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碎裂钢魂》 第1章 佩图拉博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章 佩图拉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章 一次机会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章 一次机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章 重锻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章 重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章 我们扯平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章 我们扯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章 洛科斯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5章 洛科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章 而你已是凡人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6章 而你已是凡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章 迎接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7章 迎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章 筑城之梦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8章 筑城之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章 宣告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9章 宣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章 僭主达美克斯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0章 僭主达美克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章 无神论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1章 无神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章 自主学习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2章 自主学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章 未竟之作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3章 未竟之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章 前进与后退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4章 前进与后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章 金属的试炼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5章 金属的试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章 工匠的试炼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6章 工匠的试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章 钢铁的试炼(5k)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7章 钢铁的试炼(5k)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章 国王的子女(4k)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8章 国王的子女(4k)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章 睡个好觉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9章 睡个好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章 僭主长子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0章 僭主长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章 陶罐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1章 陶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章 伪胜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2章 伪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章 阿拉克涅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3章 阿拉克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章 心声杂沓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4章 心声杂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章 十中挑一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5章 十中挑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章 陶片选举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6章 陶片选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章 真胜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7章 真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章 谁是阿拉克涅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8章 谁是阿拉克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章 余波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9章 余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章 也许是吼叫信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0章 也许是吼叫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章 故纸圣城(4k)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1章 故纸圣城(4k)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2章 追忆(更新原因在作话)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2章 追忆(更新原因在作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3章 似水流年(4k)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3章 似水流年(4k)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4章 809.M30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4章 809.m3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章 命名仪式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5章 命名仪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章 黑色审判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6章 黑色审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章 第三个孩子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7章 第三个孩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章 昵称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8章 昵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章 愚人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9章 愚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0章 寻而不得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0章 寻而不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1章 船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1章 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章 逃兵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2章 逃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章 行过汪洋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3章 行过汪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章 命运交织之夜(4k)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4章 命运交织之夜(4k)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5章 九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5章 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章 匕首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6章 匕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7章 铁与血与挨骂(4k)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7章 铁与血与挨骂(4k)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8章 于是他离开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8章 于是他离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章 极乐六环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9章 极乐六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0章 愚人船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50章 愚人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章 风浪止息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51章 风浪止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章 幻想导师(4k)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52章 幻想导师(4k)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3章 泰勒弗斯山的雪(上)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53章 泰勒弗斯山的雪(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4章 泰勒弗斯山的雪(中)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54章 泰勒弗斯山的雪(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5章 泰勒弗斯山的雪(下)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55章 泰勒弗斯山的雪(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总之就是家庭影院 《战锤40k:碎裂钢魂》番外·总之就是家庭影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章 牧狼神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章 牧狼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章 你是?