文君,故而也能强行算作是雅士风流。
张本初与燕照两人,在东西两地安营扎寨,相互形成掎角之势,防止妖族大军来犯。
中军大帐内,只有宇文君,以及盘卧在角落里的黑麒麟。
“看来有情况了?”宇文君一边给李广信倒酒,一边说道。
李广信见状,面露为难之色,道:“军中有禁酒令,还是免了吧。”
宇文君道:“此乃魔族的半月酒,单论品秩,与魔君饮用的半月酒相差无几。”
言语间,宇文君将盛满半月酒的酒樽递给了李广信。
李广信犹豫了一瞬,便接过酒樽一饮而尽,随后坐在了这张桌子上,宇文君又递给了李广信一双筷子。
“喝酒是需要吃肉的,这是老一辈的说法,在我眼里,将军已算是德高望重的老一辈。”宇文君柔声说道。
李广信无奈一笑道:“破戒了,难免会对军中将士树立不好的风气。”
宇文君道:“大帐内,仅有你我二人。”
李广信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半月酒的滋味不错。”
随即,李广信将一部卷轴递给了宇文君,说道:“暗探已经归来,这是整理的情报,黑山之地的山川地势发生重大改变,过往的堪舆图,已无法作为参考。”
“这张堪舆图,也只能当做参考,某些时刻,不可当真。”
“妖域大能,真是好手段,可将整个黑山之地的地气给翻腾一遍。”
宇文君接过卷轴,详细问道:“所以,你们何时大军开拔?”
李广信道:“明日一早,我做先锋军,韩秀率领金甲军紧随其后。”
韩秀,出自于韩氏家族,凌霄强者,曾与齐瀚争夺过飞龙骑军主帅,后落败,退而求其次,成为金甲军首领。
若只是冲锋陷阵,金甲军弱于飞龙骑军,然金甲军骑军和步军配合得当,更擅长打苦战与恶战。
宇文君忽然问道:“据我所知,许还山也来了,虽未在塞北城会面,他总要上一次战场,他这个奋远将军,需要更多光鲜灿烂的履历。”
李广信这才想起,宇文君和许还山一同出自于白鹿书院,皆是八顾,虽不知这份同窗之情是否货真价实,但名义上是无法作假的同窗。
李广信道:“他将成为元帅的心腹副将。”
“这一次,他估摸着不会亲自上战场。”
宇文君闻言,淡淡一笑道:“不简单啊,如此年轻,便可追随岳擘进行一定程度的居中调度。”
已很久不曾与许还山打过交道,看来这位大长老的得意弟子,还真在军方与政坛熏陶出了一些真东西。
李广信狐疑道:“怎么突然提起许还山了?”
宇文君端起酒杯与李广信碰了一杯后说道:“忽然间的怀旧而已,其实我心里清楚,白鹿书院里不少学子亦或是师长,都希望我能和许还山在战场上演一出珠联璧合的好戏,可他都已经不亲自上战场了,此事恐很难如愿。”
“当下人族境内,需要一些美谈,来振奋人心,壮哉士气。”
李广信一饮而尽,心里暗叹,眼前的年轻人花花肠子真多,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自己一直都在军方,政坛上的事从未涉及,差了一些大局观,也不算丢人。
宇文君继续给李广信添酒。
李广信说道:“就喝三杯,半月酒虽好,贪杯总是不对的,这点分寸,我还是能把握住的。”
宇文君哈哈笑道:“前辈已经破戒,就无须这么讲究了,今夜可随意畅饮,其实我也是闲来无事。”
“唯有你们,才可试探出黑山之地的虚实。”
“这般小酒局,就当做是我的一片丹心的壮行酒。”
李广信略显含蓄的眯了眯眼,沉思道:“既如此,那便如此。”
宇文君招呼道:“夹菜。”
“其实本想着,从北海带来一些海鲜,但海鲜腥味太重,味道容易飘出大帐之外,容易导致军中影响不好。”
“若有机会,我们可一起,前往北海吃一顿原汁原味的海鲜。”
李广信闻言,一脸不解道:“这算是套近乎吗?”
宇文君道:“哪怕我们所属阵营不同,可如今在同一片战场上,飞龙骑军的事情,我深感遗憾,奈何形势比人强,以后,并肩作战的机会或许还有很多。”
“一些细微的交道,就从你我二人开始。”
“前辈意下如何?”
李广信徒手抓起一只鸡腿,大口咀嚼了起来,气笑道:“好深的算计啊,难怪可以成为八顾之首,难怪可以在横龙山那般风水宝地开宗立派。”
“不过,这新的堪舆图,你得仔细过目,我们试探出虚实之后,你也要亲自上战场,想得到军人的认可,不是一些小恩小惠就能做到的。”
宇文君从容道:“这是自然。”
李广信忽然间凝望向宇文君身上黑光发亮的甲胄,忍不住问道:“这甲胄品秩极高,防御如何?”
宇文君也没有藏拙,如实说道:“可正面承受无极强者三记猛攻,然后我元气大伤,当然,也得看那无极强者是何等成色,面对凌霄强者,依靠这身甲胄,可进行短暂的周旋。”
李广信闻言,心里直骂娘,军功虽浅薄,却有如此甲胄加持,心里很气,未将多年的他,直到如今还未拥有自己心仪的神兵利器与甲胄,人比人,气死人……
第七百一十章 需要促成一桩美谈
皇都,灯火辉煌,长夜无眠。
御书房内,李洪山一脸惭愧道:“陛下,老臣无能。”
过往中,李洪山事事都能办妥,从未让人失望过。
唯独这一次九幽雀叩关,他无法探查实情,只能让岳擘发兵,以探虚实。
明日一早,大军便会开拔。
此战,胜负难料,可不得不做出牺牲,哪怕是上一次作战,也并未在情报一事上,如此被动,身为星罗的主人,两眼一抹黑的感觉,无疑于太监上青楼般屈辱。
人皇不为所动,沉声道:“你已有功了,太古手段,非你所能及,情理之中。”
“好在,封神决还算颇有杀力,可让岳擘从容一些。”
李洪山忽然言道:“我曾让宇文君寻找破解死生之术的秘法,宇文君并未得手,如今宇文君亲自上了战场,如今来看,封神决,或许就出自于龙族之手,只是他不愿承认罢了。”
这是一则有用的情报。
可这则情报,是用来针对己方阵营的,李洪山再度感到心中有愧,可若不说出实情,那就是欺君之罪。
人皇好奇问道:“何以见得?”
李洪山道:“战场之上,宇文君的一个运用封神决,且得心应手,我知晓宇文君修行天赋极高,可仓促之间,能运用于实战,还是令人怀疑。”
“他不想要被过多的倚重,此次出战,也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人皇闻言,眸子里闪过一些索然无味,反问道:“有多大把握确认这则情报?”
李洪山低头道:“六成。”
人皇笑道:“朕知晓了,但此事,朕可以装作不知。”
“你姑且前往塞北城,暗中协助岳擘。”
“关于封神决源头一事,也到此为止。”
李洪山深鞠一躬,就此退下。
……
星汉西流,明月山周围,海风轻柔而寒冷。
偶尔,可听见远处的浪涛之音。
宇文君来了,落座于岸边的石桌上,须臾,清风徐来,身着一袭暗金色长裙的景佩瑶翩然而至。
“你的身上还有酒气,你眉头略有郁气,这不是一顿庆功酒宴。”景佩瑶看着宇文君问道。
夫妻两人,相隔对坐。
景佩瑶道:“夜色已深,是否需要给你煮一碗醒酒汤?”
宇文君闻言,轻声一笑道:“看你的心意。”
景佩瑶抿嘴一笑,甚是明艳动人,随即转身前往厨房。
宇文君见状,连忙说道:“心意领了,实事便无需落实。”
“今夜来找你,是有事商量。”
景佩瑶折身返回,说道:“需要我上战场?”
“莫非这一次,你麾下将士不够用,还是说,你有其余的安排?”
宇文君觉得,眼前的女帝传人气息清澈,以往,她的身上总是伴随着一道若有若无的戾气,而今那道戾气荡然无存。
像是刚刚认识那样。
也想起了师尊说过的话,情缘一事本就千丝万结,很难看破。
宇文君徐徐说道:“此战,妖域以消耗人族国力为主,岳擘不得不迎难而上,只能赢,不能输,此战赢了之后,方可换取人族内政安稳。”
“所以,这一战,需要振奋人心士气,同时,也需要一些美谈。”
“许还山与我们一同出自于白鹿书院,我本打算,同许还山联手,打几场漂亮的碎仗,奈何许还山已成为岳擘的心腹副将,他不会上战场。”
“张本初虽是一颗将星,可惜声望还是浅薄了些。”
“你我联手,在战场上大杀四方,送给酒楼里的说书人一些谈资。”
“你意下如何?”
楚谨言还在闭关,小皇月需要被照料,这位女帝传人,不一定能抽空。
宇文君今夜前来,也是碰运气。
其实,珠联璧合这样的小彩头,也是可有可无。
但更多的是想要看看,这位女帝传人,是否有一份人族大义的担当。
一家一户,虽说不惹尘埃,可往后局势只会更加凶险复杂,与人世间结下一份香火情,亦是不错的手段。
景佩瑶这才发觉,宇文君是身着甲胄而来。
“此战会有多大的把握?”景佩瑶耐心问道。
宇文君眉头微皱,说道:“没有把握,我们惨败的可能性,也是极大,九幽雀攻心为上,占据先手优势,且占据地利优势。”
“若是惨败,不算意外,若是获胜,也不算意外。”
“一切都是未知之数,这其中可在谋略上博弈的地方不多。”
景佩瑶点头答应道:“我会给皇月留下一份书信,她这段日子好好独处,虽说生活上会粗糙许多,但她也曾经一个人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的漫长黑夜。”
宇文君道:“这很危险,你心中已有必死之志?”
景佩瑶歪嘴一笑道:“不要如此小看女人,我也很清楚,你对我的信任,远远不如对武宓的信任,但我想告诉你,我的剑,也很锋利。”
宇文君并指为剑,将封神决注入景佩瑶的眉心。
言道:“对手皆是活死妖兽,唯有封神决可压制,明日一早,岳擘大军就会开拔,暂时无法推测战况会演变成何等局势,但我觉得,最多三五日过后,我们就得上场,不过对于你来说,三五日光阴,足以掌握封神决的精髓。”
景佩瑶闭着眼,片刻间,便对封神决登堂入室。
“倒是与我的紫薇真元相配。”景佩瑶道。
宇文君可迅速掌握封神决精髓,皆应他掌握龙族帝气,再加上封神决本就出自于龙族,没想到,拥有紫薇真元的景佩瑶,也能这般迅速。
“相配就好,不过你也得换一身铠甲,这一次,我们需要一场苦战恶战,来稳固我们归元境的根基。”宇文君道。
景佩瑶道:“美谈,唯有你我二人联手,诛杀凌霄强者,方可形成美谈。”
“只是,这般机会,不易把握。”
“倒是还有两只魔族国鸟可作为依仗,碧落与入云可做奇兵。”
言语间,景佩瑶心念微动,九层高塔内,一套赤红甲胄飞涌而来,顷刻之间,与景佩瑶融为一体。
“记得上一战,都不曾身着这般甲胄。”景佩瑶忽然笑道。
宇文君凝望向这身甲胄,皇者之气弥漫而出,赤红如血,护心镜又好似大日凌空,轻盈若惊鸿,气韵仿佛深邃若渊海。
“这是女帝的天心战甲?”宇文君下意识问道。
景佩瑶应道:“是,只是很久不曾上身,积攒了些许暮气。”
第七百一十一章 金甲开拔
次日,清早。
塞北城内,战鼓声激荡冲霄,豪气干云。
城下,三万金甲军整齐列阵,蓄势待发。
城墙上,许还山端来一碗烈酒递给岳擘,岳擘将这一碗烈酒给韩秀双手奉上,中气十足说道:“此去黑山之地,三万金甲军,定可让妖域天翻地覆。”
“烈酒入喉,五脏俱热,男儿血气亦是横盖天穹!”
韩秀微微躬身,接过这碗烈酒,一饮而尽,砰然一声将碗摔在了地上,一个潇洒转身,顷刻之间跳落在了城墙下的战车上。
“金甲军,出发!”韩秀大呼道。
大军浩荡开拔,许还山更是亲自来到战鼓旁,替换原本身材魁梧的鼓手,双手锤鼓,音波愈发壮大恢弘。
……
……
南部平原,大帐内。
仅有宇文君与景佩瑶两人,夫妻两人皆披甲在身。
天还未亮时,李广信便率领一万大军杀向了黑山之地,此刻战况如何尚未可知,不过张本初与燕照两人,各自率领一千五百将士,紧随其后,虽说是一个面子工程,但也算是为李广信压阵了。
而宇文君还有两千将士养精蓄锐。
一旦发生不测,宇文君和景佩瑶便可各自率领一千将士,前去救援。
大体上,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发生不测。
这会儿,一位哨骑在外禀告道:“启禀宗主,塞北城三万金甲军已出发。”
宇文君在大帐内应道:“知晓了,你下去好生休息。”
景佩瑶道:“日程上推算,韩秀三万金甲军,需得到了今夜,才可抵达黑山之地,一路赶来,兴许会有些疲惫。”
“不过也得看,李广信战至哪一步。”
宇文君微笑道:“金甲军不会疲惫,他们是精锐,元气丹管够,便是星夜兼程七天七夜赶路而来,抵达战场之后,照样会有一战之力。”
“对于战争,你的理解还是不够深刻。”
“这亦是一种修行。”
景佩瑶闻言,并未面露不悦之色,反而心平气和道:“言之有理。”
“个人之武勇,在战场上,显得微不足道。”
宇文君笑道:“那也得看是怎样的个人武勇,若是扶摇与顾雍两人,参与了这一战,我们无论怎么打,都可以横扫九幽雀。”
“只是大争之势,能人异士太多了,再加上势力格局当下趋于平衡,所以很难发生一边倒的大型战役。”
“至少还需要十几次大型战役,才能让世间局势清晰了然。”
“而当下,即便我们输了这一战,人族与妖族的平衡依旧会在。”
“妖域哪怕在军事上获得胜利,可内政不稳,派系倾轧,那尊太古老虎所面对的不仅仅是人皇,还有魔君与神皇二位。”
“人族便是在军事上败了,依然可做到内政稳定,顶多就是有些萎靡不振。”
“且这一战,人族未必会输。”
这会儿,一只雪鹏穿越空间而来。
“大哥,李广信已经与一路妖族大军正面交锋,是呼雷豹一脉。”入云说道。
碧落还在战场周围蛰伏,为张本初和燕照两人保驾护航。
宇文君思索道:“李广信大军,将封神决运用的如何?”
入云应道:“尚可,可否需要我出手,我已掌握封神决精锐,可出其不意,斩杀凌霄大将。”
宇文君摇了摇头道:“你与碧落继续蛰伏。”
“没有军令,不可轻举妄动。”
入云嗯了一声,其声嘹亮而清澈,一个念头间,入云便隐匿于虚空中,不知所踪。
呼雷豹一族,乃是妖域传统强族,族内必有凌霄强者,或有可能存在无极强者,天生掌握雷霆之力,迅疾如风。
过往的战役上,人族装备精良的骑军一旦与呼雷豹一脉碰上,皆死伤惨重,很难占据上风,不过这一战,有封神决加持,李广信或可占据上风。
至于无极强者,暂时不会出现在战场之上,因为岳擘还没有入局。
岳擘入局,顶多就可以招惹出无极强者。
但唯有人皇入局,才可将妖族大军的至强者尽数招惹出来。
宇文君忽然间问道:“紫薇真元,可有克星?”
曾几何时,宇文君在翻阅古籍时,也曾深入钻研过紫薇真元,但仅仅知晓,紫薇真元之强弱,与自身气运相辅相成。
且对人族之外的生灵,有天然压制。
景佩瑶微微皱眉,似有所思道:“你是担心,这些活死妖兽,会对拥有紫薇真元的人,造成极大的消耗。”
“无尽的邪气与怨念,可让拥有紫薇真元的人遭受大道反噬?”
宇文君道:“自然不是担心你,而是担心人皇。”
景佩瑶沉思道:“无尽的邪气与怨念,的确可对拥有紫薇真元的人造成大道之伤,但前提是,那些怨念与邪气,得强横到离谱的境界方可对人皇造成损伤。”
“不过太古猛虎那里,倒也能祭出这般手笔。”
“可我也不知人皇陛下的紫薇真元强横到了何等地步。”
“我未修行紫薇真元以前,只觉得紫薇真元神秘莫测,遥不可及,我修行紫薇真元之后,方知大道浩渺无常,前路一片迷雾,常使我心神不足。”
“我曾单独面对过人皇陛下,当时并未察觉到人皇体内紫薇真元有丝毫波澜,如今回想起来,不仅仅是深不可测,而是无法观想,不可揣测。”
“妖域准备的杀招,可能对人皇有用,可能没用。”
宇文君心里大致明白了,无论人皇的紫薇真元,亦或是太古手段,都太过于神秘,唯有血战一场过后,方可看出端倪。
景佩瑶轻声问道:“明魂之山,情况大致如何?”
宇文君道:“我留下了一颗棋子,暂时无异样。”
“而南望城那里的局势,暗流汹涌异常,随时都可迸发惊天之战,娘亲也去了,可能已见过顾雍与女帝。”
“他们三人,能否并肩作战,则不好说。”
“顾雍随和,可女帝很独。”
景佩瑶心中微微思量,言道:“可有机会目睹那一战?”
宇文君道:“无丝毫机会,他们这种层次的无极强者,一旦进行生死搏杀,亦是无法观想的。”
景佩瑶心里只觉遗憾,所谓传说,只能是传说。
第七百一十二章 战中惊变
地势开阔的战场上,战马冲锋,雷光澎湃。
李广信手握长枪,在战场上来回穿梭,施展封神决,一道道气势惊人的金刚圈印,焚烧整个战场,压制呼雷豹一脉。
过往的战役中,李广信曾与呼雷豹一脉交过手,深知呼雷豹一族惯用的攻势与套路,此次对决,也算是得心应手。
以万人敌的姿态,为身后的将士们腾出施展封神决的空间与时间。
活死之物,只懂冲杀,战斗意识虽在,可群体之间,难以组合列阵,妖兽本就是以发动兽潮为主,列阵一事,唯有大黄庭之上的大妖才略懂一二。
对于一位老将而言,这一战的战法并不复杂。
只需要将眼前的兽潮撕开几道口子,然后侧翼包抄,徐徐图之,此战方可胜利。
可忽然间,一道凌霄气息,毫无预兆的从李广信侧翼突兀起来,一只体积弱小的呼雷豹迅猛朝着李广信杀来。
轰隆隆!
一道暴烈的雷光,直射李广信的身躯。
李广信心中一顿,火速短距离瞬移出位,凌驾于高空之上。
胯下龙鳞天马,一瞬之间被雷光轰杀成了一片虚无。
半空中,李广信低头一看,自身铠甲崩碎,肋骨之地,更是溢出大片血水,断了三条肋骨,若非自己躲避及时,可能便交代在了此地。
这只原本体积弱小,眼神灰暗的呼雷豹,眼神渐渐清澈,光华盛放,化作一位白衣胜雪,模样俊美的年轻男子。
他的右手雷光泛滥,一柄雪白如玉的长枪紧握在手。
李广信见状,练练冷笑道:“没想到一对死物之中,竟然还冒出了一个活物。”
此人的出现,令李广信大军的士气顿时凝滞,凌霄强者的气息弥漫开来,天地风云变色,恐怖的雷霆气息,朝着整个战场扩散。
不少人族将士头皮发麻,深知部分修为较弱的将士,更是忍不住的颤栗。
“预谋很久的一次突袭,没能杀了你,我很遗憾。”白衣男子一脸漠然,眼神平静,却透出视死如归的决然。
他手里的长枪,乃是用自己的獠牙祭炼而成。
单论品秩,这柄长枪在凌霄境内,堪称神兵利器。
一瞬之间,白衣男子杀到李广信近前,一枪刺向李广信的咽喉要地,只见雷光炸裂,速度之快,令李广信眼花缭乱,难以看清。
不得已之下,只好后撤规避。
轰隆隆……
成百上千道的雷霆箭矢,在半空中汇聚成型。
雷霆激荡之音,使得大地震颤,空间摇晃,天边更是浮现出丝丝缕缕的虚空裂缝。
这股威压,覆盖了整个战场。
同样是凌霄强者,若李广信不能击败此人,此次他的一万大军,必然会在此地折戟沉沙。
面对这成百上千的雷霆箭矢,饶是身经百战的李广信也是微微摇了摇舌头,强行凝聚精气神,一念之间,无尽的白光汹涌袭来。
白衣男子长枪一抖,这片空间内,处处皆是雷光,封锁了李广信横渡虚空逃亡的可能性。
这一招,李广信只能硬抗。
长枪之上,真元沸腾。
轰隆隆……
李广信挥舞长枪,荡开一道又一道雷霆箭矢。
然而,被荡开的雷霆箭矢落在战场后,轰然炸开,形成极其狂暴的冲击气浪席卷开来,众多人族将士,连同那些活死妖兽,一同阵亡。
可令李广信心中不甘之处在于,人族将士阵亡便是真的阵亡,可那些活死妖兽阵亡之后,又会在不久之后竦身一摇重新复活。
无尽的尘土,在空气里漂浮。
就在这分神的刹那间,白银男子心念一动,自身化作一道雷光,附着于一道雷霆箭矢之上,光速迫近李广信。
杀招接二连三,李广信防不胜防。
刚荡开白衣男子的攻势,白衣男子极其突兀的出现在李广信近前。
一枪刺出,李广信惊怒交加,心境失守,依靠战斗的本能侧身规避,可还是被这一枪刺中肩膀,卷起大片血水。
雷霆之力,顺着李广信的筋脉在其体内扩散开来。
浑身麻痹,真元隐约被封住。
本就肋骨断裂三根,如今更是被雷霆之力入体,李广信深知大事不妙。
麾下的将士们,见到这一幕,心直接沉到了湖底。
这一战,刚打了一个不错的开头,就要戛然而止吗?
“你败了!”白银男子一脸漠然道。
李广信极其愤怒不甘,可他此刻根本无法聚集真元发动反攻。
忽然之间,又有一道黑色雷霆从天而降,锁定白衣男子的气息,光速降临。
这一道雷光很强,可惜只是归元境内而已。
宇文君赫然现身,双手结印,凝聚千丈高大的混沌法相,法相周围,一条黑色巨龙异象环绕,覆盖了这片战场。
虽说杀力不足以对白衣男子造成伤害,却也是让白衣男子不得不分神应对,一掌祭出,白光炸裂,强势崩碎黑雷,这片空间卷起大片黑白符文,仿佛炼狱现场。
“龙族少主,又能奈我何!”白衣男子一脸不屑。
宇文君立身于混沌法相头顶,心念微动,两记混沌重拳悍然落下,方圆千里大地凹陷三尺有余,压力之强,非凌霄强者不可力敌。
白衣男子仍旧是一脸不屑,面对宇文君的猛攻,只是单手握住手中长枪,朝着虚空一点,一刺,轰然一声,虚空寸寸崩裂,高大千丈的混沌法相,被强行摧毁,巨龙异象更是透出一声悲壮的龙吟,化作无尽灿烂光雨,洒落于天地之间。
凌霄之下,皆是蝼蚁。
强烈的杀力,涌入宇文君体内,这位龙族少主嘴角溢出大口血水,若非身上的甲胄可硬撼凌霄强者的重击,恐此刻已魂归九天。
“快走,我可以阵亡,你绝不能死在这里,这个人情,我还不起!”李广信左手捂住伤口处大呼道。
“今日,一个都别想走,活捉龙族少主,功德无量!”白衣男子咧嘴狂笑道。
可突然之间,白衣男子的狂笑戛然而止。
低头一看,一柄长剑,刺穿了自己的胸口,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身着天心战甲的貌美女子,景佩瑶眼神坚决如铁,紫薇真元沸腾,这一剑,消耗了她九成的紫薇真元。
万幸之处在于,这一剑,她得手了。
就连李广信都不知晓,景佩瑶是何时现身的。
白衣男子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可他体内所有筋脉,均被巨量的紫薇剑意焚烧殆尽,紧接着,他的躯体,化作汹汹烈火,消失于天地之间。
第七百一十三章 谨慎落子
主将阵亡,并未影响呼雷豹大军的士气,因为余下的呼雷豹,皆是死物,不受任何情绪左右,仍在有条不紊的发动进攻。
人族大军士气高涨,不少军中老人,看待宇文君的眼神,较之以往,多了一丝敬畏。
李广信见状,脸色涨红,大呼道:“弟兄们,发动猛攻!”
宇文君龙眸如炬,凝望远方,尚未发现有伏兵。
初战便是决战的可能性,不大。
宇文君瞬息来到景佩瑶身旁,看着妻子苍白如雪的脸色,问道:“如何?”
景佩瑶轻微摇头道:“功绩已经达成,只是无力再战了。”
真元见底,强行催动真元,会让女帝传人血气枯竭而亡。
宇文君脸色微微泛红,体内暗伤汹涌,得亏自己的甲胄防御还算过硬。
“你似乎还有一战之力?”景佩瑶一脸诧异道。
正面与凌霄强者对攻不死,已算是福大命大,总不可能还有一战之力。
宇文君苦笑道:“强弩之末罢了。”
眨眼间,李广信催动封神决,将附近的活死妖兽一网打尽,将士们仍旧在有条不紊的切割兽潮,已经出现了两道口子,再有两道口子,便可合围包抄。
遗憾的是,李广信与呼雷豹首领交战的余波,让己方将士阵亡至少在两千之数,更有不少人重伤。
李广信来到宇文君近前,一脸感激道:“多亏了你,不然我就交代在这里了。”
“此战有些艰难,好在接下来的战役不算是麻烦。”
“二位伤势如何?”
宇文君微微咬牙道:“总之,不太好受,我们先走一步,回头再说,继续留在这里,我二人也会成为你的负担。”
“你是凌霄强者,恢复的比我们更快一些,想来是有能力留在此地主持大局的。”
李广信见状,豪气言道:“好,回头再说。”
顷刻之间,宇文君便与景佩瑶离开了此地。
李广信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杀向了兽潮中,呼雷豹首领已经阵亡,李广信成为了这片战场上唯一的万人敌。
……
万凌峰上,九幽雀勃然大怒,将手中酒樽捏成了齑粉。
“可恨,竟然就这么斩杀我一员大将!”九幽雀咬牙切齿道。
恨不得现在就亲赴那片战场,诛杀宇文君和景佩瑶泄愤。
广丽也是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归元境界,二者配合得当,一旦偷袭得手,也是可以让凌霄强者魂归九天,这一出,着实没让广丽想到。
计划中,这一路呼雷豹大军,会在地势开阔之地,与李广信展开正面对决,同时击杀李广信,建立首功。
没想到会是这样。
余下的呼雷豹大军,虽说也会对李广信的这一路兵马造成一定程度的消耗,可阵亡了一位凌霄猛将,广丽和九幽雀的心里自然是无比心痛。
九幽雀心中怒火滔天,若他此刻下令,再度派出一路大军,必然可以拿下李广信的性命,只是那片战场,还不算是黑山之地的腹地,无法展开大型战役。
为了一路先锋军,出动精锐进行强杀,有些不划算。
也会让岳擘接下来出兵更加谨慎,此战,妖族不想要陷入相持不下的局面,一定要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
因为形成相持,就无法请君入瓮,后续针对岳擘与人皇的杀招,便不一定能够如愿执行。
适当的伤亡,身为主帅者,心里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广丽道:“派出一路大军,前去支援,只需逼退李广信即可。”
九幽雀大袖一挥,一道军令化作疾风,没入了群山深处。
“真想要拿下李广信的狗命!”九幽雀咬牙道。
广丽道:“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这一战,李广信便是胜了,也是惨胜。”
“宇文君与景佩瑶短时间内,无法参与第二战,接下来,便是岳擘麾下的精锐入局了。”
“只要进入黑山之地深处,他们必会有来无回。”
“只是这初期的试探,代价稍微昂贵了些。”
一个活生生的凌霄强者阵亡,这代价确实有些昂贵了,甚至有些不划算。
……
南部平原,归来后,景佩瑶便第一时间在蒲团上盘膝而坐,调养生息,宇文君则在中军大帐内主持大局。
忽然间,雪鹏入云划破空间来到了宇文君肩头,说道:“一路鬼兽大军,从黑山之地深处而来,即将和李广信碰上。”
“其中,疑似暗藏凌霄强者,但不知是死物还是活物,母亲还在暗中蛰伏,这一次是否需要母亲出手?”
宇文君短暂思量过后,便说道:“不用,你与碧落,只能在战局最为关键的时刻出手,无极强者没有冒出头之前,你们一直按兵不动。”
“传令张本初,让他火速驾驭冥沌归来,将此地两千将士率领出去,与燕照合兵一处,在南部平原之地设下一路疑兵,为李广信断后。”
“从方才这一战来看,鬼兽大军中,必然会有活物主持大局,只有设下疑兵,他们便不敢轻举妄动,拖延时间为主,金甲军估计到了夜间,才能赶赴战场。”
入云闻言,一闪而逝,前去传令。
蒲团上的景佩瑶,也在此刻微微睁开了眸子,伊人憔悴,我见犹怜,她的剑,也是第一次斩杀凌霄强者。
虽有宇文君打掩护,可真的击杀一位凌霄强者时,心境就会和以往不一样,这种感觉,只有体验过的人才懂。
“为何设下疑兵,你就不担心,那一路鬼兽大军不计代价的反扑而来?”景佩瑶道。
真若是不计代价而来,张本初和燕照两人,大致是扛不住的。
宇文君道:“我们都不清楚对方的意图是什么,当下还在试探阶段。”
“南部平原,地势过于开阔,可以做手脚的地方很少,唯有黑山之地,地势复杂险峻,可埋伏大量兵马,设置众多陷阱,对于九幽雀而言,他自然希望主战场在黑山之地,而非南部平原。”
“试探阶段,都不会轻易祭出杀招,顶多就是在接触战中,绵里藏针一把。”
景佩瑶闻言,思量道:“我让白虎,去给张本初暗中压阵。”
宇文君摇头道:“没有必要,就是只让张本初和燕照两人在那里顶着,若是敌军发觉白虎与黑麒麟在暗中,便会在心里觉得,我恒昌将士出动麒麟白虎,必然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步,此时此刻,可以随意一些,浪漫一些。”
“只要黑麒麟和白虎不出动,他们心里就始终会有一层顾虑。”
“过于认真,反而会露出些许破绽。”
景佩瑶无奈一笑道:“果然,还是没有你这么聪明。”
突如其来的一句自嘲与夸赞,令宇文君不知如何作答。
看着宇文君欲言又止的端庄表情,景佩瑶莫名其妙的笑了,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何发笑。
第七百一十四章 战场无老少
良久后,大帐外传来破风声。
“全军集合,随我出征!”张本初的声音响彻在半空中。
营地内,两千将士闻令,快速翻身上马,银狼与飞黄的嘶鸣声弥漫开来,好似整个平原卷起了一股声势浩大的罡风。
张本初并未拜见宇文君,率领两千之众火速出发了。
黑山之地。
战场上,李广信好不容易将呼雷豹一族全灭,远方,一路鬼兽大军汹涌奔腾而来。
鬼兽,形似猿猴,体积相若人族,面目狰狞,浑身无毛发,漆黑一片,生有四颗獠牙,口含剧毒,速度虽不如呼雷豹,却因四肢与人族相似,故而极其灵活,爪牙锋利,一旦陷入近身厮杀,对人族将士极其不利。
李广信稍微缓了一口气,看见这一路杀出的鬼兽大军,心里忍不住抱怨,为何金甲军昨夜没有出发,若是昨夜出发,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
自己麾下的将士们,要么还在喘息,要么还在整理袍泽们的尸体。
李广信强行提了一口气,手握长枪,御风而行,杀至最前方。
“全军后撤,且战且退,我来断后。”李广信大呼道。
将士们闻言,立即执行军令,无丝毫拖延。
虽说情况紧急,可面对袍泽们的尸体,将士们始终都要坚持带着他们的尸体返回塞北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是说说而已的。
故而,大军后撤的速度,也因此缓慢了下来。
第一路鬼兽大军龇牙咧嘴咆哮而来,李广信双手结印,祭出封神决,地面之上,刹那间火光冲天而起,一道金刚圈印长达方圆数百丈,将率先冲杀而来的鬼兽大军牢牢禁锢。
视野中,一片火红色的符文闪耀。
可紧接着,后方的鬼兽大军仿若黑色狂潮一般,汹涌席卷而来。
李广信再度双手结印,天幕之中,一道大范围的金刚圈印镇压而下,再度焚烧大量鬼兽。
封神决这一术法,虽说上手难度不大,可所消耗的真元,却并不小。
之前与那呼雷豹一族的首领展开鏖战,李广信不但消耗大量真元,自身更是负伤,到了此时此刻,也算是强弩之末了。
若非真元不足,方才所祭出的封神决,其范围可以覆盖方圆千丈,乃至于数千丈。
鬼兽,李广信稍微松缓攻势,便又是一路鬼兽大军汹涌浩荡而来。
李广信身后的精锐将士,驾驭战马,主动冲杀上前。
大军且战且退。
轰隆隆……
数十道黑色箭矢,从远方射来。
刚刚冲杀出去的将士们,还未来得及祭出封神决,便被这数十道箭矢尽数穿胸而亡。
李广信见状,恨欲狂,睚眦欲裂。
强行调动自身精血,凝聚真元,再度祭出封神决。
此时此刻,若无万人敌镇守,一切都是枉然。
骤然间,又是一道暴烈的黑色箭矢朝着李广信射来。
箭矢所到之处,破碎虚空,杀力惊天,透出凌霄气息。
李广信定睛一看,视野的尽头,有一尊三丈高大的巨兽,正在张弓搭箭,即将对李广信祭出第二箭。
这是一尊凌霄巨兽,却并非活物。
死气环绕,真元生生不息。
李广信险之又险的荡开了这一箭,握住长枪的手血流不止,身躯摇摇晃晃。
关键时刻,再度遭遇凌霄强者。
猛然间,传来银狼的呼啸之音。
燕照,率领三千精锐骑军第一时间杀来了。
燕照并未直接面对那尊凌霄巨兽,而是骑兵冲阵,破开这一路鬼兽大军的阵型,使得鬼兽大军无法形成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弟兄们,速战速决,不得恋战。”燕照大呼道。
银狼与飞黄速度凌驾于鬼兽大军之上,铁骑凿阵,若狂风过境,来无影,去无踪,鬼兽大军的汹汹攻势,第一时间被遏制住。
轰!
一道暴烈的箭矢朝着燕照本人射来。
刹那间,燕照如临深渊,不得动弹,头顶的天空一片黑暗,仿佛置身于九幽地狱之中,破极强者,面对凌霄大能,堪比纸糊的一般。
千钧一发之际,李广信横渡虚空而来,一枪荡开这一道暴烈的箭矢。
满脸惭愧道:“没想到我戎马半身,到了最后,却要依靠年轻人过来救命。”
燕照长呼了一口气,说道:“都是袍泽,黄泉路上无老少,战场上亦是如此。”
燕照做出手势,麾下的骑军,快速后撤,同时,将众多阵亡的人族将士们的遗体,顺手拉在坐骑上,协助大量将士极速后撤。
关键时刻,一点臂助,都可胜过千钧之力。
何况这是三千精锐骑兵,坐骑更是飞黄和银狼。
大军后撤的速度骤然加快,燕照对李广信说道:“前辈,你先顶着,凌霄强者,我无能为力。”
李广信豪爽一笑道:“好嘞。”
燕照赶紧驾驭坐骑,飞速撤离,还不忘回头大喊道:“前辈,一定要活着回来!”
李广信闻言,耐人寻味的笑了笑。
然后,舌尖一咬,逼出一滴精血,祭出大范围的封神决,朝着前方镇压而去。
那尊凌霄巨兽见状,亦是赶紧后撤,避其锋芒。
趁着这个空隙,李广信连连后撤,尾随在大军后方。
李广信是第一道防线,亦是最后一道防线。
轰隆隆……
焚天烈焰,横荡方圆数千丈,清扫出一片小范围的朗朗乾坤。
符文闪耀,绽放绝世光芒。
这短暂的璀璨光辉过后,战场上一片寂静,只能看见南部平原方向,有烟尘浩荡。
鬼兽大军,再度发动兽潮。
这一次,凌霄巨兽首当其冲。
南部平原和黑山之地接壤之地。
张本初率领两千将士,在周围纵横穿梭,烟尘浩荡,气势惊人,天地间游离的灵气,在此时此刻沸腾了。
风云变色,仿佛即将天翻地覆。
张本初驾驭冥沌,手握破荒圣器出现在最前方。
终于,燕照协助李广信大军风驰电掣而来。
“本初兄,救我!”燕照在大军里大呼道。
张本初大呼道:“人族张本初在此,群妖退避!”
一声大喝,配合冥沌的怒吼,在方圆百里之地,惊起万钧雷霆……
第七百一十五章 胸怀惊雷,面如平湖
燕照率众,进入南部平原,李广信在最后方且战且退,眼角的余光,看见身后恒昌宗的旌旗飘扬,此时此刻,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不知不觉间,他眼里的稚嫩孩童,已到了可堪大用的阶段。
张本初制造出的动静之大,使得一路南下的鬼兽大军都为之一怔,随即,展开了更加汹涌的前冲。
鬼兽大军最后方,一位身着布甲的年轻女子见到南部平原的动静,当即恍惚了一瞬,一步瞬移,站在了冲杀在前的凌霄巨兽的肩膀上。
该女子,赤足,露出雪白如玉的纤细四肢,一头黑色卷发狂舞,其模样很是美丽,琼鼻挺翘,一双凤眼熠熠生辉,在这般凶险的战场上,堪称一代佳人,倾城国色。
其额头,更是隐约浮现出晶莹雪白的“王”字纹路。
她看见只有张本初,区区破极而已,手中破荒虽说杀力惊世,可如今的张本初是断然无法发挥出破荒圣器的真正威能。
还有那尊冥沌,眼神里凶威赫赫。
大眼望去,骑军来回穿梭,人数虽不多,可势若奔雷。
这情况不对。
这朵艳丽的战场之花,当即抬起手,将两根葱白细腻的手指喂入嘴里。
悠扬清脆而又空灵的哨声,如飓风过境,快速席卷整个战场。
狂奔的鬼兽大潮听到音波后,瞬息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因是骤停,鬼兽大潮的脚掌在地面上摩擦出了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沟壑,弥漫出大量黑烟。
张本初心如止水,他很清楚,一旦鬼兽大军中的领袖不上当,他就得交代在这里,想要成为一代名将,必须要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关。
一关不过,便是阵亡。
一关过了,后方还有无数关卡等着。
他身后的将士们,亦是深知这个道理,皆是手握兵戈,透出视死如归的决然与豪气。
恒昌军伍,为人族而战!
张本初见到鬼兽大军的攻势戛然而止,依旧面无表情,紧握住手里的破荒,只要他流露出丝毫庆幸的情绪,他们就得全军覆没。
乃至于,这一路鬼兽大军,极有可能跨过南部平原。
张本初看见了那位极其美丽的女子,她的额头散发出灿烂的莹白之光。
女子也站在那巨兽的肩膀上,凝望向张本初。
二者相隔十里之地,眸光交织,衍生出丝丝缕缕的真元符文在空气里弥漫。
如熬鹰斗犬,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终于,这位美丽的女子,玉足微微用力踩踏巨兽的肩膀,凌霄巨兽甚是愤怒的叹息了一声,转过身,鬼兽大军返回黑山之地。
一场追杀,就这么戛然而止。
直到看见鬼兽大军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之后,张本初的鼻孔才微微呼了一口气。
“好险,当年偷看寡妇洗澡,都不曾如此惊心动魄!”张本初心里默默念道。
后方,李广信感知到鬼兽大军撤离之后,悬着的这一口气,顿时松懈了,整个人眼前一黑,砰然一声倒在了地上。
昏死之前,隐约听见,有人在不停的大喊将军二字。
后方,张本初见到这一幕,连忙驾驭冥沌,极速来到李广信近前,对周围的军医喊道:“前辈伤势极重,尔等恐无力为之,我带他去见主上。”
单手提起李广信,极速往中军大帐那里而去。
大帐内。
一只巴掌大小的雪鹏刚刚离去,宇文君坐在蒲团上舒展了一下身子,景佩瑶端来一杯热茶,凝望了一眼宇文君的额头与脖颈,血气已通,整体已无恙。
至于体内的暗伤,只需正常调养一段日子,便可恢复如初。
不愧是龙族嫡系传人,肉身已锤炼至无暇之境。
宇文君接过热茶抿了一口,说道:“我之所以恢复快,一来我可吸收地气壮大自身,二来,我自幼修炼龙族帝气。”
“但极致杀力,我已不如你。”
景佩瑶闻言,会心一笑道:“可是,你的持续作战能力,在我之上。”
宇文君一时想到了别处,正色道:“军营里,就不要谈论这些了。”
景佩瑶一时未解其意,只是觉得宇文君的言语有些奇怪。
一道厚重的气息朝着这里快速涌来。
宇文君连忙起身,便看见张本初带着昏死过去的李广信来了,一脸焦虑道:“大哥,前辈伤势很重,需得去找那位老爷子。”
张本初小心翼翼的将李广信放在地上。
宇文君还未来得及把脉,便只见五六位四十来岁的将军急冲冲的来到了大帐之内。
纷纷给宇文君跪在了地上。
“我知晓公子乃是龙族少主,掌握众多玄妙神通,我家将军身受重伤,还请公子摒弃前嫌,我等愿为公子做牛做马,报答此恩。”为首的老将双手作揖,一脸惊恐而又虔诚道。
他们这五六人,自身也是遭受重创,其中一个人,更是瞎了一只眼睛,瞳孔里不停溢出黑色血液,看着颇为瘆人。
宇文君连忙将这五六人搀扶了起来,一本正经道:“本就是袍泽,互帮互助天经地义,诸位前辈无需如此,晚辈承受不起如此大礼!”
“放心,我这就带着李广信前辈前往上仁州,拜会郭老爷子。”
随即,宇文君给了景佩瑶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
景佩瑶对众人说道:“诸位放心,我家宗主,必会保证这位前辈安然无恙!”
宇文君运转虚无之力,带着李广信横渡虚空而去。
这五六人见状,眼神里依旧是一片迷茫之色,因为他们很清楚,李广信的伤势有多重。
景佩瑶一脸沉稳道:“夜间,金甲军便会到来,我们先安营扎寨,料理伤员,这会儿还不是歇气的时候。”
对于女子上战场,老将们心里自然是看不上的,被一个女子发号施令,老将军们心里也是不服气的。
可景佩瑶是一个例外,她不但是八顾之一,更是蒲维清与扶摇女帝二人的亲传弟子,且就是她,一剑击杀那尊凌霄境界的呼雷豹。
“我等这就去安顿布置!”一位老将应道。
五六人就此离开了帐篷。
张本初也是头一次,在这里看见了景佩瑶,微微低头道:“见过夫人。”
景佩瑶随和应道:“你还是叫我师姐吧,夫人这个名称,听着有些生分,别忘了,我们都一起出自于白鹿书院。”
张本初心里一沉,随即略显羞赧的喊道:“是,师姐。”
景佩瑶道:“你姑且下去给那些老将军们帮帮忙,一些琐碎杂事,也需要有人亲力亲为,另外,着冥沌前往边缘之地,刺探军情,无需仔细刺探,只要冥沌在那里晃悠着就行。”
“放心,还有两只雪鹏压阵。”
闻得此言,张本初顿时心里有数,迅速下去布置具体。
第七百一十六章 唯一依仗
郭氏家族,后山。
茶炉旁,老爷子抽着老烟叶,茶雾与烟雾一同缭绕,好似隐匿于云端的仙人。
无侍从,无仆人,老爷子喜欢一个人生活。
只有是一个人的时候,才可以做自己,可以思考更多,更长远的东西。
独处,对于老爷子而言,对于历代领袖而言,是必不可少的章程。
只是喜欢热闹的人,不太懂得这个道理。
忽然间,虚空涌动,且伴随着雷光。
老爷子眯着眼,这道气息很熟悉,片刻间,宇文君便带着李广信来到了老爷子的门口。
“情况紧急,只能来找你。”宇文君抱着昏死过去的李广信,径直来到了老爷子近前,将李广信平直放在了地上。
老爷子瞄了一眼李广信的眉心与眼角,道:“倒是有些严重。”
宇文君心里一沉,老爷子说严重,那便是真的很严重。
“跟我来。”老爷子凝重道。
宇文君只好再度抱起李广信,跟着老爷子来到了另外一间屋子,将李广信放在了床上。
老爷子探出手把脉,脉象没有紊乱,与常人近乎一致,可脉象之中的死气,千丝万结萦绕不散,已经将李广信的脉气侵蚀了一大半。
老爷子快步来到药柜面前,取出三根银针,一根银针刺入李广信的眉心,一根银针刺入李广信的人中,最后一根银针,刺入了李广信的心脉之地。
“妖域战场,死气滔天,这手段着实恶毒了。”老爷子皱眉说道。
宇文君道:“他本来就是被死物所伤,我本以为,只是寻常尸毒而已。”
老爷子道:“非也,这般死气,还裹挟着无尽的怨念,风水上极为晦气,且伴随强烈煞气,一旦被死气入体,大致是活不长了。”
这一下子,令宇文君忍不住颤抖了一瞬。
照这么说,大多数将士,哪怕没有遭受致命伤,可一旦被死气入体,便会遭遇不测。
宇文君道:“所以,可有破解之法?”
老爷子一脸迷惑的看着宇文君,说道:“你们是如何与那些死物交手的?”
宇文君道:“封神决。”
言语间,在老爷子近前展示了一番封神决。
一股至刚至阳的气息弥漫开来,此间天地的大道法则,隐约被压制住了。
老爷子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这门功法,倒是可以克制死气,但前提是,自身伤势不能过于严重。”
宇文君难为情道:“可战场上,总会有人的伤势过于严重。”
“这一次,得指望你了。”
老爷子白了一眼宇文君,道:“我知道,不指望我,还能指望谁?”
宇文君道:“炼制丹药的原材料,都需要什么,可有不好寻找的药材?”
老爷子说道:“嗯,冥蛇一族的精血,就是最重要的原材料,其实这般死气,也完全可以让冥蛇给强行吞噬。”
“只不过,与寻常死气不同之处在于,这般死气,还有其余的法则之力暗中作祟,冥蛇一族若是吞噬过度,也会让冥蛇走火入魔而亡。”
“死气与死气之间,是有区别的。”
“活死之物,死气极重,同样煞气也很重,寻常死气,并无这般煞气。”
宇文君若有所思道:“这一点我倒是清楚,所以并未一开始就让冥蛇一族让战场,害怕被妖域大佬给算计了。”
“看来,这个决策是正确的。”
忽然间,门外一阵气势若王者般的阴风席卷而来,冥蛇一族的冥一来了。
还未入门,便对宇文君恭敬行礼。
“冥一参见主上。”冥一深鞠一躬道。
宇文君应道:“进来说话。”
老爷子看向锦衣玉带的冥一,笑道:“这人体内的死气,你可有办法?”
冥一微微皱眉,死气之中,内涵无穷煞气,且暗含一部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场域之力,强行吸收,可对冥蛇一族体内的筋脉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情况危急,冥一探出手摁在了李广信的胸口上。
当即,一道道灰黑色的气息,顺着李广信的七窍弥漫而出,半空中,灰黑色的烟雾先是浓郁,继而暗淡下来,隐约伴随着细微而古老的诵经声。
随着冥一出手,李广信的气血当即开始上涌,脸上渐渐充斥血色。
不过,冥一很快便收手了,继续下去,冥一将会遭遇反噬。
冥一面露难为之色,道:“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郭老爷子呵呵笑道:“但他的命,已经保住了。”
宇文君也看出了冥一脸上的难为之色,若是女族长亲自过来,必然能将李广信体内的死气尽数吸收。
不过这般情况,也不至于让一位无极强者亲自现身。
而且,那位族长,如今还在潜修修炼,稳固无极境界中,因为宇文君的缘故,那位女族长,也看到了化龙的可能性。
一旦成功,便可化作一条冥王巨龙。
当然,只是有希望罢了,但也因此,只要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宇文君不会轻易让冥蛇一族的族长现身。
宇文君道:“此次炼制丹药,需要冥蛇一族的精血。”
冥一郑重点头道:“主上尽管吩咐就是。”
宇文君看向老爷子,老爷子又对冥一说道:“承圣境往上者,皆需祭出精血,也无需过度,只要不影响你们自身就好。”
本质上,老爷子不喜欢与这位阴气太重的长虫打交道。
但这些长虫,却是恒昌宗的王牌之一,其重要性在某种程度上,不弱于郭氏家族。
尤其是得知,部分阵亡的家族子弟,如今已经复活,就在灵族疆域养精蓄锐,老爷子心里是极其欣慰的,但也还是不愿意和这些长虫打过多的交道,成见就是如此,纵然是有救命之恩的成分,也不会轻易改变。
不过老爷子也是对冥蛇一族发自内心的尊重。
冥一应道:“我这就下去传令,静候佳音就是。”
临行前,冥一再度恭恭敬敬的对宇文君行了一礼。
老爷子对宇文君笑道:“看来对你是真的发自肺腑的敬畏。”
宇文君打趣一笑道:“那可不。”
老爷子忽然探出手,抓住了宇文君的手腕,进行把脉,徐徐说道:“你之前受过伤,此次战役,你又受伤了。”
“你的归元境,还是略有些水分。”
“问题不大,只需要好生修行一段时日,便可恢复如初。”
宇文君道沉思道:“大致多久,丹药便可炼制成功,前方战事过于紧急。”
老爷子涌上了一抹凝重之色,道:“最快也得三日,三日之内,若有将士不治身亡,那就只能准备后事了。”
第七百一十七章 后患颇多
宇文君道:“军医水准,能否挽狂澜一二?”
郭老爷子道:“顶多就是让一些即将阵亡的将士,能多活一两个时辰。”
“此次,若无冥蛇一族的精血作为药引子,便是我,也无能为力。”
“此战恶毒,会极大程度消耗人族国力。”
宇文君已心里有数,道:“我先走一步。”
“李广信醒来之后,可让他自行横渡虚空,前往战场。”
郭老爷子想了想,轻微皱眉道:“多加小心,我只是担心,战争刚刚开始,便险些让凌霄强者阵亡,越是往后,妖族恐还有更加恶毒的手段。”
“你也是开战之后,才让我知道,有些伤不好医治,或许有些伤,纯粹无法医治,可能还会大范围的传染。”
听到这话,宇文君心情极其沉重。
刚刚开打,双方皆情报不明朗,还在抽丝剥茧般的试探中。
哪怕是试探,人族将士付出的代价也足够沉重了。
“知晓了。”宇文君点头道。
当即,宇文君横渡虚空离开了此地。
郭老爷子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李广信,便走出屋子,大袖一挥,远处的一只红鸟闻讯而动,不久后,郭氏家族的元老,将会齐聚此地。
……
塞北城,城主府。
书房内,许还山将前方军情传来,岳擘过目之后,心里也是直打鼓,说道:“有那位老爷子亲自出手,广信是可以活下来的。”
“只是没想到,女帝传人也来了,还在宇文君的配合之下,击杀一尊凌霄大妖。”
“首功已成,代价却有些沉重。”
“广信麾下一万兵马,阵亡三千,四千重伤,一千轻伤,就剩下了两千还可继续作战。”
许还山道:“我这就下去着手出兵一事,今夜就出发,给三万金甲军压阵。”
岳擘微微点头。
忽然间,岳擘看向门外,许还山顺着岳擘的眼神一起看向门外,宇文君翩然而至,同许还山眸光交织,并未点头致意,也并未言语什么。
许还山则是对宇文君作揖行礼,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说。
无奈之下,许还山只好给宇文君搬来一张椅子。
八顾夫妻,合力斩杀凌霄境大妖,值得年轻的奋远将军亲自搬椅子伺候。
宇文君从容落座岳擘对面,说道:“广信前辈,命已经保住了,至于什么时候能继续参战,则不好说。”
许还山见状,识趣的下去了。
书房内,就剩下了宇文君和岳擘两人。
岳擘道:“具体情况如何?”
宇文君说道:“只要受伤,便有可能阵亡,老爷子说过了,军医对于此次战役的善后一事,恐难以下手。”
“郭氏家族,正在炼制丹药,最快也得三日之后,慢的话,就不好说了。”
“韩秀正率领金甲军前往黑山之地,夜间,就会和我们合兵一处。”
“你可下令,让韩秀就在南部平原安营扎寨,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我对韩秀不熟,或许,那人心里对我也有些成见,不过细算起来,我与韩氏家族之间,并无什么过节。”
岳擘道:“你的意思是,三日之后再前往黑山之地?”
宇文君道:“也许,三日之内,妖族大军会主动猛攻而来,黑山之地埋伏众多,而在南部平原作战,哪怕占据下风,后方还有塞北城作为依靠。”
“老爷子说过,此战会比想象中艰难,注定会有许多将士,会不治身亡。”
“而且,最恶毒的手段,暂时还未浮出水面。”
岳擘可以不相信宇文君的军事才能,但绝对不会怀疑郭老爷子在医术的造诣。
分析,判断,决定在战时不停上演。
岳擘顿觉心痛无比,道:“如此说来,广信麾下有四千重伤将士,岂不是?”
宇文君眼神晦暗不定,轻声道:“至少会有一千人,只能准备后事,军医无用。”
岳擘微微咬牙,气息变得粗重起来,道:“可恨!”
宇文君道:“情况大致如此,我先走一步。”
话音落下后,宇文君便已消失不见。
岳擘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焦头烂额,却始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为帅者,自身并不贪生怕死,可随时随地,为国捐躯。
最难受的,莫过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将士们等待死亡的到来。
……
南部平原,大帐内。
景佩瑶暂时主持大局,她成为了南部平原权力最大的那人,可惜,宇文君回来了,也不可惜,她也希望宇文君可以快点回来。
居中调度,主持大局,排兵布阵,非景佩瑶所擅长。
“都已大致安顿好了,不过这会儿,开始死人了。”景佩瑶面露忧色道。
宇文君坐在椅子上,单手托起下巴,道:“正常,老爷子说过,不少重伤之人,都会不治身亡,而且保不齐,后面还会发生一场死亡瘟疫。”
“太古老虎的手段,比你我想象之中更加恶毒。”
“不过当下,没有受伤的人,亦或是伤势轻微的人,有封神决加持,可保安然无恙。”
“老爷子正在炼制丹药,需要等上一段时间。”
“当下,不可轻易出兵,但也得做好,迎接兽潮的准备,关键时刻,你我就是万人敌。”
“排兵布阵,调兵遣将一事,尽数交给张本初和燕照两人。”
“艰难的战役,才刚刚开始。”
景佩瑶道:“金甲军今夜便到了,到时候是否会与我等产生些许不睦?”
“我恒昌将士,仅有三五几人负伤,可李广信麾下的将士,阵亡数量还在增加中,韩秀会对我们的成见很大。”
“恰好李广信又在养伤,此时此刻,韩秀定会认为我们在战场上坑害了一把李广信。”
“即便韩秀心里不是这么想的,韩秀麾下许多老将军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宇文君道:“应当不会,李广信麾下的将士们,会给我们说上几句公道话的,不过我们五千将士皆在,对于韩秀而言,着实有些刺眼。”
“等他来了再说,我们暂时也无需操这份心。”
“内战,应该打不起来的。”
“真要是打起来的话,那就只能让岳擘过来主持大局。”
“或者,我们直接撤军。”
“不惯军中老人们的毛病,你我的功绩已经达成,且我也不愿让恒昌将士在这一场战役中陷得太深。”
“且看吧。”
景佩瑶往深处一想,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
第七百一十八章 还算军情和睦
大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燕照入帐而来,抱拳禀告道:“大哥,二百军医,被横渡虚空送来。”
“我已安顿妥当,正在给伤员治疗。”
宇文君嗯了一声,却察觉燕照的脸色有些焦虑,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燕照神色凝重道:“诸多伤员,伤势越来越重,我们准备的丹药,无法见效,两千重伤的将士,如今还有一千三百人。”
“不治身亡的数量,还在叠加中。”
宇文君轻微叹息了一声道:“全力配合军医,所有物资,第一时间交由军医。”
燕照重重点头,心里憋屈。
有许多人,本可以活下来的,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
不光是人,恒昌将士们的坐骑,也阵亡了二百有余。
部分将士轻伤,但情况还在恶化中。
宇文君见状,开口宽慰道:“郭老爷子正在炼丹,我们再挺一挺。”
燕照嗯了一声,就此退下。
……
黄昏时分,韩秀率领的三万金甲军到了。
南部平原,旌旗飘扬,营帐连天。
当韩秀来到此地大致察看了一番之后,心中悲苦之意蔓延,可脸上还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胸有成竹的模样。
唯有如此,才能给不少命不久矣的将士们给予活下去的信心。
韩秀简单安顿之后,便来到了宇文君的中军大帐内。
进来一看,女帝传人正在角落里调养生息,而宇文君的气色看着,也略有亏欠。
“我来的不是时候。”韩秀脸上不自然的轻声笑道。
宇文君徐徐睁开眼,深呼吸了一口气,韩秀,身高八尺,模样俊朗,约莫四十来岁左右,弥漫出雄狮般的气场。
“你来的正是时候,若是不来的话,我们说不准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宇文君柔和一笑道。
随即起身来到桌前给韩秀倒茶,韩秀也很自然坐在了宇文君对面。
韩秀道:“行军路上,大元帅已通过红鸟给我传信,这里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
“多亏了你,否则的话,广信大致是要交代在黑山之地。”
宇文君言道:“哪里的话,都是袍泽,只是很遗憾,这死气之伤,便是我也无能为力,只能依靠将士们自身的底子去支撑,也不知郭老爷子何时才能送来丹药。”
“听郭老爷子说过,可能还会一场大范围的死亡瘟疫。”
“这一战,哪怕我们斩杀了一位凌霄大妖,可事实上,妖域大军还是达到了消耗人族国力的战略意图。”
“之后,便指望你三万金甲军,与妖族大军正面撄锋。”
“压力全在你这里,我们做这些事,不过是抛砖引玉。”
金甲军,乃是岳擘麾下仅次于飞龙骑军的精锐,若是金甲军都不能旗开得胜,那之后的战役,只会更加艰难,甚至有可能会被妖域大军一鼓作气,兵临塞北城下。
故而,韩秀接下来的这一战,显得至关重要。
哪怕是惨胜,都要获取最终的胜利。
韩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茶水不错,不愧是八顾之首,无论到了何处,都会有该有的闲情逸致。
这会儿,景佩瑶从蒲团上缓缓起身,顺了一口气,宇文君见状,连忙给景佩瑶端茶倒水。
韩秀也是起身对着景佩瑶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说道:“殿下神勇,我等佩服不已,此战,多亏了殿下那致命一剑。”
景佩瑶恍惚了一瞬,继而从容应道:“无须多礼,只是我不明白,为何称我为殿下?”
“而且,你对我礼数有加,对他似乎是平起平坐的态度。”
“我想这其中,可能会有一些典故。”
韩秀温和一笑,待得景佩瑶落座,他才坐下来说道:“实不相瞒,我也出自于白鹿书院,知晓殿下乃是院长大人的亲传弟子,细算起来,我们是有一份同窗之情的。”
“其次,当年院长大人闲来无事,也给我指点过几招,令我如愿进入大黄庭境界。”
“更何况宇文君手握人王令,你又是扶摇女帝的嫡系传人,又是龙族王妃,称呼你为一声殿下,是符合情理的。”
景佩瑶闻言,淡淡一笑道:“原来有这么多的讲究。”
“可算起来,你是前辈。”
“称呼我为殿下,总觉得有些生硬。”
韩秀微笑道:“不生硬,你值得。”
景佩瑶无声而笑,不知该说些什么。
话已至此,宇文君心里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本来还以为韩秀以及他的部下,会多少对恒昌将士甩脸色办难堪,折腾些令人不爽的事情。
军情和睦,那就什么话都好说了。
宇文君道:“李广信这一战是小试牛刀,你接下来的这一战,会直接让局势明朗,苦战恶战,都在后头。”
“接下来的战术,还得需要万人敌开路,否则难以寸进。”
“不过好在妖域兽潮,有规律可把握,只需冲锋陷阵切割几条口子出来,便可以徐徐歼灭,但就是担心,某些山川地势,会让妖域兽潮拥有无穷无尽的真元。”
韩秀道:“金甲军内,还有三千阵师,皆是破极境界往上的精锐,勘察地势,洞察天机,当没有多大问题。”
“战到了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绝不可拖成持久战。”
“也幸亏因为你们的缘故,我们旗开得胜,庙堂那里,诸多举措也能照常下去,人族士气也在缓慢上升中。”
“开了一个好头,比什么都重要。”
因为一个好头的背后,牵扯到了各种政治举措,而北方以工代赈,不过是明面上的而已。
韩秀从未想到,会和宇文君聊这么多,大致是宇文君的茶水很不错。
和年轻人并肩作战的感觉,也许还真就是热火朝天的。
韩秀有这般态度,宇文君也不好言说撤军之事。
宇文君思量道:“接下来我只能给你们锦上添花,没办法,北方以工代赈一事,我恒昌宗也出动了不少人员,且计划在秋水郡修建一座大型的恒昌书院,想来将军对此也有所听闻,这五千将士,是挤出来的。”
韩秀潇洒一笑道:“自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且不讨好,我和其余人不一样,对于你们恒昌宗的一切,并无任何偏见,也并不眼红。”
“你们所做之事,是正确的,也是许多有志之士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我清楚你们的难处。”
“若无难处,想来你和殿下也不会亲自上战场。”
有些人说话,就是如沐春风,宇文君也终于明白,韩秀为何能成为金甲军的首领了。
论人格魅力,韩秀还真有。
第七百二十章 偶尔的善解人意
翌日。
早饭过后,韩秀便率领三万金甲军,往黑山之地而去。
恒昌将士依旧驻扎在南部平原,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李广信麾下受伤的将士们,需要照顾,故而,恒昌宗这五千精锐,一时间沦为了后勤兵马,不过这对于宇文君倒也是一件好事。
恰好可以借助此事,缓和一下恒昌宗同人族军方的某些矛盾。
大帐内,景佩瑶还在调养生息,那一剑虽然足够惊艳,却也是让景佩瑶体内真元反噬,她这几日,并不轻松。
张本初和燕照两人,也难得闲了下来,三万金甲军已经出动,他们上不上战场,已没那么重要。
忽然间,一道熟悉的气息在宇文君的感知范围内弥漫开来。
宇文君瞥了眼还在调养的妻子,随后一步横渡虚空来到了百里之外的一条溪流边。
溪流边,一座精致并无围挡的帐篷,一张茶桌,桌上,茶水飘扬,水果点心琳琅满目,国师李洪山大人坐在这里,享受着平原的春风。
宇文君到了,自然落座于李洪山身旁,茶水是万年春茶。
“为何来找我?”宇文君不解道。
他本以为,除非是需要自己的时候,国师大人才会过来找他,没想到当下就会让国师大人亲自走一遭。
李洪山看了眼宇文君,直言道:“封神决,应该是你假手于白鹿书院,交给陛下的。”
宇文君不为所动,道:“据我所知,关山海也是活了千年的圣人,何至于如此菲薄于那位老人,白鹿书院底蕴深厚,调阅古籍,整理出封神决,当不算难事。”
见宇文君没有承认,李洪山便不在追问,因为追问下去也没有意义,犹如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恭喜,斩获赫赫武勋,人族世界,已经开始传颂你和女帝传人的珠联璧合。”李洪山笑意盈盈道。
宇文君一脸谦逊道:“只是凑巧,若无李广信的拖延,若无那呼雷豹的轻敌大意,我们断然不会得手。”
“你应该不是为了闲聊而来的。”
宇文君刚放下茶杯,李洪山便给宇文君续上,柔声说道:“金甲军先行一步,今日正午,岳擘麾下十万大军,便会来到南部平原,为金甲军压阵。”
“大战,一触即发。”
“我也听闻了这一次的死气之伤难以治愈,也知晓郭老爷子正在炼制丹药。”
“更知道,丹药的药引子,就是冥蛇一族的精血。”
宇文君一脸从容,反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洪山道:“猜出来的,毕竟我早就知晓,你收揽了冥蛇一族,恰好这个种族,最是擅长吞噬死气。”
这个情理很简单。
宇文君直接问道:“所以,国师大人希望我接下来都做些什么?”
“提前说好,应龙不可能出现在战场,赤元也不可能出现在战场,北海以北的局势,眼下还不算安稳。”
“北方有某些世家,暗中与神族往来,此事尚未调查出线索。”
“此次战役,恒昌宗只能锦上添花,无法雪中送炭。”
李洪山哈哈笑道:“殿下说笑了,殿下与女帝传人联手击杀凌霄大妖,已经算是拿下首功,如今更是协助郭老爷子炼制丹药,更能称得上是雪中送炭。”
“今日我来,就是想要告诉殿下,殿下若是想要撤军的话,现在就可以,这一战,殿下无需勉强。”
“但关于郭老爷子炼制出来的丹药,这笔军费,会由国库直接赏赐给郭氏家族,殿下可能无法从中获得真金白银。”
宇文君察觉出有所诡异,这不是李洪山做事的章法。
“这会儿撤军,显得吃相难看了些。”宇文君道。
李洪山道:“陛下有令,你可以撤军。”
宇文君恍惚了一瞬,这闹得是哪一出啊。
李洪山道:“陛下信重于你,你已经在战场上促成一桩美谈,又兼顾北海防御重任,不可在妖域战场拖延太长时间。”
“灵族也信重于你,你如今是大红人,不可过分辛苦了。”
“一旦过份辛苦,别人会笑话的。”
宇文君心中了然,道:“我成为了人族与灵族的桥梁,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可我以前就是这般,为何以前,不曾这么重视我?”
李洪山无奈一笑道:“因为以前,许多事你可以应对,你的恒昌宗还算是兵强马壮,可是当下,你的恒昌宗财政吃紧,又得在秋水郡修建恒昌书院,军府兵源不足。”
“处处捉襟见肘,该爱护的,也得爱护一下。”
“这一次,你主动率军而来,陛下心里很是感动,恶战在即,五千将士,着实不堪大用,留在这里,也难免会被穿一些小鞋。”
宇文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初次品尝到了柏小卫喝江山红的那种滋味,是独属于政客的滋味,淡淡笑道:“果然体贴入微,我心甚慰。”
“可还有其余的吩咐?”
李洪山道:“在殿下面前,不敢言说吩咐二字,殿下折煞我了。”
宇文君放下茶杯,就此离去。
大营内。
景佩瑶依旧在蒲团上打坐调养生息,宇文君归来后,景佩瑶下意识睁开眼,轻声问道:“何事,值得你亲自走一遭。”
宇文君应道:“同国师大人闲聊了几句,岳擘麾下十万大军,会在正午时分,抵达南部平原,国师大人之意,我们可以撤军了。”
“五千之众,留在这里,也难以起到效用。”
景佩瑶微微蹙眉,言道:“所以,撤军吗?”
宇文君道:“李洪山说的有些道理,恒昌兵马,经不起消耗。”
“可这会儿走了,显得吃相难看,我一时陷入了两难之中。”
“也许,想要的就是我们的态度。”
“看看我们是否愿意为了人族而战。”
景佩瑶灵光一闪道:“倒也不用撤军至横龙山,可以撤回塞北城养精蓄锐,以待天时,一旦有了合适的契机,我们再率众杀至战场上。”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言之有理,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些。”
“不过也得等到中午,待得那十万大军来了之后,我们再走。”
营地内,陆续有伤员不治身亡,便是来了二百军医,面对死气侵蚀,也是无能为力,顶多只能用一些补药为将士们续命一二。
郭老爷子的丹药,成为许多人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可注定会有许多人的希望只能破灭。
第七百二十章 棍棒无声
正午时分。
十万大军如期到达南部平原。
张本初与燕照两人身为恒昌将士的门面,主动与其余的将领们交谈,其中包括齐源等人。
大帐内。
宇文君,景佩瑶,许还山三人围坐一桌。
茶香飘逸,水果点心丰盛,就连许还山都觉得,宇文君这般做派,是来战场上走马观花而来,可关于宇文君,许还山从不会心生批判。
许还山拈起一颗葡萄,道:“我早就听闻了,你喜欢吃葡萄的趣闻。”
其实细算起来,宇文君在白鹿书院并无多少往事可以回忆,也只是遇见顾雍之后,顺势参与了归海之会。
要说记忆最深刻的,其实是柳青华。
柳青华是青梅林里的明珠,那时宇文君虽然深藏不漏,可柳青华的确是宇文君平日里很难见到的大人物,也是他的师姐。
至于被顾雍看中之后,宇文君才一发入青云。
所以,和许还山,萧楚,宋氏兄弟,当真是没有多少交情可言,只是许多人都觉得,他们一起参与了归海之会,又一起参与了八顾之宴,误以为他们之间的同窗情很深厚。
而至于景佩瑶,也只是年少时,突然之间的心花怒放,恰好,拥有了这朵花。
宇文君不喜欢怀旧。
大家一起出自于白鹿书院,可事实上,没有多少旧人旧事可念。
论资排辈,宇文君也得将许还山称呼为一声师兄。
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宇文君从未称呼许还山为师兄。
其实宇文君也知晓,萧楚也来了,只是不知该以何等尊容面对宇文君和景佩瑶夫妇,萧楚也曾是宇文君的情敌,或许连情敌都不算。
比较起来,其实当时的萧楚才是最符合年轻人姿态的那个少年。
而宇文君与许还山,都太过于老成。
也许偶尔萧楚回忆起来往事,也会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很幼稚,甚至有些后怕,他哪知道一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人,竟然还有一层龙族少主的身份。
而宇文君为了张本初,也是砍了萧楚一刀。
同窗之情,也许只能作为对外人的谈资,事实上,这份同窗之情,真的一点都经不起推敲,只是外人不知罢了。
宇文君笑着问道:“那你还听说了什么?”
许还山愣了一下,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会说话。”
“我也不曾仔细打听过你的事迹与消息,就是知道你喜欢吃葡萄。”
“柳青华师妹当下还好吗?估摸着应该也已经到了破极境界。”
论资排辈,柳青华的确是许还山的师妹,且这两人,以往白鹿书院里,也曾低头不见抬头见过,在各自师尊的带领下,有过一些面子交情。
也没办法,当时的李秀年声名不显,可许还山乃是大长老的嫡系门徒,论起身份地位,柳青华当真是不如许还山的。
许还山这句问候,显得多少有些虚伪,可细细品味一番后,也有几分带着人情味的真诚。
可当初,人皇陛下将宇文君当做许还山的磨刀石,一度时期,许还山为了压制宇文君,对柳青华也是真的起过杀心,且付出了具体计划,只不过败了而已。
也许在书院里,是可以有同窗之情的。
走出书院之后,所谓的同窗之情,诸多时候更像是一个笑话,或是某些难以启齿的遗憾,唯有书院里,可将彼此视作平等,走出书院之后,尊卑贵贱之别,便会慢慢凸显出来。
宇文君道:“师姐的确进入了破极境界,只是根基还不算稳固。”
景佩瑶坐在一旁,默不作声,这让许还山觉得大帐内的气氛,有些尴尬。
无奈之下,许还山只好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恭喜,达成首功。”
“其实我之前本来想着,你我一起并肩作战一次,促成一桩美谈,以壮人族声威,可后来觉得,我已经无法与你并肩作战了。”
“如今我在破极境,你们二位却在归元境。”
“实力差距,已然天差地别。”
“其实八顾之宴结束之后,我总觉得,我的成就会超越二位,但后来发现,也许以后我距离二位的脚步,只会越来越远。”
一些见效的政治小手段,宇文君能想到的,许还山也能想到,这份政客的小默契,两人都有,只是两人在许多事情上,没了同心同德的默契。
宇文君道:“你在这个帐篷里,呆的时间久一点,外面的将士们就会想的多一点。”
“其实也是一桩美谈。”
“只不过,国师大人来找过我,我可以撤军了。”
“所以,横竖都没有并肩作战的空间。”
“不过你和萧楚是可以并肩作战的。”
许还山低头苦涩一笑道:“原来如此,打算何时撤军?”
宇文君道:“我们喝完茶之后。”
许还山欲言又止,他也想要和宇文君好生聊一聊,但对方没有这个意思,且许还山也知晓,除却武道修为之外,可能在其余的事情,两个人也不在同一个境界。
宇文君道:“韩秀已经率军去了黑山之地,暂时无动静,三万大军,绝对不会发生遭遇战,至少会进入一个埋伏圈中。”
“此战,极其考验你的军事才能。”
“你居中调度的能力应当还算尚可,若是胜了的话,你即便没有上过战场,也能在军中获得更高的威望,在人皇心里,也能有更重的份量。”
许还山闻言,哭笑不得的表示道:“其实你大可以不必如此直白。”
宇文君道:“军人若是不直白一些,还怎么做军人。”
依旧很直白,令许还山无话可说。
不知不觉间,许还山茶杯里的茶水快要见底,宇文君见状,直接给许还山将茶水添满。
景佩瑶则起身离开,走出大帐之外,开始调集兵马。
很利索,无丝毫拖延。
许还山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道:“是直接返回横龙山,还是退兵至塞北城。”
宇文君道:“先回塞北城,若是你们能够连胜几场的话,我们就返回横龙山,若是情况不妙,我们也会返回横龙山。”
“因为我们只有五千兵马,在大型战役中,并不会起到什么效用。”
许还山:“……”
“所以,你们来战场,是为了什么?”
宇文君一脸无所谓道:“搏一个好名声啊,你肯定没有单独面对过凌霄大妖,更没有击杀凌霄大妖的战绩。”
“就此事而言,你着实需要好生磨砺一段岁月,或有机会达成这般战绩。”
许还山这一次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起身,往门口走去,临走前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我自己没有悟到,也是我自己不识大体了。”
“但我想说,此一时彼一时,我已真的将你当做我的袍泽与同窗。”
第七百二十一章 酒劲上头,略失斯文
宇文君看着许还山走出帐外,心中毫无波澜。
政客的暮气,在许还山的身上,还是较为浓厚的。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战场上的袍泽挚友,在人心鬼蜮的庙堂之上分道扬镳,乃至于彼此刀剑加身,宇文君不想和许还山走到那一步,因为宇文君心里很清楚,当有一日,自己在人皇陛下心里丧失了原本的价值,他必然会和许还山走到这一步。
有些微妙的交道,趁早断了,对彼此都是一种宽慰。
“可惜了,你我注定不是一路人。”宇文君暗叹道。
营地里。
张本初与燕照正在与齐源等年轻将领们交谈,忽然间,听到了大军集合的号角声。
“祝诸位接下来战功赫赫,且毫发无伤。”
“我们先走一步,再会。”
恒昌将士,有条不紊的集合。
宇文君走出了中军大帐,很快,张本初与燕照两人便来了。
“撤军,返回塞北城。”宇文君口吻平淡道。
张本初闻言,本想着询问一下他和许还山师兄聊的如何,却看见了宇文君脸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伤感之色,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两人连忙下去安顿撤军的具体事宜。
约莫半炷香后,恒昌将士整顿完成,宇文君大袖一挥,构建一条虚空通道,携众人返回塞北城。
许还山并没有来相送,因为接下来的战役对于许还山这位临时统帅而言,并不轻松,三万金甲军若是胜了,则什么都好说,若是败了,许还山必会陷入焦头烂额中。
能否在军方彻底站稳脚跟,做实少年统帅的位置,就看接下来他如何指挥调度了。
其实他还是想要来送一送恒昌将士返回的。
也许和宇文君无多少客气话可以说,可是与张本初之间,也还算是有着一份不错的香火情,而张本初也是一个念旧的人。
可从头到尾,宇文君都没有给许还山这样的机会。
塞北城,城主府。
归来后,张本初,燕照在老地方安营扎寨。
宇文君,景佩瑶夫妇来到了城主府内。
恰逢中午饭,内堂内,满桌佳肴,色香味俱全,还有一壶老酒。
岳擘亲自走出门外迎接八顾夫妇。
“张本初那里,也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庆功宴,打了胜仗,哪有不庆功的道理,且明日、后日,皆有宴席可吃。”岳擘满脸笑容道。
宇文君在岳擘眼里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而景佩瑶在岳擘眼里,就更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了,仍旧记得,这位女帝传人,骑着白虎,进入皇宫深处与人皇陛下对峙的往事。
可那又怎样,他们斩获首功,击杀凌霄大妖。
庙堂之上的立场不同,可在这塞北城,岳擘也是发自肺腑的欣赏与敬重这一对年轻夫妇。
三人围坐一桌,宇文君忽然间问道:“江正呢?”
岳擘温和一笑道:“多数人都已经上了战场,我身边倒是还有几位老将军,可他们与本初并不相识,总得让一个人,去陪着本初他们好生喝上几杯。”
宇文君含蓄一笑道:“不愧是大元帅,就连酒桌子上的事情,都能想的如此周到。”
岳擘主动给宇文君和景佩瑶夹了两块品相最好的红烧肉。
“许还山对你,还是有一份旧情的。”岳擘忽然间说道。
宇文君闻言,道:“都是同窗,若是不念旧的话,就显得太过于无情无义。”
岳擘笑着问道:“那你会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吗?”
宇文君没想到岳擘会如此将自己的军,从容一笑道:“若是无情无义,李广信前辈,这会儿应该已经死透了。”
岳擘瞬息心领神会,畅然一笑道:“通透!”
岳擘给宇文君倒酒,也给景佩瑶倒酒,在这张桌子上,无男尊女卑,唯有袍泽之情。
宇文君道:“接下来这一战,就全指望你们了,我们可能会返回横龙山,想来国师大人,也给你说过了。”
岳擘闻言,并未有任何的不悦,心平气和道:“那是自然,你开了一个好头,我也很清楚,你们恒昌将士,如今兵源不足,往后,可能还会在北海之地有所布局,这五千精锐,还能保存完整,已算是颇为不易。”
“我并非不识大体之人。”
“且这一战过后,那些因为飞龙骑军被你要走而导致心里不忿的将军们,对你的成见也少了很多,以后并肩作战,你将会得到更多人的认可,也许,我的麾下就会有许多人,愿意为了你这位龙族殿下抛头颅洒热血。”
“但至少,要等到这场庆功宴,彻底结束之后,你们才能走。”
“我们的一番心意,也不可辜负了。”
宇文君端起酒杯与岳擘对碰,景佩瑶则端起酒杯轻微意思了一口。
酒水入喉,对于女帝传人而言,这滋味略有难受,她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但对于酒并无情怀可言。
两只雪鹏还留在战场上,宇文君和景佩瑶商议过,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杀一个回马枪,但前提是,那个机会一定要足够成熟。
至于能不能重新返回战场,宇文君也不敢保证。
因为魔界明魂之山那里还有所布置。
宇文君轻声道:“谢谢。”
岳擘无奈一笑道:“你我之间,就无需客气了,其实细算起来,你们夫妻二人,在我面前就从来没有客气过。”
“这样也好,少了许多不必要的章程。”
宇文君主动端起酒杯,和岳擘对碰,随即一饮而尽。
宇文君略显古怪的笑道:“用一句商人与官员常说的话,千言万语,都在酒里。”
岳擘闻言,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扩散至城主府的角角落落。
景佩瑶从头到尾,就喝了一杯酒,也并未怎么说话,只因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酒宴上,岳擘来了兴致,和宇文君不停对饮。
“我和许还山喝酒时,总因为我是长辈,他是晚辈的缘故,没有那么痛快,可和你不一样,年岁上来算,你的确是我的晚辈,可事实上,你我之间是平起平坐的。”
“并且我也清楚,你和许多人,都是平起平坐的。”
“所以这一顿酒,喝的很痛快。”
“但愿有朝一日,你我,再加上齐瀚,我们可以做在一起好好喝一杯。”
宇文君此刻也略有些上头,哈哈笑道:“会有这般机会的,到时候我们三人喝醉了之后,再一起去青楼插花弄玉,翻云覆雨,好不快活!”
景佩瑶听到这话,翻了一个白眼,不知是因为无奈,还是感到恶心与愤怒,总之这个白眼的成分,有些复杂。
“好,到时候我请客。”岳擘也是彻底敞开了心扉,无丝毫斯文体面可言。
第七百二十二章 风儿不燥
两日后,夜间。
营地里还在庆祝,宇文君与景佩瑶并未露面,大致与张本初在一起庆祝,才是江正这段日子最抒怀的。
城主府,道场内。
雪鹏入云撕裂空间而来,趴在宇文君的肩头上禀告道:“韩秀三万金甲军,进入一片天然场域之中,陷入了苦战。”
“大量鬼兽,青鹏一族,制霸整个战场。”
“韩秀陷入困兽之斗。”
宇文君反问道:“战役开始多久了?”
雪鹏道:“已经打了两个时辰,韩秀麾下阵师虽破开了场域一角之地,可情况不妙。”
宇文君道:“你继续蛰伏,切记,不要出手。”
三万金甲军的份量还是很重,绝非鬼兽狂潮与青鹏大军就可轻易湮灭的。
雪鹏就此离去。
宇文君眸子里燃烧起金红色的火焰,凝望向岳擘所在,他知晓了消息,岳擘也必然知晓了消息,且看许还山接下来如何排兵布阵。
这一战的结果,宇文君不好预测。
但他很清楚一点,韩秀麾下不少将士,会因为死气之伤的缘故,不治身亡。
细算起来,都是要入土的糟心事儿。
……
第四日。
雪鹏再度传来消息,三万金甲军拼死一战,在黑山之地获取一块立足之地,破坏了那座天然场域,且在阵师的神通之下,韩秀更是拥有了一块方圆八百里具有场域加持的主战场。
而三万大军,阵亡五千。
唯一值得庆祝的一个好消息,就是郭老爷子炼制的丹药,第一时间送到了战场,挽回了数千将士们的性命。
前来送药的人,是郭氏家族的元老。
送完药之后,带回了几头死气浓烈的妖兽返回郭氏家族。
他并未来到塞北城同宇文君会面,也并未和岳擘打招呼。
倒是和李洪山小酌了几杯。
至此,许还山率领十万大军,正式进入黑山之地,与韩秀合兵一处。
而岳擘麾下能征善战的老将军们,还在塞北城养精蓄锐,不知何时上战场。
当然,这一切都和宇文君无关了。
城墙下,张本初与燕照两人率领五千将士,整齐列阵。
岳擘也亲自来到了城墙上相送。
“诸位将士凯旋回归,愿他日,可与诸位兄弟袍泽并肩作战,岳擘在此有礼了。”岳擘郑重其事的对着恒昌将士双手作揖,深鞠一躬。
张本初与燕照两人,也是率众尽数半低头致意。
将士们心里是火热的,因为这是大元帅对他们行礼,身为军人,没有什么比得到主帅的认可更让人心潮澎湃。
虽说立场不同,可恒昌将士们内心深处,对岳擘是服气的。
宇文君则和景佩瑶缓步走出城门,龙章凤姿,气韵非凡。
大袖一挥,构建一条虚空通道。
张本初与燕照率将士们快速进入这条虚空通道。
城墙上,岳擘见状,忍不住开口赞赏道:“你对空间之力的运用,倒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哪怕是诸多凌霄强者,也无法随心所欲的开启虚空通道传送大军。
耗费真元不说,万一所构建的虚空通道不稳固,很有可能令将士们命丧虚空。
而在战场上开辟通道传送将士,会很容易被敌军星辰台发觉踪迹,将会有无极高手暗中重整虚空秩序,虚空杀力沸腾,同样也很容易令将士们命丧虚空。
宇文君随意应道:“本来就炉火纯青,只是你之前不曾留意过。”
岳擘顿了顿,没想到八顾之首会说出如此不谦虚的言语,可转念一想,这个年轻人,从来都没有在世人心中谦虚过,退却过。
“再会。”岳擘会心一笑道。
远处,黑麒麟与白虎呼啸而来,二人驾驭坐骑,御空而行,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天际。
“接下来你要去魔界?”景佩瑶问道。
日子上来算,孤煜的修行应该到了初窥门径的地步,时机并不成熟,可也许孤煜悟性极高,一次顿悟过后,便直接登堂入室呢。
“得去看看,以防不测。”宇文君道。
景佩瑶道:“那我就回北海,也不知道那个小家伙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生活的。”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若是魔界暂时无动静,我归来之后去找你,我们一起返回恒昌宗,你已经很久没有去过横龙山了。”
“带着小皇月一起。”
景佩瑶怪味一笑道:“女帝传承,最需要远离的就是人情味,小皇月正在塑心骨,还是别了,不过我可以去一次。”
“常回家看看,也是好事。”
这般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当初。
可是,扶摇女帝这座门庭,也是不可撼动的。
有些美好,之所以美好,是因为虚无缥缈,但也确有其事,无法追寻,无法把握,却在心里蔓延发芽。
“不过当下,我们可以先去皇都走一遭,你喜欢吃那里的饺子,也可以叫着院长大人,我们一去鸿宴楼,吃一顿八珍宴席。”宇文君建议道。
景佩瑶一脸微茫,是啊,自己已经很久不曾吃过那里的饺子了。
也和师尊大人于冬季分别,如今已开春了。
突然间的念旧,让女帝传人的心境飘忽不定,神游太虚。
“那就走。”景佩瑶道。
宇文君道:“是横渡虚空去,还是游历一番山川大河?”
景佩瑶想了想道:“就这样,你说过,需要一桩美谈,让世人看见白虎与黑麒麟一同御空而行,也会惹来不少议论,有助于增长恒昌宗的声望。”
宇文君思索道:“没想到你也懂这些?”
景佩瑶道:“能想到,可执行起来,总是不得精髓,而你不同,你是一个老手。”
宇文君一时心情大好,春风不燥,从北到南,去吃饺子。
“我在皇都有一座人王府,去了之后,我们就居住在人王府。”宇文君轻声道。
景佩瑶微微摇头,道:“返回塞北城,同岳擘大元帅饮酒庆功时,你曾说过,要去青楼里做一些很快活的事情。”
“对于皇都的青楼,你应当是了解的。”
“所以,我就不耽误你的好事了,你住人王府,我就住在师尊的院落里。”
宇文君一时语塞,却也并不想解释什么。
因为有些事越描越黑,他也清楚,这也只不过是女人家独有的小心思而已。
第七百二十三章 也还不错
一路招摇过境,黑麒麟与白虎抵达皇都的天空,这一段旅途,吸引无数目光,若一颗石头掉落平静的湖面,扩散出密密麻麻的涟漪。
一时间,不知惹来多少议论。
入皇都后,黑麒麟与白虎化作两道流光,消失在了众生的视野里。
“有家饺子馆。”
宇文君手握人王令,自后门入,进入一座雅间。
上了年纪的掌柜,连忙端茶倒水,准备满桌水果点心。
“饺子还得等一会儿,二位先爽爽口。”老掌柜满脸笑容,躬身言道。
宇文君微微点头,老掌柜缓缓退下。
“议论声太大,会不会不好。”景佩瑶道。
宇文君略感差异道:“为何?”
景佩瑶道:“那场明日之宴结束后,诸多老人觉得你我二人会不和,如今许多人心中预料的形势不攻自破。”
“其实我们应当将计就计一番,看看暗中,都有哪些讨人厌的东西,从而伺机杀掉。”
“在我的印象中,许多年以来,掌实权的人,总是那一部分老人。”
“该换一茬儿了。”
宇文君递给景佩瑶一颗青梨,柔声笑道:“当你那一剑,刺穿那凌霄大妖之后,许多老人就已经反应过来,你我二人和好。”
“不过反倒是这一次你我招摇过境,会让许多人觉得,你我在逢场作戏,面和心不和,因为痕迹太重。”
“这也只是我的推测,谁知道那些老家伙们,心里会怎么想。”
“至于杀人,眼下时机还不成熟,要等到北方以工代赈的大体工程尘埃落定之后,才可以杀人,这会儿杀人,或将导致内政不稳。”
景佩瑶闻言,端起茶杯默默抿了一口,自己是女人,可心思总没有身边的男人细腻,似乎有些讽刺。
还是说,女人的细腻心思,范围太过于狭窄。
景佩瑶虽不愿承认,可某人的大局观,的确在自己之上。
……
皇宫,御书房。
人皇陛下懒散靠在皇座之上,秋清微微弓着身子站在文案之外。
“其实这并非一件复杂的事情,恒昌将士打了胜仗,需要一些赏赐,可是朕觉得,赏赐什么,还得与爱卿商议一番。”人皇略感乏味的说道。
秋清徐徐说道:“金银财宝,如何?”
人皇道:“这太过于表面。”
秋清思索了一番,道:“既表面,也很实用。”
“只是颁发赏赐之人,需要一个有威望的人。”
“平王殿下本该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他本就执掌与灵族的贸易往来,与白鹿书院走的太近,命平王去,恐会让人觉得,有结党营私之嫌。”
“兵部尚书孔冲大人,可作为合适人选。”
人皇闻言,觉得有几分道理,莫名想起,孔冲曾与宇文君在皇都郊外对决,被宇文君用雷给劈了一顿。
“那便如此。”人皇坦然应道。
秋清微微抬头,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叫我来,应当不只是为了这一件事。”
人皇淡淡笑道:“老狐狸,朕什么都瞒不住你。”
“确实还有一件事,只是会有些难为你。”
秋清微微皱眉,小声问道:“何事?”
人皇说道:“秋水郡将会修建一座大型的恒昌书院,赏赐宇文君真金白银,便是让他尽快落实此事。”
“同样,到时候将会让你在秋水郡的那座恒昌书院提笔落字,你将会为寒门子弟,举起火把,照亮一方世界。”
“之后,你便可以告老还乡了。”
秋清闻言,却是一脸的轻松,无丝毫负担之感。
“臣遵旨。”秋清从容应道。
人皇颇有兴致的凝望向眼前的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徐徐说道:“朕记得,你在丞相这个位置上,已有多年,这些年来,若无你,人族内政将会风雨飘摇。”
“如今到了这一步,你难道不记恨朕?”
“你掌握权柄多年,如今说放下,就能放下,这份心气儿,朕略感不明。”
柏小卫春秋鼎盛,成为副丞相之后,颇有政绩,北方以工代赈落实之后,他也该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丞相大人了。
秋清风骨醇厚,无私心,天下皆知。
这样的一个老人,在如此关键的时期,黯然下台,难免会让人觉得心酸。
“臣已年迈,本该如此,今日得陛下提醒,实属荣幸。”秋清应道。
人皇继续说道:“可你告老还乡之后,将会日子清贫,不会有任何赏赐。”
“你出身于寒门,为相多年,黯然下场之后,会有无数寒门子弟为你呐喊,也会有某些心怀不轨之人,欲对你下死手,只为了出一口气。”
“你不介意?”
秋清温和一笑道:“不介意,史书之中,自然会为我落下惊鸿一笔。”
“只要陛下欢喜,老臣甘之如饴。”
人皇闻言,也略有些感伤,看着眼前的老人,他没有怀旧,也没有安慰,只是觉得,这样的一个人,在朝夕之间失去权柄,且他并无门生故旧。
这些年来,所有的心血在朝夕之间化作虚无。
他真的不介意吗?内心深处,真的连一丝一毫都不会动摇吗?
一生荣光与政绩,到头来,只是沦为了平衡格局的棋子。
这样的人,这般下场,未免太过憋屈了一些。
人皇笑道:“那座恒昌书院落成之前,你依旧是丞相大人,这段日子,想要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亦或是风流快活,一切都随你,朕什么都不知道。”
秋清却躬身应道:“臣遵旨。”
这一瞬间,人皇的眉头骤的很深,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秋清转身,走出了御书房,看着这位老陈略显萧瑟的背影,人皇陛下终于是站起了身子,对着御书房外,双手作揖,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
皇宫内,秋清脚步轻盈走向南门,今日天气不错,很多年了,他都不曾如此轻松过。
“这般下场,也还不错。”秋清一脸欣慰的喃喃自语道。
接下来,他就得整顿所有政务,到时候一并交接给柏小卫。
年轻人上场,他这位老人略显憋屈的退下。
可他不觉得憋屈,哪怕是下场,也为寒门子弟举起了火把。
为官一生,端正无私,青史留名,他真的实现了少年时代的理想。
他依旧是当初那个一心为民大公无私的少年郎……
第七百二十四章 各有各的故事
入夜,白鹿书院。
白鹿书院的星空一如既往的静谧繁华,似回到了小时候。
庄园内,景佩瑶进入了厨房,给师尊做自己的拿手菜,而蒲维清也是在内堂里品茶,好似一切又回到了从前,自己只需要等着吃饭就可以了。
算起来,景佩瑶真的给蒲维清煮了很多年的饭。
说起来,景佩瑶在白鹿书院一直都居住在院长大人的院落里,无论蒲维清与景佩瑶心里怎么想,可在外人看来,景佩瑶在白鹿书院求学生涯,一直都有着超然在上的地位,因此,书院学子的一些派系之争从未波及到景佩瑶。
求学生涯,蒲维清将景佩瑶保护的很好。
景佩瑶也完全可以将心静下来,去修行,去钻研那些纯粹的学问义理,故而她的底子很好,若是男子,或许成就更大。
可也只有两人心里清楚,这些年来,蒲维清悉心教导,景佩瑶除却修行之外,就是打扫这座庄园,既是师徒,也是父女。
哪怕成婚了,这份感情始终没变。
不久后,景佩瑶端着土豆丝,南瓜汤,红烧肉,鱼香肉丝,上桌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景佩瑶做这些事时,蒲维清不会搭手。
“你们和好了?”落座后,蒲维清轻声问道。
景佩瑶简单思索了一番,柔声道:“算是。”
“明日之宴结束之后,我的心的确有了一丝动摇。”
“可我明白,只有小皇月,才是扶摇女帝最正统的传人,而我,一个人,吃了三家饭,便是将三家精髓融会贯通,也始终是我自己,而非扶摇这座门庭的纯粹正统。”
“因为我可以成为您的正统,也是龙族的正统王妃。”
“我思考了很久,觉得这件事,要有一个交代。”
“若我义无反顾的去走扶摇师尊的那条路,也许也会闯出一片天,看到只有我自己才能看到的绝美风景。”
“可有些事,不可以一根筋。”
“在这个时代,对于有些人而言,一根筋是正确的,对于我而言,一根筋可能会陷入一个恶性轮回里。”
蒲维清闻言,既没有觉得欣慰,也没有替景佩瑶感到难为情,只是很温柔的说道:“世间纷纷扰扰,大道灿烂非凡,做你自己就好。”
景佩瑶微微一怔,随即流露出乖巧笑容,道:“多谢师尊指点迷津。”
做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可惜啊,世上许多人都无法做自己。
但仍然有许多人,正在极其努力的做自己。
“师尊请用膳。”景佩瑶将筷子给蒲维清双手递上。
蒲维清忽然怪味笑道:“他呢,怎么没有一起来。”
“算起来,我们三个人,很少坐在一起吃饭。”
景佩瑶无奈的置气道:“人家可是龙族少主,从小养尊处优,嘴上虽然不说,可心里是看不上这座庄园里的烟火气的。”
“他也许是欣赏这般烟火气的,但也绝对不会让这样的烟火气,侵蚀他那高贵的灵魂。”
“再者,人家今夜可能还要去青楼里风流快活一番呢。”
蒲维清闻言,将筷子轻微扣在桌上,一本正经的说道:“若是他有了出轨的实证,你就告诉我,我保证不会打断他的狗腿。”
景佩瑶顿时开怀一笑道:“好嘞。”
……
紫金人王府。
宇文君一派懒散的躺在的长椅上,桌上摆放着他喜欢吃的水果,身后有两位戴着面纱的妙龄女子给其按摩捶背。
手法不错,至少令宇文君的神色慵懒略显陶醉。
桌子对面,还有两位乐女抚琴助兴,可惜没有舞女,若是再有舞女,那也显得太过于放荡不羁了,毕竟妻子还在都城,许多情怀,也得收敛一些。
有时候想想,所谓的找老婆,到底是给自己找了老婆,还是给自己找罪受,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宇文君端起一杯用灵族上等葡萄酿造的美酒晃了晃,刚欲品尝一口,老管家曲礼院落里走来,神色略有凝重的禀告道:“殿下,丞相大人来访。”
听到这话,宇文君瞬息从嘴里喷射出一张葡萄皮,下令道:“收了收了,将这里整顿干净,快!”
舞女与侍女连忙下场,曲礼赶紧叫来仆人,将这里打扫了一遍。
宇文君本人,则一步瞬移来到了大门之外。
秋清,身着一袭暗绿色的长衫,看着有些朴素,在宇文君的印象中,这位丞相大人很少身着锦衣玉带。
“大驾光临,里面请。”宇文君双手作揖行礼道。
秋清和然一笑,道:“你看着气色不错。”
两人边走边聊,进入人王府内里。
“战场上受了点伤,还在养伤,今夜你来,令我感到受宠若惊。”宇文君轻声道。
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来到宇文君的府邸,宇文君也许不会放在心上。
可一个位高权重又大公无私风骨卓然的人在夜间来到宇文君的府邸,会让这位年轻的八顾之首感到有一丝彷徨。
“伤势如何了?”秋清轻声问道。
宇文君道:“无伤大体,再有几日便可痊愈。”
不知不觉,两人进入内堂,宇文君亲自端茶倒水,茶叶用的是江山红。
秋清瞥了眼周围精致奢华的布置,不愧是人王府啊,就是看着轩敞大气。
这年轻人,也很是轩敞大气。
“用茶。”宇文君将茶杯双手奉上。
秋清道:“其实也不用这么客气,让我觉得有些古怪。”
宇文君淡淡笑道:“可在我的印象中,除却红白之事外,你几乎没有去友人家中串过门子,我应该是第一个人,这份殊荣,令我仿徨。”
秋清哈哈笑道:“只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也能让你放在心上,格局小了。”
宇文君闻言,仔细品味了一番这句话,若有所思道:“多谢指点迷津。”
“可因为你,若是其余人,我也不会如此。”
秋清巧妙应道:“这也是我的殊荣。”
“一时闲来无事,恰好你又在皇都,本以为那丫头会和你在一起,没想到是你一个人,想来那丫头也是去了书院。”
“手谈一番,如何?”
宇文君闻言,神色略有沉重,他很清楚,秋清不会平白无故的心血来潮,而且,心血来潮之后的秋清,其棋力,是可以和魔君抗衡的。
“好,求之不得。”宇文君笃定道。
第七百二十五章 岁月无声
曲礼端来棋盘棋子。
宇文君执黑子,秋清执白子。
这一次,秋清更是罕见的撸起了袖子,欲大干一场。
宇文君见状,想起了兵法中的虚张声势,可秋清的气息很稳,似无边无际的大海徐徐涌动。
宇文君率先落子,秋清紧随其后。
前三十手,不会流露出任何破绽,三十手过后,才能陆续步入正轨。
屋内安静祥和,唯有落子声。
不知不觉间,三十手已过,秋清脸上流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没想到宇文君的棋力增长如此之迅速,三十手过后,仍旧稳如磐石,无丝毫破绽。
宇文君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大意。
渐渐地,两人皆上了百手。
宇文君落子的速度骤然缓慢了下来,而秋清落子的速度,比宇文君更快一些。
棋力,相差一层功力,便是天翻地覆。
偶尔以弱胜强,只是因为相差了半层功力。
秋清今夜落子,像是一个老人,娓娓道来这些年的经历与往事,很平静,既没有感伤,也没有对未来的展望。
岁月是柔和安静的,像是一块古老的狗头金般。
宇文君的额头逐渐渗出了汗水,每一次落子,都需要仔细斟酌许久,才略感不放心的落下,而秋清每一次落子,则没有丝毫犹豫。
……
后半夜。
宇文君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而秋清左右脸颊,也隐约出汗。
一杯江山红放在秋清的右手边,宇文君则是一杯雪域飘香,他需要静一静。
看着棋盘上的局势,宇文君陷入了沉思,他没有占据优势,也不在劣势之中,两人对垒,却好似一潭死水,无丝毫生机,令人觉得有些乏味。
可稍有不慎,这一潭死水便会翻江倒海。
同魔君手谈过后,宇文君自知棋力增加迅猛,但他深知,依旧不是秋清的对手,可哪怕不是对手,但差距会与上一次比较起来,会减小许多。
可事实上,并没有减少许多。
甚至是原封不动,宇文君这才反应过来,上一次的丞相大人,只不过是随意陪着自己玩玩而已,这一次,才是动了真格。
随着秋清落下一子,宇文君眉头紧皱,他没想到秋清会在这么不重要的位置上落子,可纵观全局之下,这一枚棋子,依旧不重要。
为何?
心中仔细推演过后,他仍旧没有得出具体。
紧接着,宇文君也下意识选择一个不重要的位置落子。
有时候需要模仿对手,方可捕捉到那一丝丝克敌制胜的机会。
秋清见状,很随意的笑了笑,然后快速落下一子。
这一次,依旧是无关紧要的位置上。
宇文君当即摸不着头脑,随即选择变化,落子中原。
秋清见状,则陷入了沉思中。
棋手的沉思,某些时候是真的在沉思,而有些时候,只是装作沉思的模样,从而扰乱对手的心境。
至于秋清这一次的沉思究竟是为何,很难判断。
宇文君则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道法自然,神态若年轻的雕塑。
……
清晨。
随着秋清一子落下,宇文君再无转机。
宇文君手中拈着一颗棋子,苦涩一笑道:“风霜岁月洗礼出来的智慧,绝非投机取巧可得,便是采其大旨,也会难以把控诸多微妙的精髓之处。”
“受教了。”
秋清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宇文君则起身给秋清呈上一杯热茶,说道:“后厨那里正在忙活,虽说是早膳,但可以丰盛一些,就当做一场独属于你我二人的宴席。”
丞相大人接过茶杯尝了一口,道:“江山红,是柏小卫最喜欢的茶叶。”
“这茶叶不错,很是养心,养神,可我总觉得,他还年轻,还没到养心养神的年纪。”
宇文君思量道:“可正因为年轻,所以才更加需要养心养神,或许某一日就可恍然大悟,妙不可言。”
秋清呵呵笑道:“倒也有些道理。”
“既如此,便留下来,混你一顿早饭。”
秋清廉洁一生,除却在宫廷里参加宴席,从未在其余的地方参与宴席,顶多就是和蒲维清两个人出去下馆子。
去的那种馆子,也都是一些平民百姓常去的地方。
宇文君笑道:“可能中午,我就要返回横龙山,故而今早我们吃的这顿饭,也很是凑巧,若是其余时候,便很难和你吃一顿饭。”
“此次离开皇都之后,短时间,我是不会回到皇都的。”
两人移步至茶桌边,相继入座。
秋清道:“你此次战功显赫,陛下会有赏赐,你在秋水郡建设恒昌书院一事,算是有了着落,兵部尚书孔冲,会亲自前往你的横龙山颁发赏赐。”
“说起来,孔冲也是第一次前往横龙山。”
“这一次,哪怕是言语不和,也不要用雷劈人家了。”
宇文君含蓄道:“这一次孔冲就算看我不顺眼,但也不会在言语上冒犯我,若是真有一些火气,我也绝对不会在横龙山地界揍他一顿。”
秋清打趣笑道:“希望孔冲这一次能有眼色,不然还得挨打。”
宇文君补充道:“并且会让他知道是谁打了他一顿,可他却没有证据表明是哪个人打的。”
秋清哈哈大笑道:“有道理,我相信你做得出这种事。”
不久后,曲礼带着仆人,开始安顿早膳。
二十四道素菜,十二道荤菜,四样汤羹。
菜色显眼,若春日里的锦簇花团。
秋清见状,忍不住说道:“这有些太过于奢侈了。”
宇文君道:“菜数多,可菜量少,这一夜与你手谈,耗费了我太多的精气神,我真的可以吃很多。”
秋清狐疑道:“可以将这一桌子吃完?”
宇文君笃定道:“那自然是可以。”
“你是长辈,你先动筷子。”
秋清没有推辞,夹了一块肉放入自己碗里。
“年轻真好,有钱真好。”秋清由衷的感慨道。
宇文君却言道:“可没有人在青春时,便会对青春有深刻的感悟与理解,有些妙不可言的风景,真的要在某一个阶段才能看见。”
第七百二十六章 流金岁月值得敬畏
……
早饭过后,秋清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这座人王府,不知是因为宇文君进步喜人,还是因为宇文君真的吃完了一桌子的饭菜的缘故。
总之,这位清廉一身的老人走的时候很高兴。
宇文君回到屋内,一夜手谈过后,反倒是神清气爽,并无睡意。
忽然间,雪鹏横渡虚空而来。
入云道:“许还山与韩秀合兵一处,彻底进入黑山之地深处,与九幽雀大军进行第一次正面撄锋,双方平分秋色,三军将士已可自如运转封神决,且破开多处天然场域之地,九幽雀即将亲自上阵,岳擘也正式从塞北城率军出发。”
“决战,或在近几日展开。”
宇文君闻言,心中略感诧异,妖域大军此次准备充足,外加许还山终归年少,居中调度的能力较弱,不该有如此战绩才对。
“阵师们当真破开了诸多天然场域?”宇文君反问道。
入云应道:“是,因为暗中还有李洪山的协助。”
宇文君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如此,若无李洪山暗中协助,任由许还山如何调兵遣将,也不可能在黑山之地让九幽雀占不到便宜。
“你们继续蛰伏。”宇文君平静道。
入云疑惑道:“当真不出手?”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我对你们母女寄予厚望,若无机会斩杀无极大妖,你们万不能出手,凌霄大妖对于你们而言,已毫无意义。”
“若等不到对无极大妖见血封喉的机会,你们从头到尾都无需出手。”
入云闻言若有所思,随即转身没入了虚空中。
宇文君整理了一番衣裳,缓步走出了大堂。
心中简单思量了一番战况,反正有岳擘顶着,与自己关系已经不大了。
再说了,人皇肯定是会御驾亲征的。
曲礼小心翼翼的来到宇文君近前,请示道:“殿下,今日的章程如何安排?”
宇文君道:“若有人来见客,一律不见。”
“我要返回横龙山了。”
曲礼闻言,躬身点头,缓缓退下。
宇文君一步跨出,便来到了白鹿书院,先在顾雍曾居住的院落里扫视了一圈,还好,里里外外打扫的很是干净,随后御风而行去了院长大人的住处。
庄园里。
景佩瑶正在厨房里收拾碗筷。
院长大人则在屋内饮茶,甚是安逸。
宇文君来了,蒲维清随意应道:“你来晚了一步,不过可以喝洗碗水。”
宇文君径直来到蒲维清近前落座,瞥了眼茶具,着实无任何兴致,说道:“我已吃过早饭了,与丞相大人一起。”
蒲维清抬起头狐疑道:“他找你,还是你找他?”
宇文君道:“他找我,手谈一夜。”
蒲维清下意识问道:“有何感想?”
宇文君道:“流金岁月,值得敬畏,没了。”
蒲维清无声而笑,莫名觉得眼前的年轻人有些欠打。
这会儿,景佩瑶从厨房里走来,甩了甩手中的水渍,看见宇文君后,隐约有一些不爽,因为宇文君今早没来混饭。
但想了想算了,人家有一座人王府,自然会有许多仆人伺候。
“我们该走了。”宇文君看向景佩瑶说道。
景佩瑶没有回应,而是看向了蒲维清。
蒲维清微微点头道:“他心里事情多,虽然舍不得你离开,但该走的要是要走。”
当即,两队小年轻心念微动,庄园外,射来两道璀璨光束,黑麒麟与白虎降临此间。
“临走之前,可有金玉良言告知我们两个年轻人?”宇文君看向蒲维清打趣笑道。
景佩瑶无奈翻了一个白眼。
蒲维清气笑道:“没有,快走。”
宇文君大袖一挥,构建一条虚空通道离开了白鹿书院。
横龙山,恒昌殿。
张本初与燕照两人已率军返回,好在这一次,并无人员阵亡,受伤的倒是有那么几人,不过当下已经缓了过来。
唯一可惜的就是阵亡了不少坐骑。
顶级坐骑的价值,其实在人命之上,只是宇文君素来以人为本。
宇文君带着景佩瑶归来,武宓和井寒清两人皆是流露出了一脸意外神色。
“稀奇啊。”武宓笑道。
井寒清则是看向景佩瑶柔声问道:“恭喜,斩杀凌霄大妖。”
景佩瑶对井寒清笑着回应道:“侥幸而已。”
对于武宓,景佩瑶则是微微点头问道:“近来可好?”
武宓巧妙应道:“还不错,吃得好睡得好。”
宇文君对武宓说道:“孔冲即将率人来横龙山颁发赏赐,首功由我恒昌将士拿下,赏赐颇多,至于那些官话套话,你随意应付就是,我就不亲自出面了。”
武宓嗯了一声,心领神会。
随后对井寒清说道:“佩瑶来了,你们可以和青华师姐一起聚一聚,谈谈心。”
“算起来,你们很久没聚过了。”
井寒清闻言,心情大好,是啊,她们几人很久不曾聚过了,此次景佩瑶又斩杀凌霄大妖,坐在一起,自然会有许多谈资。
“你不和我们一起吗?”井寒清试探问道。
宇文君脱口而出道:“不会。”
井寒清:“……”
“何故也?”
景佩瑶撇嘴一笑道:“大概是觉得,女人坐在一起叽叽喳喳,会影响到他的清净,男人都会有这样的一些毛病。”
井寒清这才反应了过来,不知该说些什么,而宇文君对此,是不承认也不否认。
武宓也是装作什么都不曾听见,其实就连武宓自己都觉得这几个女人凑在一起有些凌乱……
当然,若是猛地一下与几个陌生的漂亮女人坐在一起聊聊,宇文君或许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兴致。
宇文君对武宓说道:“楚玉何在?”
武宓道:“他们三个小家伙还在北方,怎么,这一次需要出动楚玉?”
宇文君道:“或许会,或许不会。”
“我先走一步,你们聊。”
武宓补充了一句道:“战场上过于凶险,你的断念,或许不堪重用,不妨我近日回一次老家,着手祭炼兵器一事。”
宇文君人已进入虚空通道,大殿内响起一道回音:“在此之前,先将楚玉带回来。”
第七百二十七章 故乡风味
魔界,清冥大渎。
宇文君无声无息而至,渊流汹涌浩瀚,宇文君踏浪而行。
他微微探出感知,孤煜还在那座孤岛上修行,周围天地灵气浓郁精纯,时时刻刻锤炼孤煜的肉身与神魂。
迹象上来看,距离铁树开花已不远了。
也许就在这几日,也许还需等待一段时日。
他没有前往明魂之山,这是一步暗棋,从孤煜闭关开始,他便不会流露出任何踪迹,也不知暗中那位凌霄魂术者,是否已经将孤煜当做了自己的猎物。
这个诱饵能否钓来大鱼?宇文君把握不大。
倘若孤煜修行有成,引发出小范围内的天地异象,把握便大了很多。
毕竟在这样的孤岛上,修炼过程中,一不小心走火入魔而亡,也符合常理。
简单观摩了一番后,宇文君召唤出一枚起源晶片,微微催动起源之力,彻底遮蔽自己的气息,从而横渡虚空离开了清冥大渎。
都城,郊外,魔界的冬季还未过去,今日是一个阴天,隐约还在飘雪。
寂静的山野里,清泉流响,山巅还是一片雪色。
忽然间想起了昔日与幕凛他们一起游玩的往事,正是那一次游玩,遇到了太古龙族,运气极好获得了一块起源晶片,掌握虚无与雷霆之力。
宇文君无奈一笑,喃喃自语道:“以后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一路登山而上,行至一座略显秀气的瀑布下,瀑布周围的岩壁,结有冰层,光滑如镜,周围一派清冷萧瑟之感。
不知等候了多久,凌玉卿从远处御风而来。
宇文君见状,打开无疆手串,取出桌椅摆设,以及一碗饺子,和三五个小菜。
“很久都没有吃过人族皇都的饭食了吧。”宇文君轻声道。
当时宇文君去结账时,偷偷摸摸带走了一份饺子,此事景佩瑶并不知情,无疆手串内,大道法则完整,可随宇文君心意运转,故而这一份吃食,被保存的极好,仍旧是新鲜的。
凌玉卿见状,顿时流露出一脸欣喜神色,由衷叹道:“真是太感动了,算起来人族皇都,也是我的第二故乡啊。”
宇文君柔声道:“快吃吧。”
“吃完之后,我们再说正经事情。”
凌玉卿乖巧嗯了一声,露出甜美不失妩媚的笑容,宇文君见状,莫名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宇文君心里决定,以后每一次来魔界找凌玉卿,都会给她带来皇都的小吃。
凌玉卿平日里吃相斯文,这一次吃到了饺子,既不斯文也不粗鲁,看着有些可爱,犹如十五六岁的少女在情郎面前无所遮掩的模样。
吃完后,更是心满意足的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连忙低下头,底气不足的问道:“我嘴里没味道吧,或者说,味道没有飘向你那里吧。”
宇文君斟茶倒水,柔声道:“你想多了,并没有。”
凌玉卿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来,她不想给宇文君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哪怕是一丝一毫都不行。
“南望城局势剑拔弩张,武王已进行过数次大军操练,喊杀声震天。”
“不过南望城的城门紧闭,姬壅并未将魔族武王的演练当一回事。”
“具体局势,我们不好仔细勘查。”
“总感觉,大战一触即发。”
“需要我派人去战场边缘之地,仔细窥探一番吗?”
宇文君摇了摇头道:“那倒是不用,娘亲已经去了战场边缘潜藏了下来。当下人族与妖族也展开了战役,这一次人皇或将御驾亲征,等到这场战事结束之后,我将雪鹏带来,交由你指挥。”
雪鹏,乃魔族国鸟,无数权贵梦寐以求的战兽。
凌玉卿闻言,只觉得心里暖意横流,再喜欢人的面前便是如此,哪怕对方只是做了一些安排,亦或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主动的那一方,都会陷入莫名的感动,这大概也是宇文君对凌玉卿恻隐之心的来源。
情字无解,自古如是。
凌玉卿想了想,正色道:“可雪鹏留在你的身边更加稳妥一些,必要时刻,可以见血封喉,你才是主心骨。”
宇文君递给凌玉卿一杯花茶,说道:“其实这花茶味道不错,昔日我从梦都府带来的,灵族特产,这一次会给你留下很多,你尝尝。”
凌玉卿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滋味入后,开阔温软,伴随着细微深远的香味。
“说起来,我从未去过灵族。”凌玉卿忽然说道。
宇文君道:“等到南望城战事落下帷幕之后,我会带着你去一次灵族,也许到了那个时候,暗龙这个组织,将会驻扎在铁莽之城,与镇安王合兵一处。”
“镇安王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他会善待你们的。”
凌玉卿微微点头,道:“所以,雪鹏还是给你留下,我们暗探只是探查情报,不会轻易与人厮杀。”
宇文君道:“说给你留下,就会给你留下,无需担忧我,必要时刻,我可随时召唤出应龙,二来,雪鹏对魔界的山川地势,大道法则,也更加熟稔。”
凌玉卿这才松口,说道:“好,定不负所托。”
宇文君道:“近些日子,关于南望城大小事宜,你们可以暂时放手,不做理会,重心转移向魔族内阁,虽说很难探查情报,但也要盯着,若不方便有所行动,就按兵不动,切记,不要贪功冒进。”
凌玉卿重重点头道:“知道了。”
忽然间,凌玉卿略有伤感问道:“我的家人还没有苏醒吗?”
太古灵猫,一直都沉睡在玉溪镇,始终无任何动静。
宇文君微微皱眉道:“并没有,但我上一次回去感知了一番,气息还在,但有些缥缈,却又不似大限将至,那等层次的生灵,我很难探查出具体。”
“择日,我便回一次玉溪镇探查一番。”
凌玉卿抿嘴道:“好。”
也许,只有等到太古灵猫苏醒之后,宇文君才能知晓那只太古猛虎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只是不知晓,能不能等到那一日,亦或是太古灵猫苏醒之后,太古猛虎已然建立巨大优势,这些都是难以预料之事。
“暂时无事,今日我可以陪你在这山野之间浪荡一番。”宇文君忽然开口道。
凌玉卿露出惊喜之色,却又狐疑道:“当真?”
宇文君微笑道:“自然是真的。”
凌玉卿顿时笑颜如花,曾是皇都最美的花魁,一颦一笑,都是风景,可偏偏这样的女子,也用情至深。
与美人游玩山河之间,虽说是一桩风流雅事,可宇文君的心里却感到莫名惶恐。
“先喝会儿茶,等会儿,我们再去好生游玩。”宇文君轻声道。
凌玉卿双手捧着茶杯,流露出一抹醉人的笑容,细语道:“好,都听你的安排。”
宇文君无声而笑,欲言又止。
第七百二十八章 暗影流动
山野间,积雪未融。
虽无山花烂漫,可所经过的每一处地方,都会留下清晰可见的脚印。
凌玉卿很喜欢这样,犹记得当初宇文君带着她,游玩凌云山脉的光景,算起来,已是几年前的往事。
玉秀也给了凌玉卿成为侧妃的希望。
可凌玉卿从未贪图过这个位置,她觉得,只要宇文君心里有她,可以将她当做自己人去对待,便已经心满意足。
其次,在龙族这座门庭之下,自己往后的成就,自然不会太低。
这种感觉,令凌玉卿沉醉其中。
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皇都那里还和以前一样热闹嘛?”凌玉卿轻声问道。
宇文君道:“大致差不多,只是庙堂格局较之以往,有一些细微的变动,人族北方,也在以工代赈。”
“妖域和人族展开了第二次国战。”
“也许过段日子,皇都会萧条许多,也许不会。”
“但玉溪镇始终如一,太古灵猫,或有可能在某个关键点醒来。”
凌玉卿说道:“当时虽然一直都居住在皇都,可从来没有去皇都大街小巷去有玩过,想来也是一桩憾事。”
宇文君微微一怔,的确,凌玉卿说的是实话。
皇都郊外的那个略显朴素的庄园,是凌玉卿和宇文君梦开始的地方,当时的宇文君也是一时兴起,算是一出粗浅的美男计,奈何凌玉卿真的中招了。
宇文君宽慰道:“便是那时候没有太古灵猫的牵绊,你也没有花魁的身份,只是一个正常的姑娘家,你也很难在皇都大街小巷自如的游玩。”
凌玉卿不解道:“为何?”
宇文君轻声笑道:“因为你太美丽,所到之处,必会招惹来各种各样的眸光,有些人的眼神是贪婪的,有些人的眼神是纯粹的欣赏,还有些人的眼神,是恶毒的。”
“寻常人家,若是生出了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家,其实是一种灾难,对于女子而言,美丽是很难驾驭的。”
“其实对于男子而言,也是也是一样。”
唯独景佩瑶在此事上是一个例外,她虽说有父母的宠爱,可在很小的年纪,便被蒲维清这样的大佬看中了其修炼根骨。
若是没有被蒲维清看中,景佩瑶的结局,大致就是嫁给一个家境稍微好一点的寻常人家,也会过上民智未开,懵懵懂懂的生活。
而且,未必会是幸福的生活。
凌玉卿柔然一笑道:“也好,至少你承认了我的美丽,可是很遗憾,你这样的人,从来都不会被美貌所打动。”
“美貌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东西,很难驾驭,却又很肤浅。”
宇文君若有所思道:“我倒是没有在意过这些,只是觉得,自身修炼才是最重要的,若无绝对的实力作为支撑,所有的美丽,都不过是镜花水月,所有的美好,也不过是空中楼阁,可能我有些朴素了。”
凌玉卿嘻嘻笑道:“可世间真理,往往都是朴素的。”
“犹如当下的大争之世,看似复杂,可其根源,还是五族君主,想要一统天下。”
“而我们这些人,便被这样的乱世洪流所裹挟。”
宇文君这才意识到,凌玉卿也是德才兼备之人,只是被她昔日花魁的身份给蒙蔽了这一点。
“言之有理。”宇文君道。
凌玉卿忽然间说道:“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小心在某次任务中阵亡,你也不要感到太难过,你若是难过的话,必会影响心境,从而导致诸多举措露出破绽,于大局不好。”
宇文君心里一沉,道:“说什么傻话呢,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傻话了。”
“再者,你便是死了,我也能将你复活过来。”
凌玉卿懵了,这才想起来,宇文君还有一座明魂之山。
“我还真是抱上了一个结实粗壮的大腿呢。”凌玉卿笑得很甜,身段婀娜,朝着前方快步轻盈走去,似是一段不成章法的曼妙舞蹈。
宇文君跟在后面,虽说时间短暂,可就这样陪着,也可让宇文君心安不少。
……
入夜。
佳人已回归暗夜里,宇文君则再度来到了清冥大渎之上踏浪而行。
远距离观察孤煜,龙眸如炬,隐约看见那座孤岛周围的秩序法则,有一丝丝的凌乱,这让宇文君感到一丝丝的诧异,当即,眸子里金红色的火焰熊熊燃烧。
推演曾发生过的事,宇文君还是可以做到的。
果然,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道模糊的黑影,看不清面容,再度凝神,眸子里的火焰形成焚天之势,可遗憾的是,依旧没能看清那人的真容。
至少,那人来过这里。
但不确认究竟是何时来过这里,又是以怎样的心境来过这里。
他又看向孤煜本人,其体内的真元,若永恒燃烧的烘炉,已形成生生不息之势。
有些功法,唯有赤子之心的人,方可在无意间掌握精髓。
此刻的孤煜,已然到了登堂入室的那一步。
何时破茧成蝶,尚未可知。
宇文君与水浪之上悬空打坐,抱元守一,默默的等着。
……
人族,北方霸州。
柏小卫临时的丞相府内。
内堂,柏小卫和冯远秋相隔对坐,正在手谈,而楚玉则在柏小卫修炼的道场内默默修行。
如今北方大体局势已然稳定下来,韩氏家族主动让出了那条运河,外加韩秀更是金甲军的首领,故而,诸多浩大工程,也给韩氏家族让出了许多实惠,不久之后,韩氏家族将会成为顶级的北方世家。
同时,云汉杨氏,则受到了一些打压。
此次,柏小卫出招,让许多人意想不到,本以为在军方有人的大世家都会受到柏小卫的偏心,结果却并非如此,犹如齐家,明明出现了齐瀚这样的人中龙凤,却被柏小卫暗中削弱了许多,涉及到的地皮,风水宝地,都被柏小卫收纳为公家所有。
而一些劣迹斑斑的家族,本以为会被柏小卫着重打压,实际上反而受到了提拔,如公孙家族,其子弟在官场上贪污受贿,使得风气乌烟瘴气。
却反而受到了柏小卫的提拔,无人知晓柏小卫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可人们清楚一点,那就是如今的柏小卫,深得陛下信重,兵锋所指,做什么都是正确的。
整个北方格局,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却也并没有伤及到伏城的颜面,当然,伏城所在赫连家族,自然是受到了柏小卫的照顾,可照拂力度并不大,更像是走一个潦草的过场。
诸多工程渐渐全面铺展开来,柏小卫的仕途,也即将走向一条别致的康庄大道。
第七百二十九章 少年才是利刃
冯远秋的棋力不弱,学问高深,却唯独没有做出一门独属于自己的学问。
百手过后,冯远秋便处于下风。
“大人之棋力,老朽自愧不如,大人见笑了。”冯远秋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脸谦虚道。
穷经皓首之人,教书育人自然是绰绰有余,因为真正的学问,其实都是自己悟出来的,并非先生教导出来的。
柏小卫对这位老人,也是由衷的钦佩,一个人,一辈子,一条路,是一件幸事,纵然没有绽放出绝世光芒,可也曾领略诸多奥妙之处。
一根筋,本身就是一种学问。
只是这一门学问,太难掌握罢了。
两人移步至茶桌,柏小卫略有遗憾道:“其实石崑与魏桓两人,我也是心生好奇,想要一睹少年风采。”
“奈何陈缇与姜谦两人,觉得年岁太小的孩子,当一门心思去追寻灵性,不宜靠近庙堂之人,其实这也是正确的,只是我一个人略感遗憾罢了。”
楚玉,再这一次以工代赈的行动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将诸多世家,所潜藏的一些风水宝地,以及某些耐人寻味的行为动机,尽数给挖了出来,给柏小卫省掉了诸多麻烦事。
有些事,即便是柏小卫亲力亲为,短时间内,也难以有所成效。
天性通灵,此等天赋神通,古来罕见。
就连麾下宗良都在感慨,若无楚玉,他恐成为此次以工代赈的千古罪人。
冯远秋道:“那二位学问义理,在我之上,所看到的,非我目光所能及。”
“而楚玉,与我只是忘年交,他是宇文公子所信重之人,兴许已与宇文公子并肩作战多次,其根骨悟性,是我生平所见最强之人。”
柏小卫温和应道:“先生说笑了,先生博学广知,只是年轻时际遇差了一些,否则今时今日,也是一代人杰。”
“许多典故,先生比我更加熟悉。”
冯远秋道:“大人真会宽慰老朽。”
柏小卫含蓄道:“从不会说宽慰人的话。”
冯远秋恍惚了一瞬,随即淡淡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人虽老,却也可装出一副如饮烈酒的潇洒豪迈之气。
言语间,宗良从门外走来。
“大人,武宓来了。”宗良双手作揖道。
柏小卫哈哈笑道:“那还不快请进来。”
柏小卫又对宗良说道:“看来今夜,你与楚玉,就得返回恒昌宗了。”
冯远秋却言道:“也许只是楚玉一人返回。”
柏小卫略微思量了一番,觉得这话颇有道理,从容道:“北方地大物博,想来北海之地,先生也不曾去过,放心,只要先生在北方地界,衣食住行一事,所有开销,都有国库承担,先生只需做自己就好。”
冯远秋虽说是穷经皓首,但也并非不懂变通之道,略显难为情道:“多谢大人宽容。”
柏小卫起身言道:“与先生相逢,亦是缘分,先生在横龙山是何等姿态,在这里,也可以是何等姿态,我与宇文君,也算是至交好友。”
“但我与先生的缘分,是需要单独算一笔账的。”
冯远秋闻言,再度被柏小卫的真诚触动。
并非所有的政客,都是暮气沉沉的,政客同样也有剑客的潇洒飘逸。
柏小卫移步至庭院里,宗良带着武宓来了。
武宓看向柏小卫点头致意,言道:“见过大人。”
柏小卫细看向武宓,身着一袭暗金色的锦衣,这姑娘不是一个喜欢穿裙子的人,问道:“你的血矛呢?”
武宓愣了一下,但一想到柏小卫非寻常之人,随意道:“来你这里,就不用将家伙事儿摆在明处了。”
“楚玉何在?”
柏小卫看向深处的道场,微微流露出一道气息。
道场内,正在修行的楚玉忽觉额头一阵清凉,徐徐睁开眼,微微吐出一口细密的气息,起身走出道场。
走了没有几步,武宓的身姿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柏小卫对武宓说道:“是带走楚玉,还是两个人一起带走?”
言语间,冯远秋也走出了屋内,看见武宓后,认真行了一礼。
武宓也对冯远秋轻柔说道:“先生觉得北方如何?”
“若是觉得不错的话,可以留在这里,等先生想回来的时候,给丞相大人知会一声就行,到时候会有人护送先生归来。”
武宓心里也知晓冯远秋以前在南方地界生活,没怎么出过远门,人这一辈子,总要出一次院门,体会不同地界的风土人情。
哪怕上了年纪,依旧可以向着远方迈出自己的脚步。
这份人心底里的情怀,武宓也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与认可。
更何况,冯远秋对于恒昌书院的重要性,可称之为南门一柱。
冯远秋道:“也好,多谢殿下宽容。”
武宓说道:“只是先生可随意溜达的日子也所剩无几了,再有半月,先生就得返回文昌阁教书育人了。”
冯远秋点头道:“了然。”
武宓又看向柏小卫,轻声道:“多谢了。”
柏小卫正色道:“该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武宓畅然一笑道:“丞相大人日理万机,本就操劳,我等也应该多多体恤大人的辛劳。”
柏小卫微笑道:“其实也没有那么操劳。”
武宓闻言,会心一笑道:“不愧是大人,有别于其余政客。”
楚玉对着冯远秋行了一礼,道:“我先走了,爷爷照顾好自己。”
冯远秋慈爱一笑道:“好。”
这对忘年交是有些感情的,楚玉也时常在心里想,若是自己长大了,这位爷爷却寿终正寝了,自己将会多么难过……
柏小卫道:“其实可以留下来,吃一顿饭再走。”
“北方风味,也还不错。”
武宓道:“此次事态紧急,这是宇文君的命令,我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就会动用楚玉。”
听闻事态紧急四字,柏小卫便不再言语什么了。
宇文君说事态紧急,那便是真的事态紧急。
武宓带着楚玉离开了,府外,吕中驾车,两尊飞黄拉车。
车内,精致奢华,一桌子水果点心,都是为楚玉准备的。
“你大哥这一次遇到了一些麻烦事,许多不明白的地方,真需要你指点迷津。”武宓摸了摸楚玉的后脑说道。
一听是大哥遇到了麻烦事,楚玉顿时眉头紧皱,武宓见状,只觉得这小家伙真的好可爱!
第七百三十章 要做大贼
魔界,清冥大渎。
宇文君一连三日守候,未发觉异常,他自信有起源晶片加持,绝不会被那位暗中的凌霄魂术者发觉踪迹。
孤煜,修行渐入佳境,头顶之上,已有阴阳二气蒸腾。
距离功成,仅有一步之遥。
可这一步之遥,不知何时才能跨越。
自打宇文君来了之后,暗中那人,便再也没有现身过。
为稳妥起见,宇文君运转虚无之力离开了此地,返回横龙山。
……
恒昌殿。
楚玉被武宓带回来后,一直都在恒昌殿等候。
大殿内,仅有武宓和楚玉两人。
而景佩瑶,柳青华,井寒清三人,则去了后山游玩散心,大小政务尽数落在了武宓身上。
忽然间,宇文君穿越空间而来。
楚玉见状,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惊喜道:“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还好,你在这里等我。”
武宓连忙端了一杯茶水递给宇文君,徐徐说道:“雪鹏已找过我,黑山之地的战场上暂时很平静,大战过后,两军都需要休整。”
“岳擘已经率领精锐进入腹地,九幽雀暂时避而不战,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并且当下,无极强者尚未交手。”
“不过据雪鹏所说,整个黑山之地,天地法则发生微妙的变化,哪怕是雪鹏,也险些迷失在了某片山川地势中。”
“情况有些诡异。”
宇文君闻言,略作思量道:“可能九幽雀在等人皇现身,整个黑山之地,或有可能已翻天覆地,他们并不满足只是击杀岳擘。”
“接下来的战役,岳擘将会主动出手,九幽雀也会正面迎击,双方会继续鏖战死战,从而寻求契机,将人皇引出来。”
武宓不解道:“九幽雀既然掌握主场优势,为何还会与岳擘形成平分秋色的局面,这一点有些让人费解。”
宇文君道:“九幽雀在最初的作战计划中,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人族大军掌握了封神决这般可以克制死生之术的方法。”
“九幽雀很谨慎,还在确认岳擘除了封神决之外,是否还有其余压箱底的杀招,一旦确认岳擘没有其余的后手,便会扑杀岳擘。”
“一点一点的试探,反正九幽雀麾下,多数妖兽皆是死物,他完全能打得起消耗战,只有经过消耗战之后,才可确认岳擘到底有没有其余的杀招。”
武宓细微思量了一番,觉得颇有道理。
“你的妻子与柳青华,井寒清三人去了后山游玩,这几日心情不错,菜花煮茶,谈论风雅趣事。”武宓笑道。
宇文君喝了口茶,说道:“我对这些事并不关心。”
武宓竖起大拇指道:“硬气。”
“不过我倒是想要去那黑山之地,鏖战一个痛快,算起来,很久都没有好好活动筋骨了。”
宇文君正色道:“这场热闹,我们不要去凑,贡献出封神决,我们已仁至义尽,对了,兵部尚书孔冲是否来过?”
武宓道:“在路上,预计明日正午,将会抵达横龙山。”
“以怎样的姿态去迎接?”
宇文君道:“只能让你带着张本初与燕照两人亲自去迎接,虽说是面子工程,可该走的章程也得走完。”
“我先带着楚玉返回魔界,这里交给你了。”
“切记,不要去凑热闹,无论人族将士遭遇了怎样的惨状,都不要去凑热闹。”
武宓轻微点头道:“知道了,我也不过是开一个玩笑罢了。”
宇文君看向楚玉,轻声道:“我们走。”
大哥拉着小弟的手,再度穿越虚空离开了此地。
小心翼翼返回清冥大渎后,宇文君便下意识催动起源晶片,彻底遮蔽他与楚玉的气息,小声说道:“感知而言,你有天赋神通。”
“孤岛上的那人叫做孤煜,是我的棋子,也是诱饵,他将会吸引出一个不属于明魂之山体系的凌霄魂术者。”
“此前我经过仔细推演计算,那人曾暗中观察过孤煜,他在等孤煜功法大成之后,对孤煜进行夺舍。”
“此人行踪鬼神莫测,我很难把握其迹象。”
“你能有多大把握,找出那人?”
楚玉沉思道:“既是凌霄魂术者,必然神通广大,若成心遮蔽气息,我也很难察觉,不过,他只要进入清冥大渎范围内,我便可第一时间察觉。”
“我的感知,可随着清冥大渎的水浪律动。”
“只是我不明白,只要那人对孤煜出手,大哥便也能第一时间察觉。”
宇文君微笑道:“孤煜是可塑之才,也是你的师尊师母,亲自为我挑选的人才,那人行踪莫测,若是突然对孤煜出手,我也未必能第一时间做出举动。”
言语间,宇文君双手结印,额头闪耀些许金红色光芒,已与远在北海的应龙建立感应。
楚玉这才恍然大悟,问道:“那人出手能有多快?”
宇文君道:“我算过,那人不会横渡虚空而来,因为明魂之山内,有一座隐蔽的星辰台,一旦横渡虚空,便会被南卓等人察觉。”
“只能御风而来,可若是掌握绝顶身法,完全可化作一缕柔风,翩然而至。”
“虽说他从清冥大渎至那座孤岛,也不过一瞬之间的事情。”
“可是,他只要踏足清冥大渎,你就能瞬息察觉。”
“我们要做的,就是提前掌握一个瞬息。”
“要确保孤煜安然无恙,且还要让孤煜从头到尾,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才是最难的地方。”
“而且,我也不知那人会在何时出手,我对魂术了解不多,不好预测那人出手时机。”
论对山川地势的感应能力,宇文君不如楚玉,当初若不是楚玉,指望宇文君自己,他根本就找不到明魂之山。
路上遇见楚玉,是楚玉的幸运,也是宇文君的运气。
楚玉闻言,略感压力道:“以前做贼的时候,都不曾如此惊心动魄。”
宇文君打趣道:“这一次,我们要做的是偷天换日的大贼。”
“此事成了之后,断念便交给你了。”
楚玉闻言,却撇嘴道:“不要大哥的赏赐,大哥这是看不起我,再说了,断念乃是大哥的佩刀,也是大哥身份的象征,交给我当真不合适。”
宇文君轻声道:“可是大哥已经用不着断念了,近些日子,大哥就要回老家祭炼兵器了,大哥往后要经常穿梭战场,需要一柄重兵。”
第七百三十一章 青山化雾
楚玉不解道:“大哥是领袖,只需运筹帷幄,何须亲自上战场?”
宇文君思量了一番,说道:“其实上战场,也是一种运筹帷幄。”
楚玉闻言,还是不解,宇文君见状,却是淡然一笑,也不做解释,如今在某些事上对楚玉做出解释,无异于拔苗助长,必会让其根基不稳。
而今,大争之世局势越发复杂,就连起源晶片这等秘辛,也有从幕后到台前的趋势,宇文君唯有经常出现在战场上,才不会让人怀疑,他已经得到了部分起源晶片。
也会令不少德高望重之人,对宇文君刮目相看,形成一个刻板印象。
当然,宇文君只会在最关键的战场上出现。
也许,楚玉会在某个傍晚忽然顿悟,领悟到这一层次。
战略之道,从来都不会拘泥于形势。
宇文君和楚玉在这里默默蛰伏,等候一个可以出手的瞬息。
突然间,孤煜头顶之上的阴阳二气凝聚成型,即将化作一朵大道金莲,楚玉指向东面,还未来得及说话,便瞬息天地倒转,来到了东面波澜汹涌的水面上。
待得楚玉站稳脚跟之后,他已站在了应龙的额头上。
方圆十里,形成龙之场域,飞鸟不过,鸿毛不浮,便是无极强者陷入这片场域中,也会在短暂的光阴中动弹不得。
应龙居高临下,微微散发出一道气息,清冥大渎的水浪戛然而止,世间归于平静,浪潮褪去之后,一位约莫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映入宇文君和楚玉的眼帘。
这人身着一袭黑衣,长发披肩,模样俊朗,流露出几分中年读书人的儒雅风流。
这一个瞬息,被宇文君成功把握住了,速度之快,楚玉从头到尾都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称呼?”宇文君看着下方的中年男人问道。
中年男人抬起头,未有丝毫惶恐,反倒是一只手负在身后,说道:“好手段,只是我自认为,我隐藏极深,殿下是如何发现我的。”
对于这个中年男人,宇文君有些印象,但并不深刻。
宇文君继续问道:“怎么称呼?”
中年男人道:“在下青山,青山不老的青山。”
青山,一个很有故事的名字,宇文君也很好奇青山的故事。
宇文君道:“所以,这里的一切,魔君陛下已知晓?”
魔君,是一个值得钦佩的男人,故而,宇文君在这里,还是言了一声魔君陛下,而非魔君二字。
青山道:“也有不知晓的。”
“比如,你是如何掌握明魂之山的。”
“你身上有许多秘密,看不清,猜不透,陛下很好奇。”
果然,和宇文君心中猜测一致,能在明魂之山安插谍子的人,除却魔君之外,再无他人,毋庸置疑,很早就之前,魔君便来过这里,且尝试征服明魂之山,只是没能得逞。
纯粹的武力,对于明魂之山的意志并无意义。
宇文君不死心,微微释放出龙气,许久后,南卓与霍穆来了。
来到此间一看,南卓与霍穆两人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得龙之场域内,压力如山如岳。
“此人是奸细,你二人的具体布置,他可知晓?”宇文君声音很轻,却在南卓与霍穆两人耳旁炸响。
南卓凝视向青山,难以置信道:“青山师兄,主上所言当真?”
青山闻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论起辈分,南卓与霍穆两人,的确要称呼他为一声师兄,师兄修为极深,可二人并不知师兄已是凌霄魂术者。
他们相识于少年时代,一同修行,一同寻幽探密,一同在清冥大渎垂钓。
明魂之山内的每一个人,青山师兄都了如指掌。
宇文君看了眼南卓与霍穆失望无奈的神色,心中已了然。
宇文君释然一笑道:“所以,昔日设下的血之契约,对你并无用,不过以魔君陛下的修为,不留痕迹的解开你体内的血之契约,也并非难事。”
“魔君陛下布局深远,而我不过初来乍到,这一步棋,我输的毫无脾气。”
南卓与霍穆闻言,心中惊雷炸响。
“主上,这就撤回桐雾与墨懿以及章古三人,或可保他们周全。”南卓连忙躬身建言道。
宇文君无奈的摇了摇头。
青山道:“当我暴露之后,他们三人的生死,已绝非你们可以把握。”
宇文君道:“可我想要听听你的故事,就当满足我的好奇。”
青山从容应道:“可惜青山没有故事,让殿下失望了。”
布局很久,却发觉,明魂之山一直都在魔君的眼皮子底下。
这是宇文君有史以来,遭受力道最重的当头棒喝。
宇文君叹息道:“去看看孤煜如何,他的头顶,已结下大道金莲。”
南卓与霍穆闻言,就此离去,临行前,深深地凝望了一眼青山师兄,从未想过,与师兄的最后一面,会是这般光景。
宇文君道:“看来我确实无力扭转天倾了。”
青山微笑道:“陛下始终不知你是如何征服明魂之山,所以你不算是一败涂地。”
言语间,青山起雾,渐渐消融,化作一片虚无。
楚玉见状诧异问道:“就这么死了?”
宇文君眉头紧皱,心跳加快,连忙下令道:“速去带景佩瑶来。”
话音落下之后,宇文君带着楚玉一步横渡虚空,来到了明魂之山内部。
这便是魔君,没有亲临此间山河,却给予宇文君有史以来最强的压迫感。
转移气运楼迫在眉睫,而桐雾,墨懿,章古三人之生死,的确与宇文君无关了。
昔日,初临明魂之山,他以为找到了梦中的宝藏,可这里是魔界山河啊,便是偶有云遮雾掩之处,岂能瞒过魔君那双勘破虚妄的眸子,宇文君早已败北,只是不知而已。
楚玉沉默安静的陪着大哥,因为他知晓,大哥很介意被安慰。
……
永恒殿宇。
青山总是相连,又有一位青山,跪在了御阶之下。
御阶之上,不见其人,也无波澜泛起,只是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道:“孤不知那孩子是如何征服明魂之山,也不知那孩子是如何发觉你胞弟的踪迹。”
“两座青山,如今就剩下了一座。”
这位身着黑袍的青山额头贴着地面,徐徐说道:“青山愚钝,还望陛下指点迷津。”
御阶之上的声音依旧平静,道:“谎言使热血沸腾,仇恨让人心发狂。”
“你痛失胞弟,下去好生休养。”
“此事,与你无关,也与青山无关。”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青山,在历史画卷里从清晰到模糊,直至化雾。
青山闻言,缓缓抬起额头,收敛眸光,不敢望向那御阶之上,躬身行礼后,便小心翼翼的离开了这座空寂孤独的殿宇。
御阶之上,似是藏匿了万古寂寞……
第七百三十二章 仓皇逃窜
恒昌宗,后山。
山间小筑内,精致淡雅,风声柔和,几位女子聚在一起,相谈甚欢。
“武宓自幼在龙族长大,诸多时候,与我们并无相同志趣,可她人是一个不错的人,宇文君不在,武宓便是恒昌宗的顶梁柱,论杀伐果断,她在我之上。”井寒清道。
景佩瑶与柳青华静静地听着,武宓大致也不会想到,这三个娘们聚在一起的时候,会在背后议论她。
柳青华刚欲开口说些什么,忽然间,屋外传来一阵汹涌的真元波动。
景佩瑶眉头紧皱,下一刻,应龙现世,一念之间,一道光束笼罩景佩瑶身躯之上,带着景佩瑶离开了这里。
“看来发生大事了,应龙从不会轻易出动。”井寒清站起身子,脸色凝重道。
柳青华顿时没了喝花茶的雅趣,担忧不已道:“这可怎么办,师弟所遇到的麻烦,从来就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
井寒清道:“无妨,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们速回内阁,以备不时之需。”
……
魔界,明魂之山,内部,气运楼前。
宇文君聚精会神,将气息攀升至巅峰,浑身蔓延磅礴的龙族帝气。
等候中,景佩瑶便被应龙传送至此。
“来不及解释了,你我二人速合力,转移气运楼,至玉溪镇。”
“连同明魂之山一同转移过去。”宇文君道。
气运楼上,流光溢彩,气运原本昌隆,而今却有些暗淡无光。
景佩瑶道:“可是,此事需要独孤俪的搭手,凭借你我二人,恐很难转移。”
宇文君道:“之前或许需要小俪的搭手,如今已不需要了,再者,小俪便是来了,也需要耗费大量精血,且耗费时间可能有些长,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
“应龙在外镇守,依靠明魂之山的主场优势,魔君亲至,应龙足以为我们争取到一定时间。”
言语间,宇文君祭出一块起源晶片。
起源之力,在此地弥漫开来,景佩瑶见状,瞬息调动体内紫薇真元,两人将大量真元注入气运楼外。
转移明魂之山不难,因为宇文君本就是山主。
可转移气运楼,极难。
这无异于将自己的心肝肺从体内掏出来,然后再重新装入躯体。
得亏在这里,还有起源晶片作为支撑,可保证两人体内真元生生不息。
“你何时掌握了起源之力?”景佩瑶不禁狐疑问道。
宇文君道:“谈不上掌握,只是因为这里是明魂之山,我又是山主,可以调动细微的起源之力,还有一种可能,明魂之山对起源晶片似有一定程度的温养之效。”
“若是在别的地方,我能否催动起源之力,全靠运气。”
景佩瑶心中了然,不知不觉,明魂之山内部,被磅礴的紫薇真元与龙族帝气充盈,一时间,整座明魂之山光华盛放,整个清冥大渎,在此时此刻,都平静了下来。
明魂之山外部。
南卓,霍穆,安和三人,将所有人集中在一起。
一眼望去,这里只有六十六人。
还有一部分人,外出执行任务未归,想来执行任务的那一部分人,也很难回来了。
孤煜刚刚凝聚大道金莲,境界修为激增,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体会,便看见一条巨龙笼罩了整个明魂之山。
“诸位,今日我们就要离开清冥大渎了,不过诸位放心,主上将会带着我们与明魂之山一起离开这里。”南卓对众人吆喝道。
“情况紧急,内部出现了奸细,转移是迫不得已,也是重新开始。”霍穆道。
此话一出,这些魂术修行者们纷纷震惊,从未想过,明魂之山也能出现奸细。
想到自己的那些同僚,那些师兄弟们,这些人脸上皆是浮现出感伤之色。
此时此刻,明魂之山被一道浩瀚伟力包裹,应龙则在最前方,弥漫出无极巅峰气息,环顾周围一切。
魔君亲至,或有可能发生。
也不知应龙能在魔君手下,支撑多长时间,今日乃是宇文君平生以来最大的挫折,一旦魔君亲至,便是有明魂之山主场优势加持,应龙也极有可能被屠。
孤煜也是一脸迷茫之色,知晓这一切之后,整个人的信念有了一丝丝的崩塌迹象,这里的人,都隶属于魔界,皆是魔君治下。
孤煜身为魔族,自然也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见识到那位伟大君主的风采,可从未想过,这座山一直都站在陛下的对立面。
而那位主上,也是魔君的对手之一。
他心中有太多感想,一时间难以消化。
可他大致永远都不会明白,他能来到这里,是宇文君的安排,从头到尾,宇文君也将他这颗赤子之心保护的很好。
忽然之间,大山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清冥大渎水浪滔天,无尽洪流汹涌泛滥,紧接着,紫薇真元与龙族帝气在方圆千里纵横穿梭,破开天幕云层。
一瞬之间,明魂之山原地消失。
轰隆隆……
无尽的水流淹没而来,多年以后,此地终归还是化作清冥大渎的一部分。
以后,再也无法来到这里尽情的赏景钓鱼了。
玉溪镇,秘境空间内,渊海之上。
轰隆隆……
天空四分五裂,一座山体从天而降,落在海面之上,快速与此间山河融为一体。
高耸漆黑的悬崖之上,一位满头白发,面容年轻的男子来了。
年轻男子的眼神里浮现出无尽的沧桑古意,大袖一挥,一道无形的伟力,使得明魂之山自身法则之力,与这片秘境空间的大道法则融为一体。
他轻微一步跨出,便来到了明魂之山内部。
气运楼熠熠生辉,安然无恙,龙族帝气与紫薇真元相互交织,弥漫出灿烂圣光。
气运楼前,宇文君整个人的精气神已萎靡到了极致,骨瘦如柴,面如病鬼,再也无之前的意气风发,那双原本明亮的眸子,也已变得空洞无神。
而景佩瑶虽说容颜未改,却也是两鬓斑白,脸上尽是风霜之色。
见银发男子来了,连忙行跪拜大礼。
一旁的楚玉,则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宇文君,看见这银发男子来了,露出一脸迷茫之色,直到宇文君声音虚弱道:“师尊,我在魔界彻底败北。”
楚玉这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人,他虽是银发,可模样却是那般年轻,饶是楚玉的天赋神通,竟也无法感知到他的具体道韵。
师尊嗯了一声,抬起手轻微放在景佩瑶的额头上,刹那间,景佩瑶浑身上下浮现出灿烂符文,整个人的精气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春,依旧还是当初的人间绝色。
第七百三十三章 紧急安顿
师尊看向景佩瑶,平静而沧桑道:“你出去主持大局。”
景佩瑶微鞠一躬,连忙走了出去。
气运楼外,南卓,霍穆,安和等人正在好奇的扫视周围,明魂之山的建筑,殿宇,完好无损,只是换了大道环境。
很快,景佩瑶走了出来。
南卓,霍穆,安和三人率众行礼,齐呼道:“参见王妃。”
孤煜神色微茫,跟着众人一同行礼。
景佩瑶拔出流雪长剑,流露出一道紫薇真元,众人只觉景佩瑶身后,有一轮璀璨的大日蒸腾而起,其气势,难以言表。
景佩瑶道:“此地,乃龙族秘境,明魂之山连同气运楼,已转移至此,接下来,诸位在此地安心休养,养精蓄锐,终会有重新杀回魔界的那一日。”
南卓躬身应道:“谨遵王妃口谕。”
景佩瑶道:“明魂之山其余同僚,哪怕只有一线渺茫机会,也必会伺机救回。”
“诸位,天下大乱将起,往后共勉之。”
众人闻后,皆是躬身默认了当下局势。
那些离开明魂之山的兄弟们,必是凶多吉少的局面,毕竟此次的对手是魔君陛下。
山体内。
宇文君在楚玉的搀扶下,艰难起身,神色暗淡,再无往日的神采奕奕。
师尊心念微动,便带着宇文君和楚玉来到了九层殿宇内。
楚玉小心翼翼的搀扶着重伤的宇文君,来到了卧榻边上。
师尊探出手给宇文君把脉诊断,真元入体,宇文君体内所有一切,尽数进入师尊的感知范围,体内真元散乱,经脉逆流,然而,却也有一股起源之力,在宇文君体内扎根。
关于起源晶片,宇文君从未主动催动,只是在明魂之山内,无意识的拿出来试探过,意外触发了起源之力。
便是那只太古灵猫,也不知该如何催动这起源之力。
明魂之山,乃是一部分先天意志的结晶,若论根源,也能与起源晶片扯上一些因果,这算是宇文君的运气。
这其中的道与法,极其深幽难测,便是师尊也一时难以断定其具体。
“也算是因祸得福,等到你伤势好转之后,便可自如运用起源之力。”师尊道。
楚玉在一旁不禁问道:“大哥预计什么时候,伤势便可好转?”
师尊看了眼楚玉,其根骨通灵,乃难得一见的修行圣体,言道:“不知,也许三五个月,也许是一炷香过后。”
楚玉闻言,刚欲询问,便看见宇文君对他使了个眼色。
宇文君已心里有数,微微感知体内,便察觉到了那一丝起源之力的种子,种子总会生根发芽,不着急这一时半刻。
师尊道:“魔君此次未能大获全胜,皆是因为明魂之山这个变数,而非你布局得当。”
“好生体会,他是一个值得敬畏的对手。”
宇文君黯然点头,一想到明魂之山内那些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魂术修行者们,宇文君心里便极其难受。
他本以为,可以在魔君眼皮子底下做一些事情。
却被那位伟大的君王从头到尾的看见了。
宇文君担忧道:“可娘亲和顾雍还在魔界,事已至此,不妨先将他们二人接回来?”
师尊却淡然应道:“没有必要。”
“你的心境已经乱了,顾雍与你娘亲这只是在蛰伏,并未出手,且也不知究竟是会对神族出手,还是会对魔族出手。”
“局势未明之前,魔君不会对他们二人出手。”
“他们是你的前辈,不要低估前辈的实力与智慧。”
宇文君闻言,心里略感宽慰。
此次,魔君给予了他深刻的心理阴影。
“就在这里,好生休养,明魂之山我替你照看。”师尊交代完后,便再度返回明魂之山。
宇文君舒了一口气,好险,这一次魔君并未亲至。
良久后,景佩瑶来了,说道:“都已安顿妥当,部分人还不适应这里的大道环境,想来过段日子也就适应了。”
宇文君道:“师尊会重新修缮气运楼,有师尊在,明魂之山与气运楼断不会横生波折。”
看着宇文君当下面如病鬼的模样,景佩瑶心里微微发颤,当时合力转移气运楼时,宇文君所消耗的龙族帝气,远远大于自己所消耗的紫薇真元。
景佩瑶请示道:“不妨前往爹娘那里,有他们的照顾,你们恢复的更快一些。”
宇文君连忙摇头道:“不可,他们看到我当下这般模样,必会心神失守,担惊受怕,这对我们而言,反而是一桩麻烦事。”
“我就在这里休养,你带着应龙,返回恒昌宗,告知武宓我的情况。”
“之后你便带着应龙返回北海之地。”
景佩瑶闻言,略有恼怒道:“所以,你并不需要我留在这里照顾你?”
宇文君道:“我的伤势很复杂,却也对起源之力的掌控更深了,等到体内起源之力的种子生根发芽,我便可朝夕间恢复如初。”
“但就是不知何时会生根发芽。”
“我有没有人照顾,已无关轻重,你需要返回北海,只要你在北海,北海就有一位龙族王妃,赤元他们心里也会感到有一个主心骨。”
“恒昌宗大小事宜,有武宓和井寒清,大致不会出什么乱子。”
景佩瑶闻言,心里一阵感慨,以前倒是没有看出来,这人竟然早已经修炼出了以身许国的本心。
“那我就先走了。”景佩瑶道。
宇文君微笑道:“那我就不送你了。”
景佩瑶没好气的瞥了眼宇文君,走出九层殿宇外,应龙已恭候多时,轻盈一跃,站在了应龙头顶上,一念之间,便返回了恒昌殿的上空。
大殿内,武宓,井寒清,柳青华,独孤俪四人齐聚,感知到应龙降临,武宓一个箭步冲出大殿,景佩瑶从天而降。
“气运楼已被转移,他因过度消耗真元,已遭受重创,在师尊的九层殿宇内养伤,接下来的事情,有劳你们了。”景佩瑶长话短说道。
武宓闻言,瞬息心领神会,道:“知道了,你速回北海镇守与赤元形成掎角之势。”
景佩瑶心里恍惚了一瞬,这武宓与宇文君还真是心意相通,想事情总能想到一块去。
景佩瑶对着众人抱拳行礼后,便驾驭应龙返回北海。
井寒清眉头紧皱,对武宓说道:“当下该如何自处?”
柳青华和独孤俪心里也是毛焦火辣,国战当头,北方以工代赈还在进行,秋水郡还有一座恒昌书院尚未动工,如此关键的时刻,宇文君却遭受重创。
武宓沉声道:“他重伤之事,绝不可泄露出去。”
“对外宣称,宇文君有所顿悟,已闭关修炼,不知何时出关。”
“速召回郭盛和与高志两人,以及仲翊。”
第七百三十四章 在人心里
翌日,正午,横龙山脚下。
兵部尚书孔冲,率八百大戟士以及五千辎重兵马而来。
武宓,井寒清,高志,郭盛和,张本初五人一同出现,迎接兵部尚书大人。
孔冲翻身下马,对着这几位年轻人郑重其事的行礼作揖,有些诧异道:“宇文君不在?”
“还是说,我不值得宇文公子亲自迎接?”
八顾夫妇,至少要看见一个才行,可一个都不曾看见。
兵部尚书大人心里有些失落,为官多年,从未因为一个年轻人,跋山涉水远道而来,来了之后还未看见正主。
武宓上前一步,拱手作揖道:“宇文君有所顿悟,已在后山闭关,近些日子,大致是不会抛头露面了,恒昌宗大小事宜,由我们五人共御。”
“或许让大人失望了。”
孔冲连忙打哈哈笑道:“怎会,一位龙族嫡系,两位八顾,更有一颗将星,这般阵容,已算是看得起我孔某人了。”
武宓道:“大人里面请。”
车马开始入山,武宓驾驭一匹飞黄亲自作陪在孔冲身旁。
井寒清与郭盛和两人,则招呼其余人。
张本初与高志两人,于道路左右两侧缓缓行驶,默默陪伴。
五千辎重兵马,送来的都是真金白银,再稍微挤一挤,秋水郡的那座恒昌书院便有了着落。
孔冲眼角的余光一直都在观察张本初,他驾驭冥沌,神色内敛,是一颗耀眼的将星,哪怕是在皇都,张本初都是有一些名望的。
可如今亲自来到了恒昌宗,孔冲这才发觉,掌握权柄的人是武宓和井寒清两人,孔冲本以为,张本初在恒昌宗,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武宓道:“其实这里的风色不错,大人可好好欣赏。”
孔冲笑道:“那是自然,横龙山,乃是人族世界第一风水宝地,早些年,不知多少强者,想要在此地开宗立派,却因种种原因未能如愿。”
“这里,也是顾雍的安息之处。”
“顾雍先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武宓闻言,直接言道:“我以为大人不喜欢顾雍,毕竟顾雍让许多权贵恨的牙根痒痒,大人也是权贵,竟然会称顾雍为一声先生。”
孔冲连忙笑意吟吟的解释道:“说笑了,我可不是什么权贵,我也是发自内心的尊重顾雍先生,顾雍先生做了许多人想做却又不敢去做的事情,也活成了许多人心里最想要活成的那种样子,同顾雍先生比较起来,我简直微不足道。”
对于顾雍,武宓也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即便没有早些年的那些丰功伟绩,单就顾雍将《混沌古经》传授宇文君一事,龙族就已经欠下了顾雍一个很大的人情。
武宓道:“大人过谦了,往后战役或将频繁,大人也会有机会,斩获武勋,青史留名。”
孔冲却一脸无奈道:“斩获武勋,倒是求之不得,可我是兵部尚书,需得整理诸多内政,亲赴战场一事,心里虽然痒痒,可陛下并无之意,就连我自己都不知晓,有生之年能否亲自上战场。”
“再者,便是我亲自上了战场,也未必可以斩获耀眼的武勋。”
武宓狐疑的看向孔冲,言道:“大人真会说笑,以大人的才能,只要给大人一个机会,大人必然会斩获惊人武勋。”
“莫非是当下的人族军方人才济济,大人去了军方,没有一席之地?”
孔冲却是难为情的说道:“非也,只是你家宇文公子与景佩瑶,联手击杀凌霄大妖,这般功绩面前,我也很难超越。”
“再者,即便我抵达凌霄境界,也很难击杀同境界的强敌。”
“虽说对于排兵布阵也是略懂一二,奈何,军方之中略懂一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再者,那许还山也是军方冉冉升起的新星。”
“而恒昌宗治下,更有张本初这样的一颗将星。”
“未来的战场,或许真的是属于年轻人的。”
“有时候为年轻人做一些犬马之劳,其实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可总会有一些老家伙们,觉得为年轻人折腰,难免会伤了自身颜面。”
此话一出,不说是武宓,就连井寒清,郭盛和几人心里都是泛起了涟漪,没想到孔冲大人还能有这般胸襟气度。
他们也相信这是孔冲的真心话,因为孔冲是兵部尚书,也是归元强者,其脾气暴烈,在庙堂之上,自然也是得罪过不少人。
一代更比一代强,是人们心中所向往之事,可事实上,真若是发生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事情,老一辈人的心里,别提有多么的不舒服了。
老一辈心里不舒服姑且不提,反倒是会有许多老一辈的人,心生嫉妒,会想方设法的给年轻人下绊子。
武宓道:“那就多谢大人体谅了,我是个直人,不太会说官话。”
孔冲哈哈大笑道:“正因为不会说官话,恒昌宗才可在朝夕之间,做出如此之多的丰功伟绩,希望这股势头,可以再维持五十年。”
五十年之后,这一代的年轻人便老了,就该为下一代的年轻人充当陪衬了。
武宓会心一笑道:“那是自然。”
也许是因为恒昌将士的军功,也许因为这里是顾雍的埋骨之地,兵部尚书大人今日谈兴颇高,兴致勃勃,可孔冲并不知晓顾雍还活着。
一路有说有笑,来到了恒昌殿外。
环顾四野,殿宇成片,远山云雾缭绕,气势恢宏。
“果然是风水宝地。”孔冲由衷的感叹道。
武宓道:“请大人入殿一叙。”
孔冲看向正前方的恒昌殿,很早之前,他就听说过宇文君的王座很是宽敞大气,不过他并未着急进入大殿,而是从怀里取出圣旨直接递给了武宓。
“我就不宣旨了,你自己看吧。”孔冲潇洒一笑道。
武宓接过圣旨,笑道:“大人豪气。”
随即,在五位年轻人的陪伴之下,孔冲第一次进入恒昌殿。
内里虽不算金碧辉煌,却是豪迈大气,胸怀浩荡山河。
宇文君并未露面,可兵部尚书大人来到了恒昌殿内,等同于见到宇文君本人。
井寒清端茶倒水,舞女也来到此间助兴。
武宓道:“只好这样招待大人了。”
孔冲哈哈笑道:“如今国战当头,能有宴席与舞女助兴的款待,我心甘之如饴。”
武宓道:“本想着,扩建恒昌殿,奈何当下财政吃紧,如今来看,扩展殿宇一事,已遥遥无期了。”
孔冲应道:“可是你们在人心里,不停的扩建殿宇啊。”
武宓闻言,细细品味了一番,击节赞赏道:“多谢大人如玉美言。”
孔冲道:“哪有什么美言,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有些人,有些事,虽看不见摸不着,却存在于史册里,人心里。”
第七百三十五章 最后的试探
妖域,黑山之地。
万凌峰上,九幽雀与广丽两个人相隔对坐,身后,是一巨大的烧烤架,只不过烧烤架上的肉,乃是人肉。
皆是人族破极大将的血肉之躯。
“他们已在腹地开辟了方圆三千里的场域,大军驻扎,固若金汤,事到如今,还未出现变数,不如当下,来一次猛攻,看看那岳擘究竟有何后手?”九幽雀建议道。
战争是极其耗费思量,某些时刻,哪怕是一些细微的变故没有留心,便会让结果天翻地覆。
比如,此次人族大军所掌握的封神决。
若无封神决的加持,妖域大军这一次将会占据绝对优势,兴许此刻都已经占据塞北城,琢磨着往人族腹地进攻。
整个黑山之地,都是妖族大军的主战场,岳擘也只不过是占据了三千里之地的战略空间而已,完全可以在当下发动最后的猛攻。
广丽沉思道:“可是,需要一个诱饵。”
九幽雀咧嘴一笑道:“我就是那一个诱饵。”
岳擘若是在这一战中解决掉九幽雀,必会在史书上留下极其丰功伟绩的一笔。
盲点在于,岳擘一开始都不曾告诉宇文君具体的作战计划,故而,就连宇文君都不知晓岳擘到底有着怎样的后手。
若说没有任何后手,无论是九幽雀亦或是宇文君都不会相信。
岳擘这位大元帅,稳重带凶,总会在不经意间暴露出令人意想不到的锋芒。
广丽道:“可是,这有些冒险。”
战至当下这一步,人族并未出动无极强者,妖域也并未出动无极强者。
双方最后的底牌,目前都是一个迷。
可寻常无极强者,也绝非岳擘的对手,故而毫无试探的意义。
九幽雀探出手,身后烧烤架的一个大腿便到了这张桌子上,九幽雀用匕首划开烤肉,细细闻了一口,盛赞道:“不错,人肉最令人欲罢不能的地方就在于,自带一股盐味儿。”
“这股盐味儿,无论造诣多么高深的调味师,都调教不出来。”
九幽雀将品相最好的那一块肉分给了广丽。
吃肉之前,九幽雀郑重其事的说道:“继续这么耗下去,对我们反而不利。”
“岳擘一旦将战略空间进一步的扩大,战局将会彻底超乎我们的掌控。”
“人族奸诈,需得重拳出击。”
其实有一件事,九幽雀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调查清楚,昔日因天火本源一事,与黄金狮子一脉的尊宏会面,那段时间内,他不知晓自己的领地究竟发生了什么,反正,那之后,自己的嫡系血脉在闭关之地突然遭受横祸。
能做到这一步的,至少也得是一位凌霄后期强者。
起初,九幽雀一直以为,是天虎一族因为自己得到了天火本源一事,从而对自己敲打,后来细细思量过后,发觉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如今,他也算是了解了天虎一族内部的一些隐秘情况。
以天虎一族的底蕴,完全没有必要对自己进行这般恶毒的敲打。
他严重怀疑,自己的嫡系血脉,不是死在了李洪山手中,就是死在了宇文君之手。
妖域内部,派系凌乱,也仅仅是上一战过后,天虎一族出动,与人皇正面撄锋,才让整个妖域的局势趋于平稳,各方派系之争戛然而止。
就连黄金狮子一脉,现如今都老老实实的处理日常政务,越权之事,是一件都不敢为。
想到这里,九幽雀也是无尽的悲凉涌上心头,所谓的妖域山河,一直都不是自己心里以为的那个妖域山河。
而今,只是少数强者,驾驭芸芸众生,参与了一场争霸天下的棋局而已。
整个妖域,如今不能说是一盘散沙,只能说是,一潭随时都有可能杀出一尊滔天猛虎的死水而已。
现如今,已不可能在妖域山河点燃文明之火。
蛮荒气息,彻底弥漫开来。
九幽雀大口朵颐了几口,狞笑道:“我率领大军,以身犯险,若是一不小心阵亡,我相信以你们的实力,也完全可以将我的尸体带回去,以死生之术将我重新复活,到时候,我依旧可以为了妖族而战。”
广丽给九幽雀倒了一杯血酒,黛眉紧蹙道:“你心意已决?”
九幽雀道:“是。”
“反正这一战,你们是为了拿下岳擘,若是顺利的话,还可以拿下人皇。”
“我个人之生死,早已无关轻重。”
广丽掷地有声道:“你说错了,在我们许多人心里,你都是妖族的大元帅,过往你可以听调不听宣,以后,你依旧可以听调不听宣,九幽雀,亦是妖族图腾之一。”
忽然之间的煽情,让九幽雀猝不及防,或许娘们都很擅长煽情。
无论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九幽雀心里都已开怀。
“去吧,我在后方为你压阵。”广丽道。
但凡是国战,能决定局势的,只有双方万人敌的胜负。
九幽雀眸子里绽放出幽绿色的炽烈光辉,道:“走了。”
随即,身后一双天刀般的羽翼铺展开来,瞬息化作一道流光杀向了岳擘那里,与此同时,万凌峰下,战鼓声激荡,十万妖族大军,浩浩荡荡追随九幽雀而去。
人族军营。
大帐内,忽觉地动山摇,岳擘,韩秀,以及刚加入战场的李广信等人,顿觉如潮压力涌来,岳擘大笑道:“果然,九幽雀沉不住气了。”
“韩秀听令,率金甲军做开路先锋。”
“李广信听令,率一万精锐铁骑,为韩秀压阵。”
两位将军闻言,瞬息离开了这座中军大帐。
“许还山听令,率三万玄甲军,展开游击,分散敌军主力。”
许还山抱拳作揖,火速出营。
大战,一触即发。
人族三千里战略空间北面,九幽雀化作本体,其身躯遮天蔽日,浑身蒸腾黑绿色的狂暴符文,张口喷涌出一道极光,朝着人族大军的营地压制而来。
“岳擘,老子来了!”九幽雀大喝道。
这是一道极其绚丽的极光,看似缥缈无常,却在临近人族营地时,骤然化作无穷灿烂的绿色光雨降临。
刹那之间,三千里之地的大道法则,天地元气,发生剧烈轰鸣,三千之地,一时间地动山摇,狂澜不止。
人族阵师,出现在四面八方,共同催动场域之力,第一时间稳住阵脚,随后,所有的光雨重新凝聚成为一束极光,极光弥漫出铮铮剑意,化作一柄刺天之剑,锁定九幽雀气息,轰然暴射而去。
剑光所到之处,崩碎虚空,洞穿一切,无极伟力强势盛放开来。
九幽雀本体见状,探出左翼横扫而去,轰然一声,剑光破碎,炸裂出漫天符文,符文光辉过后,岳擘手握方天画戟,出现在了九幽雀正前方。
第七百三十六章 杀气滔天
九幽雀本体骤然凝聚一点绿光,化作人类形态,右手紧握长枪,悍然一枪刺向岳擘胸口,枪出如龙,卷碎虚空,其杀力之暴烈,远超上一次。
两人是熟悉的对手,自上一次交手之后,对彼此的招式已熟稔于心,故而出手无丝毫保留。
并且,两人自上一战结束之后,体内的伤势都没有恢复。
岳擘不知晓九幽雀恢复到了哪一步,九幽雀也不知岳擘恢复到哪一步。
岳擘双手挥舞方天画戟,强势荡开九幽雀这一击,天幕深处,传来轰然巨响,仿佛即将发生天裂。
九幽雀凝聚体内精纯真元,再度袭来,越是强者对决,有时候招式便也是朴素,枪扎一条线,长枪接连刺出,猛攻岳擘要害之地。
岳擘手中方天画戟乃重兵,强势对抗中,岳擘并不会落於下风,可九幽雀的招式更加巧妙与刁钻,使得岳擘大开大合的杀招,根本施展不开。
而且这一次,九幽雀没有任何顾及。
他麾下的妖域大军,都是活死之物,哪怕受到无极强者战斗的波及,也能够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可岳擘心里会有估计,无极强者战斗的余波,必会对大多数人族将士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故而,岳擘接连避开几招之后,便强势近身,大戟撩天而上,企图将九幽雀逼迫至天空战场,九幽雀见状,忍不住笑道:“如此粗浅的计谋,你觉得我会中招吗?”
果然,九幽雀调动体内汹涌血气,强势瞬移,避开了岳擘的猛攻,随后,随意一枪刺向大地之上,真元涌动,一时间天崩地裂,似是要将视野中的三千里夷为平地。
然而,人族阵师团结一心,场域之力迸发,再度像之前一样,将九幽雀的招式强行吞噬,继而凝聚成三道刺天之剑,气息锁定九幽雀,剑气悍然轰射而去。
这一出,令九幽雀意想不到。
犹记得上一战,人族大军内,并未有如此之多的阵师。
怎么到了这一次,阵师的手段,会变得这般鬼神莫测?
岳擘得意一笑,果断短距离横渡虚空,退至安全距离。
三道磅礴剑气轰然而至。
九幽雀双手握住手中长枪,对准三道剑气强势竖劈而下,一道方圆数百丈的空间裂缝刹那间弥漫开来。
铮铮铮!
剑气激荡,炸裂出满天的火光符文,令人眼花缭乱。
九幽雀顿觉手腕发麻,自己方才那一枪是重击,人族阵师反弹回来的,自然也是重击,猛然间,近前虚空涌动,岳擘瞬息杀来。
方天画戟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弧线之内,可斩断一切。
九幽雀预感不妙,双手架起手中长枪,正面格挡。
轰!
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落在了长枪之上,继而传递至九幽雀的四肢百骸,刹那之间,九幽雀浑身上下微微僵硬。
岳擘见状,下意识拔出腰间佩剑,一剑刺向九幽雀咽喉之地。
千钧一发之际,九幽雀双眸之中喷射出两道绿色剑光,直刺岳擘双眸。
这两道剑光,在无极境内的杀力,也只是尚可,巧妙之处在于,时机把握极其恰当,抓住了岳擘拔剑而出的瞬息。
虽不强,可若是正面硬接,岳擘至少也得瞎一只眼。
岳擘火速下腰,两道剑光射向远处,只听见远方数十座山峰轰然间崩碎,卷起漫天尘烟。
九幽雀登天而上,岳擘紧随其后。
“如果只有这种小聪明,这一战你会败北。”岳擘平静道。
在岳擘的记忆中,捉对厮杀一事,他只是惨败过一次,那个赐予他惨败的人叫做顾雍,可世间又能有多少顾雍这样的天纵之才呢。
九幽雀狞笑道:“是吗!”
地面战场上,李广信与韩秀两人珠联璧合,屡次破开兽潮,许还山率领玄甲军祭出封神决,看似场面宏大,漫天火红色的金刚圈印绽放。
然而,远山,无穷无尽的妖兽猛攻而来。
且这一次,每一只妖兽拥有无限真元,杀招连绵不绝,朝着人族大军碾压而来,许还山麾下的玄甲军,第一时间遭受重创,只是一个照面,两千玄甲军,就地阵亡。
饶是许还山本人在几位副将的护佑之下,也是遭受重创,整个人犹如断线风筝,不知飞向了何方。
无穷无尽的杀招持续压制。
犹如一股黑色狂潮,要将这天与地埋葬。
李广信与韩秀再也了最开始的意气风发,快速聚集兵马,形成防御方阵。
轰!
一道剑意蔓延开来,似人世间的第一缕光明。
一剑破开了那汹涌狂暴的浪潮,无数活死妖兽被无穷剑气覆盖,然而,当他们的身躯刚刚开始重聚时,只看见漫天火光蒸腾而起。
炽烈的金红色符文,似长江大河滔滔不绝,弥漫向四面八方。
这是一道可洗涤世间所有污秽的洪流。
南山剑宗周天海,出现在战场上,他只有一条手臂,可他手里的剑锋利无匹。
一人一剑的身影,宛若一座千古丰碑。
紧接着,远山地带,一尊滔天巨兽袭来,爆发出无极后期威压,依旧是活死妖兽,却拥有无限真元。
这是一尊体态恢弘的青鬼天蝠,流淌浩荡凶光而来。
青鬼天蝠出现的刹那间,那条洗涤所有污秽的洪流戛然而止,继而崩碎,大地之上,蒸腾汪洋大海般的灰色符文,空气中,弥漫出令人作呕的尸味儿。
除却双方主帅之外,双方无极强者正式登场。
无极强者的战场,不是他们可以参与其中的。
九幽雀看向岳擘,沉声道:“我就不相信,你人族也可以将曾经阵亡的无极强者复活?”
岳擘眉头紧皱,若真是如此的话,妖域大军的实力,将会深不可测。
九幽雀看出了岳擘脸上的窘迫,可他丝毫都不相信这窘迫。
战事中,一个手势,一个表情,都可能会是一个精心准备的圈套。
猛然之间,九幽雀的气息极速攀升,一双火红色的羽翼铺展开来,焚烧天宇,炙热的气浪,使得周围的空间出现了融化的迹象。
岳擘脸色大变,迅速与九幽雀拉开距离。
“这是,天火本源?”岳擘惊疑不定道。
九幽雀大笑道:“不错,上一战,我并未完全炼化天火本源,故而与你平分秋色,这一次,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言语间,九幽雀的气息攀升至无极巅峰,体内所有的大道之伤,彻底痊愈。
无穷天火涌动,似是要焚天煮海,九幽雀犹如传说中的三足金乌降临大世,无边肆意,其凶威不可一世!
第七百三十七章 且听龙吟
“你有何后手,尽管亮出来就是!”九幽雀大喝道。
融合天火本源的九幽雀,其杀力,已在无极境内巅峰,人族世界中,兴许真的只有昔日的顾雍与扶摇女帝,方可成为当下九幽雀的对手。
人族士气节节败退,天幕之中,沐浴圣火的九幽雀,令人绝望。
重伤吐血的许还山,退至周天海身后的李广信与韩秀等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天幕中的九幽雀,那股气息,犹如大日当空,普照山河万里。
炼化天火本源,便意味着九幽雀拥有近乎无穷的火道真元,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如今的九幽雀,哪怕遭受重创,也可浴火重生,只需片刻间便可恢复至巅峰。
“诸位莫慌!”
“我有一剑,可使局势幽而复明!”
说话的人是周天海,他的声音很轻,却在每一个人族将士的耳畔响起。
一股滔天剑意自他身上弥漫而出,刹那之间,天穹被割裂开来,流露出三千里的朗朗乾坤,气势之强,便是让当下的九幽雀都为之一振。
然而,那遮天蔽日的青鬼天蝠,朝着周天海极速俯冲而来,羽翼之下,藏有无穷刃气,以欺压山海之势,碾压而至。
周天海单手握剑,方圆三千里,转瞬间化作一方剑域。
他一人,便是整座南山剑域。
剑域之内,无穷剑气涌动,纵横穿梭,凝聚成一条剑气狂龙。
修行剑道多年,周天海的眸子,从未如此清澈过。
江湖?恩怨?门庭?
不过是些笑谈罢了……
轰隆隆……
剑气狂龙冲天而起,对那青鬼天蝠形成缠绕之势,三千里之地,剑意若一场滂沱大雨,逆天而上。
天幕之中,无尽符文横荡开来,所到之处,生机绝灭,一念之间,覆盖了整个黑山之地。
青鬼天蝠剧烈挣扎,卷动海量真元,刚欲挣脱剑气狂龙的束缚,一道金刚圈印从天而降,笼罩而下,顷刻之间,化作灿烂光火,点燃了三千里之地的天空。
这一剑,乃是周天海步入无极境后,最强之剑。
昨日如何,姑且不提,明日如何,谁也不知。
而在今日,周天海才是真正的人族第一剑!
九幽雀见状,忍不住狂笑道:“燃烧精血的一剑,固然灿烂,可天倾之势,岂是人力可挽回!”
然而,九幽雀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铮铮铮!
剑意涌动,咆哮山河,九条剑气巨龙撑起了三千里之地的天空。
当即,黑山之地北面,二十道无极气息爆发,妖域二十尊巨擘,携带无穷风雨赶赴战场。
周天海大喝道:“区区死物,怎敌我人族荣光!”
“剑去!”
无尽龙吟蒸腾,卷动千山万水,朝着北方一往无前。
三千里之外,剑气狂龙一路北上,尽情思虑,二十尊无极强者,还未来得及祭出最强杀招,便是飓风过境,片甲不留!
九幽雀瞪大了眼睛,他难以相信这一幕。
自古有传言,南山剑宗,有一剑,名曰龙吟,号称无敌!
今日,总算是亲眼目睹……
人族将士,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士气节节攀升,喊杀震天,形成剧烈音波,若黄钟大吕激荡岁月!
周天海已满头白发,形同枯槁,他自身精血已枯竭,可这双眸子清澈若那九天星河,可照亮人心,望穿岁月。
一眼从南到北,他要将这个世界好生看一遍。
“孽畜,该你了!”周天海怒喝道。
又是一剑祭出,九幽雀周围天崩地裂,九条剑气巨龙从虚空中杀出,朝着九幽雀笼罩而去,要将九幽雀强势绞杀!
九幽雀怒气冲霄,挥舞手中长枪,无尽天火轰鸣,然而,周天海这祭出生命的一剑,其杀力已至巅峰,使得天火暗淡,日月无光。
轰隆隆!
九幽雀化作本体,遮天蔽日的火翼横荡开来,与那九条剑气巨龙形成山崩海啸般的撄锋,饶是九幽雀,也在此刻透出尖锐凄厉的嘶鸣声!
岳擘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这等层次的对决,他无入场的资格!
嘭!
九幽雀剧烈挣扎,一片片火红的羽毛掉落,又转瞬成灰,就连他手中长枪,也在这一剑之下,彻底崩碎。
“你精血已燃尽,我就不信,这一剑可天长地久!”九幽雀怒吼道。
轰!
一声巨响过后,一道红色巨浪轰然弥漫开来,九幽雀爆体而亡!人族阵师见状,连忙催动场域之力,将这股霸道至极的真元风暴转移向了天幕之上。
人族将士见状,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
可异变突发,一道嘹亮的嘶鸣响彻长空。
一片火红色的羽毛从天而降,继而轰然一声化作一片火海,九幽雀浴火重生,势不可挡!
满头白发的周天海见状,化作一缕清风,以九幽雀意想不到的速度,毫无预兆出现在他眼前,他单臂握剑,平直朴素的一剑刺出。
无尽剑意,若汪洋大海般,将九幽雀包围。
九幽雀刚浴火重生,还未抵达巅峰之境,这一剑,他避无可避。
噗!
周天海一剑刺穿九幽雀眉心之地。
一剑过后,周天海枯槁而又伟岸的身姿,渐渐化作虚无,最后一滴血,已燃尽!
“交给你了!”临行前,周天海一脸平静的对岳擘交代出了遗言。
岳擘双眸含泪,下一刻,些许罡风席卷,周天海连同九幽雀一同形神俱灭。
人族将士,尽数低头,目送周天海仙逝!
忽然间,远方,再度火光焚天!
“好险,差点就死了!”北方,九幽雀巨大的本体横亘长空,发出虚弱的声音。
这一声,让人族将士的士气骤然从巅峰至谷底……
“哈哈哈,天火本源之力,岂是尔等可窥探!”九幽雀嘴里不停溢血,极其嚣张的大喊道。
岳擘顿时心境失守,杀力如此之强的一剑,都未能令九幽雀玉碎。
“可还有后手?”九幽雀挑衅道。
岳擘怒极,体内真元沸腾,大喝道:“有胆你就来!”
一声令下,三千里之地,光芒盛放,人族阵师结下山海巨印,誓要开天辟地!
第七百三十八章 血火焚天
九幽雀的精元随着熊熊天火燃烧,极速上涌,生生不息。
凝望向岳擘所在之地,大笑道:“原来只是暗中潜藏了无极境界的阵师,我还以为你有何手笔呢?”
话音落下之后,九幽雀展开火红色的巨大羽翼,朝着人族阵营极速俯冲而来。
天幕之中,火光沸腾,一颗遮天蔽日的火焰流星从天而降,朝着人族阵营砸击而下,一瞬之间,火光铺面,末日降临。
天地间,温度骤然高升。
人族大军在李广信与韩秀的调动下,快速返回场域之内。
哪怕如此,边缘不少将士,在九幽雀恐怖的气息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成灰烬。
天火杀力,恐怖如斯!
轰隆隆!
天火流星落在场域之上,激荡出滔天符文,凌厉的罡风,一瞬之间,席卷方圆万里之地,饶是远离战场塞北城,都感受到了一股炙热的狂风。
四位无极境界的阵师,镇守四方,极力催动场域,四面八方,空间层层崩裂,炸裂出渗人的次元碎片。
三千里之地的场域内,破极之下的将士们,顿觉一股窒息感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炼化天火本源的九幽雀,其凶狂程度,在无极境界内,已处于巅峰。
铮铮铮!
一道道山海巨剑,卷起无穷杀力,冲霄而上。
剑气所到之处,割裂一切,透出无极巅峰杀力,这颗势大力沉的天火流星,被山海剑气强势切割成两半,海量剑意沸腾,顷刻之间,粉碎这颗天火流星。
九幽雀狰狞一笑道:“不错,如此杀力,的确令人担忧!”
“但我还是高估了你最后的底牌!”
九幽雀双手合十,火焰流光狂舞苍穹,天幕破开,一颗又一颗的天火流星从天而降,在即下方三千里之地。
如此杀力,足以将方圆万里之地,彻底崩碎。
且九幽雀的真元生生不息,永无止境,整个黑山之地,沦为九幽雀的主战场。
岳擘见状,顿时脸色铁青,连忙回防,双手结印,撑起一道覆盖三千里的罡气,尽可能的护住麾下将士们。
嘭!
一颗天火流星落下,场域顿时摇摇晃晃,似是要崩裂。
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接连落下。
人族将士被彻底压制,沸腾的天火之力,使得大量将士出现燥热,就连体内真元,也有了燃烧迹象。
黑山之地以北,万凌峰上。
广丽居高临下,美眸里灵光泛滥,凝望向那片火光灿烂的战场。
“岳擘的底牌,倒是不弱,可就连我都没有想到,九幽雀融合天火本源之后,强横到了这一步。”广丽惊呼道。
万凌峰上,战鼓声激荡。
广丽大喝道:“三军进发,一举歼灭人族。”
轰!
一声令下,战场之上,人族大军的场域,轰然一声崩塌,激荡出无量符文,四位无极境界的阵师,遭受天火反噬,体内真元被焚烧大半,四人面如金纸,行将朽木。
岳擘亦是浑身浴血,元气大伤,就连方天画戟也掉落在了地上,胯下黑虎,更是轰然一声坠落在地,将地面砸出了一个数十丈的大坑。
这一刻,人族将士的脸上,满是悲壮,自知难以活下去,纷纷不计代价,调动精血,凝聚真元,欲祭出最后一击,与那周天海前辈一样,在灿烂中化作永恒。
九幽雀气焰滔天,大笑道:“岳擘,你这颗大好人头,我收下了!”
当即裹挟恐怖杀力,朝着岳擘汹涌而至。
然而,下一刻,九幽雀如临冰窖。
身上的天火之力,瞬息间萎靡不振。
三千之里之地,杀光沸腾,四道无极气息,赫然透出。
空气中,海量的紫薇真元弥漫开来。
刹那间,天火沉霜,九幽雀预感不妙,瞬息腾开羽翼,打算逃离此地,可来不及了。
四面八方,蒸腾起强烈血光,无量威压朝着九幽雀疯狂涌去。
岳擘骤然抬起头来,大喝道:“这紫薇杀阵,你觉得如何?”
紫薇真元,对外族天然克制。
昔日,九幽雀在人皇陛下面前,连一个照面都没扛住。
如今,哪怕是融合天火本源,一旦遇上紫薇真元,九幽雀依旧招架不住。
北方,广丽率领大军气势浩荡而来,这位丽人的脸上,顿时愁容满面,难以置信的看向前方,这令她不可思议。
紫薇杀阵,杀力旷古绝今。
然而完整的阵法,早已经在上古时代失传,如今竟然重现世间。
更令广丽意想不到之处在于,动用紫薇杀阵,所消耗的是人族国运,如此杀力的紫薇杀阵,至少要消耗人族三成国运。
若是胜了,往后还有回旋余地。
若是败了,人族将彻底在这一次大争之中沦为最弱势的那一方。
“快,不计代价,救下大元帅!”广丽大呼道!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杀阵之内,九幽雀祭出全部精血,催动天火,可惜这一次,并无熊熊天火燃烧。
轰隆隆……
万千紫薇杀力,似狂潮吞天,彻底覆盖了九幽雀。
转瞬之间,九幽雀化作一片虚无,魂归九天,只留下一团散发着白光的天火本源,在半空中摇摇曳曳,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儿吹灭。
“岳擘,我要你狗命!”广丽大喝道。
黑山之地北方,再度爆发出十道无极气息。
且这一次,乃是十道无极巅峰气息,散发恐怖的幽冥之力。
十尊天虎巨兽,赫然现身,已雷霆万钧之势,朝着人族大军杀来。
仅仅是散发出的恐怖死气,便瞬息磨碎了人族大军的场域残威,紫薇真元受到剧烈冲击,逐渐萎靡下来。
哪怕有无极阵师,催动为数不多的真元,尽可能的控制场面,可十尊天虎巨兽的气势太强,无论是紫薇杀阵,亦或是人族将士的士气,在这股不可抗拒的洪流面前,眨眼之间,沦为一片废墟。
岳擘彻底真元溃乱,若枯木败草般倒在了地上。
广丽双眸血红,脚踩一尊天虎巨兽,携无穷风雷涌来。
忽然间,一道气吞山河的声音响起。
“朕在此,谁在起风雷?”
第七百三十九章 山河崩碎
御驾亲临,威势无边。
虚空中,海量紫薇真元盛放,大道轰鸣作响,天空崩裂,整个黑山之地乃至于战场之外数万里,皆下沉九丈有余。
人皇掌中握剑,剑光煌煌若天日,普照山河万里,所到之处,涤荡一切污秽死气,仿佛整个世间,在这一刻得到了净化。
脚踩天虎巨兽的广丽见状,顿时心境失守。
轰!
人皇挥剑,一记无匹剑光释放开来,横贯整个战场。
第一尊天虎巨兽,刹那间被腰斩,溅血万丈之高。
“嗯,在朕一剑之下且能活着,妖族之列,你算第一人。”人皇略感诧异。
广丽的胸口,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脖颈之地一块玉坠散发太初之光,流淌浑身上下,这是这尊至尊法器,护住了广丽的性命。
可杀来的无尽凶兽,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只是一剑,视野中,除却九尊天虎巨兽之外,余下妖兽,尽数灰飞烟灭。
九尊天虎巨兽排山倒海而来,同样弥漫出海量的幽冥之力。
幽冥气息与紫薇真元,在半空中相互纠缠,摩擦出无尽灿烂符文,整个战场,于白昼之下,绽放出了一场盛世烟花。
两股气息竟然一时间不分强弱。
退至远处的广丽见状,得意的笑道:“贵为人皇又如何,此战过后,你必元气大伤,紫薇真元受损,五族之中,你是第一个重伤的君主!”
轰!
“聒噪!”人皇不屑道。
再度一剑祭出,虚空之中,无数道紫薇符文透出浩瀚伟力,强行镇压九尊天虎巨兽。
双方交战,形成奇特场域。
紫薇真元与幽冥之力相互角力,九尊天虎巨兽,难以正面招架人皇这一剑,节节后撤,步伐摇晃不稳。
人皇趁势,祭出第三剑。
无量皇道剑光横荡方圆数万里,剑光直接穿越黑山之地以北,进入了更加深远的妖域大地中,一时间,不知多少山峰轰然崩碎,多少大河被截断,整个妖域的山河气运,在这一剑之下,彻底崩散。
九尊天虎巨兽,于剑光之中苦苦挣扎,却难以前进一步。
终于,透出九道滔天巨响,巨兽轰然解体,炸裂出遮天蔽日般的幽冥气雾,朝着人族大军这里汹涌而至。
人皇见状,探出手,那团微弱的天火本源瞬息掌握在手中,刹那间,焚天煮海,焚烧所有死气,整个战场骤然安静了下来。
人皇对天火本源注入一道紫薇真元,顺手将这一团天火本源灌入岳擘神魂之中,倒地不起的岳擘瞬息间睁开眼,眸子里火光熠熠,且体内真元较之以往,可谓是前所未有的汹涌浩瀚,一瞬之间,岳擘触摸到了无极巅峰的门槛。
“多谢陛下!”岳擘起身,行叩拜大礼道。
人族将士见此一幕,纷纷匍匐在地,山呼万岁……
人皇并未享受这万丈荣光,他一眼望去,那个女子,已然遁走,广丽说的不错,五族之中,他是第一个遭受重伤的君主。
体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团幽冥气息,正在与他的紫薇真元相互蚕食,当下的人皇,已不复巅峰之境。
更不知,这大道之伤,何时才能痊愈。
一道虚空门户开启,李洪山率领一众星罗首领现身战场。
人皇沉声道:“交给你了。”
李洪山躬身作揖,虔诚应道:“遵旨!”
至此,妖域这一次的卷土重来,铩羽而归。
人族大胜,却也是伤亡惨重,至少七万将士,已阵亡。
重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人皇环顾战场,心念微动,脚下浮现出一条恢弘盛烈的金光大道,直通皇都……
……
……
三日后。
玉溪镇,龙族秘境空间,九层殿宇内。
宇文君依旧躺在卧榻之上,数日休养,满头白发里,已生出几根黑发,当下,是楚玉在照顾宇文君的饮食起居。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袭黑金长裙的武宓来了。
这是宇文君受伤以来,武宓第一来看望,其实她也不是来探望的。
楚玉连忙将宇文君搀扶起来,靠在床头上,刚欲给武宓倒水,武宓微笑道:“小家伙,不用管我,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也许你并不知晓,你的这位大哥,其实是一位很难伺候的人。”
楚玉闻后,尴尬的笑了笑,不知如何回答武宓姐姐。
“发生了什么大事?”宇文君声音虚弱道。
武宓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水,来到宇文君近前,细看了眼宇文君,想询问一番伤势何时好转,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憔悴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黑山之地的战役落下帷幕。”
“如你预料一致,九幽雀起初并不敢轻举妄动,担心岳擘有后手,可后来,人族大军士气节节高升,开创三千里之地的场域,其中更是有多位无极境界的阵师加持。”
“迫于局势,九幽雀终归是忍不住了,亲自打头阵,与岳擘展开决战。”
“九幽雀破阵未果,一怒之下,暴露出真实实力,竟然融合了天火本源,妖族士气大震,更有二十位无极巨兽,向人族大军发动猛攻。”
“不过那无极巨兽,皆是活死之物。”
“人族剑士周天海,燃烧血元,不计代价,祭出毕生最强之剑,一剑斩杀二十尊无极巨兽,且顺势将九幽雀击杀了一遍。”
“听说那一剑号称——龙吟。”
“那一剑过后,周天海做实了人族第一剑的名号。”
“奈何九幽雀融合天火本源,可浴火重生。”
“九幽雀再度展开强攻,强行破开人族大军的场域,本以为胜券在握,怎奈何,陷入了紫薇杀阵中,转瞬间,便灰飞烟灭。”
“之后,妖族公主率领十尊具有幽冥之力加持的天虎巨兽赶赴战场,这十尊天虎巨兽,究竟是活物,还是死物,暂时不得知。”
“眼看人族大军危在旦夕,人皇御驾亲征。”
“连出三剑,荡平了整个战场,据说紫薇真元,直接令妖域数十万里山河改天换地。”
“人皇也是顺手,以紫薇真元炼化天火本源,将它赐予了岳擘,据闻小道消息,岳擘已经抵达无极巅峰。”
“一环套一环,九幽雀先是亮出天火之力,岳擘又祭出紫薇杀阵。”
“妖族公主率领十尊巨兽赶赴战场,人皇又御驾亲征。”
“此次战略,完全走的后发制人的路子。”
“不过唯一的变数,就是周天海,谁也会想到,南山剑宗的宗主,竟然有那么惊世骇俗的一剑,如今看来,既然有紫薇杀阵加持,周天海其实毫无必要献祭自身。”
宇文君闻后,眸光深幽若寒潭,难怪岳擘一开始不愿与自己分享具体的战略。
紫薇杀阵会消耗人族气运,自己乃是龙族少主,岳擘不愿告知,也在情理之中。
宇文君沉思道:“其实,周天海那一剑,才是奠定胜负的关键。”
“那一剑出现之后,九幽雀才会认为岳擘再无后手,成功的为九幽雀闯入紫薇杀阵埋下引子。”
“一环套一环,人族略占上风。”
武宓不解道:“为何会略占上风?”
“这一战过后,妖域再无能力发动大型战役,发难人族疆域。”
“而且,这一战,直接打光了妖域的底子。”
“人皇御驾亲征,大获全胜,人心振奋,对于人族而言,可是一桩好事啊。”
宇文君本就憔悴,此刻更是愁容满面,无奈的叹息道:“因为这一战,是为了消耗人族国力,国运。”
“妖族目的已经达成,且当下的人皇,极有可能遭遇大道之伤,幽冥之力,可不弱于紫薇真元,定是那太古猛虎的手笔。”
“从此以后,妖域山河破碎,气运分崩离析,成为五族最弱势的那一方。”
“因为最弱,故而提不起神族与魔族的兴致,反倒是人族与灵族结盟,必会招惹来二族的兵戈。”
“其次,我们也不知那只太古猛虎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一次大型战役过后,细算起来,是妖域将人族推至风口浪尖,接下来必会面临无穷风雨,不过这也要看,南望城之战的结果如何。”
“总之,妖域虽弱,却不遭人惦记,且很有可能,还有一战之力。”
武宓这才恍然大悟,小声言道:“估摸着,人皇的伤势能有多重?”
宇文君道:“此事不可揣测,不可提起。”
“就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武宓重重点头,说道:“近两日,不少修行中人,前往南山剑宗吊唁,我打算将顾雍前辈的《极枢》赠送给南山剑宗,聊表心意。”
“你意下如何?”
能替顾雍做主的人,只有宇文君。
宇文君仔细思量了一番,顾雍昔年与南山剑宗,也的确有些恩怨,但具体事件是什么,宇文君尚不清楚。
可那已经是历史了,人总要往前看。
“除却《极枢》之外,我欲铸造一柄圣剑,赠送给南山剑宗。”
武宓狐疑道:“以龙血铸造的圣兵,赠送给人族宗派,怕是有些过了。”
宇文君清越一笑道:“难道你忘了,那一剑的名字号称龙吟!”
武宓顿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子,无语道:“我当然知晓那一剑号称龙吟,但这是属于你的雅士风流,我也看不太懂你的雅士风流,可既然你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便如此。”
“我先走了,你尽快恢复过来。”
言罢,武宓转身离去,背影很是潇洒,丝毫没将宇文君当做一个病人,因为她知道,宇文君不可能一直都是个病人。
第七百四十章 做你自己就好
郭盛和,高志,张本初等人,已前往南山剑宗吊唁周天海。
近几日的南山剑宗,将会空前的热闹,可南山剑宗的人,宁愿不要这样的热闹,虽说是长脸的一件事,可毕竟是没了一尊无极强者。
修行宗门,想要出现一尊无极强者,全看天意如何。
而军伍中,想要出现一尊无极强者,相对而言容易许多,至少有国库的资源作为硬性支撑,也有人皇陛下的雄韬伟略以作扶持。
看似修行宗门里的强者自由不羁,可一旦涉及到了功法传承,资源占据一事,极其艰难,有师父防备着徒弟,也有其余宗门的暗中为难。
周天海,成为无极强者的日子并不长,南山剑宗正扬眉吐气的时候,却突然之间遭遇此等变故,宗门上下的人心,自然也会散乱不已。
好在,这一剑,也是为南山剑宗正名。
南山剑宗,也经此一役,成为人族第一剑道宗门,再无其余竞争者。
周天海坐实了人族第一剑的名号。
往后,必会有诸多根骨不俗的剑修,蜂拥进入南山剑宗修行。
长远来看,是一件好事,可代价太沉重。
毕竟,世上的有志之士,一腔热血的人,并没有多少。
有些人,年轻的时候是满腔热血,想要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可上了年岁之后,就会自然而然的忘记自己当初许下的诺言。
不忘初衷的人,实在是太少,而无极强者的数量,则更少。
谁也不知,南山剑宗下一次出现一尊无极强者,会是在何年何月。
横龙山,恒昌殿。
武宓归来之后,便觉得焦头烂额,她也不好探知人皇的伤势究竟如何,此事连想都不能想,彻底成为禁忌。
一位容颜俊秀,身姿挺拔的年轻人来到了恒昌殿。
年轻人一袭淡墨色的锦衣玉带,深幽而湛蓝的双眸,给予人诸多遐想,会让不少女子觉得,这个年轻人,将会有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
他叫仲翊,出自于灵族。
武宓亲自给仲翊端茶倒水,照顾周到。
“不知你我谁的年岁更大一些,不如你叫我姐姐,我叫你哥哥,你意下如何?”武宓打趣道。
两人同坐一桌,仲翊微微叩响茶桌,轻声道:“倒也言之有理,不过还是直接称呼彼此的姓名,也可爽利一些。”
武宓闻言,盛赞道:“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有时候与人族打交道多了,总会被各种各样的规矩礼数所束缚,还是你深得我心。”
“我喜欢无拘无束,那些规矩与礼法,不能说是错的,但至少是让我感到不舒服的。”
仲翊点了点头,他不知武宓为何叫自己前来。
与灵族之间的贸易往来一事,燕北游与慕容秋水两人配合默契相得益彰,也得到了那位异瞳王爷的青睐,当下,彻底步入正轨。
收成还算尚可,再加上北海的海产红利,恒昌宗的财政赋税一事,其实不差,怎奈何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井寒清已经召集内阁成员,筹谋秋水郡的那座恒昌书院。
而恒昌宗的兵源一事,也始终是一个难题。
虽说一部分将士复活了,可复活的那一部分将士,绝对不能在当下这个节骨眼公之于众。
因此,武宓的主意打在了仲翊的身上。
她不知晓的仲翊的身份背景,可她知道,仲翊这一双眸子,在灵族世界内,乃是权贵之流的象征。
武宓道:“贸易往来,你做的很好,因你的缘故,我们与灵族之间也省去了不少麻烦,彼此交流和睦,生意红火。”
“可你终归是一个拥有大好前途的年轻人,而今的你,也在破极后期,拥有一身本领,我欲打算,将你纳入恒昌军伍之中,给你单独成立一路兵马。”
“这也是宇文君的意思。”
仲翊闻言,整个人恍惚了一瞬,这有些突然,道:“怎么突然心生此意?”
武宓干笑道:“恒昌军府,兵源不足,又缺少能征善战之人,如今能拿得出手的人,只有张本初,郭盛和,高志这几人。”
“需要一个新的年轻将军,来开辟新的格局。”
“而你,乃是灵族人士,你能在恒昌治下统御兵马,这也是一个极好的象征,既可以证明人族与灵族的联盟固若金汤,也可以证明,我龙族深得人心,麾下既有人族猛将,也有灵族猛将。”
“我这个人直接,就给你直说了。”
“你也知晓,当下兵源不足,立你为将,也是希望,可以从灵族那里,折腾过来一路大军,归你统御。”
“当然,我们也会给你挤出一路精锐骑军。”
“为了让这件事,合情合理的下台,我们也将会在龙族境内,为你铸造一柄圣兵。”
“你放心,龙族铸造出来的圣兵,不会弱于张本初手中的破荒。”
“还不知,你除了剑之外,可心仪其余的重型兵器?”
武宓如此开门见山,仲翊自然也是心中了然。
“可我从未有过率兵打仗的经历,你们当真能信我?”仲翊这般言道。
武宓没好气的笑道:“我也和宇文君在灵都境内生活过一段时间,也曾在梦都府外,打过擂台,昔日的那一场比武招亲,只有你和卫墨的可能性最大。”
“能参与争夺镇安王女婿之名的男人,必然是一个全才。”
“再者,你身上有一股凛然之气,想来也曾在军伍之中历练过。”
仲翊含蓄的解释道:“只是侍卫而已。”
侍卫!?
武宓一瞬间明白了,道:“只听命于那位陛下的灵密卫?”
仲翊道:“你都看出来了?”
武宓尴尬一笑道:“我也不笨,只是这件事宇文君不曾与我细说过。”
灵帝庶子,却深得信任。
武宓摸了摸自己洁白的额头,思绪有些乱。
“所以,我这个如意算盘敲错了?”武宓道。
仲翊一旦在恒昌宗为将,灵族那里,必然会给仲翊准备一路兵马,不然面子上就很难看了。
只是,这灵帝庶子的身份,让人有些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仲翊轻声道:“灵族境内,无外人知晓这件事。”
“所以,你的如意算盘还是响亮的,而且,即便你和宇文君将我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灵族境内,也不会有人相信,那位陛下也不会在明面上相信。”
武宓连忙给仲翊端茶倒水,柔声道:“失礼了,失礼了。”
仲翊温和一笑道:“不用如此,做你自己就好。”
第七百四十一章 年轻人可不能卧床不起
皇都。
大战告捷,皇都百姓陷入了狂欢之中,近几日大小商户张灯结彩,人族士气昌隆。
可深宫之中的人皇陛下,并未有丝毫畅快之意,甚至有些忧郁。
此次大战,的确是打散了妖域的山河气运,可人族付出代价照样很是沉重,陆续阵亡的将士,竟有十二万之众。
如今更有不少重伤者,哪怕可以活下来,往后也会成为废人。
妖域将会在漫长一段日子里,无法发动大规模的战役,可人族,也会在短时间内难以应付大型战役。
最让人皇心中不平之处在于,妖域本就是一条死狗烂肉,经过这一战之后,妖域依旧还是一条死狗烂肉。
直接征服,付出代价太沉重。
且哪怕强行征服妖域,人族也无力统御妖域山河,一来是军方伤及元气,二来妖域本就是蛮荒之族,人族的文治,也不适合用在妖域山河内,至少短时间内不行。
对于人皇而言,这是一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胜利,也是一场输不起的战役。
心里横竖都不得劲。
皇宫道场内,金碧辉煌,紫薇之气弥漫,浩大昌隆。
人皇盘膝而坐,右手悬空,徐沧海正在给人皇陛下把脉。
这位掌管气运楼的大能,脸上的神色飘忽不定,陛下体内的幽冥业力与紫薇真元混在一起,相互纠缠反噬,可以说是如油和面,难以分割开来。
“直说。”人皇语气沉稳道。
徐沧海面露难色,道:“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陛下紫薇真元更进一步,强行炼化体内的幽冥业力。”
“亦或是,有第三种伟力,进行中和。”
人皇闻言,莫名的笑了笑,随即收回自己的右手,双手合十,继续打坐。
紫薇真元更进一步,听上去倒是合情合理。
可人皇已经在无极巅峰停留多年,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尝试令自己的紫薇真元更进一步,唯有更进一步之后,他才可以窥探那传说之中的万端境界。
到了这般层次,不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哪怕往前挪动分毫,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加持,亦或是在某个时刻,突然灵光乍现。
有些人,光是抵达凌霄境界,就已经耗尽了此生所有的运气。
而在无极境界,想要有所进展,难于上天。
人皇之所以称呼顾雍为先生,不仅仅是因为骨子里欣赏顾雍的为人,更是欣赏顾雍的修道天赋,顾雍先生一路走来,全靠自悟,抵达无极巅峰。
有些遗憾,从来没有和顾雍先生谈过过关于修行之事。
人皇深知,除非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否则自己的境界修为不可能更进一步。
关键时刻那一丝丝的进展,就像是一道永恒的墙壁,阻隔着未来。
“第三种伟力?”人皇忽然间开口道。
徐沧海道:“宇文君的龙族帝气,灵帝陛下的万灵真元,魔君的永恒真元,神皇的元始真元。”
人皇白了一眼徐沧海,恨不得打人。
可徐沧海却是一脸认真的表情,因为他只是在陈述最客观的事实。
神皇与魔君,自然是不会好心治愈人皇的伤势,甚至这两人巴不得人皇陛下直接驾崩呢。
灵帝也自然不会对人皇出手。
说是同盟,可哪怕是亲兄弟之间,也会彼此嫉妒,看不顺眼。
人皇重伤,这以后的同盟之事,诸多主权,就自然而然的转移向了灵族。
再者,哪怕灵帝愿意给人皇疗伤,人皇心里也不情愿此事,谁知道灵帝是否会在万灵真元中做些手脚,在关键时刻制衡人皇。
身为领袖,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至于宇文君,那修为太过于浅薄,其龙族帝气孱弱,对人皇陛下的伤势很难起到疗效。
可在政坛,如今部分事情,需得倚重宇文君。
人皇道:“传李洪山来。”
徐沧海闻言,起身微鞠一躬便退下了。
人皇在这里静静地等着,自语道:“朕能想到的,那孩子应该也能想到。”
不久后,李洪山来了。
“陛下有何旨意?”李洪山躬身请教道。
人皇问道:“最近倒是听闻了一则小道消息,宇文君忽然之间心有灵犀,陷入了闭关之中,可如今局势动荡不安,他怎会突然之间闭关呢?”
“哪怕他在朝夕之间进入了无极境界,对于当下的局势,也无济于事。”
“肯定有些难言之隐。”
“速去横龙山,带宇文君来见我。”
李洪山闻言,没有多问,立即转身横渡虚空而去。
……
恒昌殿外,李洪山孤身一人前来,恒昌殿内,武宓与仲翊缓缓走了出来。
看见这位眸子湛蓝的年轻男子,李洪山便意识到陛下为何着急会见宇文君。
武宓对着李洪山拱手抱拳说道:“武宓见过国师大人。”
李洪山回了一礼,抬起头直视武宓的眼眸,问道:“殿下还在闭关?”
李洪山的目光沉重,带着几分不可抗拒,武宓也在瞬息间意识到李洪山是真有扎手的事情要找宇文君。
“是,最近他状态不错,或许可进入归元中期。”武宓这般说道。
李洪山口吻不容拒绝道:“可否令殿下现在出关?”
武宓反问道:“有旨意?”
李洪山点了点头,一旁的仲翊见状,刚欲转身离去,武宓却对仲翊说道:“你是自己人,可以听接下来的对话。”
这里有三个人,却分别代表着龙族,人族,灵族。可惜却没有史官在这里记下一笔。
武宓单手负在身后,正色道:“他受伤了,在老家养伤,估摸着短时间内,不会出来走动,甚至,一年半载都不一定能够出来走动。”
李洪山心中诧异,据他所知,他和景佩瑶联手袭杀那凌霄大妖,虽然受伤了,但还不至于伤至这一步,定然是其余的事情令他受伤了。
“伤势能有多重?”李洪山问道。
武宓道:“要多重有多重的那种,只能自愈,任何丹药都无用。”
李洪山双手作揖拜别,道:“在这里等着,可能我还会回来。”
武宓轻声一笑,李洪山就此离去。
皇宫道场内,人皇察觉到虚空涌动,结果却只有一个人的气息,李洪山回来禀告道:“宇文君重伤,任何丹药都无用的那种。”
“如今他在玉溪镇老家养伤,听武宓说,很长一段日子都无法出来走动。”
人皇闻言,脸色凝重道:“年轻人总不能在家里养病,这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第七百四十二章 紫薇帝丹
人皇微微动念,李洪山眼前,浮现出一颗约莫指甲盖大小的丹药,透出浓郁的紫红色光辉,更是弥漫出一股恢弘无敌的古朴气场。
若非人皇近在眼前,恐怕这颗丹药弥漫出的气息,将会压制整个皇都。
“这是,紫薇帝丹?”李洪山一脸震撼之色道。
人皇道:“带去送给宇文君。”
李洪山不解道:“这对于宇文君而言,恐怕太过于沉重。”
人皇微微加重语气道:“去。”
李洪山不敢再多言,深鞠一躬,便去了。
恒昌殿外。
武宓和仲翊两人还在这里等着。
“你猜是什么事情?”武宓好奇向仲翊问道。
仲翊道:“可能就是我们之前谋划的一些事情,这会儿,人族迫切需要加固与灵族之间的感情,以及道义。”
“唯有宇文君,是最合适的中间人。”
武宓道:“高见。”
言语间,虚空涌动,李洪山来了。
“这是紫薇帝丹,可助宇文君恢复伤势,可否带我去玉溪镇?”李洪山亮出紫薇帝丹说道。
武宓见状,流露出见鬼了表情,笑道:“看来还真是十万火急啊。”
李洪山略有恼怒道:“你的笑声,让我觉得很不礼貌。”
武宓连忙收敛笑容,探出手,隔空取物将紫薇帝丹拿捏在手。
“可以,但你需要在玉溪镇外等候,至于会等候多久,则不好说。”武宓道。
李洪山道:“若等待的时间太长,你总会给我打个招呼。”
武宓爽快道:“那是自然。”
紫薇帝丹,炼制条件极其苛刻,需要采集大日东升之灵气,需要人皇陛下的精血,更需要人皇陛下亲自用紫薇真元祭炼。
唯有紫薇帝丹,可以将命悬一线的无极强者救回来,这也是为何人族共尊人皇陛下的缘由。
两人没有耽误,李洪山带着武宓横渡虚空,来到了玉溪镇外。
一眼望去,雾气茫茫,隐约可见巍峨壮阔的山势,好似一卷气吞山河的泼墨山水画,可惜当下的李洪山,着实无心看风景。
他在雾气之外默默的等着,武宓则拿着紫薇帝丹,御风而行进入了雾气深处。
秘境空间,九层殿宇内。
宇文君依旧要死不活的躺在卧榻之上,连看书的力气都没有,体内真元一盘散沙,楚玉则在蒲团上盘膝而坐。
而师尊,则依旧躺在那张睡椅上。
殿宇之外,传来阵阵破风声。
武宓手握紫薇帝丹而来,入门之后,并未去见宇文君,而是来到了银发男子这里,单膝跪地道:“师尊,这是紫薇帝丹,人皇有事倚重宇文君,手笔很大,我担心,这颗紫薇帝丹被做了手脚,还请师尊过目。”
师尊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这颗紫薇帝丹,轻声道:“未做手脚,可放心入药。”
武宓连忙起身去了宇文君那里。
脚步急促,惊扰了正在打坐修行的楚玉。
“小家伙倒是刻苦啊,不过你大哥应该快要好起来了。”武宓对着楚玉打趣道。
楚玉摸了摸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武宓来到宇文君近前,这位病人还未反应过来,武宓便直接粗糙野蛮的将紫薇帝丹喂入了宇文君的嘴里。
沉声道:“人皇陛下有急事找你,如今来看,人皇的伤势比想象之中惨重,连紫薇帝丹这等逆天之物都给你拿出来了,心意很足。”
果然,紫薇帝丹入体之后,宇文君迅速弥漫出一股博大之势,体内气血充盈,满头白发一念之间返黑。
精气神极速上涌,长发黑光发亮,眉宇之间,流淌出漫漫帝气。
“不愧是紫薇帝丹,竟然有如此神效。”武宓惊讶道。
宇文君盘膝而坐,体内真元恢复,微微调动起源之力,整个屋内,顿时盛放无限光华,仿佛依稀之间,要开创一切。
“呼,不愧是人皇陛下精血炼制而成的大药。”宇文君感慨道。
武宓道:“李洪山在玉溪镇外等候,现在就走?”
宇文君闻言,笑道:“不着急,让他稍微等一会儿,至少要让他与人皇知晓,我的伤势,哪怕是吃了紫薇帝丹,也得缓上一会儿。”
武宓气笑道:“你可真坏啊。”
宇文君道:“他重伤,就需要加固与灵族之间的感情,需要我来做这个中间人,且人族境内,也需要的恒昌书院,来制衡世家,稳固人族气运。”
“北海之地,也需要我镇守。”
“可能以后,还会在更多的事情上需要我。”
“所以,给我一颗紫薇帝丹,不算是贵重的心意。”
“只是有些人心里,觉得我配不上这颗紫薇帝丹。”
“恰好,李洪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武宓道:“有道理,不然天黑了,我们再出去,让李洪山一个人在外面干等着?”
宇文君哈哈笑道:“那就有些太坏了。”
楚玉颇有眼色的给宇文君和武宓两人端来了茶水,一言不发,大人谈论事情,小孩子还是别插嘴了。
宇文君深呼吸了一口气道:“走。”
随即下床,走出屋外,然后进入内殿,来到师尊近前禀告道:“伤势已经痊愈,起源之力已与我的真元融为一体。”
师尊闻言,道:“若是人皇需要你以龙族帝气中和他体内的伤势,你如何应对?”
宇文君微微思量道:“我不过归元境界,便是对人皇祭出龙族帝气,也对他的伤势无济于事,他当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师尊道:“可你已初步掌握起源之力,便不一样了。”
宇文君道:“可我需要起源晶片的加持,才可掌握起源之力。”
言语间,宇文君恍然大悟,随后取出三块起源晶片,放在了桌上。
“至少这段日子,起源晶片不能放在我的身上。”宇文君道。
师尊微点头,宇文君深鞠一躬,便一只手放在武宓的肩膀上,一念之间,来到了玉溪镇之外,若非事情紧急,宇文君还想要去看望一下自己的岳父岳母这段日子过的如何呢。
镇子外,李洪山花草旁的小路上来回踱步。
见到宇文君和武宓来了之后,李洪山眸子里闪过一抹羡慕之色,他对陛下效忠多年,都不曾得到过如此赏赐,当然,他也没有真正意义上元气大伤过。
“谁能将你伤的如此之重?”李洪山不禁好奇道。
宇文君一脸正色道:“不要问我问题,我也不想回答,还是先去皇宫,别让陛下等久了。”
第七百四十三章 玄之又玄【求收藏,求票,顶起来!!!】
皇宫,人皇道场内。
李洪山带着宇文君与武宓两人来了。
道场之外,下起了一场细雨,远山覆盖一层轻薄的雾气。
人皇坐在茶桌上,细致斟茶。
茶桌对面,还有一张明黄色的蒲团。
“坐。”人皇轻声道。
宇文君没有推辞,缓步来到人皇面前落座,李洪山与武宓两人,站在道场之外的屋檐下默默的等候着。
人皇推给宇文君一杯冒着热气的新茶,轻声说道:“伤势如何了?”
宇文君微微叩响茶桌,应道:“紫薇帝丹,疗效甚佳,我已恢复,多谢陛下慷慨仁慈。”
人皇没有询问宇文君是被何人所伤,也不会询问,龙族底蕴如何。
两人像是一对忘年交相见。
道场之外的李洪山深知,这往后的宇文君,手里将会拥有更大的实权,其地位,将会凌驾在庙堂衮衮诸公之上。
谁会想到,局势到了这一步,会是一个年轻人站在了风口浪尖的位置上。
这一代八顾之首,也许功绩没有超越上一代,可成色已经超越了上一代。
人皇道:“在朕的印象中,你一直都很别致,因为你是顾雍先生的弟子,当初将你当做了许还山的磨刀石,才发觉,许还山不配拥有你这般的磨刀石。”
“赐予你人王令,其实也是因为,你是顾雍先生的弟子。”
“兴许,是爱屋及乌吧。”
有些微妙的感情很复杂,顾雍昔年的所作所为,一部分事情给人皇带来了莫大的好处,一部分事情,又给人皇添了许多麻烦。
他是人皇,需要将一碗水端平。
如果端不平,整个人族世界,将会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可单就为人而言,人皇是欣赏顾雍的,也是发自内心的敬佩顾雍,紫薇真元对外族有天然压制,可对人族并无压制。
很早之前,人皇陛下就有想过,与顾雍先生单独捉对厮杀一场,分出一个胜负,他很想要知道,自己与顾雍先生谁强谁弱。
却因为所在的位置,不允许他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
因为无论输赢,顾雍都会名垂青史,而人皇则会被扣上一顶有失体面的帽子。
再者,许多事情之所以充满诱惑,那是因为,始终都不会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与顾雍先生虽未推心置腹,却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惺惺相惜,也许这样的一份惺惺相惜,从头到尾,都是人皇陛下的一厢情愿。
可真正令人心里感到陶醉的,往往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人皇道:“而今顾雍先生不在,你继承了他的意志,你做的许多事,其实很合我意,但你也清楚,朕无法表达出对你的欣赏之情。”
宇文君闻言,微微思量道:“我能有如今之功绩,全靠陛下默许。”
人皇和然一笑道:“便是没有朕的默许,你也会有如今的功绩,朕知晓,你身上背负着许多秘密,朕并不在意你的秘密是什么。”
“而今局势,想来你也清楚了。”
宇文君点头道:“了然,人族,灵族,龙族,需要团结一致,方可抵御外族入侵。”
人皇会心一笑道:“不错,的确有顾雍先生的风采。”
“顾雍先生潇洒不羁,却总在格局谋略一事上,差了许多火候,你恰好弥补了顾雍先生的不足之处。”
宇文君忽然间问道:“陛下不害怕,有朝一日龙族壮大,也会对陛下是一桩威胁吗?”
人皇从容应道:“不会,龙族式微多年,便是一朝崛起,也难以撼动五族根基,再者,从古至今,龙族都无制霸天下的雄心壮志。”
“若朕不是人皇,朕大概也会一心一意的去追寻那漫漫大道,探索万端之境,了却凡间因果。”
皇权霸业,终归是凡俗之流的终极理想。
而那万端之境,才是修行中人的至高信仰。
宇文君诚然道:“陛下志向深远,我自愧不如。”
人皇道:“有多大的把握,可以镇守住北海?”
宇文君道:“得看南望城之战的结果如何,魔族武王与神族大帅姬壅,相互对峙,如今局势甚是敏感,也许就在近些日子,大战一触即发。”
“若是神族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单靠龙族之力,无法守住北海。”
“不过,扶摇女帝与顾雍,就在战场附近,伺机而动。”
提起这两个人,人皇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亮光。
宇文君不解问道:“陛下当日,为何要与扶摇女帝有那样的一桩因果?”
若无人皇赐予紫薇本源,扶摇女帝不会修炼出紫薇真元,可终归是女子,难以承受至刚至阳至纯至正的紫薇真元。
而今,景佩瑶也在修行紫薇真元。
人皇道:“因为朕知晓她活不长了,朕也知晓,她越过了无极巅峰,却停留在了一片混沌之中,正在小心翼翼的窥探那万端之境。”
“修行到了极致,想要破局,无非两种路子,一种继续苦修,水到渠成,可这一条路,从未有人成功过,是一条纯粹的死路。”
“无极之上,万端之下的那片风景,无法理,无因果,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苦海。”
“扶摇心比天高,抵达那片苦海之后,照样迷了路。”
“迷路之后,横冲直撞,终归是伤及大道根基。”
“剩下的,便是第二条路。”
“重新开天辟地,斩断过往,所以她需要紫薇真元的助力。”
“朕也想知道,她能否成功。”
宇文君想起了魔君,距离万端不过一步之遥。
“那魔君呢,他只有一步之遥。”宇文君不解道。
人皇笑道:“那一步之遥,从古至今无人能跨越,道与法的极致,是无穷无尽的寂寞,但还有第三条路。”
“一统天下,凝聚所有气运,强行冲击万端之境。”
“可这一条路,也不曾有人成功过。”
“这条路,是否可行,都是两说之事,只是人们推断,这条路兴许是正确的,然那万端之境,玄之又玄,所谓天下气运,也许在万端面前,也不过一缕清风罢了。”
没有起点,没有终点,便是万端。
宇文君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问道:“五族君主,来一场混战,结果如何?”
人皇闻言,不禁笑出了声,晃了晃手里的琉璃盏,甚是无奈的看了眼宇文君,言道:“这是一个肤浅的问题,没想到你会问出来。”
“可有时候,肤浅本身就是一种纯粹。”
“朕只能告诉你,五人都不会这么去做,因为身上背负的因果太多,无法去做一件肤浅而又纯粹的事情,战力或有高低之别,可因果定律,从来都是公平的……”
第七百四十四章 雄猜之主
宇文君端起琉璃盏抿了一口,自己都想笑了,龙族少主,怎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受教了,多谢陛下赐教。”宇文君道。
人皇和颜悦色道:“许多人都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你是第一个问出这个问题的人,这也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宇文君继续喝茶,心里陷入了沉思。
千华能知晓关于起源晶片的事情,那么陛下肯定也是知晓的。
如今与陛下也算是推心置腹,他想要问问。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问一问,否则自己就太虚伪了,而以人皇陛下的胸怀格局,自然也能看出宇文君这一份小虚伪。
“千灵曾给我说过妖域之中,或有起源晶片,当时我诸事繁忙,未做理会,不知陛下对于此事,是如何看待的?”宇文君开门见山道。
人皇闻言,眸光很是平静的看着宇文君,说道:“所以你在怀疑,是朕故意让千灵向你透出消息,试探你?”
宇文君难为情道:“的确是这么想的。”
人皇反问道:“那你对起源晶片一事,又了解多少?”
宇文君才思敏捷,脱口而出道:“千灵给我消息之后,我去过一次混沌空间,明察暗访过,暂无消息,此事,似乎是一个谜。”
知晓起源晶片一事的人,世上寥寥无几。
饶是魔君陛下,都不知晓他的眼皮子底下,会有一尊太古生灵掌握着起源晶片。
想来人皇陛下,也许并不知情。
常理来推测,的确是这样。
可这两位雄主的心机城府,已至炉火纯青之境,也不排除这二位故意在宇文君面前扮演着瞎子的角色。
明魂之山事件,给宇文君留下了太深刻的心理阴影。
听到宇文君的回答之后,人皇说道:“目前已知,起源晶片,共有五块,上古时代的卷宗中,并未记载关于起源晶片的事迹。”
“而年代更加久远的太古时代,存在历史断层,许多事已无法推演计算,兴许会有一些零星的线索,被某些小家族,小部落掌握。”
“李洪山也曾暗中调查过,但并无所获,朕所知晓关于起源晶片的事情,是从妖域传来的。”
宇文君道:“难道人族有人掌握一块起源晶片?”
人皇看着宇文君这一脸认真的神色,不禁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不过是妖域之主的疑兵之计?”
“涉及到了起源之力,必会牵动诸多敏感的神经。”
“若所有人都知晓起源晶片一事,必会引发更大的血与乱。”
宇文君陷入了沉思,似懂非懂道:“看不懂,也许是我修为不够。”
人皇道:“的确是让千灵试探你,只是想要看看你是否知晓起源晶片的事情,因为你在妖域之地,布置颇多。”
“你找到了顾雍,收复了冥蛇一族。”
“以为你会知晓一些秘辛。”
宇文君道:“其实当初去妖域,只是根据顾雍留下来的线索,去寻找麒麟绝地,助黑狮子返祖,并意外发现,顾雍的尸体在妖域。”
“再之后,便顺藤摸瓜,找到了冥蛇一族。”
人皇流露出复杂情绪,问道:“所以,顾雍是真的死过?”
宇文君点头道:“是。”
“陛下知晓顾雍还活着,也仅仅是因为,后来我带着顾雍重新来到了人族世界,被陛下的紫薇真元捕捉了到了一丝气息。”
人皇惊疑不定的看向宇文君,问道:“此事朕心中有所猜测,但还是想问问你,你是如何复活顾雍的?”
“别提那个郭老爷子,朕知晓,他没那般手段。”
宇文君一脸淡然道:“九龙天元大阵,却也因此,消耗了龙族大半元气。”
人皇微微一笑,怅然若失,又好似虚惊一场,言道:“原来如此,既然先生活着就好。”
宇文君道:“而关于魔界之行,仅仅是因为顾雍想要去走走看看,我们在那里,购买了许多的半月酒。”
“之后,在明魂之山那里设下据点。”
“暗中观察魔界大势,这其中,灵族也暗中出力不少。”
“也许是运气好,恰好顾雍与灵族公主有无法割舍的一段情缘。”
“而我,也顺势借助顾雍这层关系,在灵族站稳了脚跟。”
“游历魔界期间,我化名苍墨,结识魔族端王,武王,后因助魔界天骄获得天火本源,从而得到了与魔君陛下手谈的机会。”
“此次重伤,也是因为魔君。”
“我以为我的那个据点绝不会被人发现,奈何魔君陛下从一开始就知晓,我在魔界的所作所为,一直都在魔君的眼皮子底下。”
“事发之后,我与景佩瑶火速转移据点,进入龙族境内。”
“魔君虽未亲至,可转移气运楼,使我元气大伤,若无陛下这颗紫薇帝丹,更不知何时才能好转。”
“但顾雍的行踪,是否被魔君发觉,我就很难说了。”
“此时此刻,南望城大战在即,顾雍与扶摇女帝都在等待一个足以改变历史走向的机会,我只能选择相信他们。”
“可若是魔君御驾亲征,想来神皇也不会闲着。”
听到宇文君说出这些之后,人皇的眸子里满是对宇文君的欣赏之色。
“如何认识的端王?”人皇好奇问道。
宇文君道:“同顾雍在半月城买酒,恰好在同一家酒庄里,也许是谈得来,总之就聊上了。”
人皇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
“拉拢妖族,倚靠灵族,却在人族境内开宗立派,又在魔界设下据点,你称得上无双二字。”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本想着与景佩瑶一起游历神域山河,奈何大争来了,我很想去看看,神域的朝华试究竟是怎样的光景,也不知此生能否如愿以偿。”
人皇端起茶壶,给宇文君添茶,平和言道:“会有机会的。”
“年轻真好,总是可以为了自己的好奇心,去做一些事情。”
宇文君摸了摸额头道:“其实就神域不曾好生游历过。”
人皇笑道:“也许有朝一日,人族大军,浩荡涌入神域山河呢,到了那时,你可以尽情的走马观花,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宇文君闻言,顺势拍了个马屁道:“那便全靠陛下运筹帷幄了。”
人皇略有不屑道:“巧言令色。”
“可你,也当得起一代雄主。”
第七百四十五章 还有机会
道场外的屋檐下,李洪山与武宓两人安静的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君缓步走了出来,李洪山见状,看向宇文君的眼神,较之以往多了几分谦逊。
“国师大人好事多磨,以后若有不明白的地方,还望国师大人多多指教。”宇文君对着李洪山温和一笑道。
李洪山闻言,下意识应道:“殿下说笑了,可与殿下共事,也是我的荣幸。”
宇文君一笑置之,带着武宓离开了横渡虚空离开了皇都。
李洪山则连忙进入道场内,人皇陛下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明魂之山,可曾听说过?”人皇开口问道。
李洪山一时微茫,摇头道:“未曾听说过。”
人皇道:“去查。”
“若是查不出结果,朕不会怪罪你。”
李洪山眉头微皱,没有多问,微鞠一躬退下了。
……
恒昌殿。
大殿之外,仲翊来回踱步,见到宇文君和武宓回来了,流露出些许狐疑之色,道:“我以为你们二人,要好几日之后才能回来。”
武宓打趣问道:“所以,你打算在这里等着我们回来?”
仲翊道:“是。”
武宓继续问道:“那真的要好几日之后才能回来,你就一直在这里干等着?”
仲翊诚然道:“也不会,而是当下可以做决定的人,都去了南山剑宗吊唁周天海,恒昌殿内,暂时需要一个可做主的人。”
“虽有越权之嫌,但也是迫不得已。”
武宓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子,一脸歉意的对仲翊说道:“原来如此,多谢。”
言语间,三人进入大殿之内。
武宓斟茶倒水,宇文君与仲翊相隔对坐。
仲翊,乃是灵族皇子,只是此事不为外人所知。
灵族的众生认不认仲翊皇子的身份,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灵帝陛下心里是否认可仲翊的皇子身份。
“武宓都与你说过了?”宇文君道。
仲翊平和回道:“是,说的很直接,很具体。”
宇文君拈起一颗葡萄喂入嘴里,言道:“我知晓你统兵作战的才能,因为你曾是灵密卫,一直让你负责贸易往来一事,着实屈才了。”
“我也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让你掌握兵权。”
“如今,时机已经成熟了。”
“只是从痕迹上来看,更像是在利用你一样,你心里可否介意此事?”
若是介意,就需要解开仲翊心里的疙瘩,亦或是继续让仲翊负责贸易往来一事,强扭的瓜不甜。
庶子身份,终归上不了台面。
而直接利用一位庶子去做一些事,庶子心里不舒服,也在情理之中。
仲翊道:“不介意,你想多了。”
宇文君和颜悦色道:“我知晓你手中有一柄不俗的剑,但还需要一柄重兵,你喜欢怎样的重兵?”
武宓不久前给仲翊说过祭炼兵器一事,但因为李洪山急匆匆的来找人,两人之间的谈话被迫中断。
此刻,续上了之前的话题。
仲翊想了想,道:“枪。”
宇文君点了点头道:“好,为你成立御龙军,意下如何?”
仲翊思量了一番,道:“这个名号是否过于响亮了,已然僭越了张本初与郭盛和两人的名号。”
宇文君微笑道:“不会,你是一个象征,值得最好的。”
“其实哪怕你根本不会带兵打仗,哪怕你只是一个花架子,照样会给你赐予御龙军的名号,只要你在这个位置上,人族与灵族的同盟便会更加坚固。”
“我龙族,既是锦上添花,也是雪中送炭。”
“对于大局是极好的。”
仲翊自嘲的笑了笑,道:“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变得如此重要。”
宇文君闻言,想起了灵帝陛下昔日的交代,口吻温和的说道:“在某个人的心里,你一直都很重要。”
仲翊闻言,无任何的感慨,也无回应,他不知如何回应。
宇文君补充了一句道:“择日,我去一次灵都,面见陛下亲自商议此事。”
“至于你的御龙枪,也会在最近这段日子成型。”
仲翊问道:“那你的重型兵器又是什么?”
宇文君道:“君主之刃。”
仲翊惊疑不定道:“这个名号,是否过于响亮了?”
宇文君柔然一笑道:“其实我只会一些粗浅的刀法,而对于重型兵器的运用,我与武宓自幼便有过修行,只是武宓一直手握血矛,而我不曾用过重兵罢了。”
“之后,还会铸造一柄龙吟剑,赠予南山剑宗。”
仲翊这才了然于心,也深感往后局势艰难。
宇文君起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仲翊连忙起身,拱手抱拳目送宇文君离去。
武宓道:“他最近可能会有些忙碌,不过在此之前,我先带你去横龙山深处走一遭,往后,你就要在横龙山深处厉兵秣马了。”
仲翊笑道:“也好。”
对于仲翊,无论武宓亦或是宇文君,都是极其放心的。
至少在贸易往来一事上,仲翊从未让人失望,这是一个不会犯错的人,其次,仲翊身为灵密卫期间,必然得到过灵帝陛下的明里暗里的指点迷津。
……
龙族秘境空间,九层殿宇内。
宇文君来到师尊近前,如实说道:“我并未询问人皇陛下伤势如何,他的确倚重于我了,往后在人族,诸多事皆可从容应对。”
“只是,肩膀上的担子也重了许多。”
师尊闻言,轻声应道:“局势是否在你掌控之中?”
宇文君想了想,回道:“暂时可以掌控,往后之事,无法预测。”
“君主之刃,御龙枪,龙吟剑,便有劳师尊了。”
师尊微微点头,道:“三日后来取。”
宇文君低头致意,转身去了偏殿,偏殿内,楚玉还在蒲团上打坐修行。
龙族秘境内的大道法则完整而坚固,隐约凌驾于横龙山之上,只可惜,终归只是一片秘境空间,无法与大世界共融。
楚玉感知敏锐,宇文君进来的那一瞬,楚玉便睁开了眼,一脸兴奋道:“大哥这么快就回来了。”
随后赶紧起身,一个箭步来到了宇文君近前。
宇文君摸了摸楚玉的头,温和笑道:“只要愿意开诚布公,那么所有事情都会落实的很快,只是大多数人不愿意开诚布公。”
楚玉听后,一脸思索道:“有道理,世上多数人都喜欢在意义不大的事情上绞尽脑汁。”
宇文君打开空间器皿,取出断念递给了楚玉,拍了拍楚玉的肩膀说道:“是你的了,关于刀法,我也无法教你,你可以自悟,但要记得,好生爱惜这柄刀,因为你的师娘用自己的精血为断念开锋过。”
楚玉闻言,连忙伸出双手,毕恭毕敬的接过了这柄刀,微微掂量,深觉质感之沉重。
“你先在这里等我,明魂之山那里,我得去看看,之后我会带着你,前往灵族,想来你也很久不曾见过你的师娘了。”宇文君爽朗道。
提起师娘,楚玉心里顿时暖意横流,一想到很快就可以去灵族见到师娘,少年郎的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渊海之上,明魂之山。
南卓,霍穆,安和三人尽可能的稳定住了局势。
大殿内,三人脸上皆是肃穆之色。
王妃虽曾说过,会想方设法救回那些外出执行任务的同僚们,可明魂之山内的所有人都清楚,有生之年,是无法见到那些人了。
忽然间,虚空涌动,宇文君来了。
三人见状,刚欲行礼,宇文君微微挥手道:“无须多礼。”
三人并肩而立,心情甚是沉重。
宇文君见状,双手结印,动用明魂法则,解开了山内所有人的契约束缚。
察觉体内的龙之契约被解开,三人脸色微茫,欲言又止。
从头到尾,宇文君与明魂之山内的人并无真情实感,只是通过神奇手段掌握了明魂法则,顺势接管了这里的人而已。
仔细想想,他们这些人的死活,宇文君真的会在意吗?
宇文君开口道:“暂时,他们还未死去,还有机会。”
“他们体内的契约,也在这一刻被解开,他们应当会察觉到一些事情的。”
“魔君下一步棋如何走,我不好推测。”
“如有机会,我会和魔君做一笔交易,让那些人全部回来。”
南卓,霍穆,安和三人闻言,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因为他们深知,同魔君做一笔交易,需要很大的本钱。
宇文君道:“如今我既是明魂之山的山主,你们皆是我的兄弟袍泽。”
“我断不会放弃任何机会。”
“魔君当下还未对他们下手,也许就是等着与我做一笔交易。”
“因为那些人的死活,对于魔君不重要,若能换取一些好处,魔君也乐意让那一部分人活着。”
“所以,真的还有机会。”
三人这才回过味来,同时对着宇文君双手作揖深鞠一躬。
宇文君看着这三人脸上的沧桑之色,心中滋味复杂,也许是被迫的,可这三人,真的为龙族这座门庭,付出了很多。
“传他们入殿,我有话说。”宇文君语气沉重而真诚道。
第七百四十六章 不坠明魂之志
良久后,明魂之山所有人进入大殿之内,孤煜站在人群里,神色恍惚的看着那高台之上的主上。
宇文君一眼望去,有熟悉的面孔,也有陌生的面孔。
他心里很惭愧,因为事到如今,他连明魂之山的人都没有认全。
南卓此刻开口道:“主上说过,还有机会将那些外出的袍泽救回来,主上曾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都留下了一道明魂法则,他能感知到他们都还活着。”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的肃穆之色,稍微散开了些许。
宇文君这才对着众人说道:“应当是魔君要留下他们,与我做一笔交易,他们之死活,对于魔君毫无意义,对于我则有锥心之痛。”
“此事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若能救回来,我必不惜代价。”
“还请诸位放心。”
言罢,宇文君双手作揖,对着众人重重鞠了一躬。
众人见状,纷纷躬身致意。
至少这话,人心里听着是舒服的,至于能不能做到,这些人心里也不好断定,此时此刻,需要的是一个暖人心的态度。
他们体内的契约,都已经被宇文君解开。
宇文君继续说道:“我已解开你们体内的契约,你们如今已是自由身,若是人各有志,你们可离开我龙族这座门庭,我绝不为难。”
“若是有人愿意留下来,我必以国士待之。”
魂术修行者,虽战力不强,可在刺探情报,察言观色,洞察大局一事上,有着得天独厚的趋势。
在场的每一个人,其价值都在一万雄兵之上。
此话一出,南卓,霍穆,安和三人流露出微茫神色,他们三人看向下方的众人,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大殿内,沉默开始泛滥。
每一个人都在心里细细的思索着。
孤煜陷入了沉思中,他来到了这里,也受到了主上的栽培,按照当下的趋势发展下去,往后的孤煜,必会成为明魂之山的顶梁柱之一。
他希望以后,能够以明魂之山门人的身份,去做一些对魔族有益的事情。
可从未想过,这座门庭,从一开始就不属于魔族。
他是魔族人,以后真的要站在同族的对立面吗?
忽然间,人群里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老者抬起头,对宇文君深鞠一躬道:“我愿意追随主上,其实无论主上能否救回其余的兄弟们,我都愿意留下。”
“因为主上解开了我们身上的束缚,也愿意放手让我等离去。”
“可如今大争之势,我们能去哪里?”
“故土,家国已然容不下我们这些人。”
“在魔君陛下心里,我们这些人,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明魂之山的附庸,也不曾将我等放在心上。”
“当时情况紧急,主上仍旧派出应龙,护住了整个明魂之山。”
“种种举动,我能看出来,主上心里是有我们的。”
“我们是魂术修行者,只要有具体的事件发生,我们便可以洞察人心。”
“主上之心,我已经看见了。”
人群中,交谈声此起彼伏。
是啊,他们是魂术修行者。
只是遭遇了一场措手不及的变故,使得他们稍微乱了心境而已。
“我们愿意继续追随主上,生死无悔!”人群中有人响应。
有一人表明了态度,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表明态度,拥趸的声音渐渐响亮了起来,在整个大殿内回荡。
宇文君微微失神,当下的声音,令宇文君感到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他永远都不会忘记此时此刻。
宇文君再度对着众人深鞠一躬,诚然道:“诸公不负我,我定不负诸公!”
人群中里的孤煜,陷入了迷茫之中,主上此刻的模样看着很谦卑,可总是令人忍不住的心生追随之意。
内心深处,挣扎良久,孤煜觉得,他一直漂泊无所依,是主上收留了自己,让他在明魂之山得偿所愿,而今更是修行有所小成。
罢了罢了,就随着主上疯一次,将这个大世界,好好的看一看。
“孤煜愿意追随主上!”孤煜大呼道。
很久了,宇文君都不曾感到过如此热血沸腾。
宇文君继续说道:“青山,是你们的故人,也是魔君很早之前安插在这里的人,他观摩明魂法则漫长时间,魔君本意,是欲征服明魂法则。”
“他潜藏得很深,魔界也解开了他体内的束缚。”
“外出的部分兄弟,或许此刻就在魔君永恒殿宇外等候差遣。”
“但总有一部分人,愿意回来。”
此话一出,众人也是立即反应过来了。
魔君乃是最接近万端境界的君主,解开他们体内的契约束缚,并非难事。
如此说来,许多人,也许一开始,就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魔君麾下本就有凌霄境界的魂术修行者,而他们这些人,暂时还无一人进入凌霄境界,南卓三人,倒是距离凌霄不过一步之遥,可这一步之遥,很难到达。
某些立场,从一开始就不相同。
只是现在,才看清了形势。
宇文君继续说道:“当下,你们先在此地养精蓄锐,此间大道法则,较之清冥大渎可能更胜一筹,我在魔界设下暗龙谍网,择日,我便前往魔界,想方设法,搜罗那些心怀明魂之山的旧朋友们的下落。”
“此事无法着急,因为对手是魔君。”
众人闻言,心里皆有一杆秤,很清楚与魔君陛下博弈,败北的可能高达八成之上。
可有些事,不在于过程结果,而在于初心。
初心不死,志向便不会灭亡。
南卓道:“我等心中明白这其中的千难万险。”
众人也是纷纷对宇文君流露出了理解与认可的眼神。
宇文君再度对着众人深鞠一躬双手作揖,诚然道:“多谢体谅。”
这句话,一直都是臣子对主上说,而今,主上对臣子说出了这句话……
宇文君道:“你们暂且在这里修行生活,我出去之后,则会安顿人给你们在玉溪镇内修建府邸别院,你们也将开启一段新的生活,不对,是我们一同开启一段新的征程。”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皆是豪气生。
魂术修行者心里一直都很明白一个道理,真的愿意将臣子当做兄弟袍泽对待的主子没有多少……
第七百四十七章 醒来
九层殿宇内。
宇文君来到师尊面前,未开口,师尊便将三块起源晶片交给了宇文君。
“小心行事。”师尊道。
宇文君低头虔诚应道:“我自当更加小心谨慎。”
微鞠一躬,走出了殿宇。
外面,楚玉默默的等着。
宇文君牵着楚玉的小手,来到了半山庄园里。
娘亲不在这里,那老两口子,也是时常来到这里,修剪花草,清理大小之地,故而,哪怕无人居住,依旧整洁如新。
“在这里等我。”宇文君道。
楚玉乖巧点头,站在屋檐下,安安静静的等着。
宇文君进入最初的小型道场内,道场虽不大,然大道法则坚固,有场域之力加持,无穷灵气涌动,朝着那沉睡在玉台上的太古灵猫汇聚而去。
它已经沉睡了很久,不知何时会醒来。
便是宇文君也无法断定,此刻的太古灵猫究竟是活物,还是死物,仿佛介于生死之间。
而今,宇文君因祸得福,已可催动起源之力。
他双手合十,体内真元沸腾,一股恢弘浩瀚的生机弥漫开来,与道场内的无尽灵气汇聚成一体,当即,玉台之上,圣光璀璨,大放光明。
刹那间,太古灵猫体内,弥漫出汪洋血气,若非此地有场域镇守,恐怕所弥漫出来的气息,会将整个玉溪镇的天空压塌。
雪白如玉的太古灵猫骤然睁开眼,眸子里,符文熠熠生辉,一夕之间,弥漫出独属于太古时代的沧桑大道,令人不敢直视。
“竟然是你让我苏醒了。”太古灵猫起身,惊疑不定道。
一念之间,太古灵猫出现在了宇文君的肩头,嗅了嗅,不可思议道:“你掌握了起源之力?”
宇文君微笑道:“运气而已,但代价也很沉重,我将明魂之山转移至龙族秘境内,那座山,一直都被魔君暗中窥探,只是一开始,我并不知情罢了。”
太古灵猫闻言,惊呼道:“所以,你和魔君交手了?”
宇文君苦涩一笑道:“算是谋略博弈,若是交手,我恐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太古灵猫这才发觉,宇文君已到归元初期,啧啧称赞道:“不错,果然是天纵之才。”
言语间,宇文君走出屋外。
宇文君道:“玉卿率领暗龙成员,前往魔界都城蛰伏,暗中收集情报,暂时无恙,大争已经开始了,你沉睡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许多事。”
“玉卿一直都很挂念你。”
想起凌玉卿的模样,太古灵猫吐了吐舌头,说道:“姑娘哪里都好,就是重情,又偏偏被你这个小家伙给偷了心。”
宇文君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屋檐下的楚玉看见一只猫出现在了宇文君肩头,下意识探出感知,深感对方气息深幽如海,不可揣测。
“这个小家伙是魔族的,是一尊圣体,如今也被你收揽麾下?”太古灵猫对楚玉流露出了一抹惊艳之色。
楚玉下意识对着太古灵猫行了一礼,道:“见过前辈。”
太古灵猫微微抬起下巴,嗯了一声,看着有些高傲。
宇文君道:“他叫楚玉,是我的师弟,也与我是亲兄弟般的情分。”
进入内堂,宇文君落座,太古灵猫在桌子上来回踱步,楚玉则颇有眼色的去煮水泡茶。
宇文君眸子里流淌金红色的符文,与太古灵猫对视,进行情报共享。
当即,太古灵猫尽数知晓它沉睡的这段日子都发生了什么。
“那只可恶的老虎,必然和你一样,也掌握了起源之力,这一下麻烦了。”太古灵猫神色凝重道。
宇文君心里一沉,道:“我是因为明魂之山的缘故,意外掌握起源之力,那只老虎又是如何掌握的?”
太古灵猫撇嘴道:“幽冥真元大成,佐以妖域气运,便可掌握起源之力。”
“这将会是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要比魔君更加难缠。”
太古灵猫说是难缠,那便是真的难缠。
灵猫叹息道:“唉,没办法,我虽血脉强大,可惜种族孱弱,那只老虎着实在修炼天赋一事上,强过我太多。”
宇文君道:“所以,关于起源晶片的情报,是它泄露出来的?”
灵猫神色凝重道:“是,其目的在于,逼迫我们四个现身,只要我们得知消息之后,必会做出相对应的举动,可它不会想到,我将宝压在了你的身上。”
“而且,有可能神族那只三足鸟,也掌握了起源之力。”
“这则消息,会在不久之后,以飓风般的速度,传遍五族高层。”
“你以后临近它时,绝不可将起源晶片携带在身,会被它察觉到。”
“因为起源之力,是可以彼此共鸣的。”
魔君一直都不知晓宇文君是通过何等手段征服明魂之山,也许,不久之后就可以推算出宇文君的手段。
“可是我向人皇隐瞒了我掌握起源晶片的事实,魔君必会在不久之后推算出来我也掌握了起源晶片。”宇文君担忧不已道。
怎会想到,那只老虎,竟然藏着这般心思。
这般心思,对宇文君的杀力最大。
当下,宇文君还在明处,可日子久了之后,纸包不住火的可能性极大。
太古灵猫道:“无妨,只要你死不承认就行。”
“再者,你征服明魂之山,意外触发起源之力,纯属巧合,这个秘密,也只有我们知道,其次,只要我藏得够深,那便死无对证,再加上,魔族那条太古龙族,也将自身的道与法,尽数传承给你。”
“灵族那棵古树,也再难寻觅踪迹。”
“它绝不会想到,是你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掌握了起源晶片。”
“以龙族的底蕴,也不可能落实这件事。”
“因为一开始,只要我没有点头同意,你哪怕耗尽龙族积累,也绝不会得手。”
听太古灵猫这么一说,宇文君宽心了不少,但也深知,往后再也无法施展灯下黑这套战术了。
太古灵猫道:“暂时也无需上心此事,也不知三足鸟安的什么心,也许是打算单干,也许是和神皇结成了某种同盟。”
“静观其变,你已掌握三块起源晶片,暂时稳坐钓鱼台。”
这无异于临渊垂钓,随时都有可能跌落万劫不复的深渊。
同是太古生灵,那只老虎与那三足鸟,却在这个时代焕发新生,气运当真是玄之又玄。
“有人来了?”太古灵猫忽然间说道。
宇文君道:“是我族人,他叫元恒,凌霄巅峰。”
“明魂之山转移此处,我欲打算给山内魂术修行者在玉溪镇内修建府邸别院,令他们在这里落地生根。”
太古灵猫道:“我不喜欢见人,如今我已复苏,带我去明魂之山的那座气运楼。”
宇文君嗯了一声,心念微动便横渡虚空来到了明魂之山内部,来到了气运楼旁。
气运蒸腾,圣光弥漫,隐约可听见生生不息的龙吟之声。
“这座气运楼凝聚日子不长,经不起你鲸吞牛饮,你悠着点。”宇文君含蓄的提醒道。
太古灵猫嘿嘿一笑道:“我有分寸,你去吧。”
“有要紧事,再来找我。”
宇文君提了一口气,这会儿他也只能相信太古灵猫是一个有分寸的猫了。
一步跨出,重新回归至半山庄园。
一位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来到了院子里,他身材挺拔,一袭淡金色的锦衣玉带,模样俊朗,眸光灿烂若星辰,他叫元恒,乃是整个玉溪镇的管家。
宇文君进入这座庄园后,元恒便感觉到了宇文君探出的龙气。
恰好,这会儿楚玉也催动真元,将水烧开了,两杯龙泉清水由楚玉亲自摆放在桌上。
元恒低头参拜道:“见过少主。”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无须多礼,算起来,我一直都在外布局,我们已很久不曾见过了,近来可好?”
元恒道:“少主功绩傲人,族人甚好。”
宇文君谦逊道:“说笑了。”
两人相隔对坐,似故友重逢。
宇文君道:“我已将明魂之山转移秘境空间内,修建一百零八座府邸别院,尽快落实,那些魂术修行者,亦是我们往后的生死弟兄。”
元恒重重点头道:“领命,一月之内,便可落实此事。”
宇文君道:“除此之外,再修建一座小庭院,我恒昌宗门下,有一谍网头目,功绩突出,值得嘉赏。”
那位谍网头目,名曰秦云,在此次北方以工代赈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元恒嗯了一声,若是以往,对于宇文君做出来的决定,其实无论是元恒亦或是赤元他们,都会下意识的怀疑。
可如今不一样了,宇文君令应龙苏醒,修建气运楼,人族设下恒昌宗,功绩斐然,已然成为了一尊掌握实权的龙族少主。
领袖气质,初露峥嵘。
宇文君问道:“元楚与赤华两人如今韬略功底大致在何等水准,我已经很久不曾与他们论道过了?”