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章 你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章 家庭聚会(上)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章 家庭聚会(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 家庭聚会(下)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四章 家庭聚会(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架感言(明天上架) 《战锤40k:碎裂钢魂》上架感言(明天上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章 兄弟时间(求首订orz)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5章 兄弟时间(求首订orz)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章 亲子时间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6章 亲子时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章 通讯时间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7章 通讯时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章 战斗时间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8章 战斗时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章 收获时间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9章 收获时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章 珍藏之物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0章 珍藏之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章 钢铁勇士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1章 钢铁勇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章 珍藏之物2.0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2章 珍藏之物2.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章 临别赠礼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3章 临别赠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章 初至普洛斯佩罗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4章 初至普洛斯佩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章 马格努斯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5章 马格努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章 诗句和预言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6章 诗句和预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章 多么伟大的智慧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7章 多么伟大的智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章 你多高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8章 你多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章 下潜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9章 下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章 挨个敲门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0章 挨个敲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章 花园宝宝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1章 花园宝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章 杀菌消毒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2章 杀菌消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章 回去看看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3章 回去看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章 陌生的天花板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4章 陌生的天花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章 熟悉的天花板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5章 熟悉的天花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章 马格努斯讨厌灵能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6章 马格努斯讨厌灵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章 不是所有权变更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7章 不是所有权变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章 佩图拉博不提供心理咨询(4k)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8章 佩图拉博不提供心理咨询(4k)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章 马格努斯给自己心理咨询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9章 马格努斯给自己心理咨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章 六分仪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0章 六分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章 地狱暴风(上)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1章 地狱暴风(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2章 地狱暴风(下)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2章 地狱暴风(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3章 马格努斯与图书馆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3章 马格努斯与图书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4章 马格努斯与鸟头人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4章 马格努斯与鸟头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章 马格努斯与噬灵蜂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5章 马格努斯与噬灵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章 莫尔斯与莫尔斯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6章 莫尔斯与莫尔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章 问答(已修)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7章 问答(已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章 回到现实(已修)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8章 回到现实(已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章 交流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9章 交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0章 教学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0章 教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1章 马格努斯之眼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1章 马格努斯之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章 在另一处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2章 在另一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章 有关小玩偶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3章 有关小玩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章 泰拉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4章 泰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5章 起名困难症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5章 起名困难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章 千尘之阳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6章 千尘之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7章 29810太空漫游(上)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7章 29810太空漫游(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8章 29810太空漫游(下)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8章 29810太空漫游(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钢铁勇士圣物寻回通讯集 《战锤40k:碎裂钢魂》番外·钢铁勇士圣物寻回通讯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章 约战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章 约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章 合作演练动员会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章 合作演练动员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章 五彩斑斓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章 五彩斑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章 鲁斯族的黎曼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章 鲁斯族的黎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章 对战(4k)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5章 对战(4k)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章 狼王远行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6章 狼王远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章 噬灵……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7章 噬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章 阿尔法瑞斯(4k)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8章 阿尔法瑞斯(4k)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章 大远征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9章 大远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章 铁血号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0章 铁血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章 卡丽丰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1章 卡丽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章 奇怪的礼物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1章 奇怪的礼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章 罗格·多恩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2章 罗格·多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章 你 好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3章 你 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章 铁之主不会生气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4章 铁之主不会生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章 铁之主大概消气了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5章 铁之主大概消气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章 因威特之心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6章 因威特之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章 战士们的闲聊时间(上)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7章 战士们的闲聊时间(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章 战士们的闲聊时间(下)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8章 战士们的闲聊时间(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章 基因原体们的闲聊时间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9章 基因原体们的闲聊时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章 基因原体们的吵架时间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0章 基因原体们的吵架时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章 失败的致歉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1章 失败的致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章 雪中血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2章 雪中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章 如何禁言一块石头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3章 如何禁言一块石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章 良好的兄弟关系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4章 良好的兄弟关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章 不好的兄弟关系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5章 不好的兄弟关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章 圣 锤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6章 圣 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章 第七军团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7章 第七军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章 小恩小惠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8章 小恩小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章 大缺大德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29章 大缺大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中秋特辑·因威特月饼制作配方探究 《战锤40k:碎裂钢魂》中秋特辑·因威特月饼制作配方探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章 银河总结报告 “我们在这儿吃饭,还是换个地方?”莫尔斯托着餐盘问。 又一次巡逻式的环球抽查各个基地施工进度后,他们在因威特长夜不退的那半面停下脚步。 今日的午餐是茄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块茎泥、烤肉饼、炖肉配煮蔬菜,附加一杯兽奶。 莫尔斯早就放弃了认清这些经过数千年基因编辑和宇宙辐射的生物曾经都是什么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0章 银河总结报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请假条 《战锤40k:碎裂钢魂》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章 天选之人 不分地域,不分星球,乃至不分人类和亚人,每个男孩都幻想过自己是天选之人。 他们看见一件伟大之事,于是在人生的脚本中首先敲定其为他们繁星璀璨的征服之路的起点,并在每晚睡前长达一小时的翻来覆去中,反反复复地雕琢着这一脚本中最为宏大之场面的每一丝细节。 倘若这世上存在例外,那么至少法夫尼尔·兰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1章 天选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2章 把这玩意染成绿的 巴拉布对接下来要跑哪里去闹腾一通一无所知,他瞅了一眼窗户外头,这破地方老是这么黑咕隆咚的,他想把这儿玩意染成绿的!毕竟这乱七八糟黑的要命的鬼地方,宇宙什么的,是叫宇宙不?这地儿真是又没劲又难看。 巴拉布拽了一只死虾米的胳膊,把红彤彤的黏糊糊的汁水从这细细弱弱的胳膊里挤出来糊到窗户上,虽然不如绿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2章 把这玩意染成绿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3章 这不可能 如果佩图拉博在一小时前还认为这世上能让他真正惊讶的事已经不多,那么他现在就遇到了一件。 “帮我看看,莫尔斯。”铁之主拧着眉,以半夜在走廊撞见帝皇一样的见鬼表情瞪着飘浮在检测台空中的那块废铁,“它为什么能反重力?” 莫尔斯过来打量起这残破的铁皮。 它看起来像是从什么宣传画的架子上拆下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3章 这不可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4章 我寻思这不可能 敌人的废船撞穿人类船只防护后,录像画面开始抖动,大概是摄像机仆被他的使用者拽着开始奔跑。 “……现在是哈米尔纪年167年。”录像里传出尽全力维持镇定的女声,尽职尽责地介绍着时间、坐标、船只登记名以及船只任务。从此人的汇报中,可以得知这名中年女性船长以及她的船员在整个航行流程上没有犯下任何违背条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4章 我寻思这不可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章 砍它 潜入亚空间的日子往往让阿里曼觉得度日如年。 实际上,抛却烦恼深入浩瀚洋探索的经历本身往往兼具了绮丽梦幻与自由无羁两种特性。 然而倘若一个灵能者在潜航时,被基因之父训练到时时刻刻脑子里都在回荡着眼前五彩斑斓的绚烂汪洋背后隐藏着哪几千条危险,洋流与峭壁的真相是怎样的陷阱和灾厄,违反戒律又将如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5章 砍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章 优势在我 “假设这是绿皮兽人的平均实力,它们不会对因威特造成威胁。”罗格·多恩说,自两艘轻型巡洋舰回传的战斗录像倒映在他的虹膜上。 白发原体平静地补完后半句话:“不计入帝国阿斯塔特部队,因威特现有防御体系足够应对它们。” “深有同感。”莫尔斯说,在空荡荡的战略室中走动,打量墙面刻到一半的浮雕。“另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6章 优势在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章 采蘑菇的基因原体 它不知道自己是啥,也不知道这是哪儿。总之就是这么个软乎乎热气腾腾的好地儿,贼适合从这松松软软的土堆里钻出个脑壳,瞪着自己不咋绿也不咋大的两只亮眼睛,从地里捡起一根虾米用来滋水的铁棍管管,吭吭地拎着棍儿瞅着隔壁的绿东西大眼瞪小眼接着小眼瞪大眼。 