“我欲在恒昌宗成立一路御龙军,其领袖是灵族仲翊,需得给仲翊搭配两尊龙族悍将,我只是知晓他们两人已在归元初期,奈何并不知晓其内才火候到了哪一步。”
元恒闻言,微微思量道:“两人性情高傲,恐不愿屈居人下。”
“至于内才,虽说不俗,可实战经验浅薄,若只是临阵厮杀,倒是一把好手。”
宇文君轻声笑道:“也是,他们两个以后都有机会问鼎无极之境。”
“可那仲翊,亦有机会问鼎无极之境。”
“这路御龙军,会有人族成员,也会有灵族成员,是一个象征。”
元恒面露难色道:“可这两人的火气很大,毕竟还很年轻。”
宇文君咧嘴一笑道:“罢了罢了,成立御龙军势在必行,给仲翊配的左右将军必须得是强者,既如此的话,你速去让他们去镇子外的大河之畔,我要亲自打压一下他们。”
元恒听到这话,顿时来了兴致,道:“如此甚好,其实他们两人,也一直都想要和你交手,其实他们心里,根本就不服你……”
第七百四十八章 取巧的力压
宇文君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清楚元恒说的是实话,也清楚元恒这是在拱火。
元恒先行一步,前去叫人。
“在这里等我,我待会儿就回来。”宇文君对楚玉吩咐道。
楚玉心领神会,显然,宇文君是不想要其余人看见赤华与元楚两人落败的模样。
否则,何必要去玉溪镇之外,直接在镇子里打一场擂台不就行了。
其实宇文君还有一层用意,在玉溪镇内,一旦闹出的动静太大,便会惊动自己的岳父岳母,如今局势艰难,他也不想让二老看出自己的心事。
成为一家人之后,二老肯定会闲来无事的研究宇文君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再者,他们两人如今也具备一定程度的学问根底,故而,很容易猜测出一些端倪。
便是看望二老,宇文君也希望是在自己心情甚好的时刻。
玉溪镇外。
远山巍峨壮阔,近处水流汹涌澎湃。
一片草坪上,两个年轻人已经到了。
元楚,年岁约莫二十左右,身高把八尺,长发披肩,模样俊秀,一双狭长而明亮的眸子里,满是不羁之色。
赤华与元楚同岁,身高近乎九尺,身材高大魁梧,站在这里,宛若一座雄山,眼睛大而明亮,哪怕是站着纹丝不动,都可感觉到其身上散发出的野性光辉。
“让我们为灵族做配,有些屈才了。”赤化一脸沉闷道。
元楚道:“让我们看看,如今的少主,战力到了哪一步。”
“至于屈不屈才,唯有打过再说。”
元恒已将宇文君的意图尽数告知两人,两人心里听后,不说是火冒三丈,也差不多了。
二人都以为,近些年来,宇文君以龙族少主的身份,外出走动,成立山头,组建属于自己的势力,在政坛之上纵横捭阖,必然在修炼一事上,难以专心致志,故而导致杀力不足。
其实,元楚与赤华两人心中所想便是,只要宇文君不是弱于他们两人太多,他们心里依旧是认可宇文君杀力的。
因为政务繁忙,导致无法极致修行,这点苦衷,元楚与赤华两人,也是可以体谅的。
哪怕宇文君功绩如何突出,可若是在同境界中真的相差了他们两人太多,这两人依旧会认可他龙族少主的身份,只是这种认可不算炙热罢了。
元恒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一副静等看戏的模样。
很快,宇文君乘风而来。
“好久不见,我的兄弟。”宇文君道。
按照礼数,元楚与赤华两人一板一眼的对宇文君行了一礼。
“元楚见过殿下。”
“赤华见过殿下。”
宇文君微微点头致意,轻声笑道:“许久未见,二位看着更加龙精虎猛了。”
元楚道:“较之以往,殿下也更加风采照人了。”
赤华则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为灵族做配,怕是有些不太妥当,据闻殿下如今修行有所小成,傲视同代中人?”
元恒老早让开了地方,其实他也很好奇,如今的宇文君和元楚,赤华两人交手,是怎样的一个局面。
毕竟,当初这两人,经常与宇文君干架,互有胜负,只是宇文君输的更多一些。
这两人,心里是多多少少有一些胜利者的那份自信与矜贵的。
宇文君笑道:“既如此,那就动手吧。”
当即,赤华向前走出一步,透出一股磅礴气势,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惊天伟力,这股气势,绝非张本初等人可比的。
宇文君见状,抬起手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人一起上。”
“解决掉你们两人之后,我还要去灵族王都,商议一桩正经事情。”
赤华懵了一下,一旁的元楚也是流露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沉声道:“少主哪怕是想要挨打,也不用如此直接。”
宇文君从容应道:“我很自信,可以一对二,拿下你们两人。”
元楚咧嘴一笑道:“你还是过了赤华这一关吧。”
赤华心中已有火气冒出,昔日,宇文君时常被赤华压制的抬不起头来,如今到了归元境,这位少主大人,似乎是忘记了往日的败仗。
宇文君闻言,心里也觉得,这两人都是龙族未来的顶梁柱,一对二,确实显得草率了一些。
“也罢,动手吧。”宇文君道。
赤华闻言,瞬息真元激荡开来,若一尊巨兽朝着宇文君扑杀而来,双拳击出,拳光炸裂,透出剧烈的轰鸣之音。
这一拳,足以令多数归元强者当场毙命。
宇文君顿时心里一沉,连忙侧身规避,拳光之中的杀力,饶是宇文君也不敢托大。
两拳落空之后,赤华狂傲笑道:“躲得倒是挺快。”
紧接着,赤华一步瞬移,杀至宇文君近前,再度一拳击出,这一次,宇文君不在退缩,同样是一拳对冲了过去。
观战的元恒见到这一幕,连忙双手结印,构建一道大范围的场域,护住了这里的山河,不然两人交手,必会改变周围的地形。
轰!
双拳激荡在一起,激荡出一股强势无匹的冲击波,卷起一股浩荡罡风,所到之处,甚是汹涌澎湃。
赤华顿觉手臂发麻,流露出诧异眼神。
宇文君亦是如此,不过体内运转虚无之力,化解了赤华这一拳的杀力。
趁着赤华恍惚的瞬间,宇文君再度一拳轰出,拳光之中,混沌气翻涌,似是要摧毁一切。
赤华一直都是一个不服输的人,尤其是在战力一事上对宇文君服输,再度一拳对冲而来,这一拳,同样龙气沸腾,可破碎山河。
嘭!
撄锋刹那,赤华顿觉拳头似是要被震碎一般,手臂略微弯曲,再度被宇文君建立起优势,这一次,赤华在发觉,宇文君的杀力真的在他之上。
果然,宇文君趁势聚气成刃,将剑气架在了赤华的脖子上。
同时,宇文君也在暗中催动虚无之力,化解体内杀力。
若不是掌握了虚无之力与雷霆之力,正面捉对厮杀,宇文君和赤华短时间内是难以分出胜负的,且胜负悬念很大。
等候第二战元楚看见这一幕,面色凝重,甚至有些僵硬,他不敢相信,这才几年光阴没有和宇文君交手,他竟然到了这一步?
切磋结束,赤华退后三步,毕恭毕敬的对宇文君拱手抱拳,言道:“我败了。”
宇文君回礼道:“兄长杀力,可在当世归元境内,进入前五。”
“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
赤华心服口服道:“少主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第七百四十九章 叫姐姐
公平一战,赤华败了,心服口服,不做任何反驳。
元恒看着赤华那落寞的眼神,心里莫名想笑,年轻人就是如此,若一直不败,也不是好事,因为一直不败的人,一旦败了,就得死。
入归元之后,方知大道浩渺无常。
归元之下,或许有人一直不败,可一旦入了归元之后,天地开阔,大道漫漫,自会有一片新的风景。
宇文君看向元楚,言道:“该你我了。”
元楚苦涩一笑道:“不了,我认输。”
宇文君干笑道:“这不像是你的作风。”
论好胜之心,元楚在赤华之上。
元楚道:“我和赤华不分伯仲,而你能在短时间内战胜赤华,便也意味着,你可在短时间内战胜我,再与你切磋,显得多余。”
敞亮,直接。
宇文君道:“你们要辅佐的人叫做仲翊,他是灵族的明日之星,他很强,只是当下还在破极境界,入了归元之后,他也具备与你们一战的实力。”
“这是一个象征。”
“其实,哪怕我今日无法战胜你们两人,我也会坚持,让你们成为仲翊的左右将军。”
“大局如此。”
元楚和赤华对视了一眼,随即对着宇文君微低头,顺从了这位少主殿下的意志。
宇文君道:“先好生养精蓄锐,战事会在随时爆发,我先去灵族。”
二位龙族的年轻俊彦虔诚应道:“遵命。”
宇文君横渡虚空,就此离去。
两人见到宇文君可如此随心所欲的横渡虚空,不禁流露出一抹苦笑,他在外,的确无法进行极致的修行,却有不少令人心动不已的造化。
元恒对着两人说道:“少主若不是掌握虚无之力和雷霆之力,与你们两人捉对厮杀,未必是你们的对手。”
“论底子,你们是不分上下的。”
“可修行就是如此,总会有别开生面的情况,也总会有意外发生。”
元楚叹息道:“其实我们不需要安慰。”
“其实我们也只是想要试探一下他如今的战力如何。”
“他说的对,哪怕败给我们两人,我们依旧会听从少主的调遣。”
元恒不再言语,也在感慨,有些孩子,不知不觉的就长大了,只是刚刚长大,还有些许稚气未消罢了。
半山庄园内。
楚玉在屋檐下站着,很快,宇文君现身。
宇文君闭着眼睛,双手合十,感应师娘北寒菲的所在之地。
“走。”宇文君拉着楚玉的手说道。
楚玉一脸欣喜,已很久不曾与师娘见过面了。
灵族,天海雪原,一夕宗内。
积雪常年不散,天幕里一片白茫茫,鹅毛大雪飞舞,很寒冷,可人心却是炙热的。
人总要学会,在茫茫雪域里,寻找内心的澄净。
雪域中心,庄严大气的殿宇成片。
宇文君带着楚玉,无声无息而来了北寒梦的大殿之外。
周围的守卫见状,纷纷鞠躬行礼,参拜他们的客卿长老。
内里,传来一道柔和的女声:“好久不见。”
宇文君带着楚玉,迈过大殿门槛,进入内里。
大殿内,流光溢彩,暗含道韵,令人心神莫名安静了下来。
许久不曾来过这里,便是宇文君,也好似迷失在了某段醉人的梦境里。
茶桌上,灵雾涌动,千秋白水的香味于无声无息间涌入魂魄。
“他叫楚玉,是顾雍与师娘的关门弟子,背负两族绝世传承。”宇文君对着美丽不可方物的梦姐姐说道。
本懒散靠在王座上的北寒梦闻得此言,顿时来了精神,美眸里光辉熠熠,目不转睛的凝望向楚玉。
“快叫姐姐。”北寒梦一脸热切道。
楚玉微茫,他听大哥说过,这是师娘的妹妹,按照辈分,不应该称呼为姐姐才对。
宇文君笑道:“叫姐姐,我也叫的姐姐。”
楚玉一时未解其意,不过这位“姐姐”的模样看着倒是甚是年轻人,女人最美好的容颜气度,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姐姐好。”楚玉微鞠一躬道。
北寒梦听后,心花怒放,从王座上起身,一把将小少年搂进了自己的怀中。
“看着果然令人心疼啊。”北寒梦一脸母爱泛滥道。
楚玉顿觉受宠若惊,一时间手足无措。
宇文君坐在北寒梦对面,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道:“别吓着孩子,孩子命苦,属与被亲生父母狠心剥削的那类孩子。”
北寒梦倒是听姐姐说过楚玉,知晓孩子坎坷,但不知晓具体,听宇文君这么一说,北寒梦顿时心领神会。
有些父母没有出息,总是喜欢拿自己的孩子当做出气筒。
更有些父母,无能力剥削他人,就极其狠辣的剥削自己的亲生骨肉,人间许多事,无法言说。
“别怕,我是你师娘的妹妹,也是会真心待你的亲人。”北寒梦眼眸带笑,甚是温柔道。
楚玉的脸色极其不自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宇文君道:“你还是先放开他吧,至少等熟悉了之后,再展露你的风采。”
北寒梦淡淡的鄙视了一眼宇文君,随后将楚玉从自己的怀抱里放开,可一只纤纤玉手,还是搭在了楚玉的肩膀上。
楚玉正襟危坐,如临大敌。
宇文君道:“他很久不曾见过自己的师娘了,心里很是想念。”
“师娘在何处?”
北寒梦不解道:“你的口吻有些着急,所以你来我这里,不会停留太久?”
宇文君道:“见过师娘之后,我便会前往灵都,面见陛下。”
北寒梦也听闻了九幽雀的二度叩关,也知晓了那一战九幽雀形神俱灭,其天火本源被人皇剥夺,赏赐给岳擘。
北寒梦何许人也,七窍玲珑心稍微一想,便知晓人皇受伤了,更知晓大势艰难。
“姐姐这会儿还在午休,等一会儿。”北寒梦道。
宇文君柔声问道:“师娘的境界,跌落至哪一步了?”
北寒梦道:“黄庭。”
“我知晓你在姐姐身上留下了一道龙气,更知晓你给姐姐建立了与应龙之间的联系,这份心意是沉甸甸的,如今局势艰难,姐姐这里有我照顾,你大可放心。”
第七百五十章 饭菜好吃否?
宇文君语气沉重道:“还是谨慎一些为妥。”
“楚玉,也将会成为那个孩子的二哥,而我是大哥。”
“哪怕无血脉关联,那个孩子,避不开这份因果。”
顾雍的亲生血脉,容不得宇文君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大意。
北寒梦闻言,会心一笑道:“也是,这个孩子,背负着很大的因果。”
各是各的心意,便是北寒梦,乃至于灵帝陛下,都无法左右这一份因果。
或许这就是命运,有些孩子一出生,就注定会有一份远大的前程。
忽然间,北寒梦感应到姐姐苏醒了,对着宇文君和楚玉温柔说道:“跟我来。”
心念微动,三人横渡虚空消失在了大殿之内。
这里细雪纷飞,大地银装素裹,气息纯净无暇,一座府邸在天地中央矗立,屋子里,家具摆设,朴实无华,一切从简,无任何流光。
卧榻之上,北寒菲睁开了迷蒙的睡眼,微微显怀,整个人较之以往微胖了些许,容颜依旧绝世,一头华丽的长发披散开来,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艳丽而温润的女人味。
刚欲起身,北寒梦便出现在了卧榻之侧,微微用力,将姐姐搀扶起来,北寒菲无奈一笑道:“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定睛一看,才发觉宇文君和楚玉也来了。
两人正在好奇的打量这里的一切。
这个地方,便是传说中的天海秘境,秘境之外,场域阵法加持,除非五尊无极强者亲至,否则难以撼动,再者,更有北寒梦亲自镇守。
作为养胎之地,这里可谓是固若金汤。
“师娘好。”楚玉一脸乖巧的来到了北寒菲近前。
北寒菲一脸惊喜道:“小家伙,你看着长壮实了一些。”
楚玉笑嘻嘻道:“主要是恒昌宗的伙食不错。”
北寒菲微微一怔,然后看向宇文君,问道:“你带着楚玉,提前步入红尘了?”
宇文君略显羞赧道:“政务繁忙,不得已之下,只好带着楚玉前往恒昌宗,倒也不算步入红尘,他很聪慧,心志坚定,师娘不必担心。”
楚玉连忙说道:“大哥将我照顾的很好,师娘好好养胎就是了,我可是等着小弟弟出生,以后好带着小弟弟一起去玩。”
北寒菲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要是这个时候,顾雍还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不过想了想,北寒菲也知晓,当下局势不稳,她也知晓了前些日子魔族慕淳率领一路狼骑南下的事情。
只是最近岳擘与九幽雀的二番战,她还不知情。
大局为重,是灵族公主殿下必备的格局。
宇文君道:“楚玉将会在这里陪着你一段日子。”
“身边有个小家伙,也能有一点活泼气息。”
北寒菲道:“你倒是安排妥当啊。”
宇文君微笑道:“一直都很妥当。”
北寒梦对着宇文君说道:“你们先陪着姐姐,我去收拾煮饭。”
宇文君恍惚了一瞬,北寒菲在一旁解释道:“你的梦姐姐不放心他人,所以煮饭,整理内务的事情,她都一人承担了。”
也是,一个无极强者怀孕,这对于北寒梦而言是一件比天都大的事情。
宇文君见北寒梦已经去了厨房,随即小声问道:“那梦姐姐煮的饭好吃吗?”
北寒菲闻言,顿时笑出了声,道:“没你想的那么难吃。”
宇文君连忙解释道:“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殊不知,厨房里的北寒梦将二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宇文君想了想,还是不在这里提起顾雍二字,免得师娘分心,有楚玉在,师娘身边也能热闹许多。
北寒菲轻声问道:“你最近如何?”
宇文君温和道:“大致还算是诸事顺利。”
北寒菲笑道:“顺利就好。”
宇文君道:“师娘安心养胎就是,大小政务,有我们在,师娘不必放在心上。”
北寒菲道:“感觉你和梦儿一样,自从我怀孕之后,你也变得谨小慎微,我又不脆弱,你大可不必如此。”
宇文君顺势笑道:“可面对孕妇,就要有面对孕妇该有的样子。”
北寒菲开怀一笑道:“有道理。”
不久后,北寒梦端着饭菜上桌。
汤羹五道,肉菜五道,素菜五道,热气腾腾,隐约有灵气弥漫开来,只是色泽看上去,十五道菜,都像是人族的萝卜炖汤,不过香味还是可以的。
四人围坐一桌,不谈公事,热热闹闹的吃饭,如一家人般。
北寒梦更是主动问道:“姐姐做的饭菜好吃吗?”
宇文君刹那间意识到了些什么,连连点头道:“好吃,真的很好吃。”
北寒梦抿嘴一笑,妩媚而甜美,眸子里隐约闪过一丝野性的光辉。
饭后,宇文君给楚玉交代了几句,便和北寒梦离开了天海秘境,返回一夕宗的大殿内。
“你手中有清灵玉牌,可直接进入灵宫,敢问这一次,是因何事,要与陛下商议?”北寒梦问道。
宇文君道:“仲翊,在恒昌宗与慕容秋水,燕北游一同执掌与灵族的贸易往来一事,如今历练已经足够,我欲给仲翊成立一路兵马,号称御龙军,只是此事,需得和陛下商议一番,这是陛下引荐给我的人。”
北寒梦黛眉微皱,她曾暗中调查过关于仲翊的背景,可涉及到了灵密卫一事,哪怕是北寒梦也不能完全过界。
当时颜澈郡主比武招亲,仲翊是卫墨最强的对手。
北寒梦沉思道:“所以,关于仲翊的事情,你无法向我透露太多,你与陛下达成了某种协议?”
宇文君点头道:“既然你不知晓,那便意味着陛下不想让你知晓,我需要守住约定。”
北寒梦随和一笑道:“罢了罢了,仲翊能被如此对待,那就意味着仲翊极有可能是陛下的某位故人之子。”
“御龙军,听上去倒是有派头,你成立御龙军,陛下再给仲翊选出部分骁勇善战的将士,这一路兵马,有人族成员,龙族成员,更有灵族成员,可以让人族与灵族的同盟变得更加稳固,你作为中间桥梁,可让人皇和陛下之间,都能有一个体面的台阶下。”
宇文君言道:“是这样,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姐姐。”
北寒梦道:“听闻明日之宴后,你和佩瑶之间的感情出现了裂痕?”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裂痕已修复,但也没有完全修复,她是一个骄傲的人,也不愿意屈居人下,所以,以后还会有其余的裂痕,不过当下,还算是平稳。”
北寒梦继续问道:“如果有些裂痕无法修复呢?”
宇文君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北寒梦心里一沉,她一直都以为宇文君是一个重情的人,没想到是一个爱美人更爱江山的人,可很快,她便释然了,史书上的领袖,大致都是这么一个德性……
第七百五十一章 君臣父子
灵都,灵宫正门。
这里驻守森严,周围人群寥寥无几。
宇文君缓步而来,一位归元境的大将手握长枪拦住了他,这位大将记得宇文君的模样,只是在他的印象中,宇文君对于灵都而言,终归是一个半生不熟的面孔。
宇文君停下脚步,亮出清灵玉牌。
大将连忙收回长枪,后撤一步,率众对着宇文君微鞠一躬,虔诚目送宇文君进入灵宫正门。
双脚进入灵宫正门的那一刻,宇文君身上微微流露出龙气。
其实无需如此,当他横渡虚空来到灵都地界时,便已被灵都得星辰台感应到了踪迹。
无论是灵和王,亦或是梦都府的古澄,都在第一时间知晓了消息。
灵宫建筑细看之下,鬼斧神工,灵巧天成,近距离下,很难给人一种大气磅礴的感觉,可若是居高临下,亦或是站在远处观望,灵宫所弥漫出的气势,犹如天上宫阙,散发漫漫皇者气度。
走了没有几步,便有一位面部覆甲,身着蓝黑色战甲的灵密卫首领出现在了宇文君近前。
这位灵密卫首领,乃是凌霄后期强者。
“殿下请随我来。”灵密卫首领道。
周围的侍卫们见到这一幕,尽数半低头。
灵宫,万灵殿。
灵帝陛下身着一袭墨色龙袍,模样约莫在三十至四十,很难看出具体年岁,那双深邃的蓝眸里,弥漫出些许沧桑古意,他周围道韵流淌,万灵气息涌动,恍惚之间,构建出了一方温柔而浩瀚的世界。
他在煮茶,茶桌上还有水果点心。
周围无侍女,无仆人。
不久后,灵密卫首领带着宇文君来到了大殿之外。
“陛下在里面等你。”灵密卫轻声对宇文君安顿道。
宇文君微微提了一口气,进入万灵殿内。
“好久不见。”灵帝柔声招呼道。
宇文君来到近前,微微行了一礼,道:“好久不见,陛下风采越发照人了。”
灵帝,梦幻而真实,举手投足间所散发出的气韵,总是令人忍不住的想要心悦诚服。
“坐。”灵帝道。
宇文君落在于灵帝下手,灵帝递给宇文君一杯茶,故人相见,无过多的繁文缛节,倒是有几分江湖好友相遇时故作文雅的姿态。
许多事,两人皆心知肚明。
灵帝陛下,也曾去过玉溪镇,同宇文君的师尊手谈过。
“人皇受伤了?”灵帝平静开口道。
宇文君没有隐瞒,说道:“但我不知晓其伤势有多重,妖域很难再发动大型战役,妖域真正的主人,是一尊太古时代的生灵,幽冥真元已修炼到极致。”
“无人知晓那太古生灵的真实战力,也无人知晓,那尊太古生灵离开了妖域山河后,是否还能维持巅峰状态。”
“总之,人皇陛下惨胜一招。”
“紫薇杀阵,也消耗了人族三四成的国运,当下的人族,短时间内经不起任何折腾。”
灵帝闻言,若有所思道:“我听说了一则传言,是关于起源晶片的。”
宇文君面无表情,深知灵帝在人族世界内,安插的有细作,他能知晓一些隐秘的情报,不算是什么稀奇事。
再者,这则情报的源头,也许也是那尊太古老虎刻意传给灵帝的。
其中用意,无非就是挑拨离间。
宇文君道:“确实有此事,但除却太古生灵外,无人知晓该如何驾驭起源晶片,也无人知晓起源晶片在何处。”
“人皇陛下推测,五族境内,各有一片起源晶片。”
“此事我们若是调查,也是无从下手,太古生灵的踪迹太难寻觅。”
“二者,南望城决战,还未开始,局势不算明朗。”
“如今只不过是传扬出了一些风言风语,等过一段日子之后,关于起源晶片自然会有更多的情报被我们知晓。”
“我们的对手,除却魔君之外,还有妖域的那尊太古生灵。”
灵帝闻言,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他曾派灵密卫调查过起源晶片的事,也是一无所获。
也让灵和王在魔族境内调查过关于起源晶片的事,同样是没有寻觅到任何线索。
宇文君尽可能让自己心境平和,他也不知,自己可以隐瞒到什么时候,不过太古灵猫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只要他死不承认,谁也把他没办法。
再者,局势如此混乱,无论如何调查,也很难调查到宇文君的头上。
当然,北寒菲与北寒梦两人是知晓此事的。
可这两人,也与宇文君有着一份因果,除非是宇文君干出了对灵族不利的事情,否则绝不会供出宇文君。
宇文君顺手拈起一颗葡萄,说道:“此番前来,是有事与陛下商议。”
灵帝平和道:“但说无妨。”
宇文君道:“我欲给仲翊成立一路御龙军,他将会在恒昌宗名下统兵作战,这样的人,只是负责贸易往来一事,着实有些屈才了。”
“如今,人族与妖域大战刚刚结束,需要一件事,来证明人族与灵族的同盟更加坚固,仲翊可成为这个美好的象征。”
灵帝内心微微泛起波澜,这一步棋,的确是不错。
御龙军,听上去倒是很唬人。
灵帝问道:“所以,御龙军成员,有龙族高手?”
宇文君道:“有两人,皆在归元境界内。”
灵帝沉思道:“你恒昌宗打算在秋水郡修建一座盛大的恒昌书院,财政吃紧,这个时候成立御龙军,恐怕有些捉襟见肘。”
宇文君故作含蓄道:“是有些吃紧,所以来找陛下了。”
“仲翊,也会因此,在人族世界与灵族世界内名声大噪。”
灵帝嘴角微微上扬,看宇文君的眼神,犹如夫子看向一个有些顽皮的童生般。
“也好,我给你整顿一万精锐灵鹿军,至于军饷消耗一事,记在我灵族账上。”灵帝道。
宇文君闻言,心中大喜,连忙起身作揖感激道:“多谢陛下体谅。”
灵帝道:“你一向心思缜密,我只是信你,快坐下说话。”
宇文君缓缓落座,这才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
灵帝道:“我已猜测出御龙军的性属,只是仲翊有无将相之才,我不曾仔细试探过。”
宇文君道:“无妨,有我龙族两元大将做配,寻常战役已绰绰有余,而仲翊本身,也是一个有脾气,有风骨的人,其将帅之才,眼下虽看不出来,可只要经历过几次战役之后,便可看出端倪。”
“我是看好他的。”
“再者,这一路兵马,主心骨都是年轻人,彼此说话做事,也能敞亮些。”
灵帝笑了笑,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第七百五十二章 暗夜花开
灵帝道:“听闻你棋力不错。”
初来灵都,宇文君凭借棋力,压制寄才寅,在颜澈郡主比武招亲的那个敏感时期,也算是传出了一段佳话。
宇文君心领神会道:“陛下有此意?”
灵帝微微动念,大殿之外,灵密卫端来了棋盘,棋子。
没有废话,宇文君执白子,灵帝执黑子,博弈开始。
以往下棋,宇文君心里也会思量一番自己的对手是何等水准,现如今,宇文君也不会思量这些事,思量也没用。
他知晓自己绝不是灵帝对手。
下到哪一步,就是哪一步,如当下的局势。
起初相互角力,宇文君棋路中正平和,锋芒暗藏,灵帝棋路刚柔并济,无懈可击。
三十手过后,宇文君逐渐流露出疲态。
宇文君心里有所失落,他清楚灵帝博弈,不过是一时兴起,消磨光阴罢了。
落子随意,却让宇文君捉襟见肘。
半炷香后,宇文君彻底灭绝生机,再无翻盘可能。
宇文君自嘲一笑道:“我和许多人下过棋,人族的丞相秋清,柏小卫,便是魔君,也曾与他手谈过。”
“自以为,会有些长进,没想到在陛下这里,依旧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灵帝轻声道:“有些功夫,无法朝夕间大成。”
“你已经很不俗了。”
“陪我四处走走,晚上留下吃一顿饭。”
宇文君微微一怔,他倒是不急,如今御龙军已成立,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宇文君道:“可我来到这里,许多人都已知晓了,在灵宫逗留太长的时间,难免又会给一些人想象空间,可我不想要成为许多灵族臣子走关系用的中间人。”
灵帝笑道:“当御龙军成立的那一刻起,就会有许多人关注你,留心仲翊,你已经掀起波澜了,如今所需要做的事,便是踏浪而行。”
宇文君仔细品味了一番,会心一笑道:“言之有理。”
两人走出万灵殿,在宫内四处踱步。
奇珍异草,薄雾蒸腾,宫廷四野,若仙境。
“顾雍可曾提起过我?”灵帝站在栏杆前,负手而立,神色略有忧郁的看向北方。
他知晓顾雍如今身处险境,一想到顾雍无暇照顾北寒菲,他心里也有些伤感。
宇文君迟疑了一瞬,没想到陛下会如此问。
他该如何回答,若实话实说,难免会伤了感情。
“说实话。”灵帝道。
宇文君微低头,柔和道:“他很潇洒,很少提起身边的人,对于陛下,是从未提起过。”
灵帝闻言,不禁笑了。
造化弄人,顾雍年轻的时候,人族与灵族并未展开交通往来,两族历史仇恨深刻,故而他和北寒菲无法名正言顺的走到一起。
而今,这般局势下,北寒菲有了身孕,可顾雍依旧无法长久的陪伴北寒菲身边。
若说对顾雍的愧疚,陛下心里或许有那么一点吧。
无论人皇,亦或是灵帝,都会在内心深处感觉有那么一丝丝的对不起顾雍。
宇文君补充了一句道:“他胸襟气度极大,可吞山海,不会将这些是非恩怨情仇放在心里的,陛下明鉴。”
灵帝平和道:“倒也不用如此替顾雍说话,我曾记恨过他,如今也释然了,君王可以左右天下局势,却无法左右人心至情。”
“缘分如此,因果如此,我当坦然接受。”
宇文君不再言语,有些话,他也不能替顾雍做主。
心中所愿,唯有希望他们二人,可坐在一起吃一顿饭,杯酒泯恩仇。
到了那时,应该会很热闹吧……
入夜。
万灵宫内,灵帝陛下同龙族少主吃起了火锅。
“偶尔吃一顿,味道还是极好的。”灵帝道。
一壶御酒摆放在桌边,酒香与火锅香味一同蒸腾,却并未混在一起。
宇文君好奇道:“今夜这顿饭,会不会在灵族的史书上留下一笔?”
灵帝反问道:“那你想要留下一笔吗?”
宇文君一时语塞,道:“若留下一笔,往后也会成为一桩美谈,我与陛下两人吃火锅,也会令后世的诸多文人为之津津乐道。”
灵帝笑道:“也是。”
若是别人,灵帝陛下不会有这般闲情雅致,可宇文君是顾雍的徒弟,也在变相的照顾着仲翊,故而灵帝陛下是有一份心气的。
“仲翊喜欢长枪,我让师尊正在祭炼圣兵,他手里的长枪名曰御龙枪。”宇文君忽然提起道。
龙族的确有诸多铸造圣兵的材料,灵帝陛下一想起是那位亲自祭炼圣兵,心里舒畅了许多,对着宇文君说道:“谢谢,连我都不曾知晓,他喜欢长枪,我一直都以为,他是一个纯粹的剑修。”
宇文君道:“或许与陛下之间,有些话不好说。”
灵帝沉默了一瞬,随即展颜一笑道:“言之有理,父与子之间,的确在许多时候有些话不好说。”
“有你照料,我很放心。”
宇文君道:“也并非照料,或许,他到时候颇有将帅之才,会在一定程度上将我照料的很好呢,甚至,往后也会成为一代名将。”
成为一代名将,便意味着要沾许多血,要经历无数次厮杀,无数次惊心动魄的勾心斗角,身为父亲,自然是不希望儿子走上这一条道路。
可若是儿子有自己的志向,做父亲的人,便是不支持,也只能默认。
况且,还是这样一份见不得光的父子之情。
这一顿晚饭,陛下的胃口很好,同宇文君喝了许多杯酒。
宇文君本身不喜饮酒,今夜也是兴致颇高,不顾斯文体面的和陛下大喝了一场。
“认识你,我很高兴。”陛下说道。
今日同宇文君交谈,陛下一直自称为我,并未自称为朕,陛下是真的将宇文君当做了自己人,既是朋友,也是心腹,因为顾雍的缘故,宇文君细算起来,与这位陛下之间,也多少沾亲带故了些许。
人生滋味从不会有酸甜苦辣,只是单方面的人生滋味罢了,只是许多人,给所谓的人生滋味赋予了太多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吃完火锅之后,宇文君独自一人走出了灵宫。
都城大街小巷流光溢彩,偶尔会有贵族子弟燃放烟花。
一如既往的热闹,街上的人儿,一如既往的俊俏、美丽。
宇文君走着走着,来到了灵和王府外。
守卫见宇文君脸色微红,散发着酒气,连忙上前来搀扶。
很快,异瞳王爷亲自打开府门相迎。
“有些醉,来你这里,喝点醒酒汤。”宇文君爽朗一笑道。
灵和王搂住宇文君的肩头,哈哈笑道:“好说,好说,你能来我很高兴。”
进入王府内里,小厨房那里,连忙用上等食材给宇文君熬煮醒酒汤。
宇文君毫无坐相,一派懒散的靠在椅子上,双腿摆放在茶桌上,灵和王见状,心想不过是明日换一个茶桌而已。
他倒是从未见过宇文君这般豪放的姿态,一时竟觉得有趣。
“今夜可能要在你这里过夜,不嫌弃吧?”宇文君问道。
灵和王应道:“不嫌弃,不嫌弃,可否需要给你安顿三五个美丽的姑娘,她们长袖善舞,她们温柔多情,她们善解人意。”
宇文君微微摇头道:“倒是不必,按照人族的讲究,客人若是在主人家里发生了这等事,会给主人招惹来霉运的。”
“虽说灵族风俗与人族不同,可我心里既知道,便不会给你添麻烦事,便是你诚心诚意要做此事,我也会拒绝到底。”
灵和王闻言,觉得更加有趣了。
火锅很容易在身上留下味道,灵和王已经闻到了宇文君身上这股火锅味,看来陛下今夜,也是来了兴致。
可两人具体都商谈了哪些事,灵和王也不好多问什么,越权总归是不对的。
宇文君道:“恒昌宗内,会成立一路御龙军,御龙军之首,是仲翊。”
“对于仲翊,你可有印象?”
灵和王闻言,立即想到了昔日那个俊美而阴郁的少年郎,若非卫墨与颜澈情投意合,仲翊此刻已经成为了镇安王的女婿。
“当然有印象,负责人族与灵族贸易往来的人,也是他。”
“御龙军名号听上去很是响亮,看来你给他安顿了龙族猛将在其左右。”
宇文君点头道:“这是一个象征,只不过事后,灵族境内会有许多人留心仲翊是何许人也,是什么身份。”
“你若是成心调查,也能查出仲翊曾是灵密卫。”
“许多事,查到了灵密卫身上,就到头了,谁也不敢继续查下去。”
“可一个灵密卫,在朝夕之间,于异国他乡领兵作战,这听上去有些扯。”
“所以,关于仲翊的身份背景,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
“不然,无法堵住悠悠众口。”
灵和王闻言,温和一笑道:“了然,不久之后,灵族官场都会知晓,仲翊非但是灵密卫成员,更是我灵网嫡系子弟。”
“他是一个贵不可言的年轻人,绝不会有人将主意打到他身上去。”
宇文君道:“如此就好,陛下虽无表态,可我觉得,这件事总得和你打个招呼,本想着将仲翊安顿在一夕宗名下,奈何镇安王的女婿卫墨,就是一夕宗的嫡系。”
“两人有过竞争,故而无法同出一宗。”
灵和王轻声应道:“此事你无需操心,交由我就好。”
言语间,两位貌美的侍女端着醒酒汤来了,一位侍女端着碗,另一位侍女用勺子,给宇文君喂汤,二位女子,身段曼妙,体香幽幽,尽显姑娘家的美好。
宇文君微微张嘴,享受着当下的一切。
姿态是有些放浪形骸,可惜景佩瑶没看见。
其实哪怕看见了,宇文君也无所畏惧……
第七百五十三章 灵帝陛下的阔绰手笔
翌日,清早。
王府内,已备下山珍海味。
灵和王道:“也许不合你的口味,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十八道菜,有人族菜肴,也有灵族菜肴,风味齐全。
宇文君道:“说笑了,深情厚谊,我很是感动。”
一开始,宇文君在灵和王的心里是一夕宗的客卿长老,现如今,灵和王更加认可宇文君龙族少主的身份。
至于人族八顾之首,恒昌宗之主,这般身份对于灵和王而言没有多大的感触,因为他毕竟是在人族境内有诸多功绩。
可在灵族境内,暂时还未有拿得出手的功绩。
但深得陛下信重,故而灵和王也不得不信重宇文君。
立场,需得和陛下一致。
两人有说有笑,吃着早饭。
灵和王很懂分寸,并未询问人族与妖域一战的具体细节,涉及到了他国内政,尽可能还是少开口为好。
也没有询问恒昌宗当下具体状况,已得陛下信重,哪怕恒昌宗实力不足,陛下也会明里暗里的帮扶一把。
这不知不觉间,无论是灵帝亦或是人皇,都绝不允许恒昌宗垮台。
且在这般局势之下,恒昌宗大小事情的运转,主权近乎都在宇文君一人之手,这么算起来,灵和王心里是更加的钦佩宇文君了。
至少他在宇文君这般年岁时,不可能掌握如此之大的实权。
饭后,两人喝起了早茶。
茶桌已更换,是一张透出黑金光辉的水晶茶桌。
宇文君留意到了这个细节,回想起昨夜自己的放浪姿态,略有歉意道:“归根结底,还是打扰了你的清净。”
灵和王微笑道:“一张茶桌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宇文君谦逊道:“可人们对于旧东西,总归是有些感情的。”
灵和王道:“我对旧朋友是有感情的,可对于具体的物件,并无任何感情,再者,那张茶桌也并非初恋情人赠予我的最后礼物。”
“不值得挂念。”
宇文君诚然道:“谢谢,一直都在给我搭建台阶,让我平稳落脚。”
灵和王哈哈笑道:“哪里的话,你我这般交情,完全可兄弟相称。”
交谈间,管家步伐匆匆而来。
“王爷,灵鹿军殷玄将军在外求见。”管家禀告道。
灵和王故作迷惑的看向宇文君,道:“来找你的?”
其实灵和王早就知晓,昨天夜里,一万灵鹿军就已经在灵都外整军待命。
甲等战鹿之上,便是灵鹿,灵鹿体型巨大,天生掌握风雷之力,无论是铁骑重逢,亦或是御空翱翔,皆是上佳之选。
不弱于恒昌宗内的飞黄与银狼。
且部分灵鹿王者,更是具有某些天赋神通,或是寻踪定位,或是狂暴冲杀。
灵鹿军,乃是灵族军方的门面之一。
能成为灵鹿军首领的将军,搁置地方军营里,哪怕职位与他人平等,可实际上至少会高出两个头来,没办法,这就是嫡系的派头。
宇文君心里也知晓灵和王已洞察一切,故作迷糊道:“是,陛下的旨意真快啊。”
灵和王对管家吩咐道:“带他进来。”
很快,一位身着青金甲胄的将军便来到了这座王府内。
殷玄,身高九尺,狂发披肩,脸上轮廓棱角分明,尽显阳刚霸气,表面年岁约莫在三十左右,却已透出凌霄后期修为。
“见过王爷。”殷玄行跪拜大礼道。
灵和王笑道:“无须多礼,上来喝茶。”
殷玄迟疑了一瞬,却见灵和王气态柔和,便缓步来到了茶桌旁,灵和王更是亲自给殷玄将椅子腾挪到位。
“这位是宇文君,你应当知晓。”灵和王道。
殷玄闻言,下意识要对宇文君行礼,宇文君微微抬手道:“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随意就好,只是恒昌宗那里的水土,终归与灵都有所不同,到时候将军去了恒昌宗,说不准会受一些委屈。”
“不过我等也会对灵鹿军在生活起居一事上,尽可能尽善尽美。”
“有所不习惯的地方,到时候只管开口。”
“放心,我恒昌宗的规矩并不繁琐,一直都是有话直说,昨日,我在陛下面前,亦是有话直说。”
殷玄闻言,微茫的点了点头。
他听闻过宇文君的大名,也深知人族八顾之首的份量,只是不曾一起共事过,再加上世俗礼法有所不同,一时间也很难和宇文君打成一片。
不过一想到,御龙军的首领是灵族儿郎,殷玄心中便舒服了许多。
宇文君也是心中暗爽,不愧是陛下,出手就是凌霄后期的猛将,虽说眼下无恶战发生,可这般手笔,总归是让人心里感到格外踏实的。
灵和王亲自给殷玄添茶倒水。
殷玄心里也有数了,宇文君可自由出入灵宫,在这位王爷府上,也是座上宾,深刻的意识到宇文君在灵族心里的份量。
再加上,殷玄也听闻了一则小道消息,不久之前,魔族慕淳率五万狼骑南下,镇安王应战,宇文君虽未上场厮杀,却在后方搅弄风云,暗中助镇安王一臂之力,才让那一路魔族狼骑无奈北归。
不同于人族军伍只看功绩不看职位高低,灵族军伍还是极其注重阶层意识的。
灵和王道:“打算何时出发,我亲自构建虚空通道,送你们前往恒昌宗。”
宇文君看向殷玄问道:“大军已整顿好了?”
殷玄应道:“已在郊外整顿完成,可随时出发。”
宇文君道:“喝完茶之后,我们就出发。”
殷玄重重点头道:“遵命。”
举杯的刹那,宇文君微微构建出一条虚空通道,将消息传递回了恒昌宗,一万灵鹿军即将出发,赶紧让武宓和仲翊两人准备给灵鹿军接风洗尘。
灵和王也察觉到,而今的宇文君对虚空法则的掌握已至炉火纯青之境,心里想着,龙族虽式微,可毕竟也是龙族啊。
闲聊了几句之后,三人便一个念头来到了城外。
地势开阔,一马平川,一万灵鹿军,整齐列阵。
近距离看到灵鹿之后,饶是宇文君也是心头一震,灵鹿体态魁梧,可比大象,尤其那双鹿角,好似两道开天之刃,部分灵鹿脚下,更是脚踩风雷火焰,自有异象蒸腾。
一眼望去,一股纯粹的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第七百五十四章 少帅
灵和王一万灵鹿军朗声言道:“儿郎们,此去恒昌宗,勿要挂念家乡,卿等之家人,朝堂必会照料妥当。”
“如遇战事,放手厮杀,燃烧军魂。”
“异国他乡作战,定要一展我灵族军人的风采。”
“切不可丢了颜面。”
殷玄率军山呼海啸般的应道:“定不负灵族荣光!”
“定不负灵族荣光!”
“定不负灵族荣光!”
灵和王这张略显阴郁的脸上,也是浮现出了三分霸气,七分豪气,虽是掌管灵网,可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想去做一次沙场上的万人敌……
大袖一挥,一道大范围的虚空通道开启。
宇文君点头致意道:“再会。”
灵和王爽朗应道:“再会。”
至此,宇文君携一万灵鹿军返回横龙山……
梦都府。
水榭台上,古澄于湖面垂钓,暂未有上钩的鱼儿。
一袭淡绿锦衣的林青玉来了,轻声说道:“他走了,似乎不打算来梦都府与我们一叙。”
古澄温和一笑道:“先是直接面对陛下,继而前往灵和王府,如今又带着一万灵鹿军离开,显然是不想要打扰我们,也显然是想要将所有议论的声音转移至那个讨人厌的王爷身上,也给我们省掉了不少麻烦。”
林青玉道:“所以,是要扶持仲翊了?”
古澄道:“看这架势,的确如此,传令下去,凡一夕宗门人,三月之内,不得提起仲翊这两个字,更不得暗中调查仲翊的根脚背景。”
“违令者,斩!”
直接斩杀,恐怕有些过于严苛,可很快林青玉便反应了过来,仲翊是陛下的人。
“我这就去传令。”林青玉口吻笃定道。
横龙山。
大气豪迈的演武场内。
武宓与仲翊以及一众内阁成员在这里默默的等着。
虚空通道开启,宇文君率先现身,紧接着,一万灵鹿军,一同出现在演武场内,战甲森森,气势磅礴,一股冲霄战意弥漫开来。
见到这一幕,武宓都忍不住的瞪大了眼睛,这股气势,要比之前的飞龙骑军更胜一筹。
不过单就铁骑凿阵而言,一万灵鹿军同齐瀚的飞龙骑军比较起来,还是差了些火候的,可论攻坚战,阵地战,一万灵鹿军强过飞龙骑军,毕竟人数众多,军备精良。
武宓对着殷玄率领的灵鹿军郑重其事的行礼道:“龙族武宓,见过战友。”
对于武宓,殷玄也是有印象的,也记得昔日梦都府外,设下一座擂台,武宓力挫群雄,未尝一败,其无敌风采,在灵族都城内也是传出了一段佳话。
“见过武宓殿下。”殷玄微微拱手抱拳道。
随即,武宓一把将仲翊拉扯了过来,对着殷玄灿烂一笑道:“他叫仲翊,他才是御龙军的首领,也是将军往后的上司。”
被武宓这么一拉扯,仲翊顿觉气氛莫名有些喜庆。
仲翊一袭墨色锦衣,一双湛蓝的眸子光辉熠熠,刚降临此间田地,一万灵鹿军便注意到了仲翊。
声名不显,然此刻展露出的风采气度,可称之为少年王者。
能让陛下出动灵鹿军的少年郎,又岂会是寻常之辈,这是许多灵鹿军将士们的共识,这也是灵族素来的传统,看人,只需要看眼神。
灵族内的俊彦,多数都拥有一双湛蓝的眸子,可仲翊这双眼,目光如炬,贵不可言,看似气态沉稳,却好似一座挺拔无畏的孤峰。
灵鹿军成员纷纷翻身下马,一同对着仲翊行参拜大礼,山呼海啸道:“灵鹿军参见少帅!”
士气音波扩散开来,整座演武场都在隐约之间有了摇晃的倾向,远处的城墙也在不经意间掉落了一浪尘埃。
仲翊长身玉立,上前对众将士朗声开口道:“我名仲翊,曾是灵密卫。”
“如今我乃御龙军之主,率领诸位同僚,还请诸位牢记,往后,我们皆是御龙军成员,而非灵鹿军。”
灵密卫!
将士们闻言,皆是心头一震,终于明白,为何陛下如此器重这位少帅了。
灵密卫直属陛下,可监察百官,也可监察灵族军方所有将领。
灵族的王公贵族听闻灵密卫之名号,莫不是心生敬畏。
殷玄来这里之前,已听闻了一些小道消息,但尚不确认,如今听到仲翊亲口承认自己曾是灵密卫,便深知,自己的军旅生涯,将会迎来一次重大的转折。
这位少帅,兴许,将会成为自己一生的贵人。
“谨遵少帅军令!”殷玄与将士们一同山呼应道。
饶是宇文君,也对仲翊流露出了意外之色,本以为仲翊会有些许的怯场,毕竟灵鹿军乃是灵帝陛下口中的精锐,绝非寻常兵马可比。
可转念一想,曾是灵密卫,又直属陛下,暗中必然经历了不少狂风巨浪。
宇文君大袖一挥,构建出一条虚空通道,对着众人灿烂笑道:“既然御龙军,自然会有我龙族成员。”
言语间,虚空通道内,传出两道气势磅礴的龙吟之声。
天幕中,龙游之气汇聚,化作巨龙盘空异象,壮阔恢弘,笼罩了整个演武场。
很快,两位青年携带一身厚重龙气,走出虚空通道。
元楚与赤华现身之后,无疑是将所有的目光汇聚而来。
将士们微微凝神静气,细致感受之下,顿觉这两位青年体内血气滔天,真元极其精深雄厚,虽是归元境界,可这股气态,丝毫不弱于殷玄这位凌霄强者。
宇文君介绍道:“元楚,赤元,乃我龙族后起之秀,假以时日,必会登临无极之境。”
“他二人,将会成为你们少帅的左右将军。”
“我很是期待,你们往后并肩作战的光景。”
话音落下之后,元楚与赤华两人真元外放,一股大势激荡开,似是要开辟山海,重塑乾坤。
元楚和赤华在武宓的暗示下,看向了仲翊。
两人心领神会,同时对着仲翊微微抱拳道:“见过少帅!”
仲翊也是被赤华和元楚二人的气场惊了一下,只是一个照面,便感觉到这两人在归元境内,几乎不会遇到敌手。
“初次相逢,便是这般场合,想来往后也会谱写不少战场佳话。”仲翊一脸沉稳道。
元楚与赤华两人也是微微感知了一下仲翊,虽在破极境,但也的确如宇文君所言,其修炼天赋不弱于他们,且道心清澈坚固,的确是有一番人主气象。
“共勉之。”两人异口同声道。
不经意间的眼神交流,三位年轻人均察觉到彼此都不是省油的灯。
第七百五十五章 相识相知
武宓道:“宴席已准备好,今日可要好好的喝上几杯。”
说起来,日子有些不巧,很多人都去了南山剑宗吊唁周天海,偏偏当下这个节骨眼,又成立了御龙军。
赤华和元楚两位悍将的加入,令仲翊如虎添翼。
而殷玄,更是凌霄后期强者。
这般阵容,若是不好生庆祝一番,似乎也说不过去。
周天海虽背负着满身荣耀离开了这个世界,可宇文君心里也是深感遗憾,若是能留下一个完整的尸体,该有多好啊。
“走,今儿可是你的大日子。”宇文君对着仲翊笑道。
……
……
次日,下午。
井寒清,张本初,郭盛和,高志,柳青华,独孤俪,燕照等人从南山剑宗归来。
恒昌殿内,年轻的首领们齐聚一堂。
他们看见宇文君已安然无恙,看见御龙军已经成立,看见殷玄,赤华,元楚三人的时候,纷纷心头震动。
王座之上的宇文君,举起酒樽说道:“情况大致如此,御龙军已成立,若有闲暇,可彼此配合演练排兵布阵,相互切磋,反正横龙山的地方很大。”
宴席上的众人,纷纷举杯致意。
张本初,郭盛和,高志三人的眸光均有意无意的看向了仲翊,那一双湛蓝色的眸子,令他们第一次感到压迫感。
自从恒昌军府成立以来,张本初他们一直都在忙活着厉兵秣马,行军打仗一事,从未留意过负责贸易往来的仲翊。
这一路御龙军成立的有些突然。
也是因为,从一开始,宇文君就将仲翊保护的很好,不给其余人试探仲翊的机会。
郭盛和小声对张本初笑道:“这一次,恒昌宗的第一大将,就要易主了。”
张本初闻言,倒也没有黯然神伤,只是傻乎乎的笑了笑。
而这场宴席,也是高层彼此认识的一场宴席。
宇文君看向郭盛和与张本初两人,微笑道:“我欲打算给御龙军抽调一千骑军,一千弓弩手,二位意下如何?”
高志和燕照连忙装作什么都不曾听见。
井寒清,柳青华闻言,也下意识的打量了一番仲翊。
仲翊对于此事,也没有开口拒绝,显然是默认了。
宇文君也是在等着郭盛和与张本初两人低头。
张本初第一个表态道:“三日之内,我凑够八百骑军,八百弓弩手。”
郭盛和闻言,哈哈笑道:“本初老弟还真是会为我考虑啊,谢谢了。”
御龙军必须要具备人族成员,龙族成员。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如此甚好。”
若是以往,张本初也好,郭盛和也罢,肯定会想方设法的与仲翊捉对厮杀一场,看一下谁强谁弱。
年轻人就是如此,彼此谁也不服谁。
可这一次,两人都放弃了这般想法。
因为仲翊身后是殷玄,那是凌霄后期强者。
灵鹿军乃是灵族的绝对精锐,深得灵帝陛下信重的年轻人,最好还是不要去挑衅了,再者,这一万灵鹿军,足以让恒昌宗的腰杆硬起来。
而元楚,赤华两人站在那里,同样是给在场的年轻人强烈的压迫感。
尤其是武宓悄悄告诉张本初他们,元楚和赤华两人皆在归元境,且还是那等凌霄之下无敌手的归元境。
这一路兵马,毋庸置疑,是恒昌军府成立以来,最强的一路兵马。
宇文君对着众人说道:“这几日,先好生熟悉一番,尤其是元楚和赤华两人,若是与张本初他们切磋,切记要留手,不可伤及到了自己人。”
元楚和赤华两人闻言,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
郭盛和,高志,井寒清,张本初几人面面相觑,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既如此,那就开怀畅饮,往后就是袍泽了。”宇文君道。
郭盛和第一个端着酒樽来到了仲翊近前,笑嘻嘻的套近乎道:“原来兄弟藏得这么深,之前还真是没看出来啊。”
仲翊一脸谦逊道:“主要是之前,我们也很少碰面。”
郭盛和懵了一瞬,随即一脸油腔滑调道:“说的有道理,不过以后会经常碰面的,到时候多多指教。”
仲翊道:“我在钓鱼一事上,也有诸多不明白的地方,还请郭兄到时候多多指点。”
既然对了接了话茬,那就好说话多了,郭盛和拍了拍仲翊的肩膀,灿烂笑道:“好说好说,明日咱们就去钓鱼,其实横龙山深处的河流里,许多鱼儿味道特别鲜美,到时候咱们钓完鱼之后,现场烤鱼吃。”
“大家到时候一起去,人多了热闹。”
张本初也在武宓的带领下,来到了元楚、赤华两人跟前。
“在下张本初,见过二位兄长。”张本初郑重其事的双手作揖道。
武宓见状,对元楚、赤华两人嬉笑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板一眼的,人也是一个很正经的人,已打过多次恶战。”
元楚温和一笑道:“既然称呼我们为兄长,那小弟以后看见我们二人后,便无须多礼。”
赤华附和道:“关于你和宇文君之间的情分,我们在玉溪镇也是有所耳闻,大家往后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了,不要觉得生分。”
话虽如此,可张本初临近这两人之后,才切身实地的感觉到元楚和赤华体内的磅礴血气,其真元深不可测,这等层次的归元强者,完全可在举手投足间撕裂天宇。
“那明天一起钓鱼?”张本初邀请道。
元楚随和应道:“好啊,这横龙山风景壮阔,我们也想四处看看。”
王座旁,宇文君看着他们已开始熟络起来,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因为就害怕郭盛和,张本初他们对于御龙军的成立,感到心里不舒服。
军伍之间就是如此,有时候哪怕是自己人,也会看彼此不顺眼。
柳青华和独孤俪两人来到了宇文君身旁,柳青华更是不顾宇文君的王者威严,将宇文君果盘里品相最好的那颗葡萄喂入了自己口中。
“师弟啊,这御龙军的成立,皇都那里知晓吗?”柳青华小声问道。
宇文君点了点头。
柳青华顿时美眸里泛起亮光,说道:“这么说,这以后的恒昌宗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得到皇都那里的大力支持。”
宇文君补充了一句道:“也会得到灵都得大力支持。”
柳青华闻言,猛然间觉得自己好笨,这么浅显的道理,这么明显的章程,自己竟然还要问师弟……
第七百五十六章 夜里心声
入夜,月如银盘,四方传清灵悦耳的天籁之音。
宴席散场之后,张本初,郭盛和,高志他们带着仲翊,元楚,赤华他们去了横龙北城,开启第二场狂欢。
柳青华,独孤俪,井寒清,武宓四个四姑娘家,也是带着几十坛酒,抱着要将这些人灌醉的心思去了横龙北城。
恒昌殿内,只剩下了宇文君,殷玄,以及十来个侍女。
两人泡了一壶万年春茶,慢悠悠的喝着。
倒也不是殷玄端架子,他虽年岁不大,勉强还在青壮年的范围内,可郭盛和,仲翊这样的一群人,对于他来说,着实属于年轻后生。
去参与第二场狂欢,很难摆正自己的位置。
年轻人们若是与他兄弟相称,也有些古怪,可若是不将殷玄当做兄弟相称,又很难打成一片,思来想去,还是别去了。
待得以后打了胜仗之后,再好好的在酒桌子上放肆一回。
宇文君端起茶杯,微微摇晃,说道:“其实我也是年轻人,但我也经常与上了年岁的人打交道。”
殷玄略显拘谨道:“殿下日理万机,胸怀天下,自然非一般的年轻人。”
宇文君闻言,凝视了一眼殷玄,说道:“你还是放不开你自己。”
“宗内除了正常的礼数之外,并无多余的繁文缛节,官员之间交流,也是有话直说,因为年轻的面孔很多。”
“恰好赶上了这样的一个时代,大家伙儿的心思,都能用到一起去。”
“而暂时,恒昌宗内,也并无党派之争。”
“前辈完全可随心所欲做自己。”
殷玄细细斟酌道:“我在适应一段时日。”
宇文君想想也是,灵鹿军乃灵族精锐骑军,自然是军法森严,规矩颇多,忽然之间,来到了一块可随意的天地中,难免会有所不适。
“其实关于御龙军,我也无法给你透个底,如何率兵作战,完全取决于仲翊的军事才能,我也仅仅是猜测出,仲翊是有将帅之才的。”
“如今你只能在御龙军里做好万人敌的本分,你有建言权,却无决定权,这一路兵马,也需要好好彼此融合一段时日。”
“当然了,因为都是年轻人的缘故,难免会在某些时候,指挥不当,犯下一些蹩脚的错误,亦或是你意想不到的一些失误。”
“你多多担待。”
“赤华和元楚两人,暂时是仲翊的左右将军,这两人冲锋陷阵是一把好手,若无意外,凌霄之下,他二人可通杀。”
“御龙军很年轻,精力旺盛,但步调不稳也是事实。”
“难免会出现一些让你受委屈的情况。”
不同于其余人,殷玄才是御龙军里真正的主心骨,无论是实战经验,军事才华,暂时恒昌宗范围内,无人能出其右。
可这样的一个人,却要成为一群年轻人的陪衬,难免是一件让人觉得心酸的事。
而且,殷玄也是正值巅峰的猛将,这么算起来,殷玄所受到的委屈就更大了。
殷玄一脸平和的应道:“这其中道理,我自然是明白,殿下倒也不用担心我会在有些时候心态失衡。”
“我可以怀疑仲翊的才能,但我绝不会怀疑陛下的眼光。”
此话一出,宇文君顿时松了一口气。
举起茶杯,当做酒杯和殷玄碰了一杯,宇文君和颜悦色道:“通透!”
忽然间,两人同事察觉到一缕气息自恒昌殿外而来。
“熟人,恰好给你引荐一番。”宇文君道。
两人起身走出恒昌殿,身着一袭黑色长袍的谢一鸣来了,本就是一个高大的胖子,身着这样的一袭黑袍在夜色里显得若一尊黑熊。
“好久不见,我身边这位是殷玄,出自于灵族,往后属恒昌宗御龙军大将。”宇文君似笑非笑的招呼道。
宇文君又对殷玄介绍道:“这位,便是我们人族的南王殿下。”
御龙军!?
谢一鸣微微诧异,立即想到了不久之前人皇御驾亲征,拿下九幽雀,崩乱妖域山河气运的事情,战后,御龙军便成立了,且还有灵族凌霄大将加持。
难道只是一个巧合?谢一鸣一时想到了许多。
殷玄对着谢一鸣行礼言道;“在下殷玄,见过南王殿下。”
谢一鸣连忙回了一礼,古怪笑道:“我的确是南王,不过宇文君口中的南王殿下更像是一个调侃,往后可直接称呼我姓名。”
殷玄一脸狐疑的看向宇文君。
宇文君解释道:“他是一个很好说话的胖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听宇文君称呼为南王殿下为胖子,殷玄也是立即反应了过来。
“进来一叙。”宇文君招呼道。
三人慢悠悠的进入恒昌殿,宇文君给谢一鸣添茶倒水,问道:“南山剑宗,可曾去过?”
谢一鸣道:“季家的人去了,本就互看不顺眼,便没去,打算和你一起去,这不听说你出关了,就赶紧来找你来了。”
“看起来,你这段日子,不是在闭关,而是密谋御龙军一事。”
宇文君柔和笑道:“和你想的一样。”
关于自己被魔界算计的事情,也不宜让太多的人知晓,难免会在一定程度上伤及士气。
谢一鸣道:“好事多磨,据闻秋水郡那座恒昌书院,已开始筹划?”
宇文君点头道:“你哪来的消息?我这两日才出关,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难不成,你在我恒昌宗安插的有眼线。”
谢一鸣笑道:“你有过大范围的横渡虚空,在我南山地界的星辰台上留下了痕迹。”
宇文君这才反应过来,看来这以后想要不在星辰台上留下痕迹,只能催动起源之力横渡虚空了。
宇文君看向一位貌美的侍女,说道:“告知后厨,做几道菜。”
三人齐聚,自然是要好生喝一顿的。
宇文君将一坛半月酒摆在了桌子上,说道:“那些年轻人去了横龙北城开启第二场狂欢,我们三人,也在这里喝一顿。”
“反正,今夜还很漫长。”
一看是半月酒,殷玄恍惚了一瞬,但他也没有多问什么。
宇文君道:“御龙军之主,是仲翊,你可曾有印象?”
谢一鸣立即想到了那个气度不凡的灵族青年,说道:“自然是有,虽说没见过几面,却印象深刻,那人不似凡人。”
“看来我的眼神还算可以。”
“所以,御龙军成员里,也会有龙族成员?”
宇文君道:“赤华和元楚两人,而今都在归元境。”
谢一鸣道:“既然是你龙族猛士,杀力如何?”
宇文君微笑道:“同境一战,唯有我和景佩瑶可做其对手。”
谢一鸣含蓄一笑道:“看来御龙军是为了打硬战而组建的。”
宇文君自嘲道:“硬仗得无极强者上,只能说寻常战役,御龙军几乎可以通杀。”
谢一鸣苦涩一笑道:“也是,可惜了周天海,成为无极强者时日不长,还没有来得及好生欣赏一番大道绝巅的风景,就战死沙场了。”
“龙吟一剑,石破天惊啊。”
南山剑宗,毕竟是在南方地界内,自己的地界内,没了这样的一位绝世强者,这位南方领袖的心里,自然是心有戚戚焉。
宇文君道:“明日下午,我们再去南山剑宗,上午时分,你若是有闲暇,可以陪着我们这位殷玄将军在横龙山深处走走,他与那些年轻人们相处,终归是有些不习惯,恰好,你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
谢一鸣下意识问道:“明日上午,你有何事?”
宇文君道:“得返回玉溪镇取兵器,也得去北海将景佩瑶带回来,毕竟是周天海没了,我们得正式一些,仅我们两人前去,难免有些敷衍。”
谢一鸣道:“也是,明日一早,我去返回朗丰州将我家那位带过来。”
聊了一会儿之后,侍女端着菜肴上桌了。
“敞开了喝,也许以后只需要一场战役,咱们三人就再也无法碰头了。”宇文君打趣笑道。
谢一鸣撇嘴道:“说点吉利的。”
殷玄却言道:“殿下所言极是,所谓黄泉路上无老少。”
宇文君补充道:“明日,你就去横龙山深处好生观摩一下御龙军,而我以后,也会放弃手中断念,手握重兵,可能会时常出现在不同的战场上,说不准我就会在一场战役中死的连人都找不到了。”
“到时候你可要在我墓碑前好好哭坟,当然,别把坟给哭错了。”
此话一出,谢一鸣沉默良久。
宇文君见状,打趣道:“生死不过笑谈,有时不必当真,喝酒,敞开了喝。”
谢一鸣一听这话,心中涌出一股悲壮情绪,大声应道:“好,我们一醉方休。”
……
……
后半夜。
北海,明月山。
静谧无声的屋内,景佩瑶已陷入熟睡,忽然间,闻到了一股酒味儿,瞬息睁开眼,便看见宇文君已卸去了上半身的衣裳,露出形态精致的肌肉,犹如一尊暗夜君王,透出神秘非凡之气概。
“你恢复了?”景佩瑶一脸诧异道。
宇文君平和道:“人皇陛下给我一颗紫薇帝丹,我已恢复如初,近几日也落实了一件大事,明日一早,随我返回恒昌宗,周天海那里,得你我二人亲自前往。”
“谢一鸣也会与我们一起。”
景佩瑶一边点头,一边嫌弃道:“别靠近我,一身酒味儿。”
可话说完后,宇文君便瞬息涌到了卧榻之上,放浪道:“这样会有意思些,男人喜欢的,女人往往都不喜欢,有时候,要坚定的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才可稳固道心。”
景佩瑶闻言,顿时冷脸应道:“滚!”
宇文君冷酷而坚决道:“怎么个滚法?”
第七百五十七章 君主之刃
翌日。
早饭过后。
北风清冷,小皇月在岸边晨修,真元随着冷风共鸣,十丈之内,冰天雪地,寒意彻骨。
宇文君站在远处,凝视向正在修行的小皇月,发觉其体内真元精深,修为虽低,却有如海般的气韵。
“不错,你调教有方。”宇文君道。
一旁的景佩瑶闻言,翻了个很冷的白眼,不曾回应。
宇文君心念微动,带着景佩瑶横渡虚空,来到了恒昌宗。
恒昌殿。
武宓,井寒清两人已等候多时。
进入大殿后,景佩瑶的脸色稍微好转了许多,同武宓,井寒清两人进行了神色柔和的眼神交流。
“殷玄已去了横龙山深处,他们已展开演练,柳青华和独孤俪这两个好事者,也参与了其中,归属仲翊旗下。”武宓徐徐说道。
宇文君一步瞬移,坐在了王座上,单手托腮说道:“谢一鸣呢?”
井寒清低头应道:“还没有来,估摸着等一会儿就来了。”
宇文君道:“他来了之后,你们直接带着他前往横龙山深处参观演练,我和佩瑶先去一次玉溪镇。”
武宓一脸惊喜道:“所以是师尊亲自出手,祭炼好了兵器?”
宇文君道:“是,断念对我已无用,已交给楚玉。”
武宓一时战意昂扬,道:“抽空切磋一场,我想看看你的君主之刃是如何锋芒毕露的。”
武宓一直都是好战之人,对此宇文君也是深感无奈。
宇文君道:“等忙完这几日,你就可以去闭关了。”
“你该进入归元了。”
武宓撇嘴道:“好嘞,听你的。”
景佩瑶心神微微荡漾,君主之刃,光是听这名号,便知晓在圣兵之列。
宇文君再度带着景佩瑶横渡虚空。
玉溪镇,秘境空间,九层殿宇外。
宇文君与景佩瑶脚跟刚刚站稳,大殿内,便飞扬出三道摄人心魄的大道气息。
三道圣兵现世。
天幕之中,浮现出万道璀璨霞光,无尽的道与法交织,引发天地大道共鸣,透出恢弘壮阔的诵经声。
宇文君眸子紧皱,他知晓师尊出手祭炼的兵器其锋芒必会极其惊人,未曾想到,哪怕是他,都感觉到了一股隐约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一旁的景佩瑶,也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天幕中的三道圣兵。
龙吟剑,剑长三尺,宽两寸半,剑脊一眼望去漆黑如墨,气息深幽,细看之下,剑脊中央,浮现出雪白如玉的花纹,剑刃呈冰清之色,剑锷气势磅礴,若山海雄关汇聚而成,剑柄气势凌云,隐约间流淌大道金光。
仅仅是自然流露出来的剑气,便令天地变色。
若是在外界,这些剑气足以割裂虚空,压塌大岳。
御龙枪,长约一丈,枪杆呈厚重黑金之色,些许细微的符文流转,漫出淡淡的大道之光,枪头呈青墨之色,刃口处透出细雪之色,大巧不工,端凝沉雄,透出古朴雄浑之美,似一尊冲向九重天的巨龙,可破碎所有虚妄,一股王者之势油然而生。
而最上空的君主之刃,弥漫出璀璨圣光,气息盛烈至极,稳稳压制住了一旁的龙吟剑和御龙枪。
宇文君探出手,黑光散去,刹那间,君主之刃被握在手中。
其形态若枪若戟,前端刃口,宽三寸,长一尺有余,刃口处左右两侧,伴生血月之刃,若双龙拱卫,弥漫出盛烈的金红圣光。
其握杆流淌晶莹黑光,无符文流转,然细看之下,仿佛要将神魂吞没,令人由衷心生敬畏。
帝气蔓延开来,压制天地间的大道法则,自然形成一方场域之力,饶是身边的景佩瑶,也顿感双肩沉重,若非体内有紫薇真元加持,恐怕已心生匍匐朝拜之意。
宇文君心念微动,君主之刃化作一道流光涌入宇文君体内。
大袖一挥,将龙吟剑与御龙枪归纳至无疆手串内。
“多谢师尊!”宇文君双手参拜道。
内里没有回应,宇文君神色微微尴尬,随即瞥了眼一旁的景佩瑶,下一刻天地倒转,两人来到了山脚下的院落外。
“半山腰那里有人回来过,我看见了细微的脚印。”景母悠悠说道。
“也许是事情忙碌,来不及停留,便又走了。”景父沉思道。
听着二人的对话,宇文君心里已确认,只有景母一人时常去清理半山庄园。
宇文君小声对景佩瑶说道:“其实前两日,我的确去过那里,没想到娘的眼力那么准,竟然连细微的脚印都能看出来。”
“但估计也是楚玉留下的脚印,他修为浅,还未到踏雪无痕的境界。”
景佩瑶闻言,深深的叹息了一声,都特意回来过,也没想过去看望一下自己的岳父岳母,这都安的什么心啊。
景佩瑶对着里面清脆的喊道:“我们回来了。”
院子里,景父景母闻言,顿时脚步飞快的出来开门。
见儿女归来,二老满面欣喜之色。
宇文君故作乖巧道:“许久未见,爹娘更加风采照人了。”
二老虽不算修行有成,可毕竟有人指点迷津过,现如今体内气血旺盛,长发乌黑,人虽中老年,却丝毫没有中老年人该有的风霜之色。
景母笑的合不拢嘴,道:“君儿真会说话。”
一家四口,热热闹闹的进入堂屋内,景父热切问道:“吃了吗?”
宇文君道:“吃过了,恰好这一次回来有事,来看望一下爹娘,只不过,这一次是空着手来的,还请原谅。”
景佩瑶忍不住鄙视道:“话说的真好听啊,什么话都让你给说了。”
景父哈哈笑道:“别这么说,能来看望我们,我们已经很高兴了。”
景母则率先给宇文君倒了一杯热茶,满面欢喜道:“你今日看着气色上佳,眉眼飞扬,想来也是最近发生了一些美事?”
看见母亲对宇文君如此厚爱,景佩瑶心里也是深感宇文君笼络人心的手段之高明。
宇文君微微思量道:“是其余的一些事,非娘亲心里所想的那些事。”
景母顿时开怀笑道:“不着急,我们不着急。”
景佩瑶起初未解其意,听到母亲说出不着急三字时,才骤然反应了过来。
修为越高,便越是子嗣艰难。
且两人分别掌握龙族帝气和紫薇真元,更是难上加难。
而这也是师尊欲让宇文君物色新的王妃之缘由,估摸着往后,或立侧妃……
景佩瑶脸上微红道:“娘啊,有些事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以后尽量不要打听这件事了。”
第七百五十八章 皆有可能
一家人其乐融融,笑得合不拢嘴。
聊了会儿家常后,宇文君将自己茶杯里的水添满,景父见状,下意识问道:“所以,这一次是百忙之中过来看望我们?”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沉默。
宇文君没有回应,景父景母眸光交织,满脸不舍之色。
他们一直都在玉溪镇内生活,并不知晓外界都发生了哪些事。
可当亲家都出了远门之后,他们便意识到,外界所发生的事情,正在逐渐超出他们的想象。
景佩瑶柔声道:“是,不过你们也不要担心,我们有空就会回来的。”
景父声音低沉道:“好,多加小心。”
宇文君起身言道:“你们多照顾好自己。”
二老起身相送,看着一双儿女走出院门,继而随着一阵柔风消失不见。
……
横龙山深处,辽阔的疆场上。
战鼓声喧天,战马嘶鸣奔腾,张本初,郭盛和,高志,三人各自率领五百骑军对上了仲翊,柳青华,独孤俪三人。
仲翊三人,亦是各自率领五百灵鹿军,也许个别将士境界修为有所差距,可在人数上做到了绝对公平。
两军对垒,所用兵器皆是木棒,以免一不小心误伤了自己人。
双方战法也是极其简单,就是骑兵交锋,周旋,在这辽阔疆场上尽情驰骋,通常不会陷入焦灼之中,而是在奔腾中,寻求机会。
先是消耗对方的士气,继而打乱对方的阵脚。
便是交锋,也是在移动中简单的撄锋一二,极少发生两人捉对厮杀短兵相接的情况。
城墙上,谢一鸣夫妇,殷玄,元楚,赤华几人观战。
这两路骑军对决的精髓之处在于,张本初阵营内有飞黄,银狼作为坐骑,而仲翊麾下,则是灵鹿作为坐骑。
论军备,两路骑军都可称之为精锐。
目前来看,双方骑军交战,暂时不分上下。
灵鹿虽体态魁梧,可速度是丝毫不弱,近战碰上飞黄战马,一点都不吃亏,不过偶尔遇到体积庞大的银狼,气势上略微处于下风。
奈何这灵鹿军默契太高,整体的灵活性,大局观,凌驾于飞黄和银狼之上。
单论冲阵能力,仲翊这路大军在张本初之上。
不过,冲阵之后的厮杀,张本初这路大军,又占据上风。
两路骑军,各有所长。
可双方主将的区别,可就大了。
张本初,郭盛和,高志三人,也是去过妖域战场上的角儿,领兵作战的实战经验,在仲翊三人之上。
其时机把握,战场嗅觉,绝非仲翊三人可比。
然较为有意思的事情在于,双方主将一旦陷入捉对厮杀,仲翊这一方的优势便大了。
张本初若是不用圣兵破荒,同仲翊短兵相接,张本初必然是处于下风的那个,也不排除有冷招出现,将仲翊打个措手不及。
而郭盛和遇到了独孤俪这位道家玄宗传人,几乎可以说是一边倒。
唯一的悬念,就在于高志和柳青华两人。
高志真元雄厚,实战经验凌驾于柳青华之上,可柳青华的清明剑气很是擅长一对一单挑,双方至少在前三百回合,分不出胜负。
可骑兵交锋巧妙之处就在于,双方不可能交手长达三百回合。
城墙上的谢一鸣几人也看出了门道。
谢一鸣对殷玄说道:“兵器为木棒的话,一旦陷入消耗战,双方皆有取胜可能。”
“仲翊基础要比张本初更厚实一些,可哪怕仲翊有了和张本初捉对厮杀的机会,他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拿下张本初。”
“当然了,若是实战,张本初手握破荒,仲翊大致不会是张本初的对手。”
“但郭盛和是无论如何,都打不过独孤俪。”
“高志与柳青华之间,则不好说。”
殷玄瞥了一眼战场情况,张本初整体的底子是不如仲翊,可体内真元不弱,是可打硬仗的那一类型,真若是赤手空拳的鏖战一场,仲翊会占据上风,但未必能胜。
笑道:“可我家少帅的大局观,似要比张本初更好一些。”
的确,仲翊率军冲锋时,从不纠缠,避其锋芒,攻其软肋,再加上灵鹿军整体的默契度极高。
而张本初,则想要攻杀出一个破绽,从而展开正面决战。
谢一鸣哈哈笑道:“看这样的一群年轻人彼此演练,也是一桩趣事。”
赤华和元楚看的很是认真,他二人之所以没有下场,只不想令场面变得过于激烈,以免发生祸事,再者,他们也是想要看看,仲翊的战场风采究竟如何,目前来看,无论是个人勇武,亦或是机关算计,亦或是偶尔的小心思,都不曾让这两位骄傲的龙族青年失望。
忽然间,城墙上微风徐来,八顾夫妇到了。
景佩瑶对着谢一鸣,殷玄,元楚,赤华几人点头致意,神色内敛而柔和。
几人对这位龙族王妃,亦是轻微回了一礼。
尤其是元楚与赤华两人,低头时的眸光甚是虔诚。
宇文君则颇有兴致的看向了疆场内的厮杀,忍不住笑道:“张本初他们的经验在仲翊之上,遵循常理,仲翊必败无疑。”
“可变数在于独孤俪,小俪让双方实力彻底失衡了。”
殷玄闻言,忍不住问道:“独孤姑娘的杀力究竟如何?”
宇文君道:“同境界一战,仲翊和当初的卫墨联手,也未必是小俪的对手,道家玄宗传人,手段莫测。”
“她心里也清楚这一点,故而只是配合这一场演练,尽可能让双方主将的才能都施展出来。”
“别的不说,一旦施展天地失色这般神通,张本初那一方必会陷入被动,而青华师姐剑气已登堂入室,只是实战经验太少罢了,可若是狠斗起来,高志大致会落于下风。”
“不过这是两军对垒,万人敌有时候顶多只能破开局面,未必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杀力。”
“细看之下,郭盛和正在通过不停地冲锋,打乱独孤俪的阵脚,不给独孤俪放开手一战的机会,他们心里是有数的。”
“只能赌仲翊实战经验不足。”
殷玄当即将深沉的眸光投向了驾驭着五色鹿的独孤俪。
谢一鸣好奇问道:“郭盛和也是八顾,他的杀力同武宓比较起来如何?”
宇文君微微思量道:“除非武宓重伤,不然郭盛和绝不会有任何机会,当然,个人之武勇也无法断定一个八顾的价值,郭盛和所擅长的,武宓也是一窍不通。”
场面依旧僵持不下,灵鹿军与恒昌军骑军各有所长,一时谁也无法奈何谁。
宇文君心中也在庆幸,得亏银狼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住了灵鹿,否则这一次演练,就真成一边倒了。
第七百五十九章 小女子可不好欺负
僵持不下,各有千秋。
飞黄战马可御空而行,可灵鹿,照样可凌空而行,谁也无法奈何谁。
仲翊与张本初之间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距离,不给张本初展开决战的机会,两路骑军在边缘试探了不知多少次,始终未能正面开战。
可战场上的情况忽然间发生了令仲翊意想不到的变化。
郭盛和与高志猛然间交换方位。
郭盛和径直对上了柳青华,高志在率领五百骑军,同独孤俪展开了游击战。
这一出,令城墙上的众人皆意想不到。
而张本初依旧和仲翊彼此相持,却又不正面开战。
郭盛和驾驭飞黄,快速朝着柳青华冲杀而来。
郭氏家族的少主,脸上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挥舞手中木棒,发出阵阵轰鸣之音。
柳青华顿时柳眉倒竖,同样驾驭灵鹿朝着郭盛和冲杀了过去。
“以为我好欺负吗?”柳青华心里冷哼道。
相遇的刹那,柳青华率先祭出十二道清明剑气,朝着郭盛和压制而来,面对凌厉迅疾的清明剑气,郭盛和也是丝毫不敢大意,同样祭出了山海剑气。
两股剑意在半空中激荡在一起,顿时激荡出万千散乱剑意,横射四方。
柳青华率先飞身而起,单手握住木棒朝着郭盛和劈头盖脸而来。
虽是身子单薄的姑娘家,可这凌空的剑势,却是丝毫都不轻盈,犹如一座雄山大岳压制而来,饶是郭盛和都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小眼神。
“竟然这么强。”郭盛和惊呼道。
“你以为呢?”柳青华挑衅道。
这一击,迫使郭盛和双手握住木棒,正面迎击而去。
嘭!
一道闷沉的巨响激荡开来,郭盛和手中木棒炸碎成粉末,柳青华手中木棒,却依旧如初。
单就剑道对决,二者高下立判,郭盛和绝对下风。
城墙上,观战的人们看见这一幕,纷纷对柳青华投去了欣赏的目光。
宇文君玩味一笑道:“仲翊终归是经验不足,又是初次统帅御龙军,很难与将士们彼此心意相通,形成默契。”
“而张本初,郭盛和,高志三人,已并肩作战过多次,故而默契极高,对骑军的掌控度绝非仲翊可比。”
“当然了,也怪小俪和青华师姐两人也没有统兵作战的经验。”
“三个新手,虽账面实力占据优势,却面对了三个老手。”
“张本初看似是想要和仲翊展开正面决战,实则就是想要拖住仲翊,也让仲翊误以为,张本初冲锋陷阵的能力极强。”
“这一下好了,郭盛和先是冲乱独孤俪的阵脚,紧接着和高志调换过来。”
“一旦郭盛和可在短时间内拿下青华师姐,便会形成三打二的局面。”
景佩瑶却在一旁说道:“可哪怕是郭盛和,也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拿下柳青华。”
殷玄,谢一鸣等人仔细关注战场,郭盛和率先和柳青华展开正面对决,场面上来看,郭盛和竟然还微微处于下风。
可是啊,他们麾下的骑军,也在进行正面交锋。
郭盛和这一路骑军,银狼占据大多数,气势上已然压制住了灵鹿。
灵鹿军虽身经百战,可对于恒昌骑军的战法,也是一点都不了解,且还要顾及银狼对灵鹿的压迫感,局势一时间颇为被动。
而且,就连多数灵鹿军自己都认为,柳青华不是郭盛和的对手。
士气压制,攻心为上,两点都被郭盛和占全了。
唯一意外就是,主将捉对厮杀中,郭盛和一时间未能创立优势。
柳青华体内真元生生不息,剑意连绵不绝,似滔滔江河决堤,且这会儿,怒气聚满心中,被认为是一个软柿子,是柳青华万万不能接受的事情。
反观另一边,高志也给独孤俪正面决战的机会,只是从侧翼牵制住独孤俪的骑军,一边游走,一边冷不丁突施冷箭。
独孤俪心里也有些窝火,捉对厮杀,她不敢保证一个照面解决掉高志,但两个照面解决掉高志,还是有相当把握。
对于统兵作战,独孤俪是一窍不通,被高志这个老油子放了风筝。
独孤俪麾下的将士们虽然对战场嗅觉颇为敏锐,奈何独孤俪实在是不会指挥,且独孤俪麾下的将士们,更倾向于给独孤俪创造出一个正面决战的机会。
忽然间,异变发生。
柳青华剑势如一场磅礴大雨,郭盛和起初还可巧妙周旋,久而久之,不得已撑开了护体罡气,紧接着,柳青华会心一击,破开了郭盛和的护体罡气,然后便将木棒架在了郭盛和的脖子上。
胜负已分。
这一出,令所有人意想不到。
景佩瑶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为柳青华的胜利而感到欣喜。
郭盛和眼巴巴的看着一脸怒气的柳青华,整个人都傻了。
什么都算到了,万万没有算计到,自己会输给柳青华。
城墙上,众人皆击节赞赏,为柳青华的胜利而欢呼。
仲翊麾下将士,士气大增,张本初顿觉压力如山如岳。
景佩瑶徐徐言道:“私底下,我和青华师妹切磋过剑道,青华师妹昔日去北方游历,是有过几桩不错的造化。”
“虽说如今功力浅薄,可单论剑道,不弱于我。”
众人闻言,这才回过味来。
殷玄的嘴角微微上扬,却又不敢笑的很放肆,他心里有数,知晓初次演练仲翊失败的可能性极大,但万万没想到,他眼中两个不起眼的姑娘家,在关键时刻制胜。
至此,这一战,仲翊赢得了御龙军的人心。
宇文君也是忽然间想起来了,柏小卫曾告诉过他,柳青华在北方一路运气很好。
《玉罗经》这一门传承,不弱于人。
只是柳青华还未领悟至精髓之处,可捉对厮杀,战胜郭盛和,一点都不算意外。
郭盛和无奈至极道:“原来你这么强。”
柳青华得意笑道:“所以,你一开始就觉得我很弱,我只是不会统兵作战,被高志放了风筝而已,其实我一直都在等见血封喉的机会。”
郭盛和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对着张本初大喊道:“投降吧,这还怎么打,一个小俪就足够让我们头疼了,柳青华已经拿下我了,两个姑娘家合兵一处,高志插翅难飞,然后又和仲翊兄弟合兵一处,形成三打一,你也必败无疑。”
此话一出,恒昌将士们心里涌起一阵复杂心绪。
虽说柳青华与独孤俪是恒昌宗的元老人物,是自己人,可这一次演练输了,将士们心里难免是不得劲的。
其实张本初和高志看见郭盛和败北之后,内心深处已毫无战意可言了。
他们三人虽是老手,可一旦陷入主将对决,怎么着都得败。
第七百六十章 剑心不朽
无凯旋之歌奏起,因为那样会伤了感情。
御龙军成员们,下意识的朝着仲翊汇聚而去,将仲翊拱卫在了最中央。
张本初来到仲翊近前,拱手抱拳道:“技不如人,佩服,但我想告诉你,论个人之武勇,恒昌宗内,其实一直都是阴盛阳衰。”
“以后,你当勉励之。”
独孤俪,柳青华笑颜如花,年轻姑娘特有的得意,看着就是令人欢喜。
仲翊微微一怔,这一点他就发现了,只是没想到张本初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实话,柔和笑道:“多谢本初兄提醒。”
柳青华则放肆大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在辽阔的疆场回荡,好似迎来了万物之春。
郭盛和掸了掸衣袖,脸色微黑,此次演练,他可以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人,且这个场子,在破极境内,是无法找回来了。
且就算复仇成功,似乎也是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
万一以后步入归元境之后,复仇没有成功,那就更加的抬不起头了。
城墙上,宇文君大呼道:“仲翊,你的兵器到了。”
将士们同时感到虎躯一震。
郭盛和与高志两人心潮澎湃,他们已知晓宇文君返回龙族祭炼兵器的事情,他们很期待,会是怎样的神兵利器现世。
独孤俪和柳青华两人,也都下意识的朝着宇文君所在之处凝望而去。
宇文君抬起手来,天幕中,雷鸣阵阵,疆场上罡风四起。
一股压制整个战场的压迫感弥漫开来,令多数将士们心头巨震。
宇文君的掌心中,血色雷光闪烁,继而扩大,刹那间,占据了整个天空,一股无匹的大势在天幕中盛放开来。
宇文君微微挥手,天幕深处,闪耀着圣光的御龙枪,以雷霆万钧之势射向了仲翊,虽无杀意波动,可这股气势,也是令仲翊胯下的坐骑忍不住瑟瑟发抖。
仲翊长发狂舞,抬起右手,将体内真元催动至巅峰,稳稳的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御龙枪。
一瞬之间,仲翊顿觉浑身上下充满了无匹的伟力,这种触感,令人陶醉,仿佛随意一击,都可崩裂天宇,重塑山河。
众多将士们见状,下意识心生膜拜,这便是圣兵之威。
饶是殷玄,也是不禁热血上涌,他来到恒昌宗后便知道宇文君要给仲翊一柄御龙枪的事,只是没想到,这御龙枪远比自己想象之中更强。
龙族手笔,果然大气。
谢一鸣也是一脸认真的注视着仲翊手里的御龙枪,想起了武宓手里的血矛,忍不住开口问道:“同血矛比较起来如何?”
宇文君道:“各有千秋。”
元楚与赤华两人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他们的兵器,亦是重型兵器,品秩不会低于御龙枪。
只是,这等层次的兵器,寻常不会流通外族。
可仲翊,是最别致的那一个年轻人。
郭盛和与高志对视了一眼,心中甚是羡慕,他们在恒昌宗治下,披荆斩棘那么久,也不曾获得如此重兵。
可转念一想,两人都有各自的兵器,用起来也极其舒心。
有些兵器虽好,却未必会适合自己,如宇文君放弃了断念一般。
也不是谁都能像张本初一样好运,在成长的道路上,祭炼出了独属于自己的圣兵破荒。
握住御龙枪的这一刻,仲翊深知自己不是万人敌,往后也会走上万人敌的道路。
仲翊大声应道:“多谢殿下。”
宇文君哈哈笑道:“本就是袍泽,何来谢意一说。”
“将士们演练多有操劳,设宴,诸位好生陪着将士们喝几杯。”
“我得去一次南山剑宗,今日就无法与你们一醉方休了。”
将士们闻言,纷纷微低头,对着城墙之上的宇文君行抱拳之力。
宇文君对谢一鸣夫妇说道:“我们该走了。”
片刻间,四人离开了此间。
……
南山剑宗,山门外。
抬头望去,山门气势依旧磅礴豪迈,只是一股悲壮之气,萦绕在此间天地,不知何时会散。
宗门上下,皆披麻戴孝。
山门守卫见到宇文君四人后,下意识微鞠一躬行礼致意。
宇文君对着守卫微微点头致意。
灵堂前,烟雾弥漫,一众嫡系子弟跪地不起,部分年岁较小的苗子,更是痛哭流涕。
周长青与一众长老们神色麻木,眼神空洞无神,像是被人抽去魂魄般。
忽然间,一位中年管事走进来禀告道:“宗主,恒昌宗主与南王殿下来了。”
周长青闻言,连忙率令一众长老出门迎接。
灵堂外,周围殿宇的棱角之处,皆悬挂着白条,四方响起渺渺诵经声,弥漫出神游太虚之势。
宇文君四人看见周长青众人后,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节哀。”四人异口同声道。
周长青强忍住心中悲痛,强颜欢笑道:“虽说师兄荣光万丈,可这几日以来,我们宗内上下,常感到心神疲惫。”
谢一鸣一脸肃穆道:“龙吟一剑,旷古绝今。”
“往后,我必在南方疆域内,设下庙宇,以供后世剑修奉上香火。”
宇文君应道:“后世剑修,当以天海前辈为信仰。”
周长青众人闻言,心里一阵感动,亦是更加心酸。
周长青连忙整理了一番心绪,说道:“诸位里面请。”
在周长青的带领下,宇文君四人进入了灵堂内。
宇文君,景佩瑶,谢一鸣夫妇,四人依序点火焚香,在周天海灵像前虔诚三拜。
上完香后,谢一鸣打开空间器皿,取出十块南岭令给周长青奉上,谢一鸣正色道:“执此南岭令,无需考核,便可入南岭书院,受核心学子待遇。”
“聊表心意,还望长青兄勿要拒绝。”
南岭书院核心学子,都是有机会参与八顾之宴的。
往后的南山五绝,至少会有三人,出自于南岭书院。
这般心意,很是丰厚。
至少,今日过后,南山剑宗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同南岭书院并驾齐驱的。
周长青闻言,刚想要拒绝,却见谢一鸣低着头,气韵甚是端凝。
“多谢南王殿下慷慨。”周长青行礼作揖道。
待得周长青收下南岭玉后,谢一鸣这才慢慢抬起头来。
宇文君依旧站在周天海的灵像前,心中无限感慨,他与周天海也算是袍泽,彼此也曾同心共事过。
哪怕相识虽浅,可之前的那一份香火情,袍泽情,是无法作假的。
宇文君沉声道:“此去无归,龙吟绝世。”
“既是龙吟,岂可少了我龙族。”
宇文君大袖一挥,当即一股无量剑意蔓延开来,龙吟剑悬浮于灵堂之上。
“此剑,名曰龙吟!”宇文君凝望周天海的灵像笃定道。
南山剑宗众人见状,皆是流露出了震撼之色。
他们修行剑道,自然一眼便可看出,此剑威势无边,内蕴无尽之威。
南山剑宗众人沉默无声,一同默契的对着宇文君行执剑之礼。
宇文君则一脸虔诚的对着周天海灵像行了一番执剑之力,心底喃喃自语道:“就当做这一刻,我是一个敬仰你的后辈剑修吧。”
“诸位,再会。”宇文君道。
临行前,宇文君四人再度对着周天海的灵像深鞠一躬。
周长青欲相送一段路,宇文君和谢一鸣同时摇了摇手。
“留步,留步。”
“……”
有些遗憾,无法言喻。
而有些人,一直都不曾离去过……
古道上,春风徐柔。
至少宇文君心里是怅然若失,一个用剑的男人,临走之前,是那般壮烈无匹的,想来也是不留遗憾的。
只是将遗憾,留给了还活着的人。
宇文君道:“岳擘此次因祸得福,他必会进入无极巅峰,人皇陛下助他炼化天火本源,也是这一战最大的一个收获了。”
“往后的岳擘,或将成为人族世界,明面上的第一强者。”
君主,不在强者之列,而在君主之列。
顾雍若有所思道:“顾雍与扶摇二位,依旧是人族修行者的巅峰?”
宇文君点头道:“是,可终归会有人抵达那样的巅峰。”
“当下,最有可能实现如此壮举的人,是柏小卫。”
谢一鸣无奈道:“我以为你会说我。”
宇文君顿了顿,苦涩一笑道:“这么算起来,你和柏小卫皆有可能。”
谢一鸣道:“哪怕有蒲维清的珠玉在前,亦或是柏小卫的后来居上,可周天海这个人族第一剑的名号,是他们二人无法撼动的。”
宇文君感慨道:“当下如此,往后不可估计。”
“而今人族与妖域刚进行一场涉及国力国运的大型战役,而神族与魔族还未进行过一场大型战役。”
“这以后的局势会如何,谁也说不清。”
“但我坚信一点,往后的风景,必会是无比壮丽的。”
大争持续至今,人族与妖域的第二战,算是一个转折。
可这个转折,将会转向那里,谁也不知,犹如毫无方向的风筝般。
那高高在上的神皇,事到如今还不曾露面过,也令宇文君深感不安。
而今的人皇陛下,遭受幽冥真元反噬,难以恢复至巅峰。
至少当下来看,人族除了与灵族结盟,再无其余的路可走。
御龙军虽已成立,宇文君却依旧心中不安,他也不知,这份同盟会随着大争的进程持续多久,而君主之心,更是无法揣摩……
第七百六十一章 或许是在惧怕
皇都。
御书房内,人皇气态凌乱,散发而坐。
幽冥真元的反噬,虽不至于令人皇痛不欲生,却也是常感身心疲惫,好似得了风湿的寻常百姓。
国师李洪山来了,还未开口,陛下便看出李洪山神色略有难堪。
“一无所获?”人皇淡淡开口道。
李洪山深鞠一躬,惭愧道:“我亲自调阅各类关于魔界山河的古籍卷宗,也曾拜访过关山海,然而关于明魂之山,是毫无线索。”
“还请陛下责罚。”
李洪山亲自出马,必然是调动了星罗谍网的精锐力量,这般手笔,却是连一星半点的线索都不曾掌握。
似乎这座山,要比那起源晶片更加神秘。
人皇闻言,却是一点都不意外。
本身,这位陛下也只是猎奇心理作祟,想要探究一番明魂之山。
宇文君既已承认关于明魂之山的事,那自然是不会蒙骗人皇陛下。
陛下何许人也,见微知着,一叶知秋。
若只是在其余地方,设下据点,绝不会招惹来魔君的目光。
也很清楚,宇文君哪怕手段万千,在魔君眼中,也不过儿戏而已。
能让魔君感兴趣的,仅有明魂之山。
龙族虽强,奈何族群早已经十不存一,这般势力,如何能让魔君陛下费思量?
人皇温和笑道:“朕早就打过招呼,若无功而返,朕不怪你。”
李洪山这才微微抬起头,深感汗颜。
陛下成心想要知晓的事情,他竟无能为力。
李洪山道:“恒昌宗内,已成立御龙军,御龙军之主是仲翊,曾与恒昌宗的慕容秋水,燕北游联手执掌贸易往来一事。”
“曾来过皇都,令人印象深刻。”
“关于此人,是否调查一番?”
人皇近些日子,深居简出,大小朝政,一律交代给了丞相大人,关于近些日子发生了些什么,陛下还真不知晓。
他也懒得去知晓,大战刚刚结束,又能发生何等大事呢。
人皇闻言,微微思索道:“御龙军是何等器量?”
李洪山双手作揖,如实回道:“主体为一万灵鹿军,宇文君亲自去了一遭灵宫要过来的,还有两位龙族青年,元楚与赤华。”
“宇文君更是返回龙族,为仲翊铸造圣兵御龙枪。”
“而恒昌宗内,也是挤出了一千骑军,与一千弓弩手锦上添花。”
“灵鹿军主将,名曰殷玄,凌霄后期。”
“这一路御龙军,乃恒昌宗有史以来,最强一路兵马。”
人皇心里略感意外,他知晓宇文君会做出一件很漂亮的事情,未曾想过,会是一万灵鹿军,若无那一位下旨,无论是谁,都不会令灵鹿军进入恒昌宗内。
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看来宇文君,在灵族地位,比想象之中更高。
人皇也想起了仲翊,此人或许也是御龙军成立的关键。
一万灵鹿军,一杆御龙枪,如此恩宠,非常人可承受也。
人皇道:“涉及仲翊来历背景一事,不可追查,违令者,杀无赦。”
“关于其本人卷宗,一律销毁。”
李洪山低头应道:“遵旨。”
……
恒昌宗。
谢一鸣夫妇已返回灵华山下,宇文君和景佩瑶归来后,神色略感憔悴,兴许是那灵堂里的气氛过于肃穆,使得他们二人身上无可避免的沾染了一些暮气。
武宓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去了横龙山深处的某个洞穴里,开始冲击归元境。
近些日子,恒昌将士们,都会陆续陷入闭关中,尚无战事,更需好生修行。
大殿内,仅有宇文君和景佩瑶两人。
宇文君道:“明魂之山虽已转移至龙族境内,可仍有不少部下,还在魔界流浪,如何救援,成为了我的一桩心病。”
“我欲和魔君做一笔交易,可魔君感兴趣的东西,我也许拿不出手。”
“你可有良策?”
景佩瑶沉思道:“起源晶片?”
宇文君摇头道:“人皇陛下都已知晓关于起源晶片一事,魔君必然也会知晓,深知魔君已知晓了妖域那尊太古猛虎的真容。”
“需要其余的手笔。”
景佩瑶无奈道:“可算来算去,魔君真正在意的只有明魂之山。”
“我们自然是无法将明魂之山双手奉上。”
“而且,更无能力,同魔界做出等价交换。”
“更不知晓,那一部分流浪魔界各处的魂术修行者,是否已经叛变,是否早就叩首魔君陛下。”
“无数岁月过去了,明魂之山这座门庭,也绝对不仅仅只有一座青山暗藏。”
这些道理宇文君都懂,千丝万结,很难一一理顺。
宇文君道:“如今来看,唯有南望城之战结束后,我或有下手余地。”
麻烦在于,那一部分外出探查情报的魂术修行者,必然会有人早就归属于魔君。
宇文君如今虽可仰仗起源之力,在横渡虚空一事上施展一出灯下黑,可是敌是友,一时间很难分辨,且也没有挨个排查的本钱。
暗龙在魔界暂时风平浪静,潜藏于水下深处。
若无极其紧要的事情,宇文君也绝对不会冒然动用暗龙。
“楚玉?”景佩瑶忽然开口道。
宇文君果断摇头道:“迹象上来看,魔君对楚玉亦是有所印象,我赌不起。”
“再者,楚玉终究功力尚浅,一不小心流露出踪迹,必会被魔君察觉,对手是魔君,必须慎之又慎。”
景佩瑶道:“太古灵猫?”
宇文君闻言,眼神里浮现出一抹火热之色,当即陷入了沉思。
而今太古灵猫刚刚苏醒,自己又掌握起源之力,倒是可以同太古灵猫一起行走于暗夜之中,可风险也是极大,一旦被魔君发现,将会满盘皆输。
景佩瑶忽然开口道:“其实,是你的心乱了,你在惧怕魔君。”
此话一出,宇文君顿时心里一沉。
极其苦涩的大笑道:“或许你是对的,棋力一事,我同魔君比起,无异于荧光同皓月争辉,明魂之山一事,更是让我如临冰窟,这般对手,确实乱我心境。”
“唉,君主之刃在我手中,还未溅血,就已蒙尘了……”
第七百六十二章 晨风韶华
景佩瑶没有出声安慰,心里有些坎,只能自己渡过。
有时候安慰的越多,反倒是会令宇文君的心境越乱。
“不如,我先返回北海?”景佩瑶道。
宇文君没有挽留,楚谨言外出未归,小皇月无人照料,而今的小皇月,绝不可任由其自由的生长与悟道,否则一步错,将会步步错。
外加北海诸多布置,无景佩瑶也不行。
宇文君也在担忧,神族会派出一路大军南下,试探北海防御如何。
“也好。”宇文君道。
大袖一挥,为景佩瑶构建一条虚空通道。
“你再自己琢磨琢磨。”景佩瑶临行前对宇文君笑道。
待得景佩瑶走后,宇文君坐在略显空虚的王座上盘膝而坐,抱元守一,陷入了深度冥想中……
入夜。
月朗星稀,恒昌宗一片静谧。
王座上的宇文君徐徐睁开眼,眸子里,光辉清澈照人,宛若明镜。
“还是得做一些冒险的事。”宇文君喃喃自语道。
貌美的侍女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语气温柔的问道:“宗主如何用晚膳?”
宇文君单手接过茶杯,应道:“素一些。”
侍女微鞠一躬,连忙下去安顿。
宇文君端着茶杯,在恒昌殿内来回踱步,他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但还不够细致。
大殿外,屋檐下。
宇文君抬起头仰望星空,浩渺无垠,不经意间,抚平了宇文君那一丝焦躁的心绪。
不久后,两个貌美的侍女抬来一张小桌子,随后将四道素菜两道荤菜摆放在桌上,宇文君落座后说道:“你们姑且退下。”
侍女再度退场,屋檐下就剩下了宇文君一人。
取出一坛半月酒,宇文君自斟自饮,倒也算是有一番寂寞情调。
无端想起了顾雍,想来曾经的顾雍,曾经历过很多个独属于自己的夜晚吧。
有时候,男人只是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无悲无喜,无关风月。
这一顿饭,宇文君吃的津津有味。
自己都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杯酒,却感觉不到醉意。
……
翌日。
轻柔的晨风吹过了昨夜,恒昌殿外的亭子里,周围薄雾涌动,气韵寂静而纯粹,似乎每一个学子的清晨,都是这般光景。
可宇文君已不是一个学子了,自从离开了白鹿书院后,他的生活作风一直都很懒散。
宇文君叫来了柳青华、井寒清,独孤俪三人。
亭子里的石桌上,早茶已泡好。
“师弟怎么了?看着有些心事啊。”柳青华笑嘻嘻的问道。
八顾之宴结束之后,所有人都有了变化,唯独柳青华是没有任何变化的。
她依旧活泼可爱,依旧是青春模样。
宇文君道:“武宓已开始冲击归元境,不知何时可破关,当下是秦云和吕中二人共御盘龙谍网,秋水郡的那座恒昌书院,已进入谋划阶段。”
“算起来没有要人命的大事,可当下,依旧忙碌。”
“师姐一直在恒昌宗赋闲,可愿挑起大梁,前往秋水郡,执掌建造恒昌书院一事。”
柳青华原本一脸活泼,听到师弟这话后,表情微微凝滞,不知如何回答。
她在恒昌宗内,顶多偶尔口头指点一下恒昌学子,要么就是和独孤俪一起研究星象风水之道,要么就是与独孤俪两人研究剑道。
涉及到了政事,柳青华其实并未真正意义参与过。
井寒清看见柳青华这幅受到惊讶的小模样,也是嘴角微微上扬,险些笑出了声。
能力而言,柳青华不弱,只是不曾实战过。
不知沉默了多久,一缕晨风吹起了柳青华额头那一缕秀发,柳青华才底气不足道:“兹事体大,师弟可信我?”
宇文君微笑道:“不信你,又怎会与你说起此事?”
“想来师姐的心里,已有了一些章法。”
柳青华一本正经的回道:“章法自然是有一些,可我确实没有执政经验,麾下的人,不一定信服我。”
“剑道对决,和勾心斗角是另外一回事。”
“师弟也清楚,我并不擅长勾心斗角一事。”
井寒清沉默不语,对于宇文君这般安顿,她没有异议,柳青华再怎么说,也是出自于白鹿书院,也曾参与八顾之宴,绝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姑娘家。
宇文君徐徐说道:“大权交给你之后,你的主要任务,就是一边监造恒昌书院,同时也要留意四处招揽教书先生一事。”
“不过关于招揽教书先生之事,我会和柏小卫大人打声招呼,吕中与秦云二人,也会在暗中招揽,此事你耗费心思不多。”
“关键在于,这是一座大型恒昌书院,占地面积广阔,书院周围的规划格局,也要一并进行改变。”
“而此事,无法一开始就制定计划。”
“因为秋水郡很是贫瘠,只能审时度势相机行事,如何规划周围的城镇,得根据情况来看,也得根据天下人心来看。”
“这个分寸,才是最难掌握的。”
“至于勾心斗角一事,大体上不会有政敌作祟,如今这个风口,谁若是敢阻拦建设这座恒昌书院,那就是诛九族的罪过。”
“但一些小地方上,会有一些勾心斗角。”
“譬如,到时候会有一些北方本土的大儒,贤者,名宿,会与你一同商议,而可以做决定的人是你,你要分辨出这些人到底安的什么心。”
“因为这些大儒,名宿的意见,看上去光明磊落,是要重塑秋水郡的山河,可实际上,一直都以自身的利益为出发点。”
“可这里面,也会有人做出大公无私的决定。”
“有些人看着正气凛然,实则是虚伪自私之辈。”
“有些人看着奸诈狡猾,可内心深处,却有匡扶社稷之志。”
“也许你会疑惑,此事不让北方名宿贤者插手即可,可事实上,涉及到北方的事,必须要北方的名宿贤者助你一臂之力,因为北方百姓更信服他们北方的人杰俊彦。”
“这点眼力劲儿,一定要有。”
“秋水郡这座恒昌书院的初衷在于,要让整个秋水郡焕发勃勃生机,且这份生机还要向周围的州郡扩散而去,继而在整个北方大地扩散开来。”
“同时,会在一定程度上,均贫富。”
“你掌管此事,你手中真正的实权,其实已经凌驾于一州刺史之上了。”
第七百六十三章 用人不疑
柳青华闻言,并未觉得双肩沉重,反倒是内心战意昂扬。
“若不是武宓姐姐闭关,其实这件事还会落实在武宓姐姐身上,武宓姐姐做这件事,会显得轻而易举,而井寒清还得在内阁镇守中枢,师弟想到了我,一来是信任我,二来,也着实无人可用了。”柳青华一脸认真道。
看着师姐认真的小模样,宇文君心里颤了一下,因为柳青华说的是心里话,也是真话。
宇文君思量道:“此事重大,本想着让高志与郭盛和当中一人前去落实此事,可他们需得厉兵秣马,谁也不知下一场战争会在何时到来。”
“而且,北方以工代赈的一些小事情,也需要他们二人进行照料。”
“师姐出自于白鹿书院,虽不是八顾,却也参与了八顾之宴,出身,声望,都是落实此事的不二人选。”
柳青华是有才能的,只是她的才能并未展露过,她也一直被保护的很好。
柳青华正色道:“好,此事我接下了。”
“必不会让师弟失望。”
宇文君畅然一笑道:“有师姐出马,此事必会落成。”
柳青华又嘻嘻笑道:“那可不,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师姐啊,你别忘了,你还曾是我的剑侍呢,虽然只当了我一晚上的剑侍。”
独孤俪和井寒清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宇文君。
谁会想到,宇文君竟然曾是柳青华的剑侍。
宇文君淡淡笑道:“那可不,说起来师姐也是我的福星呢,若非师姐的缘故,我大致也不会被顾雍师尊看上。”
柳青华却神色一凝道:“我何时出发?”
宇文君看向独孤俪,道:“此事,你和青华师姐一起前往秋水郡,大兴土木,一旦动工,必会涉及风水布局,此事便有劳你了。”
“再者,我会将派遣雪鹏暗中守护你们二人。”
“若遇到明面上的刁难,亦或是刺杀,你二人可就地正法,无论杀了谁,后果我来承担。”
当年轻人想要做一些事情的时候,总会有一些老人千方百计的进行刁难,有时候不杀人,也难以立威。
有些人看似德高望重,却总喜欢在关键时刻恶心人。
独孤俪闻言,乖巧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宇文君道:“既如此,待会儿吃完早饭之后,你们便出发,孟怀,秦云他们会在秋水郡等候着你们。”
“至于征调苦力匠人一事,我会给丞相大人传信的。”
“当然,若是遇到了个别极其棘手的事情,你们可回来和井寒清一同决定。”
两个姑娘信心满满的点了点头。
宇文君又对井寒清说道:“接下来你便将涉及到秋水郡的所有卷宗,一并整理出来交给青华师姐。”
“恒昌内政,需得你好事多磨。”
井寒清心领神会,其实一些政务并不难处理,只是不同的人,就会做出不同的决定,而事实上,宇文君除却有当甩手掌柜之嫌疑,更对井寒清她们,充满了信任。
甚至,可以怀疑井寒清,柳青华这些姑娘们的道德品质。
但不可怀疑她们的才能。
八顾的成色是很亮的,若是青华师姐能够在八顾之宴前修行《玉罗经》大概率也会成为八顾之一。
恒昌宗成立以来,井寒清做过许多决定,其实不少决定,都和宇文君心里想要做的决定有所出入。
但也只是有所出入,却并未影响结果和大局。
柳青华忽然间问道:“交代完这么重要的事情,师弟接下来又会出远门,对否?”
宇文君没有否认,点头道:“即将前往魔界。”
“我在魔界有所布置,南望城之战,也会影响大争的走向。”
“我虽不会参与这一战,我也无法参与这一战,但总要看看,能否有顺藤摸瓜的机会。”
“而你们一直都在怀疑的那位花魁凌玉卿,已被我安顿在了魔界,执掌暗龙谍网。”
三位姑娘家闻言,先是表情凝重,随后深呼吸了一口气。
魔界山河,距离人族路途遥远,手伸的那么长,必会导致首尾难以兼顾,其中凶险,可想而知。
三个姑娘家心里也很清楚,如今是五族争霸,任何一场大型战役,都会改写历史走向,能否把握住方向,就看能否抓住一些看似零散,实则又很关键的机会。
她们没有多问什么,也终于明白,宇文君不在恒昌宗的日子,其实一直都在凶险的暗夜里独自前行。
良久后,侍女端着丰盛的早膳来到了这里。
这顿早膳,吃的津津有味,柳青华也是猛然间食欲大增,一口气吃了很多,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事实上,柳青华并不知晓宇文君之所以让她这一次挑大梁,还有一个原因。
柳青华看似随意活泼,实则有一颗赤子之心,对于生活起居一事,是可以将就的,但涉及到了修行,涉及到了学问义理,哪怕不懂,她也绝对不会将就。
骨子里,其实是一个极其挑剔,又很善良的姑娘家。
而挑剔的人,绝不会做出丢脸的事情,对于重要的事情,必会抱着尽善尽美之心,而这便是柳青华的人生态度。
而秋水郡的那座恒昌书院,所需要的,正是柳青华这般人生态度。
只是有些话不能明说,因为一旦宇文君明说了,柳青华内心深处会感到沮丧,这么轻易的就被看穿了,难免会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一旦陷入自我怀疑之中,做起事情来,难免心中堵塞,畏首畏尾,难以尽善尽美。
也许宇文君明说之后,柳青华也不会感到沮丧,但毕竟是个姑娘家,宇文君也需要尽可能的照顾到这位师姐的情绪与颜面。
早饭过后,井寒清便带着柳青华前往内阁交接卷宗。
不久后,柳青华驾驭飞黄,独孤俪驾驭五色鹿便一路北上,前往秋水郡。
暗中,有雪鹏碧落相随。
屋檐下,宇文君负手而立,他该和太古灵猫出发了。
井寒清说道:“已交接妥当,此事我会暗中照料。”
宇文君微笑道:“无需暗中照料,青华师姐不弱,只是没有实战过罢了,此次,又有柏小卫暗中助力,她手中尽是精锐,不会输的。”
“倒是你,接下来恒昌宗大小之事,全压在你的身上了。”
井寒清诚然道:“和你比较起来,我所做之事,不过是一些水磨工夫罢了。”
宇文君轻声道:“可政务就是如此,日复一日的操劳,本身就是一种伟大。”
井寒清闻言,心怀盛开,欣喜道:“多谢赞美。”
宇文君道:“我不知何时回归来,我若不在,一旦遇到难以决定的事,却又必须要短时间内做决定的事,你遵循本心即可。”
“便是不小心做出错误的决定,我会依旧认为你是正确的!”
第七百六十四章 相逢异国都城
渊海,明魂之山,气运楼内。
太古灵猫怡然自得,一派逍遥快活,犹如春日里的花朵。
经历过野花的沧桑四季之后,又成为了春日里的花朵,这般心境,大抵只有太古灵猫自身可以体会其中恣意与曼妙。
宇文君无声无息而来,打扰了太古灵猫的清净。
太古灵猫见宇文君神色清冷,眸光深沉,下意识开口道:“有事儿?”
宇文君思量道:“要去看望一下玉卿吗?她一直很挂念你。”
太古灵猫闻言,先是喜上眉梢,后又察觉不对。
“你是想要带着我前往魔界,做些事情?”太古灵猫道。
被如此轻易的看穿,宇文君心里暗爽,至少苏醒之后的太古灵猫,这份敏锐与果决,还是值得一战的。
宇文君略有歉意道:“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太古灵猫陷入了沉思中,心里快速推演计算。
它很清楚,此去魔界,宇文君是想要救援明魂之山外出的魂术修行者,兴许,还会有更加冒险的行动。
一不小心,就会陷入满盘皆输的死局之中。
且宇文君当下的气息格外沉稳,笃定,显然内心深处已消除掉了魔君给他的阴影。
看似平静,看似风度翩翩,实则大有亡命之徒的气质。
疯一把?
太古灵猫心里极其纠结,有这般信念固然是一件好事,可魔君也确实强的离谱。
“你有多大的把握?”太古灵猫小心翼翼的问道。
太古灵猫凝视宇文君的双眸,想要从其眸光中看出一些端倪来。
然而,此刻的宇文君心如止水,隐约之间,有一代宗师的风采。
宇文君道:“四成是底线,七成封顶。”
太古灵猫闻言,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道:“好,随你去魔界。”
宇文君心中畅然,大袖一挥,将两块起源晶片扔进了气运楼内温养,太古灵猫见状,刚燃烧起来的热血,又凉却了许多,问道:“所以,你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遭遇不测,魔君也只能得到一块起源晶片?”
太古灵猫深知宇文君做人做事,看似规矩板正,实则总是无视规矩。
宇文君如实应道:“这只是原因之一,催动起源之力,只需一块起源晶片即可。”
“运用起源之力横渡虚空,不会在星辰台上留下痕迹。”
“我们可灯下黑。”
“但若是发生了较大的事情,必然会引发魔界高层的怀疑。”
“当然,只要我们没有暴露在明面上,随时都可以全身而退。”
光是听着,就让太古灵猫感到极其不放心。
可已经答应了宇文君,太古灵猫便无法再打退堂鼓,算起来,也确实很久都不曾见过玉卿那个丫头了。
“那就走?”太古灵猫小声道。
宇文君心念微动,便带着太古灵猫离开了此间。
……
魔界,都城。
问心湖外,长街繁华,人声鼎沸,居高临下望去,华贵府邸,不下于上千座。
而至于修建在问心城之上的镜心城,唯有内阁成员,亦或是内阁成员的家臣,可自由出入,便是端王这般人物,若无旨意,也无法擅入镜心城。
距离问心湖较远的一座院落。
大堂内,凌玉卿看着恢复元气的太古灵猫久久无法自语,眼眶湿润,姑娘家的心就是如此,心里一直期待着往后还可以同太古灵猫团圆,可实际上心里也很清楚,这个希望极其渺茫。
宇文君自顾自的斟茶倒水,并未打扰“亲人”团圆的感人时刻。
凌玉卿泪眼汪汪道:“真好……”
太古灵猫经历无尽沧桑岁月,对于情怀一事早已看淡,当初之所以选择凌玉卿,也仅是因为它看出凌玉卿心地善良,知恩图报,是一个厚道孩子,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太古灵猫利用了凌玉卿的厚道与善良。
久而久之的相处,太古灵猫自然也对凌玉卿有了感情,只是这一份感情,并不算刻骨铭心,只能说,凌玉卿在太古灵猫的心里有一席之地。
而凌玉卿对太古灵猫则真是到了可以掏心掏肺的地步。
或许很多年之后,凌玉卿方可到达太古灵猫这般心境。
可是与其余的太古生灵比较起来,太古灵猫依旧是心最软的那一个。
太古灵猫轻松一笑道:“全靠宇文君掌握起源之力,不然我无法苏醒,甚至有可能身死道消,不过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活过来了。”
“往后我们可以一起并肩作战,只是,会依旧活在担惊受怕中。”
凌玉卿见太古灵猫这般神态,也是嘴角上扬,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说道:“怎会担惊受怕呢,我们定会中击流水,重开盛世。”
太古灵猫笑道:“年轻真好,总觉得所有美好的风景都触手可及,可事实上,也只有年轻的时候,才能触及那些美好的风景。”
凌玉卿自然是听不懂此话的深意,乖巧一笑道:“您来了,我们就等同于有了一个智囊,许多事,将会容易很多。”
宇文君微微咳嗽了一声道:“这座院落,位置虽偏僻了一些,但毕竟是都城重地,家家户户,都会排查出具体根脚,你们是如何拥有这座院落,又是如何面对盘查的?”
凌玉卿温柔一笑道:“这座院落原本的主人是延华,而延华又是内阁重臣温翰的管家,而我们明面上的身份是经营药材的生意人。”
“龙族在寻幽探密一事上,具有天赋神通,我们部分暗龙成员,在魔界各地寻幽探密,找寻了不少灵药,久而久之,便起了规模。”
“而那延华,麾下也有一方势力,暗中经营母金和药材生意,我们成心去投靠延华,送去了不少奇珍异宝,这座院落,也是延华以高于市面三倍的价钱租给我们的。”
“也因此,在都城一些事情上,受到了延华的庇佑。”
“不过我们和延华之间,只是纯粹的利益往来,涉及情报一事,我们只字未提,他也很高兴,拥有我们这样的朋友,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收入。”
灯下黑,着实不错。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这般手段,值得赞赏,延华也是一个颇有价值的房主。”
以往来魔界会见凌玉卿,只是匆匆一瞥,涉及到具体的生活起居一事,宇文君并未过问什么,他也深知,暗龙成员皆是精锐,肯定会有办法明目张胆的在都城生活下来。
今日也只是好奇,便问了问。
宇文君温和道:“我和它一起来了,你也清楚,接下来的事会很危险,这一次,我们要朝夕相处了。”
凌玉卿闻言,展颜一笑道:“真好,总算可以和你一起朝夕相处了。”
太古灵猫听到这话,无奈的看了看院落里的那座假山,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七百六十五章 危险的会面
宇文君顿了顿,轻声言道:“此次任务很危险,不可草率大意,你的亲人,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与我一起来到这里的。”
凌玉卿看向太古灵猫,后者老神在在道:“随时都有可能要人命,若是死,他将会是第一个死的。”
凌玉卿心里一沉,满是忧虑之色的看向宇文君。
宇文君从容应道:“事实也是如此,不过也不必放在心上,我既然来了,自然是做足了准备。”
“暗龙以蛰伏为主,接下来的事情,交由我和灵猫。”
“且这个地方,我们也不会常来,都城东南处,有一家德隆酒楼,以后碰面,就在德隆酒楼,你一切如常,切记,不可以将心事挂在脸上。”
“我们此次的对手是魔君,哪怕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也得认真对待。”
凌玉卿重重点头。
入夜。
魔界都城的夜空,虽不如灵都那么绚烂多彩,可自有一番清澈的空灵之气。
万幸之处在于,以往来过魔界都城,对于都城的街道建筑布局,还算是有些印象。
长街上,灯火辉煌。
故地重游,却不是当初的心情。
宇文君带着太古灵猫来到了一条狭长的巷子口这里。
再绕过几条巷子,便可以返回自己曾经居住过的青冥玄府。
而今那里,自然是无法回去了。
宇文君在这里等人,太古灵猫在宇文君肩头小心翼翼的说道:“你和那人相识,魔君大致也知晓了那人的身份,选择在这个时候碰面,恐怕有些不太妥当,虽说有起源之力遮蔽了你我二人的气息,你怎敢保证,这浓郁的夜色里,有没有一双眼睛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太古灵猫的好日子还没有过上几天,便被宇文君带来了魔界,内心深处难免患得患失。
一旦被魔君发现踪迹,后果不堪设想。
宇文君沉稳说道:“明魂之山里的那个青山,只是知晓明魂之山内部的魂术修行者都有谁,但未必知晓章古是何许人也。”
“因为章古真的上了年岁,我在明魂之山内,也不曾见过章古。”
“章古隶属于墨懿麾下,而墨懿又在武王麾下。”
“魔君便是知晓全部,也只是知晓墨懿,并不一定知晓章古。”
太古灵猫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小子,从头到尾都是再赌魔君的失察之过啊。
太古灵猫道:“你怎敢确定,桐雾与墨懿两人,是不是从头到尾都陪着你演戏,然后与你分别之后,又去魔君面前告知你的全部?”
“这般做法,太过于冒险,这个时候离开,还来得及。”
宇文君道:“且看,赌一把,如果不成,立即离开。”
“你大可放心,如果发生不测,你我二人定能全身而退。”
“不要将魔君想的过于可怕,别忘记了,你也是无极层次的生灵。”
有些关键时刻,身边绝不能有一个胆小的同伴。
其实听太古灵猫如此絮叨了一番后,宇文君自己心里已经发虚了,但他只能强装镇定,若那魔君只是无极巅峰到也无所谓。
然而距离万端只有一步之遥的生灵,已超脱了无极范畴。
也是莫名想起了自己昔日在白鹿书院击杀左庆堂之后的第二个夜晚,与柳青华师姐夜间游玩,当时的青华师姐,嘴里也是絮絮叨叨不停。
忽然间,漆黑的巷子里,传来了只有太古灵猫可听见的脚步声,太古灵猫小声道:“来人了。”
宇文君凝神静气,屏息以待。
一团明亮的火光在巷子里亮起,一位约莫六十岁的老者出现,眼角苍白,轮廓柔和,步伐沉稳中带着几分缥缈。
是章古来了。
章古提着灯笼来了。
宇文君微微动念,明魂法则在章古体内微微荡漾开来。
提着灯笼的老人家微微皱眉,但并未加快脚步,依旧按照原来的沉稳而缥缈的步调,来到了巷子口这里。
章古定睛一看,夜色里,只有一双燃烧着金红色火焰的眸子。
宇文君轻声道:“好久不见。”
章古闻言,下意识要行大礼。
宇文君便言道:“无须多礼,随我来。”
随即,悄悄运转起源之力,一念之间,带着章古来到了郊外,洞天湖之畔。
洞天湖深处,潜伏一条修成逆鳞的蛟龙,只差一步便是真龙。
宇文君眸光深幽望向洞天湖内,一双明亮的龙眸映照在宇文君内心深处,宇文君轻声道:“遮蔽所有气息。”
无风无雨,湖面上却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章古并未留意这一细节,手里的灯笼还燃烧着火光,毕恭毕敬的对宇文君鞠了一躬,有些激动言道:“章古参见殿下。”
宇文君内心深处五味杂陈。
昔日和桐雾,墨懿两人相处,可有完全的信任,对章古亦是如此。
而现如今,宇文君也很难甄别,章古所言是否是真话。
太古灵猫蹲在宇文君的肩头,一语不发,气态肃穆,宝相庄严。
宇文君道:“你都知道了?”
章古闻言,微微低头,口吻激动道:“体内的明魂契约解除了,我们不知发生了何事,墨懿与桐雾两位大人,也并未返回明魂之山查看。”
“甚至一度以为,殿下不在了。”
“可暗中打听过后,也并未听闻殿下阵亡的消息。”
“如今再度看见殿下,老朽总算是如释重负了。”
激动地语气,也许是针对久别重逢的伪装,宇文君心里这么想着。
宇文君道:“我可以信你吗?”
章古闻言,深知事情有变,随即二话不说,单手聚气成刃,刺向自己的心脉之地,以表忠心。
宇文君没有阻止,任由章古这一剑刺入自己的心脉之地。
章古的神色带着决绝与遗憾。
宇文君龙眸如炬,凝望向章古的浑浊的双眼,这股视死如归的气质,是无法作假的。
刹那间,宇文君遏制住章古的剑势。
这一刻,宇文君心里有些感动,也许这份感动,是他不了解魂术修行者的信仰与恒心,以及对魔族忠义之道的理解不够深刻。
总会有人,为了心中信念,执着,而不顾一切。
如人族部分正儒,会为了礼法,大义而不顾生死。
第七百六十六章 赌对了
宇文君单手搭在章古的肩头,体内龙气涌动,章古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我当真就值得被你如此忠心对待吗?”宇文君不禁问道。
细算起来,自打宇文君接管明魂之山后,同魂术修行者们似乎只有主仆关系,并无太深的交情,不曾一起品茶论道,也不曾一起吟风弄月。
虽说勉强能有一份袍泽之情,可只是暗中并肩战斗,许多情谊,并未体现在明处。
若说宇文君吃香最难看的一件事,就是对明魂之山魂术修行者们的照料与关怀不够,且始终,都是居高临下的姿态。
如今到了这般田地,看到章古又是这般姿态。
宇文君的良心其实在隐隐作痛,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可他对这些魂术修行者们的付出着实不够。
且这些魂术修行者们,本身就是魔族血统,而他是龙族。
章古瞥了眼自己痊愈的伤口,低声说道:“过往我们一直被明魂意志压制,不得自由,是殿下征服了明魂之山,虽说对我们设下了契约,但也只是因为,殿下对我们并不熟悉,生人打交道,难免会不信任。”
“可我也听闻了,殿下接管明魂之山后,许多道友的修为一日千里,甚至可进入明魂之山内部修行,若是在过往,这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殿下,在修炼资源一事上,对我们也从未吝啬过。”
“再者,魂术者,本身就要在阴暗诡谲之地拨弄风雨,殿下此举,也在情理之中。”
“殿下的恩情,至少我们心里是有数的。”
听到这话,宇文君的良心更沉痛了。
因为章古目前为止,还并未正式进入过明魂之山内部修行过。
章古说道:“殿下没有出现之前,我们重复着过往,殿下出现之后,我们依旧重复着过往,只是,我们也因殿下的缘故,我们也看到了一些希望。”
“至于那希望究竟是什么,我们自己都说不清楚。”
“可希望,始终就是希望。”
“我们是魂术修行者,能洞察人心之奥妙,殿下是什么样的人,其实,我们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可以怀疑魂术修行者的道德品质,但绝对不能怀疑魂术修行者看人的眼光。
宇文君深感惭愧。
他对魂术了解不多,可他龙眸如炬,还有太古灵猫也在耳边低语:“这话是真心话,不是假的,你赌对了。”
太古灵猫经历漫长沧桑岁月,所见所闻,非宇文君可比。
宇文君深呼吸了一口气,得意一笑道:“魔君纵然举世无敌,可依旧有一线机会,被我抓住了。”
卑微之臂助也许无法力挽天倾。
但至少,可以谋求一个变数出来。
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谁把谁当人看,人心里都有数。
宇文君这才说道:“确实发生了一些事。”
“你可曾记得青山?”
宇文君不确认章古是不是在明魂之山长时间的修行过,他与青山两人是否接触,也是抱着好奇之心问了一下。
章古脱口而出道:“记得,他是山内的翘楚,和山内的南卓,霍穆,安和三人三人是同一时代的翘楚。”
“发生了何事?”
宇文君道:“青山从一开始就是魔君安插在明魂之山的细作,古早岁月前,魔君曾亲临过明魂之山,但无功而返。”
“之后,便一直布局。”
“但凡是青山知晓的事情,都已被魔君尽数知晓。”
“现如今,涉及情报一事,极其混乱。”
“南卓,安和,霍穆三人,一直听命与我,一些核心情报,只有他们三人知晓,可疑点在于,我们并不知道青山是否在暗中调查出了许多事情。”
“还有,青山也是凌霄境界的魂术修行者。”
“魂术修行,抵达凌霄之后是何等风景,会有何等神通手段,我也不知。”
凌霄境界的魂术修行者所能看到的风景,只有他本人知晓。
至少南卓,安和,霍穆三人当下是无法体会到那般曼妙大道的。
宇文君道:“当下,明魂之山一部分人,肯定已归属魔君陛下,就连桐雾,墨懿两人,也无法信任,我来找你,也只是想要谋求一个变数。”
“还好,我赌对了。”
章古闻言,心中泛起滔天巨浪。
何曾想过,常年居住在永恒殿宇的魔君陛下,竟一直俯视着明魂之山。
宇文君道:“青冥这个谍报组织,你是领头人,其中内部成员,你都了解?”
青冥这个组织,宇文君一直都不曾动用过。
直到目前为止,青冥成员从未执行过任何任务。
但也并不排除,青冥成员内,也有人归属于魔君。
如今筛查内奸一事,成为了宇文君最为棘手的难题,因为他知晓魔君布局深远,却并不知晓魔君究竟是如何布局的。
是一出闲来无事的无理手,还是说一直都在深耕明魂之山。
许多事,无法揣测,无处下手。
章古心领神会道:“排查一事,当下无法展开,不过青冥成员,我都知根知底,我会暗中观察一段时日,选择出信任之人。”
“殿下放心,我定会为殿下重塑青冥。”
宇文君心情甚慰,这个节骨眼,章古若能整理出一个干干净净的青冥谍网,以供宇文君运用,可称之为雪中送炭,枯木逢春。
章古却又无奈道:“可涉及到墨懿,桐雾二位大人对您是否还忠心,我便很难言说了。”
“他们二人实力在我之上,我无法对他们展开调查。”
宇文君默然于心,轻声道:“此事不着急,先慢慢悠悠的整顿好青冥谍网。”
“接下来你一切如常,所有事都在暗中进行。”
“如有要紧事宜,我会主动找你。”
“今夜耽误的有些久了,我先送你回去。”
章古没有询问宇文君是如何横渡虚空的,也没有询问宇文君是否害怕会在星辰台上留下痕迹,他深知,这位殿下能自由横渡虚空,自然是有着相当把握。
当初自己获得虚无之力时,大争还未开始,魔界都城还未设下星辰台,也许已经设下了星辰台,只不过,魔君装作一切都不曾看见罢了。
只有那条太古龙族的神秘手段,魔君远在永恒殿宇,自是无法察觉,或许已经察觉到了,只不过这洞天湖内,还有一条修炼出逆鳞的蛟龙在此,无形之中,为那太古龙族背了黑锅,宇文君心里极其庆幸,虽说魔君的实力是压倒性,可总有些小运气,小巧合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第七百六十七章 真的很夹
可小运气,小巧合,小聪明,成不了大事。
宇文君道:“墨懿在何处?”
章古应道:“随着武王前往战场,是武王身边的幕僚之一。”
“墨懿大人掌管谍网冥神部分成员,平日里很少现身。”
“冥神成员,共计一百零八人,独属于武王殿下具体都有谁,我并不清楚。”
“而我,只是属于武王殿下的家臣之一。”
宇文君问道:“也就是说,冥神谍网,是独立于永夜谍网之外的。”
“二者之间的任务往来,并无关联?”
永夜谍网,隶属魔君陛下,麾下高手无数,毋庸置疑,其麾下必会有不止一两位的凌霄魂术者。
以往,对于这些事并未深究,一来是害怕漏了根脚,二来也是因为,很早之前,宇文君就察觉到明魂之山或有内奸。
故而才委托顾雍,在魔界游历了一番,挑选出了孤煜前往明魂之山。
孤煜是一个好人,亦是宇文君在魔界极其关键的一颗棋子。
真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当初贪功冒进,任由明魂之山调查问心湖详细,调查永夜谍网详细,会招惹来多大的祸事。
还好,自己当初忍住了。
也幸亏,自己当时在魔界得到起源晶片之后,心里便一直想着如何获得妖域那块起源晶片,并未在魔界深耕。
一旦在魔界深耕,估摸着整个明魂之山也会被一锅端了。
多亏了让南卓他们刺探南望城情报,也只是抱着随缘的心态。
冥神谍网,章古无法插手,故而也无法得到南望城的情报。
宇文君继续问道:“永夜谍网的迹象,你可曾有过耳闻?”
章古眉头微皱,思量道:“只是听闻小道消息,一小部分精锐,用于针对人族的星罗谍网。”
宇文君闻言,甚是不解道:“所以,永夜并未留下精锐针对灵族的灵网。”
想起了那位异瞳王爷,在短时间内,调查出了慕淳的详细,如此手段不得不服。
章古道:“不知晓详细,也许在暗中争锋。”
“只是按照情理来看,唯有灵族的灵网最能一门心思的针对永夜谍网,也许,会有不少永夜精锐在暗中与灵网精锐争锋。”
“而人族的星罗,渗透力并不强。”
“毕竟,还有妖域吸引了星罗的主力。”
宇文君微微点头,情理的确如此。
“而今局势艰难,你依旧对墨懿和桐雾两人忠心耿耿,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同时暗中整顿青冥。”
“多加小心。”
章古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
片刻间,宇文君运转起源之力横渡虚空,带着章古重新返回巷子口这里。
夜色略有些凄凉,与无声无息中,宇文君再度带着太古灵猫横渡虚空。
玉溪镇,半山庄园内。
归来后,太古灵猫也是长呼了一口气。
啧啧说道:“得亏你有起源晶片加持,也幸亏你当初带着起源晶片抵达明魂之山,机缘巧合之下征服了明魂之山。”
“而今的你,气运虽不如五族君主,但也不弱了。”
宇文君斟茶倒水,微笑道:“其实昔日我也不知因何缘故导致起源晶片散发伟力,遏制住了明魂法则,令我顺势征服明魂之山。”
“如今想来,也和我当初半生不熟的龙族帝气有关系。”
“非绝顶真元,无法与起源晶片共鸣,当初我应该只是无形之中,同起源晶片暗中共鸣过一星半点,只是从头到尾,我不知晓罢了。”
“然而事到如今,我的帝气依旧很弱。”
“但幸运的源头是你。”
“你若是不告诉我还有明魂之山这等神奇之地,我绝不会在和魔君的博弈中,略微占据先手优势。”
起源晶片与明魂之山,皆是先天意志的体现。
太古灵猫道:“这么算起来,你有龙族帝气加持,便是没有明魂法则的加持,只要你以后登临无极境界,也可以催动起源之力。”
宇文君道:“道理如此,可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进入无极。”
“步入归元之后,顿感前路艰难,大道漫长遥远。”
太古灵猫干笑道:“不着急,只要你不提前死了,早晚都会进入无极境界。”
“但也不排除,便是你以后进入了无极境界,也难以左右天下大势。”
宇文君一阵沉默,此话是实话,便是魔君,人皇这样的人物,诸多事都无法如意,更何论他一个年轻后生呢。
“千头万绪,需得重新整理序列。”宇文君道。
太古灵猫道:“你接下来要去找灵族帮忙?”
宇文君点头道:“而今只有灵和王能助我一臂之力。”
“说起来,我和那位异瞳王爷也算是有些缘分啊。”
说着说着,宇文君自己都陷入了苦笑之中。
人族与灵族正式展开交通往来之前,宇文君在灵族境内,一直都在与灵和王勾心斗角,后来灵和王更是绑架了张本初的家人至凌云山脉脚下,逼迫宇文君现身。
可两族同盟之后,宇文君与灵和王之间,更像是一对各怀心思的至交好友。
灵族的那棵古树,也在灵和王的府邸内,只是异瞳王爷从头到尾都被瞒在鼓里而已。
而当初,宇文君也给灵和王分享过他在魔界获得的一些情报,助灵和王解决掉了魔界派来的谍子,虽说当时也是为了转移灵和王的注意力。
“糊涂账确实有些多。”宇文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
太古灵猫道:“谍战本就瞬息万变,你需得整理好思绪。”
“再者,灵和王也未必知晓关于永夜谍网的要紧事。”
宇文君一脸笃定道:“不,他肯定知晓。”
“我该如何去问?”
“也许他一直都在等我主动交代实情。”
“我们都知晓彼此都藏着一些小心思,只是突然之间开诚布公,难免有些草率,再者我刚遭遇一场挫败,也不想被灵和王看了笑话。”
“我很纠结。”
太古灵猫道:“你是担心,灵和王也会反过来调查你,知晓你征服了明魂之山的事实?顺带调查出你掌握起源晶片的事实?”
宇文君重重点头道:“是,灵和王颇有才能,心思极其敏锐,稍微察觉一丝风向,便能瞬息推算出许多事情来。”
“大势而言,我处于历史的夹缝中,这个夹缝真的很夹。”
第七百六十八章 修剪记忆
是需要重新整理思绪了。
以往的宇文君,只是单独面对某一个敌人,现如今,需要全神贯注的兼顾大局。
虽不愿意承认,可宇文君不敢保证,灵族与人族的同盟会一直固若金汤,这一点,人皇亦是不敢保证。
太古灵猫道:“知晓起源晶片一事的人,都有谁?”
宇文君道:“灵族境内,有北寒菲,北寒梦,古澄,镇安王只是知晓明魂之山,并不知晓其余的事情。”
太古灵猫道:“明魂之山早晚都会被公之于众,可起源晶片一事,决不能暴露,人族之中都有谁知晓起源晶片?”
宇文君道:“顾雍,以及我的妻子景佩瑶,还有楚玉。”
“你有何高见?”
太古灵猫道:“需得抹除这几人关于起源晶片的记忆。”
宇文君苦涩一笑道:“倒是有几分道理,师娘与梦姐姐以及古澄虽然不会害我,但也许有朝一日立场不同,便会将我的底细暴露出来。”
太古灵猫道:“此事,连你的妻子都不能信任。”
宇文君微微一怔,陷入了沉思。
对于景佩瑶,他也许会怀疑景佩瑶对他的感情,但不会怀疑景佩瑶对他的立场。
太古灵猫道:“细节决定成败。”
“她是女帝传人,修炼半生不熟的紫薇真元,说不准哪一天就走火入魔,成为一个疯婆子了。”
话音落下之后,远在北海明月山的景佩瑶还在盘膝静坐,突然间打了一个喷嚏。
太古灵猫继续说道:“此事以你的修为自然是做不到,但我可以做到。”
“前提是,得接触上这几个人。”
“有些计划,犹如养育花花草草一般,到了某些时刻,必须要修剪一二,不然无法成型。”
宇文君闻言,略有担忧道:“你可神不知鬼不觉落实此事?”
也不怪宇文君,若是宇文君当初不对北寒菲,北寒梦说出实情,他也无法在灵族站稳脚跟,但此一时彼一时了。
太古灵猫道:“需得你暗中运转起源之力,与我真元共鸣,不过整个过程,他们自然是无法察觉的。”
“只需要一个刹那而已。”
宇文君思量过后,终于是下定决心,说道:“好,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迟,即刻动身。”
这一次宇文君横渡虚空,并未暗中催动起源之力。
一夕宗。
大殿内,北寒梦和楚玉两人正在桌上手谈。
棋力一事,楚玉虽然年少,奈何天生圣体,触类旁通,哪怕不是北寒梦的对手,也是一度时期,令北寒梦感到捉襟见肘。
单就棋力一事,他和北寒梦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可楚玉却总能从北寒梦落子的刹那间,捕捉到北寒梦一些细微不可查的动机,故而刚开始的时候,北寒梦还真以为楚玉是一个博弈高手。
经过百余手过后,楚玉略显疲态。
北寒梦捋了捋额头的秀发,轻声说道:“弟弟果然有些手段啊。”
楚玉尴尬的笑了笑,再有十步棋,他就会败北。
忽然间,北寒梦看向大殿之外,宇文君缓步而来。
宇文君独自而来,太古灵猫则隐匿于虚无空间里,随着宇文君暗中催动起源之力,北寒梦也并非发觉端倪。
“兴致不错。”宇文君轻声道。
大致是因为认识了楚玉的缘故,北寒梦对宇文君再也没了以往的那般热情与欢喜,或许女人都是这样喜新厌旧。
北寒梦还是觉得,楚玉更可爱一些,因为楚玉也正处于一个可爱的年纪当中。
宇文君虽然年轻,却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主儿。
北寒梦略有诧异道:“你应该很忙碌,怎么来我这里了,莫非是想要带走楚玉,楚玉可不能带走啊,他需要和我一起,陪着姐姐解闷子。”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那倒不是,只是有些事与你商量。”
北寒梦狐疑道:“御龙军已经成立,还有事找我?难道是想要让我一夕宗给你挤出来几个大将前往御龙军?”
宇文君摇头道:“非也,而是我接下来会前往魔界做一些事,需要姐姐的臂助,关键时刻,需要一位无极强者为我遮风挡雨。”
北寒梦美丽的容颜涌上一抹凝重之色,担忧道:“风险有多大?”
宇文君毫不避讳道:“对手是魔君本人。”
北寒梦脸色更加凝重,虽说不愿意承认,可如今的魔君,是毫无悬念的天下第一。
宇文君如此年轻,就想要在虎口拔牙,这份勇气值得钦佩。
北寒梦道:“可你随时都会死。”
忽然间,北寒梦和楚玉的眼神同时恍惚了一瞬,宇文君便知晓太古灵猫得手了。
两人也并未察觉到一些记忆的流逝,只是莫名恍惚了而已。
宇文君顺势说道:“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北寒梦道:“好,古澄可以任由你调用。”
“再加上,你还有一条应龙,两尊无极强者保驾护航,应当可以助你全身而退。”
宇文君微笑道:“这是最坏的打算,其实我也不一定输。”
北寒梦也没有打击宇文君,她也知晓宇文君敢和魔君博弈,自然也是有着一定程度的把握。
“其实我给古澄打一声招呼,古澄自然也会帮我,只不过姐姐才是一夕宗之主,此事自然需要给姐姐打招呼,这毕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一直都在麻烦姐姐,我心里也有诸多过意不去的地方。”宇文君诚然道。
北寒梦灿然一笑,美艳动人,恍如日光之下的冰层折射绚烂光晕,道:“魔君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而今你在打头阵,于情于理,姐姐都会帮你一把。”
“只要是正经事,一夕宗始终都是你的后盾。”
宇文君心中甚是感动,多亏了顾雍,年轻的时候偷了一位灵族公主的芳心,否则多年之后的宇文君,绝不会如此顺风顺水。
闲聊了一会儿之后,北寒梦便带着宇文君和楚玉两人前往天海秘境。
北寒菲从沉睡中醒来,睁开眼,便看见楚玉端来了一杯红糖水过来。
“真乖。”北寒菲柔然一笑道。
抬起头便看见了宇文君,这一瞬,北寒梦的眼神也是恍惚了一下,不得不说太古灵猫出手的速度就是快。
“你看着也好乖啊。”北寒菲嘻嘻笑道。
无论多么美丽的女人,一旦有了身孕之后,总会有一些莫名的傻气,且这份傻气还是有灵性的,宇文君见状,不知景佩瑶何时才能拥有这样的灵性傻气。
第七百六十九章 顺水推舟
不久后,四人围坐一桌,其乐融融。
饭桌上,聊起了一些生活中的趣事,过往的一些趣事,如寻常百姓家一般无二。
楚玉在一夕宗内,虽无任何身份头衔,可宗内上下都已知晓,宗主大人时常抽空,亲自指点楚玉修行。
据闻,某次宗主大人,更是手握长剑与楚玉进行切磋演练。
这般恩宠,使得楚玉在一夕宗内的地位逐渐水涨船高。
一些小道消息,都已传到了灵都境内。
甚至,就连一些王公贵族,都在暗中打听楚玉的具体来历根脚。
而对于北寒梦而言,楚玉如今是断念的主人,而断念这把刀,更是姐姐用自己的精血亲自开锋过,谁是断念的主人,谁便是北寒梦的亲人。
估摸着,再有半年左右,楚玉的刀道,便可登堂入室了。
毋庸置疑,往后的楚玉,必然会弥补宇文君刀法不入流的遗憾。
饭后,宇文君也是和师娘手谈了一局。
若是在巅峰状态,北寒菲的棋力完全可同宇文君一战,不过当下的北寒菲,单就棋力一事绝非宇文君对手。
宇文君也是为了让师娘情绪美好,故意放水,令师娘大人险胜了一局。
手谈过后,北寒菲便睡意上涌。
北寒梦照顾姐姐上床之后,便带着宇文君和楚玉暂时离开了天海秘境。
一切都很顺利,太古灵猫从头到尾,无任何气息流露出。
北寒梦更是虚空传信于古澄,命古澄接下来听从宇文君的调遣。
与魔君展开暗中博弈,也算是一场另类的国战。
至少明面上,需要一夕宗之主下令的章程,不然宇文君调动古澄,便成为了一件出师无名的事情。
北寒梦深知魔君是共同的敌人,故而也绝对不会让宇文君心里觉得欠下了一夕宗的人情。
……
梦都府。
古澄前脚刚收到密信,走出书房,来到屋檐下,便看见宇文君越过假山,缓步而来。
“还真是迅疾如风啊。”古澄爽朗笑道。
宇文君瞥了眼周围,诧异道:“青玉姐姐呢?”
古澄道:“有些公事,估摸着过两日才能回来。”
言语间,宇文君走到了古澄近前,不经意间,古澄忽觉恍惚,隐匿于虚空的太古灵猫已经得手。
“喝几杯?”古澄道。
宇文君点头道:“好啊,只喝酒不吃饭,刚从一夕宗过来。”
两人有说有笑进入内里,在古澄的吩咐下,侍女很快便端来了几样下酒小菜。
古澄徐徐说道:“我这里的政务不算忙碌,其实大致所有事情,都可以压在林青玉一个人的肩膀上,只是那样,林青玉会感到很沉重。”
“再者,女人家做事,有时候难免顾此失彼。”
“我在这里镇守,可令他们吃下一颗定心丸。”
“你在魔界有难处的地方,尽可以向我开口。”
宇文君含蓄一笑道:“抡胳膊打架的事情,自然会叫上你,不过在魔界,是谍战,惊心动魄的那类谍战。”
“所以,此事需要灵和王的助力。”
古澄微微蹙眉道:“那个异瞳着实有些讨人厌,不过做起事情来,倒是靠谱。”
“因人族与灵族展开交通往来的缘故,这几年,一夕宗和灵网的关系也有所缓和。”
一夕宗近乎囊括了灵族境内大部分的修炼天才,而有些弟子背景深厚,便自然会被灵网留意一二。
其次,北寒梦手中实权太大,许多时候,也需要灵网制衡一二。
故而,双方的关系不算和睦。
过去更是时常发生一些小摩擦,事情虽不大,但让北寒梦和古澄的心里都有疙瘩。
而陛下对于这些事,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就是说,此次行动,是你我,再加上灵网助力?”古澄道。
宇文君举杯和古澄对碰了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实不相瞒,我在魔界的布置,早就被魔君发觉了,只不过魔君一直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而我也感觉到了有些事情不对劲,暗中调查了一番,才知道我身边一直都有魔君安插的眼线。”
“我在魔界,也招揽了一部分能人异士,皆是魂术修行者。”
“可惜,魔君麾下的魂术修行者,竟然有凌霄强者,压了我一头。”
古澄闻言,微微吸了一口凉气,毋庸置疑,被魔君留意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这小子可以啊,都敢和魔君博弈了。
可惜史书不会记下宇文君这一桩光辉战绩,其实古往今来,有许多光辉战绩,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在史册上留下正式记录。
古澄好奇问道:“你是如何在魔界成立谍报机构的?”
宇文君道:“龙族对于魔界山河有所了解,魔界有一座明魂之山,乃先天意志的产物,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才征服了明魂之山。”
“那座山,可令人死而复生。”
“但前提是,必须要有完整的尸体。”
古澄对宇文君竖起了大拇指,道:“真厉害。”
宇文君道:“镇安王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古澄淡然一笑道:“对你好奇的人有许多,我只是其中之一,但我更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至于你想要去做什么事情,我也会支持,不该问的,我也不会多问。”
“你是龙族少主,你也有着你自己的立场,这一点,我一直都理解。”
宇文君再度举杯示意道:“多谢。”
“虽然我不清楚你与灵和王之间都有着怎样的私人恩怨,但这段日子,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们两人尽量维持表面上的和气。”
古澄道:“无需提醒,我自心中有数,不过和他打交道时,你也要多留一些心眼儿,这个人的心思很深,没人能猜透。”
“也许他的立场上是正确,他所做的事情都是名正言顺的。”
“可这个人,总会在一些事情上让人感到格外的不舒服。”
宇文君深以为然,但也不得不承认,灵和王是一个极其优秀的政客。
在许多事情上,柏小卫是不如灵和王的。
“晚上你我二人,前往灵和王府做客?”宇文君试探言道。
古澄眉头紧皱道:“事情很着急?”
宇文君点头道:“事情并不着急,但形势很急,一旦南望城之战尘埃落定,我便很难再找机会了。”
古澄道:“我这里,完全听你调遣。”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调遣也不至于,你我是平等的,是兄弟。”
第七百七十章 并不委屈
灵和王府。
有许多事,都是无法挽回的,比如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印象。
异瞳王爷缓步而行,得知宇文君和古澄一同在门外候着,他心里并未泛起涟漪,他也很清楚,古澄想要打他一顿。
但既然连古澄都来了,便意味着有一件很扎手的事情。
门口处,宇文君和古澄默默的等着。
管家开门,灵和王缓步走出,满脸堆笑的双手微微作揖道:“夜间到访,果然是稀客啊。”
古澄不冷不热的说道:“我们又不是不熟。”
灵和王随和一笑道:“也是,请进。”
中庭,茶香四溢。
三人落座后,灵和王微微挥手,管家与侍女们深鞠一躬便退下了。
灵和王道:“何事?”
宇文君还未开口,古澄便说道:“需要你帮忙的一件事,不知你是否会好心?”
灵和王闻言,喜怒不形于色,悠然笑道:“那得看是怎样的一件事。”
古澄道:“需要出动大量灵网精锐,吸引永夜的精锐,为宇文君创造出一个投机取巧的机会。”
“这件事,干还是不干?”
灵和王闻言,不假思索道:“既然立场一致,自然会不遗余力的去做。”
宇文君这才开口说道:“多谢。”
“实不相瞒,此次的对手,是魔君本人。”
灵和王陷入了短暂的思量中,这才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感觉自己答应的有些太早了,然而话一说出口,便没有回头路可走。
“冒昧的问一下,是一个怎样的章程?”灵和王底气不足的问道。
灵和王的确藐视群雄,可五位君主,凌驾在群雄之上。
宇文君徐徐开口道:“我在魔界,征服明魂之山,招揽一众魂术修行者,成立谍网,然而,魔君早就在明魂之山留下眼线。”
“魔君一直都在俯视我。”
“后来我努力的抬起头,才看见魔君的真容。”
“暴露了,且我麾下一部分魂术修行者,可能已归属魔君所有。”
“如今,要设法救出另一部分愿意追随我的魂术修行者。”
“顺势反将一军,在魔界放长线钓大鱼。”
“大致就是这么一回事,此次风险极大,不知王爷是否还有一开始的豪情万丈?”
灵和王闻言,对着宇文君流露出惊讶之色。
“早就听闻你在魔界有所布置,我本以为只是出动龙族精锐,没想到殿下竟然招揽了一部分魂术修行者。”
“如此手段,不得不服。”灵和王发自肺腑道。
魂术,乃魔族独有的秘术。
魔族之所以强大,也是因为有魂术修行者的辅佐。
无论人族亦或是灵族,只有文臣武将。
但只有魔界,魂术修行者的地位凌驾于文臣之上。
一个实力强大的魂术修行者,完全可辅佐君王治国理政。
灵和王思量了一番,再度问道:“此次,是龙族与灵族联盟,还是说,这里面还有人族插手其中?”
人族与灵族的历史仇恨深刻,哪怕如今结盟,可部分灵族高层,仍旧是不愿意在有些事上与人族打太深的交道。
灵和王虽不是这样的人,可他有不少同僚是这般心态,人心与情绪,有时不得不察。
宇文君平和应道:“只在龙族与灵族之间。”
灵和王道:“你想要谋求一个变数,令魔君不得不分心?”
宇文君点头道:“王爷果然一叶知秋。”
“想来王爷心中,已有了韬略。”
灵和王微笑道:“手中自然是有筹码,但兹事体大,需得陛下圣裁。”
宇文君心里一沉,果然,这位异瞳王爷在魔界布局深远。
古澄直接问道:“若是陛下不同意,你便无法出手了?”
灵和王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得看陛下能赐予多少权力,大体上无法放权,可在一些小事情上,仍旧能为二位尽到爪牙的本分。”
“此事,我无法独断。”
宇文君轻声言道:“可以理解,不过也得等到明日了。”
灵和王道:“既然来了,那便小酌几杯。”
和宇文君不久之前已经喝过一场小酒,今夜同宇文君共饮的兴致不高,异瞳王爷是想要和古澄好好喝上几杯。
哪怕灵和王闻到了宇文君和古澄身上细微的酒气。
古澄也听出来了话外之音,含蓄笑道:“其实你知道,我不想和你喝酒,可这一次,看在宇文君的面子上,我可以和你喝几杯。”
灵和王微微一怔,沉声问道:“几杯?”
古澄道:“看你的心意。”
灵和王大笑道:“了然!”
一声令下,后厨那里顿时忙活了起来。
灵和王看着古澄,意味深长的说道:“记得我们上一次喝酒,已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你我都还年少。”
古澄直截了当道:“就不要回忆从前了。”
“一旦回忆从前,自然会有许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被翻出来,到时候我可能会忍不住的打你一顿。”
灵和王脸色尴尬,不知如何回答。
宇文君咳嗽了一声道:“如今大争之世,眸光可长远一些,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改变历史走向,私人恩怨,可暂时放一放。”
灵和王微微点头,也并没有顺着宇文君的话茬批判古澄格局小了。
万一真的惹恼了古澄,一旦打起来,灵和王会吃亏。
对待直人,需得暂避锋芒。
意气之争,对于政客而言,是致命的错误。
宇文君看向灵和王,思量了一番说道:“不如我居上座?”
灵和王闻言,顿觉有几分道理,便和宇文君换了位置。
宇文君从容不迫道:“其实已算是鸠占鹊巢,只不过形势所迫,想来王爷是有肚量的。”
灵和王哈哈笑道:“殿下真会说笑。”
古澄装作什么都不曾看见,或者说不想细看。
宇文君盛赞道:“王爷的肚量,可将所有的委屈化作沉默,独自消遣。”
灵和王瞥了眼情绪略微平复的古澄,讪讪笑道:“也没那么委屈,只是今夜,可能会多少委屈一下殿下,需要殿下来主持酒局。”
第七百七十一章 陛下圣裁
不久后,三人酒局开始。
灵和王兴致颇高,推杯换盏,豪饮连连。
这一次,灵和王没有与古澄回忆过去。
灵网与一夕宗之间的过去,就情绪而言,是不值得回忆的。
宇文君也并未刻意的打圆场,缓和古澄与灵和王的关系,疙瘩一旦留在了心里,若无经历一些壮怀激烈的大事情,是很难化解开来的。
灵和王心里也对宇文君也是心怀三分谢意,至少因为宇文君的缘故,灵和王和古澄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喝酒。
并且场所还是在自己的王府内。
虽说以后还会在有一些事情上有所摩擦,但就私人交情而言,灵和王与古澄算是迈出了一大步。
……
……
翌日,早饭过后。
灵宫,御书房内。
灵帝陛下端着茶杯微微摇晃,听着这位功勋极高的异瞳王爷说了详情。
“此时我无法独断,需陛下圣裁。”灵和王口吻谦逊道。
有些毫厘之差的分寸,很难拿捏。
自从御龙军在朝夕之间成立之后,灵和王便知晓陛下对宇文君极其信重,会在许多事情上,赐予宇文君先斩后奏的特权。
起初是人族与灵族形成同盟。
如今来看,这份同盟最核心之地,其实是灵族与龙族之间。
龙族式微漫长岁月,可底蕴依旧在。
可此次谍战,涉及广泛,会从根源上调整灵网对永夜的战略之道,若这一次陛下依旧可以放权,灵和王便彻底摸清楚了龙族在陛下心里的地位。
这是政事,是权谋,绝不会因为两人私交深厚的缘故而做出决策。
灵帝依旧在摇晃自己的茶杯,并未回答灵和王,而是问道:“古澄一直想要打你?”
灵和王闻言,恍惚了一瞬,略显尴尬道:“可是打起来,我打不过他。”
“他若是直接杀了我,自然有陛下为我主持公道。”
“可若是将我打成半死不活,陛下也很难为我主持公道。”
“故而,昨夜是宇文君居上座。”
灵帝闻言,柔和一笑道:“哪怕他只是让你掉了一根头发,朕也会为主持公道的。”
灵和王微茫,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如何主持公道?”
“我心惶恐,匹夫一怒,防不胜防,何况还是一位无极境界的匹夫。”
灵帝含蓄一笑道:“他若是让你掉了一根头发,我也会让他掉一根头发的。”
“还有,他叫古澄,他有名有姓,不是你口中的匹夫。”
灵和王闻言,顿时双膝跪地道:“多谢陛下圣恩!”
灵帝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语气漫不经心道:“此事,全力协助宇文君。”
灵和王痛快答应道:“遵旨!”
可须臾之后,灵和王抬起头,一脸迷茫的问道:“兹事体大,其实不必全力协助,只需为宇文君创造出一线机会即可。”
“再者,宇文君的青冥谍网,只是一群魂术修行者而已,不值得全力以赴。”
“这笔账,算起来有些吃亏。”
所谓全力协助,自然是不计代价,助宇文君救出自己的部众。
然魔族永夜谍网绝非弱者,不计代价,就意味着灵网将有可能付出惨重的代价。
灵帝看向这位暂不知情的灵和王,微微思量过后,还是说道:“顾雍在南望城附近徘徊,人族的那位扶摇女帝,也在南望城左右徘徊。”
“就连宇文君的娘亲,也在南望城徘徊。”
“明白了吗?”
灵和王顿时醍醐灌顶,铿锵有力的应道:“臣,定不负所托。”
起身,深鞠一躬,走出御书房后,灵和王长呼了一口气。
抬头看向晴空万里的天空,异瞳王爷深呼吸了一口气,嘴里喃喃自语道:“果然有我不知晓的事。”
“这位龙族少主,手中决策权,在我之上啊。”
“可我依旧是灵网的主人,依旧得尽到爪牙的本分。”
“也还不错,往后大业可期。”
走出灵宫之后,管家的车辇已灵宫正门口外等候多时,两尊灵鹿拉车,车内自然是奢华典雅的。
老管家刚欲为灵和王拉开车帘,这位异瞳王爷微笑道:“你姑且回去,我走一走,前往梦都府。”
老管家闻言,没有多问,作揖行礼过后,便驾驭车辇原路返回。
梦都府。
古澄和宇文君在水榭楼台处手谈博弈,棋局平静,未见波澜,还未到有波澜的时候。
此刻,一位侍女过来禀告道:“灵和王在门外。”
古澄看向宇文君,笑道:“波澜已起。”
两人一念之间,移步至府门处,古澄微微抬手,大门敞开。
“陛下已允准。”灵和王灿然言道。
古澄想起昨夜的酒局,笑道:“既如此,那就喝上几杯。”
宇文君言道:“即将在魔界搅弄风雨,自然要喝半月酒。”
灵和王哈哈笑道:“如此甚好。”
三人缓步而行,进入梦都府深处,这里的布置,与多年前有所不同,上一次灵和王来到梦都府,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可在古澄面前,是无法回忆往昔的。
“魔界都城内,有灵网布置的暗探?”宇文君好奇问道。
灵和王微微一笑道:“那自然是有,除此之外,还掌握了一门对你极其有帮助的情报。”
“但需要经过你的手,传达至问心湖,亦或是永恒殿宇那里。”
“有一位神族暗探,就在问心湖内,且还是一尊位高权重的内阁成员。”
宇文君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一来是惊叹于神皇的手段,二来也是惊讶灵和王的敏锐眼神,这人虽不讨喜,可做起事情来,让人不得不服。
手中已有筹码,就看如何调兵遣将了。
可灵和王并未着急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他想要看看,宇文君统御大局的能力如何,二来,此事的主事人,也是宇文君。
这便是灵和王的分寸,主次他一直都分的很清楚。
宇文君是一个年轻人,可功业大小,能力高低,与年纪或有一些间接关系,但从没有过直接关系。
“王爷好手段!”宇文君盛赞道。
灵和王一脸谦虚道:“可殿下的手段,正在铺展开来,我心甚是期待。”
第七百七十二章 树大根深
宇文君谦逊应道:“和王爷比较起来,我这点微末道行,不值一提。”
古澄并未如何理会灵和王,一路上都是宇文君与灵和王搭话。
中堂内,茶香四溢,古澄居上座。
因为宇文君之前给古澄出过的馊主意,古澄也的确有资格在梦都府内居上座,前提是在没有北寒梦在场的情况下。
对于运筹帷幄,布局设套一事,古澄造诣不低,实战经验丰富,只不过,玩弄阴谋诡计一事,古澄深知自己不是灵和王的对手,也不是宇文君的对手。
他们一直都行走在暗夜里,而古澄是偶尔行走在暗夜里。
古澄道:“今日,我只管添茶倒水,以及陪酒,如何商议具体事宜,全靠二位了。”
灵和王道:“到了关键时刻,需要你这位万人敌一锤定音。”
古澄道:“好说,好说。”
灵和王会心一笑,至少今日,古澄对自己的态度友好了许多。
其实这种友好也很片面,灵和王也心里有数,但至少比明面上的争锋相对要好受许多。
宇文君道:“敢问,神族安插在问心湖的内阁成员是何许人也,实不相瞒,我在魔界都城也留下了暗龙谍网,近些日子,也和某一位内阁成员的管家有所接触。”
灵和王微微诧异,道:“所以,暗龙谍网的成员是龙族,而非魂术修行者?”
宇文君轻微点头,一脸坦然。
灵和王笑道:“殿下果然颇有手段。”
“那位内阁成员是温翰。”
宇文君顿时眉头紧皱,道:“这么巧?”
古澄也一脸凝重之色的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
灵和王也从宇文君此刻的脸色看出暗龙谍网所接触到的那位管家,就是温翰的管家延华。
灵和王一脸古怪道:“是有些巧。”
“莫非殿下觉得这个巧合有些不妥?”
对手是魔君,一旦碰见了一个巧合,难免会让宇文君的心里泛起涟漪。
所谓无巧不成书,任何一个巧合,背后都会有一个伏笔。
魔君棋力天下第一,已不知在这世间留下了多少伏笔。
宇文君不会怀疑异瞳王爷的能力,可这会儿冒出来了一个巧合,实在是太巧了。
宇文君下意识问道:“关于温翰,王爷是否彻底调查清楚了?”
灵网内,能人异士众多,可毕竟在灵界范围内,手伸不到那么长,况且温翰还是内阁成员,明面上效忠魔君,真正的主人却是神皇。
此等秘辛,似乎超越了灵和王的能力范围。
可之前,灵和王的确是在短时间内,将魔族慕淳的底细调查的清清楚楚。
宇文君静等灵和王的下文。
灵和王徐徐说道:“温翰是一个孤儿,父亲是神族,母亲是魔族。”
“幼年时,一直都生活在边境之地。”
“后展露出修炼天赋,被魔界天阴宗的一位长老看重,带回天阴宗内修行,后来修炼一途颇为顺利,一路高歌猛进,二十岁时,就已经成为了破极巅峰强者。”
“因惊才艳艳,自然也是在魔界修行界声名鹊起,也顺势娶了一个好老婆。”
“他的妻子,叫做阴华。”
“而阴华,则是阴长生的唯一的女儿。”
“只是这一门婚事,极其隐秘,事到如今,我都不知晓当时都有谁参与了那一场婚宴。”
宇文君心中一时难以平静。
而今魔界的内阁之首是空明。
阴长生是上一代的内阁之首。
宇文君略有怀疑道:“情况可靠否?”
灵和王见宇文君一脸狐疑之色,看向古澄,小声问道:“当年你和镇安王曾一起在魔界之地游历过。”
“可曾听说过温翰的名号?”
古澄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中,与镇安王一起游历魔界山河,那也是少年时代的往事了。
古澄道:“确实有此事,当初我与镇安王,都认为温翰会成为魔界的一尊巨擘,但是没有想到,温翰后来进入了魔界政坛。”
“而阴长生后来,据说是修为遇到了瓶颈,导致道心破碎,便卸任了内阁之首的大位。”
灵和王徐徐说道:“阴长生也并非是道心破碎,当时的阴长生已步入无极境界,奈何麾下门生故旧实在是太多,在政坛与军方,皆有门生。”
“多少有些功高震主了,后进入了一次永恒殿宇,同魔君彻夜畅谈,走出永恒殿宇后,便卸任了内阁之首的位置。”
“如今来看,当时的魔君,倒是有可能在修炼一事上出现了问题,至少他的永恒真元当时出现了问题。”
疆域而言,灵族与魔界相邻,对于魔界的往事,灵族人士自然知晓的更多一些。
且当年,五族相对风平浪静,并无战事,顶多就是偶尔在口头上有些争执,亦或是修行界内,会发生一些好勇斗狠之事。
古澄看向宇文君,轻声说道:“其实当年我们的确在魔界播下了一些种子,如今那些种子已经成材。”
“只是还不曾动用过。”
宇文君扶了扶额头,问道:“温翰,又是如何被调查出具体的?”
“难道魔君当时没有留意过此事吗?”
灵和王说道:“当初的魔君心思全用在了如何制衡阴长生一事上,而温翰,不过是一个后生罢了。”
“且还是孤儿,是被天阴宗的一位长老相中了,底子很是干净。”
“魔君知晓温翰是阴长生的女婿,却并不知道温翰背后的主子是神皇。”
“而陛下在很早之前,便在边境之地安插了一个暗探,那位暗探平日里经营酒楼生意,实则一直都在暗中观察边境之地的风吹草动。”
“温翰的父亲是谁,倒是没有调查出来,但温翰的母亲,的确是一介平民之女。”
“可就在温翰被天阴宗长老带走的那一天夜里,那位暗探亲眼看见,年幼的温翰,一路小跑去了溪边,然后便有人横渡虚空而来,不知给小温翰交代了一些什么。”
“对了,那位暗探,如今也是无极强者。”
“我也知晓殿下协助魔族,进入一片秘境空间内,助魔族得到天火本源的事情,我还知晓,殿下当时叫做苍墨。”
“可我后来,一直都没有调查出殿下在魔界都城究竟做了一些什么事。”
“因为殿下在魔界停留的日子太短了。”
“再加上如今的魔君,的确无限接近万端之境,其感知之敏锐,令人发指,许多时候,我们也不敢放开手脚。”
“起初殿下进入梦都府,我只是怀疑殿下究竟是何许身份,故而有些试探与敌意,可过了一段日子后,我才知晓殿下在魔界也施展了些手段,却并未调查出具体。”
宇文君闻言,练练苦笑道:“好手段,我本以为,我在魔界留下的谍网已算是潜伏的很深了,终归是年轻啊。”
第七百七十三章 随便的战略
宇文君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说道:“温翰是否会是一个双面间谍?”
此话一出,灵和王与古澄都陷入了沉默。
阴长生乃是一代贤者,他自己的女婿是何许人也,没有人会比阴长生更加清楚,而阴长生这般人物,宁愿被魔君猜忌,独自受委屈,也绝不会做出对不起魔族的事情。
这的确有可能。
魔君可以解开青山体内的明魂契约,便是温翰体内有所契约压制,以魔君的手段,或许也能解开。
倘若温翰体内的契约,乃是神皇亲手为之,魔君未必可以解开。
这是一个谜。
事到如今,不得不谨慎。
灵和王沉思良久后说道:“殿下意欲何为?”
宇文君道:“我这里倒是可以通过延华,能与温翰有一场私下会面,他若真的只是忠心神族,完全可以和温翰联手,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可若是温翰两头吃,我就暴露了。”
“一个神族的谍子,能在魔界政坛中心安然无恙这么多年,必然会有其过人之处。”
“而情报,需要仔细排查,仔细筛选,仔细甄别。”
“如今,不可将事情一步到位。”
情报真真假假,需得仔细判断。
一个判断不准,就是满盘皆输的下场。
情理上推算,温翰的确有着双面间谍的可能。
灵和王问道:“殿下招揽的魂术修行者,有一部分就是双面间谍,所以殿下有了这般疑虑?”
宇文君重重点头。
其实灵网内,也会有一部分人是双面间谍,这一点灵和王心里有数,但暂时并未排查出来,有些线,埋的很深很深。
“可既然是魂术修行者,殿下只要在一定的范围里,就可以感知到那些人?殿下肯定也给他们体内留下了契约之力?”灵和王道。
宇文君道:“其实不需要特定的范围,就在此时此刻,我就能感知到所有人的存在,他们身在何方,可不敢冒然露面,因为每一个人,都有可能给我准备好了陷阱。”
“如今只是确认其中一人,对我忠心耿耿,他会先给我整理出一份对我绝对忠心的名册出来,之后,我会相机行事。”
“按照原本的计划,需要王爷出手,转移永夜精锐的重心。”
“灵网精锐对决永夜精锐,我则趁虚而入。”
“这是最为稳妥的计谋,但这个计谋,成本会很大,所以,我也在想,如何将本钱缩小至最小。”
“温翰是一条不错的线路,可这一条线路,有些云遮雾掩。”
“不敢将赌注全部压在温翰一个人身上。”
“重新调查温翰,眼下还不好下手。”
魔族掌握实权的内阁成员,岂是那么容易下手的。
灵和王道:“陛下之意,一切以殿下为主。”
“殿下说如何做,那便如何做。”
“殿下也的确言之有理,温翰着实不好下手。”
古澄愣了一下,惊疑不定的瞥了眼宇文君,好家伙,实权如此之大,连这个讨厌的异瞳都得乖乖听话。
宇文君陷入了沉思,说道:“据我所知,永夜一部分精锐,在神族境内,一部分精锐用来针对灵网,还有少数人,针对人族的星罗。”
“对于永夜谍网,王爷了解多少?”
“永夜谍网的实力,在何等地步?”
一挑三,难免会出现精力不济的状况,可目前而言,永夜谍网稳如泰山,未见疲态。
灵和王如实说道:“永夜的实力很强,多数都是魂术修行者,可能暗中也藏了三五个无极强者镇守。”
“机会而言,当下倒也合适,南望城那里剑拔弩张,不知何时就会爆发惊天大战。”
宇文君看向古澄,微笑道:“你不建言一二?”
古澄说道:“这种事太费脑子了,而你们二位的脑子,显然比我好使许多,你们能者多劳。”
宇文君道:“其实你可以提出一个很随便的意见。”
某些时候,需要无理手来破局。
甚至许多时候,看似毫无章法的战术,反而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要想让敌人摸不着头脑,得先让自己摸不着头脑。
一步一步的算计,既然是算计,那就自然会有一种固定的规律可以把握。
古澄还真就提出了一个很随便的建议,说道:“那就散播谣言,就说温翰是神皇派遣过来的暗探,自幼年起,就一直生活在魔界。”
“其母亲是魔族,其父亲是神族。”
“而当年将温翰带入天阴宗的那位长老,则纯粹是眼睛瞎了,没看出来温翰是一个暗探,谁又会想到,一个无知孩童,会是一个肩负重任的暗探呢。”
“先将谣言散播出去,你们二位在根据情况来行事。”
“只要有了这一则谣言,就自然那会有人调查温翰,甚至调查上一代的内阁之首阴长生,可以让魔界政坛内部,陷入短暂的相互怀疑之中。”
“到时候,完全可根据魔君的态度,判断出温翰究竟是双面间谍,还是单面间谍。”
“反正温翰是死是活,对我们而言,并不重要。”
“无论他倾心于神族亦或是魔族,对我们而言,都是长远的敌人。”
神族欲吞并妖域山河,征服人族世界,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
而魔族,则是想要先打垮神族,继而腾出手收拾灵族。
皆是狼子野心之辈,都是长久的敌人。
宇文君和异瞳王爷对视了一眼,古澄这个馊主意,还真有一定程度的道理。
古澄强调道:“我就是说随便说说,是否执行,还是在于你们二位,我只负责杀人。”
灵和王思量道:“是一个法子,此举,完全可在魔界内部折腾出一些动静出来。”
宇文君道:“大战在即,魔界都城谣言四起,可触动许多敏感的神经。”
“只不过,魔君稍微一想,就明白这是出自于我们的手笔。”
“自然也会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平息议论。”
灵和王道:“平息议论不难,难的是平息人们心里的涟漪。”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有道理。”
龙族少主对着古澄竖起大拇指说道:“今日,你大功一件。”
古澄心里直打鼓,他只是胡说八道的,没想到这二位竟然真的会付出实际行动。
宇文君道:“在此之前,我先让我的人撤离,毕竟暗龙领袖,还住在延华的庭院里。”
灵和王道:“殿下准备妥当之后,那便下手。”
这会儿,仆人端着美味佳肴来了。
“喝酒喝酒!”古澄脸色略有古怪的笑道。
第七百七十四章 该狠的心
……
酒宴过后,梦都府内,恢复一如既往的清净。
异瞳王爷心满意足的归家。
古澄对宇文君说道:“立场暂时一致,可是他来到这里,我心里还是不喜欢。”
陈年往事,一旦认真回忆起来,总会忍不住的令人上头。
宇文君道:“此事,我尽量速战速决。”
古澄宽慰道:“陛下对你极其信重,此事完全可以顺着你的脾气来,我这里你无须担心,人总要学会,和一些不喜欢人的打交道。”
“待得此事结束之后,再与他保持距离就是了。”
宇文君略有歉意道:“那就暂时先委屈你了,目前来看,此事没有灵和王助力,还真不好下手。”
“我先返回玉溪镇,整顿一二。”
“待得我做足准备后,便开始行动。”
古澄道:“万事小心。”
宇文君摆了摆手,随即一步跨出,便返回玉溪镇。
半山庄园。
归来后,宇文君伸了一个舒展的懒腰,太古灵猫无端显现在宇文君的肩头,说道:“灵族知晓内情的人,都已经被抹除记忆,接下来便是顾雍,还有你的王妃娘娘了。”
对于景佩瑶,太古灵猫自然是不会有多少好感,女帝传人又如何,如果不是景佩瑶,也许现如今的凌玉卿,还真就是龙族王妃呢。
经历漫长岁月的太古灵猫看透了许多事,景佩瑶起点是很高,可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惊才艳艳的年轻人,未能如愿以偿的抵达那大道绝巅。
宇文君道:“顾雍那里无需着急,我是他的嫡传弟子,他不会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
“随我去一次白鹿书院,忽然想起,那位院长大人也知晓关于起源晶片的事。”
“之后,再去北海,抹除景佩瑶的一些记忆。”
对于景佩瑶,宇文君心里是认可与信任的,可太古灵猫的话,也颇有道理。
太古灵猫翻了一个白眼,道:“幸亏我提醒你了,竟然还遗忘了一个人。”
宇文君略显惭愧道:“这几位,都是帮过我的长辈,内心深处很难对他们其疑心。”
太古灵猫不屑一顾道:“锋利的刀子,往往都来于自己人。”
宇文君无法反驳,因为类似的事情,在史册里已记载了太多。
当即,太古灵猫隐匿身影,宇文君横渡虚空抵达白鹿书院。
庄园内。
院长大人凝神静气,已入定多时,体内血液,犹如长江大河,声势滔天,内里真元磅礴,仿佛一念之间,便可重新开辟乾坤岁月。
忽然间,一切戛然而止。
蒲维清睁开眼,一个眼神看向大门那里,紧接着,宇文君便缓步出现在了蒲维清的视野里。
“很意外,你会在这个时候来我这里。”蒲维清道。
宇文君一步跨出,便来到了蒲维清近前,从容坐在了椅子上,看着很像是一个不守规矩的晚辈后生。
事实上,宇文君在蒲维清这里,从未在意过繁文缛节,蒲维清起初只是觉得宇文君有趣,有种,后来也就慢慢的习惯了宇文君这般做派。
“你身上还有一些酒气?”蒲维清道。
宇文君道:“在灵族境内喝了一顿酒,猛然间想起,青华师姐已经去了秋水郡,接下来在秋水郡主持大局的人是青华师姐。”
“这是青华师姐第一次肩膀上有了担子,但害怕会有些重,所以来找院长大人,可否在一定程度上,照顾一番青华师姐。”
“犹记得青华师姐八顾之宴结束之后,院长大人也曾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照拂过青华师姐。”
蒲维清闻言,诧异道:“就为了这件事?”
宇文君道:“我们已走出白鹿书院,也已经自立门户,哪怕我知晓你会在许多事上照顾我们这些后生,可是该打的招呼,还是要打一下。”
“恰好,我也需要院长大人帮我留意一番皇都的动静。”
“而今武宓闭关冲击归元境,恒昌宗大小事宜,都落在了井寒清的身上,盘龙谍子还要兼顾北方以工代赈,以及修建恒昌书院一事,皇都这里的局势着实无暇照顾。”
蒲维清闻言,不禁乐呵一笑道:“你倒是挺会找人,我好歹也是白鹿书院的院长,莫名其妙的,就成为了你的一个管家。”
宇文君古怪一笑道:“可别这么说,佩瑶若知晓了,可能会砍死我的。”
刹那间,蒲维清恍惚了一瞬,也不知为何恍惚了一瞬,此刻,太古灵猫已在暗中得手。
“罢了罢了,能为年轻人锦上添花,也算是一桩功德。”蒲维清无奈一笑道。
宇文君故作谄媚道:“分明是院长大人气度恢廓。”
蒲维清问道:“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宇文君道:“我还要去买饺子,然后带去北海。”
蒲维清气笑道:“去吧,我知道你最近很忙。”
宇文君起身微鞠一躬,便离开了此地。
……
北海,明月山。
宇文君提着热腾腾的饺子来了,整个人有些微茫。
那可是自己的正统王妃啊,如今也要走到消除重要记忆的这一步。
景佩瑶在屋内盘膝静坐,默默修行。
小皇月则在书房里,研读圣贤书,师姐妹二人,从不会虚度光阴,心底里也没有那么多伤春悲秋的情怀可言。
不经意间,宇文君便来到了门口处。
景佩瑶睁开美眸,忽觉一阵恍惚…暗中的太古灵猫再度得手了。
“你来的有些突然。”景佩瑶柔声道。
宇文君温和笑道:“给你带来了饺子。”
言罢,龙族少主将饺子放在了桌上,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景佩瑶常喝的花茶,茶香平淡,香味暗藏,可这一刻的宇文君,良心略微有些刺痛。
景佩瑶见宇文君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下意识问道:“你有心事?”
宇文君应道:“我去过魔界了,已然有了作战计划,明魂之山外出未归的那些人,真有希望被我营救回来。”
“但可能会在魔界耽误很长一段时间,故而就没时间过来看望你了。”
景佩瑶心直口快道:“凌玉卿在魔界执掌暗龙,所以接下来这段日子,你会一直都在凌玉卿的身边,这是过来提前给我打声招呼?”
宇文君闻言,乐呵一笑道:“我不是惧内的人,也并不脆弱。”
“你想多的有点多了。”
景佩瑶愣了愣,微微冷笑道:“真够硬气啊。”
宇文君哈哈笑道:“一直都很硬气,不然试试?”
景佩瑶眸光冷漠,一脸笃定道:“滚!”
第七百七十五章 皮肤糙了
宇文君也没有停留,他继续停留在这里,良心的刺痛会逐渐蔓延开来。
待得宇文君走后,景佩瑶长叹息了一声道:“还真的滚了,为何如此蹊跷?”
“不对,肯定是有一件极其冒险的事情。”
一时间,景佩瑶心里想了许多,却始终想不明白某些关键之处。
……
魔界都城。
平日里,皆是凌玉卿一人在这个院落里居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偶尔,会有暗龙成员归来复命。
如今并未有进一步的指示,故而凌玉卿多数时候,都在养精蓄锐。
屋内,凌玉卿盘膝静坐。
宇文君横渡虚空而来,因为动用起源之力的缘故,无声无息而来,凌玉卿还未察觉有人来了,宇文君静静地看着当下的凌玉卿。
她真的很美,美艳动人,犹如冰雪上的露珠般晶莹灿烂。
肤若凝脂,眉眼华丽,若画中仙子。
不知过了多久,凌玉卿感到额头一阵清灵,微微睁开美眸,便看见意中人正注视着自己。
“道韵剔透,气息空灵,值得浮一大白。”宇文君赞赏道。
凌玉卿闻言,脸色微红,连忙起身说道:“过奖了,与殿下比较起来,无异于荧光与皓月争辉,仍有诸多不足之处,需得向殿下好生请教。”
太古灵猫趴在宇文君的肩头,慢悠悠的说道:“布局已经大致妥当,接下来,你该带着暗龙成员暂时离开魔界都城。”
“这座院落,不久之后,可能也会成为是非之地。”
“温翰,是神皇安插在魔界的暗探,只是目前还没有确认温翰究竟是忠心于神皇,还是一个双面间谍,待得你们撤走之后,都城内,就会流言四起,到时候会牵动众多敏感的神经。”
“且这一次,有灵族的得力臂助。”
凌玉卿顿时心领神会,由衷赞叹道:“不愧是殿下,果然兵贵神速。”
宇文君道:“可有法子,与延华毫无痕迹的暂时切断关联。”
其实宇文君知道凌玉卿会有法子。
身为暗探,最重要的就是进可攻退可守。
能有办法相聚在一起,也自然会有办法,毫无痕迹的离开某个地方,这些事,都是从一开始就规划好的,这也是每一个暗探必备的素养。
可凌玉卿并非天生暗探,是被后来培养成才的。
故而,宇文君还是很好奇凌玉卿的应对能力。
凌玉卿温和一笑道:“延华麾下有许多母金生意,而我们与延华之间,进行的灵药生意,算是另类的生意盟友。”
“当初也想到延华这座门庭可能无法坚持太长时间。”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就留了一个心眼。”
“收集的灵药之中,有长生草。”
“永夜一部分谍子,其实也一直都在暗中收集长生草。”
宇文君对着凌玉卿竖起大拇指说道:“不错。”
“元恒,正在玉溪镇内修建府邸,之后我会命元恒在玉溪镇内,给你修建一座独属于你自己的府邸。”
凌玉卿巧笑嫣然道:“为殿下效力,自当尽心竭力。”
长生草,已算是圣药了。
其效用颇多,最直接的就是可以为寿元无多的凌霄强者续命,其效用也因人而异,可令某些凌霄强者续命百年,也可为某些凌霄强者续命千年。
得根据那位凌霄强者自身的基础决定药效如何。
若是有灵兽之血作为药引子,同长生草一同炼制丹药,其疗效便难以估计了。
如今又在大争时期,长生草之战略价值,自然是无需多言,自然是会被永夜谍网重点关注,此等圣药,只会流通于王公贵族。
延华,虽是温翰的管家,但其自身,并非王公贵族,只是属于王公贵族的附庸罢了。
宇文君道:“是否需要我为你催动龙气,告知暗龙成员?”
凌玉卿摇头道:“不用,如今我也学会了如何催动龙气。”
“玉秀前辈,也曾手把手指点了我一段时日。”
只是这些事,宇文君从来都不知晓。
宇文君微笑道:“好,交给你了。”
“我先睡一会儿。”
凌玉卿面露为难之色,道:“可是平日里只有我一个人在此地生活,其余的厢房也日子长了没有打扫。”
宇文君道:“无妨,某些时候,我可一切从简。”
凌玉卿其实很想说,你大可以睡在我的房间里,但思量了一番,这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
……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远山的夜色已经开始涌动。
《芳华阁》是魔界都城众多胭脂水粉店的一家,内里的胭脂水粉,价格昂贵,却是真有效用,足以让半老徐娘恢复至青春模样。
虽说修行界,自然也会有一些长生久视之道的法门,不少女子,也自然是有办法维持住自己的美丽容颜,可芳华阁里的胭脂水粉,自然也是用上等材料制成,暗龙成员收集的不少灵药,都已进入了这座芳华阁。
魔界都城的夜晚平静而又繁华,每到了夜间,总会有不少的贵妇人,来到芳华阁内挑选胭脂水粉。
这会儿,天还未黑,芳华阁的门口,人数寥寥无几。
凌玉卿戴着面纱而来,走进了这座许多女子都想要来到却又不敢来的芳华阁,因为这里的东西,是真的很贵。
柜台处,是一位约莫三十来岁的靓丽女人,身段修长曼妙,胸口起伏较大,一双桃花眼,柳叶眉,鹅蛋脸,气态虽谈不上雍容华贵,可这般美丽容颜,足以是让大多数的男子微微愣神。
“要些什么?”女掌柜眼神柔和的问道。
凌玉卿道:“不知因何缘故,皮肤莫名有些粗糙。”
女掌柜闻言心里一沉,皮肤粗糙了可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对于女子而言,皮肤粗糙的女子,一般都不受男人的待见。
“冰雪霜?”女掌柜的问道。
凌玉卿回道:“有货吗?我需要的很多?”
女掌柜的道:“需要多少?”
凌玉卿应道:“至少三个月的量。”
女掌柜眉头紧皱,回道:“稍等,我去拿货。”
凌玉卿静静地等着,不久后,女掌柜将打包好的冰雪霜拿了过来。
提货后,凌玉卿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女掌柜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了。
第七百七十六章 温翰
入夜,都城郊外,洞天湖之畔。
夜色迷离而散乱,洞天湖上,微微泛起涟漪。
也不知魔君有多久不曾来过这里了。
对于掌握起源之力的宇文君而言,便是魔君相隔十丈之远,魔君也无法察觉到宇文君的气息,这般灯下黑,也算是抚平了宇文君心里的某些伤口。
章古也未想到,这么快,殿下就再一次的过来找自己了。
短时间内,章古自然是无法从青冥谍网中整顿出可信任之人。
宇文君道:“事情有变,近几日,都城内将会谣言四起,是关于内阁温翰的,到时候永夜谍网也会与灵族谍网争锋相对。”
“你则伺机而动,也不可贪功冒进,尺度你自己把握。”
章古闻言,心头一震,却没有多问。
片刻间,宇文君又带着章古返回巷子口这里。
……
芳华阁内。
后方小院里,一位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在亭子外来回踱步,他身着一袭黑紫色的锦衣,模样俊朗,鼻梁挺拔,青年时,也曾是一代美男子。
他叫延华,乃是内阁大佬温翰的管家。
芳华阁,也是他暗中的产业之一。
女掌柜小心翼翼的端着一杯热茶来到近前,说道:“一炷香前,外面给我传回来消息,暂时没有任何动静,也无人关注到我们这里有长生草。”
“也许,只不过是虚惊一场。”
延华眉头紧皱,一语不发。
私自囤积长生草,一旦被暴露,其实可以保住延华的性命,但这些年来所有的积累,也会在朝夕之间成空。
凡是内阁的大佬,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些把柄,被魔君陛下掌握,说是把柄,其实也不过是以自污的方式,向陛下表忠心。
可这里面有许多分寸,是较为模糊的。
温翰的确贪污受贿了一些修炼资源,一旦陛下明面上问罪,按照公平公正的手段,温翰是可以下狱的,但不会伤及根本。
顶多就是被老百姓唾弃一二,甚至还会有一些明事理的老百姓为温翰鸣不平。
可延华贪污的太多了,有祭炼兵器的母金,有诸多灵药,以及圣药,除却在都城外,延华更是于远在万里之外的青月山,设立青月宗。
宗内最强者,已经有了归元巅峰强者。
或许明年这个时候,延华的麾下,就已经有了凌霄强者。
适当的贪污受贿,魔君陛下是欢喜的,可若是涉及严重贪污,那就得明正典刑。
延华手里托着茶杯,沉思良久后说道:“事情也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们毕竟是外乡人,一不小心露出了马脚,也在情理之中。”
“也许不是露出了马脚,而是提前预判到了一些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姿容美丽的女掌柜小心翼翼的请示道:“那我们接下来如何自处?”
“生意总不能不做了吧。”
“冒然停止了生意,也会让一些人感到不对劲的。”
延华思虑再三后说道:“生意照常进行,但一些尖货,暂时不要流通。”
女掌柜重重点头道:“明白。”
延华又将茶水递给了女掌柜,道:“我先走了。”
“你多加小心。”
女掌柜脸色虔诚的接过茶杯,略感心慌,微微调整自己的呼吸,尽可能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换做平日里,贪污受贿一二,或者有一些走私生意,哪怕数额再大,以延华的能力,自然能够做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如今南望城之地,剑拔弩张,都城之地,一旦有了这般丑闻,不想死都很难。
温府。
府邸轩敞,紫气横涌,府内园林精美,竹林,湖泊,马场应有尽有,大小仆人,不下于三百之数。
书房内,紫色的烛火微微晃动,弥漫出妖冶之美。
温翰正在伏案批阅折子,其人约莫五十岁左右,身着一袭宽松的金色大氅,其轮廓精致,眉眼飞扬,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可洞穿人心鬼蜮。
今日的折子不多,没过多久便尽数批阅,温翰起身走出书房,外面的正堂内,延华早已经准备好了一杯参茶。
延华的脸色柔和谦卑,和昨夜一样,可温翰是何许人也,端起参茶问道:“你的气息乱了,因何缘故?”
延华侍奉了温翰许多年,深得温翰信任。
这座门庭,有许多不便公之于众的事情,也都是延华亲力亲为。
两人是主仆,可也多少有些老友情分。
延华顿时心中抽搐,迅速跪在了温翰面前,一脸悲苦的说道:“大人,我犯下了罪过。”
温翰见状,不为所动,云淡风轻的说道:“起来说话。”
延华却并未起身,依旧匍匐在地,如实说道:“我私自成立宗门,聚敛修炼资源,如今恐东窗事发。”
“长生草,共计三十六株。”
“圣品母金,三块。”
“寻常母金,不计其数。”
“桩桩件件,一旦暴露出来,我必死无疑。”
返回温府后,延华内心挣扎了很久,深思熟虑后,他还是决定向大人开诚布公,便是死,也能死一个明白,大人也会尽可能让延华死的体面一些。
温翰坐在了椅子上,抿了一口参茶,味道略有苦涩。
温翰悠悠说道:“你得罪了人?”
延华道:“或已被永夜掌握真凭实据。”
听闻永夜二字,温翰的情绪总算是出现了一丝丝的波动,可这一丝丝的波动又转瞬即逝,说道:“起来说话。”
大人口吻依旧柔和,这一次,延华战战兢兢的站起身子,随后又微鞠着身子,听后大人的发落。
温翰道:“这些事不大,只是这些年来,你从未与我言说过。”
延华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温翰说道:“可你多年来,也从未流露出马脚过,想来你也是不小心,交了一些不靠谱的朋友。”
延华立即想到了凌玉卿,但愿所有的线索,到了凌玉卿那里就可中断。
人有时候不能太贪心,可当初面对长生草的诱惑,延华没能经得起考验。
还好,凌玉卿那一路人马,一直都行走在暗夜里。
温翰继续说道:“你还有一夜时间,可以将账做平,之后你便返回你的青月宗休养一段时日,待得我这里风平浪静之后,你再回来。”
延华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眼神。
温翰轻声一笑道:“跟了我这么多年,竟如此愚笨,永夜谍网能不知晓你是我的管家?既然都让你感觉到了一些危机,那自然是冲着我来的。”
正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延华恍然大悟,难以置信道:“可大人这些年来政绩斐然,怎会如此?”
温翰说道:“到了这个位置,看似一直风平浪静,可不测风云也是说来就来,看似朝不保夕,却总能够踏浪而行。”
“且看吧。”
延华眼眸溢出了泪水,万分不舍道:“往后我还能侍奉在大人左右吗?”
温翰笑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但也没你想的那么轻松,有时候无法将卦算尽,因为老天爷还留下了一卦。”
“走吧。”
延华闻言,只好挥泪离去,三步一回头,走到大门处的时候,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温翰这座门庭,待延华不薄。
其实有些事,温翰一直都心里有数,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但三块圣品母金的事情,温翰是真的不知。
……
翌日,天微微亮,玉溪镇的晨曦雾气轻盈流淌,似泼墨山水画。
半山庄园。
宇文君,凌玉卿,太古灵猫,以及七十二位暗龙成员,已从魔界归来。
暗龙成员们归来后,便返回了自己的居所。
庄园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元恒来了。
“都已安置妥当,七十二人,近期不会被人打扰。”元恒禀告道。
宇文君微微点头,一旁的凌玉卿贴心的给元恒倒了一杯龙泉清水,对于凌玉卿,龙族成员也是日渐认可,至少元恒是认可凌玉卿的。
“辛苦姑娘了。”元恒温和道。
凌玉卿道:“分内之事,何谈辛苦二字。”
元恒笑了笑,也很佩服宇文君,蛰伏于人族白鹿书院时,认识了一位这么好的姑娘。
宇文君道:“玉卿的府邸,你可酌情而定。”
元恒道:“放心,自然会修建的极其气派堂皇。”
凌玉卿闻言,一语不发,内心欢喜,她很清楚,在玉溪镇内有一座气派的府邸意味着什么,不过她也更加清楚,暗龙往后的道路,还很艰难。
元恒忽然说道:“那二位大人,时常都前往施工现场看热闹,似乎他们对修建房屋一事,很感兴趣。”
“不妨给他们也修建一座府邸。”
那二位自然是景父景母。
宇文君闻言,不禁笑道:“这个,倒也不必,他们二位尚无功绩,冒然修建府邸,难以服众,其次,就连我自己都还没有一座气派的龙廷呢。”
“随他们去,其实人族百姓,喜欢围观大型工事。”
“尤其是街坊邻居,谁家修房子,就会忍不住的去看热闹,有些人是纯粹看热闹,有些人可能是眼红病犯了。”
“可安顿一两个口舌活泼的家伙,陪他们解解闷子。”
第七百七十七章 是得看望一二
元恒轻微点头。
一些行为,会在某些地方令当地人觉得古怪。
比如景父景母喜欢看施工现场一事,此类事,是多数龙族无法理解的,既不是觉得不顺眼,也不是觉得碍事,只是摸不着头脑而已。
而绝大多数龙族身上,都缺乏这样的人味儿。
而这样的人味儿究竟带来哪些裨益,也是一件值得思考的命题。
宇文君道:“你们先聊,我去他们那里看看,之后我会前往灵族,近些日子,你们先好生休整一番。”
元恒,凌玉卿两人目送宇文君离去,太古灵猫不为所动。
凌玉卿心里略有苦涩,本来想着等一下亲自下厨给大家煮饭吃呢。
可惜却走掉了一个领袖。
山脚下,院落里。
景母在厨房里忙活着,老两口平日里的生活一如既往的朴素,早饭依旧是包子小米粥,偶尔研磨豆浆。
在以往,人吃五谷杂粮会生百病,随着老两口对于真元的理解愈发深刻,也自然是走到了雨露不沾身,湿气不入体的境地。
院落外,宇文君站在门口叩响门环。
屋内的景父听到声音后,下意识出来开门,心里有些期待,因为平日里,他们这座门庭,很少被人敲门。
打开门一看,才发现是宇文君。
近些日子,倒是经常看见宇文君,故而景父的脸上的神色,也自然是没有原本看见宇文君那般欣喜激动。
但脸上依旧流露出意外之喜。
“快进来,早饭快要好了。”景父一脸热情道。
宇文君呵呵笑道:“其实我本来就是来混饭的。”
进入院子里,景父对着厨房里的景母大声招呼道:“君儿过来混早饭了。”
厨房里,景母闻言下意识的来到窗户边看了眼,的确是女婿来了,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
既然人在玉溪镇,就得过来看看,因为这老两口近些日子喜欢围观施工现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听到一些小道消息,比如宇文君时常返回玉溪镇,却不曾过来看望他们二老一眼。
老两口虽说是明事理的人,可一旦知晓宇文君返回玉溪镇,却忙的没时间来看望他们,心里也难免会有些小想法。
这便是成婚之后,一些小事情,小细节,都得留心一二。
许多事情都是矛盾的,欲克成大业,需得保持绝对的自由之身,但以绝对的自由之身克成大业之后,又难免会觉得少了某种类似于底蕴的东西。
其中分寸,很难把握。
进入屋内,宇文君没让景父给自己倒茶,而是自己主动给自己倒茶。
宇文君说道:“也是听说,你和娘两人,今日喜欢去施工现场看热闹,觉得与人族的热闹比较起来如何啊?”
景父闻言,下意识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宇文君道:“那会儿。”
果然,还是很在意宇文君是在什么时候回来的。
景父这才回答宇文君方才的问题,微微沉思道:“这是大型施工现场,自然不是我们君侯镇老家可比的,我说不上来,但气势很强。”
“一时间要修建如此之多的府邸,是因何缘故啊?”
宇文君道:“我在魔界招揽了一些能人异士,为了彰显诚意,需要让他们在玉溪镇内拥有自己的府邸。”
“同时还有其它资源倾斜。”
“近些日子,我可能会时常返回玉溪镇,但有时候不一定能有空闲过来看望你们,事务繁忙。”
景父闻言,也是直言道:“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宇文君自然是不会对景父景母说出他现如今正在和魔君那样的人物斗心眼的事情,一旦说出来,这老两口估计早晚都会把心提到嗓子眼上。
实力上而言,宇文君也的确和魔君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久后,景母端着早饭来了。
米粥,包子,还有三五道小菜,主要是不知晓宇文君会突然回来,否则定然会好好准备一顿早饭。
宇文君看着这一顿早饭,莫名笑道:“佩瑶也在那位院长大人的门庭下煮了很多年的饭,现如今佩瑶去了北海,那位院长大人得自己一个人煮饭了。”
“我让院长大人安顿几十个丫鬟仆人,好生伺候他的饮食起居,他又喜欢清净。”
“有些人就是这样,并非是能力不足,只是我们所认为最好的状态,并非是人家心里所追寻的那种状态。”
一边说着,宇文君一边喝起了米粥。
景母闻言,一时好奇问道:“院长大人是否也觉得灶台上的事情很烦躁?”
宇文君想了想,如实回道:“他的那种烦躁,与寻常百姓的烦躁,是不一样的,他是白鹿书院的院长大人,其心中所想,也并非常人可以揣测的。”
“你们平日里也不要思索这些事,他是蒲维清,虽说现如今的历史地位不是人族第一剑,可硬实力上,依旧是人族第一剑。”
“也许多年后,佩瑶也会成为人族第一剑。”
对于女儿往后的成就,老两口心里不在意是假的。
景父道:“为何是也许?”
宇文君笑道:“大争之世,人才辈出,甚至有许多人才,平日里都在潜心修炼,不曾博得一个名声,可其实力,绝不容小觑。”
“佩瑶的长生三剑,如今修为不足,火候未到。”
“有时候,即便抵达前所未有的巅峰之境,仍旧会有一个人,可胜你一筹。”
“天下第一,从来都不是应该的。”
这也是第一次,宇文君和岳父岳母聊了这么深刻的话题。
而老两口也是自认为,自己的闺女是极其优秀的,毕竟是蒲维清与扶摇女帝的嫡传弟子,起点之高,普天之下很少有人可比肩。
宇文君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希望岳父岳母可在一些事上摆正自己的心态。
景父想了想,好奇问道:“你有多大的把握成为天下第一?”
景母也脸色微微凝重了些,他们虽说只是略懂修行,可也与亲家母偶尔谈起关于修炼的事,故而这两个人在关于修炼一事的见解上,有着高屋建瓴的优势。
他们很清楚,无论是佩瑶亦或是宇文君,都有问鼎天下第一的可能。
宇文君闻言,想起了自己当时问人皇的那个问题,五位君主放开手脚厮杀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
“此事我无法回答,有些事并不取决于自己的心力,可能也与运气有关,但我可以告诉你们,现如今的魔君,是毫无悬念的天下第一。”
第七百七十八章 流言炸开
宇文君道:“希望有时候是会破灭的。”
“这个时代里,有许多年轻人,都有可能在在往后问鼎天下第一,可不一定能如愿成长起来,每个时代都会有遗憾,也都会有机会。”
景父景母闻言,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中。
其实宇文君知晓自己的岳父岳母在许多事上,有一定的见解,但见解不高。
有时候知晓的越多,内心深处的烦劳也就越多。
可这是自己的岳父岳母,有时候不指点迷津一二,对于宇文君而言,也是一桩罪过,却不能指点的过多了。
一旦超出了他们可以承受的范围,依旧是一桩罪过。
包子的味道不错,宇文君吃了八个,并且喝了两碗小米粥。
饭后,宇文君说道:“我得先走了,近些日子会经常回来的,但不一定有时间来看望你们,待得什么时候局势顺心意了,我会带着你们去北方,亦或是南方地界游玩一番。”
景父景母脸上浮现出不舍之色,欲言又止。
宇文君一步跨出,横渡虚空离开了此间。
景父景母见状,内心颇为震撼,唯有抵达凌霄境界后,方可横渡虚空,可他们的女婿,还在归元境界。
“使我们不懂的事太多了。”景父微微皱眉道。
景母一本正经道:“我们现在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不要给儿女添负担。”
“君儿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回来看望我们,也足以证明他的心意。”
景父重重点头道:“就是。”
“不知多少人,想要见到君儿的面,却还没有机会呢。”
景母气笑道:“你知道就好。”
……
灵族都城。
灵和王府内,宇文君,灵和王,古澄三人齐聚。
气氛依旧是有些微妙,古澄依旧是看灵和王不顺眼,但已无上一次那么明显。
“都已准备妥当,可以付出实际行动了。”宇文君道。
灵和王微微笑道:“这么快,龙族果然好手段,可以无声无息的自由出入魔界都城之地。”
宇文君道:“是有一些手段,想来王爷也会有类似的手段。”
灵和王连忙解释道:“我可没有啊,若是其余地方的星辰台,凭借我的修为,倒是可以遮蔽自己的气息,可魔界都城的星辰台,哪怕是我,也很难遮蔽自己的气息。”
“不过殿下放心,都城内,本就灵网的谍子,魔界各处繁华大城,也有灵网的谍子,只是散发谣言,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言语间,一只羽毛白皙的飞鸟出现在了灵和王的肩头,此乃灵鸽,与人族的红鸟掌握同样的手段,可自由横渡虚空。
灵和王低声言语了几句后,这只灵鸽便横渡虚空而去。
灵和王说道:“而你和古澄两人,需得以更加稳妥的方式,进入魔界都城,决不能暴露行踪。”
宇文君点头道:“这个自当放心。”
灵和王道:“一个时辰之后,这则谣言就会在魔界都城扩散开来,两三日之后,便会传遍魔界上下。”
“暗中,我们也会与永夜的谍子展开遭遇战与接触战。”
“会拖住一部分永夜精锐。”
“至于能不能出现一个可让殿下下黑手的机会,就不好说了。”
这一切,宇文君都心里有数,诚然道:“多谢慷慨相助。”
灵和王一想起顾雍和扶摇两人,都在战场边缘蛰伏,心里很是期待,因为他不知道这两人会干出怎样的事情出来。
喝了杯茶后,宇文君看向古澄,说道:“我们该走了。”
古澄立即起身,这座王府,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待,灵和王对此是笑而不语。
……
半日后。
魔界都城,流言四起。
无论是寻常百姓,亦或是官身加持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温府。
流言蜚语的尽头在何处,已无人在意。
内阁大佬温翰,竟然是神皇派来的暗探,这条消息,着实有些太扯了。
对于温翰,人们内心深处是有印象的,他在内阁已经从政多年,也曾有一些举措,被记录在魔族历史中,作为一个政客而言,温翰无疑是优秀的。
朝野上下,不说是深得人心,但至少,会有一部分拥趸,是发自内心的那种拥趸。
温府里。
温翰站在屋檐下,看着都城晴朗的天空,脸色并不肃穆,和昨日一样,淡定从容,多年从政,眸子里精光熠熠,气态和善。
然而,整个温府的下人,今日都如同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若说只是一则谣言,温府里的下人,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可偏偏今日一早,大管家延华离开了。
他离开不久,便有了这样的风言风语。
镜心城那里,暂时还无任何的动静,永恒殿宇那里,暂时还在沉默,可下人们心里都知晓,永夜肯定已展开了细致入微的调查。
流言四起,本身并不可怕。
关键在于,这些风言风语,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譬如,温翰是上一任内阁之首阴长生的女婿,他的妻子叫做阴华,这件事是不争的事实,虽说知情人少,可内阁大佬们,已经魔族政坛里的显赫人物,都知晓这件事。
而温府里一些老资格的下人,也知晓温翰大人的妻子是阴华。
阴华很少来到温府,平日里都在天阴宗修身养性,对于政坛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其次,温翰具有神族血统,出自于边境之地,其母亲是魔族,于幼年时期被天阴宗长老给看中其修炼根骨,带回天阴宗修行。
温翰的父亲是不是神族姑且不提,可温翰的确在天阴宗修行过,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真话里面藏着假话,足以让大多数不知晓内情的人感到人心惶惶,初次听闻这则消息的时候,温府里一位上了年纪的园丁,在修剪花花草草的时候,一不小心将手指头都给剪掉了一小节。
南望城之战随时都会爆发,这个节骨眼,爆发出了这样的一则消息。
对于魔族大军的士气,难免会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
种种迹象来看,这则谣言大概率是真的。
哪怕是假的,所引起的波澜,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平息。
温翰知晓下人们内心惶恐,他笑而不语,他也明白树倒猢狲散的道理,他也没有开口安慰,唯有沉默。
这个时候,温翰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
而这则流言愈演愈烈,正在以都城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第七百七十九章 是一个值得被追随的人
千秋之桥。
天微凉,斜风细雨,亭子里,一壶温酒,一碟花生米,一盘牛肉,下酒菜其实不错,可对于正在喝酒的三人而言,着实有些朴素了。
宇文君,镇安王,古澄三人围坐一桌。
镇安王居上座,颜澈与卫墨两人,则在亭子外仅仅的守候着。
很久了,镇安王都不曾有过当下的这般兴致勃勃,豪迈笑道:“这一出动静不小啊,永恒殿宇里的那一位,也得伤脑筋。”
出于大局考虑,宇文君和古澄两人都觉得当下不宜进入魔界都城,因为事情还未彻底发酵开来,况且这一次,宇文君也不一定非得去魔界都城不可。
镇安王对着古澄竖起大拇指,说道:“真是没有想到,你还能有这样的一个馊主意。”
对于镇安王,古澄是发自内心钦佩的,戍边重任,一直都压在镇安王的肩膀上,这位相貌雄奇的王爷,也从来都不觉得累,这些年来,一直任劳任怨。
古澄故作得意的笑道:“其实也就是灵感乍现,恰好宇文君和那个玩意儿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然后便付出了实际行动。”
“但也变相的连累了你,万一有个什么动静,魔族狼骑再度南下,依旧需要你来为大家伙儿遮风挡雨。”
“这一杯酒,算我给你赔个不是。”
古澄举杯一饮而尽,很是潇洒。
在镇安王的面前,古澄一直都是最随意的那个古澄。
镇安王闻言,故作生气的说道:“这说的是什么话,能让魔君难受一下,也是我愿意看到的事情,即便那慕淳再度大军来犯,我接招便是。”
“给你们二位透个底,上一次和慕淳一战过后,我的境界修为也出现了松动,已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一次,与那慕淳捉对厮杀,不说是有绝对把握拿下慕淳,至少也能让慕淳元气大伤。”
宇文君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才多久的时间,镇安王就已经到了这一步,根据宇文君心里初步推算,如今的镇安王与慕淳公平一战,保守也是平分秋色的局面。
不过宇文君很快就意识到,镇安王境界修为停滞不前多年,突然遭遇了一次生死搏杀,再加上之前漫长岁月的积累,有一点小小的进展,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这小小进展,对于无极强者而言,太难了。
也不知晓,人皇陛下现如今的紫薇真元是否更进一步。
有些事无法猜测。
因为宇文君心里很清楚,人皇就算紫薇真元更进一步,也绝对不会公之于众,仍旧会装作自己被幽冥真元纠缠而头疼不已的委屈模样。
古澄对镇安王笑道:“魔族狼骑南下,我一夕宗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镇安王一本正经道:“一码归一码,你一夕宗需得维持灵族内部稳定,若非紧要关头,不得擅自出动。”
“尤其是你,往后或有可能,成为灵族天下的南门一柱万世楷模。”
“单论修炼天赋,我自认为,在你之下。”
修炼一途,归元境界就是门槛,归元境界之前,天资悟性够用的情况下,只要愿意苦修,不害怕叩生死关,修炼资源又很充足,怎么着都会有所成就。
可归元境界之后的修行,全看悟性了。
有些关隘,无论如何苦修,都是无法跨越的。
而抵达无极境界之后的修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类似于气运,又好似灵感,却又二者都不是。
而那万端境界,更是一片永恒的迷雾。
这顿酒喝起来颇有滋味,宇文君年纪最小,也自然成为了倒酒的那个人。
古澄道:“论天赋,你的确在我之下,可现如今,你的战力却在我之上了。”
“到了无极境界,天赋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镇安王听后,心里有些小得意,早些年,他也曾私底下和古澄切磋过,每一次都稍微了差一点,那一点无论镇安王如何努力,都无法弥补。
现如今,彻底抹平了这一点,可能还要多出一点来。
镇安王说道:“这一次你们两个进入魔界之后,放心大胆的去干就好,一旦事情有变,我立即率领大军北上,迎接你们二位。”
“我这里,会是你们二位最坚强的后盾。”
宇文君温和一笑道:“倒也不至于开启战争,我们也只是投石问路,择机而动罢了。”
“温翰到底是双面间谍,还是只属于神皇一人,目前是很难确定的一件事。”
“而且,我觉得这件事,绝不会在短时间给出一个明确的结果。”
镇安王若有所思道:“也是,魔君的手段一向都让人摸不着头脑,你们的确需要好好观察一番情况。”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次肯定会让魔君难受的。”
镇安王并不在意宇文君为何会获得陛下如何信重,因为镇安王心里很清楚,他的陛下,绝对不会做出愚蠢的决策。
其次,谁都能看出来,宇文君这个龙族少主的身份,实权极大。
且掌握明魂之山这等逆天之地,在往后的战役后,必会起到极其关键的效用。
“喝酒,喝酒!”镇安王哈哈大笑道。
……
入夜。
永恒殿宇。
魔君身着一袭漆黑如墨的大氅,盘膝而坐于君主大位上。
他身姿挺拔,神色无悲无喜,眸子里平静而清澈,似是一个少年人。
大殿外,传来阵阵脚步声。
须臾,端王殿下来了,在御阶之下双膝跪地,匍匐叩首道:“流言已蔓延好几个大城,预计后日,魔界上下皆知。”
“温翰今日去了镜心城,一切如故,未见波澜。”
“然许多官员,内心惶恐,已隐约之间分裂出了一些可笑的派系。”
“温翰,已有被孤立的倾向。”
“不过,仍旧有一部分门生故旧,死守温翰这座门庭。”
魔君闻言,依旧是不为所动,他不在意温翰当下是何处境,忽然间问道:“宇文君在你的记忆中,是一个怎样的人?”
端王微微愣神,这才想起来,宇文君就是昔日的苍墨小友。
陛下的疑问,绝不能怠慢,端王仔细思量了一番后,徐徐说道:“其人性度恢廓,有君子之风,也有帝者姿态。”
“担得起龙族少主的名号!”
“若非立场不同,我也愿意在一些事上,为宇文君付出一些心血。”
“他是一个值得被追随的人。”
这是一个成熟政客深思熟虑之后,给予魔君陛下的答案。
第七百八十章 粘稠的因果
端王心里也在疑惑,为何陛下会忽然间打问宇文君是一个怎样的人。
须臾,端王像是回过味了,迟疑道:“莫非,此次谣言流传,和宇文君有关,可依照常理,唯有灵族的灵网可有这般手段,为了一个龙族后生,怕是不值得如此去做。”
“而且,这则谣言,的确有些扯。”
扯与不扯,谣言成风,已无法阻挡。
明魂之山的事,端王已从桐雾的口中知晓。
端王继续说道:“便是宇文君想要营救明魂之山其余的人,也不值得灵族付出这般手笔。”
魔君思量道:“这也是孤疑惑不解的地方。”
“可这则谣言,的确是有鼻子有眼啊。”
魔君或许不会信任温翰,但必然会信任上一代的内阁之首阴长生。
端王道:“可现如今,温翰也并未做出自证清白的举动。”
魔君道:“自证清白,本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端王道:“可若是这则消息,一旦传扬至南望城外,必会影响三军士气。”
魔君道:“无妨,因为破城之日,也就在这几天。”
端王微微一凝,轻声道:“也就是说,这个节骨眼有这样的一则谣言,的确与南望城之战有关?”
“灵族图什么?”
“只是为了牵制我永夜谍网?”
魔君道:“事实上,灵族那位布局深远,在许多年前,就已在边境之地有所布置,只是我们不知罢了。”
“灵和王颇有才能,有这样的一个人辅佐,是那个人的运气。”
“可我们的暗探,事到如今,都无法窥探出有用的消息。”
“不过整体局势而言,灵族也的确一直都在作壁上观。”
“罢了,一些烂账,是无法短时间内算清楚的,甚至根本就算不清楚。”
“先与灵网精锐对峙,若非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开战。”
“此事,的确疑点重重。”
言语间,漆黑的夜色里,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道:“陛下,长生大人去了温府。”
魔君嘴角微微上扬,看着端王说道:“或许事情,很快便能有一个了断。”
端王一时云里雾里,有些秘密,陛下不说,端王也不会知晓,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去执行陛下交代给他的任务。
温府。
正堂内,烛火明亮,将角落之地映照无遗。
“所以,是真的?”说话的人,约莫六十来岁,身材高瘦,脸上轮廓立体,便是上了年纪,也有锋芒透出,他身着一袭深紫色的长袍,长发微微发白,看着犹如一尊谪仙人。
他是阴长生,魔族上一代的内阁之首。
离开了权力中心多年,他依旧还是阴长生,振臂一呼,依旧拥趸无数。
温翰今日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裳,呈淡灰色,是天阴宗的练功服,这身衣裳,温翰一直都在珍藏在自己的衣柜里,已很多年不曾穿过这身衣裳了。
“是。”温翰的声音平静,像是诉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阴长生双眉紧锁,却又很快恢复云淡风轻的气态。
“所以,你没有对不起魔族,也没有对不起神族。”阴长生道。
温翰沉默不语,默认了此事。
父子二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温翰执政多年,功勋卓着,打压老旧贵族,提拔寒门,为寒门之士开生路,平衡朝野内外局势,且主动与众多修行宗门结下善缘,为魔界军方,输送不少人才。
军方不少将领,细算起来,都和温翰有着一份不温不火的香火情。
无论内政,亦或是外政,温翰都对得起魔界山河社稷。
在阴长生执政的那段岁月里,魔界阶层不算和睦,且常有派系之争。阶层和睦一事,也有一部分功劳出自于温翰的手笔。
故而,这些年来,魔界日渐强盛,形成将相和局势。
不知过了多久,温翰突然开口道:“她还好吗?”
阴长生微微一怔,道:“心里惦记着你,也有些恨意。”
爱过,也恨过。
一个一心为政的男人,自然会在许多时候忽略妻子的感受。
这些年来,温翰也深知他对不住自己的妻子。
阴长生道:“若是你愿意的话,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温翰一脸平静的从袖筒里亮出一柄短剑,这柄短剑叫做霜月,剑脊剑刃晶莹剔透,可在夜间散发曼妙银辉。
阴长生见状,声音微微颤抖道:“当真要如此决绝?”
有些人,注定无法成为一个自私的人。
温翰执政多年,谁都知晓他公心大于私心,他唯一的私心,就是要将所有的事情尽善尽美,介于两族之间,立场,信仰,由不得温翰。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拿捏着这份尴尬的分寸。
而今,东窗事发,温翰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释然。
终于啊,可以彻彻底底的放下心里的包袱了。
温翰说道:“这则消息,当是从灵族那边传来的,情报一事,永夜谍网有些弱于灵网了,以后还得多多查漏补缺。”
“我这里还有一则消息,便有劳父亲大人告知陛下了。”
“南望城今夜就会被破开,或许当下,已经在破碎的边缘。”
阴长生顿时眉头紧皱,本以为过上几日,谣言才会遍布魔界上下,没想到谣言从爆发开始,就已经被南望城那里的人知晓了。
“若是我不来,你便会一直装聋作哑?”阴长生问道。
温翰没有否认,道:“也不会,我是内阁大臣,父亲大人若不能来,我也会前往永恒殿宇,跪在陛下面前,将所有事情说清楚。”
“有幸成为父子,是我的福气,也是我的运气。”
阴长生深深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不过是一个选择罢了,当你做出一个选择,就自然会产生一个相对应的答案,何至于这么多年,一直都让自己的本心处于血脉的夹缝中。”
温翰无悲无喜,言道:“整个南望城,已被设下天杀地绝大阵,这座阵法,并非一朝一夕设立而成,而是经过无数年潜移默化的积累,才彻底竣工。”
“武王殿下之所以能够一口气,攻破大小五十座城关,属于姬壅佯装败北。”
“之所以对峙如此之久,潜移默化的消耗武王殿下的士气,就是为了最后的决战做铺垫。”
有时候胜了一连串的碎仗,看似兵锋正盛,实则却经不起一场大败。
“父亲大人,儿子先走一步了。”
话已至此,温翰已无话可说。
阴长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婿,手握霜月之刃,自尽而亡。
阴长生大袖一挥,将温翰的尸体横渡虚空转移至天阴宗,伤感的自语道:“说到底,你也是我的半个儿子啊。”
第七百八十一章 凶狂暗夜
南望城。
这里的夜色,来的早一些。
而一些要人命的情报,也要来的更早一些。
黄昏时分,元帅府内,布置磅礴辉煌,有群龙聚首之势。
姬壅独自一人坐在桌上,他的战剑也横在桌上,一壶烈酒,一桌下酒菜,但他还没有动筷子,桌上共有三双筷子,长时间的对峙,观望,以及沉默,一度时期让姬壅习惯了在南望城平静的生活。
忽然之间局势发生了一些变化,也是让姬瑶的内心泛起了涟漪,无论他如何强装镇定,都无法让心绪彻底平定下来。
大堂外,传来两人的脚步声,一人的脚步声很轻柔,令一人的脚步声铿锵而平稳。
军师程心和大将武平来了。
“上桌,等你们许久了。”姬壅故作平静道。
程心率先上桌,且为武平摆好椅子。
姬壅开始倒酒,手虽然没有发抖,可体内的血气,是忍不住的开始上涌。
程心徐徐说道:“那人依旧带着护城大阵图,走出了城门。”
“再有一会儿,就会送到魔族武王的手上。”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当温翰的流言刚刚散发开来的时候,姬壅这里便已知晓了消息,送出消息的人,自然也是温翰。
姬壅举杯说道:“我们三人,共饮一杯再说。”
言语间,三人举杯一饮而尽,无丝毫的拖泥带水,武平的神色略微出来些许悲壮。
程心主动先给武平添酒,再给姬壅添酒。
武平,无极大将,更是无极后期强者。
自幼展露出不俗的修炼天赋,在神族军方,一路意气风发,成为了一尊无双大将,其实力,在众多皇室成员之上。
非但战力卓绝,其人更是一个文武全才,在神族军方地位甚是显赫,至少在这南望城内,其声名地位,仅在姬壅之下。
给他时间成长,以后必会成为神族军方的另一个岳擘。
可惜,一棵树,长到了一定程度,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难以触及那浩瀚青天。
不过,若是这一战,他能活下来的话,他将会神族的第一个异姓王。
可惜这个机会非常的渺茫。
姬壅神色悲苦道:“大战在即,我竟不知该如何向你开口。”
很早之前,武平便知晓了这个计划,他也会成为这个计划中最重要的那一环。
一旦魔族大军破开南望城的防御,武平将会率众迎战魔族大军,到时候,至少会有三位无极强者对他发动猛攻。
而为了引诱魔族大军彻底进入南望城内,姬壅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锋芒毕露。
且到时候对上武平的无极强者,实力必然极强,只求在短时间内,和武平分出一个胜负,甚至,为了加快进程,魔族武王将会亲自出手。
武平的死,可以彻底点燃魔族大军的士气。
而被点燃士气的魔族大军,也必然会迫不及待的杀入南望城内。
到时候,天杀地绝大争启动,好一场瓮中捉鳖。
这次的计划,酝酿了很长时间。
唯一出现变数的就是,温翰提前暴露了,如果温翰没有暴露,在此次大战过后,温翰会依旧潜伏在镜心城内。
武平口吻铿锵应道:“一切为了神族,死而无怨。”
姬壅起身,千言万语在一躬。
也可惜了温翰,谁会想到,温翰会在突然之间暴露了。
“不说了,这顿酒,能喝到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姬壅故作潇洒大气的笑道。
南望城外,夜风萧瑟,天地寂静。
一人慢慢悠悠的走这一条羊肠小道上,这人约莫五十来岁,身着一袭墨色长衫,步伐缓慢,所到之处不留痕迹。
此人乃永夜天字号暗探,除却魔君与永夜之主外,无人知晓他叫什么。
从南望城,至魔族军营,这一段路很短暂,若是御风而行,不过片刻之间而已,可这会儿,这一段路,显得极为漫长。
不知走了多久,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位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蟒袍在身,气宇轩昂,眉宇之间流露出王者之气。
慕钧言道:“近日多风雨。”
身着墨色长衫的中年男人应道:“风雨不须归。”
慕钧连忙微鞠一躬双手作揖道:“先生里面请。”
中军大帐内,魔族武王盘膝而坐,一片静悄悄,自己的儿子还算是不错,这些日子,平衡各方将士躁动的心境,安抚老将,打压部分居高自傲的将军,大军整体士气平稳,局势稳定,毕竟这样的冷战与对峙,最是消耗心神。
慕钧的确是得罪了一部分,但也讨好了一部分人。
寸功未立的人心怀希望,已有功劳在身的人,也不曾妄议军政大事。
墨懿走进了大帐内,禀告道:“大公子带着一个人求见。”
武王闻言,下意识点头道:“快快请进。”
很快,慕钧带着身着长衫的中年男人走进了武王的大帐内。
中年男人没有行礼,而是取出一部白金卷轴递给了武王,说道:“护城大阵结构便是如此,我该走了。”
武王接过白金卷轴,眼神里涌现出野性的光辉。
终于啊,沉默对峙了这么久,可以破开局势了。
“先生可愿留下喝几杯?”武王一脸欣喜道。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道:“我该走了,接下来的事靠你们了。”
武王双手作揖,目送这位永夜天字号暗探离去。
无需武王的吩咐,慕钧来到大帐之外,点燃烽火,敲响战鼓,一时间,众多大将朝着中心大帐这里蜂拥而至。
武王深深的提了一口气,这一次,总算是可以与姬壅放开手脚的大战一场了。
营地周围的夜色愈发凶狂狰狞,火光照亮天宇。
白金光辉在大帐里盛放开来,关于南望城的护城大阵结构,一览无余。
武王大呼道:“风林火山四位大将联手破开护城大阵!”
“魁星做开路先锋,本王亲自率军你压阵!”
“三军开拔,即刻动身!”
战鼓声激荡,震动浩瀚星空。
咆哮的兽吼,浩荡的狼骑,乌云遮蔽了月光。
骤然间,夜穹里浮现出一颗火焰流星,从天而降,渐渐地,这颗火焰流星在人们的视野里无限扩大,遮天蔽日,好似从天而降一颗太阳,朝着南望城砸击而来。
刹那之间,天崩地裂!
第七百八十二章 汹汹对决
轰!
南望城上空,火光炸裂,一道烈焰风暴,席卷方圆万里之地。
元帅府内。
三人小酒,戛然而止。
战鼓声激荡天穹,武平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元帅府。
城墙上,神族将士极力催动护城大阵,然而,前方的夜里,四道暴烈的真元,以欺山压海之势,朝着南望城涌来。
武王麾下风林火山四尊猛将来了。
轰隆隆……
四道气息铿锵磅礴而又极其尖锐的杀力释放开来,南望城的城墙顿时摇晃不稳。
轰!
刹那之间,夜空崩碎,流露出璀璨星河,似是有无穷光雨落在了这片大地。
原本坚不可摧的护城大阵,顷刻之间出现了四道裂口。
便是有了一道裂口,便会趁势一举拿下,何况是同时出现了四道缺口。
一时间,海量的狂暴真元涌动,席卷数万里,附近的山川树木,在这一瞬之间,被夷为平地,场面极其骇人。
魔族大军兵临城下,进攻的号角声,对于神族将士而言极其刺耳。
城墙上,不知多少神族将士,在此时此刻心境失守。
一位无极猛将,手握重兵前来叩关,大喝道:“姬壅,可敢与我决一死战!”
话音落下之后,南望城内,武平驾驭一尊神威凛然的火麒麟,手握单月戟主动杀出,弥漫出滔天杀意。
武平出现的瞬间,大量神族将士们的眼神里浮现出希冀之色,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在他们心里蔓延开来。
因为武平大将,从未败过。
果然,便是这位魔族无极大将,看见武平袭来,整个人也是为之一振,原本不可一世的凶狂气焰,骤然间削弱了几分。
轰!
武平极速杀来,释放出的滔天威压,对冲在最前方的魔族大军,造成震慑,不少魔族将士们,更是在顷刻之间暴毙而亡。
一念之间,两尊无极大将交手。
武平手握单月戟,悍然刺向这尊无极大将,瞬间,法则崩碎,苍穹炸裂,激荡出无边杀意,形成可怕的真元风暴。
魔族无极大将,亦是手握重兵,正面迎击而去。
此乃短兵相接,亦是生死搏杀,两人的一招一式,皆是巅峰一击,将所有的道与法浓缩至极,拼杀之间,就是无极杀意的体现。
噗!
只是一个照面而已,魔族的这尊无极大将便遭受重创,嘴里吐出大口血水。
战场的另一边,风林火山四尊大将,也遭遇劲敌,一时间无法驰援此地。
南望城内,十尊无极神将悍然出动,此间天地的大道法则彻底崩碎,尤其是那苍穹之上,时常绽放绝世烟火,其气势,难以言表。
眼看武平就要一击洞碎对手时,猛然间,又有魔族的无极大将从侧翼杀出,手握长枪,极其突然的刺向武平的咽喉之地。
攻敌所必救,武平不得已之下,只好挥舞单月戟回防,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一击。
手握长枪的猛将,再度袭来,然而当下的武平,已抱着必死的决心,出手便是极致杀招,既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也没有给对手留后路。
铿锵一声爆鸣,音波之强烈,使得周围原本崩裂的虚空,再度破碎!
强势一击之下,手握长枪的无极大将身形倒飞而出,细看之下,那人一只手臂已被斩断。
“不愧是你啊,假以时日,你必成我魔族心腹大患!”魔族武王到了。
武王怒发冲冠,释放出汪洋般的恐怖血气,手握金戈而来,形成一方场域,锁死武平的进攻路线,使得其杀意无法扩散开来。
武平胯下的火麒麟凶狂咆哮,释放出焚天怒火。
可惜这一次的对手是魔族武王。
武王挥舞金戈,势大力沉的一击袭来,武平亦是毫不逊色,挥舞单月戟正面撄锋而去。
轰!
一道振聋发聩的大道之音盛放,刹那之间,引发星河倒卷异象,好似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无敌鲲鹏显化世间。
一击过后,武平体内真元翻江倒海。
正在此刻,南望城上空,姬壅身着白金战甲,手握战剑火速驰援。
无需魔族武王的吩咐,麾下两位遭受重创的无极大将,焚烧血火,将自身的道与法催动极致,不计代价的杀向了姬壅。
整个南望城,摇摇欲坠,仿佛随时崩塌之后,化作一片了无清澈的虚无。
“残兵败将,也敢言勇!”姬壅盛怒道。
姬壅一剑横扫开来,无匹剑光破碎一切,刹那间,两道滔天血光盛放,一剑灭杀魔族两尊无极大将。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魔族武王得手了。
怒击之下,从未败过的武平手中单月戟崩碎,魔族武王手中金戈洞穿了他的体魄,其胯下的火麒麟,也是瞬息之间,被灭杀神魂。
一位顶天立地的神族大将阵亡了。
轰隆隆!
东南方向,南望城的城门被彻底破开,一路狼骑率先入城,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不知多少神族将士倒在了血泊中。
魔族武王的脸色深沉而内敛,凝望向姬壅,咧嘴一笑道:“这一下,该我们了!”
刹那间,狂暴的金戈之音在姬壅头顶上空炸裂开来。
姬壅下意识双手握住战剑,格挡出了武王这会心一击,双臂微微发麻,饶是武王,也在这个时候感到手腕一阵酸痛。
两人都知晓对方很强,不弱于自己,可从未展开过酣畅淋漓的生死搏杀。
武王大笑道:“你我之间这一战,注定会成为创世之战!”
姬壅没有回应,荡开武王的攻势之后,强行迫近武王,一剑刺向对方眉心要地。
武王本欲正面迎击,却发觉这一剑杀力纯粹至极,端凝沉雄,绝不可正面撄锋,瞬息横移开来,避开了这一剑。
两人心境澎湃而又宁静,体内热血熊熊燃烧。
正值此刻,西北城门又被魔族大军攻破,南望城局势,岌岌可危。
武王得意一笑道:“不如你我就在此地,不顾大局,放开手脚的大战一场!”
“此刻的你,已无退路可言。”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能让姬壅的心境乱一些,就尽可能的让他乱一些。
姬壅自然是不会中如此粗浅的计谋,再度一剑杀力炸裂的一剑袭来,这一次,武王选择了正面迎击,金戈长鸣,震碎夜空,一瞬之间点燃焚天之火!
第七百八十三章 大军入城
南望城之地的战况,波及辽远,真元风暴席卷天地,总会让一些安心过着自己小日子的人,受到无妄之灾。
比如顾雍。
他与北寒菲亲手搭建的木屋,连同周围的山川地势,一同成为了一片废墟。
顾雍站在废墟里,怔怔出神,自言自语道:“动静挺大啊,老子刚下进锅里的面条,也吃不上了。”
一位容貌绝美的女人,从远处踏空而来。
玉秀说道:“有些意外,南望城的护城大阵,这么快就被破开了,魔族已有两路大军,进入了南望城内,正在与城内的神族将士展开血战。”
“酝酿了如此之久,总算是开打了。”
“以先生的眼光来看,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顾雍是有战略眼光的,只不过多年来,顾雍一直都是一个闲云野鹤,故而导致,许多人误以为顾雍没有战略眼光。
顾雍思量道:“等等看,这一战也不算是突然,魔族的永夜谍网渗透力极强,为魔族武王创造一个攻城拔寨的机会,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这护城大阵有些过于脆弱了。”
玉秀道:“可若是永夜谍网摸清楚了护城大阵的详细,魔族武王只需对症下药,便可护城大阵,这也是符合情理的。”
顾雍没来由的说了一句,道:“许多看似符合情理的事情,绝对不是符合表面上的情理。”
“还有一位,这会儿迟迟没有动静呢,不知道她到底在观望着什么。”
扶摇女帝,是一个很独的人。
她与顾雍都在战场边缘之地蛰伏,看似近在咫尺,又好似远在天涯。
若是扶摇,顾雍,玉秀,三人联手的话,是真可以按照他们三人共同的意志去改写历史的。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真正的强者,只能一个人去创造历史。
这便是扶摇女帝的态度!
顾雍说道:“她不着急,我们也不着急。”
“等南望城之战,这会儿还未到热火朝天的那一步,我们若是冒然出手,也不一定能够取得什么战果。”
玉秀闻言,觉得有几分道理,说道:“先生言之有理。”
顾雍无奈一笑道:“可惜了我那刚下锅的面条啊,好歹也得让我吃一碗面再说。”
玉秀道:“我这里还有一些食材,先生若不嫌弃的话,我愿就地为先生烹饪。”
顾雍大笑道:“不一样的,因为那一锅面条,是我亲手擀面,亲手切割而成的,这会儿也没什么胃口了。”
“且看吧。”
玉秀郑重点头,大战在即,顾雍先生却惦记着自己刚下锅的面条,这又何尝不是风骨傲然呢,先生的秉性与龙族少主还真有几分相似呢。
另一片废墟里。
小阁楼依旧在,且光辉熠熠。
扶摇女帝独自一人,坐在茶桌旁饮茶。
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次喝茶了,故而觉得味道,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北海,交给你了。”扶摇女帝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片刻后,扶摇女帝又莫名的笑了笑,不知景佩瑶那瘦弱的肩膀,能担负起那磅礴浩瀚的北海吗?
……
魔界,永恒殿宇。
端王还在这里,心中默默推演计算者。
魔君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他感知到温翰已经死了,而阴长生已经来了。
下一刻,阴长生横渡虚空来到了这大殿内。
永恒殿宇是魔君的居所,是魔族的圣地,除却魔君之外,任何人不得横渡虚空,阴长生也不是那一个例外。
端王对于阴长生的到来深感意外,且还是以横渡虚空的方式来到了这里。
魔君道:“所以,是真的?”
阴长生微鞠一躬,没有否认,道:“他在内阁一直克己奉公,他对神族,也无愧于心,其尸体,已被我转移天阴宗,还望陛下成全!”
端王顿时心潮澎湃,难以置信的看着阴长生,可他没有斥责,因为魔界能斥责阴长生的人,只有这位深不可测的陛下。
毫无疑问,温翰此举,是一把尖刀,插入了魔界国运的腹地。
魔君依旧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绪,开口道:“那你如何做?”
阴长生道:“温翰已告诉我,南望城内,经过漫长岁月布置下了天杀地绝大阵,此刻,武王应该已经攻破了城门,姬壅正等着瓮中捉鳖。”
听到阴长生此言,端王整个身子都软了。
魔君闻言,心头亦是泛起了涟漪。
阴长生道:“我自知愧对魔界山河,今夜,愿成为陛下的开路先锋。”
上一代的内阁之首已在此刻下了必死的决心。
温翰自有一条可传递情报的路线,也就意味着,神族的姬壅先一步知晓了温翰暴露的事实,而魔族武王,一直都蒙在鼓里。
担心魔族武王军心士气受到影响,永夜谍网还极力控制着消息,尽可能让关于温翰的流言晚些日子抵达战场。
如今来看,此举,确实是多余了。
端王察觉不对,立即双膝跪地,大呼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天杀地绝大阵,便是魔君御驾亲征,其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魔君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并未理会忠君爱国的端王,而是看向阴长生,问道:“你有多大的把握?”
阴长生如实说道:“魔界之内,唯有陛下一人,是我无法战胜的。”
魔君微微闭上了眼睛,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端王再度声嘶力竭的劝阻道:“陛下万乘之尊,御驾不宜轻出啊!”
魔君看向端王说道:“近几日,都城大小事宜,你与空明共同执掌,这是旨意。”
刹那间,端王心如死灰。
……
南望城下。
数次正面相持过后,姬壅双臂溢血,脸色微微发白,魔族武王亦是如此。
两人未能分出胜负,可此刻,南望城三座城门皆已被攻破,神族大军士气下坠至深渊绝境。
在即将建立绝世功勋的时候,武王却未能意气风发的击败自己的宿敌,心头难免觉得有些遗憾。
轰然一声巨响过后,最后一座城门被攻破了!
姬壅头也不回的转身返回南望城内,魔族武王金戈长鸣,大军正式入城!
第七百八十四章 诸位莫慌
魔族精锐尽数入城,姬壅心潮澎湃,手中战剑透出铿锵剑鸣,往八荒四野之地蔓延而去。
武王的心中有些遗憾,这一战,他注定无法通过捉对厮杀的方式,意气风发的斩落姬壅的项上人头。
他听见了这一声剑鸣,内里蕴含十足的悲壮之意。
然而,一道灿烂的金光从天而降,地面之上,燃烧无穷血火,与那从天而降的金光相连,天杀地绝大阵启动,瞬息间,笼罩了整个南望城。
天上地下,无处可逃。
姬壅火速与一众神族精锐将士聚集在阵眼内。
轰然一声巨响,大道之音振聋发聩,形成防护场域。
无数道杀意,在空气中释放,继而炸裂开来,令入城的魔族大军顿觉头皮发麻,心境失守,许多人,被当下的变故震慑了心神。
饶是魔族武王,也在此刻,流露出了些许迷惘的神色,他也陷入到了阵法内,感觉到周围的杀力正在上涌,好似无数道涓涓细流,汇聚成汪洋大海。
姬壅终于是长呼了一口气,看向魔族武王大呼道:“为了这一日,我神族暗自经营了无数年,且在今日之战,我神族损兵折将颇多,眼下来看,一切都是值得的。”
轰!
一道爆鸣激荡开来,杀力叠加,不少魔族将士胯下的狼骑,承受不住骤然增加的杀力,怦然一声化作一团血水。
破极境之下的将士们,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强行肢解。
而归元境的将军们,亦是面如金纸,按照当下的速度,无需太久,众多归元境的强者也会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死亡一步一步的笼罩而来,而非一鼓作气,却令人无法抗拒。
无数魔族将士心里,涌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魔族武王见状,奋力挥舞手中金戈,对着同族大呼道:“将士们,我等一起三军用命,定能破开这大阵。”
“竭尽全力拼杀一次,杀出一条血路出来。”
其实魔族武王心里也没底,他敏锐的察觉到,布置下的天杀地绝大阵,所用材料皆是圣品灵石。
圣品灵石,乃是天生地养的圣物,内蕴无穷灵气。
每一块灵石,都需要阵师呕心沥血多年,才可镌刻符文阵法,到了最后,极有可能还得让阵师献祭神魂,才可唤醒圣品灵石内的绝世威能。
而这座天杀地绝大阵,至少也用了千颗圣品灵石。
无论如何推演计算,魔族大军这一次都生机渺茫。
魔族武王真元涌动,气势磅礴,透出一股无敌气场,他是武王,心底里绝不可认输,金戈长鸣,绽放万千电光火石,周围空间的杀力顿时开始削弱。
紧接着,魔族的无极大将门,皆释放出全部真元,削弱阵法内的杀力,尽可能的护住大部分的魔族将士。
这一刻,魔族将士们心里感到了一丝丝希望。
可姬壅接下来的话,再度让魔族将士们的心沉到了谷底。
“没用的,天杀地绝大阵一旦启动,即便被你们这些万人敌短暂的遏制住其杀力,却也会极大程度消耗你们体内的真元。”
“且这座阵法,只会越来越强。”
“哪怕你们体内真元是无限的,却最终会被这座阵法吞没。”
“况且,你们如此释放真元压制阵法内的杀力,无需太久,你们便会耗尽气血而亡。”
姬壅的话语很轻,却在每一个魔族将士们的心里炸开。
这位神族大帅没有觉得志得意满,他只是觉得很惋惜,武平明知必死无疑,依旧一往无前,麾下还有无极猛将,死在了魔族大军的冲锋中。
这一战,哪怕是赢了,神族军力,也会被打折扣。
但一想到魔族在此战过后,军力将会元气大伤,他心里平衡了许多。
往后,或有机会一鼓作气,攻入魔族内部。
只是可惜了武平啊,在即将登临仕途顶点的时候,以光荣而灿烂的方式死去了。
魔族武王闻言,彻底发狂,尽管他知晓这样意义不大,可陷入困境的野兽,必会展开临死之前的反扑,兴许,会有奇迹发生。
忽然间,南望城外,一道低沉雄浑的声音传来。
“诸位莫慌!”
阴长生与魔君现身,城内的将士们见状,内心深处,再度燃烧起了希望的光火。
“陛下来了!”
“陛下来了!”
“陛下来了!”
魔族将士们,强忍住巨大杀力的吞噬,兴奋的嚎叫着!
阵眼内的姬壅也终于看见了那位气度压盖乾坤的魔君陛下,那双眼,便是在夜色里,依旧是清澈而纯粹的,仿佛,他就是这个世间的主宰。
姬壅冷笑,挑衅十足道:“陛下可敢以身犯陷,来破此阵?”
魔君没有理会姬壅,只是觉得聒噪。
阴长生大笑道:“如此阵法而已,何至于令陛下亲征!”
阴长生转过身,对着魔君微鞠一躬道:“此去无归,陛下往后心中勿要挂念!”
魔君沉默以对。
阴长生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随后,气息盛放开来,天地间,无星河倒卷,更无光阴长河逆流,整个战场,莫名的陷入了一种平静当中。
南望城内的杀力,被强势压制,魔族将士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阴长生缓步走向了南望城。
他道韵自然,与道相追,万法皆在其脚下匍匐。
阵眼内的姬壅见状,整个人都懵了,他本以为阴长生停留在了那个关卡中,未曾想,他也进入了那片没有方向,没有边界的苦海之中。
魔族武王见状,不再挥舞手中的金戈。
对着阴长生深鞠一躬道:“后生在此见过首辅大人!”
这一刻,还活着的魔族将士们,纷纷单膝跪地,朝着上一代的内阁之首匍匐叩首。
姬壅大笑道:“便是你走到了这一步,也无法破开此阵!”
“南望城,便是你和魔君的葬身之地!”
话音落下之后,阵法内杀力翻涌,似一座喷发的火山。
也就在此刻,阴长生一步进入了南望城内,大袖一挥,一道无匹的光火席卷而过,刹那之间,夜穹炸裂,那道从天而将的金光,骤然黯淡了几分。
阴长生燃烧血元,燃烧万道,仿佛一座永恒燃烧的烘炉。
轰隆隆……
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击之下,数十颗承载阵法的圣品灵石崩碎,无数灿烂符文冲霄而上,点燃了破碎不堪的夜空……
第七百八十五章 四方云动
灵都,夜间。
灵和王事贵从权,不顾及臣子本分,一步横渡虚空来到了灵宫。
御书房内,灵和王双膝跪地道:“陛下,十万紧急。”
御书房门无声开启,周围的侍卫与宫女,尽数退下。
灵和王迅速起身,快步进入御书房内,开口言道:“南望城之战已经开启,姬壅之前都是佯装败北,实则在南望城内,用圣品灵石设下了天杀地绝大阵。”
“魔族武王,已经率领大军入城,被困在了阵法中。”
“这会儿,阴长生与魔君已抵达战场。”
“此战结果,难料啊。”
“臣弟推测,陛下或可把握住一次御驾亲征的机会,击杀魔君!”
灵帝闻言,眉头也是立即舒展开来。
不禁问道:“所以温翰背后的主子是神皇?”
灵和王道:“情理上推算,是这样,可具体是怎样,如今已不再重要了,南望城之战,成功将魔君拉下了水。”
“关于阴长生如今的境界修为,暂时还未有具体情报,但是能随着魔君一同前往战场,必然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变数。”
“或许,是阴长生不计代价,破开南望城的大阵,为魔君撕开一道口子。”
“魔君会以盖世修为,强行扭转战局。”
“但无论怎么看,魔君这一次,都得付出惨烈的代价,因为南望城的那座阵法杀力,可以让一大群无极强者,死无葬身之地。”
“现如今,不知晓阴长生的境界到了哪一步,也不知晓魔君接下来会祭出何等手段。”
“可是,魔君一旦重伤,或许将会引动神皇前来参战。”
“最好的结果就是,神皇与魔君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到时候陛下出手,一战定乾坤,结束这乱世。”
灵和王心潮澎湃,许多年了,他的心都不曾如此激动过。
甚至这会儿,完全遗忘了自己是横渡虚空来到了御书房外的。
如果一切都按照灵和王心中推测,灵帝陛下出手终结这乱世,完全是有可能的。
且目前来看,的确存在这样的可能。
灵帝陷入了沉思,此战,仍有变数,待得魔君出手过后,才能决定他是否到底出手。
反正,灵族如今作壁上观,稳坐钓鱼台。
随即,大袖一挥,一道旨意传达至铁莽之城。
“灵网全力协助镇安王,一旦局势有利,发兵魔界。”灵帝道。
灵和王一脸雀跃道:“遵旨!”
灵帝道:“不可贪功冒进,一如既往,稳扎稳打。”
“若是局势发生变化,不可出兵!”
闻得此言,灵和王才慢慢冷静了下来,现如今,唯一的变数就是阴长生的境界修为,是否能将那天杀地绝大阵撕开一道口子。
魔君出手过后,还能剩下几成实力。
但无论如何,这一战,都可以看出,天下第一的魔君,究竟有多强。
……
人族,皇都。
道场内,人皇陛下盘膝而坐,体内的幽冥真元依旧纠缠不休,不过人皇的心境早已平复下来,光阴旅途中,总会有一段不顺心的旅程。
李洪山翩然而来,深鞠一躬道:“陛下,南望城之战开始了,局势和我们之前推测的不太一样,阴长生与魔君,都已赶赴战场。”
“南望城之地,用大量圣品灵石,堆积出了一座天杀地绝大阵,之前的姬壅其实一直都在佯装败北。”
“且这座大阵,也是经过漫长岁月,悄然布置而成,此前不曾走漏任何消息。”
“事发极其突然。”
“转折在于,阴长生能否破阵,亦或是阴长生能否承受大部分阵法杀力,为魔君开辟道路,但无论如何推算,阴长生会死,魔君会受伤。”
“到时候,或将引来神皇,对魔君祭出致命一击。”
人皇闻言,心里也是微微颤抖了一瞬。
说起来人族与妖域已发生过两次大型战役,可事实上大争开启以来,整体局势一直都偏向于一潭死水,偶有波澜,但还不至于翻江倒海。
也就在这一刻,人族与灵族的同盟,进入了最敏感,最脆弱的时期。
魔君和神皇一旦两败俱伤,灵帝出手,终结这二位,随后,灵族就无需和人族保持同盟了,完全有能力,撕毁与人族的盟约。
到时候,灵族或将一家独大。
目前为止,灵族还未参与一场大型战役,便是上一次借兵,镇安王也是极大程度的保留了灵族大军的元气。
一时间,太多的思绪在人皇陛下的心头涌现。
人皇沉思道:“静观其变,这是一场盛大的热闹啊。”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人皇陛下的紫薇真元受损,若还在巅峰,人皇陛下必会再度御驾亲征。
“传一道密旨给岳擘,命他随时备战。”人皇沉声道。
李洪山深鞠一躬道:“遵旨!”
……
魔界,都城郊外。
孤月,凉亭,一壶温酒。
一位灵网精锐,刚刚离去,宇文君不禁感慨道:“乐子大了,这一战,将大争推送至了风口浪尖上。”
“不过,我们的机会来了。”
古澄道:“你的意思是,将你之前在明魂之山的部众,全部带回去,然后慢慢排查,甄别出真伪?”
“这的确是一个办法,这会儿魔君都去了战场,咱们出手,可以毫无顾忌。”
宇文君道:“也不能说毫无顾忌,还需要小心谨慎,因为都城内,还有一个慕淳。”
“但从迹象上来看,桐雾与墨懿两位,定然已归心魔君陛下。”
“也许在某个关键时刻,慕淳就会现身,到时候就得靠你来捉对厮杀了。”
古澄道:“这个可能性也有,但不大,如此局势,咱们的那位陛下,必然会传旨给镇安王,命镇安王好生备战。”
“此刻的魔界,面对的不仅仅是神族的压力,我灵族的压力也绝不可小觑。”
宇文君道:“喝完这顿酒,我们就行动。”
“天亮之前,离开魔界。”
古澄道:“我还想看看,能否机会,大闹魔界都城呢。”
宇文君道:“以我的眼光来看,你没有这样的机会,只是天下第一的魔君离开了都城,并不代表,都城内再无令你头疼的高手,还是谨慎些。”
第七百八十七章 魔君入阵
随着数十颗圣品灵石破碎,姬壅大惊失色,难以置信这一幕。
无极强者,一旦步入那一片苦海,他除却自身难以跨越那片苦海,可对于其余人而言,他自身就是一片芸芸众生无法跨越的苦海。
阴长生气息持续攀升,涌现无穷伟力,压盖了天地大道。
姬壅迅速下令,一众阵师不计代价,强行催动天杀地绝大阵的杀力,以自身血元,献祭大阵,骤然间,被困在阵法内的魔族武王众人,顿觉压力如山如岳,一众魔族将士,当场爆体而亡。
无穷杀力,朝着阴长生疯狂涌来。
阴长生的身影,在这一刻,出现了暗淡的迹象,犹如风中烛火,随时都要熄灭。
姬壅大喝道:“今日,岂容你这旧时代的遗物放肆!”
姬壅内心深处,浮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慌乱,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进入那片苦海的人出手,彻底颠覆了他对真元的理解与认知。
阴长生再度出手,数十道盛烈的光火涌现南望城各方之地,杀力压制万道,睥睨一切,这是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伟力。
轰隆隆……
这一次,上百颗圣灵石破碎,天杀地绝大阵的杀力,骤然弱了一线,可对于大多数魔族将士们而言,仍旧处于深渊地狱之中。
姬壅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瞬。
数位神族阵师,不计代价,献祭生命,化作一团灿烂的光火彻底魂归九天。
这一切,令神族大帅的心难以平静。
万幸的是,这一击过后,阴长生的身躯再度黯淡了几分。
魔君静静地看着当下的一切,不禁回忆起了当年。
许多事都是无法免俗的。
魔君内心深处,何尝不知晓阴长生乃是经天纬地之才,亦是对自己忠心无二,可臣子的权力与威望,是绝不可与君王并驾齐驱的。
或许是当年自己的有些狭隘。
可如果重来一遍,魔君还是会做出和当年同样的选择。
只是此时此刻,魔君的心也泛起了涟漪。
这样的收场,对于阴长生而言,是灿烂的,是足以载入魔族史册,留下极尽绚烂的篇章。
可这却不是阴长生的极致。
倘若这些年来,阴长生可一直顺着自己的心意来,或许今时今日的魔界政坛,将会是另外一种局面。
这一刻,魔君心中无君臣之别,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为阴长生这样的人感到惋惜。
天地间,恢弘无匹的诵经声围绕着阴长生。
此时此刻,阴长生是天地间主宰,掌握所有玄奥真理。
灿烂一击过后,又是上百颗圣品灵石崩碎。
噗!
阴长生的嘴角溢血,身影暗淡。
这一次,所有的杀力朝着他汇聚而来,许多魔族将士爆体而亡。
到了极致之后,阴长生无暇兼顾大局。
他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
姬壅歇斯底里的大喝道:“行将朽木,我倒要看看,你能强撑至什么时候。”
阴长生无声而笑,也并未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君王。
他很清楚,他的君王在接下来完全有能力收拾残局。
双手结印,天地间再度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辽阔的战场,落针可闻。
姬壅见势不对,连忙大呼道:“不计代价,催动阵法!”
一众阵师,怀揣必死之心,纷纷祭出精血神魂,为了神族荣耀,不顾生死,毅然决然的将大阵杀力提升。
轰隆隆……
阴长生一掌平推而出,排山倒海般的威力,席卷整个南望城,不可抗拒的杀力,再度强势崩碎上百颗圣品灵石。
天杀地绝大阵的杀力,被削弱,一些战场边缘的魔族将士也终于是摆脱了阵法,赶紧撤了出来,朝着魔君的方向汇聚而去。
而战场中央的魔族武王等一众高手,仍旧被阵法压制,一众无极强者,也快要坚持不住,无法为麾下的将士们开辟出一线生机。
魔族武王的真元,快要见底了。
若是再无法扭转战况,魔族军方最强势无匹的这一群人,将会葬身南望城。
魔君凝望向阴长生,一击过后,阴长生身影彻底暗淡,轰然一声,化作灿烂的光火焚天而上,魔界再无阴长生。
阴长生也将会成为一座永恒的丰碑,矗立在魔族心中。
魔君一步跨出,来到了阴长生之前矗立的地方。
姬壅见状,满面狰狞的大笑道:“哪怕是你,今日也难以破开这天杀地绝大阵!”
“阴长生已经死了,阵法虽已残缺,可耗光你的永恒真元,也足够了!”
魔君心中悲凉之意上涌,探出右手,掌心中时空符文蒸腾,符文化作漫天飞鸟,在南望城之地盛放开来。
每一只飞鸟,皆涌入了每一位魔族将士的体内。
姬壅见状,冷声笑道:“你想要为你的将士开辟生路,到了那一步,所有杀力,都会涌入你的神魂之中,未免也太托大了吧!”
话音落下之后,南望城内所有的魔族将士,身上绽放银紫色光辉,刹那之间,所有人被魔君转移至南望城外。
“撤兵,回去好生休整,此战,非尔等之过!”魔君的声音很平静。
魔族武王闻言,只能深深地凝视一眼魔君那伟岸无边的背影,眼含热泪的大喊道:“撤军!”
他们都已经元气大伤,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成为陛下的累赘。
果然,和姬壅所言一致。
转移出魔族将士们之后,大阵化作十二道璀璨神环,将魔君层层裹挟,断其所有退路,每一道神环内,皆蕴含极致杀力,犹如蟒蛇缠身一般,要将魔君彻底绞杀!