地里头长出来的崽儿们现在可不咋多,它也摸不清这是因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7章 采蘑菇的基因原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章 多恩的链锯剑 罗格·多恩起先一度认为针对一支零散兽人舰队,自己带领的舰艇数量过多,可能造成帝国资源的浪费。 然而当他发现对面悬挂着巨型大下巴脑壳旗帜的兽人舰船上逐渐浮出一层绿油油的防护膜,虽然瞧上去破烂不堪一击即垮,但就是像己方的虚空盾一样能够挡下远程武器的齐射时,他开始觉得自己携带的舰船火力或许还是保守了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8章 多恩的链锯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章 金色大只佬 巴拉布瞅着那弹簧脚的小子从门口蹦进来就烦。自从加斯基大脚趾的破烂刚加特被那个金灿灿的大虾米两刀给剁烂了,弹簧脚小子就再没送来过啥够waaagh的好消息。 加斯基一天天叨逼叨的还惦记着他那扯淡的搞哥保佑,可但凡脑仁儿比虾米的小手电筒大的好跳跳都知道,加斯基老早瞅不见咱搞哥照在门板子上的大脸盘儿。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39章 金色大只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0章 黑色圣堂 “我放弃。”铁之主宣布,“山阵号上一切将交还于罗格·多恩,我亲爱的兄弟来整治。我对帝国之拳内务的干涉已经够多了。” “你灭的菌也够多了。”莫尔斯友好地拍了拍佩图拉博的手臂,因为基因原体肯定不会因为凡人的敲击疼痛而并未收敛力道。 佩图拉博拉出一把椅子坐下,被强腐蚀性气体清洁过的桌面目前除了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0章 黑色圣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1章 黑兽人、柠檬和赠礼 “你觉得他们会发现,黑色圣堂的前身是曾经长满绿皮的蔬菜田吗?”莫尔斯观察着透明的全密封生态培养皿——或者说,一个瓶口被灵能粗暴地捏合,用符文保证隔音隔热等等要素的透明玻璃酒瓶。 在这一除了自然光之外全部封闭的小空间中,就连兽人都waaagh不起来。它们在敲打了三天的玻璃瓶壁后,就开始郁闷地围成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1章 黑兽人、柠檬和赠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章 多恩讲话器 佩图拉博很久以前就想过要给每个重要的人送一份礼物。 这份名单里包括的人名他大概永远不会告知他人,然而他的确已经想好了给马格努斯赠送一片附加尽可能多功能的集成万能单片眼镜,以及帮助帝皇在大远征结束后重新让整个泰拉的地表地貌配得上帝国中心的地位。 赠予莫尔斯的最终礼物的形态依然未从灵感之海深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2章 多恩讲话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章 颅骨 经过挑选、商讨和与莫尔斯的互相嘲笑,最终版本的多恩语言翻译器被佩图拉博定为一种尤其具备人类帝国特色和帝国之拳军团标志结合的形态——手,与颅骨。 铁之主将钢铁打造的白骨头颅嵌进石雕镀金的掌心中,令金掌稳稳托住颅骨。头骨额间镶进那枚调整过的椭圆金铜宝石,伴随着符文的虚影在头颅和手掌表层一闪而过,与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3章 颅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章 星炬 “所以你知道绿皮的事情。”莫尔斯说,换回他最常穿的那身黑袍。“那我为何要依靠常规星际移动方式乘坐舰船,从因威特千里迢迢地为你带来样本?” 他的罐装绿皮盆栽正放在画布旁的桌边,一些小绿皮晕头转向地贴着玻璃罐,昏昏沉沉地摇来晃去。这是莫尔斯隔着瓶壁打进去一道灵能振荡导致的。 “你没有问我。”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4章 星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5章 谁能修网道 “仍是雏形,”帝皇带领着马卡多与莫尔斯在皇宫之下空心的山脉中行走。“我的网道计划。” “即使是我对吾主的计划也不甚了解。”马卡多撑着长杖说,脚步平缓。他的话同时说给两个人听。 “对你最亲近的同伴依然保留隐瞒可不是什么好事,帝皇。”莫尔斯说,拿着恢复透明的绿皮瓶装盆栽。马卡多对它们表示过惊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5章 谁能修网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章 土木小子 灵族的网道废弃枢纽之城螺旋高塔塔尖,三个强大的灵能者席地坐成一圈,围着一个玻璃缸陷入思索。 被帝皇扩大的玻璃缸里,微型绿皮们在重重的乳白网络中互相厮杀。 它们打了一会儿就暂停歇息,然后干劲充盈地修补被短暂的waaagh破坏的建筑和道路,向着玻璃缸外与倒映在玻璃缸内各种表面上的帝皇大声欢呼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6章 土木小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7章 包工头的诞生 “如果你想问的话……” 泰拉皇宫内,佩图拉博在充斥着成堆小零件的工坊中转过半圈,让他身后近年来手制的嗡嗡作响的自动跳舞人偶,和凭空游动的钢铁飞鱼,成为其所在环境背景中和谐的一部分。 “他们的启航非常顺利。另一个我与罗格·多恩决定正常地推动他们的远征进程。我们遇到的第一颗人类聚居星球已经在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7章 包工头的诞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8章 施工安全指南 “一、绿皮在进入施工现场前,必须要进行施工安全规章和心理状态教育的考核工作,考核不合格者带入邻近绿皮准备站强制再教育,二次不合格者投入钷素燃烧炉。” “二、进入施工现场时,绿皮必须戴好安全帽、系好帽带、正确使用各种劳动防护用品,并佩戴高腐蚀性注射项圈,验证项圈针剂注射活塞灵敏度和可控性。”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8章 施工安全指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章 新发型? 这一次的解剖由钢铁勇士自己的药剂师完成,部分原因是佩图拉博受够了山阵号上可能突然出现的绿皮霉菌的威胁。 “为我们介绍,缇特斯。”佩图拉博说。 药剂师努力在两名原体面前表现得足够平和,如果一定要描述心理,那么他面对基因之父时会有些害羞——当然,这不会影响他的专业水平。 “好的,大人。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49章 新发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0章 头发还是数据线 佩图拉博没有戴头盔,这对于罗格·多恩而言已经习以为常。他们都是不常戴头盔的类型——战场的总指挥何必在战略室内全副武装,将视线拘束在对原体增益不大的电子屏内? 如果上了战场,除了满地生长的特殊绿皮,又有多少敌人能逼迫基因原体戴上头盔作战? 也正因如此,基因原体没有必要跟着阿斯塔特们一齐,为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50章 头发还是数据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章 再见因威特 有时,在一次迎接新兵的宣誓仪式结束后,罗格·多恩会感到疲倦。 这不是仪式的重复性带来的直接影响。在黑色的广阔厅堂中,每名战士都会在宣誓的过程中将他的真心誓言托付与基因之父,他们切实地在圣堂内将自己血肉中的每一滴灵魂与信念都和罗格·多恩本人的意志相结合。 多恩沉默地迎接着他们魂灵的触觉,每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51章 再见因威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章 红砂洞穴 约楚卡蜷缩在洞穴中,黑暗的石头从天上掉下来,他过了一会儿发现那是过于低矮的石窟顶部在他视网膜上压下的黑影,又或许这些黑暗来自他疼痛的噩梦深处,从梦魇里诞生黝黑的色块,聚集在他的眼睛里,让他在梦里也不能呼吸。 他不想哭泣,从被抓到角斗场开始他就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软弱无力的样子,他流过太多眼泪,可是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52章 红砂洞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3章 若今日身死于此 第十二只野兽被安格隆撕碎,血洒在热砂中。他握住变异野兽人的两支羊角,用力向两边掰,直到野兽人血淋淋的头皮和半个头骨被巨力扯断。 当然,也许是第十三或十四只,他没有数。 他的背后是奥诺玛莫斯,他的教导者与几乎是父亲的老人,与他相互守候着彼此的背脊。今日的角斗中,他们并肩作战。 野兽人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53章 若今日身死于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4章 这又是什么钉子 “这还是这张病床首次启用。”佩图拉博坐在病床边的铁椅中,看着数据屏上的线条走向波动速率趋于平稳,于是拆下几根神经传输线,用线圈将脑后的一捆线缆绑好固定。“用来救治一个重伤的兄弟。” 那无疑是他兄弟的巨人仍躺在病床中,高大强壮的躯体却呈现出反差极大的虚弱和残损。即使在昏迷的状态下,他也不时从喉咙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54章 这又是什么钉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5章 这不是那个钉子 “什么钉子?”佩图拉博下意识地问。接着,顺着安格隆的视线指向,他恍然地摸了摸自己头顶的钢铁线缆,“你说这个?” “那不是屠夫之钉……”多恩咳嗽一声清掉嘴里的灰,努力地把自己和身上的金甲从墙中挖出来。 安格隆显然也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方才的怒焰与血腥气迅速淡化,守护者的坚决气势散去了——他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55章 这不是那个钉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6章 需求分析初步 换上新长袍的佩图拉博和他手里带来的一条款式简单的布袍一起出现。由于刚刚卸掉了所有的数据线,他的头顶正在反射亮光。 “你可以试试这件长袍,安格隆。”佩图拉博说,打量着在凡人的病床边沉默地坐着的安格隆。药剂师已经纷纷离开,给原体们留出足够的私人空间。“我们没有想到会遇见你,也没有为你准备什么。但我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56章 需求分析初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7章 听多恩讲睡前故事 寂静在弥漫,黑夜降临的方式就像洞穴中的最后一捧篝火余烬被冷风吹熄。他的身体紧绷,心脏快速跳动,抵抗着死亡的幻景,又一名角斗士在他的下方落进硫酸的深池,他们的皮肉被层层剥离溶解,笑容死在蛆虫之眼的注视中…… 铁血号的电子钟里的元件表面流过蜂鸣般的电流,安格隆的潜意识从无数不安的追忆和幻影编制的网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57章 听多恩讲睡前故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8章 骸骨之墓 他们选择从高寒的山脉中降落,此地可以俯视山脉下的诸多城邦。由于主观上对努凯里亚人的愤怒,佩图拉博在心中批评如此广阔夜幕的纯净就这样被当地人毫无规章的灯火污染,像寄生的荧光小虫,啃噬大地和苍穹的血脉。 得益于两名各自带领军队的基因原体的克制,多数城邦尚未意识到那一日的流星火雨究竟意味着什么,因此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58章 骸骨之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9章 血债当偿 “就是灵族,毫无疑问。” 莫尔斯笃定地说,甚至没有从满桌的文件中抬头。 继翻译圣典过后,帝皇严肃且郑重地将他靠近五千页的网道施工计划书抬进了莫尔斯在泰拉的办公房间,深邃眼眸中充斥着对他委以重任的信赖。 莫尔斯拒绝再吃这老套的把戏,所以他改变思路,直接拿着现成资料开始整理哥特语和绿皮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59章 血债当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0章 血泪之墙 “不要告诉我你对安格隆和他的兄弟姐妹们在谈什么不好奇,马格努斯。” 莫尔斯挥了挥手,裹着布的指尖飘出金色的符文。成套的语句被编写完成,借用他搭建好的框架,通过定向解析和注释分析获取了完整的影像响应及镜像投射效果。 他们对面的泰拉皇宫白色墙面上,出现了俯拍视角的努凯里亚君王殿,及殿中席地坐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60章 血泪之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1章 工地迷信 在商讨完血泪之墙的建造后,安格隆与他的同胞们开始讨论德西亚的新法条。 这部分内容在当事人看来或许既复杂又艰难,其中包含着诸多道德与理性、信条与妥协之间的平衡,但对于旁观者——尤其是一名看遍了人类数万年种种从简单到复杂的法条,自己也参加过若干场法律职业资格考试的旁观者而言,角斗士们颇为淳朴的律令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61章 工地迷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1章 工地迷信 在商讨完血泪之墙的建造后,安格隆与他的同胞们开始讨论德西亚的新法条。 这部分内容在当事人看来或许既复杂又艰难,其中包含着诸多道德与理性、信条与妥协之间的平衡,但对于旁观者——尤其是一名看遍了人类数万年种种从简单到复杂的法条,自己也参加过若干场法律职业资格考试的旁观者而言,角斗士们颇为淳朴的律令就没有多少精心细听的价值了。 赶在莫尔斯打出他今日的第一个哈欠之前,有个人以轻微的力道戳了戳他的手臂。 “莫尔斯,”马格努斯眼睛发亮,被全新的点子从呆滞的状态里重新激活,“我的子嗣们在努凯里亚吗?我有个点子,我想到了一个新课题!” “哇哦,又一个新的课题。”莫尔斯说,“绿皮相关?” “不是,”马格努斯激动地摇头,“它们就是一场灾难,教完哥特语我再也不管它们了!” “那么和上次机械教复原成圣女果的柠檬相关吗?不,我猜也不是。”莫尔斯说,“你可以试试,我对你在实验安全上的把控还是有些了解的。” —— 阿扎克·阿里曼在被全舰通报姓名传召至铁血号的十二人大殿,并得知罗格·多恩又在与佩图拉博单独共处时,得益于上次在因威特雪原时遗留的经验,他对自己即将遭遇的经历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非是假装没有看见罗格·多恩和佩图拉博的新一轮争吵,为他们做个随叫随到的裁判,适时到场离场。 他在指定的舱门外提前戴好头盔以便遮挡表情,喊了一声报告后进入室内。 整个房间的地面都已被沙地替换,地面的两边各有一堵不算高的墙,数量过多的人则聚集在一张铁制方桌边。 在以红褐色的努凯里亚为背景的舷窗中,假如那个黑衣工匠的投影出现于此合情合理,那么那位依靠其白底蓝边的服饰才与背景色区分开的高大赤红投影就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瞬间后悔起为什么自己要戴着头盔来这儿,将自己的脸与马格努斯难得向此处投来的视线相互隔绝。 “父亲,”阿里曼说,“佩图拉博大人,罗格·多恩大人,工匠莫尔斯,阿扎克·阿里曼报到。” 几名基因原体分别向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们即使只是围绕圆桌而坐,也比阿里曼更为高大。桌上还摆放着一个以手托起的金颅骨摆件,反射着物质宇宙的冰冷光泽,不知有何作用。 这份在阿里曼预期之外的庄重氛围,开始令阿里曼的腿不安地在动力甲中收缩肌肉。 阿里曼很高兴能在这里看见钢铁勇士的第一批战争铁匠哈科——他与这位过度敬业乃至时不时显得脾气粗暴的军官没什么私交,但有另一名以执拗坚决著称的军团表亲在这儿,他的局促立刻被分担走了一大半。 哈科严肃地把最后一排砖块垒好,向佩图拉博俯身致意。 佩图拉博指向这面约有一名凡人身高的墙。他今日显得格外不愉快,面部数道线条上的阴影都尤其浓重,连带着升高了整个房间内的压力:“多恩,这是你今天的墙。” 多恩的表情就像刻好的石雕一样一成不变:“好。” 佩图拉博挪回他伸长的手,宽大的手指按在他身边的砖墙顶部:“这是我的墙。” “好。”多恩说。 黑衣工匠歪过头,看向前方,面含笑意。投影之中,他的手被堆高的一摞文件挡住,看不见他在做什么,但从手臂肌肉的走向,可以感觉到他似乎正在提着什么轻而小的物件,随手拎着摇晃摆弄。 “阿里曼?”马格努斯点到了他,赤红的巨人表情难得凸显了原体十足的威严,其下撇的嘴角中隐含某种被挑衅的不满。 不明白这些帝皇子嗣们在如此凝重的气氛下又要做什么的阿里曼立刻抬头:“我在,父亲。” “伱的以太意识运用对比课题做的如何?”马格努斯问。 阿里曼心头一紧,开始后悔自己在黑鸦学派的仰躺冥想放松训练中浪费了太多时间。 “我还有一些需要解决的困难,”阿里曼说,“理论知识我可以理解,但在实际的运用中我一直在遇到各种琐碎的问题。” “我记得三个月前我告诉过你,希望你能把这个课题结束。”马格努斯略有谴责地说,单片眼镜上闪过一阵反光。“这不是一个复杂的项目。” “我非常抱歉,父亲。”阿里曼语带不安,在心中努力计算自己到底欠缺了多少进度,“我可以……在下个月,我能给这个课题收尾。” “无事,阿扎克·阿里曼。”佩图拉博开口了,“马格努斯会指导你完成我们今日新课题的实验部分。” “我了解你的能力,”马格努斯说,“你是我在铁血号上灵能力量延伸的代名者,所以你能够依照我的理论,向不见事实就不承认真理的罗格·多恩展现我的课题成果。” “你向我展示了一个值得质疑的理论,马格努斯。”罗格·多恩不喜不怒,有时他简直平静到令人怀疑他是否真的明白人的情绪是能够大幅波动的。“我不能在没有确凿证明的情况下推行你们的建设方案。” “好的,父亲。”阿里曼硬着头皮说,开始沟通以太汪洋,为接下来的任务做好准备。“我需要做什么?” “哦,是这样。”莫尔斯把手从书籍的遮挡背后取出来,“让我把事情尽量不含过强主观性地讲一讲。首先,努凯里亚的基因原体安格隆从奥林匹亚的哭墙里得到一点儿启发,决定将奴隶主嵌进当地的墙面。” “你的父亲马格努斯知道此事后灵光一闪,以哭墙本身在奥林匹亚流传甚久的多重传说为猜想的突破口,提出一个理论,即这些奴隶主的灵魂完全可以通过死后的一系列过滤处理,真正达到用作仪式材料的用途,同时也避免负面情绪投影的聚合导致的潜在不良影响。” “罗格·多恩在听到这套理论后,认为既然有危险,那么就直接对高阶骑手做无害化处理,比如批量高效处决,不要留隐患,以至于弄出什么建筑镇压不住地基上的祭祀冤魂导致惨案爆发的灵异故事。” “而我们的佩图拉博则坚持宣布奥林匹亚的哭墙血腥传说,完全是奥林匹亚古人盲目地信仰崇拜一些权威传说和神灵鬼魂的迷信现象,也许真的有过以活人祭祀建筑的工地事件,但之后衍生的恐怖传说则完全是无稽之谈。总之,他支持安格隆对高阶骑手的裁决,但对你父亲的计划持保留意见。” “是的。”多恩说,轻松地成为首个打破现场沉寂氛围的人——战争铁匠哈科不能计算在内,他没沉寂过,他只是一根冷酷的铁柱。“无论此种迷信是否为真,我们都可以做到避免隐患。” “你只是在留下更大的隐患,多恩。”佩图拉博马上回击。“你不能在许诺给凡人一条抒发仇恨之路后再收回它。” 马格努斯从沙盘上的模拟建筑中抬头:“这不是迷信,这是无数典籍里都记载的工地祭祀仪式。不管怎么样,我们总要试试,就当以后预防同类危机也好!” “你对此类祭祀的实用性动心了,马格努斯。”多恩说。 “哦,我是对研究本身的意义动心。”马格努斯反驳,“我为什么要对工地仪式的实用性动心?” 两个基因原体一起看向他。 “因为工程是所有远大理想的基础。”佩图拉博说,罗格·多恩在他旁边点头。 马格努斯因为两人突然统一了战线的攻击而收紧了肩膀,在他开始为了维护理论研究的必要性开始争辩之前,莫尔斯以格外明显的声音打了一个哈欠,确保所有人都听到了他。 “还有人记得,你们还有一名新来的兄弟在努凯里亚的表面等着建筑方案到手吗?”莫尔斯说。 三个原体面面相觑。“记得。”多恩说。 马格努斯没什么攻击力地瞪了一眼两个兄弟,因为一个正全盘否定他的课题,另一个则在指责多恩时无意间预设了他的实验基于迷信这一前提。 赤红巨人看向他的子嗣,如今只有聪颖而可靠的阿里曼能令他心情舒畅。 “阿里曼,我需要你做的,是在佩图拉博手边的墙中注入提纯后的残魂能量。之后罗格·多恩和佩图拉博会分别向对面的墙发动攻击,完成对照。现在,听我说。” 莫尔斯的影像一言不发地看着,含笑地略微点头。他的注视确实会给在座诸位带来一种难以解释的安全感,尽管莫尔斯尚未解释他会通过怎样的手段来确保现在潜在的意外不会发生。 阿里曼顺从地闭眼,将引导权交给马格努斯。 “升入低层心境,聚焦周身缠绕的意志,追寻丧身于汝手的强大意志的残余。我们暂且利用这微小的模拟而非真实的死怨魂灵来完成一次仪式。” 阿里曼将自己从在场基因原体的强大以太灵气中勉强地抽离,更多专注在自己的灵性之中。 身为作为军团交流战士的黑鸦学派预言者,以及钢铁勇士队伍中罕见的熟知半个公文系统的星际战士,他亲手杀敌的次数并不算多,而杀死具备强大意志的敌人的数量更少。 他维持住与以太相接的状态,通过仪式概念留下的痕迹追索灵魂在死亡过程中出现的残留,这有点像是在灵魂里找到敌人的碎片和自己的灵能融在一起构成的结晶。 这耗费了一些时间,对于在场任何人而言这都是一种全新的尝试。马格努斯始终通过语言耐心地指导着他的行动。 不久后,一些模糊而即将消散的残损灵魂破片终于聚集在他掌中,他隐约能感觉到这些破碎灵魂中的躁动和高亢的情绪残存。他将这一现象告诉马格努斯后,给他回答的却是莫尔斯。 “不要触碰它,”工匠说,他知晓的似乎比马格努斯更多,“不要试着过滤它,这超出了你的能力。直接将其导入这边的城墙。” 阿里曼推动碎片投入佩图拉博这一侧的墙中,以纯粹的砖石和砂浆砌筑的墙上忽而闪过一串噼里啪啦的光电效果。他的基因之父镇定地透过投影看来,却迟迟没有给出下一道指令。他的嘴唇微微挪动,在心中估计着下一步的做法。 “有什么问题?”罗格·多恩问,大概他没有在暗含讽刺地催促。 “没有问题,完成了。”莫尔斯上身前倾,眼神滑过他面前的某个点,“虽然你们所有人都忘了阿扎克·阿里曼上次杀死足够留下意识残余的强大对手是何时何地——包括我,我先前竟然也忘了,真是惭愧,但我们今天恰巧可以测测另外一件事。” 佩图拉博冷哼一声,拎起地上的阿斯塔特风暴爆弹枪,和多恩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提枪对着对面的墙,在阿里曼惊讶中带着早有预料的麻木注视下,开始对着对方的墙清空弹夹。 一轮颇有默契的对墙面薄弱点精准打击后,两堵墙同时塌了一地。 佩图拉博脸上终于增添一点喜意:“我说了哭墙永不倒塌的鬼魂只是旧夜的谣传,工地活人献祭不会在缺少成套仪式的前提下生效。” 在他背后,战争铁匠哈科似乎站得更直了。 “但我们尚未验证仪式的影响。”多恩把爆弹枪放回地上。 “是的,多恩是对的……”马格努斯说到一半,突然单眼睁大,变换色泽的红色光点在他眼中跃动不止。“真的有效果,看!” 两名在现场的原体半信半疑地在马格努斯自信的语气中低头靠近。 只见沙土铺成的地面上,被注入破碎意志的那面断墙上方渐渐浮现出一层朦胧的斑斓形象,似乎有某种玄妙神奇的能量实体正在脱胎换骨地孕育而出,将要为世界带来某种神奇的转变。 “这真的有用吗?”佩图拉博低声问,靠得距离那个浮动的形象近了少许,“就凭这简单的……” 突然之间,能量实体猛地凝聚坍缩成一个绿色的大脑壳,张着一嘴放射金光的虚幻大牙开始哈哈大笑,惊得佩图拉博往后猛地一仰:“什么!” 这道不包含多少力量的残影出现一个瞬息后即刻消散而去,只留下依然在室内回响的欢快野蛮的叫声,和三个睁大眼睛的基因原体。 “怎么又是绿皮!”佩图拉博突然怒吼,就像他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积攒了满腹对绿皮的狂野怒气。 而马格努斯本来振奋的精神瞬间萎靡了下去,一种受到强烈冲击的呆滞萦绕在他红铜般富有美感的面孔上,仿佛他在无人知晓的时候曾经被绿皮深深打击。 “哦。”多恩发出了一个音节。“是那次。” “是的,我……”阿里曼终于确认了一个令他惶恐的事实,“上次击杀足够强大的对手,可能是……跟随基因原体罗格·多恩在因威特外追杀绿皮兽人……” 马格努斯发出一声从喉咙口里冒出的低声尖叫:“不,我自己在我这边实验,阿里曼,对这东西消毒,现在,立刻!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吧,兄弟们,无论它是工地的迷信产物还是危险的古老巫术,等我拿出成果,不是绿皮,绿皮完完全全地和我的未来计划无关……” “不,马格努斯。我想在场有个人对你的新发现是很感兴趣的。”莫尔斯说着,拨动了他桌面上的摄像头。影像转动至莫尔斯对面时,他本次谈话间若有若无的微笑和目光的朝向都有了解释。 人类帝皇静静地端坐在黄金椅中,向着马格努斯微微点头。 他现身的那一刹那,在场的两名阿斯塔特同时跪地,纯净的敬畏和感动占据了他们的身心。 “马格努斯、佩图拉博留下,”帝皇说,“我需与你们讨论一些异形种族合作结束后的处置方式。罗格·多恩,带领两名阿斯塔特离开。” 隔壁罗伯特大叛乱的番外卷《重铸之刃》也开始翻译了,译者还是发在同一个账号下面,型月x锤,可以多多支持喵谢谢喵 (本章完) 第62章 更多的十抽一 帝皇并不是在他的子嗣们吵到最后才开始旁听,更准确地说,他甚至不是刚刚回到泰拉。 自从网道的建造有了意料之外的突破口,他返回泰拉的时间就有意无意地大大增加,更加证实了帝皇以前确实以在外征战无暇返程为由,将工作量相当无私地分赠给帝国宰相。 所以帝皇已经保持着白天出来用餐、四处散发金光、问候各部门的工作进度、和马卡多对弈,夜晚消失在皇宫地下的黄金门后监管并限制绿皮对网道的探索,这种双重的循环中若干天。 毫无疑问地,他也得知了又一名基因原体的寻回。 不过莫尔斯当时半开玩笑半严肃地告诉他,金光璀璨之人出现在刚从红砂中爬出的角斗士面前必定会适得其反,而造成后果的程度兴许会在让角斗士仅仅反感帝皇和反感整个帝国这条线上来回滑动;这成功劝阻了帝皇直接去问安格隆他预备何时归顺帝国的想法。 无论如何,帝皇在马格努斯发出豪言决定探索灵魂祭墙的可行性时,就让他高贵的金甲落进了莫尔斯对面的黄金椅靠背中。 在罗格·多恩一丝疑问也无地径直带着两名阿斯塔特离开后,马格努斯的影像开始和帝皇互相对视。 “你可以为你的发现骄傲,我的孩子。”帝皇一上来就面带笑容,温和地开口。但帝皇的赞许往往饱含着另一重意味,可以称之为信任,也可以称之为委以重任前的安抚。 马格努斯已经勉强够到了不为帝皇言语所惑的边际,在短暂的自豪引发的脸红后,他瞥了一眼方才冒出绿色虚影的碎砖,最后一次试图自救:“父亲,我认为这番尝试的回报或许令我遗忘了实现目标的代价,我自以为的智慧正在转化为犯下基于理智或情感的错误的巨大风险……” “马格努斯,”帝皇打断了他,“你的自省证明了你将如何保持对万事万物的质疑和时刻转换思维方式的潜质,这是通向成功的一条宽敞道路。在我的梦想中,你身居至为关键的一环,你将带着我的意志行走到世界的最深处。” 