姬壅一时心潮澎湃,若能在此击杀魔君,他将会成为神族的千古功臣!
轰!
第一道神环崩碎,炸裂出气冲霄汉的滔天巨浪。
姬壅所在的阵眼出,更是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口!
轰!
第二道神环崩碎,阵眼出的裂口扩大。
永恒真元沸腾,君主意志碾压一切,魔君周围九丈之地,一片祥和平静,好似不可攻破的无上仙庭。
姬壅逐渐心里没底,至少他还未看出魔君的脸上有丝毫疲态。
且在永恒真元的压制之下,哪怕是姬壅这个大帅,也顿觉自己体内的真元出现了萎靡不振的迹象。
第七百八十七章 君主之夜
废墟里,顾雍与玉秀还在观望。
顾雍的神色有些古怪,古井无波的心境,微微摇晃了些许。
“原来他就是魔君。”顾雍心里喃喃自语。
与北寒菲进入魔界之后,还和魔君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呢,当时只道是寻常。
所有的相遇,皆有因果。
有些因果,需得漫长岁月之后,才可在塔尖汇聚。
还有一些因果,会在短暂的光阴里汇聚。
玉秀未察觉顾雍的心境出现了些许的紊乱,她只是惊讶于魔君毫不费力的破碎了两道神环,实力之强,匪夷所思。
不愧是天下第一。
轰!
第三道神环崩碎,神族将士们的士气下坠至深渊。
每碎裂一道神环,天杀地绝大阵的杀力,就会弱上一成。
待得魔君破碎第六道神环时,剩下的六道神环,极有可能会被不攻自破,只不过,无人知晓,魔君当下究竟是何等状态。
忽然间,一道浩瀚无匹的气息激荡开来。
天幕中,一道神圣的白光浮现,继而,夜色消失,世间化作白昼。
出现了晴空万里,大日当空。
脚步声轻柔,可弥漫出的大道之音,极其铿锵有力,仿佛要震碎所有生灵的魂魄。
姬壅抬头望向天空,眼神虔诚而火热。
一位约莫三十五岁左右的壮年男子现身,他白衣胜雪,眼神空灵纯粹,修长的体魄,好似撑起天地的脊梁。
举手投足间,弥漫出无穷无尽的元始真元。
神皇已至!
“不愧是你,可硬撼这阵法。”神皇甚是欣赏的看向魔君。
永恒真元同元始真元相互纠缠激荡,磨碎万道,两尊伟大的君主相遇后,彻底肃清了世间所有的杂质。
轰!
第四道神环崩碎!
魔君轻声言道:“其实我曾想过,会在当下与你见面。”
神皇道:“可你已经受伤了。”
的确,这座天杀地绝大阵之所以可怕,是因为所有的圣品灵石内,都被注入了元始真元。
对于寻常魔族而言,天杀地绝大阵所释放的也只不过是寻常杀力。
哪怕是进入苦海的阴长生,所面对的依旧是寻常杀力。
可只要魔君出手,暗藏在阵法中的元始真元,便是化作锋利的匕首,接二连三的刺入魔君体内。
魔君笑道:“你也会受伤,或将比我更重。”
神皇微微皱眉,下令道:“撤!”
姬壅闻言,无丝毫犹豫,率众离开阵眼位置,一步横渡虚空,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他们深知,这两人交手,必会改天换地,颠倒乾坤,他们留在这里,只会成为负担。
还好,为神皇陛下创造出了机会。
魔君大袖一挥,气势豪迈磅礴。
轰隆隆……
一道道神环轰然破碎,炸裂出无尽符文,却又在转瞬之间,被夜色所吞没。
世间再度陷入了夜色里。
天空中的月光,依旧散发圣洁的光辉。
两人眸光对峙,虚空泛起了灿烂的波纹,似是要即将演化出光阴长河。
局势有些微妙。
忽然间,一道辉煌盛大的气息从远处而来,扶摇女帝脚踩金光大道而来,冷冽一笑道:“真是一场让人无法错过的热闹。”
锋锐无匹的战意,径直朝着神皇涌来。
神皇微微皱眉,不同于魔君,魔君是一开始就知道顾雍来到魔界意欲何为,可神皇并不知道扶摇女帝一直都安的什么心,女人心有时真的是海底针。
女帝体内的真元沸腾燃烧,弥漫出皇道威压。
尽管对于神皇而言,这紫薇真元是半生不熟,是另辟蹊径,可弥漫出来的杀力,饶是神皇,也不得不提起精神。
魔君见状,声音清越道:“我来了,是迫不得已,你来了,只不过是想要趁人之危,如今,你也陷入了这危机之中。”
“看来今日,你我是无法交手了。”
哪怕魔君受伤,神皇也深知这样的对手,很难彻底杀死,便是可以大功告成,神皇也会付出昂贵的代价。
可这样的机会,可谓是千载难逢。
神皇从容应道:“可是你今日,也很难离开这里。”
不知何时,神皇的肩头,出现了一只雪白如玉的三足鸟,弥漫出古朴沧桑的真元波动,那双眼,看透一切虚妄,直勾勾的盯着魔君。
魔君诧异道:“太古余孽?”
“看来今日,的确是很难离开这里了。”
一只太古余孽,魔君不会放在心上,可再加上隐藏在暗中的顾雍,便会产生变数。
遥远的废墟里。
顾雍整理了一番衣袖,对玉秀说道:“我去了,你无需插手。”
“结果难以预料,局势或许更加复杂,万一我发生什么不测,你也可以给宇文君带回有用的情报,鸡蛋绝不能放在同一个笼子里。”
无论神皇,亦或是魔君,这样的对手都太过于危险了。
玉秀心里一颤,道:“我若是留下来,或可雪中送炭!”
顾雍温和道:“你的境界修为,还不足以在这样的战役中雪中送炭。”
毫无悬念,这个夜晚必会留下一本厚重的史册。
玉秀再度开口道:“我与先生联手,或可改写历史。”
顾雍道:“都说了,你的修为不够,当有朝一日,你身处苦海之中,自然会明白我所说的话,也希望,你能有机会进入那片苦海之中。”
玉秀道:“可先生独自一人前去,可能会死!”
顾雍哈哈大笑道:“青山处处埋忠骨,天下何处不是家。”
“再说了,我也很想要和魔君放开手脚的捉对厮杀一场,无论生死,都无悔。”
“以后我的孩子出生以后,龙族记得多照顾点儿。”
“告诉宇文君,不要太难过,这一步局势,是谁都没想到的。”
“其实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有和魔君交手的机会。”
顾雍深知,魔君此刻哪怕受伤了,仍旧是世间最强大的那个君王。
顾雍摆了摆手,大步流星的朝着战场方向而去。
玉秀眼含热泪,对着顾雍先生的背影,深深的鞠了一躬。
自少年时代结束后,顾雍从未有过当下的豪情满怀,神清气爽……
第七百八十八章 女帝战神皇
骤然间,远处,混沌气弥漫,气势浩瀚,透出无敌气息。
一个念头间,顾雍便来到了战场上。
所到之处,空间扭曲,周围混沌雷霆闪烁呼啸,其风采气度,丝毫不弱于君王。
魔君见状,微笑道:“好久不见。”
顾雍道:“是啊,好久不见了,初次相逢,哪会想到,你就是魔君陛下,深感荣幸,和你在一张桌子上吃过一顿饭。”
“说起来,我和人皇都没有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呢。”
魔君打趣一笑道:“既然如此的话,不妨此刻回心转意,归入我魔族门下,到时候孤必以无双国士待之。”
顾雍咧嘴一笑道:“那倒也不必了。”
“能与天下第一的魔君陛下交手,实属我三生有幸。”
“虽说今夜是趁人之危,可平日里,也很难与全盛时期的陛下交手啊。”
魔君故作伤感道:“有道理,是我自作多情了。”
此刻,两位君王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是朝着彼此而来,哪会想到,来到这里之后,竟然成为了人族高手的猎物。
偏偏,扶摇女帝与顾雍,都已是进入苦海的无极强者。
这个节骨眼,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魔君不觉得扯,但神皇是真觉得有些扯。
顾雍忽然开口道:“不如我们看一会儿热闹?”
魔君狐疑道:“怎样的热闹?”
顾雍望向扶摇女帝,说道:“让他们两个人先打起来,我们看看,男人是否能打过女人?”
神皇与扶摇女帝同时听出来了顾雍的言外之意。
不愧是魔君心里的无双国士,也不愧是人皇心里的顾雍先生了。
都这会儿了,心里还想着让魔君尽可能的恢复一些永恒真元,让魔君缓一口气,再与魔君厮杀,顾雍不是文人,可这份雅士风骨,是大多数文人不具备的。
气节昭昭烈烈,令人折服。
魔君道:“可那样的话,你的胜算会越来越小。”
顾雍大笑道:“今夜,我也没打算活着离开这里。”
魔君闻言,会心一笑道:“也好,多谢先生成全。”
三足鸟像是看着白痴一般,瞥了眼顾雍,心中极其不屑。
可一想到,顾雍将会成为自己的帮手,三足鸟心里又平衡了许多。
顷刻间,神皇与扶摇女帝同时抵达深空之中。
扶摇女帝体内紫薇真元熊熊燃烧,手中聚气成刃,战刃杀力炸裂,使得整片深空都在微微摇晃。
“动手吧。”扶摇女帝冷笑道。
神皇心境微微泛起了涟漪,他一直都知道扶摇来到了神域之中,就是不知扶摇会做些什么,但他不知道顾雍会一直在魔界蛰伏。
心里也很清楚,这两个人,都是那位人皇无法调动的至高存在。
扶摇女帝的眼眸里,是视死如归的决绝。
进入苦海之后,扶摇又修炼紫薇真元,企图以他山之石攻玉,怎奈何,苦海就是苦海,根本无法跨越。
铮铮铮!
扶摇女帝率先出手,剑势若一场无边海浪,顷刻之间,杀至神皇近前,一剑刺向神皇眉心之地,招式古朴,无丝毫铺垫。
神皇一拳轰出,元始真元沸腾,强势崩碎扶摇女帝剑势,继而一掌探出,掌心中,符文密布,犹如一团浓缩的宇宙,将这一剑强势磨灭。
扶摇女帝的攻势却并未停止,眼眸中,射出两道紫薇剑意,直刺神皇双眼。
神皇眸子里,同样是激射出两道元始剑气。
铮铮铮!
剑意激荡,在深空中炸裂开来,席卷无穷宇宙,一时间,不知多少颗璀璨星辰轰然破碎,战斗所形成的场域,足以令大多数无极强者无法靠近。
扶摇女帝自知时日无多,故而一开始就燃烧了自己的紫薇真元,这一战过后,她横竖都会死。
若是在平日里,神皇无惧扶摇女帝,可当下的扶摇女帝,是不计代价的猛攻神皇,饶是神皇,也不得不放下身段,认真对待。
女帝体内紫薇真元本就半生不熟,与人皇体内的紫薇真元截然不同,换做平时,神皇体内的元始真元,是可对女帝体内的紫薇真元造成压制。
可当下,面对汹涌滚烫的紫薇真元,神皇体内的元始真元根本无法压制,两道截然不同的真元,真正站在了对立而平等的立场上。
两人同时气息盛放,肃清残留剑意,同时冲向了对方。
扶摇女帝一掌镇压而知,掌心中,黑洞浮现,继而迅速扩大,朝着神皇笼罩而去,神皇同样是一掌探出,掌心中浮现出一道璀璨的神环。
轰隆隆……
宇宙中,星辰炸碎,法则重演。
紫薇真元与元始真元,形成相互对冲,纠缠不休,宛若神话现场!
两人出手,皆是不遗余力,一招一式,看似犹如普通武夫的好勇斗狠,实则都是各自道与法淋漓尽致的体现。
轰!
两人的掌心内,同时感觉到一阵灼热,继而海量的符文炸裂开来,弥漫向宇宙各处,竟然在重演乾坤大道,演化出了全新的宇宙。
星辰璀璨,日月同辉,异象此起彼伏,令人眼花缭乱。
一掌过后,扶摇女帝后退了三步,神皇后退了一步。
无丝毫喘息,两人再度同时攻杀向对方。
扶摇女帝单手结印,万道轰鸣,无数道紫薇真元化作的秩序锁链衍生而出,朝着神皇蔓延缠绕而去。
神皇长发狂舞,发出一声狂吼,音波震碎星空,激荡岁月。
轰隆隆……
一道道秩序锁链轰然崩碎,可紧接着,扶摇女帝便欺压近前,玉手握拳,一拳猛攻向神皇的面门。
这一拳,蕴含万道杀力,除却世上的少数几位无极强者可抗衡外,余者皆不是一招之敌。
神皇毫不逊色,同样是一拳对冲而去。
拳光炸裂,元始真元咆哮,透出无敌气象!
两拳激荡,衍生出密密麻麻的毁灭符文,一股寂灭气息横荡开来,使得亿万颗璀璨星辰黯淡无光。
扶摇女帝神色平静而内敛,无丝毫情绪波动,出手便是道与法的极致演绎,无丝毫破绽可循。
刹那间,神皇一记手刀劈向扶摇的脖颈之地。
相持时,还能腾出手,祭出杀招,这一次撄锋,神皇已占据上风。
第七百八十九章 烈烈女帝
扶摇眼前演化出次元裂缝,紫薇真元环绕,将神皇这一记手刀吞噬,顺势,一道磅礴刃气,射向神皇面门。
短兵相接,扶摇女帝的招式更加巧妙刁钻。
神皇瞬息收回掌势,架起双肘格挡。
轰隆隆!
刃气落在神皇双臂之上,激荡出海量的毁灭符文,却未能破开神皇的衣衫。
“不愧是你,竟然能将我逼迫至如此境地。”神皇凝声道。
扶摇没有回应,再度欺压近身,聚气成刃,一剑刺向神皇腹部,剑势端凝,万物连城一线,长驱直入,映照无敌剑光。
一招一式,皆对神皇形成压制。
神皇提膝格挡,强势崩碎这一道剑光,还未缓一口气,扶摇女帝又是一拳袭来,猛攻神皇咽喉要地。
扶摇女帝眼神坚决如铁,迫使神皇与她短兵相接。
轰!
无尽的符文闪耀在宇宙各处,席卷一切。
神皇迅速与扶摇女帝保持距离,这位陛下深知,而今的扶摇女帝怀揣必死之志,杀力攀升至前所未有的巅峰,近战之中,根本不弱于自己,甚至在招式上,还要强过自己些许。
与这样的女匹夫放手厮杀一场,是极其不划算的一件事。
体内元始真元生生不息,双手结印,虚空凝滞,演化出一尊盖世鲲鹏,展开垂天之翼,朝着扶摇女帝扑杀而去。
绝不可陷入近身厮杀中。
扶摇女帝见状,不屑一笑道:“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神皇,也会以命相搏的勇气。”
神皇没有理会,这样的一场厮杀,是他没有想到的。
也是扶摇女帝不曾想到的,原计划中,扶摇女帝只是想要在这里击杀姬壅,以及一众神族无极强者,为人族北方,开创一个占据绝对主权的局面。
何曾想到,南望城之战,到了最后,神皇和魔君两位都下场了。
面对这尊元始真元凝聚的盖世鲲鹏,扶摇女帝再度聚气成刃,不屑喝道:“小道尔,不值一提也!”
铮!
一声穿越时空的剑鸣之音,响彻茫茫宇宙之中。
一剑过后,这尊盖世鲲鹏被一分为二,继而化作灿烂星光,飘向宇宙四方。
杀力之纯粹,饶是神皇,也是深深皱起了眉头。
南望城外。
顾雍和魔君,津津有味的看着宇宙战场。
三足鸟,始终严阵以待,心里也在埋怨,顾雍为何迟迟不出手,它已敏锐的感觉到,魔君的永恒真元正在有条不紊的上涌中。
这可是距离万端仅有一步之遥的男人,一旦彻底恢复过来,它哪怕与顾雍联手,也很难对他造成重创。
顾雍却是满脸笑容的说道:“看起来,男人这会儿,有点打不过女人。”
“至少,士气如此。”
魔君若有所思道:“近身搏杀,变数太多,双方都有一击毙命的能力,放长击远,倒是一个不错的战术。”
“那个惊才艳艳的女子横竖都会死,但那个男人,至少也会重伤。”
果然,神皇再度结印,虚空凝固,好似光阴禁止。
扶摇女帝的攻势骤然缓慢了下来,可神皇体内的元始真元,也在加速消耗中,与这样的危险对手交战,时时刻刻都在耗费心神。
“就这么害怕与我争锋吗?”扶摇女帝怒笑道。
神皇心境毫无波澜,身为君王,任何时候,都需保持绝对的理智,彻底血战一场,他也有把握击杀扶摇,只不过,自己也会付出极其沉重的代价,不划算。
心中也惊讶于人族这些年的气数流转,竟然冒出来了扶摇与顾雍这样的绝世人物。
轰隆隆!
扶摇一剑落下,紫薇真元焚天煮海,剑意无边无际,强势崩碎这一方禁锢场域,三道极尽绚烂的剑光,朝着神皇笼罩而来。
哪怕是神皇,面对这三道剑光,也是放弃了正面撄锋,运转绝妙身法,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一击。
然而一抬头,不知何时,扶摇女帝已站在了自己的头顶。
怒击过后,扶摇女帝依旧可祭出杀招。
一掌从天而降,掌心中,十二道裹挟紫薇真元的黑洞浮现,圣光熠熠,似是要磨碎一切,杀力之强,令神皇心中泛起了滔天巨浪。
“你还能避开吗?”扶摇挑衅道。
神皇心中战意攀升,一拳对冲而上,元始真元彻底沸腾,拳光之中,涌现无穷毁灭之力。
轰隆隆……
战光弥漫向八荒四极之地,崩碎一切。
相持过后,扶摇女帝长发凌乱,脸色苍白如雪。
神皇嘴角微微溢血,脸色微红,气息极不顺畅。
战斗无丝毫停顿,扶摇女帝眼神依旧坚决如铁,好似体内紫薇真元无穷无尽,心中战意若永恒喷发的火山,再度杀向了神皇。
战至这一步,神皇根本无法放长击远,只能血战到底。
顾雍负手而立,言道:“如此看来,他们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
魔君温和一笑道:“我们短时间内,也分不出胜负。”
顾雍却言道:“可我还有帮手,尽管我也不想要有这么一个帮手。”
三足鸟闻言,极其不屑的看了眼顾雍。
都这会了,还不动手,越晚动手,变数便越多。
而且,扶摇与神皇这一战,目前来看,仍旧存有悬念。
不要命的疯女人是极其可怕的,杀力之强,一度压盖了神皇,这么打下去,或许真会打出一个变数来。
魔君突然开口说道:“好了,我们可以动手了。”
顾雍闻言,却是不急不缓的说道:“可以吗?你恢复了多少?”
魔君道:“先生愿意给我时间让我恢复一些真元,已算是给足了体面,可我也不能将时间拖延的太长了。”
“先生愿意给我体面,我也愿意,还给先生一些体面。”
三足鸟的气息骤然攀升,严阵以待。
顾雍哈哈大笑道:“也是,总不能将别人的情面,当做不要钱的东西去消耗。”
有些行为很傻,却很有趣,总会有少数人,去做一些有趣又很傻的事情。
刹那之间,顾雍体内混沌真元沸腾,尽显无敌者的气质。
转眼间,二人便来到了宇宙深处。
罡风咆哮,将无边星河吹起了浪潮……
第七百九十章 浪荡无边
灵族,宫廷内。
灵帝独自一人站在屋檐下,灵和王安静的陪伴着。
谁会想到,南望城之战,神皇与魔君都陷入了苦战之中。
灵和王有些不解道:“我知晓顾雍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但没有想到,他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竟然给了一小会儿的时间,任由魔君喘息。”
“这一下,变数越来越大了。”
“扶摇女帝,顶多就是可以将神皇重伤,可顾雍是完全有机会,击杀魔君的。”
灵帝闻言,撇过头冷冷的瞥了一眼异瞳王爷。
灵网之主,顿时低下了头,不敢再胡言乱语。
他心里不解,顾雍为何要如此做。
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战机,一旦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以后。
灵和王知晓文人的雅士风骨,也知晓武士的武德,可这是战争与政治,容不得那么多的讲究,或许是他自己境界太低,暂时理解不了。
一直都在暗中作战,灵和王已看透了太多人心。
可这也是灵和王境界修为始终停滞不前的原因之所在,有些时候,不能一切都为了利益,若想要成为一代强者,潇洒气度,是必不可少的。
面对的真正的千难万险时,依旧潇洒如旧,才是真正的潇洒。
可潇洒,更多时候,更像是贬低年轻人所用的词儿。
灵帝微微闭着眼,其实他也没有想到顾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明明还有一个没有出世的孩子。
他总该要活下去,至少要见一面以后的孩子。
有些人,注定是潇洒的,也注定是一场悲剧。
偏偏在这个时候,顾雍站在了历史的十字路口,他其实可以用多余的选择,选择做一个懦夫,老婆孩子热炕头,过着很滋润的小日子。
可若是这样做了,他就不是顾雍了。
或许,是自己当年真的看轻了顾雍。
灵帝的心里泛起了一丝悔意,若当时自己也可以潇洒一次,兴许很多事,都将会有所不同。
灵帝忽然间开口道:“待得这一战结束之后,就在都城,为顾雍设下九丈之高的雕像,群臣祭拜,不得有误。”
灵和王心里一沉,看了一眼神色阴沉不定的陛下,欲言又止。
可转念一想,顾雍值得被如此对待。
灵和王思来想去,还是问道:“难道顾雍注定会死在今夜?”
灵帝叹息了一声道:“是。”
“死在魔君之手,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是一桩荣耀。”
“只是,这个荣耀,成全了他自己,未能成全我的女儿。”
灵和王心里有些憋屈,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顾雍没有趁人之危。
灵帝却说道:“顾雍便是趁人之危,依旧会死在魔君的手中。”
“他有自己的傲骨,有自己的风采气度,也有着独特慧根,如此时候,顺遂心意,或有机会,触摸到万端门槛。”
“唯有这样做了,才会有机会。”
“这便是强者心境,某些时候,所谓的那个万一,需要去赌,更需要做自己。”
灵和王闻言,若有所思,却想不明白。
一些道理,一些体会,灵和王可以想的极其通透。
可有些事之所以迷人,不在于过程,而在于它的气质。
一夕宗,天海秘境。
屋内,北寒梦轻柔的递给姐姐一碗安神汤,北寒菲伸出玉手,已经抓住了碗口,却莫名手中劲道全失。
砰然一声,这一碗安神汤掉在了地上,玉碎四散。
北寒梦连忙开口宽慰道:“姐姐小心,我重新去煮一碗,莫要为了这些小事情劳心费神,不值得。”
孕妇就是如此,总会走神。
北寒菲神色懵懂的点了点头,妹妹开始收拾地上的残局,北寒菲眼神恍惚,莫名感觉到心里一沉,说不出的一种慌张浮上心头。
难道这是孕妇特有的心血来潮?北寒菲心里这么想着。
魔界。
宇文君和古澄两人,在夜色里纵横,暗中运转起源之力,感知明魂法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流浪在外的魂术修行者,尽数转移至了龙族空间。
此时此刻,南卓,霍穆,安和三人,已将那些人聚在一起。
墨懿与桐雾,无论站在怎样的眼光去看,都已叛变了宇文君,至少当下绝不会和宇文君站在同一个阵营里。
至于章古,则依旧留在了魔界都城,他深得墨懿的信任,或许会在毫无生机的地方,开出一朵灿烂的花。
山脚下,大河涛涛,草原上的嫩草,已勉强可以放马。
明月当头,繁星满天,像极了少年时期情窦初开时的那个夏夜。
忽然间,宇文君心头一震,停下了脚步,看向灿烂的星空,眼神里,闪过一道若有若无的感伤,他自己都不知晓为何而感伤。
古澄见状,轻声问道:“怎么了?莫非突然之间想起了一些个漏网之鱼?”
宇文君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觉得今夜的事情有些太过于顺利了,也算是在魔君手底下,最为顺利的一次。”
古澄淡然一笑道:“或许魔君远没有我们想象之中那么可怕,以后,还会接二连三的占到便宜,至少这一次,魔君彻底陷入了被动中。”
两人已知晓,镇安王已经在铁莽之城整顿大军的事,说不准今夜,灵族大军便会一路北上,到时会有怎样的战果姑且不提。
但至少,会对魔界造成极强的压迫,极大的麻烦。
“走吧,也许我们今夜,还得和镇安王一起并肩作战呢。”古澄道。
一个念头间,两人横渡虚空离开了此地。
宇宙深处。
顾雍混沌真元释放开来,形成范围辽阔的混沌场域。
魔君站在远处,甚是欣赏的说道:“混沌真元,不愧是顾雍先生,另辟蹊径,也能走到这一步。”
这一刻,顾雍与五位君主是同等的。
面对魔君浩荡开来的永恒真元,顾雍是毫不逊色,二者在气势上可谓是平分秋色,这是一副波澜壮阔的画面,符文泛滥,气场之灿烈,压盖了浩瀚星河。
顾雍潇洒一笑道:“与陛下比较起来,实在是相差甚远,今夜,便请陛下不留后手,好生赐教,人虽不在少年,依旧可浪荡无边。”
魔君闻言,心中颇受触动,顾雍心境之纯粹,胜过魔君当年。
“舍命陪君子,不遗余力!”
第七百九十一章 圣战
一念之间,天翻地覆。
顾雍探出混沌引手,魔君周围的永恒真元轰然破碎,身形不受控制朝着顾雍那里而去,一道混沌剑气直刺魔君胸前。
杀力炸裂,崩碎一切。
魔君一掌探出,硬撼混沌剑气。
轰隆隆!
无数道混沌气焰激荡开来,在宇宙深空疯狂咆哮。
崩!
剑气玉碎,混沌真元乱象横生,顾雍顿觉根基不稳,微微提了一口气,魔君这一掌便压制万道而来。
仓促之间,顾雍一拳对冲而去。
拳掌激荡,两道截然不同的真元相互蚕食,纠缠,似剪不断的宿命因果。
轰!
顾雍身影倒退而出,魔君刚欲趁势猛攻,雪白如玉的三足鸟,携带一股极其尖锐的杀力,化作一道细微不可察的流光,对准魔君的三寸之地袭来。
三足鸟心中本来对顾雍之前的行为极其不屑,可亲眼看见顾雍竟然勉强可以和魔君正面相持的时候,心中大喜。
至少,顾雍完全有能力,为它创造出一个见血封喉的机会出来。
魔君微微皱眉,若只是太古余孽,魔君不会放在心上,可这一道细微不可察的流光,哪怕是如此近距离,就连魔君都难以捕捉其大道规律,好似一颗飘忽不定的流星。
下意识撑起永恒结界。
崩!
一声惊天的爆鸣激荡开来,魔君祭出的永恒结界被强势破碎,三足鸟骤然绕至魔君脖颈后方,晶莹璀璨的羽翼,化作可割裂一切的空间之刃,悍然朝着魔君的脖颈之地挥舞而去。
饶是魔君,也顿觉脖颈之地一阵寒意。
魔君微微向前跨出一步,这一步超越了时间,亦是超越了空间,身法之巧妙,若羚羊挂角妙到毫巅。
同样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大道规律。
顾雍见状,心里也是为了宇文君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这只三足鸟,显然已掌握了起源之力,且自身杀力惊人,彻底沦为了神皇的得力臂助。
忽然间,局势骤变。
无穷无尽的星光,在战场中弥漫开来,星光所到之处,磨碎任何法则之力,魔君气息青云直上,一个念头间,便锁定了三足鸟的位置。
三足鸟见状,心境顿时失守。
它知晓魔君很强,距离万端境界不过一步之遥,可他受伤了,且伤势很重,已不具有巅峰战力,未曾想,一旦出手,依旧是令人无法抗拒。
魔君凝望向三足鸟的位置,眸光如山如岳,落在了三足鸟身上,顿时,三足鸟体内真元紊乱,血脉之力受到压制。
“终究是余孽,但却是一个颇有意思的余孽。”魔君道。
魔君看见了三足鸟体内的那块起源晶片,近些日子,他也听到了一些传闻。
一时间,魔君内心深处想到了许多的可能性。
一步跨出,便杀到了三足鸟近前,眼看就要一只手拿捏三足鸟时,顾雍及时杀到,凶威赫赫的一拳,悍然攻向魔君的眉心要地。
魔君一记横肘迎击而去。
轰!
混沌杀力与永恒杀力相互激荡,崩塌了目光所及的宇宙,视野中,一片凋零破败之景。
三足鸟迅速撤离,初次试探,便彻底打消了它想要对魔君见血封喉的念头。
此人之修为,果然恐怖如斯。
顾雍的气息上涌,心中的那片苦海,微微泛起了涟漪,弥漫出一股压制古今未来的无敌大势!
魔君稍显诧异,继而微笑道:“原来如此。”
战略时机而言,待得神皇与魔君两败俱伤之后,顾雍和扶摇女帝出手,完全可以收拾残局,可扶摇与顾雍没有这么做。
便是在这里杀了神皇与魔君,就能结束大争之世?
扶摇是真的将神皇当做了自己的磨刀石,这一步若是成了,那便成了,若是败了,也就败了。
顾雍也是这般想法,这是他与魔君的第一次交手,大致也会是最后一次交手。
与最强的对手一战,继而极尽升华。
顾雍大笑道:“确实有这样的心思,但若是能够拉你下水,也是一桩趣事。”
话音落下之后,顾雍便杀到了魔君近前,单手结印,周围化作混沌虚空,无数道混沌剑气孕育而出,形成一方混沌剑域。
出手无拘无束,天马行空,像极了顾雍的为人。
魔君第一次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一掌击向顾雍,顾雍好不逊让,亦是一掌对冲而来。
然而,魔君这一掌,并无多少杀力,只是借助顾雍的掌势,顺势后撤,虽然无法摆脱混沌剑域,却是与顾雍本人拉开了距离。
天下第一的魔君陛下,双手合十,永恒真元汹涌咆哮。
轰隆隆……
魔君周围,光阴浪潮涌动,空间极限扭曲,顷刻之间,不知破开了多少道次元裂缝,次元裂缝之中,探出一只只漆黑如墨的手臂。
手臂探出的刹那间,顾雍撑起的混沌剑域杀力受到压制,混沌真元再度出现了紊乱的迹象,若风中摇摇曳曳的烛火。
顾雍狞笑道:“大天魔手,果然名不虚传。”
铮铮铮!
剑光迸发,形成一片剑意汪洋,以吞天卷地之势,朝着魔君吞噬而去。
魔君第一次发生了一声怒吼之音,大笑道:“顾雍,你是一个值得一战的对手,至少超越了那位无聊的神皇!”
一怒之下天翻地覆,次元裂缝中探出的大天魔手,硬撼碾压而至的混沌剑域,继而,次元裂缝轰然一声崩碎开来。
混沌剑域也随着这一声崩裂之音,出现了一道缺口。
紧接着,九九八十一尊的魔神,从次元裂缝中跨步而出,每一尊魔神的身影皆顶天立地,足以撑破苍穹。
每一尊魔神皆流淌磅礴道韵,透出无敌者的气息。
似八十一座无法逾越的万古丰碑!
顾雍见状,顿时苦笑不已道:“我明明都已经是趁人之危了,没想到局面还是如此的艰难。”
魔君轻声笑道:“可这对于先生而言,正是修行时。”
轰然一声剑鸣激荡开来,顾雍撑起的混沌剑域,化作无穷无尽的剑意符文,在无尽的星空里弥漫开来。
圣战,才刚刚开始!
第七百九十二章 气吞万古
顾雍大喝道:“法天象地!”
一道恢弘古老的诵经声在宇宙中激荡开来,一尊无极大的混沌法相赫然成型,出现的刹那间,吞噬了漫天星光。
铮铮铮!
一柄星光凝聚而成的混沌战剑,横在宇宙深处,同样透出无敌者气息。
战场边缘之地,一直都在相机行事的三足鸟,见到这一幕,心中也是泛起了惊涛骇浪,它本以为顾雍最多就是可以叫板魔君,勉强可以和魔君形成相持。
万万没有想到,从交手到现在,顾雍越战越勇,魔君强盛一分,顾雍便后来居上,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颓势。
人族竟然出现了如此天纵之才!
可世上总会有许多的遗憾。
顾雍的确是人族的天纵之才,可这样的天纵之才,并没有在人族成圣做祖,反倒是成为了许多人都觉得不顺眼的那一个人。
此时此刻的顾雍,已不弱于全盛状态的阴长生。
甚至,隐约强过全盛状态的阴长生。
魔君也是击节赞赏道:“人族有先生这般人物,是人族的荣幸!”
甚至魔君觉得,人族,不配拥有顾雍先生。
顾雍爽朗大笑道:“我不过就是一俗人,陛下真是高看我了。”
魔君笑而不语,片刻之间,一道无匹的混沌剑光横扫而来,这一次,哪怕是魔君也是不敢正面撄锋,一个念头间,站在了一尊魔神异象的头顶。
八十一尊魔神异象一同出手,卷起无穷杀力,硬撼这道混沌剑光。
轰隆隆!
星海炸裂,化作无边苦海,迫使大道法则重演。
剑光所到之处,涤荡一切,一尊身影顶天立地的魔神异象,在这一剑之下,轰然崩碎,化作一片漆黑的虚无。
然而,余下的魔神异象,似千军万马浩荡奔腾,冲杀向那无极大的混沌法相。
大道争锋,意气风发。
混沌永恒,万古寂灭!
轰隆隆……
一座座魔神异象接二连三的崩塌溃灭,那尊横亘宇宙深空的混沌法相,亦是千疮百孔。
撄锋过后,视野中只剩下寂寞虚无。
顾雍的脸色,终于浮现出了一抹苍白之色。
昔日,与人族的南北巨擘交手,有人皇默许,有南方气运入侵,那不是纯粹的一战,故而顾雍败了。
可今日之战,顾雍以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登临前所未有的巅峰之境,胸中豪情,岂是一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魔君,是一个伟大的对手!
顾雍提了一口气,一个念头间,便再度杀到了魔君近前。
魔君神色从容不迫,此时此刻,这位世间最强大的君王,体内的伤势有多重,只有他自己知晓,便是在全盛时期,面对今日的顾雍,魔君能赢,但也会吐血。
忽然间,侧翼杀意暴动。
三足鸟再度袭来,又是一道细微不可察的流光袭来。
魔君终于是忍无可忍,一拳祭出,永恒真元崩裂星空,无匹杀力强势击退顾雍。
这一拳,非魔君惯用的招式。
只是迫不得已之下,破开局势的一拳,这一拳过后,毫无悬念是加剧了魔君的伤势。
可这一拳,也是让顾雍架起双肘格挡,顿觉体内血气翻江倒海,险些吐血。
“区区太古杂碎,也敢在孤的面前放肆!”魔君漠然道。
流光袭来,魔君单手探出,无尽的永恒真元翻涌而来,强势磨灭其光辉,一只手稳稳的抓住了这只三足鸟。
“起源之力,看似也不难掌握!”魔君凝声道。
三足鸟发生一声凄烈的嘶鸣之音,传递至远方战场。
正在与扶摇女帝交锋的神皇听到这一声,心境顿时出现了些许的紊乱,而扶摇女帝此刻双眸血红,若一尊杀神。
“这个时候分心,你必死无疑!”扶摇女帝冷喝道。
神皇低头一看,胸前出现了一道巴掌大小的黑洞,还未反应过来,一道剑气穿胸而过,神皇顿时喷涌出大口血水。
分神的刹那,便遭受重创!
神皇强忍住心头剧痛,不计代价催动元始真元,一击荡开扶摇女帝的汹汹攻势,此时此刻,两人正式进入了势均力敌的局势中。
神皇无暇他顾,心里也只能默认那片起源晶片即将落于魔君之手。
三足鸟的惨烈叫声,亦是深深的触动了顾雍。
这个节骨眼,可不能让魔君得到起源晶片,眼看魔君即将破开三足鸟体魄,取出起源晶片时,顾雍强行提了一口气,又在苦海之中往前走了一步。
轰!
一道压盖宇宙万道的混沌掌印朝着魔君镇压而来。
饶是魔君,见到这一掌,也是不禁皱起了眉头。
此刻的顾雍,彻底超越了全盛时期的阴长生。
单论杀力,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二!
威压当前,魔君无任何机会取出起源晶片,仓促之间,折碎了三足鸟的双翼,重创其本源,继而迎难而上,问拳天外天,席卷无尽永恒浪潮。
轰隆隆……
混沌掌印崩碎,然而这一拳的杀力仍旧在向上,锁定顾雍气息,汹涌而至。
顾雍双手结印,胸前化作一片混沌星海,将这一拳的杀力尽数吞噬,继而,星海之中,射出一道混沌圣光,向魔君强势轰杀而去。
魔君见状,果断搬动永恒真元,运转时空之力,使得身影模糊而暗淡,这一道圣光穿越魔君的身躯,轰向了未知的远方。
顾雍盛赞道:“好手段!”
魔君身影重新凝实,却也是长发凌乱,眼眸微微溢血。
顾雍的气息粗重而混乱,可自身战意强势劈开了这暮气沉沉的宇宙,再度强行跨境,又在苦海之中前进了一步。
“按照这般进展,或许,我还真有可能问道万端呢!”顾雍纵情狂笑道。
魔君虽已伤及元气,然风采气度依旧,打趣应道:“或有可能,也许先生会成为万古以来的第一个变数!”
“能目睹无上荣光绽放,亦是我的荣幸!”
人之所以抵达一定程度之后,便难以更进一步,是因为缺少一个伟大的对手,只有一个伟大的对手站在自己眼前,才能够不顾一切的,去谋求冥冥之中的那个变数。
顾雍正在修行时,成败如何,顾雍从未放在心上,此时此刻的顾雍,正在气吞万古。
第七百九十三章 血战至山穷水尽
深空之中,战意无边。
扶摇女帝与神皇相隔对望,眸光交织间,迸发出铮铮剑鸣,似千军万马正在尽情厮杀。
两人都已重伤,扶摇女帝更是在强弩之末。
神皇小心翼翼的调整自己的呼吸,忽然间,一只失去羽翼的三足鸟来到了他的肩头,继而与神皇融为一体。
当即,神皇元气上涌,元始真元气焰更盛。
神皇感慨道:“从未想过,与你一战,会是如此艰难。”
天凤最后一次凌驾苍穹,自然是扶摇直上九万里。
扶摇女帝面色平静,她的肩头,已有一个前后透亮的血洞。
与顾雍一样,与神皇交手中,她也在苦海之中,往前跨越了几步,可终归是后天修炼出来的紫薇真元,总是差了几分真意。
另辟蹊径,迎难而上,虽是一条可行的路,可方向太难把握。
刹那间,星海沸腾,扶摇女帝再度发起猛攻,聚气成刃,剑势凌厉至极,攻向神皇三寸之地。
铮铮铮!
无穷剑光透出盛大恢弘的剑鸣,剑意决绝似铁,既没给自己留后路,也没给神皇留后路。
已很多年,扶摇女帝都不曾遇到过这样的对手。
神皇提了一口气,凝聚元始真元,一拳祭出,灿烂的拳光照亮了宇宙边荒之地,转眼间,淹没了扶摇女帝的剑意。
两人再度展开了捉对厮杀。
女帝弃剑,同样是一拳击向神皇面门,紫薇真元熊熊燃烧,若永恒不落的太阳。
神皇运转巧妙身法,险之又险避开了一拳。
交手到现在,神皇起初自认为会在正面撄锋中压制住扶摇女帝,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越战越勇,在苦海之中前进了三步。
无人知晓扶摇女帝当下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看似如风中残烛,可又好似那星星之火,也许,就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燎原而起。
这也是神皇心里所忌惮的变数。
踏入那片苦海之后,发觉苦海无边,也会感觉,那是一片永远的死海。
可因为无法窥探,无规律可寻。
故而,也存在着某些细微的变数,这样的变数太难把握。
可是哪怕一直晴朗的天空,也会在偶尔的情况下,释放出一道雷霆霹雳。
扶摇女帝,已让神皇的内心深处,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恐惧。
因为世上有无数懂得思考的生灵,也就意味着,会有无数种可能性。
避开一拳后,神皇瞬间一记手刀猛攻扶摇的咽喉之地,两人出手都极其狠辣,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既在拼真元厚度,也在时时刻刻提升自己的战斗意识。
扶摇女帝迅速身躯后仰,避开这一记手刀,神皇趁势一步临近扶摇女帝面前,再度势大力沉的一拳袭来。
拳光沸腾,恨不得一拳破碎整个宇宙。
扶摇女帝眼神依旧无悲无喜,一掌祭出,掌心中黑洞环绕,紫薇真元暗藏。
轰隆隆……
拳掌激荡,深空震荡,释放出恐怖的毁灭符文。
两人同时倒飞而出,皆遭受到不同程度冲击。
扶摇女帝脸上的血色消失了一半有余,而神皇亦是嘴角溢血,然眸子里的光辉更加盛烈璀璨,无穷战意在胸中激荡。
然而,又是扶摇女帝主动袭来。
眸子里,射出九道灿烂剑光。
神皇凝神静气,大袖一挥,无尽的元始真元激荡开来,浮现出日月同辉异象,极尽艰难的抵消了九道剑光的攻势。
可忽然之间,神皇周围浮现出九道黑洞,每一个黑洞之中,皆有一个灿烂而浩瀚的宇宙,透出无穷杀力。
天上地下,神皇已无路可退。
扶摇女帝无端出现在神皇后方,与九重黑洞相互共鸣,将空间之力运用到极致,攻势猛然间变得无迹可寻了起来。
轰隆隆……
无穷剑意,若银河瀑布肆虐宇宙,朝着神皇淹没而去。
神皇顿时大惊之色,迅速双手合十,撑起一道元始结界,轰然一声,结界破碎,万千剑意涌入了神皇体内。
可惜,体内起源之力加持,巧妙化解杀力。
神皇快速结印,脚踩星河,四方无极之地,演化出漫天神佛,恢弘盛大的诵经声吟唱万古岁月。
截然不同的道与法进行极致争锋,可谓极尽绚烂辉煌。
两人相持不下,谁也无法占据优势。
转瞬之间,漫天神佛崩碎,紫薇真元溃散,两人的身影再度分别开来。
扶摇女帝的气色越发不好,可眼神仿佛要将无穷大道踩在脚下。
神皇的右臂,亦是出现了前后透亮的血洞。
一瞬之间,神皇便杀到了扶摇女帝近前,压制万道的一拳轰向扶摇女帝的面门,扶摇女帝立于原地,这一次,她没有规避,而是不计代价,一拳对冲而去。
轰隆隆……
无尽符文泛滥开来,扶摇女帝的脸上已毫无血色,可身形立于原地纹丝未动,神皇手臂荡漾出大片血水,气焰骤降。
一袭白衣,满是血迹。
然而,扶摇女帝却再度袭来,使得神皇陛下极其头疼,这疯女人,每一次都是用命搏杀,她会受伤,也会让神皇受伤。
每一次相持,都会让神皇的元气之伤加剧。
神皇迫不得已只好连连闪避,不给扶摇女帝正面搏杀的机会,神皇心中并没有推算扶摇女帝什么时候会耗尽血元而亡,因为这样的对手本身就存在着许多变数。
稳固心境,稳扎稳打,方为上策。
然而,哪怕神皇的身法如何巧妙,却还是被扶摇女帝杀到了近前,一记灿烂剑光横扫而来,神皇一记肘刀迎击而去,摩擦出无穷的电光火石,还未缓一口气,扶摇女帝又是一剑刺向了神皇的咽喉要地。
神皇巧妙侧身规避,顺势一拳攻向扶摇女帝面门。
嘭!
这一拳,实实在在的命中扶摇女帝的额头,透出一声惊天爆鸣,然扶摇女帝亦是一剑刺穿了神皇的肋骨。
二人互换伤势,奈何这一次,扶摇女帝不得换气休养一瞬,神皇迅速拉开距离,体内起源之力涌动,尽可能的稳住他的伤势。
两人皆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境!
第七百九十四章 九日横空
今夜的灵宫很寂静,落针可闻,随时都会有一道圣旨传至铁莽之城。
灵帝走出了御书房,大殿屋檐下,灵帝负手而立,静静的凝望深邃璀璨的夜空。
灵和王再度横渡虚空而来,禀告道:“陛下,战况异常激烈,扶摇女帝和神皇陷入了血战之中,本以为,扶摇女帝最多就是让神皇重伤,如今来看,可能会有变数发生。”
“神皇有一只三足鸟,乃是太古生灵,掌握一枚起源晶片,如今来看,神皇已掌握了起源之力。”
“这场战役,我们不敢近距离观望,生怕被波及到了。”
灵帝闻言,内心泛起了涟漪。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人族有一位扶摇女帝,是一个连人皇都使唤不动的女人,都得让着的女人,如今来看,幸亏人皇当初对扶摇女帝一再宽容。
“顾雍那里如何?”灵帝开口问道。
连扶摇都有可能发生变数,顾雍同样有可能发生变数。
头一次,灵帝对顾雍如此上心,这些年来,灵帝从未高看过顾雍一眼,可当下,这位心思深幽的陛下,无比希望顾雍可以活下来,可以成为自己名正言顺的女婿。
一些念头,在多年之后,犹如鬼神在脑海里死命的咆哮。
灵和王应道:“起初是顾雍与那三足鸟围攻魔君一人,魔君强势折断了三足鸟的羽翼,当下是顾雍与魔君捉对厮杀。”
“气势上,顾雍不落下风,其境界修为,在血战中有所升华。”
“哪怕是魔君,也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无人知晓顾雍在何等境界,也无人知晓魔君体内的伤势有多重。”
“势头上来看,陛下的机会也许真的来了。”
一战击毙神皇与魔君,灵帝陛下将会万古流芳。
灵帝闻言,淡淡的瞥了眼灵和王,说道:“以你当下的境界,靠近那一方战场,会如何?”
灵和王,亦是无极强者。
异瞳王爷闻言,面露难色道:“恐怕会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我不是顾雍那样的天纵之才,也从未想过,顾雍无气运加持的情况下,所修炼出的混沌真元,竟然可以和魔君的永恒真元分庭抗礼。”
“他与扶摇,真的是天纵之才,我此生无望到达他们的高度。”
这两个人,都是人皇管不住的人。
灵帝沉声道:“再探。”
灵和王重重点头,顷刻间,离开了灵宫。
……
人族,皇宫。
飞龙台上,人皇陛下披头散发,手握酒樽,烈酒入喉,心中自有豪情万丈。
李洪山来了,深鞠一躬道:“顾雍先生,天纵之才,与那天下第一的魔君此时此刻平分秋色,让魔君陷入了窘境之中。”
李洪山的口吻有些激动,这也是第一次,称呼顾雍为一声先生。
往年的时候,李洪山在许多地方上是看不惯顾雍的,觉得顾雍无非就是一个悟性高了一点的匹夫罢了。
哪会想到,顾雍在今夜,绽放绝世光芒。
人皇闻言,心情甚是激动,紫薇真元不经意间上涌,隐隐约约的压制住了体内的幽冥真元,无形之中,人皇往前走了一步。
再度一口烈酒入喉,畅然大笑道:“不愧是我心里的顾雍先生啊。”
这一次,他没有自称为朕。
李洪山担忧道:“可今夜的战况依旧复杂,灵族那位,韬光养晦多年,或许会在今夜御驾亲征。”
“且已确认,神皇掌握了一枚起源晶片,那只三足鸟,乃是太古生灵。”
人皇闻言,淡淡一笑道:“大争开始了这么久,总算是看见了一些苗头出来。”
“既然神皇都已经掌握了起源之力,那么妖族的那一位,恐怕也掌握了起源之力,灵族的那一位一旦去了,说不准,也会落入一个精心布置的圈套里。”
“已可以确认,神族与妖族,一直都在暗中联盟。”
“唯有魔君一直都在单打独斗中,他的确是天下第一,可那又如何,还不是被顾雍先生逼至绝路。”
“今夜,我们看戏就好。”
人族出现了扶摇与顾雍这样的人物,人皇心里岂止是豪情万丈,胸中这份得意,世上独一份。
北海。
夜色本该是浓郁的,可是北海的夜穹之上,无端浮现出了九日横空的异象,每一轮大日,光芒万丈,弥漫出苍茫无匹的磅礴大势。
海岸上,陈玄,赤元,乃至于北王伏城,都静静观望着这一幕。
陈玄站在赤元身旁,小声问道:“夜间九日横空,这般异象意味着什么?”
赤元乃是无极强者,眼中所看到的风景,与其余人是不一样的。
万古以来,世间从未显照过如此异象。
赤元深深的提了一口气,感慨万千道:“意味着扶摇是一个伟大的女人。”
“人族有扶摇,是人族之幸也!”
陈玄顿时瞪大了眼睛,眸子里满是敬畏的看向那九日横空,不经意间,心底里有了想要匍匐跪地的念头。
明月山。
景佩瑶静静的站在九层高塔之上,凝望向这一幕,她的心中从未涌现过当下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略有淡淡的感伤,也有对历史的敬畏。
她知道,这一次有生之年不会再见了。
一旁的小皇月露出一派天真表情,说道:“北海是一个好地方,竟然夜间会有这样的神异景象,也算是开了眼界。”
景佩瑶顿时双眉紧皱,冷喝道:“跪下!”
小皇月一时未解其意,还未反应过来,一道威压便落在了她的肩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抬起头一看,她看见了姐姐的脸上满是晶莹的泪珠。
姐姐没有说话,始终神色平静而肃穆。
小皇月从未见过姐姐这般神态,无形之中,她好像懂了一些,可到底懂了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忽然间,远方的海域沸腾,无数大妖浮出水面。
那几尊大凶,亦是匍匐在海面上,眸光虔诚的凝望向那九日横空,它们低着头,似正在向自己的君王匍匐行礼。
有些遗憾,是从未见过面,譬如扶摇女帝与小皇月。
以后这座门庭,真的就剩下她与小皇月两人了。
九日横空,旷古绝世。
焚烧了漆黑的夜色,世间大放光明。
可惜了,偏偏是在夜里……
第七百九十五章 淋漓极致的死斗
魔君微微提了一口气,若不曾受伤,他也无需提这一口气。
顾雍神采飞扬,再度袭来,有生之年能打这么痛快的一架,便再无遗憾了。
顾雍一掌压塌宇宙,崩碎万道。
魔君不遑多让,同样是一掌迎击而去,战至这一刻,魔君并不打算放长击远,顾雍的混沌真元丝毫不弱魔君的永恒真元,道与法的撄锋,多数时刻都在平分秋色。
如今所比拼的是战斗意识。
魔君亲眼目睹顾雍与自己交手,在苦海之中前进了几步,心中难免也会有一些想法,那一步之遥实在是太难突破,但也许会在这一战中,获得不一样的灵感。
混沌激荡永恒,绽放绝世光辉。
顾雍咧嘴大笑道:“其实你也没有想到,会在有生之年遇到我这么一个对手。”
二人的攻势旗鼓相当,顾雍战意昂扬,丝毫感觉不到疲态。
既不是临死之前的反扑,也并非偶得妙手,只是纯粹的登峰造极。
魔君甚是欣赏的应道:“的确没有想到会与先生这样的对手进行生死搏杀,更加没有想到,先生所修炼出的混沌真元,丝毫不弱于君主气息。”
魔君没有在这里提起他与宇文君的恩怨,因为这样会乱了顾雍的心境。
身为天下第一,自然有着天下第一该有的胸襟气度。
在永恒殿宇里度过了漫长的寂寞时光,魔君陛下何尝不想要让这一战极致纯粹。
或许往后的宇文君,还真有机会将龙族帝气修炼到极致,同时修炼出混沌真元,二者融合,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这也只不过是推测罢了,所谓本命真元,只能修炼出一种,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也是大道规律,可变数一事玄之又玄,总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轰!
魔君一掌荡开顾雍,继而一拳轰向顾雍面门。
顾雍眼看躲闪不及,只好双臂交叉格挡。
嘭!
一拳过后,顾雍身形倒飞而出,体内真元顿时出现了紊乱的迹象。
顾雍自嘲一笑道:“不愧是天下第一,明明体内有伤,我依旧如此吃力!”
若是直接趁人之危,顾雍未必会有当下的心境,兴许也不会在苦海之中前进几步,顾雍心中简单推算了一番,纵然魔君重伤,自己处于巅峰状态,也依旧会是这个局面。
因为这片苦海无穷无尽,哪怕偶尔泛起滔天巨浪,也无法触及岸边。
单手结印,魔君周围空间湮灭,继而无尽的混沌雷霆闪烁,龙游之气汇聚,凝聚九条雷霆巨龙,朝着魔君吞没而去。
每一条雷霆巨龙,均散发恐怖的毁灭之力,使得宇宙深空震颤不已。
魔君饶有兴致道:“龙族手段?”
顾雍得意一笑道:“我有一个好徒弟,有那么一次,偷学了一两招,就是没学到精髓。”
无论何等简单的招式,一旦经由无极强者施展而出,道与法都将会体现的淋漓尽致,何况是顾雍这等步入苦海之中的无极强者。
哪怕宇文君往后抵达无极巅峰之境,其杀力也未必能有顾雍当下这一击恐怖。
魔君大袖一挥,永恒真元浩荡开来,直接凝练出光阴之刃,以风卷残云之势,强势磨碎九条雷霆巨龙。
顾雍见状,心里微微汗颜。
哪怕如此,还是无法迫使魔君流露出破绽。
得亏魔君此刻体内伤势不轻,还可依靠消耗战,慢慢的耗损魔君体内的永恒真元。
两人顷刻之间重整旗鼓,继而同时杀向了对方。
顾雍凝聚一道混沌剑气,一剑挥舞而出,漫天星辰崩碎,同样是割裂出了一条光阴裂口,杀力浩荡开来,要吞没一切。
魔君见状,瞬息长发狂舞,双眸之中透出深邃清光,探出手,永恒真元若汪洋大海般释放开来,赫然抬手,一瞬之间斗转星移,天翻地覆!
将顾雍凌厉攻势化为乌有。
单论对于真元的运用,对道与法的理解,魔君无疑在顾雍之上。
“这也能给我破开!”顾雍流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战至当下这一步,顾雍始终都难以判断魔君的伤势到了何等地步,从其脸上看不出任何反应,从头到尾,这位魔族陛下犹如苍天在上不可战胜。
不容顾雍反应,魔君便一步杀至顾雍近前,掌心中万道汇聚,透出究极杀力,一掌镇压而至,顾雍亦是将混沌真元催动极致,一拳轰冲而去。
“我可不怕硬碰硬!”顾雍大喝道!
轰隆隆……
两人的交手,再度卷起无边真元气浪,符文漫卷苍穹,仿佛要将天地法则重新洗礼。
风暴过后,两人身影同时倒飞而出,两人所在之地的空间,皆在悲鸣颤抖。
只是这一次硬来过后,顾雍面如金纸,整个人俨然化作了一副皮包骨头。
而魔君,容颜如初,未见波澜。
两人当下颇有默契的进行喘息,彼此心里都知晓,都已快到山穷水尽。
顾雍没有选择向扶摇一样,不计代价的猛攻对手。
仅仅是因为,他的对手是天下第一的魔君。
顾雍透出一声怒吼,体内精血沸腾,刹那间,弥漫出汪洋血气,整个人重回巅峰之境。
魔君见状,流露出些许差异,轻声言道:“可将混沌真元修炼至这一步,孤也算是开了眼界。”
顾雍得意一笑道:“能让你这样的人开眼界,算是一桩值得骄傲的事情。”
魔君道:“只是,这一次先生在无法击败我,先生可就没有机会了。”
顾雍放声笑道:“若是能将你打成元气大伤,对于世间局势,总归是一件好事。”
魔君玩味一笑道:“有那么几分道理。”
强行破开那座阵法之后,魔君就已遭受重创,如今又遭遇了顾雍,这一战哪怕获取了最后的胜利,魔君也需要在永恒殿宇内休养漫长时间。
一个念头闪过,顾雍就已来到了魔君头顶,凌空一拳落下,形成一方混沌场域,将魔君困在其中。
拳势如渊如海,如山如岳,似是要打破万古。
魔君顿觉身躯微微下坠,体内真元出现了些许紊乱,瞬息祭出一滴本源精血,强行将永恒真元提升至巅峰。
一拳迎击而上。
轰隆隆……
混沌场域崩碎,同顾雍短兵相接。
两人皆不留余力,既在比拼真元厚度,亦是在比拼肉身之力。
滋滋滋……
两人的手臂同时溢血,血色符文闪耀星空。
嘭!
拳光沸腾激荡,力到了尽头,未能分出胜负,一股巨力将两人排斥开来。
低下头一看,无论是顾雍亦或是魔君,右臂皆已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
第七百九十六章 死战不休
扶摇女帝傲骨凌风,紫薇真元依旧汹汹燃烧,此时此刻,她体内的伤势极重,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眸光似大道般无情。
神皇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道心坚毅坦然,满面认可的对扶摇女帝赞叹道:“能将寡人逼迫至如此境地,你不愧是当世最强的女人。”
扶摇女帝没有回应,只是觉得聒噪,这是独属于女人的傲气。
许多时候,女人并不懂何为男人的浪漫,可这并不影响扶摇女帝以后在人族史书上的地位与份量。
顷刻间,扶摇女帝再度袭来。
攻势无匹,紫薇真元浩荡轰鸣,焚烧整片大宇宙,其气势难以言表。
一掌压制而来,掌心中迸射出无穷紫薇剑气,欲将神皇万箭穿心。
神皇强忍住体内的伤势,透出一声怒吼,同样将元始真元催动极致,一拳轰出,灿烂的拳光照亮宇宙边荒。
轰隆隆……
无尽的紫薇剑气崩碎,残留的拳意将扶摇女帝的长发吹起,一道暴烈罡风骤然生起,神皇一步跨出杀到了扶摇女帝近前。
身为神皇,从头到尾,气势上一直都在被这个疯女人压制,哪怕意气之争对于他这样的领袖而言无任何意义。
然当下,是只属于两个人的捉对厮杀。
且这一战,两个只能活一个。
对于扶摇女帝而言,这不算是意外的一战,这是心里预谋已久的一战。
可对于神皇而言,这纯粹就是一场意外,他真正想要对决的是那位天下第一的魔君陛下,故而这一战一开始,神皇的本心就已经出现了些许的动摇。
战至这一步,神皇深知,这一战不但要获取胜利,必须要手刃扶摇女帝,若是扶摇女帝在这一战活下来了,好生休养一段岁月之后,其心境,以及对紫薇真元的领悟必会更上一层楼,即便无法突破万端境界,但其实力,必然会上升至令众多无极强者只能仰望的高度。
只有在生死搏杀中领悟到的经验,才算是真正的经验。
如此浅显的道理,对于无极领域的强者而言,依旧是金科玉律。
神皇的气息极速攀升,出手便惊天地泣鬼神,炸裂的元始真元沸腾开来,令人心生恐惧,到了这一步,神皇不敢再有任何的保留。
只有硬着头皮拼杀一次,他才能再一次稳固自己的道心。
有些对手,可以凭借自己的真元厚度,战斗意识,可以尽可能的将厮杀的节奏控制住,甚至从头到尾,都在自己的计划之中。
可总会有一些对手,会让人觉得极其的不顺心。
面对神皇凌厉的攻势,扶摇女帝这一次没有选择正面相持,而是避其锋芒,伺机而动,数次,神皇的猛攻落空,不知崩裂出了多少道次元裂缝。
这便是扶摇女帝的高明之处。
哪怕到了山穷水尽这一步,依旧顺着自己的意志与对手争锋。
且当下,神皇对于扶摇女帝惯用的招式以了然于胸,出手之间,不会给扶摇女帝任何取巧的余地。
可这些,扶摇女帝同样是心里有数。
杀招之中,暗藏博弈之道。
神皇刚察觉扶摇女帝的动机,骤然间,扶摇女帝眸子里射出两束紫薇光束,一道光束猛攻其眉心要地,另一道光束攻向背部。
招式极其突然,迫使神皇回防。
瞬间撑起元始结界,紧接着便是轰然一声,结界崩碎,炸裂出漫天元始符文。
神皇果断探出双手,掌心中凝聚山海印,强势镇压而下。
轰隆隆……
两道紫薇光束,被强行磨灭,然而此举,亦是极大程度的消耗了神皇体内的元始真元。
扶摇女帝面色始终波澜不惊,好似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神皇对此并不觉得恼怒,只是略感一些疲态。
神皇的确是对扶摇女帝惯用的招式,以及气势上的一些微妙变化掌握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有一点,他始终无法掌握。
那便是扶摇女帝对紫薇真元的领悟。
交手到现在为止,扶摇女帝已有多次,对紫薇真元的领悟更上一层楼,每一次的进步,都在毫厘之间。
神皇也能察觉到扶摇女帝每一次那细微的提升。
可却并不知道,扶摇女帝究竟会在什么时候有所领悟,这一点,便是扶摇女帝自己都不清楚,而显然,扶摇女帝对于此事,也始终都不曾放在心上。
不知何时会进步,也不是何时会祭出冷招,总会有那么一个瞬间,让神皇感到防不胜防。
果然,神皇的气势被中断了刹那。
可这一次,扶摇女帝并未选择趁势猛攻,似是在观望。
神皇也留意到了这细微的变化,骤然间,元始真元沸腾,再度扑杀向了扶摇。
一拳轰击向扶摇女帝面门,扶摇女帝微微侧头规避,顺势便是一记膝撞攻向神皇的胸口,神皇微微撑腰,一肘砸击而下,抵消掉了扶摇的攻势,一时间,扶摇的膝盖,神皇的手肘,都顿觉剧痛无比,好似被尖刀刺穿一般。
可两人皆颇有默契的继续猛攻对手。
扶摇女帝聚气成刃,对准神皇的咽喉要地一剑横扫而去。
神皇瞬息低头,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一剑,继而一记手刀攻向扶摇女帝的腹部,刹那间,剑光从上而下,挡住了这一记手刀。
两股截然不同的真元激荡在一起,衍生出震耳欲聋的诵经声。
瞬息间,神皇一掌推出,掌心中山岳共鸣,杀力无疆,扶摇女帝亦是一掌对冲而来,掌心中万道寂灭,毁灭之力十足。
轰!
一掌相持过后,两人身影同时倒飞了出去。
扶摇女帝的身躯,若断了线的风筝,飘向远方宇宙。
神皇脚下一阵踉跄,险些立足不稳。
整个战场,莫名的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中,随时都会有滔天雷霆炸响。
忽然间,一曲笛音在宇宙中荡漾开来。
音律缥缈深远,却又好似不在音律之中。
神皇顿觉体内的元始真元受到了压制,音波之中,无穷细微凌厉的杀力,涌入神皇的七窍之中。
笛音越来越大,好似北海的浪潮。
远方,扶摇女帝凌空踏步而来。
神皇凝望而去,本以为是一道圣兵加持,细看之下,那短笛不过是由贝壳打磨而成,甚是普通平凡。
音波之中,卷起无穷海啸。
正以吞天卷地之势朝着神皇压制而来!
第七百九十七章 女帝殇
音律忽强忽弱,忽吐忽吐,刚柔并济妙到毫巅。
神皇强忍住心头悸动,汇聚真元于胸口,透出一声滔天怒吼,震碎宇宙。
轰!
扶摇女帝手边的短笛怦然崩碎,星海沸腾,神皇浑身透出圣光,犹如一头发狂的猛兽。
“想来,你的真元也快要到头了!”扶摇女帝清越开口道。
强势崩碎扶摇女帝的攻势,自然也是让神皇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因为神皇的体内,已经混入了紫薇真元,牵制了他体内的元始真元。
神皇狞笑道:“你亦是如此!”
然而,异变突发!
扶摇女帝的气息暴涨,法天象地,撑起了整个宇宙,流淌无尽威压,似一座没有尽头的雄山大岳,截断永恒!
神皇四面八方,衍生出无数道秩序锁链,封绝八荒四野之地。
“我的确走到了尽头,我也深知,今日我无法活下来!”扶摇女帝一脸平静的说道。
神皇顿时惊怒交加,不顾体内伤势,祭出三滴心头血,强行恢复巅峰状态,挣脱体内紫薇真元的束缚。
还未来得及结印,一道遮天蔽日手印,从天而降。
法天象地之下,众生平等!
神皇大喝道:“哪怕你燃烧血元,依旧不是寡人的对手!”
奋然起身,一拳轰击而去。
拳光之中裹挟血光,这一拳的杀力,乃是神皇有史以来的巅峰一击。
轰!
遮天蔽日的手印,被一拳破碎,炸裂出无尽真元气浪,弥漫向宇宙四方。
扶摇女帝的法天象地,顿时摇晃不稳。
然而,又是一拳砸击而下。
如山如岳的拳印,透出无敌意志,势不可挡而来。
巅峰一击过后的神皇见状,已无力祭出第二拳,眼神阴晴不定,气息起伏剧烈,架起双臂硬吃这一击。
轰隆隆……
一拳过后,绽放出绝世烟火。
神皇浑身浴血,上身的衣裳尽数破碎,流露出一副健壮而美丽的躯体,躯体之上,已有多出流露森森白骨,甚是瘆人。
嘭嘭嘭……
神皇心脏跳动的声音,宛若黄钟大吕激荡岁月,透出令人心悸的压迫。
噗!
扶摇女帝嘴角溢出大量血水,整个人的身影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会坠落。
她满面倔强的擦去嘴角的血迹,得意一笑道:“哪怕是你,此刻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能为力吧!”
神皇面目狰狞至极,怒吼道:“有何手段,尽管使出来,寡人接招便是!”
扶摇强行搬动为数不多的血元,双手合十,法天象地化作漫天符文,朝着神皇汹涌而去,速度之快,便是神皇都来不及反应。
刹那之间,法天象地重新汇聚,双臂探出,强行束缚神皇的身躯,虚空中,无数道秩序锁链闪烁着灿烂的紫薇光辉,将神皇缠绕。
此乃,扶摇女帝以性命为代价的一击!
神皇怎会想到,濒死之际,扶摇女帝对紫薇真元的领悟又更上层楼,祭出了连他都无抵御的杀招!
神皇心惊,体内的三足鸟,不计代价将起源之力催动极致。
神皇眼眸里,闪烁七彩光辉。
神域山河内,海量气运符文,冲霄而上,一瞬之间,没入了神皇体内。
一时间,神域山河内,不知多少大佬备受震动,四成国运就这么没了,难以想象陛下遭遇了怎样的对手,今夜过后,扶摇女帝之名,将会响彻在神域山河。
神族大帅姬壅已经返回神都,站在高耸的城墙上,望向遥远的宇宙深空,心中泛起惊涛骇浪,他没有想到神族出现了这样的人杰,更加没有想到,陛下在这一战中,被逼迫到了如此地步。
那样的战役,已不是姬壅可以参与的,他心中只能默默的祈祷,陛下可以在这一战结束后,活着回来,只要活着,所有的伟大理想,才有重头再来的可能。
经历无数风雨的姬壅,内心深处从没有如今夜这般煎熬过。
谁会想到,大争之世的第一个转折,来的如此突然,哪怕姬壅心里不愿意承认,可他也深知,陛下的伤势远比想象之中更加严重。
陛下所遇到的对手,是极其突然的对手,虽早就听闻扶摇女帝之名,可无人知晓扶摇女帝在那片苦海之中究竟经历了什么,悟到了什么,这一战,太过艰难。
到了这一步,神皇不得不以神域四成气运为代价加持自身,硬撼扶摇女帝最后一击。
扶摇女帝的身影逐渐虚幻,却又在突然之间,绽放绝世光辉,其身躯燃烧血色符文,凝聚绝世剑意。
铮铮铮!
扶摇化剑!以压盖天地之势,一瞬之间,从神皇眉心之地穿越而过……
宇宙中,无数的血色符文荡漾开来,继而潇洒于无形之中。
束缚中神皇的法天象地,秩序锁链,皆化作梦幻泡影。
神皇面色苍白如雪,眼眸黯淡无神,失去了往日的皇者威严,失去了往昔的意气风发!
一只失去羽翼的三足鸟重新显化身影,大呼道:“陛下,一定要撑住啊!”
星光盛放开来,开辟出一道虚空漩涡,三足鸟带着不可一世的神皇,离开了这片宇宙战场。
……
……
北海,明月山,九层高塔之上。
九轮大日横空的异象,无端消散,世间再度被无穷的夜色所笼罩。
皎洁苍凉的月光洒落在海面上,洒落在群山之中,将景佩瑶的脸庞映照,她容颜绝世,泪流满面,可她并未感到丝毫的无力感,她的脊梁挺的笔直,凝望向远方,眸光坚决如铁,仿佛可洞穿一切。
忽然间,一缕柔和的血色符文落在了景佩瑶洁白的额头中央,最后的一缕意念,化作无穷符文,融合在了景佩瑶的神魂之中。
这一刻,景佩瑶气息骤然盛放,北海浪潮惊天动地,激荡起漫漫海啸。
一旁的小皇月连忙抬起手护住自己的脸部,凝望向姐姐,小声说道:“师尊,真的走了吗”
景佩瑶闭着眼睛,轻微点头。
小皇月心中涌起一道悲凉之感,犹如夜色化解不开。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师尊,可在明月山居住了这么久,她已经知晓自己的师尊是一个伟大的存在,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从小皇月脸上流淌而下。
第七百九十八章 托遗响于悲风
铁莽之城。
今夜似乎格外漫长,不知何时会破晓。
卫墨与齐瀚等人,已开始整顿三军将士。
城墙上,宇文君,古澄,镇安王三人并肩而立,凝望远方的夜色。
三人的心情各有不同,有人豪情万丈,有人故作平静,有人满腔杀意呼之欲出。
忽然间,一缕柔风拍打在了宇文君的脸上。
“扶摇女帝已经战死,神皇重伤濒死,已被那只三足鸟带回神域。”
“三足鸟已掌握起源之力,与神皇在同一战线。”
“顾雍先生正在与魔君死斗,两人暂时平分秋色,顾雍先生的混沌真元已登峰造极,或有可能活下来。”
“顾雍先生让我告诉你,勿念。”
“他说自己遇见了一个伟大的对手,是他的荣幸,无论生死,皆无悔。”
娘亲传来的情报,顿时令宇文君心境不稳,脚下摇晃,险些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一旁的古澄和镇安王见状,同时探出手扶住了宇文君的后腰。
噗!
宇文君一口逆血喷涌而出,脸色苍白如雪,甚是心绪不宁。
古澄见状,神色忧虑不已的问道:“发生了何事,这个节骨眼,你怎么还吐血了。”
镇安王的眼神里也满是担忧,柔声问道:“莫非战场上出现了意外?”
“无论发生了何事,还有我们,还有陛下。”
宇文君强行稳住自己的道心,深呼吸了一口气,喉咙有些发甜,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搏杀,宇文君都不曾如此慌张过。
也从未觉得,呼吸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情。
宇文君声音颤抖道:“娘亲已给我传回来具体情报。”
“扶摇女帝对上了神皇,顾雍对上了魔君。”
“扶摇与神皇的战斗已经结束,扶摇战死,神皇重伤濒死,被三足鸟带回了神域,当下,顾雍与魔君陷入了死斗之中。”
“局面暂时平分秋色。”
听到此话的古澄和镇安王两人,同时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曾见过顾雍,只是不曾有过太深的交道,但都知道,顾雍是一个修行天才。
这一刻,两人发自内心的对顾雍充满了深深的敬意。
面对天下第一的魔君,竟然还可以维持平分秋色的局面。
两人的心,又瞬息间变得格外沉重,既然是死斗,总会有一个人要死,两人究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可那魔君,毕竟是货真价实的天下第一。
宇文君的心境起伏不定,有些事他不敢想象。
师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出生,师娘还在天海秘境,对顾雍日思夜想,若在这个时候,顾雍出现在了意外,宇文君真的不知道以后如何面对自己的师娘。
更不知,以后该如何面对顾雍的孩子。
想到这里,宇文君无尽的悔意涌上心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让顾雍师尊和师娘两人前往魔界蛰伏。
古澄说道:“我这就前往宫中,请陛下御驾亲征,说起来,顾雍也是他有实无名的女婿啊,陛下肯定会出手的。”
镇安王晦涩的摇了摇头道:“今夜的局势,乃是大争以来的第一个重大转折,无人知晓最后的结果如何。”
“神皇已经返回神域,那么顾雍与魔君的这一战,估计无需太久便会有个结果,虽说有悬念,可整体而言,悬念不会很大。”
“陛下之所以没有出现在战场上,或许也是在忌惮魔君故意藏拙,亦或是妖域的那位领袖,一直都在守株待兔中。”
“这一战,牵动了君主的心,变数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想来,此时此刻的陛下,比我们更加了解战场上的细节。”
宇文君闻言,又是一口逆血喷涌而出,艰难说道:“我的娘亲就在那里,娘亲虽在无极境界,可那等层次的战斗,已不是娘亲可以插手的。”
“寻常无极强者,谁去谁死。”
“顾雍师尊,这会儿彻底丧失了理智,只想要和魔君放开手脚的痛快战上一场。”
“最后的结果如何,我不好预测。”
“我只能希望,顾雍可以活着回来。”
说着说着,宇文君不禁浑身发抖,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
人族,皇宫飞龙台内。
对于扶摇,人皇心里有一些欣赏,也有一些讨厌,或许那一丝讨厌,只是因为扶摇是一个固执的,又不讲理的女人。
而今知晓扶摇已性命为代价重伤了神皇之后,人皇陛下的心里也是泛起了涟漪,犹如秋日清晨的山间小道上覆盖了一层霜花。
一杯烈酒入喉,整个人都不得劲,好似挨了一顿捆绑毒打般。
人皇一开始就猜测出扶摇没打算活着,也没有想到她可以将神皇重伤至那般地步,可当她真的死了后,就好像死了一个感情不算浅也不算深的亲戚般。
忽然间,一阵脚步声传来。
丞相大人秋清来了。
见到陛下神色憔悴,心中似是有千万心结,下意识深鞠一躬道:“陛下深夜传臣,定然是有千古伤心之事,臣可以做些什么?”
人皇闻言,惨然一笑道:“这个时候,爱卿显得有些过于聪慧了,朕虽不喜欢,却也拿爱卿没办法。”
“这是一个可以决定历史走向的夜晚,朕早些年细致看过你写的文章,你的文笔虽不算华丽绚烂,却古直雄健,值得细细品味。”
“扶摇女帝与神皇的对决已经结束,那个女人死了,神皇重伤濒死,顾雍与魔君之间的对决还未分出胜负。”
“你先好生思量一番,之后要为扶摇女帝着书列传,可在史书中,光明正大的称其为一代帝王,如何下笔,便全权交给爱卿了。”
秋清眼神一颤,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低头应道:“臣遵旨。”
“是否,也要为顾雍列传?”
听到这个问题的刹那间,人皇莫名对秋清心生一道杀意,这道杀意转瞬而逝,这个问题,确实不讨巧,顾雍先生与魔君的一战,还有悬念。
可人皇心里也很清楚,身为君主,可在关键时刻,可用国运加持自身。
“唉,朕累了,你就在这里陪着朕,给朕倒酒,就像是从前那样,小心翼翼的侍奉朕,若结果不尽如人意,你真的就要为两个人着书列传。”
秋清跪倒在了陛下面前,慢悠悠的为陛下添酒,丞相大人的手有些抖,不经意间,丞相大人看见了陛下眼角那细微不可察的泪痕……
第七百九十九章 或可半步万端
魔君长身玉立,微微动念,永恒真元浮动,受伤的身躯瞬息间恢复如初,再度透出汪洋般的恐怖血气。
顾雍见状,透出一声怒吼,震荡宇宙,混沌真元覆盖全身,亦是再度恢复全盛状态。
一念之间,两人便再度杀到了彼此近前。
魔君掌势凌厉,压盖天地,无尽的永恒真元汹涌激荡,顾雍一拳对冲而来,拳光灿烂,崩碎万道。
轰!
灿烂的真元气浪弥漫开来,刹那间映照诸天。
两人都已知晓另一边的战况,无论是神皇重伤濒死,亦或是扶摇女帝身死道消,二人丝毫都不曾放在心上。
当下的战斗,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分心。
顷刻间,魔君双手合十,永恒真元沸腾,顾雍身后的空间一阵扭曲,衍生出无数道永恒之刃,若一场滂沱大雨朝着顾雍覆盖而去。
顾雍大袖一挥,混沌真元不遑多让,一道无形的场域之力释放开来,一瞬之间,所有的永恒之刃湮灭,身后的空间恢复如常。
两人再度默契的攻向彼此,顾雍掌心中混沌雷霆闪烁,一掌祭出,九道雷霆巨龙已吞天之势朝着魔君袭来。
魔君略感诧异,没想到顾雍在越战越勇的路上,再度前进了一步,这一手龙族神通,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修行虽考验本心,然杀力一事,只能在战斗中极致升华。
魔君大袖一挥,筑起一道永恒墙壁,古老恢弘的诵经声传诵至宇宙四方。
轰隆隆……
九条雷霆巨龙悍然攻杀这一道永恒墙壁,墙壁之上,永恒符文若漫天星辰闪耀,透出盛大光辉。
崩!
永恒墙壁出现在了一道裂口,九条巨龙的攻势若山洪倾泻般,一鼓作气,轰然一声崩碎这道永恒墙壁。
魔君一步横渡虚空至后方,单手结印一拳祭出,无敌拳光似穿越了古今未来,以摧枯拉朽之势,磨碎顾雍威势。
然而望向前方时,顾雍已不见了踪迹。
瞬息间,一道混沌剑气自西而来,刺向魔君肋骨之地。
魔君运转绝顶身法,甚是巧妙的微微横移身躯,险之又险避开这一剑,凌空一记扫腿,砰然一声击中顾雍的手腕。
顾雍顿觉手腕震痛,剑势戛然而止,还未来得及反应,魔君便并指为剑,刺向顾雍咽喉之地,顾雍心惊了一瞬,顺势身躯后仰,双手不忘结印,混沌气沸腾开来,刹那间,魔君身躯不受控制,被顾雍一招混沌引手甩飞了出去。
魔君嘴角微微上扬,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被顾雍来这么一出神仙手,也敏锐的意识到,顾雍又在苦海之中前进了一步。
刚刚站稳脚跟,顾雍便出现在了魔君身后。
一记混沌杀拳悍然袭来,哪怕是魔君,也顿觉后背微微发冷。
然而这般距离,魔君已经避无可避。
嘭!
顾雍一拳命中魔君后腰之地,激荡出大片炽烈符文。
魔君身形一个踉跄,然而顾雍刚欲乘胜追击时,魔君脚下符文闪烁,一念之间,便脱离顾雍了杀招范围。
这也是交手以来,顾雍第一次占据肉眼可见的优势。
魔君站稳脚跟后,甚是欣赏的言道:“比起那个一根筋的女帝,先生强了太多,混沌真元走出的无敌之路,惊艳修行古史。”
顾雍闻言,呵呵笑道:“可不带这么埋汰我人族强者的。”
顾雍虽与扶摇女帝不熟,可两人的徒弟结成姻亲,多少还是有一份同气连枝的香火情的。
忽然间,魔君的气息骤然增强,无穷威压弥漫开来,气势与之前截然不同。
顾雍顿觉双肩沉重,却是狰狞笑道:“你急了,看来你的伤势加剧,继续与我这么耗下去,可能会横生枝节。”
魔君故作平和的应道:“是会横生枝节,但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先生在苦海这几步,也是让我开了眼界。”
顾雍眉头紧皱,这才意识到,进入苦海之后,每一个人的步伐都不一样,无规律可行,魔君竟然一直都在观察顾雍在苦海之中细微变化,似是在捕捉某种晦涩难懂的大道规律。
顷刻间,魔君强势袭来,一掌落下,掌势压塌了整个宇宙,便是顾雍将混沌真元催动极致,祭出最强一击,也未能抵消掉这一掌的威势。
顾雍身形节节败退,嘴里喷涌出大口血水,这一掌,直接令顾雍元气之伤加剧。
这才是天下第一的实力。
这一掌过后,顾雍甚至怀疑,魔君体内的伤势,是否因为心中有所悟,在朝夕之间给痊愈了,细想一番,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苦海无穷尽,可苦海之中的变数,亦是如此。
然魔君却没有乘胜追击,魔君的嘴角,也溢出了乌黑血水,可整个人的无敌气势还在上涌中。
顾雍见状,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看来我还有机会立下绝世功勋!”
魔君似笑非笑道:“先生便是如愿,也只是先生战胜了一个强大的对手,还谈不上什么功勋。”
顾雍闻言,心神微微恍惚,仔细琢磨了一番,此话的确言之有理,笑道:“受教了。”
大争之世,只分胜负,不看对错。
对与错,从来都说不清楚,君主之主张未必对的,草民之见解,也未必是错的。
到了这般层次,家与国,对与错,功勋之大小,不过刹那之间的烟火罢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调整呼吸,宇宙中,风雷狂舞,形成恐怖的灭世风暴席卷四方。
赫然间,顾雍气息暴涨,混沌真元更上一层楼。
这一次,非顾雍在苦海之中前进了一步,而是他开始燃烧血元,彻底豁出去了。
永恒真元与混沌真元相互纠缠彼此吞噬,却又随着恢弘清晰的诵经声,赫然间演化出了第三种本命真元。
魔君与顾雍的眼神平静如水,丝毫未被第三种本命真元影响。
“老实说,你距离万端还有多远?”顾雍直接问道。
魔君道:“这一战过后,若能活下来,大致会半步万端!”
顾雍闻言,心都麻了,家里的那位人皇,如今还未进入苦海呢,魔君都快要半步万端了。
顾雍深吸了一口气,眼神若饥肠辘辘的孤狼,一步冲杀向了魔君。
刹那间,混沌真元彻底压制住了永恒真元。
若说一开始,怀着必死之心与魔君交手,仅仅是魔君是一个伟大的对手,可当下怀着必死之心与魔君交手,只是希望可以彻底打残魔君。
绝不能让这位君主进入半步万端的领域之中。
第八百章 孤绝至死,继往开来
顾雍凌厉一掌袭来,卷起磅礴的混沌浪潮,浪潮之中,衍生出海量的混沌剑气,每一缕剑气的杀力,都可轻易将寻常无极强者瞬息斩杀。
海量剑气,碾压向魔君,天上地下,魔君无处可逃。
魔君瞬息祭出九道永恒之壁,磅礴剑气落在永恒之壁上,透出盛大的铿锵剑鸣,瞬息间,第一道永恒之壁崩碎。
紧接着,第二道永恒之壁崩碎。
然而浪潮之中,一顿混沌法相赫然现世,杀力滚滚,碾压宇宙深空,一拳袭来,魔君祭出的永恒之壁同时崩碎。
豁出老命的顾雍,杀力较之方才,不知上升了多少。
这一次,魔君的脸上再也无法维持之前的从容不迫,瞬息短距离横渡虚空,险之又险的避开这一拳,单手下压,视野所及的范围内,永恒气息凶狂肆虐,万道轰鸣,崩裂星辰,日毁月殒。
轰隆隆……
虚空中,一缕白光衍生而出,光辉照耀宇宙,仿佛下了一场大雪,顷刻之间,无尽的白色烈焰充斥天地。
顾雍的混沌法相周围,处处都是白色烈焰。
无任何温度,可随着白色烈焰出现之后,直接焚化虚空,统御万道,形成无尽火域,所有大道法则,皆在魔君脚下臣服。
混沌真元顿时受到绝强压制。
混沌符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顾雍眼神孤绝倔狠,强行搬动体内精元,混沌法相无限扩大,企图冲破这一方无尽火域,然而,深幽无尽的北方,透出一阵恢弘的轰鸣之音。
一尊万道汇聚的烘炉镇压而下。
魔君以天地为烘炉,将万道做砧板,企图强行炼化顾雍。
一念之间,混沌法相便被烘炉覆盖,烈焰焚烧,混沌气息再度骤降。
顾雍怒喝道:“这般手段,还不至于让我形神俱灭!”
轰!
万千混沌气激荡开来,形成恐怖的灭世风暴,强势崩碎烘炉。
顾雍刚欲趁势猛攻魔君,却只见天昏地暗,斗转星移,魔君的身影融于万道,两道苍茫古意自左右方向袭来。
是两只巨大的掌印,仅仅是一根手指,便可撑破此间天地。
然魔君驾驭万道,天地法则如何演化,皆在魔君一念之间。
两只巨手,开始合拢,欲强行碾压顾雍的混沌法相。
威压之盛,超乎了顾雍的认知,一口逆血喷涌而出,顾雍的身躯已疲惫至极,凭借无敌意念,再度在苦海之中前进了一步,混沌之力骤然增强,两只大手难以寸进,永恒符文化作汪洋大海,将顾雍左右夹击。
轰……
两道无量掌印暗淡了下来,混沌杀力横冲直撞,似是要崩碎一切。
魔君双眸紧闭,永恒之念弥漫开来,丝毫不顾体内伤势,强行催动真元,两只暗淡下来的无量掌印骤然气势攀升,似一条冲霄而上的狂龙。
两人都已到了极限,皆在不顾代价的血拼,鏖战至此,胜负就在这一线之间。
崩!
顾雍的混沌法相轰然间崩碎。
魔君得意一笑道:“先生亦有问鼎万端之姿,可惜你我站在了历史的对立面!”
无量掌印瞬息归一,宇宙寂静,万道沉浮。
最后一道混沌符文彻底湮灭之后,魔君终于长呼了一口气,不经意间,七窍溢血,伟大的身躯变得瘫软无力,似一片凋零的枯叶,即将飘向未知的远方。
“孤将会在永恒殿宇外,为你设下雕像,享魔族香火。”魔君喃喃自语道。
纯粹的人很少,纯粹的念头更少。
猛然间,魔君心头一震,一道混沌气息忽然间爆发开来,冲散了日月星辰,顾雍回光返照,再度现身在魔君近前。
浑身上下,混沌光辉盛放。
这股气息,顿时令魔君心境失守。
顾雍大笑道:“谢陛下的好意,可今日,我必须打残你!”
顾雍无怨无悔,意志纯粹而无敌。
可忽然想起那位肚子都大了的女子,他的眼角终归还是溢出了血泪……
仓促之间,魔君强行调动真元,可他已是强弩之末,恢弘的永恒气息还未释放开来,顾雍便化作一道混沌雷霆,极速而来,一拳轰向魔君心脉之地,无尽的杀力在沸腾咆哮,似是要重塑古今未来。
噗!
一拳贯穿魔君的心脉之地,魔君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顾雍。
顾雍露出一副胜利着的笑容:“虽说又在苦海之中进了一步,可惜无法走下去了,万端境界,总算是摸明白了些路数。”
刹那间,顾雍的身躯化作混沌圣光,照亮了整个宇宙。
魔君搬动所剩无几的真元,护住自己的心脉之地,嘴里不停溢血,整个人的气息行将朽木,仿佛即将凋零。
忽然间,又有两道无敌者的气息袭来。
灵帝,以及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雄武男人来了。
万灵真元、幽冥真元同时盛放,眨眼间,压塌了宇宙。
魔君神色艰难的笑道:“就知道你们两个会来。”
魔君深深凝望了一眼那个雄武的男人,身材壮硕,额头浮现黑色的“王”字纹路,透出太古气息。
这便是强者的默契,都知晓魔君天下无敌,此时若不除掉魔君,往后恐再难有机会。
灵帝狞笑道:“你也会有今日!”
然而,两人刚欲联手出击时,忽然之间,两束灿烂至极的永恒剑光瞬息间压制住了幽冥真元与万灵真元。
剑光恢弘盛大,映照古今未来。
灵帝与妖族之主顿时脸色大变,这两道剑光的杀力,彻底超乎了他们的认知。
魔君得意一笑道:“这可是我未受伤之前,献出两重本源祭炼而成的剑意。”
“虽很难杀死你们,可你们也未必可招架住!”
话音落下之后,魔君身影便化作永恒符文,消散于宇宙中,彻底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铮铮铮……
剑光磨碎一切,强势压盖向两人。
一瞬之间,宇宙毁灭,万道崩散,待得符文散去之后,只看见灵帝浑身浴血,气息萎靡不振,而那位雄武的妖族之主,亦是断掉了一臂,额头的“王”字纹路暗淡无光,血气彻底枯败。
至此,五位伟大的君主,皆已元气大伤。
第八百零一章 大寂
铁莽之城,星汉灿烂。
一道晶莹的混沌符文自夜穹深处降临,没入宇文君的眉心里。
宇文君顿时面如金纸,有气无力的倒在了地上,眼眸中,血泪不止。
一旁的镇安王与古澄见状,唯有深深地叹息,这般结果,宇文君不可接受,他们也很难接受,可这个世道会接受,因为顾雍最后的对手是魔君。
镇安王心中起伏不定,这一战究竟打还是不打?
忽然间,灵和王跨越虚空而来,神色凝重惨淡。
古澄见状,直接问道:“发生了何事?”
灵和王看了眼气色萎靡不振的宇文君,深深叹息道:“陛下赶赴战场,中了魔君提前留下的后手,而今也元气大伤了。”
“这一战,就此作罢。”
镇安王顿时双眉紧锁,难以置信的看着灵和王。
灵和王继续说道:“陛下和妖域之主同时出动,欲围杀魔君,奈何魔君早就准备好了两重本源祭炼而成的永恒剑气。”
“那是魔君正值巅峰的两道剑气。”
“好在,顾雍成功打残了魔君。”
“五位君主,皆已元气大伤。”
镇安王和古澄闻言,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谁会想到,除却人皇之外,一场南望城之战,让四位君主都元气大伤了。
毋庸置疑,唯有人皇的伤势最轻。
往后的局势,人皇或可在许多事情上执牛耳。
古澄微微搀扶着心境不稳的宇文君,他想要开口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倘若是顾雍依旧孑然一身,那倒也无妨,死在最辉煌的一战中,也算是万古不朽的荣耀。
可偏偏,北寒菲怀有身孕,顾雍甚至没有机会看见自己孩子的长相。
“你们聊,我带着他返回梦都府。”古澄对两位王爷说道。
镇安王与灵和王轻微点头,一念之间,古澄带着宇文君离开了铁莽之城。
梦都府。
这里依旧锦绣万千,流光溢彩,宇文君的心情,是一团死灰。
已很久,不曾生过病了,想起师娘那张翘首以盼夫君归来的脸庞,宇文君真不知如何面对。
宇文君躺在了卧榻之上,彻底昏死了过去。
……
人族,皇都。
消息传来后,人皇心中五味杂陈,自己心里的顾雍先生,终归还是死了。
一旁的秋清身躯微微颤抖,他虽不是强者,却也能大致想象到,那是何等惨烈的一战。
“爱卿啊,着书列传一事,便彻底交给你了。”人皇有气无力的说道。
秋清重重点头。
……
翌日,一场不急不缓的雨洒落大地,似天空的眼泪。
人皇下旨,将在皇都广场,为顾雍,扶摇两人设立高达九丈九的雕塑,享受人族香火祭拜,消息一出,四方震惊。
一些原本对这两人颇有微词的官员,亦或是名宿,在得知扶摇与顾雍的战绩之后纷纷选择了沉默,这个节骨眼,他们不敢触碰这样的霉头。
人族,也因为此二人,可以骄傲的挺起胸膛,能拥有扶摇与顾雍,是整个人族的福气。
白鹿书院,议事厅。
蒲维清居高位,已很多年,蒲维清都不曾来过这座议事厅,平日里的大小事宜,都是书院里元老们商议决定,他这位院长大人,诸多时候也是甩手掌柜。
这一次,他无法成为甩手掌柜了。
顾雍,曾是白鹿书院的三长老,虽说多年来,他一直都在书院里赋闲遛狗,可这一代的八顾之首,是他的嫡传弟子。
打残魔君的人,也是顾雍。
此时此刻,不知多少书院弟子,集中在顾雍居住过的庭院外,有人无声哭泣,有人放生大哭,悲恸之意,弥漫整座书院,整个皇都。
皇都内不少百姓,自发组织,在家中挂上了白灯笼,为顾雍设下一方小小灵堂,虔诚祭拜,有许多百姓,都在很多年前,实打实的受过顾雍恩惠与照拂。
皇都郊外的王忠,率一众王氏族人,虔诚祭拜顾雍灵像,灵堂内,王忠更是哭晕了数次。
蒲维清心情沉重到了极点,看着在场的长老,管事们,一字一句的说道:“皇都广场那里,设下顾雍雕像,以供世人朝拜。”
“三长老功勋盖世,于白鹿山之顶,设雕塑,祭坛。”
“可有异议?”
若论习性喜好,早些年的蒲维清与顾雍之间,有许多不对付的地方,顾雍随意散漫,天马行空,遇见不平事,直接动手。
和书院里其余的元老们的关系也不算好,不过顾雍从未将这些闲事放在心上。
可这一次,谁若是再对顾雍有成见,蒲维清将会第一时间出手镇杀。
“没有意义,三长老绝世功勋,实乃我人族万世之楷模!”大长老高声应道。
随后,二长老,李秀年,关山海,康长治等人,纷纷响应。
蒲维清看向康长治这位文坛大家,言道:“碑文内容,则交由你来落实,三长老气吞万古,绝世独立,碑文内容,自然也不可小家子气了。”
“此次碑文,务必将你胸中豪气尽数抒发。”
康长治起身作揖,铿锵应道:“遵命!”
蒲维清又看向关山海,说道:“碑文内容已落实,到时拓写碑文一事便交由你,人族若论书法造诣,无人在你之上。”
关山海神色虔诚道:“遵命。”
蒲维清将自己的佩剑纯韵交给了关山海,道:“到时候以剑为笔,书写我人族豪气。”
恒昌宗。
宇文君在古澄的护送下归来,心境摇晃不稳,进入恒昌殿后,吓坏了井寒清和武宓几位姑娘家,独孤俪眼角有泪。
郭盛和,高志,张本初,仲翊等人神色肃穆,殷玄脸上满面愁容,整个大殿内,一片压抑,众人的心里仿佛都被重不可移的磐石压制。
宇文君在古澄的搀扶下,坐在了自己的王座上,捋了捋凌乱的长发,宇文君双眸一片血红,沉声道:“恒昌宗上下,斋戒三日,违令者斩。”
“以黄金古木,雕刻顾雍身躯,设在恒昌广场,三日之内落实。”
“于所有恒昌书院中心之地,设雕像,以供学子祭拜!”
众人齐齐点头,未发出一声响动。
宇文君依旧不知如何面对北寒菲,经古澄劝导之后,只能暂时瞒着北寒菲,令其安心养胎,天海秘境那里,足以封锁任何消息。
“传信柳青华,可在秋水郡内顺心意行事,如遇波折,杀无赦!”
第八百零二章 还有后生
心神过于疲惫,交代过后,宇文君便返回寝宫再度陷入了沉睡,古澄和武宓简短交代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这则情报,天下人可以知晓,唯独北寒菲不能知晓。
……
入夜。
待得宇文君醒来后,武宓便已贴心的准备好了一碗元气汤,轻声道:“你因心境崩乱,而导致血气枯败,得好好补一补。”
“接下来,许多事都压在你的身上了,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啊。”
“你若是倒下了,顾雍先生的死,就毫无意义了。”
宇文君知晓这个道理,可事情真的发生了,他便很难调整过来,回忆和顾雍昔日的点点滴滴,宇文君不禁潸然泪下,有苦不知该如何诉。
武宓见状,微微加重语气说道:“五位君主都已经重伤,大争之世迎来了一个重要的转折,对于当下的我们而言,一切都百废待兴,可能也会出现属于我们的机会,你是我们的领袖,也是一个合格的政客,所以,大家需要你。”
宇文君端起元气汤一饮而尽,强行深呼吸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武宓无奈道:“谢一鸣在大殿外等你。”
宇文君恍惚了一瞬,不情不愿的起身,随着武宓前往恒昌殿。
不能说谢一鸣来的是时候,也不能说谢一鸣来的不是时候,总之谢一鸣就是来了。
恒昌殿外,高大的胖子神色凝重,四处打量,疑似在寻找某位故人的身影。
忽然间,大殿内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进来一叙。”
谢一鸣掸了掸袖子,这才进入恒昌殿,发觉宇文君有气无力的坐在王座之上,谢一鸣心里便清楚,他所有安慰的话语,都已无任何意义。
这件事,对宇文君打击太大。
“夜间来访,何事?”宇文君随意问道。
当下的宇文君,没有心情和谢一鸣插科打诨,也没有心情照顾这位南王殿下的颜面。
谢一鸣在武宓的招待下,自然落座,不急不缓的说道:“顾雍先生阵亡,我很难过,但今夜来找你,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我已经知晓,你要在所有恒昌书院内为顾雍设下雕塑,要让顾雍享受世人香火,可能接下来,南北方各地,都会出现顾雍的雕塑。”
“但我觉得,你不能忽略了扶摇女帝。”
“姑且不提你和扶摇女帝之间有多少情分,就凭扶摇女帝重伤了神皇,那么在享受人族香火这件事上,你需要将一碗水端平。”
“至少在我的心里,扶摇女帝的历史地位,绝对不会弱于顾雍。”
“我已打算,在南方大地为扶摇立庙。”
“据闻小道消息,人皇已经允准扶摇女帝一代帝王的身份,秋清大人,将会亲自为扶摇女帝与顾雍两人着书列传。”
“他们活着的时候,我们能力低微帮不上任何忙,可他们死后,我们绝不可辜负了他们的功绩。”
毋庸置疑,北海肯定会有一座独属于扶摇女帝的雕塑。
宇文君闻言,觉得有几分道理,揉了揉眼角,若有所思道:“还是你思虑周全,我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也许是你知道,我此刻心境大乱,是特意前来提醒我的,总之谢谢你。”
谢一鸣发自肺腑的说道:“别的不说,就凭顾雍先生打残了魔君,我都会在顾雍先生的雕塑前,好生磕几个响头。”
宇文君闻言,想起了魔君的那张脸。
虽说是天下第一,可此恨无期……
宇文君道:“关于扶摇与顾雍师尊的身后事,便有劳你多多费心了,我终归年少浅薄,许多事未必能尽善尽美。”
“你是我的长辈,若有不足之处,还望多多指教。”
谢一鸣安慰道:“哪里的话,你只是心境乱了,其实我的心境也乱了,我一直都知晓顾雍先生很强,可从未想过,顾雍先生修炼出的混沌真元,可以打残魔君。”
“这是人族修行史的丰碑!”
不同于扶摇女帝,顾雍的混沌真元,是自己实打实修炼出来的。
也因此,宇文君在谢一鸣心里的份量变得更重了,或许有朝一日,宇文君真的可以兼顾龙族帝气与混沌真元。
王座上的那个年轻人,或许真有可能,在往后的岁月里,抵达那传说中的万端境界。
宇文君道:“的确是一座不朽的丰碑啊……”
大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不知多了多久,宇文君说道:“你暂且安顿,我去一次北海。”
景佩瑶的心情,与当下的宇文君,估摸着相差无几。
谢一鸣微微点头,片刻间,宇文君便离开了王座。
北海,明月山,九层高塔内。
景佩瑶在蒲团上盘膝而坐,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可无论如何,心境犹如北海的浪潮难以平息。
小皇月也自己的道场内陷入了沉思,年纪虽小,可她意识到,生命里缺失某种重要的存在,虽说不痛不痒,却总会在心里泛起涟漪,她是一个孤儿,她从为有过这样的感觉。
宇文君横渡虚空而来,抵达景佩瑶近前。
两人均凝视向对方,久久无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似乎也没有力气抱在一起,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嚎啕大哭。
“以后,就剩下我们两人了。”宇文君沉默良久后,轻声言道。
景佩瑶神色迷惘而木然道:“我知道。”
宇文君随意的坐在了景佩瑶的对面,捋了捋额头的乱发,说道:“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师娘,师娘暂时不会知晓消息,可她早晚都会知道。”
“如果重来一次,当初我绝不会让顾雍前往魔界。”
说着说着,宇文君的眼角溢出了血泪。
而扶摇女帝,是从一开始就在那片苦海之中迷失了,故而找到了人皇头上,获得一缕紫薇本源,修行另类的紫薇真元。
可两人都有相似的地方,顾雍是在不经意间看上了宇文君,扶摇女帝也是碰巧遇见了景佩瑶。
宇文君道:“接下来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北方以工代赈大小事宜,正在进行中,青华师姐则去建设秋水郡的那座恒昌书院。”
“短时间内,应当不会有大型战役,但可能会发生一些试探性的小型战役。”
“我们要振作起来,绝不可萎靡不振下去。”
“因为历史,不允许我们悲伤太长时间。”
景佩瑶闻言,感觉到了心底有一股力量上涌。
“谢谢,你能在这个时候,来到我身边。”景佩瑶由衷言道。
宇文君既是丈夫,亦是道友。
第八百零三章 理想者的福泽
秋水郡,一块贫瘠的山坡上。
柳青华换了一身简洁的布衣,身上虽没了往日的珠光宝气,可看着依旧是一代韶华美人,明亮的眼神,打量着此间山河。
女孩子家家,在一些正经事情上是认真而细致的。
这里是一块贫瘠的土地,柳青华若身着平日里的丝绸衣裳,出现在百姓的视野里,难免会让百姓心中有些阴暗狭隘的想法,至少宇文君没有这样的觉悟,不过宇文君也不在意这些。
也会有许多人,觉得柳青华是姑娘家,一介女流之辈,难当大任。
更会有一些狭隘到头的老一辈人,觉得一个女人来到这里,将秋水郡改天换地,是一件耻辱。
没办法,成见就是如此。
柳青华心里也知晓这些针对女人的成见,有官员心里这么想着,也有寻常百姓心里是这么想的,他们不会在意柳青华出自于白鹿书院,也不会明白,白鹿阁四大魁首之一的份量,至于八顾之宴,人们只会记得成为八顾之一的人,对未能上榜的人,都会下意识的遗忘。
许多事,柳青华心里都有数。
百姓愚苦,姑且不提,可官员们若有让柳青华不顺心的地方,她还是会在意的。
官员总是嘴里说着关怀百姓,要为百姓谋福业,可事实上,贫苦的百姓依旧贫苦,官员始终都是富裕的,顿顿都有大鱼大肉,每一夜,都会有一个漂亮的女人侍寝。
老百姓心里其实什么都懂,只是许多话,不敢说出来。
有时候说出实话,便犯了法。
柳青华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她曾经游历过北方山河,见识了许多民间疾苦,以及许多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深沉无奈,他们想要更进一步,却无法跨出那步。
因为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因为官员的不作为,也因为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没有站稳脚跟。
虽说后来知晓她昔日游历北方山河的过程中,一直都有院长大人和柏小卫的暗中照拂,可游历的过程中,柳青华是不知晓这些事的。
姑娘家,也有一颗兼济天下的雄心,所以她义无反顾的加入了恒昌宗。
她加入恒昌宗时,那时候的恒昌宗并不算壮大,全靠师弟八顾之首的名望在支撑,当时也得罪了许多名宿大佬。
当时许多人,都觉得恒昌宗这座门庭不会支撑太长的光阴。
甚至许多心怀热血的年轻人,都保守的认为,恒昌宗这座门庭,顶多算是一场绚烂的烟火,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也因此,当时加入恒昌宗的人,少数是真心追随宇文君的,多数都是因为没有多余的选择,抱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加入了恒昌宗。
其实恒昌宗门人,自己都没有想到,这座门庭不但没有轰然崩塌,反而越发坚固。
孟怀等人站在柳青华的身后,对于这位姑娘家,孟怀是发自肺腑的敬重,因为他很清楚出自于白鹿书院意味着什么,也更加明白能够参与八顾之宴的年轻人绝不会青史无名。
同时,孟怀心里也很明白,捉对厮杀一事上,击败郭盛和的份量。
再加上,扶摇女帝以身死道消为代价,重伤了魔君。
许多人心里,也渐渐意识到,女人也可以做到许多伟大的事情。
忽然间,虚空涌动,丞相大人来了。
柏小卫到来后,孟怀等人下意识的微鞠一躬,走下了这座贫瘠的山坡。
柳青华一本正经的对着柏小卫双手作揖,诚然道:“青华见过丞相大人。”
对于这一份认真大气的礼数,柏小卫也是象征性的微微抱拳道:“无须多礼,这会儿,我们在同一条船上。”
柏小卫也没有想到,宇文君会让柳青华过来修建这座大型的恒昌书院。
身边无人可用是一回事,柳青华能担得起大任,是另外一回事。
总的来说,柏小卫对柳青华印象不错,他也相信宇文君在用人一事的造诣。
柏小卫道:“有许多老一辈的人觉得,秋水郡这里毫无生机,一片贫瘠,且道路也不算四通八达,在这里修建书院,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若是选择一处繁华之地,修建一座大型的恒昌书院,对于北方社稷而言,也是一桩美事,我是丞相,我也觉得是这样。”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无论是云汉州,亦或是霸州,还是其余地方,都可以腾出一座修建恒昌书院的风水宝地,唯独秋水郡这里,不适合。”
“无论是从民生亦或是政治角度而言,秋水郡都不适合来承受这般耗费大量物力财力的一件事。”
“宇文君当初的想法,有些意气用事了。”
“不过当时也没办法,繁华之地,有世家把持,没有宇文君可以插手的余地,只有贫瘠的,不好的,甚至发霉的地方,才轮得到宇文君去指手画脚。”
“可现在不一样了,顾雍打残了魔君,世人皆知,宇文君是顾雍的嫡传弟子,现如今,许多事情宇文君都可以指手画脚。”
顾雍这桩功绩,足以让宇文君将许多名宿大佬们抽一巴掌,且那些名宿大佬们,还得把脸凑上去让宇文君去抽。
因此,计划是可以改变的,现在改变还来得及。
当初谋划这件事时,是因为当时没有太好的选择,如今有许多选择摆在眼前。
柏小卫的以工代赈正按照正常秩序进行,虽说伏城是北王,可当下在北方大地,柏小卫才是实权最大的那个人。
这座大型的恒昌书院,真的是集齐了天时地利人和,所以当下,秋水郡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至于这里的百姓往后是否能过上更好的日子,那终归是往后的事情了,只要北方大地整体向好,税收稳定,秋水郡这里,是可以适当的冷落一二的。
来这里之前,宇文君给予了柳青华绝对的实权。
也因此,柏小卫将柳青华摆在了与自己同等的位置上。
柳青华闻言,气态稳重的应道:“可这个世界,需要一个浪漫的事情作为点缀。”
“过往的官员已经向我们证明,秋水郡不值得耗费太多心神。”
“可是我想说,这样是不对的。”
“物竞天择,强存弱亡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可我恒昌宗,更愿意看见万物竞发的勃勃生机,秋水郡,就是最好的那个起点。”
“或许许多人认为秋水郡不值得。”
“可真理在少数人手里,也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去做伟大的事情。”
“他们口中的对与错,是与非,我不在意,因为做实事的人,是我们。”
柏小卫闻言,顿时哈哈大笑,击节赞赏道:“或许是以往我们不熟,我竟然没有发现,你也是一个女中豪杰。”
“我只是试探你,想要看看,你会不会因为当下的形势而做出一些看似正确,因势利导的决定。”
“你便是做出了因势利导的决定,其实也是正确的。”
“可这个世界,不能暮气沉沉,不能循规蹈矩,有时候,需要一些浪漫的事情。”
“许多人都生活在理想者创造的福泽里,只是他们意识不到罢了。”
第八百零四章 青华大人
柳青华恍惚了一瞬,被柏小卫这样的人亲口认可,无疑是荣幸的。
柏小卫指向山脚下,说道:“山下的人叫宗良,是我的亲信,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就是了,我会在霸州之地遥观秋水郡之地。”
“你虽然年轻,可有些事,只有年轻人才可以做到。”
柳青华重重点头。
柏小卫转身横渡虚空离去。
不久后,宗良与孟怀等人来到了这座山坡上。
两人是旧相识,打过交道,对彼此的印象不错,因宇文君和柏小卫私交甚好,故而二位大佬的麾下门人,也自然是相处融洽。
宗良来到柳青华近前,认真行了一礼道:“宗良见过青华大人。”
这一声大人,也是发自肺腑,不是因为柳青华有何功绩,而在于柳青华出现在了这片贫瘠之地。
柳青华微鞠一躬回礼道:“往后有诸多不足之处,望前辈多多指教,前辈可畅所欲言。”
宗良心里一阵宽慰,温和应道:“多谢大人宽容。”
“关于秋水郡的户数人口,我等都已统筹完成。”
“我和孟怀贤弟商量过了,得将大多数秋水郡人口转移出去,修建营房暂时过度,至于今年的庄稼地,自然要寸草不生了。”
“待得书院修建结束之后,就需要重新划分土地。”
秋水郡本就是一片贫瘠的土地,这里的庄稼地不值钱,这里的人更不值钱,暂时迁移至别处,也会被其余州郡的百姓嫌弃。
唯一的便利之处在于,秋水郡的乡绅土豪数量极少,也无世家,安顿这一部分人,只需要给出足够的价钱,便可以将整个秋水郡盘过来。
柳青华道:“在何处修建营地?”
孟怀说道:“秋水郡已被,有一片牧场,牧场的主人是杨氏家族的一员,如今迫于形势,主动将那片牧场交给了我们。”
“那里场地辽阔,足以修建营地,令秋水郡的百姓暂时过渡。”
“当然,我们也给了牧场主人足够的银子。”
“不过当下,真正的棘手之处在于,许多秋水郡的百姓不愿意离开故土,舍不得自己家里的一亩三分地。”
“有些老人很固执,无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哪怕贫瘠,依旧有人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
柳青华闻言,面露难色道:“财帛也难以动其心、移其志?”
孟怀略显尴尬道:“的确如此。”
有些事,不是多少银子的事情。
柳青华问道:“本土的德高望重之人,有多少?”
每一个村庄,都会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每一个郡县,都会有几个声望滔天的大户,官员的诸多举措无法顺利下手时,便只能通过本土的地头蛇代为传导。
孟怀说道:“贫瘠之地,并没有德高望重的老人,人心是一团散沙,各自为营。”
“若强行令百姓们迁移,恐会发生血腥之事。”
“他们愚昧无知,许多道理,想不明白。”
贫瘠之地的百姓,的确是愚昧无知的,即便偶尔会有一两个开启民智的人,但掌握实权的人,绝不会是开启民智之人。
鹤立鸡群,让人嫌弃厌恶的是鹤,而非鸡。
不过越是贫瘠之地,百姓之间,难免会私斗之风,乃至于家家户户都有仇人,绝非一派和睦之景。
且多数人虽说可怜,可实则却是卑劣小人,其心甚是狠毒,乃至于视人命如草芥。
这并非他们的过错。
因为在这片贫瘠而无生机的土地上,只有通过见缝插针的争斗,通过无所不用其极的恶劣手段,才能争取到浅薄的利益好处。
长此以往,难免会积累下世仇。
这也是宇文君上一次来秋水郡,不曾看到的风景。
柳青华简短思量了一番,说道:“暂时不必规划工程之事,先安抚好秋水郡的人心,人心不同于民心,人心发自肺腑,民心则是随大流。”
“秋水郡虽不大,但也是一方天地,也会滋生出无数的恩怨情仇。”
“接下来二位率领一众心思细腻之人,仔细明察暗访,看看秋水郡这片江湖能有多大,谁和谁有仇,是死仇,还是一箭之仇,仔细调查清楚。”
“此次,无地头蛇可利用,导致我们先手凝空,无可乘之机,只能自己亲力亲为。”
孟怀和宗良面面相觑,未曾想过柳青华会下达这般命令,但仔细思量了一番,这也的确是一个法子。
若是不想办法解开本地百姓的心结,许多事都难以进行下去。
这座恒昌书院是一个象征,不容有误。
而秋水郡的本土百姓,必须要安顿妥当。
柳青华继续说道:“并且,将秋水郡识文断字之人集中起来,设考核,根据名次赐予不同实权。”
“若有人只是识文断字,却无任何能力手段,则弃之。”
“同时,将秋水郡内十五至三十岁年轻后生进行仔细统筹,这些人之中,必然会有一部分心怀热血之士,也自然会有一些颇有能力天赋之人。”
“进行仔细甄别,选拔出一部分本土人才。”
孟怀与宗良心里一下子清晰了许多,总算是有了下手的地方。
可孟怀不放心的问道:“可若是有世仇的该如何处理?”
心怀仇恨,便会有执着,有执着,可能就会在某些时候不顾一切。
某些气若是不出了,一辈子心里都不得劲。
柳青华道:“这个简单,设一座民间擂台,彼此仇恨者,直接签下生死状,死斗一场,赢了的人放下从前成见,输了的人,则给一笔足以修房子娶媳妇的抚恤金。”
“初期定然会有人血脉喷张,不顾一切的搏杀仇敌,可观战的人也不会少,后面的人看见前面的人死在了擂台上,心里难免也会有一些感触。”
“只要目睹仇人厮杀,就总会有一部分人民智逐渐觉醒。”
“但这个过程里,肯定会死一些人。”
有些事,不死点人,便寸步难行。
有些事不得了,可许多件不得了的事情同时发生,自然也就会看淡。
宗良闻言,心中颇受感触,道:“大人好手段,这的确是一件妙计。”
孟怀道:“但此事,不能传扬出去。”
“一旦传扬出去之后,外界的人,就有了一个看不起秋水郡人士的把柄。”
柳青华道:“本来秋水郡的人一直都被外乡人看不起,但当下不一样,丞相大人以工代赈的过程中也用了不少手段,也有许多人落下了被人耻笑看不起的话柄。”
“所以,无需担心秋水郡百姓往后的名声。”
孟怀与宗良闻言,顿觉心境开阔了不少,大争之世,也正是开天辟地之时也……
第八百零五章 恍恍惚惚,已经隔世
恒昌广场,辽阔大气。
黄金古木雕刻的顾雍身躯,高达九丈九,在月色下散发出淡淡的金光。
宇文君手提玉壶,神色微醺,整个人懒散而无力的靠在雕塑脚下。
往昔种种,历历在目,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忽然间,一阵轻柔的脚步声让宇文君微微抬起头,视野里,武宓缓步而来。
“已得知消息,三日后,人皇陛下将亲自为扶摇与顾雍举行国葬,灵族也会单独为顾雍先生举行国葬。”武宓轻声道。
宇文君闻言,并无多少感触,扶摇与顾雍的功绩摆在这里,举行国葬也是人心所向。
“井寒清已被我送去北海,佩瑶那里,需要陪伴,那位院长大人那里,近些日子,自然也会白鹿书院内,为顾雍做些事情。”宇文君道。
不同于周天海阵亡。
顾雍与扶摇阵亡,人族各地都会设下灵堂,会有无数百姓自发前往祭拜。
这座雕塑下方,明日一早,便会设下一尊供奉香火的大鼎。
至于顾雍的灵像,宇文君思来想去,都不知该将灵像放在何处,这个人太过于别致,无论放在何处,似乎都难以承受他的伟大。
回想起往昔与顾雍相处的日子,宇文君觉得,顾雍大致不会喜欢他死后会被这么多人祭拜,肯定也会嫌弃自己的灵像被他人注视。
但他肯定不会想到,他会享受整个人族的祭拜。
人皇陛下亲自主持国葬,场面必然不会小。
每一座恒昌书院内,都会设下顾雍的雕塑,这是宇文君唯一能做的事情。
顾雍的葬礼,是属于整个人族的,而非属于宇文君独自一人。
宇文君提着酒壶又猛喝了一口,思量道:“人皇亲自主持,也是美事,到时候我与佩瑶会再度前往皇都。”
“想来整个皇都的主要驿道,都会被清场。”
“可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妥,因为顾雍和扶摇对彼此的印象虽不错,可都很难接受,他们死后,会被一同举行国葬。”
“顾雍潇洒不羁,不喜欢这样。”
“扶摇一直都在独来独往,更不喜欢这样。”
“可人皇陛下这份心,无疑是纯粹而真诚的。”
武宓思来想去道:“是否传回柳青华,到时候一同前往皇都参与顾雍先生的葬礼?”
宇文君摇了摇头道:“不必,北方大地,自然也会有许多人自发组织,祭拜顾雍,我们都会前往皇都参与葬礼,就让青华师姐一个人在北方,默默地为顾雍流泪吧。”
“有许多人一起祭拜,也会有人单独祭拜。”
“比起盛大而热闹的场面,顾雍也许更在意,有多少人在单独祭拜他。”
武宓闻言,觉得有些拧巴,可仔细一想,倒也有些道理。
武宓也很清楚,宇文君心里一直都觉得顾雍还活着,就在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他。
……
北海,景佩瑶,小皇月,两人披麻戴孝,跪在灵堂,扶摇女帝的画像摆放在正中央,井寒清站在一旁,不停的递给景佩瑶和小皇月纸钱。
这是寻常百姓的风俗,守夜,烧纸钱,虔诚跪拜。
这也是景佩瑶与小皇月最纯粹的心意。
其实景佩瑶也很清楚,如顾雍,如扶摇这样的人,完全不会在意死后会有多少哀荣,他们只在意,活着的时候可以做些什么事情。
……
三日后,整个皇都礼乐之声盛放,人皇亲自下场,主持大局,皇都内外,无论达官显贵,亦或是贩夫走卒,商贾艺人,尽数朝拜。
宇文君和景佩瑶在前方并肩而立,面无表情,神色都有些空洞。
谢一鸣,伏城,蒲维清,秋清,柏小卫,南北方众多名宿大佬,尽数到场。
这是一场盛大的葬礼。
这般场面,许多人乐意看到,也有许多人不想看到。
这一日,宇文君没有流泪,景佩瑶也没有流泪,大苦无声,莫过于此。
但是人皇流泪了,他热泪盈眶,他无限感伤,他凝聚紫薇真元,亲自为二人吟诵经文。
至此,政客们心里都清晰的认识到,往后那对八顾夫妇,将会在陛下心里占据极重的位置,至少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恒昌宗与北海,是不可撼动的。
甚至,某些敏锐之人,也察觉到,人皇之所以难受,是因为扶摇与顾雍两人,做到了人皇陛下本人都未必能做到的事情。
五位君主之中,眼下唯有人皇的伤势最轻。
而扶摇与顾雍两人所做之事,为整个人族争取到了足够长远的战略空间,也为人皇陛下消灾挡难,此举更是极大程度的开阔了人皇陛下的心境。
或许,不久之后的人皇陛下,也将会进入那一片苦海。
往后的局势,越发难以预测,谁也不知人皇是否会在接下来的岁月里独占鳌头,但至少,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可能。
公心也好,私心也罢,陛下心里都是领这份情的,也不得不领。
葬礼持续了三天三夜,整座皇都为之哀伤。
许多人都在明里暗里的观察宇文君和景佩瑶的脸色,却什么都没有观察出来,而李洪山,也将一些异样的眼神记在了心里,至于事后是否会清算,则不好说。
无论如何推算,庙堂之上,都将会开启新的格局。
……
第七日,白鹿书院。
宇文君独自一人来到了顾雍曾经居住的院落里,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犹记得第一次进入这里,顾雍让宇文君挑选功法,然而宇文君却是一样都没有看上,也不知道顾雍心里是否记气了,当初应该好生询问一下这件事的……
煮水,煎茶,黑麒麟盘卧在正堂角落内,眸光暗淡,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茶水浓郁,其色泽漆黑如墨,是上了年纪的人喝的熬茶。
若是在往日,宇文君喝一口这样的茶,必会觉得头晕眼花,可当下,他猛喝了一口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人间滋味,就应该是这样的。
喝了几口茶后,宇文君便在屋内来回踱步,走过所有角落之地后,又来到了院落里赤足而行,看着黑麒麟曾经的狗舍,宇文君无声而笑。
不知这座狗舍,是出自于匠人之手,还是出自于顾雍本人之手…
有许多不解之处,都没有来得及询问。
宇文君心境恍惚而缥缈,最后,他坐在了台阶下,单手托腮,看着院落之外的光景,今日春光明媚,晴空万里,是一个不错的天气。
可以去踏青,可以纵马奔腾,等到了夜间之后,河流泛舟,青楼寻欢作乐,有许多事情可以做,却唯独没了那份心气儿。
“从头到尾,都没有和你单独喝一顿酒。”
“喝一顿足以让你我二人酩酊大醉的酒。”
“……”
第八百零六章 开整
秋水郡,正午时分。
一座临时搭建的府邸内,未建地基,经不起狂风吹拂。
这座府邸视野的尽头,便搭建了一座擂台。
擂台那里暂时还未热闹起来,柳青华也不希望那座擂台在之后过于热闹。
柳青华深色伤感的趴在文案上,北方大地多处,已开始修建顾雍和扶摇女帝的雕塑,她知晓佩瑶师姐最近的心情很低落。
柳青华自己的心情也很低落。
犹记得那个夜晚,和宇文君一起外出散步,偶遇到了三长老,当时并不清楚宇文君是龙族传人,只是觉得宇文君走了鸿运,被顾雍收为徒弟。
可柳青华自己,也是受到了顾雍的指点迷津,传授了她一段经文,令她走出了当时的困境,细算起来,也是半个师父。
回忆过往,柳青华真的是连一杯茶都没有来得及俸给三长老,有些遗憾无法言说。
思虑间,孟怀来了。
柳青华顿时打起了精神。
孟怀微鞠一躬禀告道:“宗良已带来了足够的粮草,安顿在了秋水郡,官府那里也是腾出了地方,考场已搭建完成。”
“我和宗良共同出题,不过我二人才疏学浅,特来询问一番大人。”
“大人出自于白鹿书院,肚子里的墨水,应当在我们两人之上。”
关于治理政务一事,柳青华是有一套的,但是从未实战过,当下也是柳青华第一次实战。
柳青华闻言,思索道:“也不排除秋水郡内,有一些见解独到的大才,我只出最后一道大题。”
“如何振兴秋水郡,振兴北方大地,振兴整个人族。”
“前几道题,你和宗良两人,可自由决断。”
孟怀闻言,心里不禁狐疑了起来,直言道:“秋水郡,当真会有大才?”
在孟怀最初的想象中,肯定是要从秋水郡选拔出一部分人才的,但是这一部分人才,往后前途的顶点,也离不开秋水郡这个范围。
至于正式入仕,那是想也别想。
穷山恶水之地,无大儒教书育人,且书籍匮乏。
的确会有一些人悟性超凡,可贫瘠之地,无论天资多么出众的人,都会被沉重的现实生活折断脊梁,从而渐渐失去自己的灵性。
再者,秋水郡人口本就不多,故而,出现一个大才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柳青华闻言,笑道:“我想起了师弟曾经给我说过这么一句话,其实一个小小县内,就足以凑出一套可以治国理政的班底儿。”
“可事实上,无论是深山老林里,亦或是街道巷陌之中,总会有一些大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跨越阶层,没有兑现自己的天赋。”
“不要小看秋水郡这个贫瘠之地,再者,如今我们打算将整个秋水郡改天换地,就意味着,秋水郡的大运已经到了。”
“大运到了,自然就会有那么一两个麒麟子应运而生。”
柳青华嘴里的师弟,自然就是宇文君。
孟怀听到这般言论,莫名的想到了自己的遭遇,其实孟怀自己也觉得他颇有才能,只是自己的运气还没来而已。
“受教了。”孟怀心悦诚服道。
孟怀继续禀告道:“还有一事,其余州郡,得知我们在秋水郡开始选拔人才,大兴土木,有一些投机取巧的商人,打算入秋水郡户籍。”
“其次,秋水郡本土百姓也有一些外乡的亲戚,正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接近秋水郡的百姓,企图通过微弱的血脉亲情,想要在秋水郡博取一块立足之地。”
“此事,如何决断?”
涉及到了稍微大一点的事情,无论是孟怀亦或是宗良,都得要请教一番柳青华的意见,这是规矩,也是礼数。
柳青华非贪恋权力之人,在放权一事上,很是照顾孟怀和宗良,再者孟怀与宗良两人,在之前以工代赈的过程中,也极其具体的证明了自己的才华能力。
柳青华闻言,不禁笑道:“还未开始动工,就已经有人以各种各样的名义过来抱大腿了,这就是人性啊。”
“传令,秋水郡封城。”
“外人不能进来,里面的人,也不能出去。”
孟怀重重点头道:“遵命。”
秋水郡,郡守府邸内。
当代郡守是一位约莫六十来岁的老人,名曰唐礼,大致是十年前,他来到了秋水郡担任郡守。
以往的郡守大人,都是年轻人,来到秋水郡历练一番,胡乱的折腾一些面子工程,混一份政绩,便去了更高一层的官场。
而唐礼来到这里时就已经上了年纪,他也深知自己的仕途到头了。
索性就在这个位置上得过且过,多年来,政绩平平,这块贫瘠之地,无论郡守如何折腾,都很难富庶起来,再加上在官场上也无得力的人脉,因此唐礼就更加的懒惰疲惫了。
虽说是在混日子,可该处理的事情也在处理,至少一些方针举措,没给老百姓添麻烦。
也许是人的运气来了,如此贫瘠之地,让那年轻的八顾之首来了一次,带了际遇。
去年,不知多少人,给秋水郡贡献了过冬的棉衣棉裤,送来了不少粮食,让秋水郡的百姓过了一个肥年。
而当下,更是要修建一座大型的恒昌书院,从目前的趋势上来看,秋水郡往后有一定的可能会成为整个北方大地的枢纽之地。
这也只是唐礼心中猜测罢了。
但秋水郡以后无论发展成何等势头,唐礼的仕途都很难溅起水花了,或许,待得秋水郡真的有了起色之后,唐礼也会被扫地出门,重新发配一个贫苦之地当郡守。
就连当下,他这位郡守大人都已经名存实亡了。
坐在高位之上的人是宗良,他坐在了郡守侍郎的位置,因此地过于贫瘠,故而还未设下郡守侍郎的官位。
宗良正在整理卷宗,这些日子,也将秋水郡的民生民情摸了一个大概出来。
“郡守大人啊,你混日子也没人说什么,可是豪强欺压百姓一事,你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宗良开口悠悠问道。
唐礼闻言,也没有惶恐不安,他很清楚,当下真正的郡守府,是那位青华大人的临时府邸,而非自己这座府邸。
更加清楚,一旦在此地折腾起来,他肯定会有污点被找出来。
“民不告官不究,有所疏漏之处,还望大人明鉴。”唐礼懒洋洋的应道。
宗良乐呵一笑,没想到唐礼现在就已经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整理卷宗之后才发现,秋水郡内,有人强行掳走了别人家的黄花闺女当媳妇,也有人为了争夺田地,打死了人,贫瘠之地,人吃人是常态。
但这些事,是从百姓口中得知的,而不是从唐礼口中得知的。
第八百零七章 愿公正如清风常在
唐礼自知仕途渺茫,故而无所谓。
对此,宗良也是无可奈何,心死了的人,是很难做大事的。
宗良也没有给唐礼许下任何口头承诺,这般年岁的人,自然是不会相信任何承诺。
思来想去,说道:“秋水郡在你的治理之下,维持现状多年,据我所知,你这位郡守大人,在本地也算是德高望重之人。”
“有时候说出来的话,比我们这些外乡人管用。”
“接下来维持秩序一事,便有劳老先生了。”
唐礼是官场上的老油子,知晓宗良安的什么心。
说道:“只要大人需要,老朽愿意做任何事,绝无怨言。”
对于秋水郡这座贫瘠的土地,唐礼哪怕是此地父母官,也对此地无任何感情可言。
一些扎手的事情,只能通过宗良与孟怀之手落实下来。
恶霸,肯定是要杀的。
府外,孟怀快步归来。
孟怀说道:“大人下令了,当下的秋水郡不准外乡人进来,也不准本地人出去,至于考核一事,大人只出最后一道考题。”
“如何振兴秋水郡,如何振兴北方。”
“其余事情,我们可便宜行事。”
郡内,已设下考场,考核于明日开始。
宗良闻言,心里顿时有数了,说道:“考核需要延缓一二,秋水郡内还有许多悬而未决的案子,有不少还都是抢占土地的杀人案。”
“还有强行拐卖人口的,逼良为娼的案子。”
“此地百姓被压迫的久了,内心深处已失去了追求公平正义的勇气,需要将这些事先处理了。”
“依我之见,张贴告示,郡守门户大开,凡秋水郡内的人,但凡是有任何冤情的,都可来上诉,同时,还得将本地的恶霸豪强,一并处理了。”
孟怀瞥了眼唐礼,这位老郡守心不在焉,显然已彻底将自己的郡守大权交代了出去。
如今的秋水郡,是大人物们后花园,而不是唐礼的治下领土。
孟怀思量道:“要砍杀的人头预计有多少?”
宗良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估摸着成千上万,此地发生的恶性案件太多了。”
“依我之见,可杀可不杀的坚决杀,必须肃清风气。”
“还秋水郡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且所有案件公开审理,若偶尔遇到了有老百姓为之求情的犯人,则可以网开一面,也可以借助此事聚敛民心。”
“至于青华大人准备的那座擂台,此次还不一定能够用上呢。”
孟怀咧嘴一笑道:“那座擂台肯定能用上,因为有些私仇,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很难彻底追溯。”
“张贴告示,让百姓们自发举报,也是一件好事。”
唐礼从头到尾都在沉默,如此一折腾,就显得他这个郡守大人太没用了。
不过他这会儿完全不在意这些了。
宗良道:“便有劳郡守大人下令了。”
唐礼起身微鞠一躬道:“遵命。”
老郡守慢悠悠的走出了府邸,预计今天夜里,秋水郡范围内的百姓,都会知晓消息。
孟怀这才对着宗良说道:“这位郡守大人可算是尸位素餐?”
宗良微微叹息道:“也不算是,对比之前的历代郡守,唐礼执政期间,秋水郡老百姓的日子,还算稍微好过一些。”
“可官场就是如此,一旦被发配到了贫瘠之地为父母官,若无靠山,往后就很难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这位老郡守年轻的时候,想来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只是在官场上慢慢的腐朽了自己的风骨。”
“所有人都是有风骨的,只是大多数人的风骨,都会在某段贫瘠的日子里被消耗殆尽,迷失本心,能从一而终的人,世上寥寥无几。”
看不到希望,才是最让人无奈的事情。
孟怀道:“你的意思是,还要给唐礼一个不错的下场。”
宗良思量道:“我会给丞相大人建言一二,让他体面的下台。”
“再者,他这点事儿,也不值得深究,对于官员而言,他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而且细算的话,他还多少有些功绩呢。”
“如他所言,民不告官不究,也是事实。”
“哪怕在人皇脚下,也依旧会有一些受了委屈压迫的人,无处伸冤。”
孟怀连忙提醒道:“大人慎言,大人慎言!”
宗良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左右环顾了一番,才松了一口气,诚然道:“多谢贤弟提醒啊。”
……
入夜。
随着全城禁严,外乡人尽数被清理了出去,也让本土百姓感到了一丝失落,因为有不少外乡人,都是本土百姓的亲戚。
有些亲戚血脉近,有些亲戚血脉远。
生活在贫瘠之地的人就是如此重视亲情,觉得亲戚很久都不曾看望过他们了,亲戚来了自然是高兴的,结果又被观察给全部撵走了。
也没办法,贫苦的人都将亲戚看的很重,却不知,那些亲戚未曾将他们放在心上,而一些情感,之所以质朴,或许血脉亲情的缘故,更有可能是没有见过世面所导致。
但随着唐礼派人将消息传至秋水郡各地,老百姓们心里这才意识到,是秋水郡最近要出大事了,许多旧账都会被翻出来。
一句“有冤的伸冤。”无疑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不少百姓连夜前往郡守府那里告状。
而郡守府内,宗良和孟怀两人,更是整理出了上百个官吏,明日一早开始,将会设下上百个临时公堂。
这场热闹,绝非一两日就能够停下来。
府内,宗良给孟怀倒了一杯温酒,徐徐说道:“自为官以来,还是头一次手中实权如此之大,可以随着自己的性子来。”
“以往在官场上做事,不是要顾及李家的情面,就是要照拂一下张家的处境,同时更不能将王家给得罪了。”
“实不相瞒,我在官场上,也干过许多昧良心的事情,可我没有办法。”
宗良自顾自的抿了一口,想起一些事,他心中悔意无穷,他也深知,有些人的罪不大,可偏偏撞了南墙,被明正典刑。
更清楚,有些人本就是杀头的罪过,却因为背后有靠山,只能给受害者一笔不算多的银子,然后草草结案。
也不知往后岁月,公正能否如清风常在?
第八百零八章 赶路人,拦路人
月光下,一家五口,举着火把赶路,望郡守府而去。
五口人,只有张老汉是一个男丁,他腰里别着柴刀,手里举着火把,走在最前面,妻子的腿有些瘸,小女儿紧紧的跟在目前身旁,大女儿和二女儿则背着大包小包。
一家人都身着粗布烂衣,皆穿着草鞋。
虽说宇文君来过一次秋水郡之后,繁华之地的富庶人家,亦或是一些世家子弟,给秋水郡的百姓送来了不少的过冬的物资以及粮食。
不少百姓也是真的沾了宇文君的光,但总会有人,没有分配到过冬的衣裳与粮食。
至于外界究竟给秋水郡捐赠了多少物资,似乎也没有具体的统计,到这会儿,早就成了一笔烂账。
张老汉三个女儿,最小的已经有了三十岁,二女儿三十五岁,大女儿四十岁,都已经嫁为人妇。
连夜赶路,总会被风水雨露侵蚀一二。
按理来说,张老汉的三个女婿,应该也要来陪着张老汉一家前往郡守府,姑且不提人多力量大,女婿也是半个儿,该尽的孝心也得尽一尽。
但这一次的事情,是老张家的事情,细算起来,和三个女婿家里没有多大的关系。
一家五口要去郡守府告状。
早些年,张老汉家里是有六亩地的。
怎奈何张老汉生了三个女儿,家里男丁薄弱,而同村的王家则生了四个儿子。
村庄就是如此,谁家儿子多,谁说话底气便足,甚至当年的王老汉放出豪言“我有四个儿子,以后我可以横着走。”
事实也是如此,王老汉仗着自己儿子多,将张老家一家给欺负惨了,王家当初更是打死了张老汉的父母双亲。
这个仇,一直令张老汉如鲠在喉。
可如何报仇?自己是三个女儿,人家是四个儿子,根本打不过。
虽说张老汉后来有了三个女婿,可王老汉带着自己四个儿子,在村子里横行霸道,甚至祸害到了隔壁村子,而今竦身一摇,直接成了地主。
再者,张老汉的三个女婿,也只是老实过日子的本分人,并非热血男儿,心里也在惧怕势力庞大的王家。
那三个女婿,本意也不想让张老汉的三个女儿前去郡守府伸冤告状,害怕万一彻底将王家得罪死了,到时候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
但张老汉三个女儿性子刚烈,是头也不回的就走出了夫家。
张老汉对此,说不在意自然是有些假,说在意,也不知该如何去在意,毕竟张老汉家财薄弱不堪,三个女婿能将他当个人看就很不容易了,至于女婿为了岳父岳母一家去拼命,这种事在贫瘠的村子里几乎不会发生。
趋利避害是天性。
老张家的事情,只能老张家自己去解决。
本以为欺负就被白欺负了,没想到多年后,秋水郡迎来了新的时代。
这桩血海深仇,或许可以报了……
“爹爹,娘有些累了,歇一会儿?”小女儿开口说道。
脸上写满了倔强的张老汉回头看了一眼妻子的腿,她的腿,也是当年被王家的人打断的,张老汉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嗯,歇一会儿。”
一家五口席地而坐,取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干粮和水,吃喝了起来。
张老汉又看了眼妻子的腿,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深沉的愧疚,都怪自己没本事,才让人家把自己媳妇的腿给打断了。
每每想到此事,张老汉都心痛不已。
孩他娘年轻的时候,腿脚轻快,不管是庄稼地里的活儿,还是上山砍柴,在女子当中,堪称是一代豪杰。
自从腿瘸了之后,只能洗衣裳煮饭了,庄稼地里的活儿,张老汉再也没让孩他娘参与过。
村子里有许多男人有了女儿之后,都会辱骂责打自己的妻子,觉得自己媳妇儿没本事,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但张老汉不是这样的人,虽然妻子生了三个女儿,张老汉也始终爱惜着自己媳妇儿,无论是对内或是对外,张老汉从来都没说过孩他娘的一句不是。
“孩他娘,等我们到了郡守府,一定要把当年的事情给他好好说出来,要是官府不管的话,咱们就赖在官府不走了。”张老汉满脸含笑的对妻子说道。
瘸腿的妻子听后,朴素一笑道:“这一次给整个秋水郡都张贴告示,散发消息了,官老爷肯定会管的。”
“你放宽心就是了。”
三个女儿的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笃定。
得知消息的一家三口,是饭都没吃,就踏上了伸冤告状的征途。
忽然间,后方两架马车疾驰而来,一时间火光冲天,照亮了整个夜晚。
说是马车,其实都是弱马,王老家虽说在秋水郡内是一代地主豪强,但马乃战略资源,除非是一些受伤严重的末等战马,亦或是体格孱弱的病马,才能轮得到王老汉捡便宜,哪怕是捡便宜,王老汉当初买马都是走了不少关系的,才买了两匹弱马。
张老汉一家五口见状,顿时紧张了起来,三个女儿同时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张老汉也是紧紧的握住了手里的柴刀。
很快,两架小马车上,下来了十来个人。
王老汉身着布衣,下车后便脸色惆怅的看着张老汉,说道:“老张啊,当年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你大人有大量,你看这些年过去了,我的爹娘也老死了,还请你给个方便,不要去告我。”
“你要多少银子,给个数儿。”
“我不但把你家当年的地皮给你还回去,我再给你额外的三亩地,作为赔偿。”
“你看行不行?”
说着说着,王老汉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王家的人看着这一幕,各个神色肃穆,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成为地主之后的王老汉,也认识了几位乡绅土豪,跟着那几个朋友,多少也见过点世面,他很清楚,这一次秋水郡修建恒昌书院一事牵连甚广,有冤的伸冤这句话放出来之后,王老汉就意识到现在的官府,绝对不会和以前一样睁只眼闭只眼。
很多事,都是要深究的。
张老汉看着王老汉这般模样,恨不得现在就用手里的柴刀砍杀了他。
张老汉斩钉截铁道:“这个状,我告定了,血海深仇,没得商量!”
王老汉闻言,直接当场扑通一声跪在了张老汉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老张啊,我给你跪下了,你行行好。”
“实在不行,我给你磕几个响头。”
张老汉微微撇头,理都不理。
王家的一行人见状,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紧紧握住了拳头。
张家的三个姑娘,也是将自己的老母亲护着,浑身绷劲。
火光摇曳,隐约有杀意弥漫开来。
第八百零九章 正是时候
王老汉使劲擦了擦眼泪鼻涕,似笑非笑,咬牙说道:“老张啊,你这是要把我和你,往死路上逼啊。”
张老汉手握柴刀,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们在来的路上,都留下了记号,你们今天要敢在这里动手,必会被官府的人查出真相。”
王老汉闻言,惨然笑道:“既然如此的话,别怪我心狠。”
既然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在这里将老张家尽数灭口,再将老张家的三个女婿灭口,只要事情没有直接捅到官府那里去,一切都还有回旋余地,王老汉心里这么想着。
“动手!”王老汉大喊道。
张老汉瞬息一柴刀劈砍向了王老汉,王老汉虽说上了年纪,但也练过几年拳脚功夫,轻松躲闪开来。
王家子弟手握利器,一拥而上。
三个女儿同时将手里的石头朝着冲来的王家子弟奋力掷出。
嘭嘭嘭!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人,分别被击中额头,胸口,以及眼睛。
王家子弟彻底发狂,如出闸的猛兽冲了上去。
“敢打老子,老子等下必要一刀一刀的刮了你们!”一位王家子弟大喝道。
恶人是没有良心的,欺负人的时候,只觉得好欺负,心里不会有任何负担,也从不会相信因果报应。
忽然间,一位身着夜行衣,面部覆甲的清瘦男子无端从远处御风而来,一步瞬移,来到了张家三位姑娘近前,轻松拨开王家子弟的攻势,继而连出数拳,将最前方的几人快速打倒在地,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这位面部覆甲的男子,身形宛若鬼魅一般,杀至其余王家子弟近前,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将他们打晕了过去。
王老汉虽说练过几年拳腿功夫,然而面对盘龙成员,自然是不够看的,他下意识一拳猛攻向这位盘龙成员。
只见这位盘龙成员探出手,一把握住了王老汉的手腕,微微用力,便是咔嚓一声,骨骼碎裂之声惊动了整个夜晚。
嘭!
盘龙成员一记地扫腿重击王老汉的右腿膝盖,砰然一声闷响,王老汉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声跪在了地上,接着又是一掌落下,王老汉当场昏死了过去。
张家老汉见状,提起柴刀又砍了上去。
盘龙成员再度探出手,轻松遏制住张老汉的手腕,轻声说道:“所有事情,等到了公堂之上再说。”
张老汉忽觉体内一阵清爽之感,心中的怒火与杀气,被莫名的冲淡了。
这位盘龙成员在接触到张老汉手腕的那一瞬,便给他注入了一道足以让他冷静下来的官员。
张家五口人见状,面面相觑。
盘龙成员吹了一声口哨,一只白色的信鸽从远处而来,落在了盘龙成员的肩头,盘龙成员低声鸟语了几句,信鸽展翅高飞,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这里的情况我已如实上报给大人,倒在地上的这些人,暂时不会醒来,预计明日正午,他们便会被捉拿至郡守府。”
“切记,不要呈一时之快杀了这些人,等待他们的是断头台,而非你手里的柴刀。”
“你们接下来放心大胆的前往郡守府就是,到时候自会有人给你们主持公道。”盘龙成员对着张老汉几人说道。
张老汉一家五口,顿时感动的涕泪横流,多年来的憋屈,在此刻释放开来。
刚欲对这位盘龙成员行叩拜大礼,然而一瞬之间,这位盘龙成员便御风而行去了别处。
“苍天有眼啊!”张老汉仰天长啸道。
有许多事情上,若是没有公开,便不是事情,可一旦公开,必会伤筋动骨,乃至于人头落地。
今夜,类似于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对于盘龙成员们而言,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可惜了,官场上却很难出现这般开诚布公的细致调查。
郡守府内。
孟怀与宗良二人已陆续收到不少消息。
“光是今夜收到的情报,就得砍掉不少人头啊。”宗良悠悠感慨道。
有些事,不能太过了,若是砍掉的人头太多,难免会引发民变,从而也会影响秋水郡的人口结构和人才质量。
孟怀却说道:“如贤兄所言,该砍头的一定要砍头。”
“青华大人的本意是在秋水郡本土选拔出一部分可以任用的人才,是为了照顾秋水郡的民情,或许如青华大人所想一样,会出现一两个麒麟之才,不过多数选拔出来的人才,与外乡的俊彦比较起来,还是会逊色不少。”
“用秋水郡本地人,在往后的秋水郡内成立一座秋水门庭。”
“可是当以后的秋水郡繁华起来之后,这座秋水门庭能否招架住其余门庭的冲击,便很难说了,估摸着到时候,我家宗主,会特意在那座秋水门庭赐予一定的特权。”
宗良闻言,若有所思道:“你家宗主是绝世之才,也只有你家宗主,有魄力将原本的框架结构打破,将一切重新来过。”
“恒昌宗是一个好地方啊。”
孟怀得意一笑道:“那是自然,却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寻常官员,很难升官发财,不过正因为如此,恒昌宗的内阁成员也好,地方官吏也罢,都是为了心中的信念理想做事情,直来直往,浩然之气飞腾。”
“世上全都是这种官员,老百姓的日子肯能富裕起来。”
世家依旧尾大不掉,国之大事还不得不依靠世家之力。
宗良道:“真希望往后,可以出现一个扫荡所有不平事的圣人来。”
孟怀哈哈大笑道:“贤兄心里也有这般豪情壮志,真是没看出来啊。”
宗良略显含蓄道:“若论风骨,我还是有几斤可上秤的。”
说着说着,又有一道消息传了回来。
不敢想象,明日的秋水郡公堂,会有多么热闹。
……
恒昌宗。
宇文君在顾雍雕塑下自斟自饮,过往的宇文君会略懂喝酒一事,但不喜欢喝酒,当下的宇文君,既不是借酒消愁,也不是心烦意燥,只是纯粹的想要喝酒而已。
黑麒麟也在一旁盘卧着,沉默以待。
忽然间,虚空涌动,李洪山翩然而至。
见宇文君意志消沉,李洪山欲言又止。
宇文君道:“国师为何事而来?”
李洪山顿了顿,作揖道:“虽说有时候很难做到节哀顺变,但我还是想要对殿下说一声节哀顺变。”
宇文君微微侧头,不做理会。
李洪山见状,只好微微抬起头,一本正经道:“或许,当下是攻打神域的好时候!”
第八百一十章 本心依旧
宇文君为之一凛,心里思量了一番,脱口而出道:“妖域山河残破,妖域之主被魔君重伤,而今的妖域元气大伤,无能征善战之人,至少明面上没有。”
“神皇与魔君皆伤势极其严重,可神皇麾下还有姬壅,魔君麾下还有武王与慕淳。”
“二者之间,本就互相牵制。”
“灵族牵制魔界南方,神族忌惮魔族狼骑再度出兵。”
“细算起来,的确是进攻神域最好的时机。”
国师李洪山本以为宇文君因伤心过度,导致意识昏暗,没想到战略嗅觉依旧如初。
只要进攻神域,既必然会让神域分心。
但也会遭受到神域极其凶烈的反扑,故而第一战,估摸着会异常惨烈。
宇文君问道:“人皇陛下意欲何为?”
李洪山徐徐说道:“岳擘明面上镇守塞北城,防止妖域大军再度来犯,进攻神域之事,估摸着会落在你的肩头。”
“陛下会暗中为你调动十位无极强者为你压阵。”
“而今的神域之中,无人步入那片苦海之境,兴许,你的应龙就是第一万人敌。”
“若你攻城拔寨成功,打下来的地盘,陛下愿意和你一人一半。”
“你意下如何?”
占据更多的疆域领土,对宇文君毫无意义,他真正在意的是能否有机会,拿下那只三足鸟,从而获取第四块起源晶片。
其实进攻妖域之地,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奈何妖域山河的战略价值不大,而且也不知晓那太古猛虎是否在妖域山河深处,准备了一座杀伐之力惊世骇俗的大阵。
现如今的妖域山河,还真就是茅坑里的石头,难缠又难闻。
北方以工代赈,已步入正轨,只需静等大小工程落实下来,秋水郡的那座恒昌书院,也将会在不日之后开始动工。
就算偶有波折,以青华师姐的能力,也可从容面对。
算起来,人族内部,已经没有多少麻烦事,顾雍与扶摇两人彻底打出了人族的气势与尊严,而今的人族士气正旺。
此时若不出兵,更待何时。
宇文君道:“容我好生谋划一番。”
李洪山微鞠一躬道:“多谢殿下成全。”
宇文君看向李洪山,耐人寻味的问道:“为何谢我?”
李洪山如实说道:“而今大势,有利于人族,若无殿下作为一座桥梁,恐很难为人族争取当下这片大好局势。”
“以往殿下只是照顾贫民百姓,如今,战略之深远,照顾了整个人族世界。”
事到如今,庙堂之上的衮衮诸公,也皆意识到,灵族虽然与人族结盟,可灵族真正信任的人,是宇文君,而非人皇陛下。
再者,关于顾雍与灵族公主之间的一些趣闻,而今已在世间各地传扬开来。
宇文君的声望,抵达前所未有的巅峰,只是宇文君的心情没那么好而已。
“既是同道中人,何谈谢字?往后共勉之。”宇文君平和应道。
李洪山附和道:“殿下所言极是。”
“既如此,我先走一步,往后,星罗与殿下同在。”
宇文君一笑置之,目送李洪山离去。
到了如今这一步,不说是星罗与宇文君同在,便是灵族的灵网,只要有必要,也会和宇文君同在。
……
翌日,北海明月山。
景佩瑶面无表情,神色低迷,容颜多了几分凄美之色。
小皇月这几日很安静,认真读书写字,认真修行,她的人生彻底认真了起来。
院落里,淡淡茶香弥漫开来,井寒清陪着景佩瑶,安慰的话,不知如何说,井寒清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夜间陪着景佩瑶烤地瓜,说一些少女时期的往事。
遭遇虽不类似,可两人幼年时期的日子,都很贫苦。
宇文君横渡虚空而来,并未让这里的氛围多出几分热闹。
井寒清下意识起身给宇文君搬来一张椅子,继而添茶倒水。
落座后,宇文君凝视了一眼景佩瑶,景佩瑶瞥了眼宇文君,道:“身上的酒气还未散去,你就来了?”
有心事了就喝酒,就沉默,是每个男人都逃不过的宿命。
宇文君道:“所以你很嫌弃?”
景佩瑶有气无力的应道:“没有,只是随便问问。”
宇文君话锋一转道:“井寒清将会随我返回恒昌宗。”
“明月山以北,三千里,那里有一座大型岛屿,接下来,我会率兵来到北海岛屿上安营扎寨,如今,是进攻神域最好时机。”
“此次,恒昌宗挑大梁,人皇将会派遣十位无极强者作为臂助。”
“你的剑,也该出鞘了。”
景佩瑶闻言,顿时提起了精神,心中简短推演计算了一番,说道:“时机的确不错,神皇重伤濒死,面对我们的攻势,未必能招架住。”
“至少,我们可以越过晨芒山脉,拿下浩渺城。”
宇文君道:“即便无法攻占浩渺城,也能令神域山河动荡一二。”
景佩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美眸里,闪过一丝凶狠。
宇文君起身道:“我们先走一步。”
井寒清对着景佩瑶柔声说道:“既有战事爆发,我就得镇守恒昌宗,流雪长剑很锋利,但还不够,需要更加锋利,才能破开心里的阴郁之气”
景佩瑶凝重点头,道:“好,往后,这几日,谢谢你烤的地瓜。”
井寒清柔然一笑,下一刻,宇文君便带着井寒清离开了这里。
……
恒昌殿,众人齐聚一堂。
消息已弥漫开来,众人都已知晓,昨夜李洪山来过这里,也都知晓,星罗接下来将会成为恒昌宗的臂助。
张本初,郭盛和,高志,元楚,赤华,乃至与仲翊和殷玄等人,心中热血上涌,这大致是恒昌宗第一次挑大梁。
尤其是仲翊,虽说强行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可一想到御龙军成立不久之后,便要进攻神域,崭新的战争大幕拉开,年轻儿郎的心中自然是躁动的。
王座之上,宇文君沉声说道:“三日之内将大军整顿完成,三日之后,大军开拔前往北海,此次无需横渡虚空前往北海之地,自然行军,前往北海。”
“遵命!”众人齐声应道。
恒昌军伍一路向北,沿途州郡的百姓看见了,心中自然也会生出一股豪气,其次,也能让柳青华在秋水郡内,获得更大的威望。
至于震慑世家一事,宇文君未放在心上,而今的北方世家,仅凭柏小卫一人,便可在局势上压制住。
不过,随着大军自然行军一路向北,北方许多偏僻之地,估摸着都会设下顾雍以及扶摇的香火庙宇。
众人纷纷下去整顿,不过众人心中都清楚,战事一旦开启,御龙军才是恒昌宗的绝对主力。
但张本初,高志,郭盛和这几人,自然也是不甘落后。
到时必会在意谁斩获的武勋更多一些。
大殿内,仅剩下宇文君和井寒清两人。
“此次,我也会上战场,武宓也会上战场,恒昌宗大小事宜,尽数落在了你的身上,维持内政稳定,本就是一件繁琐枯燥耗费心神的事情,有劳你了。”宇文君道。
井寒清微鞠一躬道:“将士放心远征即可,恒昌宗有我,绝不会乱。”
而今这般局势,倒也不担心有人针对恒昌宗。
但偶尔,总会出现一两件糟心事情,超出井寒清的预判,也会超出宇文君的预判。
好在一点,此次大军开拔之资,出自于国库,不会对恒昌财政造成负担。
“青华师姐那里,你不必担心,倒是横龙四城,难免会有些纤芥之疾。”宇文君道。
随着涌入横龙四城的人越来越多,而今的横龙四城也有了些鱼龙混杂的意味,一些不好的苗头,需得扼杀在摇篮里。
譬如,有人扩张地皮,挤压其余百姓的生存空间。
亦或是有人拉帮结派,勾结地方官员沆瀣一气。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何况是四座城。
井寒清道:“横龙四城若有紧要事宜,我与龚岩前辈一同商议决定。”
宇文君微微加重语气道:“若是偶尔政见不合,则以你为主,态度可强硬一些。”
井寒清微微一怔,没想到宇文君会说出这句话。
见井寒清神色微茫,宇文君云淡风轻的解释道:“他毕竟上了年岁,许多见解,难免有些老套,再者,无论是修行,亦或是政坛,到了某个特定的时期,更新换代就是一边倒的局势。”
“横龙四城有龚岩不少心血在其中,这一点我是知晓的,只是我更愿意相信身为八顾之一的你。”
“你才是未来,如今的龚岩,只能作为底蕴存在。”
“或许往后,你肩膀上的担子,不弱于如今的丞相大人。”
井寒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宇文君笑了笑,起身,一个念头间便来到了朗丰州灵华山下。
谢一鸣的家门口,这位南王殿下还在屋子里打坐修行,察觉到宇文君来了,连鞋都顾不得穿,跣足而出,为宇文君打开了门户。
“这架势,颇有诚意啊。”宇文君似笑非笑道。
谢一鸣观摩了一番宇文君的气色,精气神十足,且暗藏锋芒。
“里面请。”谢一鸣憨厚一笑道。
屋内,谢一鸣的夫人开始斟茶倒水,亲自摆放水果点心。
“南方各地,关于顾雍与扶摇的香火庙宇,已开始动工,这一次许多南人也放下了心里的成见,虔诚的敬佩顾雍。”谢一鸣徐徐说道。
宇文君闻言,淡然一笑道:“顾雍的确是做了一件伟大的事情,可南人与顾雍之间的恩怨是另外一回事,我并不在意世人对顾雍是怎样的心意。”
“因为顾雍已经死了,敬佩一个人,亦或是厌恶一个人,都是他们的自由。”
“关于此事,不可愚民,不可强制,一切随芸芸众生的本心。”
言语间,两人来到茶桌旁落座。
谢一鸣听到宇文君这番言论,觉得有几分道理,难道顶天立地的英雄,就不能让人嫌弃一二了?
人心永远自由。
宇文君端起茶杯晃了晃,道:“我已决定,兵发神域,星罗全力臂助,人皇也将会派遣十位无极强者为我压阵。”
谢一鸣闻言,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惊疑不定的问道:“所以,此次是恒昌宗挑大梁?”
宇文君点了点头道:“是,我也该去战场了。”
谢一鸣连忙站起身来,说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宇文君道:“此次,武宓也会上战场,她停留在破极巅峰很久了,虽说不久前在横龙山深处有过一次短暂的闭关,但进入归元,只能叩生死关。”
“恒昌宗内,只剩下了井寒清和一众内阁成员。”
“慕容秋水与燕北游,还得经营与灵族之间的贸易往来。”
“井寒清虽是八顾之一,可终归年轻了些,你可在暗中照拂一番井寒清。”
谢一鸣道:“小事一桩。”
“即便你不说,我也会主动去做这些事的。”
宇文君继续说道:“北方世家之中,或许神族的走狗,关于此事,我也曾暗中调查过,但并未调查出有用的线索。”
“而今局势敏感,奈何盘龙还得以恒昌宗为主,不少盘龙成员,也得前往战场。”
“关于此事,有劳你呕心沥血了。”
“你需暗中进行此事。”
谢一鸣正色道:“定不负所托,柳青华那里是否我去照料一二?”
宇文君微微摇头道:“不必,青华师姐的能力,足以让秋水郡改天换地,再者还有柏小卫与她暗中联手,你倒也不必费心什么。”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北方有神族的走狗。”
谢一鸣重重点头,轻声道:“所以陈玄这一次,也会上战场?”
宇文君道:“看具体战况如何,眼下,陈玄需要镇守在海岸线上,稳固后方。”
“若是我可拿下浩渺城,陈玄必会上战场。”
谢一鸣心潮澎湃了起来,笑道:“其余的年轻人说拿下浩渺城,我可能不信,但你能说这种话,我是相信的。”
宇文君淡淡一笑道:“未必可以拿下,只能说有机会。”
“所有人都觉得,神皇重伤,姬壅心境受损,神族已无大将可用,我麾下应龙便是可攻城拔寨,这是不对的。”
“战场之事,瞬息万变,不可能完全顺心意。”
“只能说当下形势而言,的确适合发兵神域,我也只是做这件事的人而已。”
“妖域当下孱弱,可谁敢保证能够一鼓作气拿下妖域?”
“便是融合了天火本源的岳擘,他照样有可能死在妖域某位大佬的剑下。”
“而我和应龙,亦是有阴沟里翻船的可能性。”
谢一鸣刚澎湃起来的心境,迅速冷却了下来,便是天下第一的魔君,都还被顾雍给打残了。
“后方一事,我用人头担保,不会出现任何岔子。”谢一鸣郑重说道。
宇文君道:“该出岔子的时候,你也挡不住,尽力而为就是。”
“因为有许多事,都无法按照我们的意志进行。”
世事没有绝对,只有相对。
可本心,必当坚若磐石。
第八百一十一章 晦涩的时光总会消逝
玉溪镇。
玉秀归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凌玉卿整日陪伴左右,庄园里的大小家务活儿,尽数落在了凌玉卿一个人身上。
倒也不累,只是凌玉卿唯一难受的是不知如何安慰玉秀前辈,更不知如何安慰宇文君。
玉秀看着没有那么难受,却始终兴致不高,犹如生长在阴暗潮湿之地的一朵孤花。
山下,玉溪镇内正在修建府邸,景父景母每一日都会去看热闹,元恒也是真的安顿了几个活泼可爱的小家伙,陪着老两口解闷子。
事到如今,景父景母也并不知道他们的亲家回来了。
正堂内,玉秀托腮发呆,神色若清冷的月光洒在了水面上。
忽然间,玉秀抬起头看向屋外,宇文君归来,神色无悲无喜,可身为娘亲,玉秀又怎看不出,宇文君的心里憋了一股火。
正在灶房里忙活的凌玉卿见状,顿时喜上眉梢,可很快,她的脸色又暗淡了下去,今儿得多煮几个菜,一定要用心煮这一顿饭。
“娘亲无恙就好。”宇文君来到娘亲近前说道。
大战结束之后,宇文君一直都忙活着关于顾雍的身后事,并未返回玉溪镇,看到娘亲坐在这里,只觉恍如隔世。
玉秀闻到了宇文君身上的酒味儿,轻声说道:“这些日子喝了多少酒?”
宇文君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应道:“不知道,应该不少。”
“我决意,攻打神域,会与人皇联手。”
“这是一个不错的战略时机。”
“特意回来,和娘亲打一声招呼。”
玉秀闻言,微微提起了精神,柔声问道:“有多少把握?”
宇文君道:“不知道,打到什么地步,就是什么地步。”
玉秀忽然间问道:“佩瑶还好吗?”
宇文君黯然神伤道:“和我一样。”
“扶摇女帝这座门庭,只剩下她与小皇月了。”
“往后的日子,我会尽量多迁就她们两人。”
玉秀道:“今夜,我便抽空过去看看,关于人族的习俗,我知晓的不多,但毕竟是我的儿媳妇,应该多多走动一番。”
“尤其是在当下这个时候。”
宇文君思索道:“也是,娘亲去看望一下她,她心里也许能好受一些。”
“无极之上,万端之下的大战,究竟是何等光景?”
玉秀简短的回答道:“我若是近身,必死无疑,跨入那片苦海之后,所有无极强者,都只是蝼蚁。”
“不过人皇应该可以加入那片战场,他紫薇真元雄厚,奈何他没有抵达那片苦海,去了之后,顶多就是可以牵制一二。”
“说来也怪,五位君主之中,人皇是最弱的,却偏偏是伤势最轻的,也只有人族之中,走出了两位除却君王之外,凌驾于无极之上,万端之下的强者。”
“世间因果,有时无法言说。”
宇文君大致心里有数了,脑海里再度浮现出魔君的那张脸,虽说魔君有伤在身,可不管怎么说,顾雍都打残了魔君,扶摇重创了神皇。
此举,无疑是强行改变了历史走向。
也为宇文君,景佩瑶,张本初,郭盛和,高志,乃至于灵族的那些俊彦后生,争取到了足够成长的光阴。
有些必死无疑的事,总得有人去做。
不久后,凌玉卿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来了,略有羞赧的表示道:“我手艺不算精到,多多体谅。”
凌玉卿脸上笑容略显局促,宇文君见状,柔声说道:“不必在意这些,用心了就好,你的心意,是沉甸甸的。”
“不必为了我们感伤,晦涩的心情总会过去的,但我会记得你此时此刻的美好心意。”
凌玉卿闻言,恍惚了一瞬,她心里一直想着如何安慰宇文君,未曾想过,到头来竟然是宇文君在安慰她。
“坐下一起吃。”玉秀温柔道。
凌玉卿连忙点头道:“灶房里还有几个菜,我去端过来。”
宇文君探出手,构建虚空通道,隔空取物将灶房里其余的饭菜转移至卓上,说道:“虽然我很少去灶台,但我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凌玉卿一脸乖巧道:“这个我是知道的。”
玉秀顿时笑出了声,原本沉寂的庄园里,当即多了几份活泼气息。
……
饭后。
渊海,明魂之山。
大殿内,宇文君坐在王座上,单手托起下巴,神速冷峻,眸光如炬。
下方,南卓,霍穆,安和三人并列。
“归来的人,已有部分调查清楚,他们的确暗中投靠了魔君,此乃名册,主上过目。”南卓将一份手册双手奉上。
宇文君心念微动,这份手册便落在了案台上。
“所以,还有许多人还未调查出具体结果?”宇文君沉声问道。
魂术修行者调查魂术修行者,只要境界修为占据优势,就自然会有一番得力手段。
南卓面露难色道:“是,一部分人对主上依旧效忠,但还有一部分人,很难断定究竟是效忠主上您,还是效忠魔君,细查起来,还得耗费一段时日。”
宇文君不为所动,反倒是好奇问道:“渊海之中,灵气充足,不知三位的境界,预计何时可突破凌霄大关。”
麾下一旦有了凌霄境界的魂术修行者,可不仅仅是如虎添翼那么简单。
本身,宇文君也是想要将这一部分修行者,慢慢的融合进入恒昌宗的体系之中,往后战事频繁,无论是内政,亦或是外政,这一部分魂术修行者,都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虽说当下也可运用一部分魂术修行者进入恒昌宗内阁,然时机还不算成熟,再者,这一部分人颇有贤能,若是宇文君能在接下来的神域之战站稳脚跟,必会征调一部分魂术修行者从军行。
南卓,霍穆,安和三人心里一沉,他们很难回答,因为凌霄大关,对于魂术修行者而言,几乎是无法逾越的雄关险隘。
此地的确灵气上佳,又有明魂法则加持,可破境一事玄之又玄。
宇文君见状,温和说道:“只是好奇罢了,修行一事无法强求,或许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片刻,你们就会进入凌霄境界。”
“至于调查出来的这些名册,我也不打算查看。”
“传令下去,命所有人来到大殿内。”
安和立即下去传话,南卓不解的问道:“主上为何不看?”
宇文君道:“本来就很闹心,看了只会更加闹心,再者,此事你们心里也有数。”
第八百一十二章 恩怨付之一炬
不久后,大殿内站满了人,皆是前几日从魔界带回来的魂术修行者。
每一个人的脸上各有明暗,有人是真的见过魔君陛下本人,对魔君行过跪拜大礼,还有人不曾见过魔君本人,却对魔君陛下忠心耿耿。
局势的变化发生的太快。
这里的许多人都没有想到天下第一的魔君陛下会被顾雍打残。
魔界当下内政如何,这些魂术修行者们大致也能猜测到,内阁掌权,魔族武王摄政。
这些魂术修行者们,却没有想到,他们会在一夜之间,被重新带回明魂之山。
原本对魔君忠心耿耿的人,是否在当下动摇了立场,也很难说。
依旧心系明魂之山的人,是否能够说清楚自己的清白,也很难说。
身为一个政客,最合理的方式,便是将这些人尽数斩首,宁可错杀,也绝不能错过。
每一个人的心里多少都有些忐忑。
南卓,安和,霍穆,三人站在宇文君的案台之下,神色凛然,似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宇文君瞥了眼众人,说道:“关于你们的忠奸与真假,已尽数调查出来了,名册就在我的手边,不过我还没有看。”
众人闻言,有些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有些人沉默不语。
宇文君手边的卷宗名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宇文君玩味一笑道:“你们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话音落下之后,一位约莫三十来岁的魂术修行者顿时匍匐在地,说道:“我对主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还望主上明察。”
紧接着,陆陆续续,又有几个表忠心的人。
表忠心的人数不多,做派有些表面。
南卓,霍穆,安和三人心里清楚,这几个表忠心的人,底子真的是干净,只不过胆子有点小,还有几个忠心的人,依旧站在那里一派沉默光景。
自证清白,本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况且又在当下这个节骨眼,部分人心里已经认定了,自己的生死,全在宇文君的一念之间。
有些人无所谓了,还有人本就忠心魔君,到了最后,死在了宇文君的手里,也不算是冤枉,还能算做是死得其所。
宇文君看着这几个表忠心的人,笑道:“起来吧。”
这几人唯唯诺诺的站起身子,眼神里满是迷茫之色,不知主上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宇文君再度看向这些人,魂术修行者的风采神色,都是经过装扮的,很难从一个人的气质神态判断出一些有用的价值亦或是线索。
宇文君微微抬起手,桌上的卷宗名册,漂浮至半空中。
刹那间,一道金红色的光火无端燃烧起来,将这些名册,卷宗,焚烧至干干净净。
这一举动,不说是这些被带回来的魂术修行者惊呆了,就连南卓,霍穆,安和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宇文君。
虽说还有很多人没有调查出来详细,但南卓,安和,霍穆三人觉得,主上此举,实在是不太妥当。
宇文君站起身来,走下了自己的王座,在这群人里来回踱步。
悠悠感慨道:“其实只是调查出了一部分人,还有许多人没有调查出根脚,我之所以不看名册,是不想闹心。”
“关于你们当时所作出的任何一个选择,我都是尊重的。”
“不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种老套的废话,就凭魔君陛下在你们心里的崇高地位,你们为魔君效忠,也是能说得过去的。”
“归根结底,你们终究是魔族血脉。”
“可我也很欣慰,你们当中,仍旧有许多人,对我忠心耿耿,一度时期让我感到受宠若惊,我何德何能啊!”
“我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不看这份名册了,之前所有的事情,我们一笔勾销,你们当中若是愿意有人留下来,继续效力我这座门庭,我也绝对不会辜负了你们。”
“若是你们依旧对魔君陛下忠心耿耿,我也会放手让你们离开。”
“人这一辈子,能够遇到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好主子,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你们都是忠义之人,区别就是,有人对我忠义,有人对魔君忠义。”
“至于叛变之人,我也能理解。”
“魔君天下第一,便是我,也要敬他三分,畏他三分,何况你们这些魂术修行者。”
“这一把火过后,所有的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宇文君走到了人群中央,他没有回头,而是步伐从容的回到了自己的王座之上。
待得宇文君回过头之后,有人跪下来了,有人还站着。
南卓,霍穆,安和三人见状,顿时怒气上涌,透出澎湃真元。
南卓大骂道:“主上待你们不薄,为何如此?”
站着的人,共计十六人,他们神色坚定,眸光决绝。
跪下来的人,自然是愿意对宇文君效忠的人,站着的人,则对魔君效忠。
霍穆与安和两人,刚欲出手结果了这些人,宇文君却抬起手阻止道:“停手!”
其中一位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对着宇文君沉声说道:“多谢殿下的好意,然陛下对我等不薄,虽说陛下此次出征不利,可他仍旧是我们心里的陛下。”
“多谢殿下的慷慨大度。”
“虽说,殿下也可能只是装装样子而已,但这个样子装的不错。”
十六人,视死如归。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这片秘境空间,我已经开辟出了一道门户,你们可以随意离去,往后再见面,便是生死仇敌。”
“你们走吧。”
然而,这些人没有走,彼此面面相觑。
魔君重伤,他们又被带回明魂之山,再从明魂之山走出去,永夜的大人们又怎会相信他们,可若是一直这幅在明魂之山,以南卓,安和,霍穆三位大人的手段,迟早都能调查出所有人的具体情况。
还不如,在此时此刻坦白,然后从容赴死。
“很遗憾,未能一开始就认殿下当主子。”中年男人灿烂一笑道。
一念之间,所有人自毁神魂,身躯在大殿之内化作缕缕青烟。
正所谓,忠臣不事二主。
南卓,霍穆,安和三人面色难堪的看向宇文君,这一出是他们三人没有想到的。
宇文君大笑道:“在我的大殿之内,仍旧有人愿意誓死效忠魔君,见证这般光景,也算是我的荣幸。”
“诸位接下来一切如常,我们依旧和从前一样。”
“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众人纷纷匍匐在地,齐声喊道:“主上千秋无期!”
宇文君畅然大笑道:“你们一样,千秋无期。”
一桩心结就这么解开了,宇文君的心里轻松了不少。
“好生修行,望尔等之中,有人登临凌霄之境!”
“往后,我们共御浩瀚山河!”
第八百一十三章 向阳而生
数日后。
恒昌大军已出发,一路向北,所到之处声势浩大。
令许多人没有想到的是,沿途州郡诸多百姓,自发组织,送来粮油大肉,甚至就连许多贫苦之家,都将视若珍宝的鸡蛋送了过来。
若是往年,发生此举,倒也不算奇怪,然而如今,赋税加重,百姓生活虽不至于民不聊生,但也是实打实的处境艰难。
得人心,可到如此境界,实属不易。
路上,两匹甲等灵鹿拉车,战车内,精致典雅,流光溢彩,水果点心文玩一应俱全,这是灵族的传统。
仲翊和殷玄同乘一车,路上所见之风景,也是令仲翊和殷玄两人打开眼界。
他们亲眼看见,许多衣衫褴褛的百姓,送来了鸡蛋,送来白菜,场面着实有些感人。
仲翊悠悠感慨道:“一座门庭,可看到这般光景,便是寸功未立,也不枉此生了。”
殷玄打趣一笑道:“若是寸功未立的话,是绝不会看到这般光景的。”
仲翊道:“也是。”
两人心中很是羡慕,虽说古往今来得人心的军伍不少,可切身实地的体验过后,那是不一样的感觉。
至少仲翊可以很自豪的说出,自己乃是恒昌宗治下御龙军之首。
虽说光景照人,不过张本初,燕照,高志三人,这几日就忙活了起来,面对许多送来物资的百姓,他们还得大致考察出每一个百姓的具体初境,然后偷偷摸摸的,给那些贫苦百姓的口袋里,装上些许碎银。
至于郭盛和,武宓,元楚,赤华这些人,并未真正意义在底层世界生活过,他们知晓下层的老百姓生活贫苦,但很难体会到那是一种怎样的艰苦。
也只有张本初,燕照,高志三人,他们曾落魄过,潦草过,很明白,一些老百姓的口袋里有几个碎银和没有几个碎银的区别是天差地别。
每一次,给某个贫苦百姓的口袋里偷偷装点碎银,张本初心里便会踏实一份。
也让张本初深刻的意识到,接下来攻打神域之战,只能赢不能输。
张本初背负着压力,他早就是一颗升起的将星了,也深得宇文君的信重,可是到如今,还没有遇到自己的成名之战。
只是打过恶战,苦战,死战,这种战法,也是阵亡了不少恒昌将士。
而一场成名之战,需要实力,更需要一些运气。
……
皇宫,人皇道场内。
宇文君和人皇相隔对坐,看似无君臣之别。
初次见到宇文君,人皇觉得宇文君有些不顺眼,至于是怎样的不顺眼,人皇自己也说不上来,而今见到宇文君,眸光柔和,像是看着自己的晚辈后生般。
顾雍死后,人皇对宇文君,真的心生几分爱屋及乌的情怀。
道场外,十位面部覆甲的身影并肩而立,其身影姿态,堪称顶天立地。
这也是宇文君第一次,率领无极强者,进攻他国疆域。
此战,世人对这个时代的八顾之首,充满了期待。
甚至已经有人提前放出风声,接下来这一战,必会越过晨芒山脉,拿下浩渺城。
对于这些声音,宇文君也只能是装做自己什么都不曾听到。
“从未想过,朕会仰仗你这个年轻后生。”人皇苦涩道。
宇文君微微沉思道:“陛下仰仗的其实是应龙,能否破开局面,全靠无极强者。”
“而且这一战,首战便是决战。”
“神皇重伤,可神域之中仍旧有众多豪杰,绝不会任由我们拿下浩渺城。”
“陛下这十位无极强者,我不一定保住。”
人皇闻言,淡然一笑道:“他们若是保不住,想来你麾下的应龙,也会保不住。”
“朕会在这里,等待你凯旋归来。”
宇文君起身,微微行了一礼,道:“就此告退。”
至此,宇文君带着十位无极强者出发了。
……
秋水郡,郡守府内。
近几日孟怀与宗良忙的焦头烂额,总算是将秋水郡内的一些陈年旧案,尽数处理了,反正地主就剩下了两个。
余者,尽数砍头。
任何时代,都会发生豪强兼并土地的老套把戏。
这几日砍掉的人头,共计一千二百人,皆是犯下不赦之罪的恶徒。
秋水郡的民情,也得到了安稳,令宗良和孟怀两人感到一丝欣慰的是原本许多有私仇的人,亲眼目睹行刑现场的光景之后,竟然都放下了彼此的成见,虽不至于相互恭敬,但也都释然了。
比起杀头的罪过,个人私怨算什么。
但还是有数十人,签了生死状,前往了柳青华搭建的那座擂台上,今儿是第一天打擂台,是否会打死人,则不好说。
没有多少人去围观,因为多数百姓也都知晓要在秋水郡内挑选贤能的事情,许多青壮都想要在官老爷面前露个脸,留下个好印象,看能否捞取一份官身加持。
许多愚昧无知的老人,也都清晰的认识到,秋水郡真的要迎来新的时代了,起初他们对于官府放出来的消息,自然是不相信的,只觉得是个笑话。
不得不说,众多恶人砍头之后,孟怀和宗良两人,也是捞取了大把人心,至少说出来的话,有人相信,甚至会有人盲从。
不过想要靠耍小聪明,捞取一个官身加持,自然是不可能,一切都得经过大考。
距离擂台不远处的临时府邸内。
柳青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懒得去看那些血腥场面。
贫苦百姓之间的生死搏杀,看着有些揪心,都是苦命人,有时候何苦为难苦命人,可有时候那口气若是不出了,一生都不顺畅。
柳青华刚闭目养神,孟怀便来了。
“那片牧场里的帐篷可搭建好了?”柳青华闭着眼问道。
孟怀应道:“正在安置,不过等到大考结束之后,秋水郡百姓一时半会儿还无法离开,部分百姓所在的坟地,需要迁移,这是一个麻烦事儿。”
“我和宗良大人商议了一番,决意将秋水郡百姓往后的宅子地皮划分清楚之后,再让百姓放心的进入那片牧场里暂时过渡,不给老百姓把财产划分清楚,老百姓心里也不会踏实。”
柳青华这才睁开眼,道:“也是,我知晓有许多事比较麻烦,但不知道会这么麻烦。”
“百姓们现在可清楚秋水郡所有的房屋都得夷为平地的事情吗?”
孟怀回道:“已有百姓猜测到了部分,有些许风言风语流传开来。不过我和宗良大人暂未正式告知百姓,只能等到大考结束之后,用秋水郡本地人才的嘴去告诉他们这些事,因为这件事从我们嘴里说出来,恐激起民变,总会有人舍不得自己破旧贫瘠的一亩三分地。”
柳青华轻声道:“嗯,就这么做,你尽量将刁民贪恩的可能打压至最小。”
孟怀作揖应道:“定不负恒昌之名!”
第八百一十四章 迫不及待的南方大将
北海,元帅府。
屋内,陈玄和赤元正在手谈,当恒昌大军一路北上的消息传开之后,陈玄几乎每一日都会来到赤元这里手谈博弈,喝茶论道。
陈玄顶着南方第一大将的美誉,来到了北海之后,却从未参与过一场战争,心里痒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现在还没有一个有名气的南方将领在战场上大放异彩。
北方州郡的街道巷陌之中,也有不少百姓在谈论这件事。
陈玄的脸上是真的有些挂不住。
至于和赤元之间下棋,论道,两人其实棋路并不对付,单论棋力,陈玄格杀赤元,不说是轻而易举也差不多了。
两人谈论关于修行一事,也很难有所共鸣。
陈玄在凌霄境,赤元在无极境。
一旦相差一个大境界,便无法站在同等的位置进行有效的交流,再者,赤元修行之路和陈玄的修行之路是截然不同的。
按理来说,无极强者是可以对凌霄强者指点迷津,可赤元是真不敢对陈玄进行指点,并非是龙族的规矩太死,只是因为,陈玄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些事上。
每一日都来叨扰赤元,只是为了等待宇文君到来而已。
陈玄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本意,而赤元也是没有戳破。
棋盘上,不到一会儿功夫,赤元败北。
忽然间,两人同时看向屋外。
宇文君带着十位无极强者来了,气势凛然。
赤元和陈玄两人瞬息来到屋外迎接。
两人下意识的看了眼宇文君身后的阵容,心中忍不住热血上涌。
陈玄也知晓,北海之中,还有三尊巨兽,其中一尊巨兽当初假意不愿臣服龙族,实则一直都在暗中隐藏,收集情报,不可算作明面战力。
可极灵玉蟒与青冥巨鳄在北海内的战力,称得上声势滔天。
算起来,明面上依旧有了十四尊无极强者。
这般阵容,足以发动大型战役,顺利的话,还能够一路攻克神域不少雄关险隘。
宇文君对着身后的十位面部覆甲的大将说道:“暂时在这里落脚,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当下一切自由。”
十位大将闻言,顷刻之间消失在了原地。
赤元这才一脸热切的来到宇文君近前,说道:“哎呀,这一次终于轮到我们做大事了。”
一边说着,一边进入屋内。
陈玄眼巴巴的跟在赤元后面,宇文君看了一眼屋内的棋盘,闻了一口屋内的茶香,笑道:“看起来,你们两人最近的感情不错,我很欣慰,大战之前,你们能和睦至如此地步。”
陈玄连忙一个箭步上前,为宇文君搬来椅子,略显谄媚的说道:“殿下请坐。”
宇文君嘴角微微上扬,他是真的没有见过陈玄这般狗腿子的嘴脸,在宇文君的印象中,陈玄一直都是一个很硬气的人。
赤元顺势说道:“不知晓这位兄弟,是战争狂人,还是唯恐天下不乱,一听说要打仗了,这几日格外兴奋。”
“每一日都会来到我这里晃悠。”
“这要不是不给他一个开路先锋,恐怕这位兄弟都要想不开了。”
宇文君闻言,刚准备伸手端茶,陈玄便颇有眼色的将茶水给宇文君双手奉上,嘿嘿笑道:“只是想要为加过家国社稷做些事而已,还请殿下明鉴。”
宇文君举起茶杯微微摇晃,然后又放下了茶杯,看着陈玄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记得当年你和岳擘是双子星,现如今岳擘步入无极巅峰,更是融合天火本源,你是不是心里不平衡?”
陈玄微微发愣,微微咬牙说道:“这没办法,我一直都在南方,南方一直都风调雨顺,我又深受家族约束,不像那岳擘,在人皇脚下治军修行,所获得的修炼资源,也不是我能够相比的。”
“我也不指望此生可以追上岳擘的脚步,只是希望,可以在神域之地,打几场漂亮仗而已。”
宇文君心里越发有了底气,他知道陈玄的打仗的本领不弱于岳擘,甚至在许多地方还要略强于岳擘。
这样的一个人,在当下的节骨眼,如此好战,自然是一件好事。
宇文君难为情的表示道:“可是在一开始的战略计划中,你是负责后勤的,初战自然是用不着你,若是我可以越过晨芒山脉,你就得上战场了。”
“哪有精锐一开始就出动的道理。”
“这些话,我也对你的南王殿下说过。”
陈玄当即表示道:“我在北海岸边,都要发霉了,你就让我上战场吧,不行我给你磕一个。”
来到北方之后,陈玄身上也是无可避免了沾染了一些北人的习气,有时候说起话来难免粗枝大叶。
眼看陈玄要下跪,宇文君连忙起来扶住了陈玄,宽慰道:“这要是在没有第三人的地方,我肯定就让你磕一个了。”
一旁的赤元脸色古怪道:“所以说我这个人有点多余了?”
陈玄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不管,我就要上战场。”
宇文君的计划中,御龙军肯定是要打头阵的,顺带看一下仲翊的才能究竟如何。
如今多出来了一个陈玄,还不知如何运用,看这架势,肯定是无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思来想去后,宇文君说道:“行行行,你整顿三万兵马,你将会成为右先锋。”
陈玄当即问道:“左先锋是谁?”
宇文君道:“仲翊,御龙军首领,他乃灵族的杰出俊彦。”
陈玄顿时没好气的说道:“让我和一个年轻娃娃一起担任先锋官,这怕是有些……”
说起来,陈玄和岳擘曾经也是双子星,只是后来,两人境遇不同罢了。
现如今,和一个娃娃并肩作战,陈玄心里觉得堵得慌。
显然,陈玄是想要单独挑一次大梁的,毕竟首战之功最是引人注目。
宇文君闻言,斩钉截铁的表示道:“你若是同意,那就同意,若是不同意的话,那你暂时只能做冷板凳了。”
“时代不一样了,连我都到归元境了。”
陈玄立即冷静了下来,罢了罢了,和娃娃并肩作战也不是多么丢脸的事情。
宇文君故意说道:“仲翊,乃是灵帝陛下器重的麒麟子,单论才能,你还不一定是人家的对手呢。”
“老江湖归老江湖,可有时候更新换代,就是一边倒。”
陈玄顿时大声招呼道:“放屁,再怎么样,也不能输给一个娃娃了。”
宇文君哈哈大笑了起来,赤元在一旁悠悠说道:“这个娃娃,真不是一个简单的娃娃,他有一双湛蓝色的瞳孔,他麾下有凌霄强者心甘情愿的鞍前马后,还有我两员龙族大将尽心辅佐呢。”
“所以老陈啊,这个娃娃真有可能比你军功显赫呢。”
第八百一十五章 浪潮微微
老陈心里渐渐悬乎了起来,他也听闻了一则小道消息,御龙军之所以能顺利成立,就是因为那个灵族的年轻人。
若是一个军中老将,成立一路御龙军,也合情合理,可灵族专门为了一个年轻人成立御龙军,且还是灵帝陛下亲自下旨,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放心,我再怎么不济,也不是一个年轻娃娃可以轻易取而代之的。”老陈这话既有提心吊胆,亦有南方第一大将的矜持。
“慢慢等,过几日,按照行军日程来算,最多再有五日光阴,便会抵达北海。”宇文君道。
赤元道:“那我们先喝几天小酒?”
宇文君点头道:“本来也是这么想的,最近酒瘾有点大。”
“明日,你横渡虚空,带着将士们,将明月山以北三千里的那座岛屿折腾出来,那里是大军安营扎寨之所。”
赤元嗯了一声,心里也有些忐忑,他知道宇文君为何最近酒瘾有些大,却还不能安慰,某些情况下的安慰,只能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
明月山。
九层高塔之上,玉秀来了。
景佩瑶诚心诚意准备了一桌子菜肴,媳妇和婆婆坐在一起,看着辽阔无边的海面,或许可以让此时此刻狭隘的情绪得到些许释放。
玉秀看着自己的儿媳妇,眉宇之间的静气较之以往更加凝厚。
对于境界修为,自然是有好处的,然儿媳妇的眼神明亮坚定,好战之心依然浮现出。
玉秀道:“我记得这里还有一个女管家,她去了哪里?”
景佩瑶给玉秀夹了一只龙虾,说道:“她修为遇到了瓶颈,去了浩渺城寻求破境之法,顺利的话,或可抵达破极之境。”
楚谨言已离开明月山有一段日子了。
也不知她的这一段旅途,都经历了怎样的风景。
但潜藏浩渺城内,自然也有利于接下来的战事,楚谨言本就是神族血统,于意想不到的地方,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情报。
修行一事,有时需要看运气,指望楚谨言依靠自己的悟性苦修,她一辈子都无法抵达破极境界,可在明月山这个风水宝地,日积月累的熏陶过后,对于道与法的理解,虽比不上名宿大佬,但较之世间大多数的年轻修行者,已算是高屋建瓴。
景佩瑶想了想,开口问道:“娘亲目睹了那一战,那是怎样的风景?”
玉秀道:“除却君主之外,谁去谁死。”
景佩瑶忽然间想到了那位秘境内的师尊,下意识问道:“师尊呢?”
玉秀道:“他不会轻易离开玉溪镇的,且这件事,经过严密的推演计算,他也无法前往那片战场,这是不属于他的战争。”
“昔日,顾雍先生第一次死去,宇文君曾跪在师尊的大殿之外,乞求师尊用九龙天元大阵复活顾雍,他的师尊都没有同意。”
“大争时期,看事情不能只看一人一面。”
景佩瑶道:“我倒不是怪师尊没有出手,只是好奇罢了。”
玉秀微笑道:“我知道,你的那位师尊不出手,就自然有不出手的道理。”
“但无论如何,魔君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顾雍打残了魔君,接下来,就要看你们这些年轻后生,可否后来居上了。”
景佩瑶低头不语,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个时代的份量,忽然之间,就尽数落在了他们这一代年轻人身上。
玉秀温柔说道:“也不要太有压力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至少神皇和魔君两人,短时间内,是难以御驾亲征的。”
故人已逝,景佩瑶没有过度的沉浸在伤悲之中,因为景佩瑶很清楚,神皇重伤濒死,就是扶摇女帝最想要的那个结果。
有如此壮举,死又何妨。
人族大地,处处设下扶摇女帝的庙宇,也算是一个安慰了。
只是,景佩瑶的心境更进一步,对于所谓的大道绝巅理解更深了一层,所以有些空洞落寞,越往后走,越是独木难支,越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这座门庭,彻底落在了景佩瑶的肩膀上,小皇月毕竟年幼,待得小黄月成长起来,已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其实景佩瑶也很清楚,或许自己有朝一日,为了这座门庭,为了给小皇月遮风挡雨,也会选择舍身成仁的这条道路。
……
……
次日。
赤元,陈玄率领两万大军,来到了这座岛屿上。
岛屿上,山丘连绵起伏,丛林茂盛,空气湿润,亦有一些低等妖兽生存,地势之辽阔,不弱于一州一郡之地。
赤元微微流露出一道气息,生活在这座岛屿的低等妖兽纷纷匍匐在地,不敢有丝毫动弹,赤元说道:“尔等尽数汇聚在西面那片山岭里,不得出世。”
一声令下,所有的下等妖兽,不要命的朝着西面的那片山岭里浩荡而去,很快形成兽潮,众多妖兽彼此天生种族对立,血脉对立,都在这个时候忘记了相互蚕食。
赤元的气息,对于这些下等妖兽而言,无异于苍天在上。
紧接着,赤元大袖一挥,整座岛屿地动山摇,视野中的山岭,孤峰,大河,一瞬之间被铺天盖地的真元席卷,眼前风景,化作缥缈云雾,继而狂风过境,云雾荡然无存。
一块平整且辽阔的大地,展露在了众人眼前。
陈玄身后的将士们见状,纷纷心中震动,对于无极风采,世人只能去想象,去仰望。
赤元道:“开战之前,只能辛苦你,先给大军安置容身之所了。”
“这一次年轻人居多,你身为长辈,苦活累活儿,多多担待,心里别记气。”
军方的传统就是,年轻人看见老兵,都得客客气气的,甚至有时候还需要拿出一些实打实的心意孝敬一下老兵。
陈玄咧嘴一笑道:“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是那么心胸狭窄的人吗?”
这位南方第一大将心里是在意这件事的,不能明说出来,因为恒昌军伍里的年轻人,与人族军方里的年轻人不一样。
里面有八顾成员,有七律成员,更有一颗将星,还有来自于灵族的华贵公子。
如此对比之下,陈玄这个南方第一大将的身份,在这些年轻人面前,只能说是在站稳脚跟的基础上可稍微摆一摆姿态,但也不能过了。
陈玄下令,麾下的将士们,开始就地搭建帐篷,火头军开始盘灶,各司其职,这块平整的场地,很快便充斥着各种忙碌的身影。
这座岛屿将会成为后勤之地,是最稳定的那条补给线。
哪怕宇文君顺利跨越晨芒山脉,这座岛屿依旧是最重要的补给线。
若论防守,没有什么地方会比北海更加稳固,海妖无数,更有两尊明面上的无极巨兽。
陈玄心里也渐渐的意识到,人至中年,或将迎来波澜壮阔的人生岁月。
第八百一十六章 抽空一观
秋水郡。
临时的府邸内,柳青华闭目养神,屋内寂静无声,仿佛所有事情都与自己无关。
宇文君无声无息而来,刚到达此地,便听见了外面那座擂台上两人的叫骂声,龙眸如炬,看向府邸外,那座擂台上,两个粗糙汉子,已经签了生死状,手里也拿着木棒,却并没有真的打生打死,而是指着彼此的鼻子对骂。
唾沫乱飞,粗言秽语不绝于耳,骂的很是难听,但就是没有人主动上手。
擂台下,两个粗糙汉子的家属,也在互相叫骂,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却没有人动手,看起来很是滑稽。
忽然间,柳青华心有所感,睁开美眸,便看见自己的师弟坐在了茶桌上。
“不愧是归元境高手,无声无息的来到我近前,我竟丝毫察觉不到。”柳青华一脸欣喜,连忙起身给宇文君斟茶倒水。
宇文君柔声说道:“如此嘈杂的情景下,各种粗言秽语入耳,师姐依旧可以做到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实属道韵浑然天成。”
茶水咕噜咕噜入杯。
柳青华双手将茶水放在了宇文君近前,没好气的说道:“师弟真会夸人,记得昔日八顾之宴的文试,我也经历了类似的事情,与那一次的文试比较起来,这点波澜,算不得什么。”
宇文君道:“这座擂台上,死了多少人?”
柳青华抿了抿嘴道:“不到十个,比我想象之中少。”
宇文君在椅子上微微侧身,再度看向了那座粗糙的擂台与粗糙的汉子。
“可能观战的人,看见有人真的死在了擂台上,内心受到了冲击,便觉得放下从前的恩怨,活下来也不错,纯一根筋的人没有那么多。”柳青华徐徐说道。
宇文君微微摩挲自己的无疆手串,亲身道:“接下来如何?他们已经醒悟了过来,打生打死没有任何意义,总得有一个台阶下。”
柳青华嘻嘻笑道:“等到他们骂累了之后,我会派人给他们送去可口的茶水,喝点水之后,继续叫骂。”
“若是能够骂死人,那也算是他们的出息与本事。”
“直到他们自己切身实地的意识到,他们所做之事对于未来没有任何意义之后,自然也就会停下来。”
身心俱疲的时候,冷不丁也是可以思考出一些人生意义的。
关于青华师姐这个主意,宇文君不能说对,也不能说错,有些事总得有一个结果与交代,秋水郡的百姓愚苦,有些道理,只有溅血之后,才能够幡然醒悟。
死点人,对于大家都有好处。
只是,这个做法,没有那么体面,也多少有违道德。
可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够体面的下台。
不体面的人聚集在一起,自然就会发生不体面的事情。
柳青华这才忽然想起师弟怎么有时间来到她这里,小声问道:“大军开拔,即将征战神域,师弟应该很忙碌才对,怎么会来我这里。”
宇文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女孩子家家的花茶,宇文君喝起来总有些不得劲,但还不能说出来。
随和应道:“也不算忙,赤元和陈玄两人正在布置安营扎寨之地,等到恒昌大军抵达北海岸边的时候,便可一步横渡虚空到位。”
“再者,秋水郡也是因为我的缘故被世人所关注,于情于理,我都该过来看看。”
“师姐做的不错,短时间内安顿秋水郡民生,解决了积压多年的悬案,也顺势收买了人心,比我想象之中更快。”
“聪明人不难打交道,反而是这种愚昧无知的老百姓,最是难以下手。”
柳青华说道:“我也只是大概提纲一二,所有的实在事情,都是孟怀与宗良二人落实下来的,说到底,我出力很少,但背负的名声很不错。”
宇文君赞赏道;“懂得放权,也是一种智慧,有些官员,舍不得放权,将自己累死累活,还反而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说明师姐知人善用啊。”
柳青华听到这话,不禁脸色微红道:“师弟不要继续说下去了,我快要受不了了。”
宇文君轻声笑道:“好嘞。”
其实柳青华也希望宇文君继续说下去,但她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忽然间,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孟怀与宗良两人来了。
进来一看,发觉宇文君也在,二人连忙深躬作揖道:“参见殿下!”
宇文君温和应道:“无须多礼,过来喝茶。”
孟怀是恒昌宗的官员,当初因为在考核中有所犹豫,故而没能进入内阁,但此次北方以工代赈,再加上修建秋水郡这座恒昌书院,功勋已不算小了。
这份政绩,也将会成为孟怀进入恒昌宗内阁的最大助力。
宗良是第一次,在这般距离下见到宇文君本人,以往虽曾见过,也只是在远处。
见宇文君这般花样年华,却气态沉雄,犹如皇者,宗良内心深处的敬仰之情也是油然而生,对于大多数地方官员而言,宇文君就是传说中的人物。
宇文君也留意到了宗良那异样的眼神,打趣道:“怎么,觉得我是一个外人,有些要紧事,不便告知青华大人?”
宗良连忙作揖解释道:“非也,非也,只是近距离下,被公子的风采气度给折服了。”
宇文君哈哈笑道:“我就当做这是一个不错的马屁。”
“丞相大人身边有你这样的能臣干吏,想来他也能轻松许多,也能有闲暇时间去好生钻研自己的剑道。”
宗良连忙虔诚应道:“多谢殿下夸赞。”
宇文君看向孟怀,问道:“考核如何了?”
孟怀更是第一次面见宇文君本人,记忆中,这也是自己第一次和宗主说上话,不禁心潮澎湃。
孟怀声音略有颤抖道:“考核如常进行,只不过最后的名额选定,需得青华大人圈点。”
“我们只能挑选出一个大概来,论学问,青华大人在我们之上。”
宇文君会心一笑,对着孟怀随和说道:“我并非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必如此拘束,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孟怀下意识的应道:“多谢宗主大人指点。”
宇文君闻言,微微摇头笑道:“这个马屁,我不太喜欢。”
孟怀顿时一脸尴尬之色,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柳青华打了一个圆场,向宇文君温柔笑道:“孟怀也是第一次见你,难免紧张了些,方寸小乱,也情有可原。”
宇文君乐呵一笑道:“不错,尔等相处融洽,彼此信任,秋水郡的事情,我完全可放心了。”
“你们聊,我先走一步。”
旋即,宇文君身影缓缓消失,似从未来过这里。
宗良和孟怀面面相觑,两人的心里满是遗憾,要是能和宇文君一起吃顿饭该多好。
第八百一十七章 善意的提醒
霸州,临时丞相府内。
只要这座丞相府在这里,身为北王的伏城,便一日抬不起头来。
世家子弟,乃至于不少的寒门子弟,都在背地里看伏城的笑话。
对比之下,南王谢一鸣本就是南方领袖,可伏城这个北王,事到如今还没有硬起来……
宇文君堂而皇之的来到了院落里,周围的护卫们见状,下意识拔刀,看清来人是谁之后,连忙收刀行礼。
柏小卫从正堂里缓步走出,呵呵笑道:“稀客啊。”
宇文君打趣道:“有多稀?”
柏小卫道:“若天河之水一样稀。”
两人有说有笑,进入屋内。
宇文君道:“不用倒茶,我刚从秋水郡回来,简单看望了一番,大致还算顺利,青华师姐的能力比我想象之中更强。”
柏小卫道:“你没有御空而行,看看这北方大地,有多少庙宇正在修建?”
扶摇和顾雍的庙宇,至少在未来三五年内,香火还是很旺盛的。
至于多年以后,香火是否依然旺盛,就不好说了。
人总是会轻易的忘记某些历史。
宇文君道:“懒得去看,人都已经不在了,这般事情,也不值得我耗费心神,且特意看了之后,也难免会被许多人指指点点,觉得我太在意他们两人的香火是否旺盛了。”
柏小卫点头道:“也是,此事只能随缘。”
北方大小工程如常进行,有许多百姓,也因为此次以工代赈,彻底摆脱佃农身份,重新拥有了自己的土地,或许在多年之后,他们还会丧失掉自己的土地,但当下,给予了那些百姓熊熊燃烧的希望之火。
宇文君道:“预计还需要多久,大小工程才能落实下来?”
柏小卫想了想说道:“苦力匠人皆是寻常百姓,体内无真元加持,遇到大型工程,只能缓速动工,估摸着,一两年是很难落实下来的。”
“不过你秋水郡的那座恒昌书院,最多就是今年入秋,便可以竣工,不过秋水郡周围的民生工程,贸易往来,人文治理,可能需要三五年的功夫才能落实下来。”
“下一代的秋水郡的郡守大人,你打算用谁?”
毫无悬念,往后的秋水郡守大人,将会成为一个别致的郡守,其威望与地位,估摸着不会弱于贫瘠之州的刺史大人。
宇文君狐疑道:“从我恒昌宗内挑选出一个郡守大人?”
“此事,应当是你的职责之所在才对。”
宇文君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至于秋水郡的郡守是谁,宇文君完全不在意,只要恒昌书院建成之后,所有人都会记得恒昌宗。
完全没有必要,在秋水郡内安插一个自己人看场子。
“今日来,纯属看望你而来,并无多余的意图。”宇文君再度解释道。
柏小卫微微调整坐姿,悠悠言道:“只是觉得,你应该物色这样的一个人选,秋水郡往后的郡守大人若是出自于恒昌宗,也能够对北方官场多少起到一些制衡作用。”
“再者,用你恒昌宗的人当郡守,也是名正言顺的一件事。”
“而今你形势大好,只要手伸的不是太长,陛下都会默许的,就连许多世家之主,哪怕心里再不服气,也只能捏鼻子认了。”
“不要低估这个郡守之位,这个位置,比想象之中之前。”
“名望有了,还得捞取实利。”
宇文君像是被点了一窍,陷入了沉思之中。
屋子里,一时落针可闻,柏小卫静静地等候着宇文君的下文。
此事本来是想要等到秋水郡那座恒昌书院竣工之后再与宇文君商讨的,碰巧今日宇文君来了,顺带提一嘴。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君略有凝重道:“也是,这个秋水郡守的位置,我预定了。”
“至于人选,我暂时还想不出来。”
“等过一段日子,我给你一个答复。”
柏小卫道:“此事也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斟酌。”
恒昌宗看上去人才济济,有八顾成员,也有七律成员。
可事实上,恒昌宗的文官人才,真不多。
短期之内,培养出一个郡守,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太仓促,难以服众。
莫名想起了钟炎和千盛两人,这两人若是在的话,就不用犯愁了,偏偏这两人被人皇陛下老早给半路截胡了。
孟怀虽有资质,可风评名望,还未到秋水郡守的高度。
宇文君咧嘴一笑道:“多谢丞相大人的提醒。”
柏小卫道:“近些日子,我闲来无事,就会随意找一个顾雍的雕像亦或是扶摇女帝的雕像,前去上香。”
“有些遗憾,有生之年,没有与这两个人正面接触过,也很羡慕你,与这两个人有过正面接触。”
“忽然提起这两个人了,你应该不会伤心吧?”
宇文君笑着应道:“不会伤心,可短时间内,也不会释然。”
“北方某些世家,或许神族有些往来,在你能力范围之内,可留意一二,我给谢一鸣打过一声招呼,他会在暗中进行此事,其实以前谢一鸣也曾暗中进行过此事,但鱼藏在水深之处,很难揪出来。”
柏小卫含蓄点头道:“我会留意此事的,但未必能查出蛛丝马迹。”
“谢一鸣以前都没怎么查出来,我也很难查出来,现如今的北方世家,不说是对我恨之入骨,也差不多了。”
“不过我只要在北方大地,就不会有人影响你在战场上的状态。”
宇文君哈哈笑道:“多谢。”
“这一次挑大梁,我压力很大,万一吃了败仗,你到时候可别笑话我。”
未虑胜先虑败,是每一个将帅的基本素养。
柏小卫潇洒一笑道:“放心,哪怕你吃了败仗,我也会设宴款待的。”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会想要去战场上,做一次万人敬仰的剑神。”
柏小卫是好战之人,只是藏得深,看不出来罢了。
宇文君道:“那感情好,周天海让人族剑客挺起了脊梁,或许你将会成为那个继往开来的剑神。”
柏小卫底气不足道:“没想那么多,有些伟大的事情,需要凑巧。”
宇文君道:“很期待你出剑,在我的印象中,你已很久不曾利剑出鞘了。”
虽说柏小卫很少与人动手,可宇文君心里很清楚,柏小卫下一次出剑,有很大的可能展露出无极境界的风采。
人族的丞相大人,是一个无极境界的剑客,这是很提气的。
“我先走一步。”宇文君起身道。
柏小卫刚欲起身相送,宇文君便摆手道:“留步,留步。”
念头一闪,便横渡虚空离开了霸州之地。
第八百一十八章 昔日情分,地主之谊
数日后。
恒昌大军抵达北海岸边。
军容整齐,过往有银狼与飞黄作为骑军座驾,此次有了灵鹿军的加持,恒昌大军的气质较之以往无疑是平添了一份雄烈霸道。
岸边,北王伏城率领一众世家元老成员列队迎接。
若是以往恒昌大军来到北方,不至于让伏城做出这般姿态,可这一次,人们都很清楚,恒昌大军有很大的可能,进入神域腹地。
顾雍与扶摇先后战死,余威犹在。
御龙军之主,又是灵帝陛下亲自点头的人,而今的恒昌军伍,算是声势滔天了,所有权贵世家,需得尽数低头。
伏城上前一步,来到武宓近前,躬身作揖道:“伏城在此有礼了。”
“一眼望去,恒昌军伍气势雄健,军容浩荡,令人叹为观止。”
宇文君不在这里,武宓便是话语权最大的那一人,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北海可以是景佩瑶说了算,可恒昌宗,许多时候是武宓说了算。
武宓洒脱一笑道:“有劳北王殿下了,我们这一路风尘仆仆,应该没有灰尘落在北王殿下的蟒袍上吧。”
伏城嘴角微微上扬,爽朗应道:“灰尘倒是没有落在我的身上,不过这锐气与豪气,若雄山大岳压顶而至,我这个不曾上过战场的人,都想要去奋力拼杀一回了。”
武宓凝视了一眼伏城,没有成为北王之前,伏城率领赫连家族的残部,就在这北海岸边安营扎寨,与郭氏家族的某些人,尽到了后勤管家的本分。
那个时候,伏城和宇文君之间,还可以推心置腹,还可以品茶论道。
现如今,宇文君依旧可以和伏城品茶论道,但却不是那时的味道了。
伏城移步来到了仲翊面前,这双湛蓝色的眸子熠熠生辉,这也是伏城第一次见到仲翊本人,也被这人眉宇之间的深沉气度所惊讶。
御龙军成立之前,无人在意仲翊是谁,毕竟负责贸易往来这种事情,虽然操心,但并未在明面上掀风起浪。
而今,直接军权在手,有灵族凌霄大将作为副将,有龙族两位归元高手为其担任左右将军,这份殊荣与实权,伏城不得不在仲翊面前摆正姿态。
“初次相见,道友果然丰神如玉,有谪仙人之姿。”伏城爽朗招呼道。
仲翊神色淡然,挤出一模略有牵强的笑容,眼神明亮如镜,微微作揖道:“久仰大名,殿下果然和传说中一样,风度翩翩,豪气干云。”
伏城哈哈笑道:“多谢夸赞。”
仲翊含蓄点了点头,既不是锋芒内敛,也不是逢场作戏,仲翊是一个年轻人,当他来到了恒昌宗这座门庭之后,对于人族的七律五绝,乃至与白鹿阁的四大魁首,他都仔细了解过,身为年轻人,怎会不去了解人族在这个时代最为杰出的那些个年轻人。
过往的仲翊,一直都在灵帝陛下身边,担任灵密卫一职,因身份缘故,他无法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去追逐名望,去享受那被许多人拥趸的虚荣快感。
灵宫的夜色虽流光溢彩,那可毕竟是夜色,入恒昌宗之前,仲翊一直都生活在那样的夜色里,并非韬光养晦,只是顺着独属于他的自然规律,正常成长罢了。
若仲翊是人族,他有一个不错的家世背景,以他的天资悟性,同样可以捞取一个八顾之名,但八顾之首只能是宇文君,除非宇文君不曾和顾雍有过交集,不曾参与八顾之宴。
伏城又来到了高志,郭盛和两人近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曾几何时,高志与郭盛和两人在人多的地方,只能站在伏城的身后,因为那个时候,伏城是七律之首。
伏城道:“当初我们一起游历山河的时候,我始终都没有想过,你们二位会先我一步进入战场,我也没有想过,我会成为北王。”
“更是没有想到,八顾之宴结束之后,我们的命运轨迹截然不同,也不知有生之年,我们七个人,能否再一次的并肩作战。”
“说实话,我很羡慕当下的你们,活成了我曾经最想要活成那种样子。”
郭盛和与高志两人心有灵犀,同时对伏城毕恭毕敬的行礼作揖,哪怕如今的立场不同,可在年少的那段时光里,伏城是他们的大哥。
这位老大哥,也的确在许多事上照顾到了郭盛和与高志两人。
或许命运就是如此,伟大的是青春与梦想,而非某一个人,某一群人。
郭盛和微微整理思绪,回想起当初的日子,很是谦卑的说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们的老大哥。”
高志笑着说道:“高志见过老大哥。”
伏城闻言,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曾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爽朗的笑容,犹如一道道雷霆,在高志与郭盛和的心里炸开。
“记得英勇作战,待得你们凯旋之后,我们再坐在一起喝酒,谈风月,就像是从前那样。”
高志与郭盛和重重点头。
随后,伏城来到了张本初,燕照两人近前。
对于这两人,伏城印象不错深刻,却也很清楚,这两人在宇文君心里的位置。
“果然英姿勃发,有人雄之姿。”伏城由衷的赞赏道。
张本初道:“能得殿下夸奖,今天夜里大概会高兴的睡不着觉。”
燕照也应道:“就是,本初兄说出了我心中所想。”
无论怎么说,昔日的伏城,都是张本初与燕照必须要去仰望的存在。
现如今,虽说不至于仰望,可两人心里也很清楚,在往后的岁月里,伏城依旧存在改写历史轨迹的可能性与实力。
伏城哈哈笑道:“我又不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
“不过今晚你们注定是无法睡一个好觉的,因为今夜不醉不休。”
将士们闻言,不少人微微抬起了头,略有些心潮澎湃,远道而来,见识到了路上许多令人印象深刻的风景,到达之后,还有一场盛大的宴席,这亦是人生幸事之一。
伏城高呼道:“北方,欢迎恒昌勇士,永远欢迎。”
“兄弟们,今日之豪饮,不允许有人退场!”
将士们响应强烈,热闹喧嚣之声,冲破了北海的天空。
明月山。
宇文君,赤元,陈玄,三人围坐一桌,桌上是几个家常炒菜,摆放着一坛半月酒,一缕柔风拍打在了宇文君的额头。
“伏城倒是颇有诚意,还知晓迎接一下我们的将士。”宇文君玩味笑道。
不管是发自肺腑,还是逢场作戏,这个人情,宇文君都会记得。
若只是伏城一人前来迎接,倒也不提了,此次,伏城带着不少北方世家的元老前来迎接,这份心意与姿态,无疑是沉甸甸的。
陈玄一只手扶稳酒樽,一只手倒酒,说道:“那也不影响我们在这里喝酒,话说我们三人,真的不去那场盛大的欢迎酒宴吗?”
宇文君摇头道:“亏你是个南人,多年被一直都被文采风流温养,也不想想,我们若是去了,他们聊天吹牛的时候肯定是放不开的,我们三人就在这里喝就是了。”
陈玄顿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子,尴尬笑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第八百一十九章 总会有一些回响
接风大宴上,自然是伏城主持大局,他身后的那些个世家元老们,部分人心里是不情愿的,尤其是看见武宓之后。
昔日,武宓也曾手握血矛,来到北方大地游历,专门朝着世家嫡系子弟去的,部分不长眼的世家子弟,心里咽不下那口气,还真就手提三尺长剑,与武宓血拼,说起来是血拼,实则也就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便被武宓打断了腿。
这件事对于武宓自己来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恰好那个时候,武宓的手也比较痒,她也记不清打断了多少年轻人的腿。
伏城对于此事,也是心里有数,可无法复仇,此时此刻,伏城只能选择遗忘这件事。
这个场子,北人是很难从武宓身上找回来了。
酒桌上,伏城面面俱全,与武宓,张本初,仲翊等人喝过酒之后,便手提酒壶酒杯,和其余的大小将军们开始举杯。
今日的伏城,注定是要千百不能醉的。
身为一个政客,难免会在某些重大的场合威风海量一次。
小到百夫长,大到主将,伏城是一个人都没有放过。
而那些个世家元老们,则只是和一些主要将领喝了几杯,将军之下的统领,世家元老们自然是有姿态的,肯定是不会单独与他们举杯的。
待得伏城脸色渐渐被酒气冲的红温之后,这些个世家元老,才凑到了仲翊近前,主动倒酒,主动敬酒。
“听闻灵族风光无穷美丽,可惜事到如今,还不曾去过,以后若有闲暇,比会去一次灵族大地采风一二。”
“公子目光如炬,贵不可言,以前不曾听闻过公子这号人物,还望公子莫怪。”
“……”
这些话语,看上去像是在套近乎,又像是在巴结。
仲翊倒也沉稳,挨个举杯对碰,话术虽然不算精妙,但也照顾了大局。
“在下仲翊,感谢前辈们的抬爱,若有一日前辈们去了灵族,自会有人盛大欢迎。”
高志,张本初,郭盛和三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看见这一幕,三人的表情微妙。
张本初小声对着郭盛和问了一个很不长眼色的问题:“你可是郭氏家族的绝对嫡系,这些叔叔辈,爷爷辈,好像没有看见,因何缘故?”
高志抿嘴而笑,就连一旁的燕照,都险些笑出了声。
郭盛和听到这话,给予张本初一个冷若冰霜又泛起狂浪的可怕眼神。
张本初见状,连忙侧头转移视线,假装没有看见。
郭氏家族投靠恒昌宗之后,就已经成为了北方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原本一些和郭氏家族交好的家族,宗门,也都默契的与郭氏家族断绝了往来。
但因为宇文君太争气,北方大地一场针对郭氏家族的孤立,并未起到任何效用。
事实上,伏城今日带来的这些个叔叔辈,爷爷辈,看见郭盛和之后,不能说心生厌恶,但自然是喜欢不起来的。
而且,柏小卫在北方以工代赈,涉及到资源划分一事上,都潜移默化的照顾了郭氏家族,别的不说,郭氏家族积累的药方,药材,也有一部分是上缴给了国库,人皇陛下心里也是记得这个人情的。
也因这个原因,现如今的郭氏家族,在北方大地还真有了几分鹤立鸡群的势头。
而武宓,元楚,赤华三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这三个人坐在一起,自然是不会让这些个世家元老多看一眼的。
假装举杯之后,便没了下文。
甚至,好几个老家伙,连客套话都不曾对武宓说过。
赤华凑在武宓近前,小声嘀咕道:“咱们的龙族少主,看来手段很硬啊,这些人看见我们三个的眼神,好像我们欠他钱没还一样。”
武宓撇嘴道:“准确来说,不是我们欠他们钱,而是宇文君将事情变成了北方欠下了恒昌宗的钱,以及大量的人情,他们还不得不受着。”
对于宇文君如何打压南北世家的,赤华和元楚自然是知道的,但一些细节,还真不太清楚。
赤华道:“刚才那个老头儿,看我的眼神不对,我真的很想要冲上去,两拳打爆他的眼珠子。”
元楚说道:“还有那个穿红色锦衣的那个大叔,用不屑的眼神扫视了我一眼,我想打断他的腿,再给他一副拐杖,让他对我感恩戴德。”
武宓闻言,只觉头皮发麻,元楚和赤华两人,是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情的。
连忙一把抓住了他们两人的衣袖,用着近乎求爷爷告奶奶的口气,卑微的表示道:“我的两个祖宗啊,你们可别冲动。”
“今日之局势,来之不易,就不要横生枝节了。”
“虽然也不是大事情,但人族最讲究的就是脸面,把人家的脸面伤了,咱们也落不到多少好处啊。”
元楚闻言,细看了一眼那位红衣大叔,咧嘴一笑道:“我就是随便说说,真要动手,肯定也会选择一个静悄悄的深夜。”
赤华也表示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武宓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两人,是真的不服就打。
南方部分世家对恒昌宗颇为不满,但好在还有谢一鸣的掣肘与斡旋,脸面上还能过得去,可北方世家,别的不说,昔日的赫连家族就是被宇文君拿下的。
这份恨意,很是深沉。
无论发生多少事,经过多少年,这份恨意,始终深沉。
不知伏城在宴席上溜达了多少圈,待得他再回来的时候,走路微微摇晃,失去了些北王的稳重气度。
“今日,与诸位大醉一场,我很高兴。”伏城站在郭盛和与高志面前大笑道。
实则,真正大醉的人,只有伏城一个人。
伏城是真心实意的为恒昌大军接风洗尘,因为恒昌宗也会真心实意的进攻神域,这是一份纯粹的战场情怀。
可许多老人,内心深处并无这样的情怀,他们只会在意自己家一亩三分地的那些事儿。
高志看见这样的伏城,心里有些难受。
他是北王,根基不稳,夜深人静的时候,想来也是孤独的。
也不是他这座门庭,还可以苦苦支撑到什么时候,未来是否还会有良好转机。
高志起身下意识的搀扶住了伏城,而挡酒的重任,自然也是落在了郭盛和的身上。
无论怎样,伏城都是他们少年时的老大哥。
张本初也站起身来,顺势说道:“诸位,我们一起敬北王一杯!”
一声令下之后,周围一众人尽数站了起来,仲翊和殷玄两人,也是微微作揖之后,才举起了酒杯。
郭盛和当即给了张本初一个和好如初的眼神。
“北王千秋无期!”
众人山呼的声音,压盖了北海的浪潮,也不知入醉的年轻北王是否听清楚了……
第八百二十章 老陈
宴席过后,自然需要睡一个好觉,故而两日后,宇文君,赤元,陈玄三人才来到了北海岸边。
岸边碉堡连城,大军整齐列阵。
宇文君脚踩虚空,居高临下凝望这有史以来最强的恒昌大军。
下方,武宓,张本初,郭盛和,高志,仲翊等人依序而立。
当阴险看见赤元那磅礴伟岸的身姿之后,眼神微微摇晃,龙族的无极强者,他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所有将士们凝望向天空中那三道磅礴伟岸的身影,眸子里满是炽烈之色。
如此盛大的场合,人们会以为宇文君会慷慨陈词一番,然而宇文君只说了一句很简单的话语:“大营已搭建好,入营了。”
身后的赤元双手合十,透出一股磅礴真元,覆盖此间天地,一瞬之间,恒昌大军便转移到了这座岛屿上。
这里营地连城,已有炊烟升起过。
崇山峻岭此起彼伏,大河拍岸之声从远方传来。
“营地早已划分清楚,入账就是了。”宇文君的声音在天幕中震荡开来。
搭建好营地之后,宇文君便将张本初,仲翊等人的兵马数量,坐骑数量告诉了陈玄,很快,便规划好了每一位将军的安身之地。
或是“张”字旗帜飘扬,或是“郭”字旗帜飘扬,或是“仲”字旗帜飘扬,井然有序,且透出铿锵之势。
中军大帐内。
宇文君单独叫来了仲翊。
陈玄就站在赤元的身边,此刻也甚是认真的端详起了这位从灵族远道而来的年轻人。
仲翊察觉到了陈玄这略有阴阳怪气的眼神,微微对着宇文君行了一礼,便问道:“这位想来就是南方第一大将陈玄前辈了。”
这一声前辈叫的,让陈玄的心里仿佛被一把匕首轻微扎了一下,虽没有贯穿心脏,却也是刺入了肉里面。
宇文君微微扬眉,笑道:“看来你对许多人都很了解?”
仲翊低头回道:“总要知道自己的袍泽都有哪些人,有了陈玄前辈这样的人,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
陈玄再度感觉自己的心被刺了一下,半开玩笑的说道:“说起来也的确是你的前辈,可战场之上,前辈与后辈的界限许多时候都很模糊,等我们熟悉了之后,叫我一声老陈就是了。”
而官场上,前辈与后辈界限极其清晰。
许多官场上的新人,也是真的被老一辈的人折腾的欲哭无泪。
仲翊对着陈玄认真作揖行礼道:“仲翊在此见过陈玄前辈。”
陈玄连忙伸出双手搀扶起了仲翊,连连说道:“都说了,以后叫我一声老陈就是了。”
“我们现在,已经熟悉了。”
“接下来你是左路先锋,而我是右路先锋。”
“彼此可能要打许多个照应呢。”
仲翊闻言,先是疑惑,又瞬息稳定心神,温和应道:“原来如此,若有许多不通畅的地方,希望前辈不吝赐教。”
仲翊没有想到陈玄会成为右路先锋,这样的一个老手,应该不会亲自上战场,而是留在后方,坐镇中枢。
其实仲翊觉得,索成郭与陈玄应该会配合得当,两人都是正统军伍出身,会在一些战略战术之道上有所共鸣,可惜索成郭还在闭关修行,这一战,索成郭大致是无法参与了。
再者,索成郭年岁也小,说不准陈玄还会在索成郭面前端一些前辈的架子。
不过想了想,这些事与自己也没多大关系,只是他无聊时候的揣测罢了。
陈玄再度强调道:“叫我老陈就是了。”
宇文君乐呵一笑,拍了拍两人的肩头,说道:“别这么相互客气了,你们当下的确不熟,可在战场上打过几次交道之后,自然就熟悉了。”
仲翊倒也老道的对着陈玄说道:“殿下言之有理,以后多多照应。”
陈玄也没含糊,爽朗道:“好嘞。”
宇文君道:“待会儿就我们几个小酌几杯,晚上再喝一场大的。”
身为领袖,宇文君目前还未遇见过左右为难的事情,麾下的将军们,也很少出现互看不顺眼的情况,文臣与武将的关系也还算是和睦。
军中老人,也不会欺负新人。
可宇文君很清楚,进入恒昌宗的将士,全都是老手,老手遇见了老手,自然是另外一番景象,若有纯粹的新人在恒昌军伍中,那宇文君有时候也不得不制衡一二。
归根结底,还是宇文君运气好。
千军易得,将领也易得。
入夜,所有将士尽数安顿妥当,中军大帐内,将军们齐聚一堂。
今夜自然是不会敞开了喝,因为半月酒没有那么多。
宇文君道:“这是最后一顿酒了,之后军中禁酒,就这些酒了,喝完了之后,就没了。”
众人看着桌子上的半月酒,殷玄更是喉咙打结,虽说魔界不喜欢,但却很喜欢半月酒,上等的半月酒,殷玄在恒昌宗喝过一次,那般滋味,记忆犹新。
“今夜不谈公事,只论故交。”宇文君再度言道。
郭盛和犹豫了一下,随即干笑道:“这么重要的场合,是不是还少了一位八顾?”
景佩瑶没有现身,难免是一桩小小的遗憾。
宇文君摸了摸额头,略显尴尬道:“她还有一个好师妹,走不开,不过上战场的时候,她自然就来了。”
众人一听,这才回过味来。
“别废话了,先喝一杯。”宇文君道。
比较起中军大帐里的热闹,岛屿岸边,倒是出现了不少灵族将士,他们手握鱼竿垂钓,满面沉醉的欣赏着海上明月光。
家乡虽然流光溢彩,可北海苍茫浩瀚,月色无疆,这般浩荡的光风映入眼帘,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触。
世界虽然盛大,可许多美好的风景,注定是属于少数人的。
不知不觉间,也有不少恒昌军伍的老兵,也带着鱼竿来到了岸边。
“你们灵族人也喜欢钓鱼?”一位恒昌老兵看着一位浅绿色眸子的灵族将士问道。
这人略显拘束,随即说道:“我叫蛮宇,兄长如何称呼?”
这位老兵这才想起灵族人有时候一板一眼的,自来熟的应道:“我叫常和。”
蛮宇略显生涩的言道:“幸会幸会,其实我们灵族人的生活习惯,与人族的生活习惯有许多相似之处。”
“我对垂钓的兴趣不算大,但因为这里是北海,可以在北海垂钓,所以今夜的兴趣会很大。”
常和闻后,顿觉心意畅然,一脸热情道:“巧了,我也是!我们看看谁钓的鱼多。”
蛮宇也满面欣喜道:“好!”
三言两语间,两人便提前结下了一份战友情。
第八百二十一章 威压当头
一连五日,将士们驾驭战船,在浩瀚无边的北海上四处溜达,垂钓,感受天地间壮怀激烈的风光。
第六日,早饭过后。
微风不燥,虽晴空万里,然北海深处,仍有诸多区域,残存积雪,但不妨碍,今日是一个艳阳天。
点将台上,宇文君身着甲胄,凝望向下方人群。
陈玄,仲翊,张本初,一众人等,脸上满是迫切之色。
不少好战的将军们彼此交头接耳,期待着出海之后的战事。
尤其是陈玄麾下的将士们,自从来到北海驻军,从未上过战场,心里也憋着一股火,这股火,今日总算是能发泄出去了。
宇文君清了清嗓子,有些聒噪的大军骤然安静了下来,天地间,落针可闻,就连这风和日丽的天气,都莫名涌动着肃杀之气。
“赤元已前往晨芒军镇叩关,我们紧随其后。”
“仲翊,即刻率领御龙军出发,前往晨芒军镇,从左路出击,务必杀出一条口子来。”
“陈玄,即刻率领陈家军,从右路出击,务必杀出一条口子!”
陈玄和仲翊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上前一步,大呼道:“末将领命!”
宇文君双手结印,构建出两道宽敞的虚空通道。
御龙军与陈家军,快速没入虚空通道,前往战场。
宇文君继续说道:“武宓率领一千精锐步军,游荡战场,伺机而动,以求打乱对方阵脚为主,不可恋战。”
武宓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里光辉灿灿,高声应道:“领命!”
宇文君大袖一挥,一道虚空通道开启,武宓率众出发。
“张本初与高志,各自率领三千骑军,在战场外围游荡,陈玄与仲翊若是出师不利,你二人则断后。”宇文君命令道。
张本初与高志抱拳作揖,立即率众出发。
至此,先锋军在前面开道,步军做匕首之用,骑军断后,上中下兼备。
郭盛和闲下来了,倒也没有不悦之色,这个胖子,反倒是脸上笑嘻嘻的,他已经当过许多次先锋军了,这一次,总算是可以忙里偷闲。
宇文君纵深一跃,一尊遮天蔽日的应龙从天而降,宇文君没入其额头,巨龙震动羽翼,瞬息之间,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岛屿之外,浪潮滔天不可一世。
晨芒军镇。
赤元曾经来过这里,那一次,赤元很是心虚,可这一次,他胸有成竹,神皇重伤濒死不说,神族更是消耗了四成国运。
城池内,守将姬南满脸惆怅的看着北海方向。
轰隆隆……
浪潮滔天,形成恐怖的海啸,朝着晨芒军镇这里碾压而来。
大阵启动,将刚猛无匹的海浪隔绝开来,然而,海浪之中蕴含绝强杀力,一道道汹涌滚烫的伟力,正在蚕食晨芒军镇的护城大阵。
晨芒军镇背靠晨芒山脉,单就军镇而言,并无战略纵深空间,外敌来犯,只能正面相持,别无他法。
姬南视野的尽头,看见那深海之中,有两种巨兽正在掀风起浪,催动暴烈的暗流,正在敲打整个晨芒军镇的根基。
这里,是神域南方的第一道防线,只是这一道防线,有些太过于脆弱了。
赤元身后的海域里,有无尽的海妖发出歇斯底里的嘶鸣,音波扩散开来,使得万里碧空充斥着密集而狂暴的阴戾气息。
赤元大呼道:“姬南,可敢出来与我捉对厮杀!”
城池内,姬南面色铁青,他麾下有三位无极强者,可显然当下绝不是正面血拼的时候。
赤元继续叫嚣道:“怎么,你们神皇不行了,连你们这些当兵的也不行了?”
姬南闻言,只能当做什么都不曾听见,对方兵锋正盛,绝不可正面相持。
思来想去之后,姬南下令道:“所有人,撤回晨芒山脉!”
一声令下,整个军镇里的将士们是没有丝毫犹豫,火速撤军,许多人的脸上满是不甘心,他们来到这里,寸功未立不说,之前还被击杀五位无极强者,现如今,对方兵临城下,也只能落得一个不战而逃的下场。
神族将士们行程匆匆,姬南站在最高处,掌心中凝聚烈火,哪怕是离开,这座现有的城池,也绝对不能让敌军接手之后正常运转。
然而,天空中一道暴烈的龙吟之声激荡开来。
宇文君驾驭应龙而至,身后,海浪铺天盖地,似一场灭世洪水,朝着整个晨芒军镇淹没而来。
“离开就离开,何必要摧毁这座城呢。”宇文君笑容灿烂,眸子里闪过一丝凶狠之色。
姬南见状,只好作罢。
嘭!
终于,护城大阵被海浪强势冲破,仲翊率领御龙军火速杀入晨芒军镇内,开始追杀撤退的神族将士。
元楚,赤华两人,各自手握一杆长枪,浑身龙气沸腾,一个念头间,杀出了乱军丛中,枪出如龙,卷起大片猩红的血水。
一位归元境的神将,手握一双手斧,脚踩莲花,大步流星的朝着赤华杀来,将自身真元催动到极致,悍然一击袭来,当即割碎了虚空,其杀力,使得周围的将士身躯一凝,体内血液仿佛被冰封一般。
噗!赤华看都没有多看一眼,潇洒一枪刺出,这位归元境界的大将,便被刺穿了咽喉之地,赤华手腕微微一抖,锋芒毕露,一颗大好人头飘扬而起,地上血水若溪流般潺潺。
另一边,元楚的脚下已经堆了数十颗大好人头。
二人出手简朴而凌厉,无丝毫多余的动作,除非凌霄强者亲至,否则谁来谁死。
手握御龙枪的仲翊,眼角的余光看到自己的左右副将如此神勇,心海泛起了涟漪,隐约落下雷霆,上了战场之后,仲翊才意识到自己能够拥有元楚与赤华这样的将军,是何等之荣幸。
还未正式开战,姬南麾下兵马,便有了溃不成军的迹象。
陈玄率众从侧翼杀出,手握金戈,策马奔腾,在乱军之中来回冲杀,然而遗憾的是,并无凌霄强者要与他死战一场。
赤元来到宇文君近前,眸光沉重的看向远方的晨芒山脉,说道:“姬南已经是率领大部分精锐离开了,这一场胜利,来的太过轻巧。”
宇文君道:“晨芒山脉内,自然是有针对无极强者的杀阵,不过当下,初战告捷,将士们士气正旺,也该冷却一下了。”
骄兵必败,许多将军明白这样的道理,可多数士兵并不懂这样的道理。
没过多久,晨芒军镇内欢呼声震天,陈玄和仲翊两人齐头并进,走进了那座本属于姬南的府邸内。
武宓率领一千精锐步兵姗姗来迟,看见眼前这一幕,武宓使劲拍了拍额头,撇嘴道:“还是来晚了一步!”
第八百二十二章 争中有静
汹涌的浪潮冲刷了城内所有的血水,整座军镇整洁如新,姬南残留的旗帜破碎不堪,在风中摇摇曳曳。
武宓轻盈一跃,来到城墙最高处,轻柔一掌探出,血色火焰焚烧残旗。
城内,众将士们欢欣鼓舞,部分人,更是兴奋的大吼,双拳奋力的捶打自己的胸膛,这样的一场胜利,已让多数下层将士们失去了理智,就连眼神都少了许多清澈。
宇文君坐在了姬南曾经的宝座上,桌子上摆放着从岸边捡来的贝壳,散发微弱的荧光,宇文君眸子里金红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将这些贝壳尽数焚烧。
贝壳的光芒太微弱,或许也暗示了姬南在此地败北的命运。
武宓端着一杯热茶,缓步来到宇文君近前双手奉上。
一眼望去,也只剩下赤元,老陈,殷玄三人还算是冷静,年轻人们的脸上,写满了对接下来战事的迫切。
“我即刻率领一路轻骑,进入晨芒山脉探出情报?”燕照一脸得意洋洋的说道。
宇文君放下手里的前辈,身躯微微后仰,懒散的靠在了这张宝座上,一脸恣意道:“这不着急,穷寇莫追,先将今夜的庆功宴度过之后,再说明日的事情。”
众人闻言,纷纷欢呼了起来。
整个晨芒军镇内,满是喧哗的声音。
宇文君很清楚,指望燕照带领一路轻骑进入晨芒山脉探查情报,大概率是会将燕照交代在晨芒山脉里的。
燕照的实力,还不足以进入晨芒山脉探查情报。
可宇文君不能明说出来,以免伤了燕照的颜面。
此间的众人,唯一有能力探查情报的人,也只有陈玄,赤元,殷玄三个老人,其余人都不太稳重。
至于探查情报一事,自然是要落在两只雪鹏的身上。
入云与碧落,在众将士们入城之前,就已经潜入了晨芒山脉。
况且,国师李洪山,也不会闲着的。
当下至少确认了一点,姬南若无绝对把握,绝不会开启无极大战。
神族,经不起太大的消耗。
入夜。
军镇内欢声笑语,酒水不停入喉,应龙蛰伏在暗中,防止姬南杀一个回马枪。
对于这样的一场庆功宴,宇文君并无多少兴趣,可行军打仗就是如此,需在许多时候顺着将士们的心境。
岸边,浪潮微微涌动,一些透着莹白之光的贝壳再度上岸。
军镇内的宇文君,是一道龙影分身,站在岸边,看着贝壳的人,才是宇文君本人。
虚空涌动,国师李洪山如约而至。
“恭喜殿下旗开得胜!”李洪山拱手抱拳,笑容更是露出了牙齿。
宇文君随意捡起一块石头,对着海面打了一个漫长的水漂。
“这样的胜利,不值得国师大人如此恭维。”宇文君道。
李洪山说道:“可这是一个不错的兆头。”
至少可以确认,脚下这片土地,是神域的土地。
自大争开始以来,人族先是进入妖域山河,现如今,踏足神族山河,也算是一笔谈资,只是这一笔谈资不够大。
宇文君道:“晨芒山脉的情况,大致何时可以摸清楚,姬南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定留有后手。”
李洪山道:“三日之内,此次有星罗精锐全力辅佐殿下,关于探查情报一事,殿下放宽心就是了。”
宇文君凝视向李洪山,道:“有劳了。”
李洪山微鞠一躬,就此退下。
宇文君念头一闪,便来到了先前驻军的岛屿上。
郭盛和独自一人在中军大帐内烤鱼吃,他麾下的将士们,一部分在自己的营帐内修行,少数人去了岸边垂钓。
“味道还是和从前一样好。”宇文君道。
郭盛和见是宇文君一人来了,便并未起身行礼,坐在原地说道:“庆功宴很热闹,怎么来我这里了?”
一边说着,郭盛和递给宇文君一串烤鱼。
篝火燃烧,烧烤架上还有十几串烤鱼。
宇文君道:“你是队伍里,唯一一个北方世家子弟,接下来的后勤一事,需要落在你的身上,正面战场,你大致是无法参与了。”
“心中可有怨言?”
别人都在斩获武勋,郭盛和也曾在妖域战场上立下了赫赫功勋,现如今镇守后方,着手后勤军需一事,难免是屈才了。
可郭盛和却露出了一副灿烂的笑容,牙口上还有烤鱼肉的碎屑,嘻嘻笑道:“很好啊,我也不用打生打死,留在这里垂钓北海,也是一桩美事。”
“可我觉得,你反而心事重重,这样的一场胜利对你而言的确微不足道,但也不至于让你心头沉重。”
“究竟发生了何事?”
宇文君单手拄着头,似笑非笑,在篝火的照耀下,这张英俊至极的脸庞透露出几分妖冶气息。
惆怅不已道:“不同于妖域啊。”
“妖域本就是蛮荒之地,城邦建筑较少,即便攻占了地盘,也很难将手里的地盘运用起来,但妖域大地有一个好处,只要攻占地盘,控制大地印绶,就能够稳住局势,因为没有文明之火燃烧,所以一切都可轻易拥有,也可轻易失去。”
“可神域山河截然不同,风景壮丽无边,底层的人们,也有着一步登天的可能性,神域有朝华试,无论贫民,亦或是权贵,都可参加,秉公取材。”
“文明之火熊熊燃烧,独属于神族人的信仰与风俗,会让他们坚守自己的底线,不会轻易的向我们低下头。”
“如何统治这片土地,如何驾驭这片土地,才是真正的难题。”
“攻占一座城池,不算难,可攻占人们的内心与灵魂,难于登临万端。”
郭盛和顿时觉得手里的烤鱼不香了,轻声道:“所以,我必须留在这里,确保军需补给万无一失,因为你们即便攻占神域的城池,也依旧有着败北的可能。”
“若是神域百姓的硬骨头太多,你们注定要铩羽而归?”
宇文君微微点头道:“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可关于神域的人文风俗,文明信仰,我也了解不多。”
“人族这一套治国理政的法子,是否能够自如运用在神域山河,是一个很大的悬念。”
郭盛和啧啧道:“屠城肯定是行不通的,反而会激起神域子民疯狂的反噬。”
“看来我留守后方的重要性,要远远大于你们在前方攻城拔寨!”
“希望你们快一点,招纳几条神域走狗,为你们尽到爪牙的本分。”
宇文君哈哈大笑道:“有道理!”
第八百二十三章 折心
晨芒山脉绵延起伏,雾气蓬勃,似没有尽头。
曾几何时,山脉内有大量散修,寻幽探密,欲一不小心碰见了一桩天大的造化,从而实现逆天改命的壮举。
人族的正雄山是一个江湖野游汇聚之地,可正雄山内秩序稳定,且无多少可以寻幽探密的空间。
而晨芒山脉,不但野游数量众多,且毫无规矩秩序可言,帮派相互倾轧,也有孤勇者一鸣惊人,更有走了狗屎运的人,寻到了脱胎换骨的大药。
世间有不少声名不显又有实力的强者,都是在晨芒山脉内,寻到了命中的第一桩机缘造化。
现如今的晨芒山脉,除却部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凶兽之外,再无其余人逗留,那些碰运气的散修,自大争开始之后,就立马离开了晨芒山脉。
可是与妖域的黑山之地比较起来,晨芒山脉的地势不算复杂,也不存在可以改天换地的磅礴地气,山川印绶之法,只适合运用在妖域山河内。
林子里,一片静悄悄,两只雪鹏神出鬼没,一闪而逝。
整座晨芒山脉的防线,在入云与碧落面前,形同虚设。
山巅,中军大帐内。
姬南双手拨开了门布,视野中,苍茫辽阔,红日东升,地势若一条盘龙,他已清晰的感觉到数次虚空涌动的痕迹。
可速度太快,他也无法运转真元,隔绝一方虚空,镇杀那两只正在探查情报的雪鹏。
两只雪鹏第一次展露在世人眼前,还是在人族皇都。
那一次,应龙镇杀赫连沉霜,无极强者大战,使得人族皇都的天空分外妖娆。
两只雪鹏,也映入了许多大人物的眼帘里。
横渡空间,是雪鹏的天赋神通,除非修为登峰造极,否则很难把握住那细微的契机做到一击必杀。
此刻,一位约莫三十岁出头,身着一袭墨色长衫的壮年男子横渡虚空而来,男子模样俊朗,眉宇之间,满是坚毅之色,只不过当下,心有不甘。
他是姬南麾下第一大将庆丰。
庆丰微微行礼道:“浩渺城的民众,已尽数转移,如今的浩渺城,已成为了一座空城。”
一个兴旺的文明就是如此,无论到了何时何地,都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子民。
尽管,晨芒军镇的挫败,会让自己的子民戳脊梁骨,迎来漫天的嘲讽与谩骂,可这都是失败者应该承受的,安抚子民,也是姬南应尽的义务。
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将人心给摇散了。
宇文君曾经深深的感觉到,只要神族的朝华试永垂不朽,那么神权也注定永垂不朽。
姬南伸了一个懒腰,轻声骂道:“那两只雪鹏太讨厌了,就在山脉里横冲直撞,四处探视,我却没有克制之法。”
寻幽探密,观摩山川地势一事。
雪鹏同样具有天赋神通,且龙族在此类事上,亦是天赋异禀。
靠一座晨芒山脉,抵挡住汹汹来袭的龙族大军,其功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庆丰道:“雪鹏如何敏锐,也无法察觉慕礼与黎阳的气息。”
慕礼,黎阳,乃姬南麾下的两位无极大将,此刻,各自率领两万精锐,蛰伏在晨芒山脉内的暗影中。
他们的气息,与整座晨芒山脉融为一体,除非无极强者亲至,否则绝不会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只要宇文君敢冒然出兵,必会陷入埋伏之中。
依靠山川地势之力,也可稳压龙族大军一头。
姬南道:“可这样的试探,总会让人心境飘忽不定。”
“我总在怀疑,宇文君可能还有其余的后手。”
“人族的星罗谍网,已有部分精锐进入了晨芒山脉内,即便他们查不出任何踪迹,却也能总结出一些经验。”
“那李洪山,可不是省油的灯。”
“就是不知,宇文君是否会上当。”
姬南内心很是焦灼,晨芒山脉虽说临近北海,也并未建立城邦,可这里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山内资源充足,许多地势里,蕴含着难以想象的造化,便是无极强者亲临,也未必可以发现端倪。
神皇昔年,也曾派人进入晨芒山脉好生寻幽探密了一番,然收获并无想象之中那般丰盈,造化一事,沾染了因果与天意,冥冥之中有定数,无法强求。
姬南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龙族拿下晨芒山脉之后,再度进行寻幽探密,聚敛资源,发难于神族。
山里的一些好东西,自己人找不着,不代表外人也找不着。
庆丰神色平静道:“便是宇文君神机妙算,无非死战一场而已。”
事已至此,姬南麾下的三位大将,都已心怀必死之志,这一战不能太窝囊了。
越是如此,姬南心里越是没底。
若是拼死一战,击杀应龙与赤元两人,倒也不算亏。
就害怕无法顺利击杀应龙与赤元,反倒是折损了三位无极大将。
姬南是真的没有和宇文君硬碰硬的勇气。
……
晨芒军镇,府邸内。
宇文君怡然自得的品茶,吃着葡萄,景佩瑶身着天心战甲,长剑流雪横放在桌上,见宇文君这般做派,不禁弱弱的鄙夷了一眼宇文君,可宇文君并未留意到景佩瑶的细微眼神。
人们都已经知晓,有国师李洪山大人派出星罗精锐前往晨芒山脉探查情报,故而也并无年轻将军嚷嚷着率领轻骑进入晨芒山脉放马一观。
将士们的心情,犹如被点燃的干柴,火焰旺盛,有焚天之势。
拿下了一场胜利,又有国师李洪山大人的尽力辅佐,总觉得,接下来的战役,是一帆风顺的,神族大军,已被吓破了胆。
这种情绪是大凶之兆,然宇文君无法控制这个大凶之兆。
更有诸多武将跃跃欲试,恨不得立马杀入晨芒山脉里。
宇文君道:“关于晨芒山脉的整体地势,你还记得多少?”
景佩瑶陷入了漫长的回忆中,当初的景佩瑶是步行越过了晨芒山脉,坐骑白虎在暗中护佑,当时只顾着欣赏沿途的风景,对于地势布局,并未上心观察。
“记忆有些模糊了,就此事而言,我的建议,可能会害了大军。”景佩瑶如实说道。
宇文君随意将葡萄皮吐在了地上,端起一杯龙泉清水一饮而尽,轻声道:“国师大人来了,奉茶。”
景佩瑶闻言,连忙素手倒茶。
片刻间,李洪山已至。
“探查的如何了,我当下士气正旺,若是再不开战,就要凉了将士们的一腔热血。”宇文君玩味一笑道。
第一次与李洪山并肩作战,可细致入微的感受到国师大人的风采与手段,故而宇文君对李洪山的估量是很高的。
李洪山落座,宇文君轻微抬手,一杯茶水便横移在了李洪山手跟前,水杯内,未有一丝涟漪泛起。
国师大人看了眼宇文君的神色,这才徐徐说道:“浩渺城的百姓,已尽数转移,如今的浩渺城内是一座空城。”
“晨芒山脉内,黎阳与慕礼二位无极大将,设下埋伏,却并不知晓是在何处设伏,他们与山川地势融为一体,极难察觉踪迹。”
“暗中,有妖域高人,指点过山川印绶之法。”
“不过据我仔细观摩,晨芒山脉地气磅礴浑厚,灵气天成,绝不会顷刻之间改天换地,地牛翻身。”
“应该是两座大阵,等着你们入瓮。”
宇文君闻言,倒也不觉得失落,他一开始就预测到姬南肯定会好生利用一番晨芒山脉的地势天险。
国师大人带来的线索,已很有价值。
若是能直接摸清楚姬南所有的布局,那就显得姬南太没用了。
“辛苦了。”宇文君眼神宁静,柔声应道。
李洪山观摩了一眼宇文君的眉宇,透出一股纯粹的凛然之气,神色忧虑道:“不如我继续探查,将情报整理的更加细致一些,殿下再出兵?”
宇文君微微摇头道:“一些底子,你是摸不清楚的,你也只能知晓大概,行军打仗一事,有时候也要看运气,看天意如何。”
“晨芒山脉这一战,并无多少复杂的战略之道在其中,就是一场有无极强者参与的攻坚战而已。”
“问题在于,浩渺城的百姓尽数撤离,转移至神域深处,我们必须要尽快拿下晨芒山脉,进入浩渺城,到时候我们声势滔天,对于神域的士气也是一桩不小的打击,运气若是足够好,还可在神域,掀起一轮小小的内乱。”
“当然,神域内政素来稳定,是很难内乱起来的。”
“但气势上,我们定要占据上风。”
某些时刻,一城一地的胜负,影响深远辽阔,足以抵消许多人毕生的心血。
李洪山面露为难之色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真的不打算再精雕细琢一番吗?”
宇文君咧嘴一笑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就是国师大人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李洪山闻言,微微一怔,眸子里金光熠熠,微低头,洗耳恭听道:“愿闻其详。”
宇文君施施然道:“国师大人可亲自进入晨芒山脉内,两只雪鹏会趴在你的肩头,你们可以像做贼一样,将晨芒山脉里能去的地方都去一遍。”
“你们在明处吸引视线,我则亲自进入晨芒山脉内,好生探查一番。”
国师大人顿时心里一沉,啧啧言道:“这个法子,太过于冒险,无论是我的项上人头,亦或是殿下的项上人头,都足以让姬南不顾大局的血拼一次。”
猛然间,李洪山才恍然大悟,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有办法,可将晨芒山脉所有情况摸清楚?”
宇文君点头道:“自然是有,但需要有人给我在打掩护,这个诱饵,非国师大人莫属。”
李洪山心里汗颜,连他自己都无法摸清楚晨芒山脉内的情况,宇文君不过归元境界,竟然可以摸清楚。
不禁问道:“敢问殿下有何神通?”
宇文君微微扬起下巴,一脸得意道:“我因顾雍传承的缘故,也修炼出了混沌真元,只不过与顾雍比较起来,不够纯粹罢了。”
“或许是我修为低微,还未领悟混沌真元的精髓。”
“可我体内,也有龙族帝气,虽说帝气底蕴不足,可两种截然不同的真元汇聚在一起时,也是独有一番乾坤世界的。”
关于宇文君的修行之路,李洪山着实知之甚少,然宇文君乃是顾雍嫡系传人又是龙族少主,真元别开生面,也在情理之中。
那究竟是怎样的玄奥感悟,李洪山也无法想象。
李洪山再度问道:“殿下能有多大的把握?”
宇文君笃定道:“万无一失。”
李洪山当即站起身子,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道:“我这会儿就出发?”
宇文君闭着眼,微微动念,两只雪鹏悄无声息的站在了李洪山的肩头。
“国师大人,一路顺风。”宇文君淡然一笑道。
李洪山莫名的笑道:“为殿下做一次诱饵,亦是我的荣幸。”
话音落下后,李洪山便离开了这里。
景佩瑶美眸飘忽不定的凝视向宇文君,小嘴微张道:“你一开始就有绝对把握,之所以让李洪山率领星罗精锐探查情报,只是为了不让他们闲着,有事情可做,同时也可在他们面前露一手,从而降伏其心?”
李洪山此次的确是打算尽心辅佐宇文君的,但一切都是为了大局考量,也因为宇文君现如今的声势,李洪山在许多时候不得不谦卑面对宇文君。
可事实上,老一辈的人,心里对一些年轻俊彦,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不服气的。
国师大人哪怕性度恢廓,可真的在一个年轻人麾下尽到爪牙的本分,心里也难免会有一些细微的小疙瘩。
宇文君道:“这才是领袖该有的格局与气度啊。”
景佩瑶脱口而出道:“臭不要脸。”
“你什么时候出发?”
宇文君道:“天黑以后。”
景佩瑶道:“我陪着你?”
一个人的单兵作战,难免会有些孤单,涉及到了好勇斗狠的事情,景佩瑶其实非常乐意和宇文君并肩而行。
宇文君却摇头道:“不必,我独自一人足够了,你去了,可能还会成为累赘。”
景佩瑶静静地看着宇文君,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仔细一想,那一道混沌符文涌入宇文君的神魂之后,宇文君的真元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说话的底气,真的是越来越足了。
“我会留下一道龙影分身,你偷偷告诉赤元,明日一早,率领大军,进入晨芒山脉,与我汇合。”宇文君道。
景佩瑶心里一颤道:“你当真有如此把握?”
作为枕边人,景佩瑶对宇文君的真元知根知底,可也绝对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令混沌真元与龙族帝气产生共鸣,从而走出一条别具一格的无敌之路。
悟性再高,也绝不可能!
宇文君笑道:“若无绝对把握,我能让李洪山去充当诱饵?”
“李洪山若是一不小心给死了,我就成了人皇心里的千古罪人。”
“且风险如此之大,我也可能会死。”
“你啊,听话就是了。”
景佩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乖巧的点了点头,哪怕心里有些火气,也绝不会在此刻爆发出来。
第八百二十四章 藏心
晨芒山脉。
所有的星罗谍子尽数撤出,慕礼和黎阳两位大将,顿感整个山脉变得空荡荡,少了许多生机,击杀这些谍子,对于他们来说,着实是杀鸡用牛刀,且很容易暴露位置。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星罗谍子在晨芒山脉里自由出入。
可是很快,他们再一次看到了那两只雪鹏一闪而逝,且这一次,还有人族的国师李洪山,李洪山手里拿着寻龙尺,四处琢磨着。
速度极快,很难把握规律。
两人神族的无极大将内心中燃烧起了好战的圣火。
可仔细掂量了一番过后,还是放弃出手。
国师李洪山的人头的确很值钱,李洪山若是死在了晨芒山脉内,对于整个人族的心气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可是啊,李洪山也在无极境内。
黎阳与慕礼的杀力,在无极层次内,还算不上出类拔萃,两人心里合计了一番,便是联手围攻李洪山一人,至少也需要十个回合之后,才能击杀李洪山。
可三个回合之后,必会惊动宇文君麾下的两尊无极巨龙。
两人都意识到,李洪山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到这里,他们摸不清楚,李洪山究竟有着怎样的圣器加持。
思来想去之后,将情报传回了山巅。
山巅,视野已经壮阔高远,整个晨芒山脉尽收眼底。
少年时,总喜欢登高望远,觉得远方触手可及,到了姬南这般境地,登高望远,只能算作是苦涩而又无奈的消遣。
山川地势,依旧如初。
不过晨芒山脉内的灵气,正在没有规律的四处蔓延涌动。
不知何时,庆丰来到了姬南的身后。
“李洪山手握寻龙尺,亲自进入了晨芒山脉探查情报,那两只雪鹏与李洪山在一起,我们要不要动手?”庆丰的情绪有些迫切。
在庆丰的心里,李洪山的项上人头更值钱一些。
宇文君贵为龙族少主,可终归羽翼未丰。
而且,击杀宇文君的难度太大,毕竟有一尊应龙为宇文君保驾护航。
庆丰觉得当下就是击杀李洪山的大好时机。
姬南闻言,一脸迷茫而又惊讶的转过身,加重语气问道:“你说什么?李洪山亲自来了?”
庆丰重重点头道:“千真万确,是否出击?”
姬南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在他的印象中,李洪山是一个极其狡猾而又谨慎的人,身为人族的国师大人,从来不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如此恣意妄为的出现在了晨芒山脉内,出现在了慕礼与黎阳的视野里,这着实令人费解。
姬南一时间想到了许多,想到了那两只雪鹏,莫非其中一只雪鹏,依然抵达凌霄巅峰,需要一个机会,叩生死关,从而意气风发的进入无极境界。
魔族国鸟,一旦进入无极境界,任何无极强者,都会感到颇为头疼。
还是李洪山只是为了抛砖引玉,吸引神族大军围攻李洪山,从而为宇文君创造出一线机会,姬南无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此事,有些过于蹊跷了。
庆丰道:“黎阳与慕礼两人,快要忍不住了。”
姬南微微咬牙说道:“得情不明,勿要冒然出击,继续观察,看看李洪山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切记,不可出击!”
庆丰闻言,也感到不解道:“为何,黎阳与慕礼两人联手,虽不会瞬杀李洪山,可若是加上我,其实有相当把握可瞬杀李洪山。”
若是姬南麾下三位无极大将,同时对李洪山出手,以李洪山当下的境界修为,自然是无招架之功的。
庆丰当然熟读兵法,也率兵打仗过无数次,自然能看出来李洪山的行为有些诡异,可李洪山的项上人头,也值得他们去冒险。
只要能够顺利击杀李洪山,哪怕庆丰、黎阳、慕礼三人都死了,也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在国战面前,何惜性命!
姬南瞥了眼远山的天空,沉声说道:“这是一招极其拙劣的引蛇出洞,因为拙劣,所以疑点重重。”
“但这也意味着,李洪山他们也很忌惮我们在晨芒山脉里的布置。”
“若是有更多的选择,李洪山也不会亲临如此险境之中。”
“继续观望就是了。”
庆丰很是不甘心的点了点头。
山脉里,李洪山与两只雪鹏直接在一棵树下暂时歇息了起来。
方才横渡虚空时,李洪山故意放缓了速度,虽不明显,但那个缓慢的瞬间,足以让姬南麾下的无极大将对他出手。
可没有人对李洪山出手,这也让李洪山敏锐的意识到,姬南选择了观望,且姬南的内心在当下是极为保守的。
雪鹏碧落轻声说道:“真要在这里停留一会儿吗?”