马格努斯陷入沉默,眼前的金甲帝皇以光之身躯与幼年时的他在普洛斯佩罗依靠灵体漫步时,同样以如此的口吻传达过他对红肤子嗣的欢欣与期许。 他的意志迅速地动摇了,如今想来,指导绿皮这项差事,总还是比在那油绿的腐朽花园中陷入泥沼的经历,要好上千百倍。 接着,帝皇的目光停留在刚要开口的佩图拉博身上。 无论佩图拉博原本想要说什么,帝皇注视中流露出的满意神情都堵住了他的喉咙,更何况佩图拉博意识到帝皇刚刚围观了数小时的幼稚兄弟争吵戏码,他承认自己的胃正在腹腔内尴尬地收缩不止。 “我希望马格努斯能够协助我,探讨如何将绿皮死亡后残存的意志碎片保存于网道内壁,以此尝试维持waaaagh立场的存续,保证绿皮科技的相对稳定。” 帝皇过分平静的语调让waaagh这一发音听起来甚至不再滑稽。 “而你,佩图拉博,你在绿皮社会中已经获取了一定程度的地位。因此,我认为你完全可以更大程度地介入网道事务,对当前的勘探环节和未来的施工任务做出更加深入的贡献。” “我该怎么做?”佩图拉博干脆直接问了。这让波动的投影另一端出现一阵令他耳熟的低沉叹气,也不知道莫尔斯又在想什么。 “禁军听令于我,机械教自成一体,”帝皇说,“我不可能时时身在泰拉,你需有力量独自参与其中,在网道的建设中拥有主动的权力。” “这是我们的帝皇堪称规格外的信任了,佩图拉博。”那屏幕之外的声音说,语调尾音颇具个人特色地上飘着。 而佩图拉博轻松地破解了帝皇言语背后的暗示。 “你希望我将一部分子嗣带回泰拉。”佩图拉博说,“令钢铁勇士进入网道,直接参与这条道路的建设。” 帝皇的点头轻而有力。 铁之主的眉毛皱起了,在荣誉之后,他敏锐地发觉这一任务隐藏的条件。 “网道的建设仍然是帝国的绝对机密,”佩图拉博说,“参与此等绝密任务的钢铁勇士,需隐去姓名,抹去声音,以空白的荣誉换来不被铭记的奉献。我本人能同时存在于两处,光明之下我的声名并不减损,然而我的一部分子嗣将悄无声息地行走在异形与危机的夹缝里——在远征完成之前,他们是否还被允许离开网道?” “他们可以在皇宫之内行动。”帝皇说。 “直到网道落成?” “直到网道落成。” 佩图拉博暂时地沉默了。钢铁勇士以建设为乐,有时简直就像帝皇的建筑师,然而他们终究是一支军团。 他曾许诺他的子嗣,他们的荣誉即他的荣誉。如今帝皇所劝告的,却正是要他亲手剥夺一部分子嗣所珍视的荣耀和战斗,将他们从光耀银河的帝皇之剑,转化为更加厚重而隐蔽的帝国之基。 而为了网道,他不可提前透露任何信息。一切只能在骰子已经掷出后揭晓,显然地,他不带解释的挑选必然会违背部分来不及反应的战士的意愿。 通讯器里传来一声叹息,莫尔斯开口了:“好吧,我坦白。是我提出了网道修建到后来,我们有极大可能与其他种族乃至未诞者发生冲突。网道不是无主之物,亦非隔绝黑暗诸神的不可破损之壁,我怀疑单一的禁军是否足够抵抗临时爆发的大规模危机——这群金色的小子甚至认不出某个到处乱跑的伪装者。更多可信的武装必须提前做好驻扎的准备。” “这是又一重理由。”帝皇说。 “呃,我想我们也有别的解决方法……”马格努斯细声加入谈话,“比如灵能自动机兵军团?通过灵能模拟足够的智能?” “小心做出铁人,马格努斯。”佩图拉博沉声说,面部的肌肉轻微地抽动。 铁之主闭目片刻,睁眼,目光跨过房中沙地,穿透铁血号前半部分保有的大面舷窗,落进漆黑的广袤寰宇。群星的倒影在他眸中掠过。 “我会定期寻找理由……”佩图拉博说,“分批抽取战士,派遣其投入不可被告知的任务。但我希望他们的名字被铭记,在网道建成之日,他们要在纪念碑上重获全部的光荣。” “可是,”马格努斯挥了挥手,“那要怎么解释他们就一去不回了?这听起来很奇怪了。” “我的子嗣会信任我,”佩图拉博说,“至于其他人,随他们猜测吧。他们的揣度和钢铁勇士又有什么关联呢?” 最近更新也许不保证每天四千了,先知近两周都十分繁忙,花豆剧团事务众多,挣扎求生中—— 另外刚刚发现,多恩卷过去后还没有收集锐评,所以今日那就顺便征集评价吧,讲什么都行。 (本章完) 第63章 弑君棋(上) 莫尔斯将弑君棋的棋盘在桌上摊开。 “我们的佩图拉博担忧的还是太多,这可是与基因之父近距离共事的罕见机会,并且最终的成果是让整个人类种族迈向更加光明的未来。假如他能够将这份差事在钢铁勇士内部公布,第二天报名表就会塞满整个办公室中的每个孔隙。” “他们是星际战士。”帝皇说,坐在莫尔斯的对面。金甲已从他身上消失。“为人类带来的希望当是至高的奖赏。” “这是你的设计初衷。我其实有些好奇,是否每一名阿斯塔特都如你所言一般无欲无求。” 莫尔斯一边说,一边打开盒子,从里面挑选了一会儿棋子。 这名为弑君棋的桌面游戏棋子类型众多,包括皇帝、皇后、祭司、将军、要塞、公民等等,这常常令莫尔斯想起一些异常古老的把戏,比如国际象棋。 莫尔斯对这种普通棋盘的兴趣并不高,何况他的对手是全人类最强大也最不讲规则的灵能者。对他而言,他宁愿用扑克牌在靶场上玩飞镖。 他敲了敲桌面,棋盘忽而延展开来,固定的方格忽而从棋盘中隆起,形成的高山与红砂围绕城邦,以微缩形象出现的巡逻士兵将碍事的武器暂且抛进他们的摩托化载具中,在城外盘腿席地,喝起低度数的酒精饮品。 在棋盘的角落,三五个从武器到着装都颇为落后的斗士潜伏在丘陵之后,一面微小的旗子正以绳索捆住旗面以便掩藏。其中一人提前握住某种明显的爆炸性单兵武器,离开藏身处,在巡逻士兵的视野边缘一闪而过。 帝皇微微低头,看着已经演变为沙盘的桌面,褪去金光的眼中倒映出红砂的大地。 “我不能保证。”他说。“但阿斯塔特已经足够稳定。” “稳定。”莫尔斯品味着这个词,“马卡多的寓所中挂着几面破损的闪电旗,就在梵高向日葵摹本的旁边。如果我提问这些旗帜从何而来,我会得到回答吗?” “你何时去了马卡多的寓所?”帝皇问。 “在我问他你对弑君棋的规则中需要两方皇帝互相厮杀这一点作何感想时。”莫尔斯耸了耸肩,低头看着沙盘中双方的行动。“他的回答是,你不喜欢‘远征’这一名词。” “我希冀和平。”帝皇说,他被光源投射在墙上的影子朦胧、纤细且高大。“但人类需要远征。” “神圣之战、信仰、希望、高尚性、从未来漏出的金色光芒……”莫尔斯随口地列举着闪进他脑海的单词与短句,最后,他以单一的笑声结束枚举,“人类的首名巫师,小心火刑架。” 帝皇没有回答。 沙盘中,巡逻队察觉了敌人的到来,并发出警报。 在这山谷间的低洼中,由于他们久久不曾投入真正的战斗,小队并未留出步行士兵徒步跟随警戒,而是集体进入载具,追查敌人的行迹。 数分钟后,未被排查的炸弹直接在车边爆炸,阻挡了小队的前进。同时,数枚炮弹猛烈地突然齐射,极其高效地杀死了数名巡逻队成员。角斗士纷纷从藏身之地提着长刀和巨斧冲出,硬生生拆解了破损载具的外壳,挖出尚未丧命的伤兵准备带走。 一个小孩将旗帜上的绳子一抽,旗面瞬间展开,一面绘制着很是变形的黑色着甲人像的鲜红旗帜迎风而扬起,象征胜利的双角和巨斧因为小孩从未接受过正经绘画教育而显得尤其稚嫩。他将旗子插进红砂地面,接着跟随其他角斗士一同快速离开。 “他们的战斗开始了。”莫尔斯说。 “十二号安格隆不在其中。” “是的,因为他将有限的力量进一步化整为零,”沙盘快速旋转,比例尺变更,更多的战场范围被呈现在桌面上。 数十名角斗士中,凡是还能战斗的,都在安格隆的安排下统一对巡逻点发动突击,原体本人则单独正面持斧打进一处营地,举手投足间蕴含着一种超越血腥和暴力之外的平静,他只是切割、杀死。 一个小时内,五个阵地在毫无预料的前提下,被角斗士借用凡人辅助军的装备发动侵袭。这场突然的袭击以极高的效率结束,等到角斗士们全部从城邦控制区内消失,消息才终于在混乱中被送抵高阶骑手的军队指挥官手中。 “还是不错的。”莫尔斯评价。“作为一名初次登场的棋手,他给了这盘弑君棋一个不错的开局。” 帝皇无声地点头,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沙盘中。 他不担心安格隆是否会获得最终的胜利。任何一名完整的原体都不难做到对一颗星球的征服,除非这名原体破损到了一种无可挽回的程度。他只是在从基因原体采用的战术上,评估着这名子嗣如今的心境与偏好。 受袭的城邦卫队又过了一小时才决定了自己的动向:这一城邦直接选择集体按兵不动。 他们的炮兵无处开火,机动部队更是不敢前移,生怕再次被突然袭击。 唯有一批巡逻飞行器从城中飞出,在高空久久盘旋,然而除了燃烧的载具和被弹药炸黑的红砂,这些摄像头一无所获——五面沾满鲜血的黑红旗帜就是城邦能够获得的全部有效讯息。 两小时的时间,让角斗士有了充足的撤退间隙,他们甚至已经重新聚拢,由安格隆依次照料慰问。 “这位原体比我们的铁之主还过分,”莫尔斯笑了笑,“佩图拉博看待阿斯塔特就像看待他的子民,而安格隆?他的世界里只有兄弟、奴隶主、更多的兄弟、更多的奴隶主。” “他如何看待平民?”帝皇突然提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目前还没有例子。但安格隆是个……”他咽下软弱一词,决定给佩图拉博的兄弟留一点面子,“本性上相当温和的人。因此不要指望他成为统治者。” “我只需要基因原体各尽其能。”帝皇简单地说,直到所有角斗士的微型投影都从沙盘上退走,才站起身。 灵能随着帝皇的抽身从沙盘中脱离,失去跨越星海远程观测的磅礴能量后,沙盘中的一切景象都停格静止,飞扬的红砂和五面旗帜。莫尔斯构建沙盘时直接地借用了帝皇身周的灵能光辉,帝皇默许了他的举动。 “今日的弑君棋暂止于此。”帝皇看着莫尔斯说。 “我们的棋手也需要休息。假如他希望速战速决,一觉醒来这座城邦的墙头应该已经插满旗帜。假如他想要保存己方力量,我们倒是可以期望一场漫长而精彩的弑君棋表演。”莫尔斯摊开双手,“总之,明日继续。” (本章完) 第64章 弑君棋(下) “他们没有人手。” 一些角斗士被对地的火炮击中,其中有一人当场牺牲。虽然死者的数量似乎在一场战争中堪称不值一提,但此时仍能与红砂之主并肩为战的战士们数量不过双手可表达的几十之数。每一条性命的损失都是极难承受的沉痛重量。 “他们没有经验。” 无法解决填弹问题的一队战士恼火地重重抛下枪,在山丘背后咬牙切齿,看着城防军的载具从他们看守的低洼通道中穿过。由安格隆亲手交付的任务错过了唯一的时机,他们的每一次失败都将是未来战局的隐患。 “他们没有声望。” 一面面红底黑纹的旗帜被努凯里亚地方军随手拔下并烧毁,在这些旗帜真正被安格隆和他的兄弟姐妹们插遍努凯里亚的城头之前,这不过是又一场数十年一次的角斗士起义,他们无法让任何人畏惧,更不用提调动更多同为奴隶者的反抗意志。安格隆与他的战士们需要战功,需要声名,而这一切都不可能从天而降。 “但他们当然能赢,”莫尔斯说,等待着弑君棋的棋盘发生进一步变化。 在棋盘上标记为德西亚城的白色区域中,安格隆正在与他的战士们讨论战术。 “我们要小规模行动,”原体说,“珍视性命。我完全反对携带大威力爆炸物进行单人不返程的袭击,即使在未来,我们的人数增多,无谓的伤亡依然需要避免。不要伤害平民,我们的仇恨目标是高阶骑手,即使我们中的许多人确实对高台上的看客心怀怨恨。” 他的后半句话引来了一阵小小的内部不满,但在安格隆的坚持下,这份不满被迅速缩小并化解。他们重新团结一心。 “他需要小心了。”莫尔斯说。“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怀抱着某种软弱的善意。”他说完后发现自己还是说出了这个词。 “嗯……”帝皇沉吟着,继续关注棋盘的变化。 他察觉到安格隆周围的战士似乎格外容易在情绪上达成某种统一。在创造原体时,他赋予了几乎每个原体同等的适度灵能天赋,例外则是马格努斯这位完全的灵能者。而十二号,他疑似已经在传心系灵能方面表现出自己的天赋。 棋盘中,被持续干扰的城池已经进入了初级的守备状态,在长久没有外敌侵扰导致的迟缓阶段过后,士兵的调动和火力的运输迈上正轨。有趣的是,这座城市内部仍然并未戒严。可能比起城池被攻破的遥远威胁之外,还是城内贵族与统治层的傲慢需求对守备将军而言更为紧迫。 当军队龟缩在城内或城池周边的前哨基地时,安格隆的角斗士会即刻对基地发动突击的骚扰。他们的后方在德西亚,一座已经被帝国之拳和钢铁勇士两大尤其擅长防守战的军团中抽调军力共同把守的城池。这令安格隆不必顾虑任何后患。 而当努凯里亚地方军主动调动兵力出击时,佩图拉博用介于慷慨赠送和强行要求之间的某个态度,严肃地将大批火炮与火箭弹硬塞给了安格隆,帮助红砂中的原体攻击敌人。 在这期间,两支为帝国远征的军队自然不可能长久地在努凯里亚一颗星球上蹉跎时间。 地表的德西亚城被看作一种远征军的临时基地,佩图拉博和罗格·多恩以努凯里亚为中心点,向周边的星区推进军队。他们已经得知不远处存在着若干不同的有人类居住的区域,比如塔ls星系。只不过他们暂时无法定位那个方向的坐标。 总之,首先在两名基因原体的和谈下屈服的是一颗被当地人命名为无光星的星球,在当地佩图拉博再次见到一些熟悉的乳白色骨质材料被遗弃于此,他们没有追踪到这些仿佛能自己生长蜕变的可塑材料的所有者。 安格隆则按照他自己的方法找寻着战争的脉搏。对于一名这样的原体而言,任何现有的成体系战争教学都不可能完全适合他的意志。他只能在战事中找到自己的战争之途。 不久之后,受攻击的城邦开始转换思路,向外派出机动性部队进行侦查活动。安格隆设置的大量简易路边炸弹给他们的轻装巡逻队带来了众多困难,而数十千克的大当量反坦克炸弹和串联作为简易爆炸装置的炮弹则阻碍了重装巡逻队的活动。实际上,巡逻队甚至连安格隆架设的火箭发射架都找不到。 假如安格隆拥有更多的战士,他本质上更加倾向于令战士本身参与截击,而手雷和榴弹在他的固有思维中则更像是上位者虚张声势的武器,不适合热砂中成长的战士。 然而现实是,为了保护身边并不算多的同伴,安格隆接受了钢铁勇士留下的无穷无尽的火力弹药用以取代真人的牺牲。 无论如何,这支灵活的队伍对城池陆军的装甲部队的士气产生了极大的削弱,具有旧夜科技优势的霍赞城——他们现在得知了这座城池的名字——气急败坏,他们的科技优势被他们的懦弱削弱。 多次的袭击过后,霍赞城开始发动毫无条理的袭击,他们的飞行器从瞭望塔背后起飞,向着被锁定的德西亚方向飞来。理所当然地,这些军事尝试被守城的帝国之拳战士轻松地扼杀。 “基因原体安格隆,请问你是否需要协助?”帝国之拳的连长问,“这些当地守军的无差别打击目标是德西亚城的居民区、生产区,以及塔尔克家族正在建造的血泪之墙。一些砖块被震掉了。” 安格隆报以一笑:“如果你们想要发射攻城炮,连长,提前告诉我们,我要把我的战士们撤出战区。” 他并不反对运用手头已经拥有的力量进行对战,毕竟从一开始拯救了他们的就是他兄弟的关照,安格隆不会在反抗理念上无限制地追求虚无缥缈的立场纯粹性——好吧,也许这也和帝国的军事科技太好用了有关。 总之,无论这些高阶骑手是如何乘坐银色的长翼在空中滑翔,或者躺在丝绒绸布的沙发里居高临下,他们的声波干扰器和物质转换波束器又是何等精良,他们的坚守意志下滑速度都是可悲而可怕的。 更何况,在第一次在敌方的通讯频道中监听到本地民众的态度后,安格隆也对高阶骑手对于他们的人民真正的掌控力度有了新的认知。 战争迫使角斗场中的流血表演告一段落,安全受到威胁的氛围在霍赞城内弥漫。 失去了分散注意力的全民娱乐后,百姓终于发觉自己的生活中空无一物,而当他们抬起头时,百姓确实开始思考,为什么他们拥有的如此之少,而高阶骑手却似乎拥有着整个世界。 这和上百年未曾在霍赞响起的战争警告一并从不同角度动摇了高阶骑手对人民的统治力。 当第一颗火箭弹砸在霍赞的瞭望塔上时,高阶骑手麾下军队不可被挑战的神话被迅速而无情地直接在整座霍赞城眼前打破,从军队到民众,在实际损失并不小的前提下,他们的心理及精神上受到的打击依然远大于实际上的军事损失。 整座城市都沉浸在一种无言的震撼中,而每次袭击时被迫暂停的工作与生活中的种种日常活动,则迅速将这种震撼转换为对统治层的不满。 这种负面情绪在霍赞的守备军后来公开宣布他们不会向德西亚发动进一步的攻击时达到了一个峰值,一部分与主导这个被称为城池的国家的高阶骑手冲突的另一批贵族与众多的民众同时攻击守备军的“举棋不定、懦弱无能”,而主导霍赞的家族则有苦难言。 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一群角斗士会拥有如此反常的战术、军力和纪律。在任何一次有记载的奴隶叛乱中,有些奴隶确实成功打入城内,但这种漫长而疲惫的战斗对家族统治权的削弱是高阶骑手不曾预想的。 长久以来,高阶骑手们低头注视角斗场,观看着这座关押众多观点相左者、反抗者、敌人与罪人的后裔和无依无靠的孤儿在笼内拼杀时,未必没有一种优越的嘲讽之心。 他们通过观看角斗来获得内心的安全感,并借用奴隶的存在意义来强化一种不服从者已经戴上镣铐、锁于囚笼、遭到驯化的观念:这些足以徒手搏杀野兽的强大反抗者,也不过是贵族手心里的玩具。 公开的竞技停止后,高阶骑手私下开始组织血腥角斗表演则变本加厉,来自外界的压力被释放到霍赞内部最底层的奴隶头顶,带着某种末日将至的紧迫感。常规状态下,高阶骑手会有意识地控制角斗士的死亡率,以免在某日发现自己的玩具被消耗干净,但现在,他们减少了有意识的顾忌。 另外,一部分高台上的平民在观看角斗中获得了和贵族同等的高傲之感,而这批人的恐慌和倒戈则来得比任何人都快。 对他们来说,那面红底黑图的旗帜标志着邻国一群恐怖的野兽从他们断开的锁链和破开的牢笼中声势浩大地闯出,并认为这些野兽必将在杀光守备之后威胁他们自己的性命。在霍赞城内,努凯里亚数百年构建的安全平衡体系刹那间被击破。他们开始要求霍赞城的统治者保护他们的生活。 这股风潮受到了贵族中其他派别的利用,因此得以愈演愈烈。毕竟往往有人认为,危机恰恰是弄权的良时。 这场战斗对安格隆一方几乎没有损耗,甚至许多人竟然通过这种受到指挥取得战果的、具有希望的战事,逐步走出了角斗场的阴影。 安格隆本人则沉浸在战斗中,他的思想非但没有受到干扰,反而愈发清醒。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做出的每一个指令原因何在,也能回答自己是在为何而战。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渐渐做出了一个决定。 当安格隆率领角斗士轰倒了霍赞的瞭望塔,用轻型载具从正面冲破守备混乱的霍赞城时,城内的角斗场也终于借机发动暴动。有些奴隶双腕的锁链都未折断,径直甩着两道铁索闯出洞窟。高阶骑手的加倍压迫夺走了他们苟且求生的可能性,而聚集于安格隆的旗帜之下,则成为了他们唯一的出路。 同样地,比起霍赞角斗士带来的真实威胁,大规模恐慌才是真正抓住霍赞城命脉的要事。长期准备过后,这次正面的突袭从攻入城门,进行城市作战,到冲破霍赞的君王宫,总共花费的时间不超过三十小时。亲卫军的银藤机械触肢和高等枪炮在城市战中显得无比无力。 倘若算上几名角斗士找到通向皇宫顶层的楼梯,把他们的旗帜插在霍赞最高的宫殿顶端,令他们的标志在空中招展的事件,那么花费的时间就在三十一小时之内。 安格隆特别叮嘱让战士们将霍赞城的至高统治者带到他面前,并在发现这个所谓的统治者竟然是个腿脚发软的五岁小孩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俯身揉了揉这小孩的脑袋,从小孩粗糙的手掌辨认出这兴许是个洗衣奴仆的孩子。 “这是他们选的。”安格隆沉声说,撕去他拟好的名单。 他原本打算让他的角斗士去处死罪行值得被列在名单上的高阶骑手,毕竟战士们的压力需要得到释放。 “克莱斯特,”他说,“拜托帮我找找统治者家族历史的谱系记载,再去找到霍赞的角斗士,告诉他们,他们可以提着谱系上有的人头来找我。另外,可以帮我找来霍赞真正的主宰吗。” 女角斗士爽快地应下,踩着长刀如舞者般离开。三十分钟后,一个披着狼狈麻布袋子的贵族跪在他脚边。 “站起来。”安格隆说着,将贵族从地上拽起来。 在对方堪堪站稳,并做出一副别扭而暗藏怨恨的谄媚神情,打算奉新的征服者为主人时,他撕裂了对方的血肉,让鲜血和内脏倾泻滑落。 “再帮我一个忙,克莱斯特。”安格隆抹去脸上的鲜血,平静地说,“去问问我兄长的军队留下的通讯员,能否为我联系到泰拉。” 他的视线穿过长厅,落在天边。今日的阴云呈现出军火器械的铁灰色,笼罩着诸多尚未被攻破的努凯里亚高墙与哨塔。战争将绵延在地面上,永无止境。 而他刚刚亲手解放了一个城池。在未来,正如他的两名兄弟所言,他们将为更多的星球带来解放和新生。 “我想……接下来的解放,我们可以和我未来的军队一同进行。”红砂之主说。 克莱斯特咧着嘴笑了起来,疤痕让她的脸扭曲而富有野性,她按照那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向着安格隆敬了个很不正经的军礼。 泰拉,喜马拉雅,皇宫。 “那么,这一场弑君棋就算是下完了。”莫尔斯抬手,灵能如丝线一圈圈地剥离,努凯里亚的幻景从棋盘上方消失,烟雾般收回他闪烁符文的、包裹着黑布的手掌中。 他合上棋盘,对帝皇露出微笑。 “去吧。”帝皇颔首道。 (本章完) 第65章 尚未建成的纪念馆 卡恩在等待穿戴陶钢甲的时刻。他看见自己蓝白色的战甲被分件摆放,很快他的注意力被肩甲上的红色猎犬所吸引。 猎犬张开口部探出尖牙,四爪伸出蓄势待发,在这其中隐藏着暴躁渴血的本性;而它的喉颈则被带钉的铁圈环绕,象征着一种对约束和秩序的强调。 卡恩往往认为这枚标志以令人惊讶的准确性,精确地刻画了帝国第十二军团的内部特性。在他们与第十三远征舰队共同投入战斗,和来自蛮荒世界乃至亚人种族的部队长期合作,通过一系列的暴力征服,为天鹰旗在那些尤其需要表现出歼灭和大范围屠杀以展露威势的军事行动中效力时,他们扮演的角色定位正是堪堪受约束的狂暴猎犬。 他有时确实会想,在这支被称为“血十三”的十三号远征舰队扬名于银河时,人们看待帝皇那支真正排行为十三的阿斯塔特军团,是否会因此在重复名号上受到一定的困扰。 总之,他欣然地接受这一称号,因为相较于战事过后广为传唱的英雄故事与领袖光辉,一个用于描述集体血腥行为的词显然地更加贴近战争的本质。 卡恩看向旁边的战斧。这柄战斧帮助他赢得了声名和战功,敌人的头颅从他的斧尖滑落时,他知道他更加地贴近兄弟战士口中那名高效而致命的杀手。 如今他跻身第八突击连的连长之位,更多的兄弟将性命与荣誉交给他。 同样地,他冷静地接受着这一切,将它们视作大远征途中必不可少的经历的一部分。这并不代表着他生而就是某种更高的存在,某个站在烈阳之下统率士兵的天赋者,因为此事纵然不发生在他身上,也一定会发生在另一位战斗兄弟身上。 当他思考这一切,往往会产生一种深刻的荣誉感,这和他的军衔无关。他只是发觉自己的名字和无数兄弟一样,写在了人类历程中或许最为伟大的传奇故事中。 卡恩的战靴上染着一些洗不去的血渍,像尘土被光滑的表面吸附。这就是在选择浅色战甲的同时积极投入无数场银河屠杀的后果。 在这些鲜血的痕迹中,藏着所有炮艇卷动的空气、在燃烧的城市中融化变形的铁和钢盔与燃料喷涌转化形成的油雾和粉末。不同种族的鲜血落在倾倒的建筑表面,一些血迹就在这时抓住他的战靴,将它们存在过的证明渗进苍白的腿甲缝隙,把全部的滚滚浓烟、灼烧的噪音和吼叫,留在最后站立在血河和废墟中间的那名战士身上。 他无情地享受着这些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瞬间,回忆战斧挥动的尖啸、血肉断裂的触觉。人类的每一个千年中,战争都在流淌的鲜血里轮回。当他的兄弟与他并肩作战,从后背传来的支撑和前方敌人倒在利斧之下的无声坠地,提醒着他生命的存在。 他完成着帝国真理赋予他的使命,从这条已经被选择的道路上找到他所能获取的意义。 然而,不可否认地,卡恩对未来的某个时间节点心怀期待。 当荷鲁斯·卢佩卡尔率领他的影月苍狼征战时,与他合作的军团只能听从首归之子的指挥。他们的荣誉和牺牲往往会被这群珍珠白的狼群无意间遮盖,因为半神荷鲁斯战斗于军阵之前。 当第四军团的原体早早地归来,让那整支久经战事,战功累累,但思维在结营接战上几乎因固化而受到质疑的钢铁军团重获新生,全军都找到了与战争本身同等重要的建设之道,在帝皇的规划中拿下了完全不可取代的重要位置时,第十二军团仍然忠诚地履行着他们将鲜血洒向银河的固定职能。 由基因原体一手带大的第十五军团暂且不提——这是根本无法比较的,他们的第一场战斗就是与原体并肩作战,第九军团因不明原因受到抑制的血腥天性也暂时忽略,真正震动了卡恩的是第六军团原体的到来。 黎曼·鲁斯以最轻描淡写的手笔,将芬里斯的寒风刮透了整支野蛮至极的军队,原体的母星文化、原体本人的意志和军团的灵魂三者合一,他们无目标的粗野蛮横转变成独特的军团气质,太空野狼从此诞生。 而此时,获名战争猎犬的第十二军团仍然在更多的烈火和血腥中徘徊不前,寻觅无路。 什么时候他们的基因原体能回归?届时,第十二军团又会获得怎样的转变? 血十三是整个第十三号远征舰队的名号,战犬是帝皇赋予他们的名字,那么基因原体本人,将赠与他的子嗣怎样的期许? 卡恩在心中提问,等待着有朝一日能有人给他一个解答。 仆役拜访了他,出现在他身边。他等待着他们协助他穿甲,但今日,从这些仆役不太寻常的移动速度中,他敏锐地嗅闻到预期之外的某种讯息将要到来的气味。实际上,这种异常之处早在他们的舰队本次在泰拉获取补给时的过长停留中就有所体现。 一名通过马克二型头盔上的标志性纹饰体现出军团老兵身份的战士向他走来,往日坚定的步伐变得急促,腰间的短斧和手枪敲打着腿部的装甲。 他由铁线织成的斗篷笼罩着他的盔甲,其深蓝、青铜和乳白的色调与战争猎犬本身的蓝白盔甲相互映照。军团长基尔[1]在这名指挥官以杰出能力扭转战局,一举粉碎一支科技蛮族的武装队伍后,亲自授予了他这袭斗篷,作为荣誉的奖赏。 第十八连的连长,玛戈。 玛戈单独找到卡恩,常伴他左右的旗手与行刑人等战斗兄弟没有出现。即使隔着铁面的遮挡,卡恩依然能从这名与他几乎同时加入战犬的军团兄弟身上感受到反常的欣喜和急切。 “卡恩!”玛戈开门见山,难掩激动,在卡恩邀请他细谈事务之前,甚至在他自己说完接下来的话之前,他的脚步已经有了离开的趋势。 “坚毅决心号即将启程,我们的基因原体已经寻回。他亲口向人类之主请求要与我们相见——过来,与我一起将这消息告诉其他人,我的兄弟!” —— 德西亚。高阶骑手之城。努凯里亚的瘢痕。受统治与奴役之城。 被解放之城。红砂之城。安格隆之城。泪墙之城。全新的城。 佩图拉博将羊皮纸递给安格隆。 “选两个相互对照的名字。”他说,“作为我赠予你的纪念馆将选用的城市名。战争猎犬已经启航,在你的第十二军团到来之前,我们就能建好它。” “我不需要一座纪念馆,”安格隆说,“这是上层统治者才需要的东西。只有那些缺乏真实功绩的人,才会需要通过造这些塑像,还有到处宣讲,给自己加上那些人造的光辉。” 他坐在佩图拉博身旁的姿态不再紧张。数日之前作为一种阴影笼罩在他心间,并通过细微的颤抖和时而令他惊醒的幻觉反应在外的创伤,逐渐在繁忙的战事安排与胜利后呈现在他面前的每一副笑容中消弭。有希望与远大目标的战争赋予了安格隆对未来的期望,并化作崭新的滚热血液,注入他的心魂之中。 见证一名兄弟成长的历程对佩图拉博而言是愉快的,尤其是这份转变发生在他的帮助之下——马格努斯的成长例外,即使今日回想,那仍然是一场罕见的连环灾难集合。 “不,我的兄弟。”佩图拉博说,“你为努凯里亚所做的一切付出都应当成为他们历史的一部分。” 他的态度比上次与安格隆相见时更为严肃。上一场刚刚结束的对外征服中遗留的怒火,以及通过保持庄严来和网道中自身心态的刻意区分的行为,共同固定了他现在的心理状态。 但他仍然保留了面对兄弟的耐心。 寰宇之内,与他用相近的材料打造而成的生命,终究不过二十之数。他尽量避免生气,除非对方实在太过于擅长无意识地用一张讨人厌的嘴惹恼他人。 “假如一个人没有真实的功绩,从未真正给人民带来切实的福祉,那么他的塑像纵然雕刻得再精美无瑕,也必将落满灰尘。但若他早就被人所敬爱传颂,纵然他自己不立雕像,人们也会自己用石头和泥土造出他们心里的英雄。”佩图拉博劝告道。 “那么就让人们自己建雕像吧。”安格隆摇了摇头。“我不想替他们决定。” “那就当成是我私人给伱的礼物,如何?除了一些完全无人开采的建筑材料,钢铁勇士不会额外动用努凯里亚的分毫人力与资源。” “佩图拉博,这是没有必要的。把士兵的力量带给那些更需要的人吧。” 佩图拉博上身向前倾出一点角度,“你在接受战争的荣誉时毫无抗拒,也接受我们对努凯里亚本地人的援助。可其他时候,无论我想向你赠送何物,每一次地,你总是在反对。我不确定你是为什么在拒绝我,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赠予出自单纯的好意。” 安格隆愣了一下,直到佩图拉博明确提出这件事,他才发现事实的确如此——他平时根本没有空闲来回顾这些关于自己的小事。 “角斗士从不接受平白的奖赏,”他说,“我们依靠自己的战斗去换来外界的赞扬,和彼此之间的拥抱。” 佩图拉博周围的情绪中带上一层转瞬而逝的薄怒,尽管这层波涛极快地被克制的悲哀所取代,安格隆依然察觉了它。他不禁开始思考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 佩图拉博站起来,长袍随姿态的变化而浮动,金色的暗纹在光影角度恰好时反射光线。 他张开双臂,注视着兄弟黄铜般的双眼。 “你可曾注意到这一点,安格隆:那就是你口中的‘我们’,只属于你和你的角斗士兄弟姐妹。” “你偶尔称我为兄弟,可你每日都将‘兄弟姐妹’挂在口边。我可以看出,当你见到我服装上的金线时,你脸上有着你自己都不曾注意的反感。在我们如此不加保留地对你坦白了我们的愿望和诚意后,你仍然将我的礼物示为统治者的奖赏……” 他停顿了片刻,短暂地思考了自己是否与莫尔斯的尖锐风格有点靠近。