入云眼神敏锐的观察周围的情况,生怕会突然杀出一尊无极高手来。
李洪山笑呵呵的说道:“方才没有对我们出手,就意味着他们没有把握,所以可放心大胆的歇息了一会儿,战略之道,也注重一张一弛。”
“或许我们这一次,也能够探索到更多有用的情报呢。”
两只雪鹏默默点头,乖巧的站在李洪山的双肩上。
……
入夜。
宇文君走出了晨芒军镇,进入了晨芒山脉外围。
丛林里,传来时有时无的天籁之音,脚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声。
雪白如玉的太古灵猫,站在了宇文君的肩头。
“以我们的能力,找到神族大军的潜伏之地,应当不是难事才对,我已经对李洪山夸下海口了,接下来,可真的指望你。”宇文君底气不是很足的对太古灵猫说道。
太古灵猫打了个哈欠,鄙视了一眼宇文君,说道:“真没想到,我还要陪着你做这些事情。”
在这般情境下探查情报,太古灵猫若说第二,世上无人敢说第一。
宇文君略有歉意道:“我需要一场壮怀激烈的胜利。”
“思来想去,只能委屈一下你的感受了。”
太古灵猫没好气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去里面看看。”
宇文君小心问道:“是否需要我催动起源之力?”
太古灵猫摇头道:“不必,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运用起源之力。”
宇文君忽悠了李洪山,也忽悠了景佩瑶,混沌真元或许有与龙族帝气产生共鸣的可能性,但终归是以后的事情了,之所以夸下海口,就是给所有人一种错觉,宇文君的真元极其别致,所以有时候发生一些超乎常理的事情,是正常的,其次,也是为了将太古灵猫彻底隐藏。
第八百二十五章 空山幽灵
不知不觉间,宇文君与太古灵猫进入了晨芒山脉深处,一层淡淡的雾气笼罩了一人一猫,除非是在咫尺之间,否则难以看清两人的身影。
若无形的柔风,在山脉里自由的穿梭。
一人一猫,来到了一座溪流边上。
夜色里的溪水潺潺,静谧中暗含杀机。
溪流的下游,萤火虫飞舞,李洪山与两只雪鹏出现在了宇文君的视野中,他们在溪流旁的一颗磐石上席地而坐。
李洪山摩挲着手里的寻龙尺,却什么都不曾发现。
心中也开始怀疑,姬南究竟用了怎样的手段,可以将暗中的伏军隐藏的如此彻底,也不知那位看似胸有成竹的龙族少主,能否在今夜调查出仔细。
疑惑,不安,尽数涌上这位国师大人的心头。
宇文君和太古灵猫没有在此地过多停留,悄无声息的与李洪山擦肩而过。
忽然间,一缕柔风拍打在了李洪山的脸庞。
“坐在石头上,就显得太悠闲了,这样的挑衅是很容易出事儿的,国师大人可以告退了。”宇文君的声音很轻,却犹如惊雷在李洪山的心头炸响。
李洪山没有四处张望,强行保持震惊。
万万没有想到,龙族少主从自己身边经过,他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
难不成混沌真元与龙族帝气共鸣之后,就当真如此神奇吗?
虽说是无极强者,可对于修行一事,李洪山心里又多了一桩未解之谜。
“撤!”李洪山对两只雪鹏说道。
话音落下之后,李洪山便带着两只雪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晨芒山脉。
暗中,慕礼与黎阳两人面色阴沉,心中极其不忿,可两人很快就打起了精神,或许不久之后,李洪山还会故地重游。
也不知姬南大帅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么硬生生的错过了。
不知过了多久,太古灵猫带着宇文君来到了一座不高却很绵长的大山下,此山并无气势而言,山峰平缓若碗口。
一人一猫,距离这座山峰仅有十来丈。
眼前大山,在宇文君的眼里,若一尊趴在地上的猛虎。
太古灵猫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华丽的金光,站在远处看,似一只萤火虫一闪而逝。
“就是这里了。”太古灵猫轻声说道。
宇文君屏气凝神,未敢催动自身真元,害怕暴漏了踪迹。
太古灵猫的视野里,看见了一层透明的壁垒,壁垒上,大小缝隙无数,缝隙里,一颗颗困龙钉透出暴烈的阴戾之气。
一眼望去,伏兵约莫有两万左右。
更是看见,大山深处的洞穴里,黎阳身着甲胄,坐在桌子上满脸气愤的喝着闷酒,略微推算一二,便已判断出这位是无极中期强者。
太古灵猫道:“李洪山是一个不错的诱饵,在晨芒山脉里转悠了这么长时间,神族大将倒也能沉住气,没有对李洪山下手。”
“那一层透明的壁垒,暗含些许元始气息,内里暗藏的困龙钉,乃是用圣品母金祭炼而成,这是一座典型的屠龙阵法。”
“赤元不一定能够扛住。”
“但应龙可挣脱这座阵法。”
“不过这座阵法,无法对李洪山形成有效压制,那困龙钉只有遇见具有龙族血脉的生灵,才可将杀力催动极致。”
宇文君小声问道:“若是人族无极强者猛攻呢?”
人皇很大气,借给了宇文君十位无极强者。
太古灵猫略有凝重的摇头道:“强行破阵,倒也不是不可,可你并不知道这座屠龙大阵中,是否还有隐藏其余的小阵法。”
宇文君心领神会,虚心求教道:“以你的眼光来看,该如何攻破此阵?”
太古灵猫道:“此地是越过晨芒山脉的必经之路,破阵倒也简单,只需用你的龙族帝气,攻破阵眼里面的元始气息即可。”
“神皇如今重伤,那道元始气息很弱,若神皇正值巅峰,以你当下的实力,是无法破开那一道元始气息的。”
“不过,也需要你佐以起源之力,进行巅峰一击,恰好你手中的君主之刃,也甚是强悍,破开此阵问题不大。”
“这是主阵,应当还有一座辅阵。”
“我们去别处看看。”
宇文君默然点头,继续跟在太古灵猫的身后。
辅阵距离主阵应当不远,宇文君心里是这么想着的。
可实际上,太古灵猫带着宇文君兜兜转转,探寻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才在晨芒山脉西面看见了辅阵,在此期间,宇文君和太古灵猫所经过的地方,正是神族大军精心准备的战场。
这是一片高地,形状若躺在地上的蛮牛。
夜色深处,太古灵猫的眸子里再度流露出一抹精光。
细细看去,高地内,依旧有一层无形的壁垒,内里虽无元始气息流淌,却有幽冥气息流淌,内敛磅礴的山川地气,就在那片高地里微微涌动起伏,只需微微动念,大半座晨芒山脉便会改天换地,两座阵法将会连通,构建出一片大型的杀力场域。
只不过这会儿的慕礼,坐在悬崖边上,面色阴沉如水,李洪山的人头,果然还是值钱的。
太古灵猫说道:“破开此阵的法子与方才一致,但那片高地之中的幽冥气息浓厚,底蕴强劲,应当出自于那只猛虎的手笔。”
“幸亏你没有急功近利,强行攻占晨芒山脉,这两座阵法一旦连通,你们是有很大的可能全军覆没的。”
“目前来看,这座阵法,凭借你是无法破开的。”
“我亲自给你破阵。”
一想到可以破坏那只老虎留下的布置,太古灵猫的心里就有些得意。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不妨我给赤元体内注入起源之力,让赤元动手,眼下你还不适合抛头露面,行走在暗夜里,才是你的归宿。”
“你若是成功破阵,或许那只老虎也会察觉到,你依旧活在这世上。”
太古灵猫猛地一个激灵,讪讪笑道:“有道理,我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一环给忘记了。”
“你对外界宣称你融合了混沌真元与龙族帝气,这个说辞,倒也能忽悠住不知内情的世人了。”
事已至此,宇文君心里彻底有数了。
太古灵猫蹭的一下跳跃在宇文君的肩头,昂起身子,猫爪拍了拍宇文君的肩头,将那两座阵眼的具体位置告知宇文君。
宇文君道:“但还需要李洪山进入晨芒山脉一次,这一次,是真的充当诱饵,挑衅那两尊无极大将,为我和赤元创造出会心一击的机会。”
太古灵猫施施然道:“反正接下来就看你的水准如何了。”
宇文君嘴角上扬,想要抚摸一番太古灵猫,但想了想算了,这只猫可不能随便摸。
第八百二十六章 殿下叫我来巡山
晨芒军镇外。
海上明月,洒落无尽清辉,大鲸忽然间从海面跃起,似是要将一轮明月吞入腹中。
帅府。
景佩瑶,赤元,李洪山,仲翊,张本初,武宓等人甲胄在身,在这里静静等候,镇子里,大军已整军待发。
一念之间,宇文君无端出现在了宝座上。
见宇文君归来,众人顿时提起了精神,这略显压抑的夜晚,顿时舒缓开来。
“如何?”李洪山迫不及待的问道。
依旧是武宓,颇有眼色的给宇文君递上一杯热茶,一旁的景佩瑶见状,无声而笑。
宇文君眸光闪烁,看着李洪山,悠悠然笑道:“可能还需要国师大人再辛苦一次,只不过这一次,风险不大。”
李洪山闻言,心里先是一顿,随后又有些许热血上涌,身为国师大人,他一直都行走在暗夜里,从未进入过正面战场。
这一次,以诱饵的身份进入正面战场,哪怕不会与人动手,名义上也是在正面战场厮杀过,当即微微抬起头问道:“殿下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了。”
李洪山的笑容,略显恣意。
宇文君微微动念,两位面部覆甲的无极强者,便来到了这大堂之上,众人见状,原本轻松地神色再度凝重了起来。
显然,这一次是要硬拼了。
宇文君道:“姬南在晨芒山脉内,设下了两座屠龙阵法,一座主阵,一座辅阵,只要我们大军进入晨芒山脉深处,两座阵法便会瞬息间连通,大半晨芒山脉,都会化作杀力场域,误入其中,我们有很大的可能全军覆没。”
“不过破阵之法,我已掌握。”
“有劳国师大人,率领这两位无极大将,进入晨芒山脉深处,四处转悠,谩骂挑衅。”
“此刻就动身吧。”
李洪山闻言,当即假装自己是一名身经百战的武将,抱拳作揖道:“末将领命。”
三尊无极大佬,从大堂内一闪而逝。
宇文君看向仲翊和陈玄两人,轻声说道:“你率领御龙军,即刻出发,待得晨芒山脉内有大动静之后,立即率军杀入正面战场。”
“陈玄率军从侧翼牵制敌军,为御龙军创造得心应手的战场环境。”
仲翊铿锵应道:“领命!”
陈玄亦是如此:“领命!”
仲翊与殷玄两人走出大堂后,武宓眼巴巴的看着宇文君,委婉说道:“那我呢,我该做些什么呢?”
武宓需要一个叩生死观的机会。
宇文君思来想去道:“算了,待会儿你跟我一起走吧。”
武宓当即得意笑道:“好嘞。”
张本初与高志两人,脸皮微微松动,一脸尴笑的看着宇文君,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
这一战,御龙军打头阵,也是让张本初与高志麾下的将士们心里有些不痛快,首战之功可以让出去,可总得要斩获一些实实在在的武勋才行。
宇文君道:“你们两人,率领精锐骑军,于天亮时分,进入战场。”
“不让你们打头阵,只是因为,你们之前在妖域战场上打过太多次狠仗了。”
张本初和高志这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景佩瑶故意问道:“那我干些什么,战甲都穿在身上了,你要让我闲着?”
宇文君心中仔细思量了一番,其实这一战,无需太多人参与。
只要破开阵法,接下来就是一片坦途。
宇文君道:“你就看家护院吧,换个角度而言,你若是不出现在正面战场,敌军就会误以为,我们还有一路精锐大军蓄势待发。”
景佩瑶不屑一笑道:“领命。”
如此粗浅的上兵伐谋,攻心为上,非但糊弄了姬南,更是糊弄了自己人。
“跟我走。”宇文君瞥了眼赤元和武宓说道。
一个念头间,三人便来到了晨芒山脉外围。
这里依旧静悄悄的,赤元这会儿才小声问道:“你当真融合了混沌真元与龙族帝气?”
宇文君淡淡鄙视了一眼赤元,说道:“那都是说给外人听的。”
起源之力!
赤元恍然大悟,脸上浮现出些许惭愧之色。
宇文君并指为剑,点在赤元的额头,一道道磅礴澎湃的起源之力,涌入赤元体内。
“你去破开辅阵,那座阵法我无法破开,内有幽冥气息。”
“李洪山这会儿,应该已经开始挑衅了,国师大人会牵制那两位无极大将的心神。”
“我们破阵一定要快。”
紧接着,赤元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一片高地,具体位置已在心中。
宇文君看着武宓说道:“切记,我破开阵法之后,你先不要动手,待得应龙控制住大体局势之后,你再冲入战场,做你的万人敌。”
武宓嘻嘻笑道;“知道,我又不傻!”
三人相视而笑,下一刻,两人便无声无息间进入了晨芒山脉深处。
山脉内。
这一次李洪山率领两位无极强者,直接在山地里大摇大摆的走动了起来,将暗中潜藏的神族大军视若无物。
“殿下叫我来巡山啊,我把神域转一转~”
“咿呀嘿,咿呀嘿!”
李洪山调子不全的歌谣,在山脉里飘荡开来,音波内,暗含真元,蔓延向四方天地。
暗中,黎阳看见这一幕,顿时额头青筋暴起,狠狠握住了拳头。
慕礼更是摔碎了自己的酒杯,气的吹胡子瞪眼。
“太狂妄了,太狂妄了!”慕礼大声吆喝道。
山巅,大帐外,姬南眸光灿烂,都已经看见李洪山在山野之间,四处闲散烂漫,一旁的庆丰说道:“如此有恃无恐,难不成真有惊天杀招?”
姬南双眸内怒火汹汹燃烧,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这夜晚焚烧至干干净净。
“两只雪鹏不见了,这会儿是两个无极强者追随左右,他就这么想要引蛇出洞吗?”姬南咬牙切齿道。
庆丰道:“不妨杀了!”
姬南强忍住心头火,沉声道:“再等等看。”
庆丰心有不甘的低下了头。
不知不觉间,宇文君带着武宓来到了主阵的山脚下,这一次没有太古灵猫陪伴,他眸子里一片金红之色。
起源之力压盖自身气息,紧握住君主之刃。
视野中,那阵眼内的元始气息,是真有些萎靡不振啊!
第八百二十七章 雷霆之夜
“在这里等我!”宇文君拍了拍武宓肩头道。
武宓屏气凝神,虽说还有应龙作为后援,可当下是两人面对神族大将黎阳,心中难免有些紧张仓促。
宇文君体内运转虚无之力与起源之力。
微微调动龙气,与远在辅阵外的赤元共鸣。
李洪山在山脉里四处转悠,两位神族大将的气的脸红脖子粗,可姬南大帅始终没有下令,李洪山那副挑衅的模样太过于欠打了。
“我说啊,你们的神皇陛下如今元气大伤,难不成你们这些行军打仗的人,现如今也身体欠佳?我都这样了,你们还不过来打我!”李洪山道。
李洪山坐在了一颗磐石上,直接翘起了二郎腿,优哉游哉,实则李洪山的心里也是恍如老狗,就害怕姬南真的忍不住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姬南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忽然之间,天地震动,夜空剧烈摇晃。
宇文君一步横渡虚空,越过那层透明的壁垒,直接杀到了阵眼处,挥舞手中君主之刃,搬动全身真元,势大力沉的一击劈向阵眼。
轰隆隆……
元始气息沸腾开来,形成可怕的能量风暴,席卷四方天地,整座大山在顷刻之间崩塌,准备好的屠龙大阵,随着阵眼被破坏,彻底沦为废墟。
黎阳难以置信的看着当下这一幕,视野里,宇文君身着甲胄,手中那柄君主之刃流露出赫赫凶威,浑身龙族帝气环绕,俨然一尊少年战神。
难以想象,宇文君亲自过来破阵了。
更加没有想到,他们隐藏的如此之深,还是被发觉踪迹。
“这怎么可能!”黎阳愤怒狰狞的大吼道。
一股澎湃的威压,化作漫天刀光剑影,朝着宇文君压制而来。
吼!
一声龙吟,冲散了夜空,宇文君脚踩应龙冲天而起,割裂四方天空,强势湮灭黎阳攻势,大喝道:“屠龙阵法,也不过如此!”
另一边,赤元也是第一时间破开了辅阵,与慕礼陷入了短兵相接中。
远方,战鼓声激荡,马蹄声如雷。
灵鹿的战吼,在整个晨芒山脉里响彻开来,仲翊手握御龙枪,气势汹汹而来,一众神族将士们见状,纷纷慌了神。
根据地刚被破开了,士气低迷,又遇见了悍勇无匹的御龙军。
大战一触即发。
山巅。
姬南双眸血红,震惊,迷茫,愤怒,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他们是如何暴露踪迹的,为何两座阵法,会在同一时间被攻破阵眼?
太多的不解,令姬南头昏脑涨。
可无极大战,已经开始了。
李洪山率领两位无极强者,一瞬之间,杀到了姬南近前。
“诸位,束手就擒吧。”李洪山的脸上满是得意。
两位无极大将瞬息猛攻姬南,姬南拔出腰间战剑,歇斯底里的怒吼道:“就凭你们几个,也想要拿下我?”
一剑横荡开来,灿烂的剑光割裂时空,映照漫天火光,压盖此间山河。
姬南悍勇,寻常无极强者与其捉对厮杀,绝不是其对手,可这一次是两尊无极强者,围攻姬南一人。
猛然间,李洪山感觉脖颈发凉。
后方,庆丰手握长剑,端凝沉雄的一剑直刺李洪山脖颈之地。
李洪山心中顿时惊雷炸响,连忙闪身规避,哪怕如此,残留的剑意,还是让李洪山的右臂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国师大人乃无极强者不假,可若论杀力,与这战场上的无极大将相比,还是差了许多火候。
骤然间,夜幕崩开,流淌无穷血水,浇筑整个晨芒山脉。
吼!
龙吟咆哮,宇文君驾驭迎来而来,手里提着黎阳的人头,与应龙相持,黎阳万不是其对手,庆丰看到这一幕顿时睚眦欲裂,不计代价的朝着宇文君猛攻而去。
驾驭应龙的宇文君,面对单个的无极强者,可毫无悬念的进行碾压。
“国师大人先回军镇,此地交给我!”宇文君大呼道。
李洪山本想祭出致命一击,心中简短思量了一番,还是算了,他的致命一击未必可起到效用,国师大人已很久不曾与人血战过了。
顿时闪身离开了这片战场。
宇文君看向扑杀而来的庆丰,最开始是不屑,待得庆丰一剑破开了龙之场域之后,宇文君顿觉不妙。
庆丰燃烧精血,强行将战力提升至无极巅峰,爆发出有史以来最为强盛的一击。
“大帅快走!”庆丰视死如归,大喊道。
人族两位无极大将,被姬南一人全面压制,浑身浴血,其中一人,更是被重创至元气大伤。
可姬南听到庆丰这一声后,只觉心如刀绞,一眼望去,麾下的将士们尽数陷入了苦战,恶战之中。
轰!
庆丰最后一击,惊天动地,崩裂了时空,应龙磅礴的身躯上,满是血痕,气息萎靡不振,宇文君更是脸色苍白,嘴里不停溢血。
姬南心中恨欲狂,纵然有千万般不甘,可此时此刻,他只能咬牙返回神域深处。
忽然间,晨芒山脉里,再度降临一场磅礴的血雨。
赤元意气风发的手撕慕礼,透出一声壮怀激烈的咆哮,响彻整个晨芒山脉。
可赤元还未好生享受这个酣畅淋漓的时刻,便听见远方,应龙那伟大的身躯轰然倒地,连忙一步横渡虚空来到了应龙这里。
“我没事,快看少主如何了!”应龙的声音低沉浑厚,透出决然之气。
宇文君摇摇晃晃的从一旁走出,长发散乱,双手血流如注。
“我也没事,只是没想到,神族大将临死之前的反扑竟是如此恐怖!”说完这句话后,宇文君便吐出了大口血水。
赤元若有所思道:“我那对手,只是无极中期,看来是我运气好了些。”
连忙给应龙和宇文君体内注入了大量龙气。
缓了一口气之后,宇文君隔空对着两位人族的无极强者说道:“此间大局已定,你们速撤退休养。”
赤元打开空间器皿,递给宇文君酒壶,道:“喝两口?”
宇文君闻言,直接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接过酒壶大口畅饮了起来,咧嘴一笑道:“速战速胜,快哉!”
第八百二十八章 拿下
夜色卷起无边狂澜,不知何时休止。
战场侧翼,陈玄率领陈家军,来回侧翼袭击神族大军,使得仲翊可在战场上放开手脚的厮杀,远距离望去,仲翊挥舞手中御龙枪,于乱军丛中,绽放大片血花,意气风发的斩落三位破极强者的人头。
偶而遇到归元境高手,也可依靠手中御龙枪,勉强撄锋一二,紧接着,元楚亦或是赤华,迅速回防,对仲翊形成拱卫之势。
对个人之武勇,仲翊在同境之中称得上是出类拔萃。
真正令陈玄诧异之处在于,仲翊每一次冲锋陷阵,都可恰到好处的破开敌军的阵脚,虽不至于敌军方寸大乱,却总是能够令敌军小乱阵脚。
对于尺寸的拿捏,让陈玄这位老江湖,都为之心服。
起初,一想到要为一个年轻人作陪,陈玄心里多少都有些不得劲,可现如今亲眼目睹御龙军在战场上的风采,不服气也不行啊。
身为主将,仲翊对整个战场的把握,虽说不算炉火纯青,但也绝对挑不出任何毛病,更让陈玄为之羡慕之处在于,元楚与赤华这两位左右将军,当真是凌霄之下一通乱杀,大有横勇无敌之势。
若可少年得志,谁又愿意大器晚成?
在这样的一个年岁,遇到了宇文君这样的贵人,麾下的将士尽是精锐,麾下的将军皆有万人敌的潜质。
其自身能力足以服众。
陈玄年轻的时候或许也能做到这些,只不过陈玄年轻的时候却没有这样的运气。
年轻真好,有出息真好。
对比自己的陈家军,论排兵布阵,陈玄无疑是在仲翊之上,可仲翊终归年轻,在经过几次大战的洗礼,也会变成一个年轻的老手。
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为这个年轻做配吧。
若是接下来运气足够好,亦或是宇文君心情足够好,说不准也能给陈玄配上两员龙族大将。
麾下无实力足够强横的将军,哪怕自身的兵法韬略如何出众,也很难将理想化作现实。
一处空荡而略显阴暗的山涧之外。
真元激荡,狂风呼啸,无数草木拔地而起,飞扬天空,似末日来临前的预兆。
武宓手握血矛,眸光坚决如铁,纤纤玉手也和宇文君一样血流如注,可武宓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浑身上下透出野性的光辉。
他的对手,年岁约莫四十左右,归元境后期,流淌出赫赫威严,可他手里的战刀满是缺口,视死如归的眼神凝视向武宓。
这是一场很突然的战斗,他也没有想到神族大军会在突然之间,陷入被动中,更加不会想到三尊无极大将,阵亡晨芒山脉。
这并非神族气数已尽,只是遇见了风头一时无两的恒昌大军罢了。
战至这一刻,他对未来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他只想要将当下的事情做好,比如杀了眼前的龙族少女。
一念之间,他挥舞残破的战刀杀到了武宓近前,一刀悍然落下,卷起大片炽烈符文,威压当头,饶是武宓,也不得不架起血矛强行格挡!
嘭!
巨力之下,武宓双腿下陷一尺有余。
双手崩裂出密密麻麻的裂口,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生死观,最好是迎难而上,完成越境杀的壮举。
许多人都倒在了生死观的道路上,修行一事,只有少数人可以走到最后,大多数人都只不过是陪衬而已。
显然,武宓今夜的对手,不想要成为她的陪衬。
这是一片安静的战场,无人打扰,只适合捉对厮杀。
这位神族将军收回战刀,抽出腰间佩剑,一剑刺向武宓的三寸之地,剑刃之上,剑气裹挟天地威压,仿佛一剑可破开天穹。
从交手到现在,武宓仰仗手中血矛,多少在对手刀下占据了一些小便宜,可整体而言,武宓处于全面下风。
眼看这一剑就要贯穿武宓的三寸之地时,突然间一道暴烈的龙吟激荡开来,武宓化作一条金色长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对这位神族将军形成缠身壮举。
绞杀之力,层层递进,饶是这位归元强者,也顿感不妙,他体内的真元再被快速消耗中,猛然间,武宓的杀力更上一层楼。
嘭!
神族将军的双臂骨折,胸口凹陷,龙爪嵌入了他的肋骨之地,浑身剧痛,可这位神族将军并没有体现出生不如死的惨烈模样,而是猛咬舌尖,祭出全部精血,燃烧体内真元,怒吼道:“别以为只有你可以燃烧血元!”
噗!
金龙的躯体上,迸射出大片金灿灿的血水。
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一滩血水。
却只见龙吟愈发暴烈,武宓亦是毫不犹豫的祭出本源,强行破境,一气通天地,刹那之间,半只脚进入归元境。
神族大将顿觉不妙,欲直接自爆,与对手同归于尽。
然而,原本的十丈金龙,体积骤然扩大,化作百丈巨龙,天地间重力增强,化作龙之场域,无尽的龙游之气浩荡开来,涤荡所有心中不平。
吼!
巨龙张开血盆大口,以吞天之势,强行压制出对手真元与血脉,只见这位神族大将瞬息间,化作灿烂的符文,被巨龙吞噬。
巨龙腾空,绽放绚烂光辉,照亮了整个战场上。
一时间,元楚,赤华,仲翊,陈玄等人,都是不禁朝着武宓这个方向看来。
巨龙从天而降,激荡出大片狂流,一时间大地沉沦,飞沙走石,武宓手握血矛,重新站在了战场上。
整个人容光焕发,犹如心生,举手投足间,流淌王者气韵。
武宓长呼了一口气道:“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体内伤势随着进入归元之后,尽数痊愈,体内真元生生不息,犹如一轮永恒燃烧的太阳,一步跨出,便杀到了别处战场,将心中豪情寄托于血矛之锋。
山巅。
宇文君脸色微醺,眸光如炬,一脸得意的看向了战场上的武宓,出入乱军丛中,犹入无人之境。
却忽然担忧道:“战场上残留的凌霄强者,你可清理干净了?”
赤元无奈一笑道:“自然是清理干净了,我做事还是很周到的。”
宇文君笑道:“既如此,于天亮之前,便可全歼此地的神族大军。”
当即微微挥手,一缕劲风去向了晨芒军镇。
不久之后,景佩瑶,张本初,高志率领精锐恒昌铁骑,浩浩荡荡的杀入了这片残破的战场。
第八百二十九章 武胜,文未胜
清晨,大日东升,朝阳如血。
浩渺城虽不算神域繁华之地,却因临近晨芒山脉,成为了贸易之城,城邦建筑大气而简朴,居高临下望去,街道错落有致,门户彼此相依,透出一股古朴苍茫之感。
两只雪鹏,率先进入浩渺城内,瞬影飘忽不定,仔细探查浩渺城内的布置,与此同时,一只雪白如玉的太古灵猫,也来到了城主府的屋顶上,俯瞰这座浩渺城,眸子里精光熠熠,可看破虚妄。
“没想到啊。”太古灵猫啧啧说道。
本以为姬南会在浩渺城内留下一座杀力磅礴的阵法,然而整个浩渺城现如今是空空如也,也是干干净净,敌军未留下任何布置。
这也不怪姬南准备不足,若是晨芒山脉内,没有对恒昌大军造成重创,战场一旦进入浩渺城,便更加无地势之利,无险可守。
城内主要街道上,大量星罗密探出入,李洪山行走在街道上,若无其事,似乎不担心会突然陷入一座杀阵之中。
昨夜一战,李洪山也是深感壮怀激烈。
却对于宇文君的神秘手段,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会在人皇陛下那里,得到一些关于混沌真元与龙族帝气的些许答案。
严查过后,李洪山并未发觉任何异常,抬头看了眼远方的那两只雪鹏,微微透出气息,两只雪鹏没入虚空消失不见。
距离浩渺城百里之遥的山顶上。
宇文君,景佩瑶,恒昌群雄汇聚。
两只雪鹏同时站在了宇文君的肩头,轻声低语了几句。
宇文君的脸色依旧苍白,却很得意,第一次挂帅出征,便击败了姬南,身为神域军方的明面上的二号人物,非轻易可击败。
但这样的得意,随着景佩瑶耐人寻味的眼神,便随风消失不见。
是啊,这一次若无太古灵猫,若无应龙助阵,若无人族十位无极强者加持,宇文君很难如此迅猛的越过晨芒山脉。
倘若是宇文君与姬南手里的本钱一样,这一战的胜负悬念将会很大,且宇文君也自知,资源对等的情况下,自己大致不会是姬南这位战场骄雄的对手。
时也命也,总之宇文君胜了。
“众将士们,入城!”宇文君提高嗓门大呼道。
身后,彻地连天的恒昌将士们发出了直冲天穹的欢呼声。
至此,宇文君驾驭黑麒麟,景佩瑶骑着白虎,率领大军,浩浩荡荡的进入了浩渺城。
一路上,恒昌旌旗迎风烈烈,仿佛要在汹涌浩瀚的历史洪流里,开辟出一条通天大道。
入城之后,武宓暂时成为了主持大局的人,安顿将士们歇息,火头军开灶,张本初与高志两人,本本分分的打下手。
此战,御龙军无疑是拔得头筹。
陈玄也因此一战,受到了一众年轻俊彦们的崇拜与敬仰。
虽说陈玄昨夜不曾出现在正面战场,可侧翼牵制,陈玄做到了淋漓尽致,总是让神族大军无法集结精锐兵力。
看似是钝刀子割肉,实则是一把锋利的大砍刀,不停地剁肉。
城主府,后院内。
一眼望去,院落典雅大气,屋内整洁如新,雕梁画栋随处可见。
宇文君终归还是躺在了卧榻之上。
景佩瑶为其熬煮药汤,虽没有直接用勺子将药汤喂入宇文君的嘴里,却也是眉眼低垂,眸光所及,皆是温柔似水。
李洪山缓步而来,微鞠一躬道:“捷报已传回人族,再有两三日,我人族必会因此次胜利而欢欣鼓舞。”
“恭喜殿下,旗开得胜。”
宇文君躺在卧榻上,似笑非笑道:“国师大人就无须与我说这些官话与屁话了。”
李洪山却是欣喜笑道:“可此乃事实,并非套话。”
昨夜一战,将晨芒山脉里残留的神族大军全灭,这是一场极致的胜利,也是一场颇为提气的胜利。
恒昌大军,彻底入驻神域山河。
宇文君道:“可惜此城空空如也,浩渺城的老百姓都离开了,我们虽大获全胜,却并未赢得人心。”
“神族气节仍旧照照烈烈,神族信仰,依旧是不落的骄阳。”
“姬南成功逃亡,返回神都,接下来,我们所面临皆是恶战与苦战。”
当下的确值得庆祝,晚上的庆功宴,排场绝不会太小了,可放眼看向未来,道路坎坷,荆棘密布,或随时都有兵败的可能。
李洪山闻言,面色渐渐凝重。
他也听说过神域的朝华试,无论贵族亦或是平民,乃至于奴仆,皆有机会参与,且秉公取材,有这般制度在,神域将会有源源不断的大才冒出。
若是单挑,人族绝非神族的对手,还好,神族与魔族自古以来势不两立。
这个空子,算是彻底钻进去了。
李洪山这才询问道:“殿下的伤势,预计何时会好?”
宇文君施施然道:“最多半月,便可恢复。意外被那庆丰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一月之后,再起兵戈。”
“这一月光阴,便有劳国师大人好事多磨了。”
浩渺城西北,有一座太苍城,浩渺城东北,有一座霜月城。
两座城,可彼此左右配合,恒昌大军若是想要进入神域更深处,必须通过太苍城与霜月城的阻拦。
除却兵分两路之外,宇文君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法子。
李洪山疑惑道:“一月之后,未免有些太快了,倒也并非我无法查探出有用的情报,只是觉得太快,将士们难免会心浮气躁,恐发生不测。”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士气正旺,就得适当出兵,一月之后,先让最心浮气躁的那一路兵马,前去试探一番。”
“若是一不小心死了一些,对于其余的将士们而言,也是一桩不错的前车之鉴。”
“再者,若是拖延太长时间,将士们又难免会有所懈怠,乃至于心不在焉。”
“太顺利的胜利,总会让人心变得迷惘而又自信。”
李洪山闻言,阴阳怪气道:“殿下用兵,果然令人捉摸不透。”
可很快,国师大人就明悟了过来,所谓慈不掌兵,正是如此。
“殿下好生歇息,我先走一步,返回皇都面见陛下。”李洪山微鞠一躬徐徐退下。
宇文君端着手里的药汤,吹了口凉气,然后闭着眼睛一饮而尽。
“有些苦涩,倒也值得。”宇文君淡然言道。
景佩瑶没好气道:“你只是运气好,你的运气稍微差一点,你就死了。”
此言不虚,当时若非应龙不计代价护住宇文君,宇文君真就死了,归元境怎能挡得住无极高手的巅峰一击。
第八百三十章 君主内视
人族,皇都。
御书房,日光明亮,内里熠熠生辉,弥漫淡淡金光。
人皇的气色好了很多,尤其是得知宇文君初战告捷之后,气色便更好了些。
李洪山将情况尽数告知,人皇听后,神色微妙,揣摩道:“如此说来,宇文君还真有几分将帅之才。”
“虽实力占优,可那姬南并非浪得虚名之辈,竟然这么快就拿下了浩渺城。”
李洪山思量道:“殿下虽谈不上用兵如神,可战略之道,简单奏效,文武并重,现如今的浩渺城是一座空城,反倒是为难住宇文君了。”
“想要文治,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姬南虽然败北,却也是极大程度的赢得了神域子民的人心。”
“但治理浩渺城一事,陛下想来也有了韬略。”
人皇施施然笑道:“区区一座浩渺城而已,不值得朕耗费思量,随意宇文君如何折腾,他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了。”
“如今来看,这的确是一柄锋利的刀子。”
人皇不在意宇文君的政治里面如何,恒昌宗那一套,也的确是一个成熟的体系,只是权贵阶层难以获得巨大利益而已。
无论宇文君以后如何深得人心,人皇陛下都不会放在心上,虽说宇文君此战一鸣惊人,但终归年少,许多细微之处甚是浅薄。
人皇真正在意的是宇文君竟然可以令混沌真元与龙族帝气共鸣,这般基础,往后若是到了无极领域,无疑是一尊庞然大物。
当下的人皇倒也不会对宇文君心生忌惮,他成长起来需要漫长的光阴,况且,还有神皇与魔君以及灵帝这三尊庞然大物。
李洪山却言道:“可宇文君的确乃有济世之才,他的恒昌宗旨一旦异国他乡生根发芽,往后必会尾大不掉。”
人皇乐呵一笑道:“国师大人的意思是,宇文君拿下了一座浩渺城,便有了成为天下共主的资质?”
李洪山道:“防微杜渐,不可不察啊陛下。”
“他已到归元境,且凌霄之下无敌手,龙族帝气与混沌真元若是更进一步,或许在某个灵光乍现的瞬间,意气风发的进入凌霄境。”
“且宇文君深受灵族那位陛下的信重,若此刻不加以制衡,往后就再难制衡了。”
“以往他打压世家,权贵,只是为了平衡格局,可如今的宇文君,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稚嫩的少年了。”
“南王谢一鸣,对宇文君马首是瞻,北王伏城,虽立场不同,可心底里还是佩服宇文君的,年轻一代的八顾成员,他得了其三。”
“甚至往后,还会有更多的能人异士,加入宇文君的麾下。”
“和平岁月里的大才也好,能人也罢,都经不起推敲,然大争之世中的人才,其光芒万丈,绝非庸俗之流。”
“宇文君一向知人善用,恒昌宗彻底放手于井寒清,大小政务,处理井井有条,且内阁制度,也颇有优势。”
“陛下三思啊!”
人皇有些诧异没有想到李洪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且说的很有道理。
可人皇依旧笑道:“看着一棵小树苗,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朕还是有这个胸襟气度啊,国师大人公忠体国,值得浮一大白。”
李洪山欲继续说服陛下,人皇却是摆手笑道:“朕都看不穿这大争之世的走向,何况一个宇文君。”
“若注定会在这个时代,出现一个开天辟地的圣人,压盖了所有君主的锋芒,那也是这个时代自然产生的一个结果。”
“大势不可逆,人心亦是如此。”
“国师大人宽心就是。”
李洪山闻言,只好低头,他心里的确担心,有朝一日,宇文君会成为一尊真正意义上的庞然大物。
龙族的元楚与赤华在战场上的横勇风采,李洪山也是亲眼目睹过,更不知龙族之中,还有多少猛人不曾出世。
……
灵都,御花园内。
灵帝陛下脸色苍白,看似是气血不足,亭子里,一壶热茶,无水果点心,因为陛下近些日子,着实没有胃口。
灵和王站在亭子外,将宇文君初战告捷的事迹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
“混沌真元与龙族帝气融合在一起,可不是一个小事情啊,论潜力,宇文君彻底超越了那位女帝传人。”灵和王道。
这个时代,人族出现了扶摇女帝与顾雍这样的异数,年轻一辈中,还有一对八顾夫妇,不得不说,狗屎运这种东西,不是谁都有。
灵帝瞥了眼灵和王,略有不屑道:“你的意思啊,打压宇文君,或者,将宇文君扼杀在年轻岁月里,在这个时候,选择与龙族反目成仇?”
灵和王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复,可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龙族毕竟式微多年,虽有底蕴,但也经不起人族与灵族的联手敲打。
没办法,宇文君此次刺探情报这一手,让许多成名已久的大人物心里泛起了惊涛骇浪。
灵帝陛下道:“嫉贤妒能一事,往后不得再提。”
灵和王心有不甘道:“可宇文君的潜力,称得上是如日中天。”
灵帝甚是不耐烦的应道:“可他从无角逐天下的野心,他骨子里,并不喜欢政客这样的职业,他只是被时代裹挟到了这一步。”
“他如今不过归元境,你急什么?”
灵和王闻言,顿时心中了然,顺势说道:“可拿下浩渺城,也有我灵族将士的赫赫功勋,不妨趁此机会,派遣部分文官,协助宇文君,治理荒无人烟的浩渺城?”
灵和王这一次没有苛责灵和王,因为这个道理是正确的,可给出去的兵马犹如泼出去的水,御龙军就是御龙军,而非昔日的灵鹿军。
“大可不必,痕迹太重,吃相太难看,倒是接下来的太苍城与霜月城,注定是会是苦战恶战,且看宇文君如何掀风起浪。”
“若他有需要帮忙的时候,灵网绝不可推辞。”
灵和王深鞠一躬道:“遵旨!”
灵帝忽然说道:“其实你的看法,亦或是人族境内某些政客的看法,宇文君是能感觉到的,他走到了这一步,他自然清楚,自己在怎样的位置上。”
“只是,他没有点破,他也不想点破而已。”
灵和王心领神会道:“多谢陛下指点,以后我会好生同宇文君相处,就像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一般。”
灵帝端起茶杯道:“去吧。”
“近些日子,勿要生事。”
第八百三十一章 人生不必谨小慎微
数日后。
浩渺城内,空空荡荡。
宇文君下令,不得损坏浩渺城一草一木,张本初手握圣器破荒亲自监督。
战争有时候是枯燥的,因为毫无烟火气,来安抚人寂寞而又焦躁的心灵,将士们的狂傲也在近几日慢慢冷却了下来。
无商贩,无酒楼青楼,就连庄稼地里的青青麦苗,也不曾看见。
一座死城,总会犹如一把钝刀子,默默的磨损五彩斑斓的灵魂。
入夜以后,除却营地里的篝火,这座城再无其余的颜色。
景佩瑶锦衣夜行,犹如圣洁的幽灵,飘荡在浩渺城内,时而在东面,时而在西面,又像是夜间低头觅食的小猫,无声无息间,巡视着这座城邦。
后半夜,明月悬空,远方皆是寂寞。
荒凉的月光洒落在一间略显寒酸的四方院落里,清辉漫过门槛,穿越角落缝隙之地,院落虽然寒酸,却很是整洁,或许因为这里过于偏僻,使得许多在城里走马观花的将士们,对这座院落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单从建筑格局而言,这户人家的家风是严谨的,可资源无疑是匮乏的。
这里,便是楚谨言的家。
或许因为是女儿的缘故,这个家,并没有在楚谨言幼年时期,为其遮风挡雨,顶多可以算作是偶尔的港湾。
景佩瑶进入这座院落,大致在第二十步,亦或是第二十一步的时候停了下来,堂屋的顶梁柱上,挂着一片透出淡淡荧光的贝壳。
景佩瑶眸子里生出紫红色的光火,凝视而去。
“我们已去太苍城,城内百姓,心向神权,无法短时间内教化。”
“待得大军兵临太苍城下,我会相机行事。”
楚谨言没有留下有用的情报,有姬南这样的大将亲自主持大局,以楚谨言的能力,也无法打探出有用的情报。
虽是暗线,可楚谨言这一条暗线,有些过于暗淡了。
对此,景佩瑶也不以为意,只要楚谨言能蛰伏起来,能活下来,便是极好的。
景佩瑶仔细在这座四方院落里转悠了起来,虽不算体面,可回忆起自己的小时候,楚谨言的老家,要比自己的老家体面很多。
人的命运,有时候无法言说。
景佩瑶也深知,自己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与地位,运气占据了主要因素。
“算起来,我是第一次来到你家做客。”景佩瑶喃喃自语到心底。
不知驻足了多久,景佩瑶才离开了这里。
城主府,中庭。
宇文君与蒲团上盘膝而坐,真元自然运转,如山间的溪流静静流淌,他正尝试着,让混沌真元与龙族地气共鸣。
以往的宇文君,运转龙族帝气时,便无法运转混沌真元,二者只能选其一。
顾雍祭出最后灿烂的一击之后,将自身对混沌真元的领悟化作一道符文,传送至宇文君的神魂之中。
修行一事,需得循序渐进。
身为一个徒弟,宇文君是很让顾雍省心的,起初修行《混沌古经》顾雍只是口头指点了几句之后,宇文君便自然而然的触类旁通,一步一步,登堂入室,中途从未遇见任何坎坷,以至于让当时的顾雍都觉得,修炼对于宇文君而言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可当初也是宇文君境界低微,他还无法领略一些精深之处的滋味,还在凭借自己的悟性慢慢去感受。
顾雍心里想着,等宇文君到了凌霄境界之后,再好生指点宇文君的修行。
可惜,顾雍没有等到宇文君进入凌霄境界,也没有等到自己的孩子出世。
故而,只能在临死之前,将自己毕生的感悟传授给羽翼未丰的宇文君。
此刻,宇文君体内两股真元相互纠缠,时而相处融洽,时而相互排斥,不知不觉间,宇文君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血珠。
人只有两只手,拿了金银镯,就拿不了玉如意。
可每当两股真元融合的那一瞬,都会令宇文君感觉到何为气吞万古,掌缘生灭,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一次一次的试探,一次一次的总结经验。
其过程之艰难,远远胜过率兵打仗。
呼~
宇文君睁开眸子里,透出赫赫光明,深深呼出一口气,整个人苍白的脸色,顿时多出来了几分红润。
抬起头一看,不远处的那张桌子上,景佩瑶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宇文君轻声说道:“找到了楚谨言留下来的印记?”
景佩瑶温声说道:“嗯,但她无法提供有用的线索,想你的心里,也不要介意此事。”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她本来就是一条可有可无的暗线,我对她从来没有抱过任何希望,只要她能平安无事就好,说起来,都是自己家人。”
“再者,此乃国战,非小型战役,她藏得深,对大局而言,也是一桩美事。”
“情报一事,过于繁琐,或许在某个艰难时刻,她碰巧递出了一则关键的情报,便足以扭转乾坤。”
景佩瑶凝望向宇文君,眸光有些深幽,若北海静止的水面,问道:“所以,混沌真元与龙族帝气,真有可能融会贯通?”
宇文君起身,缓步走到茶桌旁,景佩瑶玉手添茶,宇文君端起茶杯说道:“不知道,我可能是古往今来做这件事的第一人。”
“我也知道,扶摇女帝也将自己毕生的感悟传授于你了,关于女子修炼紫薇真元一事,应当会有新的方向与突破。”
景佩瑶如实说道:“确实如此,可我如今境界地位,诸多精妙之处无法领悟,估摸着往后到了凌霄境界,才可续上断路。”
“我们两人,似乎已经成为了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无人发难我们,只是因为我们还有价值。”
“或许有朝一日,你我举世皆敌。”
“李洪山的心里很深,数次,我都发觉,他看你的眼神不对。”
宇文君淡淡应道:“我们是历史的偶然,可这种境遇,也是历史的必然。”
“当下我们气运鼎盛,无需担心有人见不得我们好。”
“安心做自己的事就行了,待得我们往后进入无极境界,能成为你我之敌的人,世上也就那么几个而已。”
景佩瑶却忽然说道:“我有想过,我们都会站在大道绝巅,俯瞰万古岁月,但从未想过,你我联手,却又举世皆敌的境遇。”
宇文君哈哈笑道:“有时候想多一些,也不一定是坏事。”
“如有一日,真的到了那一步,想来那场面,也足以令我们极尽升华。”
景佩瑶流露出动人一笑,只觉岁月醉人。
第八百三十二章 可动工了
秋水郡。
随着恒昌大军初战告捷的消息在人族世界蔓延开来,秋水郡内的百姓也是跟着心气儿高昂,因为那位女子官员,就出自于恒昌宗。
临时府邸外的那座擂台,已拆卸。
今日风和日丽,柳青华的心情是很不错的,因为独孤俪来了。
府邸内,柳青华居高位,独孤俪居次位。
宗良与孟怀两人带着六位秋水郡本土的贤才进入了这座府邸。
黄平,冯钰,马青,周安,宋贺,樊江六人。
这六人年岁最小的只有二十岁,最大的也才二十七岁。
单论才能,这六人其实并非拔尖之人,只是因为这六人很年轻,心里头还有冲劲,往后还有较大的提升空间,同时,也是担心秋水郡最有能力的那几个人掌权之后沆瀣一气,大搞一言堂,所以才选择出了这六人做为秋水郡的扛鼎之人。
最有能力的那几个人,年岁都上了不惑之年,虽说也可做为扛鼎之人,可提升余地,也着实不大了,故而那几个人的名次在黄平六人之后。
秋水郡的大考,持续了数日,孟怀与宗良两人彻夜阅卷,共选拔出三十六人,而能够进入这座府邸的六人,则是最为拔尖的六人。
进入这座府邸之前,黄平六人衣衫褴褛,穿着草鞋,一派穷酸破败之相。
宗良和孟怀考虑到这六人将会成为秋水郡往后的开山元老,为了给这六人树立威望,便特意给这六人安顿了一身料子上佳的布衣,布靴。
其余的三十人,也都换了一身赞新的衣裳,只是料子不如这六人。
关于考核一事,过程也算是颇为曲折。
随着最初审查冤假错案,砍掉了不少人头,导致大多数参与大考的人,都不识字。
偶尔有识字的人,也是认不全字。
故而这一场大考,宗良安顿了不少识文断字的小厮,考生则站在小厮的身后,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通过口头传述,再由小厮落笔。
为了确保绝对公平,考生们说出来的一些词不达意的土话,也由小厮尽数落在考卷上。
故而这一次大考选材,没有一个发现一个略有文采的人。
且最后宗良和孟怀阅卷时,更是找了几个秋水郡上了年纪的老人,让他们帮忙解释一番卷子上某些土话的具体含义。
黄平等六人的学问水准,撑破天就是与恒昌书院里七八岁的学子差不多,且这还是他们有一些阅历与年纪的加持之下,才能到达恒昌书院七八岁学子的水准。
柳青华对此,到也没有失望。
只能怪柳青华一开始的设想过于美好,以为在秋水郡内展开一次大考,说不准还能冒出来一两个麒麟之才。
显然,这个美好的幻想,也只能是幻想。
当想要让一个地方彻底改天换地,却发觉这个地方没有一个民智开启的人,无疑是令人头疼的,好在恒昌宗近些年来,在教化民风一事上,还算是有些经验可以借鉴,否则那真就是两眼一抹黑,啥也看不见。
在建设恒昌书院之前,还得找来几个教书先生,还得教会秋水郡本土官员读书写字一事,此举就连柳青华自己都觉得有些滑稽。
没有办法,越是贫穷的人,越是被压制的人,慢慢的就会被消磨掉血性与灵气,为了生存,遗忘掉自己的尊严与信仰。
想要重新焕发出秋水郡血脉的生机,绝非短时间内可做到,至少也需要两代人,才能彻底摆脱过往的精神风貌。
孟怀双手作揖道:“百姓们已经尽数转移至那片营地里,大小工程可正式开启了,这六人,便是秋水郡的一个小内阁。”
“虽说底子单薄了一些,可所面对的事情,都在他们的能力视野范围之内。”
柳青华看向这六人,眼神里倒是有那么一些细微的光辉,可能也是因为换了一身体面衣裳的缘故,才让眼神里略有一些光辉。
柳青华道:“你们六位,往后就是秋水郡的开山元老,也是秋水郡往后的颜面,你们能力低微,大字不认识几个。”
“可我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决定,从你们秋水郡本土选拔出人才,并未征调恒昌宗内的俊彦,秋水郡的主权,需要拿捏在秋水郡自己人手里。”
“不久的将来,整个秋水郡都会成为一个香饽饽,许多人,都想要过来吃一口肉,到了那时,你们做出来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秋水郡的未来。”
“当然,我恒昌宗也会有能人在你们不懂的事情上指点迷津,所以,你们需要尽快的成长起来。”
“秋水郡的未来,在你们的肩膀上。”
黄平六人闻言,只觉双肩沉重,然后手脚生疏的双手作揖深鞠一躬道:“多谢大人开示。”
柳青华道:“虽说大体上,秋水郡内的冤假错案,都已了断,可仍旧有不少人心怀私怨,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如何让大家伙儿和睦相处,使得许多政令畅通无阻,便取决于你们这个和事佬当的如何了。”
“想要成为秋水郡最为威望的官员,就先从和事佬做起。”
“退下吧。”
六人闻言,下意识的就要行跪拜大礼。
柳青华见状,连忙招呼道:“无须多礼,你们的路才刚刚开始,不要将一些老规矩看的太重要。”
黄平六人心里一阵迷糊,不知这位青华大人是何用意,因为他们心里觉得,百姓向官员下跪,是自古以来的铁律。
一旁的孟怀打了一个圆场说道:“大人的意思是如今百废待兴,一些繁文缛节能免则免,关于规矩与礼数之事,你们也不太懂,先好生做实事,礼数与规矩,在闲暇时好生研究一番即可。”
黄平六人这才回过味来,很是拘谨的对着柳青华行了一礼,便离开了这座临时府邸。
柳青华看向独孤俪,柔声道:“陪着我,游历一番秋水郡,看看这里的山与水?”
大型工程,需要观摩山川地势,以聚风水。
这便是独孤俪为何而来。
就连孟怀与宗良两人都在感慨秋水郡的好运气,有独孤俪这样的道家玄宗传人亲自指点风水,须知,恒昌宗内的风水布局,也出自于独孤俪之手,就连那气运楼,也出自于独孤俪之手。
独孤俪轻声道:“好啊。”
二女相视一笑,宗良与孟怀让开了道路,眨眼之间,二女便御风而行,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宗良感慨道:“我想起了七律之一的高志,他在伯牙郡的布置,如今也是令整个大春州焕发生机,那里的老百姓,也渐渐过上了好日子。”
“独孤俪大人来了,想来也是真的会改变秋水郡原本的山川地势。”
孟怀得意一笑道:“那是自然,我恒昌宗人才数量虽不算众多,但可都是大才啊。”
宗良没好气道:“我身边的这位,暂时还算不上大才。”
第八百三十三章 那就遵循常理
入夜,浩渺城。
夜风徐柔,却因临近晨芒山脉,故而微冷,需得添件衣裳。
宇文君赤足,在院落里来回踱步,修行过后,宇文君四肢百骸极其舒畅,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在于,体内真元忽强忽弱,忽吞忽吐,规律散漫。
融合混沌真元与龙族帝气,无疑是任重而道远的。
不知何时,太古灵猫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宇文君的肩头,柔声低语道:“怎么,太苍城与霜月城,你不打算拿下了?”
星罗谍子,还在两座城周围游荡,不久后就会带来一些情报。
至于姬南接下来有何埋伏,宇文君也完全不放在心上,因为这是李洪山的职责所在,若是李洪山实在是探查不出情报,还有肩膀上的太古灵猫为后手。
涉及到了情报一事,宇文君的心很宽。
宇文君暗中传音道:“拿下太苍城与霜月城,对我龙族而言,并无多少裨益,仅仅是拿下这座浩渺城,就已然壮大恒昌威势了,这股威势,会让青华师姐在北方大地的许多举措顺其自然的落实下来,完全够用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真正的硬仗,还是交给那位融合天火本源的岳擘大帅去打吧,我是一个年轻人,开一个好头就行了。”
“至于接下来的霜月城与太苍城,也只是搂草打兔子的心态。”
“你是我最后的依仗,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绝不会让你亲临险恶之地。”
太古灵猫心领神会道:“明白了,你是指望我,在关键时刻,给你制造一场改变历史走向的机会。”
宇文君含蓄点头道:“是这样。”
“到时完全仰仗你了。”
太古灵猫撇嘴道:“明白。”
无声无息中,太古灵猫消失不见。
宇文君来到亭子里落座,心里也在思量着接下来的战役如何去打。
让谁当先锋较为合适,明面上最合适的人选是陈玄,他年纪大,辈分高,经验足,也需要一场胜利来巩固南方第一大将的身份。
然而,太苍城与霜月城相隔太近,形成一个完美的犄角之势,很难找到突破口,哪怕陈玄用兵如神,遇见这般地势,陈玄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武宓翩然而至,入归元境之后,何止是容光焕发,眼神里时常闪烁昂扬的战意,不久前,还手握血矛,吓唬了一下张本初,使得张本初近几日时常感到心惊肉跳。
“郭盛和已经率领大军,进入晨芒军镇,所有后勤军需,一并转移至晨芒军镇,他心情不错,时常都在岸边垂钓。”武宓徐徐禀告道。
宇文君应道:“他倒是心境平稳。”
武宓开门见山道:“所以,接下来的开路先锋是谁?继续让仲翊与陈玄联手?”
“霜月城与太苍城相互拱卫,仲翊打大仗的能力恐怕有所不足,还是陈玄更稳妥一些,将士们可都着急建功立业呢。”
宇文君笑道:“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或许姬南也是这么想的。”
“那就符合常理一次。”
武宓一脸惊喜道:“我胡说的,你当真?”
宇文君浅笑道:“有时候符合常理,也是众望所归,众望所归,便可以服众。”
武宓迫不及待道:“我这就下去准备。”
宇文君道:“不着急,消息先不要扩散开来,总之你养精蓄锐。”
进入归元境的武宓,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筑起一座京观。
武宓嘿嘿一笑,道:“好,我先去临阵磨枪。”
微鞠一躬后,武宓便瞬息离开了此间。
少年时,宇文君一直都以为女孩子是温柔而矜持,且善解人意。
如今的宇文君,也深感诸多女子,内心好战,部分女子,甚会胡搅蛮缠。
清风徐来,国师李洪山翩然而至,对着宇文君作揖行礼道:“殿下气色不错,想来修行一事,也颇有心得?”
宇文君缓缓落座,给李洪山倒了一杯茶,悠悠说道:“不如这一次,陈玄做开路先锋,你为副将?”
“国师大人依旧可作为诱饵。”
“想来神族的山海谍网,对国师大人也是颇有兴致,不知国师大人意下如何?”
李洪山微微一怔,略有不解道:“殿下这是要将我当做冲锋陷阵的将军用上一用。”
宇文君嘴角上扬道:“是,莫非国师大人不情愿?”
李洪山道:“我怎么总感觉,这是殿下胡乱做出的一个决定?有些不符合常理!”
为陈玄做配?
李洪山身为国师大人,心胸坦荡,陈玄也有南方第一大将的美誉,李洪山倒也不觉得有辱身份,可名义上,国师大人为陈玄做配,也是真的有失身份。
然这路大军的主人是宇文君,是这个时代的八顾之首,无论情面上亦或是人面上,李洪山都得以宇文君为主。
宇文君道:“这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老手搭配老手,胜算的可能会更大一些。”
李洪山道:“可是殿下当初明明跟我说,开战时,先选择一路骄兵前去碰一碰神族守将,触个霉头再说,从而可更好的稳定军心,也可更好的驾驭麾下兵马。”
“可我不是骄兵啊,殿下为何要让我成为一员武将?”
宇文君道:“只是想要出奇制胜而已,再者,陈玄的兵法韬略,国师大人也当心里有数,只有拿下霜月城与太苍城之后,我们在神域才有雄关险隘加持。”
李洪山刚欲反驳,却看见宇文君眼神明亮如镜,亦坚决如铁。
“既如此,定当倾力为之。”李洪山微低头道。
宇文君得意一笑道:“其实说到底,国师大人也是一员无极大将,可惜国师大人在无极境内的杀力,着实偏弱了一些。”
李洪山翻了个白眼:“……”
“所以呢,殿下还想要让我做些什么?”
宇文君反问道:“那么国师大人返回皇都,与陛下都谈论了一些什么?”
“陛下是否心情甚好?陛下的伤势,是否也有所好转?”
李洪山心里一沉,思量道:“陛下自然是高兴的,且之后,还会全力助殿下进攻神域,岳擘大帅,或许不久之后,就会来到战场上。”
宇文君闻言,不禁问道:“那谁来遏制妖域?”
李洪山道:“那自然是陛下御驾亲征。”
宇文君也没有想到,人皇竟然有意拉长战线,在宇文君的印象中,人皇一直都是一个极其稳妥缜密之人。
不过宇文君也没多问,反正接下来李洪山肯定要率兵出击的,国师大人若不小心死了,宇文君良心上顶多就是微痛一二。
第八百三十四章 台阶必须得下
宇文君道:“带会儿一起喝上几杯?”
李洪山道:“我和岳擘都不曾喝过酒,和陈玄一起喝酒,会不会有些古怪?或许陈玄自己都觉得有些古怪。”
与国师大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把酒言欢,是许多文臣的荣幸,更是武将的荣幸。
宇文君哈哈笑道:“一回生二回熟,习惯就好,陈玄往后也是未来可期,莫非国师大人不这样认为?”
倘若陈玄可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进入无极境界,那他的潜力,将会比岳擘更大。
李洪山无声而笑,无言以对。
没想到宇文君是真的将人族国师大人当做了下属对待。
……
半个时辰后,依旧是这个亭子。
陈玄来了,有些拘谨,哪怕有宇文君做中间人,依旧还是不自在。
国师大人的风采,对于许多文臣武将而言,无疑是神秘而又超然在上的,哪怕是谢一鸣本人来了,与国师大人坐在一起喝酒,也会感到些许的不自在。
国师大人,本就是一个绚丽多彩的传说。
宇文君缓缓倒酒,柔声说道:“相聚就是缘分,恒昌这座门庭是后起之秀,有幸集结各方贤者能人,如今更是让南方第一大将与国师大人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想来今夜我们三人小酌的雅兴,以后也会被执笔的史官用心记录。”
一杯酒放在李洪山桌前,一杯酒放在陈玄桌前。
陈玄略显拘谨的起身对着国师大人双手作揖道:“陈玄见过国师大人,此次有幸和国师大人并肩作战,以后我的名声,一定会在南方,乃至于整个人族世界变得极其响亮。”
“以前做梦的时候都不敢想象,能够在少数人的酒桌上,同国师大人喝酒。”
李洪山闻言,心里有些不得劲。
他当然不会怀疑陈玄的能力与资质,只不过,自己一个搞情报的,成为了冲锋陷阵的武将,这着实有些诡异了。
“哪里的话,大争之世,无论发生了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只不过是寻常而已,况且,你我之间并肩作战,也注定会是一桩美谈。”李洪山笑着应道。
陈玄率先举杯一饮而尽,躬身道:“多谢国师大人体谅。”
陈玄给那位灵族小伙子做配时,这位南方大将的心里都是翻江倒海,五味杂陈的,况且那个灵族小伙子本身也不弱。
现如今,李洪山要给陈玄做配,易地而处,陈玄也很能体会国师大人那毛焦火辣的心情。
李洪山老成应道:“都是为国而战,何谈体谅二字,说到底,我们都是袍泽啊。”
陈玄微微一怔,不愧是国师大人,总是可以将官话说的情真意切。
宇文君顺势说道:“二位都是胸怀坦荡之人,想来接下来的战役,也必然可以一路势如破竹的拿下。”
“只要国师大人出现在了正面战场上,敌军就会误以为,我们肯定还有惊世的后手没有展露出来,也算是一桩很不错的疑兵之计,只不过这个疑兵之计,成本有些太大。”
李洪山道:“只要能够让殿下的谋略顺利施展开来,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宇文君撇了眼李洪山,知晓李洪山心里还是不服。
但不服又如何,如今主权在宇文君的手里,要是宇文君真顺利拿下了太苍城与霜月城,李洪山以后在宇文君面前,还需要将头低下做人。
“看来我也得谢谢国师大人体谅啊。”宇文君淡淡笑道。
李洪山似笑非笑道:“想来殿下今夜也是可以威风海量的。”
宇文君道:“好好好,既如此,那就开怀畅饮!”
三人酒桌,看着有些冷清,可偶尔又有些热闹,气氛纠结而矛盾,总之,国师大人的心里始终都是不情不愿的。
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宇文君情不情愿。
……
次日。
陈玄为开路先锋,李洪山为副将,在城内传扬开来,许多人都没有想到宇文君会下达这样的一个命令。
陈玄作为开路先锋这不奇怪,国师大人进入正面战场,这就真有些奇怪了。
议论归议论,也不能改变宇文君的决定,且张本初,高志等人,自然是不敢在宇文君面前提出异议。
御龙军里的将军们,也是感到颇为诧异,人族的国师大人怎么可以出现在正面战场呢。
宇文君没有心情理会他人的议论,只是没有想到,连南王谢一鸣都亲自来了。
茶桌上,宇文君眸光凝视向谢一鸣,问道:“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知晓消息了,来的也很及时,看来我麾下大军仍旧有不少习作啊。”
谢一鸣没好气道:“陈玄虚空传信,我只是想要知道,你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陈玄若是胜利的话,功劳是李洪山的,陈玄若是败北的话,功劳还是国师大人,这笔账无论怎么算,陈玄都是被动而又吃亏的那一个人。”
谢一鸣实在是不清楚宇文君到底图什么?
难不成是宇文君和李洪山之间有私仇?恰好借助这一次的大战,顺势在战场上坑死李洪山,往深处一想,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宇文君道:“其实这会儿,连我都觉得,这个战略布置有些扯,李洪山毕竟是星罗之主,出现在正面战场,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
“李洪山可以是诱饵,也可以不是诱饵,总之,我就是想要让李洪山上一次战场,唯有驾驭李洪山进入战场之后,在往后岁月里,我才能聚拢更多的人心。”
“命国师大人上战场,传出去,也是一桩扯淡的美谈啊。”
谢一鸣:“……”
“可陈玄接下来会很难做人的,他该如何面对李洪山?”
军中武将,可能过些年月,就会更换掉。
可这些年来,国师大人,只有李洪山一个。
宇文君道:“正常发号施令即可,李洪山是一个识得大体的人。”
“至于陈玄之后的风评亦或是军功,我会从中制衡,绝对不会亏待了陈玄,并且我也很希望,陈玄可以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进入无极境界。”
谢一鸣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军令如山,消息已经传出,陈玄大军正在整顿,预计明日一早,就要出征了。
“下次你若是提前来,最好打一声招呼,不要突然到访,我的一举一动,都被星罗的天级耳目关注着。”
“可能,以后一些不经意的小习惯,也会出现在人皇陛下的御桌上。”
“我与君主们的关系是很微妙的,或许有朝一日,你我之间的关系也会变的格外微妙。”
谢一鸣稍微一想,便能明白宇文君当下的处境,顾雍传人,以后混沌真元与龙族帝气一旦大成,必然会屹立于大道绝巅俯视苍生万物。
“知道了,不过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不会变得微妙。”谢一鸣看着宇文君一脸笃定应道。
“但愿吧。”宇文君端起茶杯低头浅笑。
第八百三十五章 罗浮
连横山,介于太苍城与霜月城之间。
山势不算巍峨磅礴,却很宽敞,并无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山脉中间,一条大道通往神域更深处。
只要越过连横山,宇文君才算是真正意义上攻入了神域。
山下,一座轩敞的四方院落里。
桌上,四人围坐一桌。
姬南,不久前的败军之将,如今他依旧在这张桌子上居主座。
姬元,身形魁梧,目若朗星神族大将,无极巅峰,论杀力,与姬南不相上下。
武华,气质凛然,眉眼锋锐,南望城武平大将的胞弟,亦是神族军方耀眼的明日之星。
罗浮,童颜鹤发,眉心一点朱砂痣,神族山海谍网的主人,只听命于神皇,现如今背负神皇意志前来辅佐姬南。
或许是因为李洪山来到了战场的缘故,故而罗浮也来了,对于李洪山,罗浮还是颇有兴致的,罗浮不指望可以意气风发的拿下李洪山,只要想方设法让李洪山难受一下便可以了。
对于神域而言,而今威胁最大的是龙族。
姬南不甘心的笑道:“一个毛头小伙子,已经拿下了我们的浩渺城,如今更是想要拿下我们的太苍城与霜月城,我们四人若是这一次抵挡不住,将会成为神域的千古罪人。”
此次阵容,算是王牌尽出了。
若论杀力,姬元与武华两人,完全不弱于赤元,甚至两人联手,可与应龙分出一个高低来,至于宇文君麾下的那十位人族的无极强者,姬南并没有放在眼里。
成心培养出来的无极强者,与野蛮生长出来的无极强者,总归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罗浮更是率领一众山海谍网精锐,将与李洪山的星罗精锐短兵相接。
“我调阅古籍,从未发现两种本命真元可融为一体的先例,宇文君终究修为浅薄,即便有法子可以融合两种真元,也绝不会在归元境内就实现如此壮举,至少要到了凌霄境界之后,他才能有所体会。”罗浮沉声说道。
姬南闻言,眉头紧皱道:“也就是说,这一次我们被摸清楚具体布置,是有其余的原因?难道是我们自己内部出现了细作?”
姬元与武华两人也是眉头紧皱,他们知晓魔族在神域山河内安插了不少谍子,什么时候龙族也安插了谍子?
难不成,是李洪山有所布置?
各种疑惑与压力涌上心头,这一战,他们真的输不起了。
罗浮说道:“安插内奸可能不大,据我推测,宇文君或掌握起源之力!”
此话一出,姬南三人面色一凝,往深处一想,觉得这可能不大。
宇文君的根基一直都在人族境内,且那太古生灵藏匿极深,便是让宇文君找到了太古生灵,宇文君也很难从太古生灵的手里将起源晶片夺回来。
姬南谦逊请示道:“大人何出此言?”
“迹象上来看,宇文君确实有些本领,但应该还不至于掌握起源之力。”
“且就算宇文君走了鸿运,意外得到了一块起源晶片,以他如今的实力,也无法驾驭起源之力。”
罗浮含蓄一笑道:“所以,需要查验。”
姬南虚心求教道:“如何查验?”
罗浮道:“太苍城与霜月城,是他进入神域深处的必经之路,这座连横山,也会成为他的第一块挡路石。”
“山内,我们已再度布置下屠龙阵法,且杀力较之上一次更加强盛。”
“此战,我们掌握掎角之势,宇文君只能强攻,若想要破阵,只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连横山内部找到阵眼之所在。”
“阵眼内,还有一座元始杀阵等着他。”
“若无起源之力,亦或是其余君主的援助,宇文君绝无可能破开阵法。”
姬南满脸惭愧的看了眼罗浮,自嘲道:“原来大人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守不住晨芒山脉与浩渺城,老早就在这里留下了后手。”
罗浮淡然一笑道:“一座城而已,守不住很正常,我想过很多次,唯独没有想过,会是龙族与人族联手进入神域。”
“故而,晨芒山脉里的那两座阵法,也略显草率了些。”
“可连横山内的阵法,乃是精雕细琢过的。”
此次有山海之主罗浮倾力相助,姬南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目前来看,太苍城与霜月城是能守住的。
至于能不能夺回失去的领土,就很难受了。
忽然间,院落外传来一道声音:“大帅,李洪山率领一万骑兵前来叩关,陈玄大军于后方压阵。”
“我去?”武华与姬元异口同声道。
一听是李洪山来了,这两位无极大将怎能按捺住心中激动。
姬南甚至不解的扬起下巴说道:“邪门了,李洪山贵为人族国师,怎么到了宇文君手底下,就成为了一个攻城拔寨的将军,这未免有些太随意了。”
姬南对武华说道:“你去吧,切记,不要和李洪山交手,观摩一番他们的阵型与气势如何,今日先随意应付一下他们。”
上一次,宇文君也是将李洪山当做诱饵,吸引姬南的视野,从而找到机会攻破阵眼,这一次,宇文君似乎还想要故技重施一次。
武华当即起身,不久之后,连横山脚下,约莫八千神族铁骑整齐列阵,气势铿锵,武华驾驭一匹漆黑如墨的龙马,出现在了最中央。
前方,李洪山率领一万骑军,缓缓压迫而来。
“国师大人也喜欢上了行军打仗?”武华咧嘴一笑,满脸挑衅道。
李洪山今日身着黄金锁子甲,腰悬长剑,一身披挂虽说威风,可毕竟不是正统武将,身上也没有那股压倒山河的凛然气质。
李洪山故作趾高气扬的笑道:“因为最近的战事太过于顺利了,所以我也就喜欢上了行军打仗,感觉都像是白捡的武勋一样。”
武华闻言,反倒是挑衅道:“所以国师大人打算今日与我捉对厮杀一场?”
捉对厮杀,李洪山断然不是武华的对手。
李洪山道:“多人打你一个,难道不行吗?”
身后的骑军们,坐骑发出兴奋的嘶鸣声,此间天地风云激荡。
转眼间,十位无极强者,出现在了李洪山身后。
武华见状,下意识做出手势,大军后撤三十丈有余,一道亮眼的白色强光蒸腾开来,护山大阵启动。
武华大声叫嚣道:“不知诸位可敢入阵?”
李洪山拿出了自己的黄金罗盘,开始细致入微的推演计算,不知过了多久,李洪山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黄金罗盘上的纹路细密而繁复,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君主气息。
这道元始气息,可与之前晨芒山脉里的元始气息截然不同啊。
李洪山当即下令道:“原地休整,无军令,不可擅自出击,违令者斩!”
第八百三十六章 无法逾越的壁垒【祝大家国庆快乐!】
两军对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陈玄来了,凝望向连横山,山势平缓绵长,贯通太苍城与霜月城,中间那条大道,直通神域深处,左右两侧,城墙随着山势一样连绵起伏,可伏兵数万。
李洪山对陈玄说道:“形势大致如此,那位武将名曰武华,是神族军方耀眼的明日之子,单论杀力,我不是其对手。”
“姬南,姬元就在连横山深处。”
“根据昨夜探子来报,山海谍网的主人罗浮也来了。”
“内里有屠龙阵法,更有一股不弱的元始气息,指望我们断然无法破阵。”
李洪山的口吻很绝对,姬南此次这般布置,除非数位无极巅峰的至强者神不知鬼不觉的破开阵眼,才有一线可能获胜。
姬南,姬元,武华三人,在无极境内,极少遇见对手。
哪怕纯粹的厮杀,恒昌大军这里也未必可以占据便宜。
至于麾下的十位无极强者,乃是战略存在,只会在上风的时候扩大战果,绝不会在下风的时候撕开局势。
陈玄感慨道:“便是我掌握如此地势,也能坚守漫长时日,连横山本身战略价值并不大,可若是将太苍城,霜月城,连横山三者贯通一线,其战略价值贵不可言,进可攻退可守。”
陈玄没有犹豫,下令道:“退兵三十里,安营扎寨。”
此次率领的大军,皆是陈玄从南方带过来的子弟兵,对于陈玄的将令唯命是从,一声令下后,大军开始有条不紊的后撤。
李洪山道:“刚来就后撤三十里,会不会折损士气了?”
陈玄无奈道:“敌军防御固若金汤,若长时间与其对峙,我们士气反而会下降的更快,遇到此类事,绝不可瞻前顾后。”
“这一战,会格外难打。”
“需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李洪山对于兵法之道,也略懂一些,深知接下来的战役将会极其艰难。
因为神域真的输不起了。
连横山,霜月城,太苍城一旦落入他族手中,就意味着神域将会门户大开。
势必会在这里建立起一道不可逾越的壁垒。
三十里外,地势平缓,青青草坪,小河流淌。
将士们就地安营扎寨,点燃篝火,炊烟袅袅升起。
陈玄在帐篷外来回踱步,之前一直嚷嚷着要上战场,如今真的上了战场,遇到了如此硬茬儿,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深知,凭借自己的才能是无法拿下连横山的。
可他来到了这里,就自然会想办法做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可暂时,陈玄还没有想好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面对连横山毫无破绽的防御体系,南方第一大将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中。
浩渺城。
府内,宇文君盘膝而坐,周围混沌雾霭蔓延,隐约之间,形成龙游之气,气象恢弘博大,有浩瀚之势。
然好景不长,宇文君忽觉胸口剧痛无比,似是被一柄匕首刺穿了胸膛,连忙收敛气息,停止真元运转。
感觉前路一片光明,却又死路一条。
有时明明是死路一条,光明却又在前方招手,体内真元的变幻,已让宇文君有些晕头转向。
景佩瑶连忙端着一杯参茶递给宇文君。
宇文君接过参茶后一饮而尽,深深呼出了一口气,龇牙咧嘴道:“诸多关窍不通,还需好生探索,你那里如何了?”
景佩瑶柔然应道:“一切如常。”
宇文君这才反应过来,景佩瑶本身只是修炼紫薇真元而已,扶摇只是将自己毕生的感悟与心得传授给了景佩瑶。
而自己是融合两种真元,自己与妻子对比之下,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宇文君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且走火入魔的可能性很大……
忽然间,虚空涌动,李洪山来了。
“国师大人身着甲胄的模样,当真是英武不凡呢。”宇文君看着当下的李洪山打趣笑道。
李洪山没好气的说道:“可惜中看不中用,连横山的守将是武华,杀力不弱于昔日的九幽雀,更有姬元前来支援,而且,罗浮很有可能就在连横山内。”
言语间,李洪山将手里的黄金罗盘扔给了宇文君,宇文君接过黄金罗盘微微注入一道真元,顿时玄奥晦涩的符文闪烁,一股磅礴的元始气息仿佛要化作一条吞天巨龙出世。
李洪山阐述道:“此乃神皇巅峰时,以自身精血为媒介,设下的阵法,只不过阵法之外,还有一座专门针对龙族的屠龙大阵而已。”
“若无太大的变故,我们是很难攻破连横山,拿下霜月城与太苍城的。”
宇文君随手将黄金罗盘还给了李洪山,言道:“以国师大人的眼光来看该当如何?”
李洪山老神在在道:“殿下才是主帅,兹事体大,只能以殿下的眼光来定夺。”
宇文君道:“半月,僵持半月之久,这半月光阴,国师大人需得一直甲胄在身。”
李洪山一脸狐疑道:“为何是半月?”
宇文君道:“半月之后,我的伤势才能彻底恢复。”
李洪山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便依殿下所言。”
宇文君补充道:“或许半月之后,我也未必可找到破敌之法,毕竟那位罗浮,是想要国师大人的人头。”
李洪山似笑非笑道:“那就全靠殿下好事多磨了。”
言罢,李洪山转身就走。
景佩瑶这才问道:“你是想要拖住姬南,拖住罗浮,却不想真的拿下太苍城与霜月城?”
宇文君抿嘴一笑道:“因为我根本拿不下来,要拿下太苍城与霜月城,将避无可避的与神族精锐血战一场,那非我所愿,这么累的活儿,还是交给岳擘去做吧。”
“我们只需要在这里耗着,建立好稳固的后勤。”
“为往后的人族大军打好基础即可。”
景佩瑶瞥了眼宇文君,美眸闪烁不定,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宇文君道:“五族可以大战,但龙族绝不能卷入战争里面出不来。”
“我只是牵线搭桥,至于登台唱戏,那大可不必。”
“而且,有时候风向的转变是极其突然的,听娘亲说过,魔君若是可恢复过来,大致就是半步万端,到了那时,世间局势又会发生变化。”
“当下,我们还不能将神域得罪的太死。”
“或许以后,还会是盟友呢。”
景佩瑶不知是不屑,还是无奈,亦或是感到索然无味,翻了个白眼道:“难怪许多事情都无法顺利的落实下来,只要有你这样的政客在,总会有数不清的纠葛与恩怨。”
宇文君坦然一笑道:“有时候,我们也是形势裹挟着前进。”
“先让陈玄和李洪山在前方慢慢耗着吧。”
“半月之后,我自然会有另外一番说辞。”
第八百三十七章 就地生火
玉溪镇,渊流,明魂之山。
时光静谧,一如过往,许多事似不曾发生过。
大殿内,南卓,安和,霍穆等人依序而立。
治理内政一事,魂术修行者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尤其是在资源分配一事上,很是合情合理。
王座上,宇文君徐徐说道:“浩渺城已经拿下,却是一座空城,我欲引渡部分人族,前往浩渺城生活,彻底颠覆整个浩渺城的人文风貌。”
“孤煜,你可有把握?”
人群里的孤煜闻言,稍感意外,因为他不是经验丰富的魂术修行者,他暂时还未处理过极其难缠的事情。
孤煜还是一张白纸,恰好,浩渺城也是一座空城。
众人的眸光不禁落在了孤煜的身上。
孤煜深躬作揖道:“若只是教化民风,治理州郡之地,是有把握的。”
“若涉及行军打仗,则无把握。”
宇文君欣慰一笑道:“如此就好。”
“你自己亲自挑选心腹,随我前往浩渺城。”
随即宇文君看向南卓三人,说道:“好生修行,不久后,你们都会上大场面。”
众人尽数低头,微鞠一躬。
孤煜则下去挑选适合的心腹之人,此次前往浩渺城,对于孤煜而言,无疑是人生的一个新篇章。
……
浩渺城,城主府。
宇文君带回孤煜等十来人后,便直接安顿在了偏院里,孤煜他们先好生研究一番关于人族与神族之间的人文风俗习惯再说。
在宇文君的设想中,这座城以后会有人族生活,也会有神族生活,至于是否能够其乐融融,那就不好说了。
天底下的老百姓都一样,都是想要生活的更好一些而已。
陈玄率领大军,与国师大人依旧在连横山外与武华对峙,那座阵法就明摆在那里,暂时无人敢去破阵。
武力迟迟无法撕开一道口子,宇文君便只好采取文治。
入夜。
书房里,烛火明亮,照耀角落之地,宇文君正襟危坐在椅子上,乍一看宝相庄严,整个书房弥漫出一股庄严肃穆之感。
李洪山站在宇文君的对面,如实禀告道:“我军将士的士气,一开始下降,长此下去,恐怕会形成疲软之师,要不到半月光景,将士们的心气儿就没了。”
陈玄所率领的陈家军,不会轻易出现士气疲软的情况。
可当下的困境,也的确是让人无可奈何。
军中已有风言风语蔓延开来,再过三五年,都不一定能越过连横山,进入神域腹地。
许多老兵油子,也都察觉到这一战会很艰难,不会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
按兵不动,成为了许多人心里的共识。
宇文君道:“连横山在明处,阵法也在明处,不破阵,便无法通过,故而这一次,我们没有办法像上一次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破坏其阵眼。”
“距离半月,还有七八日,你和陈玄慢慢耗着就行,等日子到了之后,就撤兵返回浩渺城。”
“顺带,你返回一次皇都,面见陛下。”
“我欲打算,将部分人族引渡至浩渺城内过生活。”
“没有烟火气缭绕的浩渺城,总是让人觉得心里空空如也,生怕后半夜闹鬼了。”
李洪山闻言脑袋瓜子嗡了一下,错愕道:“殿下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双方如此剑拔弩张,殿下还要引渡部分人族进入浩渺城内生活,这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吧。”
“现如今谁敢来浩渺城这里讨生活?”
“且这里的贸易结构一盘散沙去,如何形成稳定的生活秩序?”
“殿下这般想法,着实草率了。”
宇文君微笑道:“我只是想要在这里,点燃不同于神域的文明之火而已。”
“连横山,霜月城,太苍城,三位一体固若金汤,不说是我,哪怕是岳擘亲自来了,也难以破开其防御,就算破开其防御,也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引渡人族来这里生活,就是想要明明白白的告诉神域高层,浩渺城已不属于神域!”
“不同的文明,相隔对望,也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打又打不起来,攻又攻不破,宇文君只能软刀子割肉,慢慢磨了。
晨芒山脉很容易就能拿下,可连横山那块掎角之势,无论怎么出兵,宇文君都会感到格外别扭,除非一路是镇安王率领大军,另外一路大军是岳擘率领,兵分两路拿下太苍城与霜月城,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李洪山稍微明白了些宇文君的意图,试探性说道:“殿下的意思是,当下不必着急拿下连横山,而是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谋求一个变数?”
宇文君道:“若无变数发生,无论谁去强攻连横山,都将下场惨烈。”
“这块骨头太难吭,暂时就不吭了,只要耗着,只要我们可将浩渺城与晨芒山脉的资源自如的运转起来,假以时日之后,该着急的人就不是我们了。”
“神皇只是重伤濒死,伤势现如今如何,谁也不知,可整体而言,神域军方并未伤及根本,麾下仍旧有大量猛将。”
“只是晨芒山脉这一战,我们打了姬南一个措手不及,从而让许多将士们误以为神域现如今经不起风吹雨打。”
李洪山闻言,鼻子吸了一口气,深以为然道:“殿下所言极是。”
“我这就返回皇都,面见陛下,详说此事。”
“至于让哪些人来到浩渺城生活,我定会好生琢磨一番。”
宇文君摆手笑道:“此事不着急,国师大人和陈玄先将这半月光阴耗完了再说。”
“或许国师大人心思敏捷,会不经意间发现一个可趁之机呢。”
李洪山连忙躬身作揖道:“殿下真是折煞我了,这个玩笑可开不得,这个黑锅我也背不起,还望殿下宽容。”
李洪山就此退下。
宇文君走出书房,负手而立,仰望今夜的星穹。
他不是一代名将,他很清楚,哪怕他在无极境界,他也没有把握突破连横山这道防线。
即便他真的能突破这道防线,他也绝不会去突破。
晃晃悠悠,半月时间转瞬而逝。
皇都,飞龙台。
人皇静静听着李洪山的禀告,忽然间,眉头舒展开来,说道:“小家伙倒是挺贼啊,知道这一战不好打,就想要让岳擘上战场了。”
“可怜的岳擘啊,怎么总是摊上这种事情呢。”
“在神域山河,点燃属于人族的文明之火,这一招看似昏聩无能,实则暗藏妙手,这是大争以来夺下的第一座城池,且还是一座有价值的城池。”
“可得把这座城给经营好了!”
第八百三十八章 端平
岳擘府邸,中庭。
鸟语花香,清新自然,身为当朝大将军的府邸,无丝毫武人才有的肃杀之气,岳擘身着一袭淡蓝色的广袖长袍,看着慵懒轻松,不经意间还流露出了几分文人风采。
李洪山看着如今的岳擘,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人族修行者,扶摇与顾雍走后,岳擘炼化天火本源,成为了唯一可扛大事的人。
“我来你这里,你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事的。”李洪山口吻斯文道。
岳擘手法轻柔的给李洪山倒了一杯茶,柔声说道:“国师但说无妨。”
李洪山微微叩响桌角,说道:“宇文君拿下了浩渺城不假,可如今在连横山外陷入了僵持,霜月城,太苍城,连横山三者形成一道完美的掎角之势,强行破阵,恐损失极其惨重,宇文君思来想去,决意,让部分人族转移浩渺城内生活,在神域点燃人族的文明之火,可涉及到了打仗的事情,有意让你来承担。”
“宇文君算的很精明。”
“是成心不想要让龙族陷入战争的沼泽中。”
岳擘闻言,整个人若有所思,有时候也会忽然忘记,宇文君是一个政客,从来就不是一个热血沸腾的少年猛将。
“陛下的旨意大致什么时候会到?”岳擘轻声问道。
李洪山道:“陛下想要看看你是什么态度,若是不情愿的话,就晚一些,若是情愿的话,就是明日一早。”
岳擘连忙对着皇宫方向双手抱拳道:“此乃国之大事,岳某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李洪山盛赞道:“如此气节,值得浮一大白。”
岳擘道:“晚上小酌几杯?”
李洪山不想要扫了岳擘的兴致,事实上李洪山不喜欢饮酒,尤其是不喜欢和当朝的文臣武将坐在一起饮酒。
“好啊。”李洪山痛快答应道。
……
北方,霸州,临时的丞相府内。
现如今的柏小卫,更像是一个富贵闲人,虽说背负着以工代赈的重任,可事实上大小工程有各层官吏落实执行。
柏小卫所做之事,只需大致提纲一二,大方向不会发生偏差即可。
有时候柏小卫自己都觉得,当官真的太容易了,不同的事情有不同的人去做,官就是这么当的。
而难做官的地方就在于贪污受贿的时候,需要顾全大局,什么时候贪,什么时候不贪,这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其次,当自己做出了政绩之后,是否能被上位看见?亦或是赏识?乃至于被上位心怀怨恨?
总之,做官不容易的地方,都是一些不太正经的地方。
其实每一个人都是大才,只是每一个人,都避无可避的陷入了世俗洪流中。
柏小卫懒散的坐在自己的丞相位上,翘起了二郎腿,手里端着一杯常喝的红茶,忽然间,虚空涌动,李洪山翩然而至。
“本以为丞相大人日理万机,没想到也会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惬意时刻啊。”李洪山见到柏小卫这般姿态哈哈笑道。
柏小卫不慌不忙的起身给李洪山添茶倒水,随和应道:“也不是半日闲,其实最近一直都很闲,只是国师大人体谅我等的不容易,所以,并未向陛下揭发我有渎职之罪!”
李洪山淡然一笑,星罗谍网早已经将北方大小工程的事情暗中观摩了一遍,一切都井然有序,柏小卫在分配资源的时候,更多倾向于平民百姓,而薄于世家。
针对世家,柏小卫也是适当的提拔了部分世家,同时也适当的打压了一部分世家,总之就是一碗水故意不端平。
这期间,自然是有些世家元老心里不服气,仗着年纪大资格老,找柏小卫要一个说法,柏小卫也很直接,当着伏城的面,将数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剑封喉,无丝毫犹豫。
这位丞相大人,在治国理政一事上,堪称一柄锋芒毕露的圣剑。
李洪山眸光深幽上下打量柏小卫,一时好奇问道:“预计何时进入无极?”
柏小卫也是微微发怔,没想到国师大人会询问此事,下意识回道:“不知,随缘。”
庙堂之上的人都知晓,柏小卫一旦进入无极境界,或将成为当代剑圣。
李洪山道:“我来了之后,你的好日子可能就要消停,也可能你的好日子还会继续下去,宇文君打算引渡部分人族,前往浩渺城生活。”
“在神域点燃属于人族的文明之火。”
“因为连横山暂时无法跨越,两军对垒,谁也无法奈何谁。”
“进攻神域的征程,只能暂时停下脚步,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向前挪动一步。”
对于军事,柏小卫的兴致不大,可当他知晓宇文君意气风发的越过晨芒山脉,拿下浩渺城之后,他还是有些羡慕的。
年纪轻轻,有如此壮举,也因此这般壮举,柳青华在秋水郡的政令畅通无足,原本一些打算为难柳青华的名宿老人,听闻浩渺城已被拿下之后,也都下意识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下,似乎没有人敢和恒昌宗的门人讲道理掰手腕。
李洪山道:“前往浩渺城生活的人,需要有一部分北人,也需要一部分南人。”
“至于这些人的家世背景,需得知根知底,此过程需要过目大量户籍卷宗,也需要实地考察一番,是一个辛苦活儿。”
“给你说完这些后,我感到很抱歉。”
柏小卫闻言,只是含蓄的点了点头,然后突然问道:“国师大人身着甲胄出现在正面战场上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是否有热血沸腾,是否想要做一次潇洒风光的万人敌?”
李洪山愣在了当场,他想过柏小卫会询问一番人皇陛下是何心思,亦或是其余的政事,没想到会询问自己此事。
李洪山无奈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虽在无极境界,可我杀力不足,一旦遇上神族的无极大将,陷入捉对厮杀中,我必死无疑。”
“没办法,那位殿下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出。”
柏小卫道:“原来如此。”
“大致什么时候往浩渺城转移人口?”
李洪山这才想起来,柏小卫以工代赈的工程中,对北方大陆的人口结构了然于胸,虽说不能将每一个人的底细都查的清清楚楚,可大差不差是毫无悬念的。
且这种事,谁也无法做到面面俱到,只能大差不差。
李洪山沉思道:“我先去谢一鸣那里走一遭,得看谢一鸣什么时候可整理出名册,南人与北人,需要一同进入浩渺城,若是分先后,就难免又会发生南北之争,这一碗水定要端平。”
柏小卫道:“好,国师大人好事多磨,不如待会儿与我前往北王家中做客一番?”
李洪山诧异道:“怎么,北王有请?”
柏小卫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国师大人既然要去南王那里,自然也要去北王家中坐一坐,要一碗水端平啊。”
第八百三十九章 从善如流
李洪山这才恍然大悟,许多时候,都忽略了那个小娃娃,就如今的局势而言,当初有没有封一位北王,都无关轻重,可陛下谋略深远,自然也对伏城有所长久期待。
“难不成,你的这座府邸里,也有北王的眼线?”李洪山笑呵呵的问道。
柏小卫施施然道:“北王有没有在我这里安插眼线,我不知晓,但我可以确切的告诉国师大人,许多老家伙,在我周围安插的有眼线。”
“小年轻的心思没有那么深。”
“那个小年轻,多少还是有一些君子风骨的。”
李洪山道:“好,事不宜迟,不如我们现在就前往北王那里?”
柏小卫起身掸了掸袖子,大步流星出门去,李洪山见状眼神很是羡慕的瞥了眼柏小卫的背影,这个年纪,有如此修为,还能有如此少年心境,是许多上了年纪的人遥不可及的梦想。
赫连家族府邸。
曾经这座府邸门庭若市,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现如今这座门庭,较之以往自然是冷清了许多,却也有了几分涓涓细流汇聚成河的趋势。
“殿下,丞相大人与国师大人来访。”赫连雄化作一道劲风来到中堂向伏城禀告道。
伏城闻言,为之一惊,他还以为李洪山还在神域的战场上。
连忙对上了年岁的管家吩咐道:“速去备宴!”
很快,伏城便带着赫连雄等人来到正门口这里开门见客。
李洪山和柏小卫两人看似并肩而行,脸上挂着淡淡的温和笑容,就像是远方上了年纪的亲戚串门来了一般。
“伏城见过国师大人,丞相大人。”伏城郑重其事的对着两人深躬行礼道。
柏小卫探出一只手,将行礼的伏城搀扶了起来,随和说道:“说起来你是北王殿下,论尊卑,你在我们之上,这个礼数,我们有些受不起,下一次可别这样了。”
伏城淡然道:“二位终归是我的长辈,无论见识阅历,亦或是境界修为,二位都在我之上,以后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还望二位多多指点,伏城感激不尽。”
李洪山清了清嗓子,道:“年轻的北王殿下真是越来越有王者气度了,后生可畏啊。”
伏城对着李洪山拱手抱拳,谦逊应道:“见笑,见笑,二位长辈里面请。”
一行人有说有笑进入内庭。
李洪山多年前曾来过这里,那个时候的赫连家族,真可谓是如日中天。
不过李洪山自然不会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
赫连家族里的老人,也是真的颇有战略眼光,碰上了伏城这么一个好女婿。
若无伏城,恐赫连家族已被宇文君吃干抹净了。
三人围坐一桌,伏城居上位,亲手斟茶倒水。
李洪山与柏小卫两人也是礼数周到的叩响茶桌,与这样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年轻人相处起来很是舒服,至少李洪山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同样都是年轻人,伏城彬彬有礼,顾全大局,甚至成心挑毛病,也只能挑一个出身不好的毛病。
此人几乎是完美的。
可宇文君也是年轻人,总是让李洪山在许多时候感到不舒服,让许多长辈们感到极其头疼。
有时候也就怪了,往往是胡闹腾的人,出息会更大一些。
“浩渺城战事如何了?”伏城轻声问道。
李洪山喝了一口茶水,细细品味了一番,说道:“浩渺城倒是顺利拿下了,可如今难以攻破连横山,那里是神域山河的第一道门户,固若金汤。”
“大将军岳擘,将率兵北上,前往浩渺城,与恒昌大军合兵一处。”
“此战艰难啊,也只能希望可以在神皇复苏之前,攻破神域的第一道门户,若是抓不住这个机会,历史也不会再给我们第二次机会了。”
“灵族那里与魔界对峙,魔君虽被顾雍打残,可还有魔族武王,以及慕淳等经天纬地的大才支撑国运。”
“现如今,也就是妖域那里暂时不得动弹,但可能也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突施冷箭。”
伏城心里一沉,没想到岳擘大帅都要亲自上场了。
柏小卫顺势说道:“不过浩渺城也是大争以来,攻下的第一座城池,建筑完整,历史意义极其重大。”
“需引渡一部分人族进入浩渺城内生活,要有一部分北人,也需要一部分南人。”
“南北合流,一同进入浩渺城内,将人族文明之火,在神域点燃。”
“也算是一种另类的上兵伐谋。”
“今日和国师大人到访,也只是为了让你落实此事,顺带,在你们蹭一顿饭。”
伏城哈哈笑道:“蹭饭之词有些言重了,只要二位愿意来我这里吃饭,便是给足了我颜面,我心里感激都还来不及呢。”
“整理人口一事,我定会倾力协助丞相大人。”
柏小卫微妙笑道:“那就谢谢北王殿下了。”
不经意间,宴席开始上桌,香味飘散开来。
伏城起身做出邀请手势对着二位说道:“二位请入座。”
满桌佳肴,不下于五十道菜,色香味俱全,光是各类汤羹,加起来都有二十道。
柏小卫见状,古怪笑道:“不愧是北王殿下,宴席果然丰盛。”
伏城道:“再如何丰盛,也比不过二位长辈的熠熠光辉。”
李洪山击节赞赏道:“你这后生是真的会说话啊,若是宇文君在这里,指不定把我和丞相大人糟蹋成什么样子呢。”
上了年纪的人喜欢顺眼的年轻人,而年轻人也喜欢顺眼的长辈,二者之间并不矛盾。
柏小卫道:“别这么说,宇文君可能会听见的,他耳朵挺好使的。”
李洪山这才意识到,柳青华还在秋水郡,整个北方大地,有不少盘龙的谍子在暗中游荡,尤其是这霸州之地,更有盘龙里的精锐人物。
“听见就听见了,无所谓!”李洪山哈哈笑道。
“喝酒喝酒!”伏城热切招呼道。
……
浩渺城,府内。
陈玄有些低头丧气坐在宇文君对面,嘟囔道;“本想着和国师大人在战场上留下一段千古佳话呢,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了。”
无功而返,有愧于南方第一大将的称号。
宇文君宽慰道:“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们难以建立功勋,这个黑锅就是让你和国师大人去背的,连你们两人都无功而返,那些骄兵悍将们自然也就能看清形势了。”
“说到底,于大局而言,你也是有功的。”
岳擘大军正在赶来的路上,到时候遇见岳擘,陈玄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叙旧的话,两人好像也没有多少旧事可叙。
当下浩渺城内的将士们的热血也渐渐冷却了下来,在宇文君有意明示之下,多数将士都已意识到,接下来的战役将会极其艰难。
那股骄狂之气,总算是得到了遏制。
局面正在逐渐变成宇文君想要的趋势。
第八百四十章 南山夜话
入夜,月朗星稀。
朗丰州,玉华山下,谢一鸣家中。
国师大人亲至,谢一鸣夫人自然要准备一桌好菜。
李洪山夹了一口叉烧肉淡淡笑道:“我去过柏小卫那里,他虽是丞相,看着却像是一个富贵闲人,不过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你是南方领袖,看着也像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富家翁,可南岭书院里的读书声,是一天比一天动人。”
“这个时代的政客,与上个时代的政客,完全不一样了。”
“我依然记得,秋清大人当年克己奉公兢兢业业的模样。”
谢一鸣手拿酒壶起身给李洪山倒酒,笑眯眯道:“其实南岭书院里的读书声,与我的关系不大,主要是季建一直都在经营南岭书院,大体上我并未操心,再者,南方一直政局平静,也并无多少让人眼前一亮的事情发生,所以多数时候,我都闲着,而柏小卫大人,才是真正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与柏小卫大人比较起来,我实在是相差甚远。”
在谢一鸣的印象中,或者说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国师李洪山是第一次来到谢一鸣的家中,或许,这也是因为谢一鸣成为南方领袖的日子并不长。
大致是在八顾之宴开始的前两年,李洪山去过上一代南方领袖的家中,至于都聊了一些什么,便不得而知。
听到季建这个名字,李洪山一本正经道:“真是一个熟悉的名字,那人的确有栋梁之材,不过南方始终比北方富庶的缘由,也是因为,南方领袖一直都不是世袭罔替。”
“当初季衡选择了你,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你既没有清算季家,也没有中饱私囊,更是有心培养徐源成为下一代南方领袖。”
“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个道理你运用的很透彻。”
谢一鸣应道:“国师之赞美,令我受宠若惊啊。”
“据我所知,国师大人应该在战场上,怎么有闲暇来我这里了?”
“莫非此次大战,需要我南方出一笔物资?需要什么,国师大人尽管开口就是了。”
“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会推辞。”
李洪山玩味一笑道:“若是没有正经事情,我还不能来你这里做客,与你喝一顿酒?”
谢一鸣连忙解释道:“非也非也,只不过当下的时局着实有些敏感罢了,国师大人执掌星罗,战场上瞬息万变,许多事,都需要国师大人亲力亲为。”
李洪山哈哈笑道:“原来如此,不愧是南方领袖,果然心细如发。”
“这一次来找你,的确有一件事需要你来落实。”
“宇文君拿下了浩渺城,却是一座空城,所有神族百姓都被转移至太苍城与霜月城,因连横山贯通两座城,故而形成了一个固若金汤的掎角之势,战争到了这一步,便很难进行下去,智取暂时没有法子,强攻的话,未必可以攻下。”
“故而,宇文君打算将人族文明之火,在神域点燃,需要引渡一部分人族,进入神域生活,南北两地,都需要引渡人口。”
“初步估算,北方需要四万户数,你这里,至少需要六万户数。”
谢一鸣闻言,一脸惊讶道:“如此怀柔之政,也是宇文君能想出来的?”
李洪山一脸古怪的看着谢一鸣,好奇问道:“莫非你觉得宇文君想不出来这样的馊主意?”
忽然间,李洪山回忆起了一件往事。
当初,宇文君与景佩瑶两人联手,断念与流雪两柄神兵利刃,在李洪山的身上留下了血淋淋的痕迹。
谢一鸣道:“这也不是一个馊主意,这反而是一个很精妙的主意,只不过短期内,这个主意无法看到实效罢了。”
“这若是这么做了的话,必然会让神域人心摇晃不稳。”
“此等做法,无疑是糟蹋了人家的媳妇儿,还要对人家媳妇儿进行嘘寒问暖。”
李洪山淡淡的鄙视道:“在我印象中,你不是这么粗鄙的一个人。”
谢一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尴尬应道:“国师大人见谅,你知道的,我成为南方那个领袖之前,一直都是闲云野鹤之流。”
“六万户数,我这里可以凑到。”
“到时候必会在六万户数以上,国师大人放心即可。”
李洪山问道:“大致多久,可以落实此事?”
谢一鸣道:“最多一月。”
“浩渺城内,应当不会发生波折?”
李洪山道:“暂时不会,以后说不准,不过一月光阴,还是可以腾出来的。”
谢一鸣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凑户数一事,南方要比北方更加容易一些。
当初宇文君或是出于本心,或是想要让郭氏家族归心的缘故,亲自下场安顿北方难民,折腾出了一座浩安之城,数十万难民落脚。
现如今,又有柏小卫在北方以工代赈,更是直接安顿了大量无所依靠无所产业的老百姓,所以很难凑出大量的户数出来。
而南方,近些年来并无太大的变动,相对而言,也更加容易找到一些生活不易,亦或是孤苦无依,没啥出路的老百姓。
无论多么繁华富庶的地方,都会有穷人。
哪怕是在人皇脚下,照样可以找出一大群要饭的乞丐。
两人对饮了一杯,李洪山吃了一口凉菜,仔细咀嚼了一番,南方的饭菜味道虽不浓烈,但余味深幽入喉,经得起细细品尝,且很是养胃。
李洪山好奇问道:“你与季建他们一伙人算是井水不犯河水,落实此事的过程中,应该不会受到掣肘吧?”
“若是有不方便的地方,我可以请一道圣旨,让季建难受一二。”
“至于能不能让季建在你面前把头低下做人,就看你是否心狠手辣了。”
谢一鸣连连摇头道:“这大可不必。”
“只是南岭书院交代给了季建他们,他们本就学问深厚,治学严谨,而我在这些事上,反倒是不如他们,不过南方其余的事情,依旧是我说了算。”
“若成心翻脸,也绝不会等到现在。”
“再者,南北合流,一起点燃文明之火,也是我心中所愿。”
李洪山这才放下心来,生怕谢一鸣在关键时刻,出现政令不通的错误。
谢一鸣道:“我听闻岳擘大帅,要动身了?”
李洪山反问道:“你是从哪里听闻的?”
谢一鸣嘿嘿笑道:“久攻不下,宇文君必然也是独木难支,恒昌军伍虽然强大,但也架不住神域猛将如云。”
“涉及到了大型战役,无岳擘大帅不行啊。”
李洪山道:“有道理,我还以为,你在皇都安插了不少眼线呢。”
其实李洪山知晓谢一鸣在皇都安插了不少眼线,只不过不知晓那些眼线具体都是什么人,他只是想要提醒谢一鸣,不要过界,至于一些小打小闹的事情,完全可随意处之。
谢一鸣无奈道:“看来陛下不信任我啊。”
李洪山笑道:“南王与北王,都上任时间不长,要让陛下如何信任?”
谢一鸣老成应道:“国师大人所言极是!”
第八百四十一章 为后生铺路
翌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朝阳将浩渺城的轮廓,展露在宇文君的视野里,一只红鸟穿越虚空而来,落在了宇文君的肩头,带来一封书信。
“岳擘率十万大军已出发。”
宇文君微微抬起头,提了一口气,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意志进行。
轻盈一跃,便从城主府的屋顶上,来到了浩渺城高耸豪迈的城墙上,周围的岗哨将士们见状,尽数颔首。
凝望远方的连横山,宇文君心中格外轻松,接下来苦活儿累活儿,都与自己无关了。
很快,张本初与燕照二人御风而来,降临至宇文君身后。
今日,守城的将军便是他们二人。
宇文君道:“将士们当下士气如何?”
张本初眉头微皱,继而如实说道:“部分将士仍有一股骄狂之气,不过多数将士,士气有些低迷,沉醉在了功劳簿上。”
“少数将军,私底下饮酒作乐,不过我都已经暗中训斥过,并未让这股风气蔓延开来。”
宇文君欣慰点头道:“做的不错,即可在浩渺城外,安营扎寨,岳擘大帅的十万大军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传令下去,岳擘大军到来之后,尽量不要与岳擘的人发生口角争执与手足冲突。”
恒昌大军刚拿下浩渺城,心气正高,难免会在军方的将士们面前摆一摆姿态,吹一吹牛,哪怕是无心之举,但也会刺痛部分有心人。
此类事,要尽量避免。
张本初心里惊雷炸响,忍不住好奇问道:“所以,强攻要开始了?”
宇文君笑道:“是否开始,我并不清楚,但我清楚一点,送死的人不会是你们。”
“下去准备吧。”
张本初与燕照同时抿了抿嘴,此间此话,他们二人当守口如瓶。
不久后,浩渺城周围,便开始动工安营扎寨。
而陈玄与仲翊两人,则在一座僻静的角落里手谈。
闲着也是闲着,谁都能看出,暂时不会发生战事。
暗中,也有应龙默默地观察着整个大局。
宇文君回到了城主府,景佩瑶还在内里的道场修行。
独自一人索然无味的来到了亭子里,关于修行一事,宇文君决定缓一缓,混沌真元与龙族帝气的融合,他初步掌握了一些门道,但不精确,还需在心里仔细推敲斟酌。
心还未静下来,李洪山便来了。
“如何了?”宇文君问道。
李洪山咧嘴一笑道:“就连陛下都觉得你这是暗藏妙手的好主意,不过关于具体细节,我们是否还得再商议一番?”
浩渺城幅员辽阔,至少可容纳户数五十万。
再算上浩渺城周围的村庄,镇子,可容纳户数还可继续增加。
此次,南北二位王爷,至少可以凑出十万户数来到浩渺城内生活。
宇文君反问道:“所以国师大人有何高见?”
李洪山道:“引渡人族同胞来了之后,如何分配田产,住宅?”
“其次,真若是让人族同胞直接占据了浩渺城内的房屋住宅,也会加深神族百姓对我们的仇恨,此举是否妥当?”
凑人一事较为简单,安抚人心一事,便有些复杂了。
宇文君龙眸如炬,凝望向李洪山,言道:“国师大人倒是思虑周全,莫非国师大人有高见要言?”
李洪山顿觉心头沉重,言道:“安抚神域百姓之心,实为良策也。”
宇文君道:“国师大人真是糊涂了,如今安抚神域百姓之心,是否为时尚早了?只要朝华试在,神域百姓之心便不可撼动!”
“若论人心,神皇可比咱们的人皇陛下得人心多了。”
刹那间,李洪山眉头紧皱,盯着宇文君,一言不发。
宇文君笑道:“引渡人族入住浩渺城,不过是权宜之计,更多只是让神域将帅怒火攻心,让那姬南尽可能丧失理智,让神域百姓对神族将士失去信心罢了。”
“大争之世,只看胜负与利弊,不看道德之好坏。”
“若有一日,神域大将入侵人族山河,便是屠城,也不足为怪!”
“只要我们不破坏当下的浩渺城,便已是上策!”
李洪山闻言,若有所思。
宇文君继续说道:“至于如何治理之后的浩渺城,便无需国师大人劳心费力了。”
李洪山气的牙根痒痒,却只能赔笑,涉及到了浩渺城的主权,他还真插不上手。
宇文君也不想以这般态度对待李洪山,可没办法,他要为孤煜开辟一条放心大胆的道路出来,就害怕孤煜刚刚上台,便会受到各类针对。
或许勾心斗角本就是魂术者的本能,但宇文君更希望孤煜往后能在一些伟大的事情上去勾心斗角,而不是自家阵营里玩弄权术。
当然,对于孤煜而言,李洪山也是一块不错的磨刀石。
可这有些太看得起孤煜了,也太埋汰李洪山。
……
不知不觉间,岳擘率领十万大军,来到了北海岸边。
一眼望去,苍茫无限,昔日,扶摇女帝还在北海时,从未有如此之众的军人来到北海,现如今扶摇女帝走了,军伍来了。
便是岳擘这位大帅,都觉得人族真的亏欠了扶摇许多。
大军就地休整,北王伏城岸边设下接风大宴。
岸边,海风凌厉,吹起了岳擘与伏城二人的长发。
伏城道:“这一次许还山,萧楚,他们也会前往浩渺城吗?”
岳擘道:“是,说起来,他们和宇文君,景佩瑶,张本初都出自于白鹿书院。”
“军中也有不少老将,也都出自于白鹿书院,不知不觉间,白鹿书院走出来的学子,已成为了人族世界的脊梁骨。”
伏城道:“可这一次,大帅会陷入苦战与死战的!”
两人对于接下来的局势都心知肚明,龙族不会彻底卷入战争的沼泽里,苦活累活儿,都是岳擘的,但执牛耳的人却是宇文君。
岳擘淡然一笑道:“我是一个军人,履行军人的天职便是我的使命。”
“对于政事,我并不上心。”
伏城甚是认真的对着岳擘深躬行礼道:“前辈大义!”
岳擘看向伏城,忽然说道:“你也很辛苦吧,一直都处于大势的夹缝中,许多时候你都是言不由衷,可也要快点成长起来啊,等我们这一代人死完了之后,就需要你们顶上去了。”
伏城心里一沉,神色伤感欲言又止。
岳擘拍了拍伏城的肩膀,爽朗笑道:“目前来看,可以终结乱世的人,注定不是我们这一代人。”
“走吧,以你北王的身份,陪我的将士们喝上几杯!”
第八百四十二章 聚首
……
翌日,上午。
赤元驾驭应龙,亲临北海之畔,构建虚空通道,迎接岳擘十万大军进入浩渺城。
对于赤元,岳擘印象很是深刻,清晰记得,当初宇文君和赤元一起身着龙服进入皇宫大殿里的模样,当时,庙堂上衮衮诸公皆心中不服,却又无能为力。
当时赤元的嘴脸,亦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如今再见到此人,岳擘心里唯有平静与欣赏,至少这样的一个战友,会在战场上尽可能的减少将士们的伤亡。
“好久不见。”站在岸边的岳擘对着半空中的赤元热烈的招呼道。
赤元身着一袭红色的大氅,站在应龙的头上,宛若一座盖世王者,俯视下方的岳擘,豪迈一笑道:“是啊,好久不见,这应该是我们的第二面。”
“其实我在妖域之地,见过你许多次,只是你不曾见过我罢了。”
此话就像是一团雪花在岳擘的心里缓缓消融开来。
没想到自己与赤元之间,还有这样的一层的渊源。
岳擘大声应道:“原来如此,多谢阁下当初的暗中照拂。”
赤元摆了摆手道:“其实也没怎么照顾,你可不要想多了。”
岳擘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片刻间,十万大军来到了浩渺城之外,岳擘与赤元紧随其后。
城外,营地连天。
宇文君,景佩瑶,李洪山,张本初等人并肩而立。
将士们到来之后,便发现这里早已经布置妥当,辽阔的疆场,密集的而又宽敞的军帐。
说起来是在城外,实则就在城墙脚下。
浩渺城是一座空城,即便不在城外布置营地,岳擘十万大军来了之后,也完全可以入住浩渺城内,只是考虑到即将引渡部分人族来到浩渺城生根发芽,为了方便诸多资源分配,只能暂时将岳擘麾下的骑军安顿在城外。
天空中的应龙一闪而逝,岳擘与赤元两人化作两道灿烂的光火从天而降,来到了宇文君近前,将士们的眼神里,满是期待与热血。
宇文君微微点头致意道:“其实我也没有想过,会在神域之地与将军一起并肩作战,看来我们的缘分,不仅仅是在妖域战场。”
在宇文君的面前,岳擘从未透出过人族军方大帅的威严气派,一脸温和的应道:“是啊,我们的缘分很深,你已是一代雄主,往后若是觉得我有哪些不足之处,还望多多指教。”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言重了,你才是老手。”
“骑军留在城外落脚,步卒入城居住,意下如何?”
骑兵不可离开自己的战马,还是在这辽阔的疆场里落脚更为舒心稳妥。
岳擘转过身,一个眼神过去,旗官便瞬息间腾空而起至高空中,挥舞手中令旗,很快,许还山,萧楚等人,便率领步卒开始入城,骑军则留在了原地。
整个过程井然有序,无丝毫紊乱。
或许许多人的军事才华不弱于岳擘,可若论治军之严谨,岳擘是世上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见到这一幕,张本初眼神里流露出渴望而又深沉的眸光。
宇文君顺势美言道:“不愧是大帅啊。”
城内,陈玄率众,迎接许还山与萧楚率领而来的步卒。
看见陈玄后,许还山河萧楚同时翻身下马,一路垫步来到了陈玄近前,两个年轻人同时深躬作揖道:“晚辈许还山,见过陈玄前辈!”
“晚辈萧楚,见过陈玄前辈。”
年轻人的姿态很低,躬身至底。
在人族军方,陈玄是一个格外别致的存在,虽说并无多少战绩可言,可在人族所有将领心中,都有陈玄的一席之地。
陈玄一时笑的合不拢嘴,爽朗的笑声在人群里扩散开来,步卒们原道而来的些许疲惫随着陈玄的笑声渐渐消逝。
陈玄连忙探出手将两个年轻人搀扶起来,灿然笑道:“妖域战场,未能与你们这些青年俊彦一起并肩作战,如今来到了神域战场,我们总算是可一起共事了。”
许还山谦逊应道:“虽说有些实战经验,可与前辈比较起来,是小巫见大巫,还望前辈今后不吝赐教。”
陈玄从容笑道:“你现在可是奋远将军,耀眼的明日之星啊。”
“在岳擘麾下,想来也耳濡目染了许多吧。”
许还山一脸狡黠道:“学本事嘛,能多学一些则更好,还望前辈可以原谅我这么贪心。”
陈玄微微用力拍了拍许还山的肩头,赞赏道:“好,你这样的有志青年多了,何愁神域山河无法攻破!”
随后陈玄又看向萧楚说道:“听说你这个小家伙,也时常在战场上勇冠三军,现如今,都已经到了大黄庭巅峰,未来可期啊,萧南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萧楚略显惭愧的低下头,道:“唉,叔叔真是折煞我了,在白鹿书院的时候我目空一切,心比天高,可走出书院之后,才发觉我的渺小,宇文君与景佩瑶都已到了归元境,我身边的奋远将军,也到了破极后期。”
“我终归是不如他们的!”
昔日在白鹿书院里的某个时间段里,萧楚也曾真的自认为,他是白鹿书院第一人。
陈玄温和的安慰道:“哪里的话,大道绝巅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到达的,你还这么年轻,你的天赋,已超越了世上的大多数修行者,你也总会有艳阳高照的一天。”
萧楚低头,略有苦涩的回道:“多谢前辈宽慰。”
陈玄打了哈哈道:“走,带着你们去落脚处,说实话,这座浩渺城,整体格局还是很开阔的,你们会喜欢这里的。”
城外。
张本初端来桌椅,宇文君,岳擘,李洪山三人围坐一桌。
岳擘虽说已知晓连横山的大致情况,可宇文君还是仔细将连横山的大致情况说了一遍,这一次,连横山直接是将布局摆明了。
宇文君徐徐说道:“破阵一事,暂时也不着急,神皇重伤濒死,魔君也被打残,两族当下士气虽说萎靡,但也完全有开战的能力。”
“依我之见,需要一个敏感的事件,重新挑起两族的纷争。”
“当下,即便我们可以破阵成功,占据神域门户之地,可长远来看,这对我们而言未必是件好事,万一招惹来了神族凶猛的反噬,我们反倒是会被动。”
眼下,谁都不敢有灭国之心,谁都没有灭国之力。
诸多布局,大体上只能走文火慢炖的路子,顶多就是偶尔添柴一二。
岳擘静静的听着,融合天火本源之后的岳擘,也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岳擘了,满是雄心壮志,也有一定的把握面对神族大军的凶狂反噬。
但许多事,不是岳擘一个人能决定的。
岳擘道:“有些道理,没想到你也是如此谨慎之人。”
宇文君也听出了话外之音,当即笑道:“有一人与你捉对厮杀,至少可与你平分秋色,不妨试试?”
第八百四十三章 不妨试试
疾风袭来,气氛有些微妙。
李洪山眸光闪烁,一脸狐疑而又谨慎的看着宇文君,没想到宇文君会对岳擘说出这种话。
年轻的政客,有时候说话就是太过于直接了。
融合天火本源之后的岳擘,的确是和从前不一样了,这是所有人都知晓的事情,人族军方士气之所以高涨,也和这个原因有关。
故而,岳擘是人族的无敌者,是绝不可能战败的。
当然,以宇文君上一次在战场上的经验,他几乎可以判断出那位姬南大将,单就捉对厮杀一事,绝非岳擘的对手。
可有些时候,不能过于依靠个人之勇武。
不是谁都是扶摇,也不是谁都能成为顾雍那样的人物。
也不排除,有朝一日,岳擘会在战力上超越顾雍与扶摇,但绝不是当下。
岳擘饶有兴致的反问道:“这个人谁,应该非人族才对?”
宇文君淡淡笑道:“是一位你很熟悉的人,他相貌雄奇,头生双角,不妨试一试?”
灵族的镇安王!
岳擘面色微妙,李洪山亦是如此。
镇安王曾率兵前往塞北城支援人族,那个时候岳擘是大帅,镇安王是副帅。
那个时候便有许多人好奇,两位元帅究竟谁更强一线。
可两人交手之后的结果,最好就不要传开了,以免伤了两族的和气。
故而,宇文君说出的这句话,极不合适。
宇文君却继续说道:“飞龙军交给我之后,便在灵族与魔界的边界发生了一次大战,当时魔族的慕淳率领五万狼骑南下。”
“我虽未出现在战场上,也在背地里为镇安王续命一二。”
“那一战过后,镇安王有所启发,境界修为更上层楼,镇安王也很自信,正如当下的大帅你一样,以我之见,不妨你们交手一次,看看谁更强。”
“这是一个很有价值的参考。”
“魔族武王是和水准,我暂不知晓,不过那位慕淳,据灵和王的情报,不弱于魔族武王。”
“当下的镇安王,应该与那位慕淳在伯仲之间。”
“所以,大帅和镇安王之间的胜负,很是有很大的参考价值,只要有一个明确的结果出来,以后在排兵布阵一事上,就会更加有数一些。”
“当下而言,大帅还不能作为真正的万人敌出现在战场上。”
“无极境内的水很深,想来大帅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岳擘端起茶杯,浅喝了一口,一时陷入了思量中,李洪山见状,心中只觉得不妙,岳擘当下的心气很高。
身为国师大人,自然是不希望自己家的大帅与灵族的镇安王分出一个胜负,这对大局不好,连忙对着宇文君说道:“恕我直言,殿下这个法子,确实有些儿戏了,自古以来,许多强者都遵守着王不见王的规矩。”
“万一出个什么差错,我和殿下,就成为了人族的千古罪人。”
宇文君哈哈笑道:“只是比拼一个高低胜负罢了,又不是生死搏杀。”
李洪山微微加重语气道:“到了这般层次,若是不经过生死搏杀,岂能分出胜负?”
宇文君道:“国师大人说笑了,他们两人不可能进行生死搏杀,只需要大致试探出来即可。”
李洪山刚欲反驳,岳擘放下了茶杯,道:“可以啊,有一个明确的结果,就会有很大的参考价值,殿下是顾雍的嫡系传人,也曾见过扶摇女帝的风采,对于至强者的理解,想来也在我们之上。”
李洪山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一个是恒昌宗的宗主,亦是八顾之首,一个是人族的大帅,两人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怎么这会儿,是如此的儿戏。
宇文君爽快答应道:“好,此事我来牵线搭桥。”
岳擘淡淡应道:“拭目以待。”
……
灵都,宫廷内。
灵帝陛下赤足而行,脸上恢复了一些气色,可体内的伤势,并没有恢复多少,魔君用本源炼制的那两道剑气之杀力,已超越了灵帝陛下的巅峰一击,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可这是不争的事实啊。
此刻,灵和王缓步而来,距离灵帝陛下一丈之遥时,停下了脚步,深躬道:“宇文君拿下了浩渺城,却不打算让龙族陷入战争中,反倒是叫来了岳擘。”
“同时打算引渡部分人族,进入浩渺城,点燃人族的文明之火。”
灵和王的消息,始终都是很灵通的,且这些日子,灵和王一直都在暗中默默地观察宇文君,若是宇文君拿下浩渺城之后,又意气风发的经过连横山,拿下霜月城与太苍城,那么灵和王晚上就要睡不着觉了,估计灵族许多人都会在晚上睡不着的。
灵帝闻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灵和王见状,不解问道:“莫非这其中有隐情?”
灵帝道:“不是,宇文君此举,属于文火慢炖,连横山难以攻下只是其次,浩渺城是大争以来,拿下的第一座大型城池,其意义非凡。”
“神族又损失了四成国运,宇文君是想要发动一场文明的战争,同时继续消耗神族的气运,看似是文火慢炖,实则这柄刀子很锋利。”
“再者,他敢引渡人族进入浩渺城生活,就意味着宇文君的麾下的那一部分魂术修行者,造诣都不低,且他也获得了人皇的绝对信任。”
“无形之中,执牛耳,如此手段,不像是他这个年纪可以拥有的。”
灵和王心里一沉,这一点,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那这么说,岳擘接下来,也会处处受到宇文君的掣肘,甚至,宇文君接下来会成为岳擘的上司。
苦活累活儿,都让岳擘赶上了。
而灵族与魔界的局势微妙,魔君虽然重伤,可依旧有魔族武王,还有慕淳等巅峰的无极大将,镜心城那里,依旧稳如磐石,且魔界的国运,并未被消耗。
灵帝自然不会轻易的发动战争。
宇文君进攻神域,反倒是让灵帝这里不好落子了。
灵帝道:“罢了,且随缘,看看宇文君接下来能折腾一些什么事情出来。”
“他若是有需要你的地方,你不可推辞,哪怕是会让我灵族格外吃亏的事情,你也不能推辞。”
“许多人都在想着如何与寡人都心眼,就让他们先和宇文君斗斗心眼再说。”
灵和王深躬应道:“遵旨。”
灵帝看向灵和王的眼神忽然间有些沉重,说道:“关于人皇的伤势,你可留意一二,此事很难下手,顺手的时候,你就去试探一二,不顺的时候就安分守己。”
五位君主之中,当下就人皇的伤势最轻。
且人皇,也很有可能会破境一二。
到了那时,局面就更加的微妙了,灵帝也是真的担心,人皇的伤明明已经好了,却还要装病,往深处一想,这也是一件很让人操心的事。
第八百四十四章 人已到位
铁莽之城。
边境也会有柔和的春风,这个春季,发生了许多事,先是慕淳的叩关,其次又是南望城之战有了一个明确的结果。
无论是文人,亦或是武夫,乃至于寻常百姓,都觉得这是一个漫长的春季。
这一年的春季,注定要在史册里留下几页铿锵文字。
魔君被打残,灵族的陛下,却迟迟没有发动战争,令镇安王麾下的将士们感到焦躁,就连许多老一辈的将军们,都觉得当下是发兵魔界的最佳时机。
飞龙军的首领齐瀚心中也是这般想法。
即便不是大型战役,那可以率领一两万的精锐的铁骑,进入魔界好生浪荡一番。
可是灵族与魔界的边境始终都会瓶颈,可每一日,都是重兵巡逻边境,局势就像是即将入洞房的新人,还未上床,却都暗自绷着一股劲,都害怕自己关键时刻提不起精神。
入夜,镇安王府。
府内有些清净,齐瀚也不喜欢来到镇安王府内喝茶论道,两族生活习惯不同,再者,齐瀚于前些日子的某个安静柔和的后半夜里,正式入了无极境界,故而一直都在闭关静悟中。
军中大小事宜,镇安王的女婿和女儿与一众老将们共御。
相貌雄奇的王爷近乎一个富贵闲人,偶尔去军营里溜达一圈,便返回王府,过着自己安安静静的小日子。
屋内,镇安王盘膝而坐,气息内敛磅礴,道韵自然流转,整个屋内,弥漫出云山雾罩般的压迫感,却又无任何杀机。
大道至简,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与慕淳一战过后,镇安王的心里有太多体会。
忽然间,镇安王睁开眼,眸光明亮而空灵,颇有出尘意境。
茶桌那里多了一个人,宇文君端起茶壶倒水,轻声道:“我应当是没有耽误你进入万端之境吧?”
镇安王起身拍了拍袖子,化作一团光雾眨眼间便坐在了宇文君的对面,应道:“耽误大了,我差一点就进入万端了,你不是在浩渺城运筹帷幄吗?怎么来我这里了?”
“听说你近些日子,开始融合混沌真元与龙族帝气,即将走上一条不一样的康庄大道。”
宇文君嘴角上扬,英俊的面容浮现出三分得意,说道:“你都知晓这则消息了,想来灵族许多人都知道了,看来我已经被许多人惦记上了,这让我感到有些危险。”
见不得人好的,往往都是自己人。
也得亏宇文君当下在归元境界,无法对一些大佬造成威胁。
转念一想,宇文君有一日到了凌霄境界,恐怕就要面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尴尬困境了。
历史是老套的,人心也是老套的,算起来,都是一些老套的常理罢了。
镇安王哈哈笑道:“放心,到时候我会站在你这一边。”
“还指望你有朝一日,格杀那位不可一世的魔君陛下呢。”
话没有明说,可镇安王心里很清楚,自己所效忠的灵帝陛下,有生之年在捉对厮杀一事上,几乎没有可能击败魔君。
希望也只能放在宇文君这个不一样的年轻人身上。
想起魔君的那副不可一世的尊容,宇文君神色微微一凝,沉声道:“谢谢,其实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今夜来,是想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镇安王洗耳恭听道:“何事?你我之间,完全可开诚布公!”
宇文君道:“你当下修为深厚,战力已是当世最强的那几人之一,人族大帅岳擘融合天火本源之后,也在无极境内志得意满,甚至有些若有若无的骄狂之气,以我之见,你们二人不妨切磋一场,看看谁更胜一筹。”
“有了一个具体结果之后,我在神域的排兵布阵,心里也能更加有数一些。”
“我一直相信你的杀力,可对于岳擘的杀力,我始终略感怀疑。”
“天火本源虽好,但终归是外物。”
宇文君始终都记得,昔日的顾雍轻而易举的将岳擘打倒在地,且狠狠地踩了几脚,岳擘这位大帅,在当初的顾雍面前,就像是纸糊的一般。
也不知晓这些年,岳擘到底成长了多少。
镇安王瞳孔皱缩,一脸难为情的问道:“这是唱的哪一出,不应该是王不见王吗?万一我要是赢了,就会影响岳擘的心境,从而让岳擘在战场上无法彻底放开手脚。”
宇文君强调道:“可如今的岳擘完全有能力与你一战。”
“有些事,还是早些知道比较好。”
“慕淳和魔族武王应该是不分伯仲的,这也间接表明,你和魔族武王也是不分伯仲的,就看岳擘如何了。”
当世无极猛将,也就是魔族武王,慕淳,姬?,岳擘这几人。
而妖域境内,可能也会有一两个还未露过面的无极猛人,但也无关轻重,毕竟人皇陛下的紫薇剑气,直接崩乱了妖域的山河气运。
镇安王道:“原来如此,不过既然要动手,总需要一个地点,难不成要在你的玉溪镇内,放开手一战吗?”
宇文君摇头道:“不必,玉溪镇那里,经不起你们两人折腾,不妨在妖域之地你们切磋一场,顺带,看看妖域山河,如今是什么局势。”
“也可以变相的吓唬一些那些蛮荒野兽。”
“刺探情报的事,交给我就好,你们只管放心动手。”
镇安王道:“何时动手?”
宇文君道:“若是暂时无事,即可随我返回浩渺城,岳擘刚率领大军抵达浩渺城,也可对姬南造成一定震慑。”
“现在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镇安王放下茶杯道:“那就走吧,刚好我也想要看一看,浩渺城的夜色。”
宇文君提醒道:“不给卫墨他们交代一下吗?”
镇安王潇洒一笑道:“不必,那小子在这里已经轻车熟路了,大小事情都可以应付过来,但我从未对他有过正式的赞赏,害怕他骄傲了,毕竟年轻人经不起夸奖。”
宇文君含蓄一笑道:“也是。”
两人微微对视,片刻间,天地倒转。
浩渺城,城主府,中庭内。
李洪山和岳擘在这里默默的等着,李洪山的心里毛焦火辣,消息已经传回皇都,人皇陛下暂时还未传来圣旨,想来也是对此事默认了。
年轻人做事,总会给人一种胡作非为的感觉。
虚空涌动,宇文君和镇安王同时现身,岳擘在此刻抬起了头,看向了身材魁梧雄壮的镇安王,会心一笑道:“好久不见。”
李洪山则起身招呼道:“王爷别来无恙?”
镇安王应道:“无恙,不知国师大人最近可还安好,看起来,国师大人这会儿的脸色不太好啊,莫非生病了?”
李洪山尴尬道:“偶感风寒而已,让王爷挂念了。”
镇安王乐呵一笑,看向岳擘,耐人寻味的笑道:“是啊,好久不见了,你长进了不少!”
第八百四十五章 你是君子啊
李洪山脸色微微一凝,他既没有想到灵族的镇安王会对岳擘说出这句话,更难想象宇文君是如何和镇安王叙说此事的。
难不成,宇文君叙说此事的过程中,有诸多不必要的添油加醋以及拱火?
言语上,似乎镇安王一直都看不上岳擘的战力。
难不成,镇安王昔日看见岳擘与九幽雀平分秋色时,就已经看不上岳擘了,细想一番,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当时双方,说起来是盟友,可镇安王是副帅,他与岳擘并未走到推心置腹的那一步。
宇文君果然是好事者啊,李洪山心里默默地念道。
岳擘闻言,并未动怒,两人都是各自国度内的军方一号人物,一些玩笑话,两人都不会放在心上,只是看热闹的人会放在心上罢了。
“算是有一些长进,只是不知到底长进了多少,也没有想过,你会成为我的第一块磨刀石。”岳擘一脸谦逊道。
对于镇安王,岳擘心里是有敬意的。
上一次在塞北城,镇安王虽说没有出手,可身为无极强者,岳擘多多少少也感应过镇安王的战力,知晓镇安王那个时候在自己之上。
当下嘛,那就不好说了,或许还在自己之上,或许在自己之下。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景佩瑶与武宓两人,端着菜肴上桌。
看见这两个姑娘家,镇安王流露出一脸惊喜之色,面若桃花的说道:“上菜的人是你们两人,一时间让我感到受宠若惊啊。”
“从未想过,我竟然是这么一个有福气的人。”
武宓眸光直视镇安王,咧嘴一笑道:“王爷一直都很有福气,王爷真正的福气,是有一个好女婿。”
卫墨?!
镇安王闻言,不解问道:“此话何解?”
武宓将菜肴放在桌上,耐心的解释道:“卫墨是你女儿的意中人,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一桩美事,也是你女儿与卫墨共同的福气。”
“其次,卫墨也在后来,逐渐的到了王爷的认可,至少这是一个不会让人感到失望的女婿,所以这也是王爷的福气。”
“从古至今,儿女婚嫁一事很少能做到让长辈与晚辈都心满意足的。”
“这难道不是王爷的福气吗?”
镇安王听后,面色无奈,却又觉得武宓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哈哈道:“没想到你这个小家伙,也是如此的口齿伶俐啊。”
武宓得意一笑,转身离去端下一道菜。
镇安王看向景佩瑶,略显歉意的说道:“让龙族王妃做这些事,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啊。”
不但是龙族王妃,更是女帝的嫡系传人。
故而让镇安王觉得,自己今夜的脸面确实有些太大了。
景佩瑶美眸里熠熠生辉,一脸柔和的应道:“这又不是大场面,归根结底,王爷也是我们的长辈啊。”
“再说了,我来端菜王爷心里过意不去,莫非武宓做这些事,王爷心里就能过意去了?”
镇安王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苦笑连连道:“说的真有道理,谢谢了。”
“若是我家闺女在这里,一定会骂死我的。”
景佩瑶亦是转身离去,去端下一道菜。
宇文君拿出了最后一坛半月酒。
宇文君含蓄一笑道:“最后一坛了,喝完了之后,就想要想办法进入魔界购买半月酒了。”
镇安王心直口快的问道:“为何不是抢呢?为何要买?”
宇文君悠悠然的叹道:“做酒水生意的人,也是需要成本的,立场归立场,生意归生意,这是两码事。”
李洪山在一旁故意笑话道:“听起来,龙族少主的道德品质很是高尚啊。”
岳擘咳嗽了一嗓子道:“他的道德品质一直都很高尚,这是人族百姓公认的事实。”
很快,景佩瑶和武宓将所有的菜端上来。
按照老套的规矩,男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女人不能上桌子。
私底下,的确是这样,这也是扶摇女帝最为不屑与憎恨的事情。
可今夜的情况有所不同,景佩瑶与武宓也会跟着宇文君一起前往妖域,看一场热闹。
身为宇文君的女人,景佩瑶多多少少,都要沾染一些俗气。
人伦之道,自古如是。
宇文君端起第一杯酒,说道:“都是熟人,场面话就无须多说了,只是国师大人心里这会儿有些忐忑,故而我们第一杯酒,敬国师大人一杯。”
李洪山顿时脸色微变,一脸的难以置信,没想到宇文君来了这么一出。
“好小子,你成心的吧?”李洪山口吻严肃的质问道。
宇文君一脸得意的坏笑道:“莫非国师大人觉得我不是成心的?”
李洪山:“……”
岳擘和镇安王同时举杯看向了李洪山。
无奈之下,李洪山只好战战兢兢的端起了酒杯,咬牙切齿道:“看来今日注定要被这般折煞,有情后补,还请二位莫要放在心上。”
国师大人虽说情报灵通,可面对两族军方的一号人物同时举杯致意,这已算是僭越了,未有君主可以受到这般敬意。
虽说岳擘和镇安王只是顺着宇文君的心思戏弄李洪山,可至少形式上李洪山的确是僭越了,但愿此事,不会传扬出去,国师大人一直都是一个颇为爱惜羽毛的人。
四人一饮而尽,倒也豪迈潇洒。
宇文君端起第二杯酒说道:“我敬三位一杯,今夜喝一个痛快,明日一早,我会带着王爷在浩渺城的大街小巷好好的走一遭,之后就会前往妖域,不过妖域之行,国师大人便不用去了,神域山海的罗浮,一直都将国师大人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还需要国师大人留在这里,尽可能的让那罗浮心里多一些不痛快。”
言语间,宇文君举杯一饮而尽。
李洪山抿嘴一笑,一言不发,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宇文君将所有事情都安顿的很明白。
李洪山心里很是想要目睹岳擘和镇安王交手的细节,因为人皇陛下心里想要知道这些细节,可偏偏让宇文君把路堵死了。
宇文君端起了第三杯酒,乐呵一笑,随意道:“祝愿灵族,人族,龙族的友情万古长青!”
镇安王故作不屑道:“真是不走心的祝福啊,干了!”
四人一饮而尽。
随即,宇文君率先动了筷子。
“这是贱内的手艺,若是有所不足之处,还望三位多多担待。”宇文君道。
李洪山终于抓住了话柄,看着宇文君,直勾勾的问道:“那这一声贱内,你介意被某人知晓吗?”
宇文君脸色一凝,欲言又止,当即端起酒杯站起来毕恭毕敬的对李洪山敬了一杯,道:“想来国师大人心胸宽广,还望大人不记小人过。”
李洪山故意发生大笑道:“你可不是什么小人,你是君子啊!”
第八百四十六章 春日浪荡
宇文君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镇安王嘿嘿一笑道:“君子不君子的姑且不提,我先尝尝龙族王妃的手艺,这样的机会,很是难得啊。”
岳擘也附和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四人酒宴就此开始。
……
翌日。
清和的暖风吹过了昨夜,浩渺城内,虽有炊烟升起,却是少了许多人味儿,哪怕岳擘十万大军来了,浩渺城依旧显得寂寞清冷,犹如一户人丁单薄的人家。
清晨的街道,清新之感扑面而来,可惜视野里的那座早点铺子里,并无炊烟。
宇文君与镇安王并肩而行,漫步在大街小巷里。
“真希望,可以在这里吃上味道正宗的包子混沌,以及豆浆油条。”宇文君道。
老百姓吃这些东西是为了果腹,为了开始新的一天。
领袖吃这些东西,亦是如此,只是感觉上会有所不同。
镇安王单手负在身后,闲庭信步,一派旅人姿态,微笑道:“设想不能过于美好,否则会迎来意想不到的失望。”
“却也不能不美好,若是心中所愿都不美好,这世上便没什么值得眷念,值得追寻的东西了,或许有一日,浩渺城在你的治理之下,赋税稳定百姓安居乐业,一派欣欣向荣。”
对于宇文君是否能经营好这座打下来的浩渺城,镇安王并不在意,因为这些事与镇安王无关,也与宇文君的执政能力无关,但是与宇文君的运气有关。
世上有本钱有才华的人其实很多,却只有极少数人,换来了自己想要的光景。
走着走着,两人轻盈一跃,来到了高楼之上,俯瞰整座城郭。
远山云雾蒸腾,雾气缭绕,宛若仙境。
镇安王凝望向晨芒山脉,道:“那座山始终有生生不息的灵气,间隔一段岁月之后,总会诞生出一些天材地宝。”
“许多散修的命运,也因晨芒山脉而改变。”
“接下来你要如何探索晨芒山脉?”
战事艰难,可晨芒山脉还在宇文君手里,只需好生经营,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用。
前提是,宇文君真能在晨芒山脉内得到一些足以让人眼红的天材地宝。
龙族在寻幽探密一事上的天赋无需多言,况且,现如今的黑麒麟与白虎,整日就在晨芒山脉里溜达。
说不准那一日,寻出来的天材地宝,就会引发出天地异象。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此事只能随缘,欲望不可极端,若是我注定在晨芒山脉内一无所获,我也会坦然接受,因果定律一事,不可强求。”
“据我所知,姬南不曾在晨芒山脉内发过横财。”
镇安王老成应道:“有道理,这才是王者该有的心境。”
“岳擘的确是膨胀了,还好,你本心依旧如初。”
若是在数年前,镇安王游历浩渺城,心得体会与当下是截然不同的,无人烟生机,只是大致欣赏了一番浩渺城的城郭建筑,整体而言索然无味,甚至很寡淡,就像是大老远的过来喝了一碗冷水。
可数年前,镇安王也无法来到浩渺城内游玩。
世上总会有一些无法弥补的遗憾,无法领略的风景。
“走吧,该回去吃饭了。”镇安王道。
宇文君轻声道:“不在走一走,其实浩渺城的街道分布格局不错,颇有借鉴价值,往后若是修建城邦,浩渺城的格局可作为典范。”
镇安王淡淡笑道:“我这个人,只会攻城拔寨,修建城邦一事,实在是非我所长,看看就行了,不过我和岳擘切磋过后,我打算前往浩安之城浪荡一番,听说那座城,在你的助力之下,已生机勃勃。”
浩安之城内,已有一座恒昌书院里,书院里也有了许多辛劳的大人们听了感到欣慰畅然的读书声。
宇文君反问道:“是想一个人去,还是我陪着你?”
镇安王微微一怔,饶有兴致的问道:“二者有何区别?”
宇文君道:“一个人的旅行,可让心境彻底平复下来,会有许多不一样的心得体会,人总是在无聊的寂寞中获得突然的野蛮生长。”
“我若是陪着你,可以作为向导,也会让你感到轻松如意,但会少一些别致滋味。”
镇安王闻言,陷入了沉思中。
须臾,镇安王应道:“我暂时无法做出决定,容我好生思量一番。”
“寂寞旅途,的确颇有滋味,可两人同行,亦会艳阳高照。”
宇文君微微颔首,片刻间,两人横渡虚空,来到了城主府内。
景佩瑶已做好了早饭。
李洪山与岳擘已经上桌,景佩瑶与武宓两人也将最后两道小菜放在了桌上。
宇文君与镇安王回来的时机刚刚好。
这里有宇文君想要吃的包子馄饨,但今早没有豆浆油条,因为景佩瑶并不擅长豆浆油条。
国师李洪山的表情有些许沉重,早饭过后,这一桌子人,只有他一人留在这里。
众人吃的津津有味,就像是寻常百姓一样充实。
饭后,大日横空,灿烂的金辉洒落在千山万水。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晚春时节。
“先去黑山之地。”宇文君起身伸了一个懒腰道。
景佩瑶,武宓两人站在宇文君身后,看着宇文君这般懒散致意的模样,二女见状都略感不爽,却又无法言说。
岳擘和镇安王两人微微点头,下一刻,便天地倒转,五人抵达黑山之地。
大地残破,深坑沟壑随处可见,可一眼望去,依旧植被茂盛,春意无限。
宇文君龙眸如炬,环顾四野,残破的战场,似乎值得镇安王和岳擘在这里切磋动手。
宇文君道:“不妨四处走一走,人皇陛下的剑气,在妖域山河内留下了颇为明显的痕迹,就当做是踏春郊游了,二位意下如何?”
哪怕是切磋,也需得一个风水宝地。
镇安王点头道:“听你的安顿,你才是主事人。”
岳擘笑道:“王爷言之有理。”
宇文君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在大地上弥漫开来,又在天空中激荡。
慢慢的,这爽朗的笑声,透出狂妄的意味。
就连岳擘和镇安王都忍不住笑了。
武宓和景佩瑶两人见状,都是一脸迷茫,不知这三个男人为何会在突然之间发笑。
当初镇安王抵达塞北城与岳擘并肩作战,那时候的他们恐怕也不会想到,有一日,他们会在妖域山河如此肆无忌惮的溜达起来。
当初心里的愿景,就这么稀里糊涂化作了触手可及的现实。
算起来,此二人在当下,的确可以妖域山河内横着走,若九幽雀泉下有知,恐怕也会被气得不轻吧……
第八百四十七章 山河凌乱
一行人越过黑山之地,逐渐朝着妖域王都方向而去。
宇文君心里有些痒痒,妖域山河破碎,那尊太古老虎也被魔君重伤,这其实对他来说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可是,宇文君没有绝对把握无声无息的拿下那尊太古老虎夺走起源晶片。
此次让岳擘和镇安王在妖域山河交手,也是为了试探一番。
战略上,也可以起到敲山震虎之效用。
一路同行的人,也唯有武宓知晓宇文君的心思。
一行人来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孤峰之上,俯瞰前方的辽阔世界,山河壮美,细看之下,许多山脉大岳之上,皆有人皇当初留下的剑痕。
山下,大河涛涛,声声入耳。
镇安王眉头紧皱,凝望视野里的一切,哪怕云遮雾掩,却依旧能切身实地的感受到人皇留下的磅礴剑意。
君主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无人知晓如今的妖域的水究竟有多深,亦或是有多浅。
宇文君轻声说道:“若是往常,我们来了,必然会被妖域的大佬发觉踪迹,甚至此时此刻已经身陷重围,可当下很平静。”
“可我总觉得这样的平静很危险,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晴天霹雳。”
只要那尊太古猛虎不出手,妖域现如今的无极强者之中,没有谁可以是岳擘与镇安王的对手,但也只是明面上的账而已。
镇安王说道:“所以,你想要带着我们前往妖域的王都试探一番,若是那样的话,需要叫来古澄,也需要你传来应龙。”
宇文君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的确是想要这样做,可这样的风险太大,我承受不起,或许我们都承受不起。”
“在大好局势下,来一次阴沟里翻船,无疑是一桩千古遗憾。”
几人一阵沉默,局势大好,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事情都会一帆风顺。
宇文君道:“就在这里动手,二位意下如何?”
岳擘看向远方,雄山大岳随处可见,宛若一副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的确是一个动手的好地方。
可人心就是如此,总还想要往前走一走了,恨不得就在妖域王都的城墙下来一次壮怀激烈的生死搏杀。
“好啊,我倒是无所谓。”岳擘道。
宇文君看向了镇安王,后者眼神平静,微微点头道:“可以。”
话音落下之后,岳擘和镇安王,便瞬息出现在了远方的天空里,紧接着,罡风席卷此间天地,山河之间的云雾,一念之间不见踪迹。
一个真实残破、大气磅礴的世界展露在宇文君的眼前。
宇文君微微动念,应龙穿越虚空而来,又瞬息间隐匿于山海之间,构建出一方护体结界,将宇文君,景佩瑶,武宓三人护佑其中。
毕竟岳擘与镇安王的交手,仅仅是战斗余波,便可以让那宇文君三人灰飞烟灭。
景佩瑶屏气凝神,武宓翘首以盼。
岳擘与镇安王的气势,已渐渐铺展开来,天地摇晃不稳,仿佛下一刻就要崩碎。
半空中,两人平静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若两尊雄山大岳做了许多年的邻居。
刹那之间,岳擘率先动手,一拳猛攻向镇安王的额头,拳罡霸道刚烈,一往无前,大有舍我其谁有死无生的磅礴气魄。
经过数次生死搏杀的岳擘,再也不是昔日在城墙下被顾雍三拳两腿就能打倒在地的无极强者了。
嘭!
镇安王眼前的空间崩碎,化作虚无。
相貌雄奇的灵族王爷,架起右肘横向发力,强势荡开岳擘的重拳,一股宛若山海般的巨力当即传递至镇安王的体内,使得镇安王体内气血一阵翻江倒海。
岳擘的确变强了,不仅仅是因为融合了天火本源的缘故,私底下,人皇也赐予了岳擘一颗紫薇帝丹,只是这件事,不为外人所知罢了。
然而岳擘同样是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发麻,骨骼出现了些许松动。
初次试探,两人便确定彼此的实力在伯仲之间。
接下来的出手,只会更加谨慎。
岳擘瞬息后撤,同镇安王拉开了距离,镇安王见状嘴角微微上扬,身形化作漫天黑雾,笼罩了这片天地,黑雾之中,雷霆涌动,衍生出万千杀意。
轰隆隆……
一道道强势无匹的剑光衍生而出,天上地下无处不在,锁死了岳擘所有的战略空间。
岳擘双拳透出赫赫金光,一拳崩出,当即天幕炸开,大地沉沦,射来的无匹剑光,顷刻之间支离破碎,一股强势无匹的气浪席卷开来,周围的雄山大岳顷刻之间化作齑粉。
二人都在无极巅峰,山河破碎的妖域大地,俨然无法承受两人交手的战斗余波。
孤峰之上,宇文君负手而立,龙眸如炬,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景佩瑶与武宓亦是如此。
这才刚刚开始,就已然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远方,一棵万年古树下。
广丽长身玉立,神色凝重而愤怒,再其身后,站着一位雄姿英发的中年男人,正是黄金狮子一脉的族长尊宏。
黄金狮子一脉深知妖域没有文明之火,唯有蛮荒。
尊宏也是真的想要在妖域山河内开天辟地,点燃文明之火,平衡万族局势,可惜他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尤其是当知晓天虎一族尽数成为了那位老祖的傀儡之后,心中更是万般无奈,可没有办法,妖域是他的家乡。
家乡的领袖是一尊太古老祖,他只能默认了这样的局势。
黄金狮子一族,也只能在并不理想的局势下,为自己的山河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在尊宏的各种斡旋之下,妖域族群当下算是勉强稳定了下来,之所以勉强,皆因为各族心中怀有深深的恨意与遗憾不甘。
九幽雀阵亡之后,妖域风骨也一并跟着散乱了起来,尊宏正在想方设法的稳住妖域风骨,可惜,人皇那一剑,杀力过于骇人,如今的妖域山河,只剩下了凌乱。
“可恨啊,我妖域山河,竟然沦落到了这般地步!”广丽咬牙切齿道。
尊宏拳头握的咯咯发响,弥漫出来的拳意,令方圆百里之内生机绝灭,然而身后的这棵万年古树,却稳如泰山不为所动。
“罗浮真是一个废物,事到如今,也并未传来一丝一毫有用的情报。”尊宏一脸愤然道。
猛然间,一股劲风从远方袭来。
风势澎湃而刚烈,似是要破碎一切。
身后的万年古树上的枝丫,透出碧绿色的符文,构建出一方护体结界,狂风还未临近广丽与尊宏二人,便化作了云雾四散而去。
忽然间,一道强烈的龙气出现在了广丽附近。
第八百四十八章 走心的试探
广丽秀美的脸颊上顿时渗出了冷汗,身后的万年古树透出宛若深幽怒海般的恐怖气息。
“好久不见。”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
宇文君无声无息,来到了广丽,尊宏以及万人古树的面前。
广丽见状,拧眉怒笑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一个人过来。”
一念之间,尊宏站在了宇文君的身后,不知何时,一柄长剑搭在了宇文君的肩膀上。
岳擘与镇安王兴致正酣,妖域山河剧烈摇晃,根本无暇顾及宇文君这里的情况,应龙也在默默地守护着景佩瑶与武宓两人。
可是冒然来到这里的宇文君,并不算孤立无援。
因为还有一只太古灵猫在暗中。
宇文君瞥了眼搭在肩膀上的长剑,旋即正视向广丽,说道:“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旧朋友了,在一起喝过茶,喝过酒,所以你要这么招待我吗?”
尊宏握剑的人微微颤抖,恨不得将宇文君一剑劈成两半。
妖族与神族早已经在暗中达成同盟,宇文君也曾在妖域战场内大杀四方过,更别说宇文君近些日子刚刚拿下了浩渺城。
无论怎么算,如今的宇文君都是妖域不共戴天的生死大敌。
广丽玩味一笑道:“可我哪知道你现在安的什么心?”
广丽自认他们的气息没有外泄,没想到宇文君这么快就锁定了他们的位置,广丽近身的观摩了一番四周,并未发觉其余无极强者的踪迹。
如此手段,当真是有些神奇。
宇文君故作温柔的说道:“只是想你了,所以便过来看看你,没有想到,我竟然热脸贴了一个冷屁股。”
“好伤心呐。”
广丽顿时柳眉倒竖,盛怒道:“你若是继续说下去,我很有可能豁出一切,要你狗命!”
身后的万年古树,顿时透出了无极巅峰的威压。
宇文君微微一愣,这还真是一棵值得敬畏的大树!
“不如先放下兵器。”宇文君道。
尊宏的手微微颤抖,极力克制内心的杀意。
广丽给了尊宏一个眼神,尊宏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了手中兵刃。
“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广丽沉声问道。
宇文君的确是拿下了浩渺城,也在妖域战场上格杀不少妖族,看起来和人皇是同一个阵营,可事实上宇文君是龙族少主。
目前为止,广丽还不知晓龙族在这一次的大争中安的什么心。
可她知道一点,那就是宇文君的立场一直都很微妙。
神族与魔族不对付,灵族也和魔族不对付,可宇文君和灵族走的很近,细算起来,宇文君也算是一个变相的盟友,可惜这个盟友脚踩两只船,且还游刃有余。
宇文君从容不迫的打开无疆手串,取出桌椅板凳,掌心中青龙吐火,烧水煮茶,很快,龙泉清水的茶香,在此地蔓延开来。
广丽和宇文君相隔对坐,姑娘家的脸上火气依旧盛烈,看起来两人就像是闹了别扭的情人,且过错方还是宇文君。
“最近过的好吗?”宇文君柔声问道。
若在往常,此话就是一句颇为真心的问候,可在当下,这是一句凉意刺骨的风凉话。
广丽顿时爆发出凌霄后期的威压,瞬息形成一道灿烂剑气,锁定宇文君的咽喉之地。
“你觉得我过的好吗?”广丽贝齿紧咬,美眸含煞的问道。
宇文君说道:“我曾在人族境内,听闻过关于起源晶片的事情,南望城之战,神皇也是初次将起源之力展露事件。”
“关于起源晶片一事,我很好奇。”
“我翻阅了龙族古籍,据闻凑齐起源晶片,就可以找到起源之地,在那里,可以重塑一切,可以决定过去与未来,乃至于,可让人进入那传说中的万端境界。”
“只是想问一句,此事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宇文君心里清楚这是真的,他就是想要看看广丽的反应,通过广丽的反应,进一步来判断那尊太古猛虎安的什么心。
广丽闻言,意味深长的凝视向宇文君,冷笑道:“你倒是消息灵通啊。”
“所以,你想要我妖族的这块起源晶片?”
“很遗憾,你没那个的本事,也没那个气数。”
说完这句话后,广丽就后悔了。
通过这句话,宇文君已经确定,妖域内部,依然有着不弱于镇安王和岳擘的无极强者,甚至,那太古猛虎还掌握着惊世骇俗的大杀器。
但为何那太古猛虎没能在正面战场上建立肉眼可见的巨大优势,这也是一桩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不过根据娘亲玉秀带回来的情报,当初魔君面对那只三足鸟,极其的潇洒从容,将那那只三足鸟给重伤。
又想起了太古灵猫在魔界都城的惶恐不安。
太古猛虎与灵帝,也被魔君用两道本源剑意重创。
如此劣势之下,广丽说话依旧能有如此底蕴,莫非,宇文君心中暗自猜测,太古猛虎或许掌握了更多关于起源之力的妙术道法。
宇文君故作温和的应道:“不敢有此非分之想,公主真是误会我了。”
“而今神族颓势已现,难道妖域还要绑在神族这艘破船上吗?”
神皇重伤濒死是真的,那等层次的伤势,短时间内不可能恢复如初。
而魔君,倒是有可能在某个不经意间的瞬息,意气风发的进入半步万端,五位君主,对于大道的理解,没有谁比魔君更深。
广丽直勾勾的看着宇文君,发自肺腑的问道:“你是如何确定,你来到我这里,我是不会杀你的?”
宇文君一脸从容笑道:“妖域的确和神族是同盟,可真若是有一统天下的机会,你家那尊猛虎,也会和神皇翻脸的。”
“谁都想要做这天下的主人,所谓的同盟,不过是现阶段权衡利弊的产物罢了。”
广丽诛心问道:“那你想要做这天下的主人吗?”
宇文君道:“想啊,只不过当下能力低微,也只能想想了。”
广丽道:“你想要和我达成一笔怎样的交易?”
宇文君道:“我想要面见你们的王!”
广丽顿时心里一沉,问道:“为何?”
宇文君道:“魔君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神皇重伤濒死,大概率是指望不住了,你们需要一个更强有力的盟友,而你们妖域山河,着实没有什么战略价值,这也是人皇陛下并未征服妖域山河的主要原因。”
“或许人皇有朝一日志得意满之下,会将妖域山河当做一个大型猎场来对待,但不是当下,因为当下,你们还有逆风翻盘的可能。”
闻得此言,黄金狮子尊宏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宇文君漫不经心的笑道:“可也真的很难创造出机会,便是有个机会,也极难把握!”
第八百四十九章 一气畅通
广丽捋了捋秀发,凝声道:“如此重要的事,为何不找人皇,不找灵帝,算起来,你和那两位君主的关系要更近一些。”
宇文君脱口而出道:“无论是人皇亦或是灵帝,他们都还有着征服天下的本钱,可你们妖域,真的是没有问鼎天下本钱了。”
“人皇陛下若是成心要灭掉妖族,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做了这件事之后,人族将会彻底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你们妖域现如今,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广丽满面寒霜,质问道:“所以,你只是觉得我们妖族没有多余的选择了,才来找我们的?”
宇文君不好猜测妖域与神族之间的联盟是何等性质。
可宇文君知晓一点,那尊太古老虎,绝对是无利不起早,至于神域的那只三足鸟,是否对神皇忠心耿耿,也是一件很难定论的事。
宇文君也不过是雾里看花,一步一步一个脚印,朝着真相靠近。
宇文君从容应道:“是。”
嘭!
广丽一怒之下,玉手拍碎了茶桌,周围溅起大片尘土。
愤怒的妖族公主,胸口起伏不定,波涛汹涌,即将泛起狂澜。
“滚!”广丽咬牙切齿道。
宇文君见状,亦是觉得有些尴尬,看来在姑娘家的面前,是不可以说实话的。
也终于明白,那些满口谎言的浪荡男子,总是可以娶一个娇滴滴的好媳妇了。
无奈之下,宇文君只好起身离去。
尊宏看着宇文君离去的背影,眼神深幽道:“就这么让他走了?”
“至少,要打一条腿才行。”
广丽一时怒气难消,道:“就是杀了他,也毫无价值可言,如今的龙族殿下有恃无恐,正肆无忌惮的试探君主之心。”
“浪潮一旦起来了,便很难依靠人力让其停下来。”
“且随他去吧。”
“可他说的话,一句都不能相信。”
“他只是看着有些幼稚可笑,实则一直都是一个老奸巨猾的政客。”
尊宏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心中百感交集,同样是怒气难消,什么时候,整个妖域山河,已经可以让人如此肆无忌惮的进行切磋,妖域公主,也被人如此的看不起。
不复当年荣光啊!
想起九幽雀那英姿勃发的模样,尊宏的心里满是遗憾。
孤峰之上。
宇文君归来,景佩瑶和武宓目不转睛的看着岳擘与镇安王两人。
“商议的如何?”景佩瑶忽然问道。
宇文君微微摇头道:“也许是我说话过于直接了,那位妖族公主心里气不过,就将我骂走了,回想起来,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景佩瑶白了一眼宇文君,道:“我就知晓,你会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
武宓说道:“有没有在伤口上撒盐姑且不提,妖族王室是否带着高手来到这里观战,我们是否会有性命之忧?”
“我就害怕,我们五人今日永远的留在妖域山河了。”
宇文君淡淡笑道:“不会,妖域无力发动大型战役。”
“他们顶多就是心里气不过而已。”
三人视野的中心,岳擘与镇安王都已将真元催动到了极致,招式大开大合,拳拳到肉。
岳擘攻势若滔滔大河连绵不绝,一招一式尽显杀机,镇安王亦是不遑多让,杀招尽出,同人族大帅正面相持。
轰隆隆……
二人每一次交手,都令天地元力沸腾,大地震颤不已。
虽说气势上两人旗鼓相当,可单就招式而言,镇安王每一次都可巧妙的化解岳擘的杀招。
岳擘一肘怒击而来,镇安王便以控鹤擒龙的手法,托起岳擘的小臂,微微放长击远,使得岳擘的杀力倾泻于别处。
骤然间,岳擘一掌探出,掌心中罡威盛烈至极,猛攻镇安王心脉之地,镇安王见状,迅速横移规避,然而岳擘体魄一尺外,白色火焰徐徐燃烧,火光刹那间接触到镇安王的气息,紧接着,镇安王顿觉自己体内的真元开始不受控制的燃烧。
一时间,镇安王的速度骤然下降。
岳擘如影随行,再度贴近镇安王,掌势未减,依旧朝着镇安王的心脉之地而来。
镇安王咧嘴一笑道:“果然,你融合天火本源之后,还未到如臂使指之境。”
刹那间,镇安王真元盛放,白色焰火当即暗淡了下来,一股无敌者的气息弥漫开来,镇安王强行一掌对冲而去。
轰隆隆……
一瞬之间,方圆万里之地,尽数化作齑粉,天幕之上,开辟出一条浩荡银河。
一掌过后,岳擘身形连连后撤,嘴角溢出大片黑色血水。
镇安王立于原地,脸色微微发白,呼吸急促。
猛然间,一道炽烈恢弘的气势从岳擘体内迸发开来,天地间风雷呼啸,岳擘头顶上空,无穷白色焰火焚天而上,万里废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融,仿佛正在灭世。
岳擘透出一声壮怀激烈的怒吼,整个人极尽升华,已至人间巅峰。
恢弘的天地异象,使得观战的宇文君三人,也是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一次的切磋的结果,定会让国师大人心满意足的。”宇文君啧啧叹道。
景佩瑶与武宓二女,也是深深的凝望向了岳擘。
虽说融合了天火本源,却没有和至强者交手,犹如一并绝世圣兵,却还没有开锋,而镇安王,无疑是最适合岳擘的那块磨刀石。
切磋之前,岳擘弱于镇安王一线。
切磋过后,岳擘已然进化成为一尊可独当一面的王者。
岳擘逐渐收回信念,狂烈的罡风与磅礴的雷霆逐渐归于平静,天空中的白色焰火化作虚无,岳擘看向镇安王,心意虔诚的深鞠一躬道:“多谢王爷成全。”
镇安王哈哈大笑道:“何来成全一说,伟大的事情往往都是凑巧,你也只是凑巧遇到了我这块磨刀石罢了。”
“可这个人情,你以后要还回来的。”
岳擘依旧保持双手作揖的姿态,应道:“会,若有一日需要我献身,虽九死亦无悔。”
镇安王上前将岳擘作揖的双臂扶起,平和说道:“话不要说的太满,但我相信,你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视野里,那座孤峰依旧耸立,两人心念微动,来到了宇文君这里。
宇文君击节赞赏道:“君子之交淡如水,二位今日之切磋,值得浮一大白,看来破开连横山的大阵,指日可待了。”
这一次,宇文君对岳擘的战力彻底心里有数了。
岳擘故作谦逊道:“但依旧需要殿下来主持大局。”
第八百五十章 其有象比
宇文君闻言,不禁觉得岳擘的骄狂之气更盛了一分,不客气的应道:“其实我主持大局以来,战绩也还不错。”
岳擘脸色微微一怔,怎么都没有想到宇文君会如此回应。
一旁的镇安王笑的合不拢嘴,指着宇文君的鼻子说道:“我很欣赏你,因为你说的也是实话,大争以来,就属于你是第一个成功攻城拔寨的人。”
景佩瑶无奈翻了一个白眼,武宓低头看向孤峰之下的风景。
龙族少主,其实也很狂妄。
“回浩渺城吧,别让国师大人等急了。”宇文君看了眼天色说道。
片刻间,天地倒转,一行人返回浩渺城。
城主府内。
李洪山心情焦虑,正在来回踱步,整个人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般。
可当突然看见宇文君一行人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里,李洪山心里悬着的石头顿时放了下来,尤其是看见岳擘和镇安王两人的神色和睦,且气息稳定之后,心里就更加踏实了。
宇文君看出了李洪山的小心思,故意来到李洪山面前打趣道:“莫非国师大人以为大帅与王爷不顾大局,在妖域之地打生打死?”
李洪山气呼呼的说道:“哪里的话,你这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大帅与王爷?”
宇文君道:“并非看不起,就是担心国师年纪大了,火气也没了,如今来看,国师大人的火气如那大中午的太阳般炽烈。”
岳擘主动坦白道:“多亏了王爷愿意做我的磨刀石,让我一气畅通。”
李洪山这才回过味来,然后惊疑不定的看向宇文君,啧啧问道:“我就不相信,你去了妖域只是看热闹,难道就没有做一些其余的事情?”
宇文君缓步走到茶桌旁落座,施施然应道:“本来想做一些事情,奈何没有机会,只能和妖域的公主殿下叙旧一二,可能是我不会说话,将妖域公主殿下还给惹恼了。”
李洪山想起宇文君那张嘴,心里一想就明白了,被宇文君惹恼过的人可不止妖族公主一人。
镇安王突然拱手抱拳道:“既然事情已经落实了,我也该回去了,诸位,再会了!”
宇文君立即开口挽留道:“这未免有些仓促了,我们还没有一起前往晨芒山脉里寻幽探密呢,不如逗留几日之后再走?”
“而且,浩安之城的光景也还不错,王爷是独自一人前去,还是由我陪同前去,到现在都还没有给我一个准信呢。”
对于晨芒山脉,镇安王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兴趣的。
而且,宇文君也很希望,自己拿下浩渺城的战果,可以适当的分享给灵族一些,毕竟人族与灵族当下还是固若金汤的盟友关系。
镇安王却摆手一笑道:“寻幽探密一事,太消耗耐心了,我一直都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浩安之城固然值得一观,可当下着实没有走马观花的心境,真的走了,勿念。”
岳擘刚欲开口挽留,镇安王便横渡虚空离去了。
岳擘很是遗憾的说道:“本来想着今夜与镇安王不醉不休呢,也不知往后是否能有这样的机会?”
说这话的时候,岳擘直勾勾的看着宇文君。
灵族与人族的大将能否坐在一起把酒言欢,完全取决于有没有中间人牵线搭桥,毕竟两族之间曾经的历史并不光彩,诸多时候都很难找到一个体面的台阶走下来。
暂时能让岳擘与镇安王坐在一起喝酒的人,也只有宇文君了。
宇文君微微提了一口气,说道:“会有的,也许就在不久之后。”
岳擘道:“我相信你能促成此事。”
宇文君诚然道:“一定。”
“大帅姑且下去研究一番如何破阵。”
岳擘闻言恍惚了一瞬,然后莫名一笑,转身走出城主府,返回自己的营地,是的,在这座浩渺城,岳擘说了不算,李洪山说了不算,说了算的人,只有宇文君一个人。
这座城是宇文君打下来的,宇文君自然也是这座城当之无愧的领袖。
李洪山好心的对宇文君提醒道:“大帅虽性度恢廓,可殿下有时候,也需得注意措辞。”
宇文君一个念头间,来到了城主宝座上横趟下来,一脸的玩世不恭道:“说起来,他能一气贯通,也多亏了我来牵线搭桥,国师大人尽可放心,我与岳擘大帅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李洪山默默点头,还是有些担心年轻人的火气不经意间冒犯了长辈的威严,衍生出一些不太美气的事情。
武宓和景佩瑶见状,识趣的离开了这里,不该自己听见的,最好不要听见。
两个姑娘家走后,宇文君才猛地一下做宝座上坐直身子,看向李洪山说道:“最近浩渺城来了一伙人,想来国师大人也知晓了?”
孤煜他们来了,就在城主府东面那座府邸里居住。
距离如此接近,国师大人想不知晓都很难。
李洪山微微抬起下巴,眼神里浮现出一抹精光,道:“我以为要过一段日子,殿下才会与我叙说此事,没想到来的如此快。”
“我能感觉到,殿下很器重他们。”
宇文君反问道:“国师大人何以见得我很器重他们?”
李洪山笑道:“我从未见过他们,不但是我,近乎所有将军,都不曾见过他们,可他们来到了这里,自然是有殿下的安排与信重。”
“殿下有何指教,尽管言说就是了。”
宇文君道:“那个年轻人名曰孤煜,魔族血脉,乃魂术修行者,也是我明魂之山麾下的一员可塑之才。”
“待得那些人族引渡至浩渺城之后,如何治理浩渺城,就全权交代给孤煜了。”
“还望国师大人,体谅一二。”
李洪山眉头紧皱,不禁问道:“可孤煜太年轻了,虽说气象不错,可难以胜任治理城邦这样的重任。”
任意一座城邦交由孤煜去治理,李洪山都不会在意,唯独浩渺城除外。
人皇陛下对治理浩渺城一事心劲极大,誓要点燃一场盛大的文明之火。
宇文君看出李洪山心中所想,道:“孤煜暂时并无经天纬地之才,可若只是治理一座城邦,是绰绰有余了,国师大人听说过魂术修行者,可对魂术者了解并不深刻。”
“浩渺城这里的体系与制度,有别于人族,也有别于灵族。”
“人皇陛下若成心要让浩渺城绽放绝世光火,也的确容易,只需派遣一些大儒,正儒,亲自来治理浩渺城,便可落实此事。”
“可真若那么做了,那就闹出了笑话。”
李洪山不解问道:“什么笑话?”
宇文君道:“单就民智开启一事,神域在人族之上,为了一座城,耗费那么多的资源,神域百姓难道看不出来,这是刻意为之的走形式?”
单就愚苦百姓的数量而言,神域的愚苦百姓远远少于人族的愚苦百姓。
可话又说回来,对于注定没什么出息的老百姓而言,稀里糊涂的是一辈子,机关算尽还是一辈子,普通人在任何时代,都不过是牛马而已。
宇文君的解释让李洪山无言以对,身为国师他很明白这个道理。
“可我总得试探一下那个年轻人!”李洪山挺直了腰杆应道。
第八百五十一章 幕后至台前
宇文君一派胸有成竹的小模样,道:“可以。”
当即,心念微动,一缕柔风前往孤煜居住的院落里。
院落宽敞大气,与明魂之山的居所比较起来,少了几分精致典雅,韵味不足。
自来到这里之后,孤煜一直都在和玄鹤几人钻研关于神族的人文典故,关于浩渺城的风俗习惯,以及浩渺城与神域其余城邦的历史关系。
细致入微,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玄鹤,年岁约莫三十有余,破极境,单论境界修为,玄鹤在孤煜之上,魂术造诣,自然也在孤煜之上。
奈何上了年岁,已在破极境停留多年。
哪怕玄鹤自己不愿意承认,可他也知晓,自己的可培养价值不大了。
若说宇文君没有征服明魂之山之前,玄鹤等人还被明魂之山的意志压制奴役,可宇文君征服明魂之山之后,彻底放开了修行环境,玄鹤也是进入过明魂之山深处修行过,但始终未能破境成功,只是强化了根骨而已。
再者,魂术修行者到了破极境界之后,便可以去做一些较大实事了,到了这个阶段的玄鹤,只能义无反顾的投身各种任务之中,若无太大的机缘,是很难静下心来好生修行一段岁月的,不过到了这一步,玄鹤自己也知足了。
未完成的雄心壮志,只能寄托于孤煜这个年轻人身上了。
玄鹤是羡慕孤煜的,非明魂之山嫡系,却受到了主上的悉心栽培,其本身天资悟性也有别于凡俗。
如今成为孤煜的左右手,玄鹤心里并无怨言。
每座山都有每座山的高度,玄鹤几乎已经到了山顶,而孤煜的登山之路,才刚刚开始。
忽然间,孤煜顿感额头一阵凉意,抬起头来说道:“主上叫我过去一遭,可能这些人很快就要从幕后到台前了。”
玄鹤露出一脸惊喜表情,道:“如此甚好。”
身为魂术修行者,在魔界之地,一直不曾遇到一片广阔的天地,可来到这里之后,有人族国师李洪山,有人族大帅岳擘,往后可能还会和灵族的高层有所来往。
而在魔界,虽说有部分人曾被魔君策反,可大多数人不说是与魔君见过面,就连魔界都城随意的一个王爷,都不曾打过交道。
能否掌握实权,才是衡量魂术者的唯一准则。
孤煜起身略微整理了一番仪容,快步前往城主府。
不久后,孤煜便来到了城主府的大门口,对着门口的护卫亮出了紫金令牌,二位身材魁梧壮硕的护卫连忙拱手抱拳,为孤煜打开了城主府的大门。
来到浩渺城之后,这是孤煜第一次进入城主府的大门。
算起来,今日也是孤煜的一个大日子。
可惜这个大日子,在如今的局势下,并不值得庆祝。
一路径直来到了中庭,一路上,孤煜心中未有丝毫惶恐。
屋内,李洪山站在宇文君身前,眸光深沉若海的凝望向了孤煜,这个年轻人的风采气度,似是让李洪山想到了一位故人,却又始终想不起来那个故人究竟是谁。
一表人才,平素枢机,这便是李洪山对孤煜的第一印象。
“参见主上!”孤煜双手作揖,对着宇文君毕恭毕敬道。
宇文君柔然一笑,向孤煜介绍道:“这一位便是人族国师大人李洪山,他知道接下来是你执掌浩渺城的大小内政,对你有诸多不放心的地方,今日来,是让你给国师大人答疑解惑来了。”
孤煜闻言,当即一脸柔和的对着李洪山躬身行礼道:“晚辈孤煜,见过国师大人。”
李洪山围绕着孤煜踱步打量了起来,啧啧说道:“气态从容,面见大人物而不慌乱,倒也端庄有礼。”
“可你终归年少,能有多少把握,点燃浩渺城的文明之火?”
“你打算如何做?”
开门见山,无丝毫拖沓。
大概这也是李洪山第一次如此谨慎的面对这样的一个年轻人。
魂术者,乃是天生的政客。
魂术之风,万古以来一直都在魔界盛行。
可哪怕是天生的政客,这万古以来,那位高高在上的魔君,也并未实现一统天下的宏愿,故而哪怕是魂术者,也未必可以经得起推敲。
五族之中,除却妖族外,总会在同一个时代里冒出来一批拔尖的年轻人,这一批年轻人在多年之后,总会有那么几分成为擎天一柱的存在。
但魂术者,这些年来似乎并未出现过擎天一柱的大人物。
魂术者虽强,可在李洪山的印象中,从未出现过进入无极境界的魂术者,甚至,连登临凌霄境界的魂术者在古往今来都寥寥无几。
孤煜闻言,徐徐应道:“引渡来人族之后的第一步,便是平衡资源,无论是学问,亦或是田宅,一碗水端平,因为这对人族而言,是一座新城,完全可以做到公平就是力量。”
“第二步,可借鉴神族的朝华试,选贤任能,拔出俊彦人杰,大力培养。”
“第三步,教化民风,重君子而轻小人。”
“第四步,繁荣贸易,可在晨芒山脉内,开辟良田,种植灵药,却不可伤及晨芒山脉地基。”
“第五步,彻底开启民智。”
“至此,文明之火,便可点燃。”
李洪山闻言,心中惊雷炸响,孤煜这般谋略看似云淡风轻,然而却是权贵阶层最不喜欢的制度。
公平就是力量,这是很难做到的一件事。
而且,彻底开启民智,似乎也有些玩火的意味。
李洪山沉声问道:“你有多大的把握,控制全局?”
孤煜徐徐应道:“若是出现了比我更加惊艳的人才,我愿退位让贤,一切以大局为重,功成不必在我,明魂之山内,能力在我之上者,比比皆是。”
李洪山一时语塞,看向宇文君,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宇文君笑着问道:“国师大人心中可还有疑虑?”
李洪山苦涩的摇了摇头道:“并无,一切听从殿下的安排。”
既然要在人族之中选贤任能,那么到时候孤煜麾下必会有一路人族官员围绕着孤煜,只要不是孤煜和宇文君一家独大便可以。
宇文君继续问道:“兹事体大,国师大人一个人可以做主,不去与人皇陛下好生商议一番?”
李洪山翻了一个白眼,宇文君有时候的话语,总是让人感到格外尖锐。
国师应道:“自然会禀告人皇陛下,不过殿下此举,合情合理,如今已经到了大争之世,施展愚民之政,不过是在自取灭亡罢了。”
“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宇文君看向孤煜,欣慰一笑道:“下去好生准备,过些日子,南北二王,便会带着大量人族百姓来到这里。”
孤煜深鞠一躬,默然退下。
李洪山又凝望了一眼孤煜,心里不禁感叹道:“果然是一条能咬人的狗!”
第八百五十二章 少时之惑
宇文君道:“我知晓国师大人这是一句褒义的话,可孤煜毕竟是我的门徒,用狗去形容,不太妥当。”
李洪山懵了一下,没想到宇文君是如此的护犊子。
联想到之前关于浩渺城治理一事,宇文君的态度是极其强势的。
李洪山撇嘴一笑道:“殿下果然惜才,能在殿下手底下做事,的确是荣幸啊。”
宇文君提醒道:“孤煜是顾雍前往魔界,替我物色的一个可塑之才,说起来,顾雍也是他的领路人。”
李洪山这才回过味来,啧啧道:“原来如此。”
“方才措辞不太妥当,还望殿下见谅。”
宇文君诚然道:“我知晓国师大人是好意,可看见孤煜,我就会联想到当初我让顾雍前往魔界的往事,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
“还望国师大人不要多心。”
顾雍仙逝的日子不长,不说是短时间内,恐怕一生宇文君心里都难以释怀。
……
城外,营地内,露天烧烤,一只烤全羊,色泽金黄,香味四溢。
许还山,萧楚,张本初三人围坐在烧烤架前。
许还山打开了一壶美酒,道:“这是千年醉,当初我大婚的时候,陛下赏赐给我的,除却大婚之外喝的千年醉,之后我就再也不曾拿出过御酒。”
“今日,我们兄弟三人坐在一起,值得畅怀,故而我拿出了千年醉。”
张本初眼神清澈而炙热,他清楚许还山师兄是一个信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人,今日拿出的千年醉还是颇有份量的。
皇宫御酒,分为百年醉,千年醉,以及万年醉。
万年醉这等层次的御酒,也仅有少数王公贵族家中有藏货。
许还山虽说受陛下赏识,但其功勋还未到可以让陛下赏赐万年醉的地步。
许还山开始倒酒,酒水透亮,仿佛可以照透人心最阴暗的角落。
紧接着,许还山拿出匕首,切下三块羊肉摆放在三人的盘子里。
“许久未见,先喝一杯。”许还山提议道。
张本初和萧楚同时举杯,三人一饮而尽。
入了军伍之后,虽说军中有禁酒令,许多人的好酒量,还真就是在军伍之中历练出来的。
一杯酒过后,许还山便给了萧楚一个脸色。
萧楚神色晦涩,喉咙微微发颤,可许还山的脸色顿时严厉了起来。
萧楚这才下了决心,端起酒杯微鞠一躬,一脸正色的看向张本初,道:“当时年少,志比天高,又是将种子弟,许多时候,不曾把人当做人看过。”
“当年之事,对不起!”
“还望本初兄,大人不记小人过。”
张本初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说话,萧楚便一口干了。
张本初也记得,当时在威远将军府邸里,真的挨了一顿毒打。
当初就是萧楚想要针对宇文君,也是因为张本初穷,出身不好,贫苦人家的孩子就是好欺负。
生活优越的人,从来都不会将生活艰苦的人当做人去看待。
或许,穷人在某些富人眼里,真的就是畜生。
后来境遇有所不同,张本初成为了一颗将星,这颗将星虽说在战场上立下了不少功勋,可暂时还真没有一场值得炫耀的伟大战绩,可他还年轻,早晚都会遇到自己的大场面。
张本初微微沉思道:“其实过去的事情,我都已经忘记了。”
“你也不用这样。”
其实张本初很想问一句,如果可以重来一次,萧楚会把他当人看嘛?
可张本初没有这样问,因为没有意义。
许还山端起酒壶,说道:“还不喝了,喝了我给你满上。”
张本初这才后知后觉的一饮而尽。
许还山依次给两人添酒,苦涩一笑道:“其实当初我也是运气好,成为了大长老的嫡传弟子,也很感谢大长老,可以让我在白鹿书院那样的地方体面的活着。”
“哪怕是我,回想起当初,也是真的羡慕那些权贵之子,他们好像有花不完的银子,有着灿烂的前途未来。”
“当初虽然和萧楚关系还算可以,可很多时候,我也真的感觉我自己不配成为萧楚的朋友,没办法,一个人出身若是不好,自然会在许多事情上都底气不足,尤其是在那虚荣心满怀的少年时代。”
“或许真的只有穷人以及运气不好的人的青春,才和烂泥一样。”
“当初我也很烂,但也不是太烂。”
“今日做这个局,就是希望你们可以放下彼此心里的成见,萧楚也是真的错了,他在战场上,也是真的豁出性命过。”
“往昔,不值得留念。”
张本初闻言,端起酒杯看向萧楚,诚然道:“往后多多指教。”
萧楚听到这话,心里万般不是滋味,既后悔当初的幼稚举动,也感到如今的张本初,自己是真有些高攀不起了。
坐骑是冥沌,修为在破极境界,按照张本初的势头发展下去,估摸着要不到多长时间,张本初就会成为归元境的强者。
昔日自己看不起的人,彻底超越了自己。
萧楚是一个骄傲的人,虽说内心深处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可不接受也得接受。
萧楚举杯道:“本初兄大人大量,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了,别的地方我不敢说,在皇都境内,我萧家还是有一些人脉的。”
张本初温和应道:“一定。”
两人一饮而尽,很是利索,就像是射向无尽天空的箭矢。
城墙上,岳擘和萧南两人溜达着,不禁看向了那只色泽金黄的烤全羊,以至于两人心里同时有了食欲。
“许还山还是会做人啊,虽说少了许多锋芒,可这也是陛下欣赏他的缘由,你家萧楚以后只要好生跟在许还山后面,不愁没有一个灿烂的未来,你萧家这座门庭,也注定会枝繁叶茂。”岳擘道。
关于萧楚和张本初的往事,岳擘心里不是那么清楚,只是依稀记得有一个糟粕事儿,真让岳擘记忆犹新的事情是当初那位院长大人和顾雍联手为张本初这么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要说法。
那二位的风骨自然是无需多言。
可事到如今,都有许多人觉得,张本初不值得蒲维清和顾雍联手向这个世道要说法。
回想起当初,萧南也是脸色羞红,自嘲道:“当初也本以为宇文君,张本初之流是一个软柿子,没想到啊,多年后,就连国师大人都要在宇文君面前马首是瞻。”
“境遇转换的太快,以至于让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有些受不了。”
岳擘哈哈笑道:“其实我也受不了,尤其是宇文君竟然是大争开始以来,第一个成功拿下一座城的人,还是个年轻人啊。”
第八百五十三章 不一样的平稳
说着说着,岳擘自己都觉得这张老脸有些挂不住。
萧南提了一口气道:“不如我们择日进攻连横山,老是这么对峙,心里痒痒啊,我们虽然上了年纪,但也是真的不想在年轻人面前把头低下做人。”
岳擘笑而不语,没有回答萧南。
因为在浩渺城,是宇文君说了算。
而今人族文明之火即将北上,也着实不宜在当下这个节骨眼发生战役,而岳擘最大的战略价值,就是迫使姬南不敢发兵浩渺城。
……
连横山脚下,府邸内。
姬南来回踱步,心中憋屈至极,有滔天的怒火无处发泄。
罗浮也是陷入了沉思,不知道下一步棋应该如何走。
发动战争的人是宇文君,停止战争的人也是宇文君,这件事从头到尾的主导权,都在宇文君手里拿捏。
被一个年轻人这般左右意志,的确很让人窝火。
就连姬南和罗浮自己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若是姬南主动开战,他面对的将是刚刚融合天火本源的岳擘,且还有一尊应龙,一旦陷入正面决战,吃亏的必然是神族大军。
可若是不开战,他也不知道宇文君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随着宇文君占据浩渺城,姬南安插在人族北方的谍子,彻底丧失了传送情报的能力。
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连那李洪山,近些日子都一直都浩渺城过着自己舒舒服服的小日子,似乎对罗浮没有任何兴趣,也不算让星罗与山海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
而论防守,现如今的浩渺城强手如云,当真是固若金汤。
从军多年,姬南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罗浮也是如此,自从神皇陛下重伤之后,整个神域山河,都蒙上了一层阴霾,也不知这一层阴霾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随风而逝。
姬壅大帅,还在神都内镇守中枢,且边境之地,更是设下重兵防守,防止魔族大军再度汹汹袭来,战略层面上,神域已陷入了两面夹击的尴尬处境。
妖域本可为神域分忧解难一二,可惜的是那尊太古老虎也遭受重创,且妖域的山河气运被人皇一剑崩碎,短时间内,妖域无力发动大型战役。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陷入了一潭死水之中。
南望城的那个夜晚过后,世间局势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姬南和罗浮心中稍微推演计算过后,便确定人族与灵族的联盟短时间内不会分崩离析。
魔界虽无任何盟友,奈何国运依旧鼎盛,武王麾下的猛将并未折损多少,还有一个不弱于武王的慕淳。
灵族也并无胆魄发兵魔界,更让人感到不安的是,无人知晓那位睥睨一切的魔君会在什么时候猛地一下恢复巅峰,进入半步万端。
一旦进入那片苦海之后,可在一念之间形神俱灭,也可以在一念之间浴火重生,其中变数太多,根本无法揣测。
罗浮道:“只能先稳住大局,目前而言,无法谋求一个变数出来。”
姬南无奈道:“且看吧但愿那不测风云,可以快一些到来。”
算来算去,唯一的变数就是人皇和宇文君翻脸,但目前而言,这个可能性可以忽略不计,龙族与灵族翻脸,可能性也可忽略不计。
宇文君所处的战略局势,有些过于优越了。
入夜,浩渺城。
繁星璀璨,浩渺城内虽有万家灯火,却都是军营里的灯火,并无百姓烟火,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沉闷且无趣。
城主府内,宇文君和景佩瑶两人在后院里携手散步,一派恣意。
景佩瑶的手略有粗糙,并非一双羊脂白玉般的美妙之手,是干了许多苦活儿的手,但这不妨碍景佩瑶的容颜绝世。
反倒是宇文君的手细嫩光滑,甚至还有些小巧,不像是男人的手。
“也不知元恒将那些府邸修建的如何了,本想着给爹娘也修建一座府邸,不过想了想,他们住在山脚下也好,一来清闲,二来他们也习惯了那里。”宇文君道。
以后肯定是修建属于自己的都城,也不知那一日,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景佩瑶道:“我曾想过将他们接到明月山居住,可明月山并无多少人味儿与烟火气,且明月山也不适合烟火气。”
“还是你做事稳妥,将他们安顿的很好。”
宇文君忽然间笑了,笑的有些灿烂而随意。
景佩瑶见状,不解问道:“笑什么?”
宇文君道:“想起第一次白鹿山半山腰看见你的时候,会下意识的觉得你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没想到现如今,要和你一起聊起这样的家常。”
景佩瑶撇嘴道:“所以我在你心里的印象已逐渐变得不美好了?”
宇文君呵呵笑道:“非也,只是觉得很有趣。”
“也从未想过,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进入浩渺城,进入神域,看来有生之年,是无法以旅人的身份,细致入微的感受一番神域的风土人情了,这也是你我二人的遗憾啊。”
目睹一场盛大的朝华试,也是宇文君心里的执念之一。
有些执念,只能化作遗憾。
景佩瑶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颇有雅士风骨,可你偏偏是一个政客。”
宇文君忽然间道:“男人永远都是少年,可女人总是会随着年纪的增长,逐渐变得庸俗市侩,希望你不要走上这样的老路。”
“不过你是扶摇的嫡传,应当不会走上庸俗的老路。”
景佩瑶问道:“可我若是走上那条路,该当如何?”
宇文君没有正面回答,回道:“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庸俗,你又不是村野市井里长大的姑娘。”
景佩瑶翻了一个白眼,不屑道:“不愧是龙族少主啊,眼里真是不容一粒沙子。”
宇文君道:“身为龙族王妃,你当好生感悟。”
景佩瑶顿时松开了宇文君的手,独自走向前方,负气的背影,不禁让宇文君笑出了声。
单就斗嘴一事,宇文君似乎从未败过。
忽然间,宇文君感到身后一阵凉意,转身一看,柏小卫身着一袭墨色锦衣,站在了亭子外,道:“这可丝毫不像是主持战争的人啊。”
景佩瑶也下意识的回过头看向了柏小卫。
虽说心里不爽,可景佩瑶是顾全大局的,知晓柏小卫来了,肯定要和宇文君好生喝上几杯,无奈之下,景佩瑶只好去小厨房里炒几个菜。
宇文君一步瞬移,来到柏小卫近前,略感疑惑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两人进入亭子,宇文君开始斟茶倒水,这里没有柏小卫常喝的红茶,唯有一壶雪域飘香。
柏小卫道:“夜间无事,便来了,当年我去过晨芒山脉,但并未进入浩渺城过。”
宇文君道:“如今的浩渺城,也并非你想象中的那座浩渺城,少了许多滋味。”
柏小卫道:“若所有事情都能和想象中一样,早就天下太平了。”
第八百五十四章 及时的提醒
柏小卫道:“其实这一次过来,主要是来给你提醒,伏城与谢一鸣一开始调集人口,预计半月之后,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就会带着数万户数来到这浩渺城内。”
“只是,这有些直接了,依我之见,你不妨派出一路人马,分别前往北方与南方,与谢一鸣和伏城提前接触,让你的人,仔细感受一番南人与北人的不同之处,就地制宜,选拔贤才,然后再转移至浩渺城,如此也能妥当一些。”
“以免引渡来人族,会因为资源分配不同,衍生出新的矛盾与冲突,到时候脸面上可就难看了。”
这么一说,宇文君如梦方醒,虽说他极其信任孤煜的能力,可有时候不可以低估人性,也不可以高估人性,一些分寸,最好还是就地把握为好。
宇文君道:“此次治理浩渺城的人是我麾下的魂术修行者,乃魔族血脉,虽说可以信任,但若是去了人族境内,恐会引发地方官员的排斥与反感。”
“对于浩渺城真正的治理者,许多人都会打破沙锅问到底。”
“虽说可以用一些手段来控制流言蜚语,可我坚信,人族境内,还有神域安插的暗探,只是因为我拿下了浩渺城,那些暗探暂时无法给神域传送情报。”
一听是具有魔族血脉的魂术修行者,柏小卫当即来了兴趣。
“这么快,就要让你麾下的能人异士陆续登场了?”柏小卫道。
宇文君道:“布局总要长远一些,人族境内,麾下三个八顾,恒昌宗的大小政事,完全可以兼顾,可到了神域山河,就只能陆续让我麾下的魂术修行者上场了。”
“后续,我将会让魂术修行者与我龙族里的贤者,相互配合。”
“但那是之后的事情了。”
“眼下,也只能让我麾下的魂术修行者,来治理浩渺城,人族境内虽说也能挑选一些大才治理浩渺城,但为了一座浩渺城,就耗费人族境内的大才,似乎也并不划算,最主要的是,单就浩渺城内,我要掌握更大的实权。”
“人皇陛下心里也清楚我的心思,但他暂时不会戳破这层窗户纸,因为他还指望我继续攻城拔寨,为了人族的未来而战。”
柏小卫微微皱眉,直接问道:“所以,你打算在某个合适的阶段,要和人皇分庭抗礼,你要和人皇划江而治?”
宇文君提了一口气,没想到柏小卫会这么问,但这也正是柏小卫的风采。
年轻的八顾之首深思熟虑道:“会,但没有那样的机会。”
“妖族在大争中率先萎靡不振,只是因为妖域过于野蛮落后,无文明之火燃烧。”
“余下四族,文明底蕴深厚,相互追逐竞争,短时间内很难分出胜负。”
“君主如何做,有时候也得看老百姓是否愿意。”
“或许我的理念也是错误的,但人皇的理念也未必是正确的。”
“但有一条可以确认,这一次大争之世,必然会产生出新的政治体系,且这个政治体系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
“这也是我时常思索的一件事。”
“可很遗憾,暂时我并未有任何头绪。”
柏小卫若有所思道:“完美的体系,似乎都是相互妥协之后的结果。”
宇文君说了一句极其诛心的话:“其实无论是神族的体系,亦或是魔界的体系,都可以套用在人族身上,并且可以令百姓认可,唯独就是权贵不会认可而已。”
“单就体系而言,人族已经隐约落后于神族与魔族,所以往后的大争中,人族要尽可能在正面战场上获得更多的胜利,壮哉更为磅礴浩瀚的气运,否则很难站稳脚跟。”
“毋庸置疑,魔君依旧是天下第一,魔界的实力,亦是五族第一。”
柏小卫也一下犯了难,不知如何回复。
体系与制度,才是所有麻烦的根源。
“且看吧。”柏小卫悠悠叹息道。
宇文君端起茶壶给柏小卫添茶,聊着聊着,景佩瑶便过来告知可以入内堂吃饭了。
屋内,五菜一汤,色泽看上去稀松平常,不过香味儿还算尚可,因为这是龙族王妃的手艺,所以味道又会变得与寻常菜肴不一样起来。
不过柏小卫不在意景佩瑶是何身份,他在自己的丞相府里生活虽有些奢靡,从来不将就,但事实上柏小卫不算是一个挑食的人。
他只是尽量让生活中的一切,变得更好而已。
没了半月酒,只能用其余的酒水代替。
“秋水郡那里,已开始动工,独孤俪亲自绘制的工程图,连我也被惊艳了,道家玄宗一脉,果然名不虚传。”柏小卫道。
柏小卫很少如此的欣赏一个年轻人,独孤俪大概是头一个。
至于柳青华,或许在柏小卫的心中,一直都是一个心地善良略有能力的丫头片子。
宇文君道:“在这些事情上,小俪的确颇有造诣,但在我认识的女修行者里,小俪的天资不弱于我的王妃。”
“多年后,小俪必会成为无极强者,且还是无极强者之中的巨头。”
柏小卫回忆了一下独孤俪的风采,点评道:“确实如此,她的成就将会很大。”
“你的运气真好,有武宓这样的姑娘为你攻城拔寨,有景佩瑶这样的全才成为你的王妃,也有井寒清那样的姑娘,为了你治理恒昌宗,似乎所有的好运,都被你一人占据了。”
被柏小卫这么一说,就连宇文君自己都不禁笑道:“好像还真是这样。”
柏小卫又补充了一句道:“并且你还带走了皇都最美的花魁。”
宇文君一时语塞,尽管他昔日和景佩瑶联手将凌玉卿从妖域带了回来,可柏小卫说出来这句话后,味道就变了。
而且宇文君也很清楚,景佩瑶听见这句话了。
至于景佩瑶心里会不会多想,宇文君不好断定,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若不着急,今夜可留宿浩渺城,近几日可以好生看看浩渺城的风景。”宇文君道。
柏小卫却是索然无味道:“没什么好看的,喝完酒之后我就会走,或许是生活习惯的原因,我若是不睡我自己的床,我会感到很别扭。”
既如此,宇文君也不好挽留。
饭后,柏小卫横渡虚空离去。
景佩瑶神色不善的来到了宇文君近前,说道:“这残局你来收拾,洗锅洗碗,也是过日子,这样的日子,你还不曾体会过呢。”
宇文君愣在了当场,刚欲开口说些什么,景佩瑶便转身离去。
看着一桌子的剩菜,宇文君真想要大袖一挥,将眼前的一切粉碎。
“唉!”一声叹息过后,宇文君只好亲自去收拾残局。
也不知宇文君在厨房里忙活了多久,待得他走出厨房之后,夜色已深。
看了眼郎朗夜空,一个念头过后,便来到了皇都,人王府外。
曲礼见宇文君来了之后,连忙躬身招待,宇文君道:“传侍女来。”
最终,宇文君一派浪荡的躺在了卧榻之上,数位侍女捏肩捶背,如此,宇文君的心里才好受了许多。
明日一早,他将会前往皇宫,与人皇陛下面谈。
被柏小卫提醒过后,宇文君才意识到,孤煜若想要在浩渺城内大展拳脚,还真需要陛下的推波助澜。
第八百五十五章 似无限放权
翌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绵柔的春风在皇都里徐徐游荡。
早饭过后,宇文君便直接入宫了。
皇宫,御书房内。
人皇陛下气色看似红润,却少了些许光泽,体内的幽冥真元当真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见是宇文君来了,人皇便轻声招呼道:“随朕去御花园内。”
“总觉得与你在御书房里商议政事,有些不得劲。”
宇文君微微点头,跟在人皇身后,往御花园而去。
他也能感觉到,人皇的爱屋及乌,顾雍死后,陛下对宇文君的态度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了,虽说宇文君颇有价值,可人皇对宇文君总归还是有些类似于长辈的关怀,只是需要细细品味,才能察觉到。
御花园内,花团锦簇,一片锦绣。
亭子里,人皇居上座,宇文君次之。
一壶养心红茶,茶香浓郁,其味极其醇厚。
“听闻国师大人最近在你面前,受了不少委屈?”人皇似笑非笑道。
宇文君不禁笑道:“没想到国师大人,还是一个喜欢告状的人啊。”
人皇道:“国师大人一向公忠体国,你身上有着和顾雍先生如出一辙的浪荡不羁,他只是感到有些不放心罢了。”
“毕竟你的举措,每一次都是大兴土木。”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也是,以后我会对国师大人温柔一些的,尽量不让国师大人在陛下这里告御状。”
人皇爽朗一笑道:“大争以后,阴霾始终笼罩苍生,偶尔的趣事,也是让人感到颇为畅快啊。”
“你来找朕,应当不是为了闲聊的?”
宇文君道:“闲聊也有,但不多。”
“治理浩渺城的人,是我麾下的魂术修行者孤煜,现如今,谢一鸣与伏城正在南北两地调集人口,这一批人不久之后就要抵达浩渺城。”
“我欲打算,让孤煜直接和伏城与谢一鸣接触,与即将前往浩渺城的百姓接触,就在南北两地,提前选贤任能,到了浩渺城之后,好直接进行资源分配。”
“只是,孤煜终归是魔族血脉,抵达人族境内为政,会有许多人不服,会有许多人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今日来,想要为孤煜开辟一条康庄大道,还望陛下允准。”
人皇闻言,没有过多的思考,直接点头答应道:“好说,顾雍先生打残了魔君世人皆知,你在魔界招揽一部受你恩惠又郁郁不得志的魂术修行者,也该让世人知晓了。”
宇文君拱手作揖道:“多谢陛下体谅。”
人皇一笑置之,他听李洪山禀告过孤煜的情况。
关于孤煜究竟有多少才能,人皇陛下并不放在心上,魂术修行者在处理政务一事上,自然是有一套的。
哪怕孤煜不争气,还有宇文君这个八顾之首收拾残局。
所谓用人不疑,就是如此。
且人皇这会儿已经知晓,孤煜也是顾雍先生所看重的人,陛下会怀疑宇文君的才能,但绝不会怀疑顾雍先生的眼光。
宇文君思量了一番,试探言道:“浩渺城的制度,可能会与人族庙堂的制度有所出入,可能也会引起一部分老人的不满。”
“此事,我完全放权给了孤煜。”
“陛下若是觉得有所不妥之处,可提前下旨。”
人皇倒是提起了兴趣,道:“会有何不同?”
宇文君如实应道:“公平就是力量。”
“会让许多权贵不喜,完全倾向于百姓。”
人皇思虑了一番后说道:“所以,是一把纯粹的文明之火?”
宇文君点头道:“是这样。”
人皇道:“大争之世,所谓权贵,也该低下头做人了,此事你无需放心,朕会成为你最可靠的后盾。”
“想做什么,放手去做即可,老人做事,或许很靠谱,可年轻人做的事情,也可以是很漂亮的。”
不知不觉间,宇文君已成为了人皇陛下心里可倚靠的人之一。
宇文君道:“多谢陛下体谅。”
人皇忽然间笑道:“你很擅长招揽人心,朕给你放权,朕亦是在招揽人心。”
宇文君顿了顿,道:“陛下果然明察秋毫。”
“既如此,我便先走一步,返回浩渺城了。”
人皇看向宇文君的茶杯,还剩下半杯,看来这小家伙也没什么心思品味养心红茶,轻声道:“去吧。”
话音落下后,陛下亲自为宇文君构建一条虚空通道,宇文君一步跨出,便回到了城主府内,因是陛下亲自构建的虚空通道,故而紫薇真元气势磅礴,第一时间惊动了李洪山和岳擘两人。
一看是宇文君回来了,李洪山和岳擘两人面面相觑,一语不发。
宇文君见状,无奈一笑道:“不必如此敏感,我只是深得陛下信重而已。”
李洪山没好气道:“这个我和大帅能看出来。”
岳擘道:“看来昨夜柏小卫大人没有白来一遭啊。”
宇文君道:“丞相大人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出动,且我一直坚信,丞相大人进入无极境界之后,必是一尊巨擘!”
“你们先聊,我还有事。”
言罢,宇文君轻盈一跃,前往了东面的那个院落里。
孤煜等人,还在暗室里默默修行,猛然间察觉到院落里的磅礴龙气,六位魂术修行者迅速走出暗室,来到院落里。
“参见主上!”孤煜,玄鹤等人深躬作揖异口同声道。
宇文君看向孤煜,轻声问道:“关于治理浩渺城一事,你已经有了具体的谋略?”
孤煜低头应道;“已有谋略,静待施展。”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如此就好,眼下还有一件事,你们六人,随我前往人族境内,会见人族的南王与北王。”
“他们调集的人族,必然良莠不齐,你们就地取材,选贤任能,待得他们来到浩渺城之后,也好进行资源分配。”
孤煜狐疑道:“其实他们直接来到浩渺城内,也可以在短时间内选贤任能的。”
“不必如此麻烦。”
宇文君闻言,没有苛责孤煜,因为他清楚魂术者的识人之术是毋庸置疑的。
宇文君应道:“咱们明魂之山这一脉的魂术修行者,早晚都要行走于世间光明之地,而你们前往人族境内崭露头角,是为了打头阵,为后来者开路。”
孤煜、玄鹤六人闻言,顿时明悟了过来。
第八百五十六章 略感不放心
“随我先进入恒昌宗,说起来,就连南卓他们都还不曾去过我的恒昌宗。”宇文君道。
孤煜小声问道:“就我们六人?”
宇文君道:“入恒昌宗之后,酌情给你们派来五十名小厮当做下手。”
“总之,这段日子,你们要在人族境内生活。”
言罢,宇文君大袖一挥构建一条通道,带着孤煜六人出发了。
恒昌宗。
初来此地,孤煜,玄鹤等人好奇的大量四周,建筑格局错落有致,大气恢弘,周围鸟语花香,远山彩霞云雾折腾。
魂术修行者对于山川地势也极其敏感,此地的灵气虽不如明魂之山,然而风水气运却是稳健上升,连绵无尽,甚是厚重磅礴。
宇文君带着孤煜他们慢慢悠悠的往恒昌殿走去,也是为了让孤煜他们好生看一看周围的风景,初来乍到的人,都会觉得横龙山的光景极其壮美开阔。
“此地如何?”宇文君轻声问道。
对于孤煜,宇文君也有一丝丝的倾向,虽说没有名分,可在某种程度上,孤煜也算是宇文君的半个师弟。
只是从头到尾,孤煜并不知晓罢了。
孤煜满面欢喜说道:“气运磅礴,山河壮美,实乃洞天福地也!”
玄鹤等人,也是仔细的感受着此间天地灵气,深感主上气势吞天,在人族有这样一份基业,还有明魂之山的基业,如今,更是拿下了浩渺城。
他们发自肺腑的感觉到,明魂之山这一脉的魂术修行者,早晚都会在大争之世里绽放出绝世光辉。
宇文君笑而不语,说起来,也时候带着明魂之山的兄弟们,在横龙山好生转悠游玩一番了,奈何当下政务繁忙,没这个闲工夫。
恒昌殿外。
井寒清孤身一人,身着一袭墨色锦衣,对着宇文君微微作揖道:“还以为宗主大人一整年都不会回来了呢。”
宇文君笑道:“我可随意横渡虚空,说回来也就回来了,如今局势虽然焦灼,可战事并不紧张。”
“这六位乃魂术修行者,魔族血脉,也是浩渺城往后的掌舵人。”
井寒清闻言,连忙对着孤煜等人深躬作揖道:“在下井寒清,恒昌宗内阁之首,见过诸位道友同僚。”
孤煜六人,也是一板一眼的还了一礼。
井寒清气态干净大方,凌厉步伐些许儒雅,在孤煜等人心里留下了极其不错的印象。
宇文君道:“以后你们会慢慢熟悉的,随我入殿。”
恒昌殿内,貌美的侍女们,已准备好茶水,以及宇文君喜欢的葡萄和诸多瓜果点心。
孤煜等人好奇的看了看这座大殿,庄严磅礴,紫气横涌,王者气象一览无余。
宇文君看向井寒清说道:“他们六人是打头阵的,当下这个节骨眼,也不宜将太多的魂术修行者放出来,其部分魂术修行者,还在闭关修行中。”
“给他们物色五十位有眼色的小厮过来打下手。”
井寒清应道:“明日一早,便可落实此事。”
宇文君道:“如此甚好,以后魂术修行者并不会在人族境内有太多举措,但可能有些时候,会让恒昌宗内阁与明魂之山这一脉,共同经营一些事情。”
“总会慢慢熟悉起来的,并且,和魂术者打交道,需要利索一些,他们都有一双可以看破人心,看破虚妄的眼睛,寻常阴谋诡计之流,在他们面前,与儿戏无异。”
“或许在人文习俗上有许多不同之处,但与孤煜他们共事者,需得有真才实学。”
“换句话说,魂术者,都多少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态。”
如此一说,井寒清当即什么就明白了,然而孤煜却看向井寒清,温和一笑道:“其实我还是吃人间烟火的。”
说起吃这个字了,宇文君顺势说道:“午宴要丰盛,南王与北王都会到来,再者,孤煜他们真的没有品尝过人族的美食。”
“罢了罢了,这段日子,他们会在南北两端共事,有的是机会胡吃海喝。”
宇文君微微动念,两道柔风穿越虚空,前往南北之地。
……
北方霸州。
伏城得知消息之后,既不算提起了精神,也不算没有精神,但也多少有些兴致,喃喃自语道:“竟然是魂术者,宇文君竟然来了这么一出。”
一旁的赫连雄闻言,说道:“这一手有些突然,在此之前,我们竟一直不知晓宇文君麾下还有魂术者,此人心机城府之深,令人难以揣测。”
人族无魂术者,可伏城、赫连雄自然知晓魂术者的厉害。
打理内政,战场布局,观摩人心,查勘天时地利,皆在魂术之列。
伏城道:“之前没有魂术者的消息,但宇文君敢突然亮出这样的手笔,就证明已经和人皇陛下商议过了,之后,可能会为魂术者大开方便之门。”
“我们到了横龙山之后,无需好奇宇文君有多少魂术者,顺其自然即可。”
“去府库里看看,为恒昌宗主略备薄礼。”
赫连雄微鞠一躬,便亲自去了府库。
玉华州,南岭书院外的某间茶馆里。
谢一鸣双手托住脸颊,眼神有些些许迷惘,说道:“魂术者,这么快就要登台唱戏了,看来宇文君不打算在神域战场上深耕。”
陈守心看了眼桌子上的瓜果,只觉得索然无味,身为一个南方政客,陈守心捋了捋胡须,眯着眼睛说道:“是啊,这一手太突然了。”
“魂术者,魔族血脉,到咱们人族来掌握实权,势必会引发起波澜啊。”
“到时候许多老不死的家伙,肯定会咬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不松口的。”
“估摸着陛下允准了,但还是难以堵住悠悠众口,虽说宇文君当下风头正盛,可魂术者终归是外族,许多人不服气。”
“再者,若非宇文君之前开设恒昌书院,又有顾雍积累下的人心,恐怕他龙族少主的身份暴露的那一刻开始,就会引发整个人族的不满。”
“而且,龙族在历史上,与人族之间相安无事,可魔族就不一样了,毕竟乃是五族之中实力最强的那一位。”
“这一出,似乎是在玩火啊。”
谢一鸣忽然间嘿嘿一笑,看着有些傻里傻气,说道:“那可不,宇文君这会儿邀请我们去烤火呢,去还是不去?”
其余事情,谢一鸣都可以依着宇文君,可涉及到了外族,谢一鸣心里有些直打鼓。
不同于北人,南人的宗族意识,一直都很强烈,似永恒沸腾的炙热岩浆。
陈守心拍案而起,说道:“去!”
谢一鸣也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说道:“去就去,倒要看看,宇文君会闹腾出什么事情来。”
陈守心快步前往柜台那里结账,两人出来喝茶吃饭,一直都是陈守心结账,仅仅是因为,陈守心真的要比谢一鸣富有。
第八百五十七章 耿直的开场
临近中午,恒昌殿内。
伏城与赫连雄,谢一鸣与陈守心已入场。
谢一鸣来过许多次恒昌宗,对周围的建筑格局了然于胸,伏城鲜少来过这里,故而进入恒昌殿之前,特意在周围好生溜达了一番。
大殿内,气氛柔和。
宇文君高居王座,孤煜,玄鹤六人分别站在宇文君的左右两侧。
侍女们开始上菜,今日,井寒清大致也要与二位王爷喝上几杯。
看见现如今的井寒清凌厉而醇厚,一举一动,透出女大家的风采,伏城心里也是感慨万千,昔日的小姑娘,现如今已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
心里难免是有些遗憾的。
在少年时代,伏城真的曾幻想过,他以七律之首的身份,带着北方七律,在这个世间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奈何事往往不如人愿。
伏城看见孤煜几人后,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姿态,或许有时候,年轻人的好奇心并无上了年纪的人那么重。
谢一鸣眼角的余光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观察孤煜、玄鹤等人。
魂术修行者的那股凛然之气,也是让谢一鸣和陈守心眼前一亮,单就第一印象而言,谢一鸣觉得如孤煜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精通算计,却不世俗,手段繁多,却暗合自然之道。
宇文君看向谢一鸣哈哈笑道:“没想到你也会这么在意孤煜他们的身份,令我有些意外啊。”
谢一鸣咧嘴一笑道:“只是没有见过魂术者长什么样子,让殿下见笑了。”
说着说着,宴席已准备妥当。
井寒清开始为众人倒酒,来到伏城身边时,眼眉低垂,小声问道:“兄长近来可还安好?”
伏城心里一阵暖意横涌,低声应道:“一切安好,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啊。”
井寒清会心一笑,端着酒壶来到了谢一鸣近前。
如今没了半月酒,谢一鸣也是下意识感觉到,这会儿的酒香味有许多不足之处,但他也没有明说出来,毕竟那是半月酒。
宇文君举起第一杯酒,瞥了眼众人,一脸随意懒散道:“话就不多说了,都在酒里,大家一口干了。”
谢一鸣呵呵笑道:“殿下这是连客套话都不想要多说几句了?”
宇文君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白了谢一鸣一眼,应道:“所以还要说说客气话吗?”
“别看二位一个南王,一个是北王,说到底,我也是有一块紫金人王令的男人,在人族境内,我明面上的身份地位,不比二位逊色,故而我们是平等的。”
“既然是平等,那就没有必要说一些套话屁话了。”
“不过二位若是去了灵族境内,我的面子还是可以照顾到二位的。”
谢一鸣闻言,连忙抬起手表示道:“打住,打住,这些我们都知道。”
伏城干笑道:“其实我也不太会说场面话,今日之宴席一切从简,我是很喜欢的。”
谢一鸣看向伏城,略有不满道:“没想到你这么快便被收买了?”
伏城一脸无辜的回道:“收买我什么了?”
谢一鸣:“……”
宇文君顺势言道:“此次是为了收买二位王爷的人心,还请二位王爷可以将人心卖一个便宜价钱。”
谢一鸣一脸不服的看着宇文君,凝视道:“凭什么?”
宇文君会心一笑道:“因为人皇陛下卖的也不贵,二位若是卖的太贵了,我恐二位以后在许多地方都不好做人了。”
孤煜,玄鹤几人闻言,心里渐渐有谱了。
在孤煜的眼中,伏城多少有些王者气象,不过那位高大的胖子,看似有王者气象,却又有些散漫,有些看不透。
也能感觉到谢一鸣对魂术者的成见。
不过谢一鸣听说人皇也卖的不贵的时候,心里当即咯噔了一下,当即嘿嘿一笑道:“哎呀,原来如此啊,殿下为何不一开始就明说呢,这不是将我们当外人了嘛。”
宇文君微微挑眉,撇嘴道:“可是南王一开始也没有问我啊。”
谢一鸣底气不足的笑道:“我不问,难道殿下就不打算说了嘛?”
宇文君没好气道:“动筷子吧,这一桌子菜虽比不上八珍宴席,但也还算可以,先暂时堵住你的嘴再说。”
众人这才开始动筷子,吃了没两口后,宇文君便说道:“这六人是我的得力干将,他们不善人族的人情世故,今日给二位王爷敬酒一事,我看就免了吧。”
此话一出,伏城身为一个年轻人,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过份之处,不过身边的赫连雄,以及谢一鸣和陈守心三人的脸色都微微变了,似有些沉重。
宇文君看在眼里,柔和一笑道:“都是为了人族的功业,繁文缛节能免则免,浩渺城风雨颇多,还请三位原谅一二。”
这么一说,谢一鸣,陈守心,赫连雄三人的心里才好受了许多。
陈守心眸子里泛起精光,提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们也都明白,只是猛的一下,要和魂术者共事,着实不适应。”
宇文君哈哈笑道:“那你慢慢适应就行了,要不到几日,你们就会听到我在魔界的一些战绩,到时候诸位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不过我也很清楚,到时候肯定还会有一些反对的声音,但我希望,那些反对的声音不是你们,毕竟大争开始以后,几位还一直都站在干岸上呢。”
“真若是把握惹毛了,我一定会安排几位去那凶险万分的战场上为人族建功立业的,贵师大人最近已经被我折腾的有些委屈巴巴的了。”
“还特意去了人皇那里告我御状呢,不过人皇大人最终还是选择体谅了我,也知道我领兵作战,有许多不容易的地方。”
谢一鸣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甚是豪迈的一口干了,微微用力将酒杯摁在了桌子上,声音略显沙哑而沉重道:“都知道了,不用这么阴阳怪气下去了,你大可放心,以后我们定会好生配合孤煜这几位道友的。”
伏城也连忙表示道:“为了人族大业,自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宇文君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可谢一鸣却突然间说道:“其实我早就想要上战场了,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宇文君道:“好,下一次开战,你可以去往陈玄麾下,担任一路先锋大将!”
“反正你和陈玄也是老相识了,到时候排兵布阵起来,说话也能足够敞亮。”
谢一鸣微微凝神,一脸笃定道:“有事了叫我。”
宇文君竖起大拇指说道:“南王殿下,果然气吞山河啊。”
陈守心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劝和道:“可别煽风点火了,别到时候我家南王一根筋的杀到了战场深处,被围殴一顿呢。”
伏城笑而不语,有时候听别人斗嘴,也是一桩另类的享受。
宇文君不禁大笑了起来,握住酒杯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道:“明白,此事我肯定会酌情而定的,不过当下,还是先让孤煜协助二位王爷,完成引渡人族一事。”
第八百五十八章 定向
宴席散场之后,众人来到了龙头峰山俯瞰横龙山色,今年这个春季,似乎很少有人去踏春远游,每一个人都格外的忙碌。
宇文君道:“有二位的鼎力支持,我在浩渺城的布局,必会格外顺利,多谢二位了。”
谢一鸣默契的北王对视了一眼,两人神色各异,伏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宇文君,从头到尾,宇文君的意志似乎都是不可抗拒的,他所做的事情,都是会让人站在良心道德的层面上忍不住的去支持一把。
对于魂术者,伏城心里并无任何成见。
可谢一鸣心里还是有所成见的,他只是妥协了而已。
毕竟人族境内,还是有许多青年才俊的,作为一个前辈,谢一鸣自然希望看见人族的能人俊彦,在浩渺城之地绽放出灿烂的光芒。
而用魂术者去做这些事,似乎显得人族境内并无多少拿得出手的能人异士。
其实谢一鸣麾下,还是有一批可以干大事的能人异士的。
但局势如此,由不得谢一鸣。
许多事,谢一鸣一个人说了不算。
但考虑到宇文君这座门庭壮大之后,可以让人族在这个大争之世里能够有更大的战略空间,更多的选择余地,谢一鸣的心里才平衡了不少。
谢一鸣看着宇文君高大挺拔的背影,微微摩挲手里的核桃,轻声问道:“南北距离遥远,莫非是让孤煜和玄鹤两位小友,分别在南北之地各自成立一个小官府?”
伏城静静等候着宇文君的下文。
一南一北,因地制宜,也是最合理的法子。
宇文君转过身来,一脸云淡风轻的说道:“这太麻烦了,依我之见,南王殿下先率领南方人士一路北上,将所有人集中在霸州境内之后,再让孤煜和玄鹤开始选贤任能。”
“如今以工代赈如火如荼,丞相大人就在霸州境内,如需要官员配合,也能更方便一些。”
“南人与北人,必然会有许多生活习惯上的摩擦,南北隔阂,自古有之,在霸州境内着手此事,也能更好的缓和他们的矛盾。”
伏城闻言,说道:“我这就回去准备。”
言语间,伏城打开空间器皿,取出一方木盒递给宇文君,温和笑道:“一点心意,还望笑纳,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给你送礼呢。”
宇文君也并未含糊,双手接过伏城的礼物,打趣道:“出自于北王殿下之手,定然会是一个好东西。”
当即眸子里燃烧起汹汹烈焰,木盒乃,是一方山字形的印章,整体呈墨红色,内里蕴含无穷能量,虽气息没有外泄,依旧让人感觉到气势可吞天。
此乃天生地养的山海印。
可凝聚气运,镇压山海,属于至宝了。
宇文君不禁问道:“这个礼物,怕是有些贵重了。”
赫连家族里的无极强者虽说都已经死在了宇文君之手,可赫连家族的底蕴还是在的。
普通宗门,若是有这样的一尊山海印,完全可以在数十年内崛起。
伏城淡然一笑道:“只是觉得这个东西,在你手里,可以发挥出更大的效用。”
“在我手里,无异于一堆废铁。”
宇文君微微提了一口气,一脸诚然道:“谢了,有情后补。”
伏城道:“既如此,我便先回去准备了。”
顷刻间,赫连雄便带着伏城横渡虚空而去。
谢一鸣和陈守心见状,表情莫名,谢一鸣更是直接开口道:“没想到这位北王看似与你立场微妙,可在一些事情上,还是会毫无保留的支持你。”
“看得出来,他对你是敬重的。”
“这份敬重,是发自肺腑的。”
宇文君笑道:“你大概多久,就可以率领南人北上?”
谢一鸣道:“最多七日。”
宇文君流露出意外神色,道:“这么快?”
谢一鸣道:“到处都有一些郁郁不得志的人,到处都有一些贫苦却又没办法施展才华的人,虽说我不愿意承认,可南方的许多资源,还是被世家大族牢牢掌控,许多百姓似乎也只能去给地主家做长工。”
“尽管我一直都想方设法的平衡资源,也的确有一些效果,但阻力也很大,如今南人北上,对我而言也是一个机会。”
“再加上有你在浩渺城主持大局,想来你也不会亏待了南人。”
毋庸置疑,能进入浩渺城的人族,都是在老家混的不如意的人。
“明白了,既如此,我就先带着孤煜他们返回霸州之地。”宇文君道。
片刻间,龙头峰上,空无一人,远方的风景依旧壮丽。
……
两日后,一则小道消息,从皇都开始,蔓延人族南北上下。
原来宇文君一直都在魔界蛰伏,暗中招揽了一部分魂术者,且在魔界购买了大量的半月酒,更是带着顾雍,在一些无人知晓的地方默默征战。
最终引发魔君盛怒,才有了南望城的生死搏杀。
后宇文君兵败魔界,却带着大量的魂术者返回了人族。
更有一则小道消息,宇文君麾下的魂术者,都已被宇文君种下了混沌契约,只能对宇文君本人忠心耿耿。
此消息一出,南北世家纷纷心头巨震,就连街道巷陌里的贩夫走卒知晓后,都是暗暗为宇文君竖起了大拇指。
纵横魔界,哪怕兵败,也能带回一部分魂术者,这般战绩,岂止是光彩二字可以形容,且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宇文君一人在谋划。
一时间,宇文君的声望更上层楼。
至此,人族政客对宇文君麾下的魂术者,彻底打消了疑虑。
只是一些老人觉得,宇文君重用魂术者,却不用人族的俊彦,是打算以浩渺城为起点,以北海为依靠,打算同人族庙堂分庭抗礼。
但这些说法还未扩散开来,已有有不少人的舌头被割掉了,无声的警告,使得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只剩下了不甘的沉默。
霸州,柏小卫的临时丞相府内。
“陛下与你是一条心,令我深感意外,似乎你做什么事,陛下都会顺着你。”柏小卫脸色略有沉重道。
柏小卫不禁想到了更多,难不成陛下也想要潜移默化中,微微改变一下人族世界现有的制度与秩序?
目前来看,的确有这个倾向。
宇文君道:“陛下也是大势架起来了,许多决定,都是权衡利弊之后的结果,绝不是陛下的本心,当然,我也并不知晓陛下的本心是什么。”
柏小卫道:“也是,你可以大张旗鼓的动用魂术者整顿内政了。”
宇文君神色尴尬道:“其实我麾下魂术者虽强,可数量不多,所以只能让魂术者与人族的官员一同为政,彼此理念相互融合,会折腾出多大的动静,也是未知之数啊。”
第八百五十九章 顺流,逆流
政通人和,一直只存在于圣人书上,亦或是某些大儒的嘴巴里,唯独没有出现在现实里,而今宇文君这么一折腾,还真有可能实现这般壮举。
柏小卫思来想去后说道:“既如此的话,你接下来在浩渺城的举动,我只会提供相对应的物资,一切手续,都会经过户部,可能涉及到了某些紧俏的物资,会出现流程缓慢等纤芥之疾,总之,你受着就是了,亦或是你可以直接面见人皇陛下详谈。”
政通人和,必会触碰许多权贵的利益。
柏小卫在北方以工代赈,亦或是之前明里暗里的支持恒昌宗,归根结底,都在人族境内,也都得到了人皇陛下的默许。
可因魂术者的参与,性致便不一样了。
甚至连一些本就是正义之士的庙堂老人,乃至于白鹿书院里的诸多学子,都未必会放下心里的成见。
此事过于敏感,颇有几分摸着石头过河的意味。
若是成功了,无非就是打消一部分人心里的成见而已。
若是败了,将会被永远的钉在政坛的耻辱柱上。
柏小卫心里是支持宇文君的,可他是丞相大人,他早晚都会取代秋清,成为人族境内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个节骨眼,柏小卫的履历上,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污点。
宇文君知晓柏小卫不是一个胆小的人,看清形势与胆小还是有区别的。
“明白,我自然会注意分寸,绝不会误伤到了你的羽翼。”宇文君道。
柏小卫慢悠悠的给宇文君倒茶,冷不丁一笑道:“且看吧,若是你遇到了难处,恰好我有把握不留下把柄,亦或是话柄,自然会为你排忧解难一二,但也不要指望我的力度很大,我也是酌情而定。”
“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你我之间,走上一条权衡利弊的老路。”
“但也是政客的魅力啊。”
宇文君端起茶杯闻了闻,爽朗大笑道:“的确,这就是政客的魅力。”
“且看谢一鸣与伏城这些日子,如何安顿吧。”
“谢一鸣的成见很大,不过当下有人皇明里暗里的推波助澜,也自然会堵住悠悠众口,至于人们心里的成见,随它去吧。”
“我也不敢保证,浩渺城在我手里可以走向前所未有的辉煌鼎盛,但是我敢保证,神族是很难从我手里将浩渺城拿回去的。”
柏小卫靠在了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一派懒散道:“管它呢,反正这个大争之世早晚都会过去的,只是人们很在意最后的结果而已。”
“说到底,还是芸芸众生,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成全了一小撮人的千秋功业罢了。”
“恰好,我们两个就是那一小撮人之二。”
宇文君凝视了一眼柏小卫当下恣意浪荡的模样,心里微微一震,看起来,距离无极境界真的是不远了……
朗丰州,灵华山下。
一棵树冠若巨伞的柏树下。
谢一鸣摆了一桌子小菜,叫来了两个年轻人。
共三人,无丫鬟仆人的侍奉,纯属一个长辈带着两个晚辈郊外野炊。
或许因为是在旷野里,故而饭菜的香味随着风儿轻拂,故而香味变得极其寡淡。
两个年轻人分别是徐源,还有楚家千金楚欣儿。
如今的楚欣儿模样窈窕,曲线优美,大有几分细枝结硕果的姿态,南山五绝,北方七律中,只有三个女子,毫无悬念,楚欣儿自然是三个女子中,最为貌美的那一位。
至于景佩瑶,柳青华出自于白鹿书院,自然不在五绝七律之中。
纵然是放在锦绣万千的皇都里,楚欣儿的美,也是不容忽视的。
而徐源,本就是一代文武双全的华贵公子,皮囊上佳。
两人彼此虽说不曾有过什么情愫暗生,可总会让人觉得,这是一对天作之合。
谢一鸣瞥了眼眼前的年轻男女,随后眸光停留在了徐源的脸上,悠悠然道:“也是时候,让你从幕后到台前了。”
徐源已很久不曾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外人也并不知晓徐源经历了什么,在南方许多人的想象之中,徐源去了某个洞天福地修行,已筑下无敌根基。
事实上,谢一鸣将徐源保护的很好,徐源也在暗中招揽了一部分能人异士化作自己的羽翼,这一切,都得到了谢一鸣的默许。
年少时,就有了自己的追随者,自然是一件好事。
谢一鸣无私,他只是希望,徐源可以顺着本心,茁壮成长。
哪怕有朝一日,徐源具备了抢班夺权的能力,且真的做出了抢班夺权的事情,谢一鸣也不会在意。
小树长大,总会影响大树的原本根基。
徐源略有不解道:“别人都说你很潇洒随意,可我知晓,你是一个保守的人,然后在这个节骨眼,让我和魂术者共事,这不像是你的作风。”
一旁的楚欣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没办法,宗族观念是南人骨子里的东西。
魔族血脉,在人族境内掌权是许多人无法接受的事。
谢一鸣夹了一口小菜,好生咀嚼了一番后说道:“大势所趋,我没办法,再者,此事对于你来说,也是一个抛头露面的机会。”
“你是八顾之一,宇文君也是八顾,景佩瑶,井寒清,许还山,这些都是八顾,他们都已经走了自己的声望与功德。”
“你这个八顾,需要一些政绩,来装点自己的门面。”
“此事,也是你在世人面前露脸,不要让我失望。”
徐源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轻微抿了一口后,又抬起头看了下谢一鸣那一本正经的神情,随即应道:“为何这么快,就要让我露脸?”
谢一鸣拄着下巴,一脸无奈的笑道:“你若是再不露脸,其余八顾的光芒之盛烈,足以让你一辈子都无法抬起头来做人。”
“我并不希望你最后成为一个水到渠成,又很平庸的南方领袖。”
“年轻人,总要经历一些大场面,而你赶上了这个时代,你也会有意气风发,天地同力的鼎盛时期。”
“不是为了你铺路,而是为了我南方铺路。”
徐源慎重点头,眸子里闪过一抹坚毅光辉,道:“了然,定不负青云之志。”
楚欣儿抬起头,一脸无辜的问道:“那我去了能做什么?”
谢一鸣瞥了眼楚欣儿,不冷不热的说道:“你去了之后,可以锦上添花,捞取一些美名,至于实事有徐源去做。”
楚欣儿再度问道:“可我和徐元都不需要前往浩渺城执政啊,真正的掌权者是宇文君麾下的魂术者。”
谢一鸣没好气的说道:“让你干什么,你就去干什么,别问这么多,说不准到时候事情比你想的还要多。”
“总之,发挥你的聪明才智,相机行事。”
“我南方能否出一位女豪杰,就看你了。”
第八百六十章 其实本质很利索
霸州。
郊外,平原之上。
营帐连天,两千骑军在外围护佑。
伏城往中央大帐而去,看了眼周围的营帐,自嘲一笑道:“宇文君每一次做事,都会营帐连天,动静巨大。”
在秋水郡修建恒昌书院是如此,当初将流民安顿进入浩安之城也是如此。
但就这几件事,就足以青史留名,受无数人的敬仰,而自己这位北王,暂时还未有拿得出手的功绩。
大帐内,仅有孤煜一人,玄鹤带着其余几人,在另外一座帐篷里开始规划具体细节。
伏城入帐之后,孤煜连忙起身双手作揖道:“孤煜见过北王殿下。”
伏城看了眼营帐内里,卓上并无文房四宝,仅有一壶热茶,周围是简单的家具摆设,就像是寻常百姓家。
“这么清幽吗?”伏城一时好奇问道。
孤煜看了看周围,随即一边给伏城倒水,一边说道:“是有些清幽,具体细节,由玄鹤他们来制定与执行。”
“大体的提纲,早在浩渺城就落实了。”
“也不知这一次,会来多少人,若是遵循常理举行考核,在短时间内是无法有结果的,再者,到时候可能还会有许多人不识字。”
“故而我们会轮番施展大范围的幻术,在极短的时间内,判断出每一个人的心性品格,以及智慧谋略,最多五日光阴,便可落实此事。”
幻术!?
对于幻术,伏城也略懂一二,可涉及到了大范围的幻术,亦或是门道精深的幻术,伏城是真的不懂。
“如此笃定而自信?”伏城道。
孤煜温和应道:“具体结果会在短时间内确定,不过到时候肯定是需要登记名册,这是一个慢活儿,至少需要七日光阴。”
“但整体而言,会在半月之内,敲定此事,所有人族前往浩渺城安家落户,关于浩渺城的田产房宅,以及风水趋势,我们都已心里有数,整体而言,将引渡人族一事彻底落实下来,最多只需要一月光阴。”
“毕竟此次到来的人族,只是寻常百姓,并非修行者。”
“故而幻术施展起来,也极为顺手。”
伏城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如此效率着实是有些吓唬人了。
“那么多人口,你们能记住每一个人的脸,连洞察每一个人的心性?”伏城再度问道。
他知晓魂术者的神通厉害,但从未想过会离谱至如此地步。
孤煜谦和道:“可以,只不过落成此事之后,我们事后就得好生休养一段时间。”
“真正棘手的不在于对百姓施展幻术,而在于对修行者施展幻术,哪怕那些修行者的境界只是在承圣之下,也会让我们感到略有吃力。”
“百姓精气神不足,故而极易依靠幻术入侵其神魂,探查其本性。”
伏城是彻底服了,本来想着为孤煜雪中送炭一二,也能在宇文君那里落下一个人情,如今来看,着实没有这个必要。
伏城继续问道:“那你独自一人在这里干什么?”
孤煜如实说道:“思考营地阵营,人族南北的矛盾主要源于生活习惯不同,支条信仰不同,到时候所有人聚在一起,该如何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矛盾冲突。”
“当下虽说营帐连天,大体整齐,可也架不住人流涌动。”
“思来想去,北人还是需要北方领袖代为管教约束,南人也需要南方的名宿代为约束管教,同时让南北名人聚在一起,相互恭敬,却不能是刻意的,要尽量随意一些,多一些寒暄和插科打诨,气氛轻松些,让百姓看见。”
“而约束管教一事,也不可过于严厉,适当即可。”
伏城这一次倒是没有惊讶,淡淡言道:“可这些方式,过于老旧了。”
本以为魂术者会有一些不一样的办法。
孤煜却浅笑道:“对付老百姓,并不需要多么高深莫测的方法,能在不伤百姓颜面的基础上解决疑难杂症即可。”
“若是与政客勾心斗角,那是另外一回事。”
“大道至简,适合用在任何地方。”
伏城道:“明白了,我会尽力配合你。”
孤煜微鞠一躬道:“多谢。”
伏城忽然间问道:“不妨今夜我带着你们前往霸州城内四处转悠一番,有几家酒楼里的饭菜佳肴,其实味道不错。”
突然间的转折,令孤煜措手不及,思量了一番后应道:“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们再去游玩一番。”
“当下都得聚精会神,哪怕有时候松懈了一丝一毫,便会导致最后的结果与最初的预料有所出入。”
伏城微微一怔,魂术者倒是颇有匠人精神。
“好,那你先独自思量,我先走了。”伏城微微作揖道。
孤煜也没说客气话,躬身送别伏城。
……
灵都,宫廷内。
走廊里,灵帝陛下缓步而行,灵和王跟在身后,禀告道:“魂术者,已被人皇欣然接受,任由宇文君在浩渺城内折腾。”
“这一步棋,我有些看不懂。”
灵帝闻言,一笑置之道:“你当然看不懂,因为这就是世界大同的王者风范。”
“明魂之山这一脉,绝不可能明珠蒙尘,往后还会有更厉害的魂术者,为宇文君整理内政与外政,龙族这座门庭,正在借势逐渐壮大。”
灵和王不解道:“可宇文君如此折腾,人族现有的体系,就会被质疑,到时候民智全面觉醒,对于人族庙堂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
“难不成人皇想借助宇文君之手,改写人族政坛体系?”
“这太冒险,且很容易引火自焚,风险远远大于利益。”
一座门庭的底蕴,从来不在于百姓,而在于既得利益者的鼎力支持。
灵帝道:“所以战争,便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所以这会儿,无论是人皇亦或是宇文君,都不希望战火熄灭。”
“但改写体系,并非人皇与宇文君的真是目的,起源晶片一事,越发玄乎了,好生去查一查,至于人皇伤势如何了,已不值得仔细探索。”
灵和王闻言,顿时心头一震。
灵和王做梦都不会想到,就在他自家的院落里,曾经有一块起源晶片与他朝夕相处,他却浑然不知。
“先从妖域下手!”灵帝道。
灵和王重重点头道:“遵旨!”
第八百六十一章 魂术洗礼
霸州。
半月后,临近初夏。
日光刺眼,年轻人都换上了轻盈利索的衣裳,年岁大一些的人,身上的衣裳依旧略显笨拙。
营地里,人流密集若微微涌动的潮水,一座孤峰之上,宇文君,伏城,谢一鸣三人并肩而列。
宇文君龙眸如炬,俯瞰众生,一眼望去,不下于二十万人。
其中约莫八万人,出自于北方,余下的人,都出自于南方。
视野里,徐源与楚欣儿两人联手,率领一众小厮,将南方百姓有条不紊的带领向那片辽阔的平原上,平原里矗立一座高台,孤煜,玄鹤等六人站在高台之上,等候着南方百姓入场,孤煜神色平静,既无意气风发,更无怯场,好似所有事,在孤煜眼中,只不过寻常罢了。
宇文君忽然间对着谢一鸣打趣笑道:“按理来说,南方地界临近灵族世界,如今展开贸易往来,怎么能还有这么多生活不如意的人。”
若是有的选择,谁愿意背井离乡,尤其是对于宗族观念深刻的南人而言。
谢一鸣没好气道:“与灵族的贸易往来,官家占据大头,只有家底儿厚实的百姓,才能分一杯羹,穷人嘛,到处都是,见怪不怪就好。”
“不过,我带来的百姓,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就是里面还真藏了不少读书人,或许还有那么一两个可勘大用的读书人呢。”
宇文君故意拱火道:“所以南王殿下的意思是,北王带来的人里面,都是不识字的人,都是难民?”
谢一鸣撇嘴道:“殿下休要胡言乱语,我和北王殿下的感情一向很好。”
伏城温和一笑道:“我与南王殿下的感情也一向很好,说实话,北方也有不少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至于那些读书人的学问是否深厚,是否有真才实学,我并未来得及考核,因为世家占据了官场资源,秋清大人虽说也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为寒门子弟开辟道路,可能入仕的寒门子弟数量依旧很少。”
“一些大才,流落于市井街道,不为外人所知,也是人之常情。”
闻得此言,谢一鸣顿时来了劲,转头凝视向伏城,南王微微皱眉,神色有些上火,沉声问道:“你小子刻意安插了一部分能人异士,打算在未来浩渺城的官场上占据有利资源?”
伏城微低头,谦逊应道:“哪里的话,我只是轻微照顾了一部分没有机会的人才而已。”
谢一鸣顿时心里没底了。
因为他真不知晓,伏城到底安顿了多少能人异士混在了即将北上的百姓里。
虽说浩渺城还能在安顿数十万百姓,可事实上一座城里,要紧的位置就那么几个。
谢一鸣并不希望,浩渺城往后的官场沦为北方一家独大。
宇文君见谢一鸣神色有些苦闷,拍了拍其肩膀说道:“不要多心,我家孤煜,自然会一碗水端平的,孤煜,玄鹤,他们都是成熟的魂术者,更是成熟的政客,绝不会令党派失衡的。”
“也不要觉得伏城摆了你一道,毕竟你在获封南王之前就已经成为了实权南方领袖,而那个时候的伏城,还处于前途未卜的阶段呢。”
“其次,南北合流,不正是你心中所愿吗?”
“再说了,一座浩渺城里的位置虽然有限,难不成我以后还无法继续在神域攻城拔寨了?”
听到这些话,谢一鸣心里渐渐舒服了。
心里还是暗骂了一声伏城,年轻人不讲武德啊。
平原外围,徐源和楚欣儿以及身后一众小厮,静静的遥望那座高台。
十二万的南方百姓还在平原里相互交谈,议论,他们并不知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喧哗吵闹的声音涤荡开来,使得此间天地的市井气息冲天而上。
“诸位,安静!”
一道柔和的声音,在天幕中激荡开来,无数百姓抬起头看向那座高台之上的六人,眼神里满是敬畏,崇拜。
孤煜六人,好似圣人在上。
平原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一时间落针可闻。
外围之地,徐源打起了精神,应道:“音律之中,暗藏玄机,这一声安静过后,连我的心境都莫名的比以前更加平稳。”
楚欣儿美眸里光辉熠熠,暗自运转真元,视野无限绵长而清晰,她直勾勾的看着高台之上的孤煜,心里暗叹道:“竟然还是一个美少年。”
天幕中,云层崩裂。
孤煜六人双手结印,真元沸腾,飓风在高空激荡,刹那之间,化作一方方圆百丈的圆形古镜,镜面之上,流光溢彩,符文炽烈,汹涌澎湃。
一瞬之间,平原之上,挂起了一阵清爽的风儿。
无数百姓,在这一刻,不禁闭上了眼睛。
孤煜凌空而起,于半空中盘膝入定,身躯盛放光明,好似一轮大日横空,普照万世。
谢一鸣,伏城两人在此刻凝神静望,二人的清晰的感觉到,虚空中游荡者一股温和的真元,对于百姓而言,自身气息一旦与这温和的真元接触,便会陷入幻术之中。
宇文君故作平静,他对魂术有所了解,却很浅薄,他自己也是第一次看见魂术者施展如此大范围的幻术。
其实宇文君自身也可以施展笼罩十万人往上的大型幻术,但却无法精确的进入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更无法再其内心深处进行考核,以及记得每一个人的考核内容,至于摸清楚每一个人的秉性品德,宇文君就更加无能为力了。
孤煜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逐渐拉簧,毫无疑问,如此细致入微的魂术,对于孤煜的消耗是巨大的。
宇文君悠悠然道:“接下来,就要苦了那些执笔小厮们,孤煜将会对小厮们施展幻术,将每一个人的考核内容引入小厮们的神魂之中,再由小厮书写而出。”
“到了最后,玄鹤将会施展魂术,亲自确认一遍执笔小厮们所书写的内容是否属实,不知二位可有这么补药?到时候我麾下的魂术者真得好好补一补。”
伏城当即应道:“我知晓有一秘方熬制出来的大补汤,可在短时间内恢复体内元气,且副作用微乎其乎。”
宇文君打趣道:“那药材一定很珍贵吧?”
伏城淡淡笑道:“比起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谈钱就显得我这个北王太俗气,无风骨。”
不知过了多久,平原上的南方百姓们徐徐睁开眼。
许多孩童,也跟着一起经历了一场南柯一梦。
谢一鸣不禁言道:“难道魂术者也可以看出孩子的天赋与潜力,如此一来,对于小孩子是否过于残忍了?”
孩童无知,不知晓自己的天赋,更不知晓自己到底有无天赋可言,就这么明明白白的被魂术者定了框架,细想一番着实有些残忍。
可事实上,大多数人都不是可塑之才,对于孩童而言亦是如此。
宇文君道:“放心,这些孩子们不会知晓真相的,再者,孤煜可以大致看出这些孩童的潜力,但却看不出他们未来的人生轨迹。”
“总会有一些一无是处的孩童,在成年之后走一段鸿运,成就一桩事业的。”
谢一鸣若有所思,或许是自己有时候害怕面对真相吧。
第八百六十二章 风起妖域
孤煜凌空而立,微微调整自己的呼吸吐纳,体内真元缓缓上涌,脸上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过来。
谢一鸣远距离见到这一幕后,不禁言道:“恢复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宇文君笑道:“顾雍师尊看中的人,自然也是天赋异禀之辈。”
实则宇文君很清楚,孤煜之所以恢复速度如此快,只是因为武宓暗中传授了一道龙气作为底蕴,其次,孤煜也是第一次施展大范围魂术,有些生疏罢了,但如此紧要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让身边的二位王爷知晓的。
南方百姓在徐源等人的安顿下,有条不紊的退出平原,接下来,便轮到北方百姓上场了。
具体章程二位王爷已目睹,便已没了看下去的必要,宇文君随即说道:“不妨找个茶馆,我们坐一会儿?”
谢一鸣和伏城没有拒绝这个提议,片刻间,三人消失在了原地。
某家茶楼内,二楼,伏城大方的包场。
灌汤包,小菜,红烧肉,小鸡炖蘑菇,以及甲鱼汤羹等一桌佳肴,茶水则是谢一鸣从南山带来的青绿。
香味扑鼻,谢一鸣率先动了筷子。
宇文君徐徐言道:“大体章程已经落实了,等到这些人进入浩渺城之后,大小事宜,有孤煜他们亲自坐镇,我们已无忧。”
“唯一的变数,就是不知晓战争就开始了。”
谁也不知道宇文君是否会与姬南进行一场漫长的对峙,毕竟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
忽然间,楼下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伏城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谢一鸣也饶有兴致的看向了楼梯口那里。
很快,一位白衣胜雪,模样俊美的男子映入三人眼帘,男人拥有一双湛蓝色的眸子,熠熠生辉,隐约之间,有玄奥的符文流动。
一夕宗的二宗主古澄来了。
“你们倒是颇有闲情雅致,下面的人干活儿,你们在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古澄乐呵呵的笑道。
宇文君连忙起身,给古澄搬来一张椅子,说道:“其实也就动了三两下筷子,你来的正是时候。”
谢一鸣也赶紧手脚轻快的给古澄端茶倒水,一脸热切道:“没想到是古澄大人来了,有失远迎,若是想要怪罪什么时候,尽管开口就是了。”
托宇文君的洪福,谢一鸣这位南王,也和一夕宗有了一份香火情,涉及到了与灵族的贸易往来的事,谢一鸣具有很大的实权。
一夕宗对这位人族的南王殿下,不算是颇有好感,但至少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好感的。
古澄上座后,谢一鸣才给伏城介绍道:“这位大人是古澄,一夕宗二宗主,无极巅峰强者。”
伏城闻言,险些心境失守,连忙起身端起茶杯装作敬酒的模样,诚然道:“在下伏城,见过古澄前辈。”
古澄摆了摆手道:“无须多礼,既然能坐在一张桌子上,都是朋友。”
宇文君对伏城言道:“我这位好兄弟,是和我一样潇洒不羁的人,你不必在意礼数,或许以后你们彼此熟悉了,也能成为至交好友。”
伏城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对于无极强者,伏城这个后生始终心怀敬畏。
“你这一次闹出的动静不小啊,我在梦都府都知晓了,魂术者登堂入室,引发灵族不小的舆论。”古澄看着宇文君笑呵呵道。
灵族与魔界如今局势极其敏感,绝不会允许魂术者在灵族境内执政。
宇文君干笑道:“总要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才能打破僵局。”
古澄道:“特意来看看,你若是将浩渺城经营的不错,对于我灵族,也是颇有借鉴价值的。”
宇文君心里顿了一下,难不成灵帝也在想办法对魔界不战而屈人之兵,仔细想想,这个可能性微乎其乎。
魔界只是魔君重伤了而已,可整体国力并未受到多大的损耗。
或许古澄来找自己,不仅仅是叙旧。
随即宇文君转移了话题,道:“这两位分别是人族的南王与北王,关于人族南北之地的不同风俗与习惯,你今日可要好好听一听,以后来了人族游玩,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古澄哈哈笑道:“好啊。”
随即,谢一鸣率先给古澄介绍了一番南人的习性。
四人边吃边聊,气氛融洽和睦。
……
饭后。
宇文君便带着古澄率先来到了明月山。
来到扶摇女帝的故居,古澄便敏锐的感觉到了一股皇者气息,气运鼎盛若血气方刚的少年,令古澄有些没想到。
小皇月还在道场内修行,其体内的紫薇真元,略微有了一些小气象。
岸边,宇文君与古澄踱步而行。
古澄开门见山道:“我即将前往妖域,探查一些情报,是关于起源晶片的,这一次是我和那个讨厌的家伙联手,你对妖域山河也算是有一番了解,可有什么建议?”
宇文君恍惚了一瞬,没想到灵帝这么快就要对起源晶片下手了。
不解道:“如此重要的事情,当法不传六耳,你如实告诉我,不害怕陛下将罪于你吗?”
古澄道:“无所谓了,都已经谣言四起了,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不知人皇有没有派出精锐前往妖域暗中调查。”
宇文君更加直接的说道:“这还需要调查吗?”
“起源晶片就是妖域之主的手里,那尊太古猛虎也遭受魔君重创,只要你们能想办法暗杀那尊太古猛虎,就能得到起源晶片。”
“话说,你们不在灵族境内调查一番吗?”
古澄道:“灵族境内的确没什么线索,灵网一部分精锐在灵族境内明察暗访,可妖域的那条线索太直接了,所以我和那个讨厌的家伙,只能率先来到妖域,看能不能撞大运般的拿下那太古猛虎。”
“太古猛虎的幽冥真元处于巅峰时,我们的确不是对手,可现如今他遭受魔君重创,若是一不小心遇见了,我还是有相当把握,再不济,我也能够全身而退。”
“也不知那孽畜,还剩下了几成功力。”
宇文君心里已有数,随即并指为剑,点在了古澄的额头上,关于妖域王都的地势结构尽数传送给了古澄。
宇文君不认为古澄和灵和王的联手会成功拿下那只猛虎。
但这两人的联手,也足够让那只太古猛虎疲于应对。
罢了罢了,有古澄这样的高手做开路先锋,也是一件好事。
至于自己是否有暗中摘桃子的机会,也不太好说,此事只能平常心的相机行事。
关于剩下的两块起源晶片,宇文君心里很清楚,若无天赐良机,他绝不会得手。
第八百六十三章 忽然之间
“去浩渺城转悠一番?”宇文君邀请道。
古澄看向宇文君,后者的脸上有些得意,算起来,如今的浩渺城的确在宇文君名下,拥有一座城的男人,世上没有多少。
“不了,我若是去了的话,过于敏感,会有许多人胡思乱想的。”古澄道。
仲翊的御龙军就在浩渺城,来了一位灵族的大佬亲自看望,难免会让一些人觉得,仲翊的架子有些大,宇文君的脸面有些大,这些流言蜚语虽不会要命,但总归是不好的。
宇文君看向远方的海域,道:“这就要前往妖域了?”
古澄点了点头道:“是,若是我不能活着回来,记得替我告诉北寒梦,我很爱她。”
宇文君顿时想起了顾雍,想起了自己的师娘北寒菲,沉声道:“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事到如今,我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的师娘。”
古澄拍了拍宇文君的肩头,道:“玩笑而已,北寒梦的肚子还没有被我搞大,所以我绝不会死的。”
宇文君道:“她的肚子大了,你就更不能死了。”
“因为女人的肚子,可以大很多次的。”
古澄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步跨出,消失在了此间天地。
须臾,小皇月一个箭步冲了出来,手里提着短剑泰灵,满面疑惑的看着宇文君,嘀咕道:“刚才的笑声不是你,是谁?”
宇文君见状,无奈一笑道:“是我的朋友,他已经走了。”
小皇月的领土意识极强,当即一本正经的对宇文君说道:“哪怕是你的朋友也不行,女帝虽不在,可明月山从来都不是外人放纵情怀的地方。”
宇文君只觉有趣,小家伙什么时候学会了放纵情怀这个词儿。
“知晓了,我也该走了,记得好生修行。”宇文君柔声道。
小皇月还准备继续教训宇文君,结果一眨眼的功夫,明月山上就剩下了小皇月一个人。
……
……
半月后。
夏日阳光刺眼,浩渺城内,也终于有了一丝丝的烟火气,引渡而来的人族百姓,在孤煜等人的安顿之下,在此地安身立命,成功分配田产宅地。
军营里,不少将士们闲来无事,就会前往晨芒山脉内寻幽探密。
偶尔,也会发生一些令人揪心之事。
比如岳擘麾下的将士,意外在晨芒山脉里挖到了灵药,就要被恒昌将士排挤,亦或是强取豪夺,同样,仲翊麾下的灵族将士,在晨芒山脉里有所收获,也会被人族的将士进行各种针对。
任何人都可以去晨芒山脉里碰运气,且在晨芒山脉里得到的一些灵药,上品母金矿石等,无需上缴,全部属于个人所有。
故而,时常发生一些好勇斗狠之事。
无奈之下,宇文君只好下令,所有将士,不得前往晨芒山脉内寻幽探密,好生厉兵秣马,准备战事。
并且,让郭盛和率领郭家军进入晨芒山脉内驻扎。
总之,夏天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
城主府内,宇文君一派慵懒的躺在椅子上,喝着龙泉清水,吃着葡萄,小日子很舒服,也不知古澄在妖域进展如何了。
这些日子,宇文君一直都在思考,自己该如何向那只太古猛虎下手。
思来想去,都没有一个好主意。
不过冥蛇一族的族长,已经前往妖域暗中蛰伏了起来。
连横山的那座阵法,也始终让岳擘无法更进一步,明明事情许多,却什么事情都无法在短时间内落实下来,这让宇文君感到格外的惆怅。
一阵香风徐徐而来,景佩瑶踱步来到宇文君近前,起初景佩瑶对宇文君这一副纨绔做派很不喜欢,如今也渐渐习惯了。
“你有心事?”景佩瑶凝视向宇文君问道。
宇文君反问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景佩瑶撇嘴道:“这段日子,你看似随意浪荡,实则你一直气息内敛,那口气没有吐出来。”
宇文君当即坐起身子,端起茶杯问道:“我这么藏不住事吗?”
景佩瑶容颜动人,清澈的眸子满是虔诚之色,点头道:“是。”
“也许是我的直觉过于敏锐了。”
宇文君道:“这不怪你,是我本身心里就有事。”
“要怪,只能怪我心里的事情被人看出来了。”
景佩瑶道:“所以,我是外人,你不打算与我说说是什么事情吗?”
宇文君道:“古澄去了妖域,可能会蓄意刺杀太古猛虎,如果古澄成功了,世间局势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且,我觉得古澄是不可能成功的,但能试探出妖域当下的真实状态。”
景佩瑶坐在了宇文君旁边,思虑道:“我最近总感觉缺失了一段若有若无的记忆。”
“而你心事重重的模样,让我更加觉得,我缺失的那段记忆,可能是与你有关。”
宇文君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故作平静道:“听闻女人的记性都不太好,或许是你的感觉出现了混乱。”
景佩瑶笃定道:“不,我紫薇真元最近有所精进,我可以确定,我就是缺失了一段记忆,但就是死活想不起来。”
太古灵猫刻意抹除了景佩瑶对起源晶片的记忆,没想到景佩瑶会因为紫薇真元的精进,出现了恢复记忆的迹象。
“那再好生修行一段时间,或许就找回了原本的记忆。”宇文君淡淡言道。
被景佩瑶这么一说,宇文君的心事有多了一件。
“我是想,让紫薇真元与你的龙族帝气共鸣,看是否能让我有所突破,恢复那段记忆。”景佩瑶这般言道。
宇文君下意识应道:“那可能需要等待一段日子,我也一直在想方设法融合混沌真元与龙族帝气,近些日子,我体内真元略感散乱。”
景佩瑶闻言,嗯了一声道:“也是。”
“到了归元境后,对于真元的理解的确与往昔不一样了。”
宇文君故意岔开了话题,道:“突然间很想吃你做的饭,菜汤与馒头,也是很入味的,可愿意下厨?”
景佩瑶白了一眼宇文君,略有不屑道:“你让我下厨,我就下厨?”
宇文君底气不是很足的笑道:“总之看你的心意,此事绝不会强求。”
景佩瑶却噗嗤笑道:“菜汤与馒头,也并不值得你强求。”
言罢,景佩瑶起身去了厨房,开始折腾。
宇文君当即盘膝而坐,暗中传音道:“此事出乎预料,容我三思,你暂时不必再度抹除景佩瑶的记忆,我担心你会沾染一些紫薇真元的莫名因果。”
太古灵猫的声音在宇文君心底响起,道:“唉,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