接着,以莫尔斯为反面示例,他收敛了少许。 “是的,这并不难理解……”佩图拉博压低声音,借此掩盖他的挫败。“他们是你多年的同伴,而与我们外形相似的高阶骑手则折磨你许多年。” 安格隆的手抓住他的手臂,红砂之子已经急切地站起,他与人握手的方式正是战士们在投身尘埃与血雾之前相互鼓舞的形式。 “我……不能说我绝无此意,”安格隆说,“但我绝对地尊敬你。这是我无法立刻纠正我的态度,不是你的问题。” “不,这当然是我的疏漏,我过于急切……但我仍然坚持为你造一幢建筑物,我们可以聊一聊你现阶段真正需要什么——我本该注意此事。另外,这里其实也有我自己的需求,我最近需要通过这种方法来观察并筛选出一些子嗣,投入一项保密任务。” 佩图拉博说着,发现自己心中压住的别扭迅速散去,速度令人惊异的快,另一种安宁的平和填补了这道空缺。 他眨了一下眼睛,忽而觉得有些不对。 一个念头之间,他注意到安格隆抓住他小臂的手,同时,更多的线索迅速被串联。 “安格隆,我察觉我不再有负面的情绪,”他抬起头,在兄弟的表情中寻找着蛛丝马迹,“而我知道,我们中的有些人具备一些超越常规的能力。” “我想这是我的天赋,”安格隆温和地说,放开了佩图拉博的手,“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它,但我能让陷入负面情绪的人感到好一点。” 佩图拉博不否认自己对此产生了兴趣。根据他近年多次与灵能者对战,以及被马格努斯通过各种稀奇意外干扰的经历来看,他觉得这听起来像是某种灵能天分的运用;这和千尘之阳天枭学派的风格有些相近之处,区别在于一方偏向探查,另一方则偏向疏导。 “如此值得珍惜的能力,我会邀请马格努斯来和你讨论,”佩图拉博说,那种舒适的平和感继续包裹着他,让他仿佛置身于他最喜欢的洛科斯工坊,阳光推开窗户,令他浑身放松、精神专注,“你的天赋或许能得到进一步发挥。” 安格隆露出笑容。“好,感谢你,兄弟。还有你刚才提到,你造一幢建筑是有你的需求?” “你可以当成是保密任务前的选拔。”佩图拉博说。 “这可以直接说出来吗?” “保守秘密,而非保守秘密的存在。但更多的消息我就不能提供了。既然你不想要纪念馆,我们看看能否造些别的建筑……”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佩图拉博与安格隆对视一眼,后者看向门口,大声说:“进来吧。怎么了,克莱斯特?” 女角斗士推门进入,正是她标志性的刀尖滑动声让安格隆轻易地分辨出她的身份。 “我们救回的霍赞角斗士中有两人自尽了。”克莱斯特说,“安格隆,我想你会希望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 [1]是的,我将一些时间线提前了,比如这位一个照面就被安格隆送走的原we军团长的上任时间 (本章完) 第66章 山的另一边 “在这座青色的山谷里,”莫尔斯平淡地念着,发音和哥特语很不相同,奇异的韵律隐藏在音节和音节的空隙中,用语言的抑扬本身填补语气的空缺,“河水的银光被挂在垂下的草尖。阳光闪烁,照到山的另一边,山谷里的光像飘浮的泡沫。” “一个年轻的战士,在清粼粼的蓝水里,静静地仰躺着,身躯在水中展开。天上的云与他惨白的脸对照着,雨水一样的光落进他身旁的绿苔藓。他的一只脚在菖蒲里。” “他很安静,像一个久病的小孩正在微笑。他在自然温暖的怀里躺着,并不寒冷。鲜花的花香不能再让他的鼻翼颤动,他在明天的阳光里睡着了。” 星语庭的灵能者们在黑袍工匠旁边垂着头,莫尔斯金色带有符文的灵能光芒,与众多通过意志穿梭在繁星的静谧盈盈蓝色光辉相互交融,为室内景观覆盖上一层太阳之下深水湖泊独有的金蓝色调。 坚毅决心号的这间舱室里,所有凡人都沉浸在昏迷的意识中,虽然起因是莫尔斯将他们尽数击昏以方便和铁血号私人对话,但佩图拉博仿佛能感觉到这些凡人正和他同享莫尔斯的吟诵,在同等的愁绪中为诗歌所动摇。 基因原体通过电子元件对地面摄像机仆的远程连接,沉默地观看着安格隆去照看围绕在死者遗体身旁的角斗士们。 那一张张具有比常年干旱时的大地更加深邃的裂痕的脸庞几乎不具有年龄和性别的区分,他们皲裂的皮肤、受伤害的猩红疤痕与空洞眼眸中的悲戚将他们联结成一个不可区分的整体,角斗士平时展现出的个性在深入魂灵和骨血的共通哀悼中熔炼成强烈的集体情感共鸣,即使在距离现场极为遥远的铁血号中,他依然能客观地体验到他们的痛苦之情。 巨人到来时,角斗士们自发地为他让开道路,向上伸出手试着挽住他的手臂,推动他的腿想让他快些赶到,人们像信赖血亲一样,向着安格隆无言地请求帮助。 安格隆回应了他们。这名伟岸的战士屈膝半跪的动作如此自然而流畅,许是因为这并非朝着任何奴隶主的臣服,而是出自深切的对同伴的关怀与保护——尽管这甚至是安格隆首次与这两名死者相识。 他伸出巨掌,小心翼翼地扶住一名死者的头,防止他被割断的脖子发生错位。这名已故的战士头颅上的银色线缆在安格隆的手中滑动,巨人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和无力的伤痛而抽搐。 在死者身旁的另一人头部没有多余的神经植入物,一把锈蚀的刀以猎手的精准穿过肋骨刺入他的胸膛,被死者已经僵硬的干枯手掌紧紧抓住。 他们的皮肤一样地呈现出赭石的深褐,若苦难是增加年龄的人类身躯的年轮,那么两人曾经历的折磨则让这年轮密集到不再容易辨认。 “老赛门一直把博伊当成他的孩子。”一名角斗士说,嗓音因为生理性的损伤而沙哑。他说起话来又快又清楚,嗓门很大,像把低沉的大盒子乐器,破破烂烂地,就这么说着,但所有人都在听。 “在他们给博伊打了钉子之后,博伊就被那群畜生带走,单独地锁起来。赛门一直在等啊,等到再和他的小博伊见面的那天。” “我劝这老头儿小心点,野兽哪里能认得人脸?别下不了狠手,手头磨好的矛也不敢戳,到时候上去被博伊一下子撕成两半,那就荒唐透了。赛门就笑呵呵的,那笑得漏出来的一口烂牙啊,连块兽肉也咬得费劲,他也不着急。” “当然,他们那帮疯透了的高阶骑手最喜欢看什么反目成仇的戏码。博伊肯定得和他的老爹打,对吧,肯定得打。老赛门肯定是料到那一天,所以他不着急呢,他知道他俩还得见面。那天我也在啊,天上的太阳要把我烤死了。” “我看见博伊,满嘴血沫子,肩膀上插着铁条,铁条上挂着人皮,我当时就觉得赛门死定了。谁知道博伊吼着吼着,一眼看见老赛门,就忽然地安静了,啪一下子不动弹了。他什么都清醒了,我现在看他那是钉子发挥到时候过了劲儿,但高阶骑手可生气啊,播音员喊着要好好惩戒他,再之后就没见过了……” 安格隆的胸膛猛烈地起伏着,空气涌进他的鼻腔,立刻被转化成滚烫的血气。 他的目光扫过博伊浑身上下层层叠叠的伤疤,比起角斗中所遭受的伤疤,叠在皮肤上方的血口更多地来自奴隶主的铁鞭与生铁。 击溃霍赞城的喜悦离他而去,那盘旋在头顶的阴影又渐渐地归来。失败的苦涩与噩梦一同找上了他,带给安格隆一阵颤抖。 奥诺玛莫斯从角斗士之中走出,轻轻地拍着这数米高的巨人的背脊。经过钢铁勇士不辞余力的治疗,他奇迹般地恢复了大半的身体机能,无法恢复的部分也结合了机械科技的改造,例如他半机械的跟腱,支撑起老战士的活动。 老战士没有说一个字,但佩图拉博读得懂他动作的含义。奥诺玛莫斯在试着告诉安格隆,他们都还活着。 “谢谢你,”安格隆缓慢地说,从感同身受的悲伤中提起一点精神,“谢谢你。他们……留下过什么话吗?” “没有。”另一名角斗士说,“他们重逢后,博伊大概拜托赛门杀死他吧。在奴隶主死了之后,我们已经不需要为别人活着了。” 佩图拉博能从角斗士的声音里分辨出一丝具有惊人的真情的羡慕,而这点对于能够与他人情感联结一心的安格隆则变得尤其显然。 巨人暂且闭上眼睛时的神情尤其黯然。 “他们提过未来想做什么吗?”安格隆问,尽管他更想问的是在场的角斗士们想在未来何去何从。 “哦,”羡慕着死者的角斗士笑起来,“谁没想过呢?我们每天晚上都在聊,未来要把高阶骑手全杀了。我们也要住进高大的宫殿里,享受不用战斗就能有吃有喝的日子,每天吃整整五顿天底下最好吃的角牛肉。” “但我们进不了那些宫殿。”一个霍赞的女角斗士阴沉地说,每说出一个字都要让牙齿摩擦,“只要看一眼这些金子,我断的指头就发疼啊。赛门走了,他找到能睡得着觉的地方了。” “生活会变好,生活会变好。赛门天天这么来回地说,但我们活着就是在糟蹋生活。”有人冷笑道。 “是啊。”另一名角斗士感叹,这最简单的慨叹却令安格隆猛然地看了过去,只因正在叹息的不是霍赞城他刚刚救出的,与他不相熟的斗士,而是在德西亚曾经与他并肩而眠、背靠背作战,且在整场攻打霍赞的战斗中都表现十足积极的战斗者。 安格隆常常自豪地认为自己的兄弟姐妹胸膛中都燃烧着抗争与自由的火焰,他们与他一同杀死奴隶主,为更多的人争取解放。可是,此时此刻,他恍然间望见了数个本质上其实已经无比疲惫的灵魂。 他们曾经被迫成为战士,但他们从未以此为傲。如今,角斗士们愿意追随他征战,或许也不是对他理念的支持——他们只是无处可去了。 “博伊说过想变成一条小蜥蜴。”又一名霍赞的小战士说,他和约楚卡一般高,“从缝隙里爬走,永远不要回来了。你看看博伊的脖子吧,巨大的角斗士。说不定他变成的小蜥蜴就是从那里逃出身体了呢。赛门最好了,带着博伊变成的小蜥蜴一起钻进沙子里跑掉了。” 佩图拉博不知道这是小战士的玩笑,还是他真的相信这个童话的存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莫尔斯的灵能虚影坐在他身旁。“我喜欢这个故事。”工匠说。 “这不会是第一起类似的事件,”佩图拉博说,“假如安格隆没有找到方法去阻止。在我一路以来的征服途中,虽然性质和起因不一样,但不可否认地,自尽者比比皆是。” “如果一个人看不见能走的道路,那不如在水草丰美的山谷里找到永远能接纳他的净土。”莫尔斯说,“我通常认为了无遗憾的安眠是这片宇宙里最幸福的事,可惜认可我的人并不多。” 佩图拉博想要开口说莫尔斯一定是活得太久了,接着他想到莫尔斯数千年的隐居地点似乎颇有某种暗合他话语的嫌疑,于是没有提问。 这引来了工匠的关注,当然,佩图拉博知道自己堪称多愁善感的杂思纵然是莫尔斯也难以时时理解,但能与彼此相互在意就是一件足够令他宽慰的事。 莫尔斯举手作投降状:“是的,我活得太久了,我知道我说的话和人类道德有些冲突。总之,眼下的困境是安格隆自己才能解决的,我赞成你在旁观看的决定。” 佩图拉博点头,等待着安格隆的下一步行动。 他方才刚刚告诉过莫尔斯,他的兄弟似乎在情绪的安抚上有一种超出常人的天赋,这也让佩图拉博认为安格隆具有独自解决当前问题的能力。 安格隆放下扶着死者的手,若非这些令人憎恶的钢缆早已与死者的大脑紧紧相连,他一定早已为名为博伊的斗士扯下这些奴役和痛苦的根源,让他的遗体获得某种程度的自由和洁净。 他忍住内心汹涌的伤痛之情,让每名在场的斗士向他辐射而来的、叠加而成的绝望和哀恸得到控制。他向左右两个侧前方伸手。 “握住我的手吧,兄弟姐妹们。”安格隆低沉地说,“一个接着一个,让我们成为一个整体。” 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像是一道光芒,远比高阶领主金殿中的水晶灯更加柔和,更加凝实。他黄铜般的双眼仿若被雾气沾湿,闪烁的水光落在这星辰之上。自他出生时在高山的荒野骸骨坟墓间落泪,这许是他心上的眼泪第二次自心湖满溢至现实。 他的手在颤抖中伸出,像是一根锚链,等待飘游的灵魂落向他,从此在红砂之海里找到锚点。 角斗士们面面相觑,接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握住了彼此的手,奥诺玛莫斯抓住他的左手,那个讲述蜥蜴故事的小孩抓住他右手的手指。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靠近了他的身边,听到了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又在这呼吸中品尝到彼此的悲伤和苦难。 安格隆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这条长弧中传递。他们已然成为整体。 “我的记忆始于山峦。”安格隆说,比任何人的一生都更加漫长的痛苦让他微微蹙眉,“就在那儿,在逃向自由者的骨血之间,我被带到角斗场。” “从那一刻起,我往往会想,为这些永无安宁的死者复仇,让他们的遗骨在寒风中被侵蚀消失,或许是我们每个人的愿望。” 他停顿下来,感受着若干股强烈的复仇意念从战士们的灵魂中透出热量。他记住这些战士的名字,并等待着其他的同伴们从被握住的手中汲取力量。 “但我遗忘了,我们所有人都只是想从这痛苦的生命中获得解脱。在为我们的同类人争取自由的道路上,我找到了我的解脱之路。我被我设想的未来迷惑了双眼,我忘了这条战斗与争斗的血腥路途不是我们每个人的归宿。我们中的一部分,也许只是想在纷争中找到一处能够安度余生的无拘束之所。” 一些疲倦的魂灵在安格隆的意志中落下泪滴,证明了安格隆所言的正确性。这直接让基因原体的泪水从眼中流出。 佩图拉博在安格隆演讲的过程中变得专注。在他兄弟的理念中,他正在获取着一些可以推而广之的思想。他惯于将所有人的任务井井有条地依次分配,此时他忽然发现,也许他还是缺少了一些深入灵魂的交流,尤其是和他的钢铁勇士们的。 “我应当考虑到你们。”安格隆说,没有用他常用的“战士”称呼,“我应当关照到你们的愿望。从现在起,我会做出补救,我希望这还来得及。” “我的兄弟说过,他希望为我造一幢建筑,我们还没有谈到究竟需要造怎样的楼。” 突然被提到的佩图拉博小小地吃了一惊,尤其是在安格隆直接用兄弟一词指代了他的时候。 “我想,我现在有了一个决定。”安格隆说,“我想要一座医院。既然德西亚城后山岭阳光直射的半面是战士的训练场,那么医院就建在阳光需要越过山峰才能见到的另一边吧。从身体上的伤疤,再到心灵的疤痕。这座医院将同时治疗我们的身体和灵魂。” “据说这银河中其实存在着心灵医者这样的职位,但我们还没有这样的医生呢,”安格隆流淌着泪水的脸上增添了一抹微笑,他为自己的天赋将要得到更大的发挥而欣然,“那么,我也许可以成为努凯里亚的第一个心理医生。” (本章完) 更多的请假条 很忙,正在大战堕天使,今日无更,抱歉 《战锤40k:碎裂钢魂》更多的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7章 有关建设 正如钢铁勇士曾经所做的无数次建设一样,他们此次接受在努凯里亚建设一家医疗中心的任务完成得同样迅速而出色。 在佩图拉博的特意要求下,医院参照的模板实际上被定为各星球帝国总督常常偏爱的大型疗养院——假如他们真的能在通过手术不断延长的寿命中找到能够正常退休的那一天。 除去忍不住想为原体建造行宫之外,钢铁勇士甚少承建此类具备实际用途,但往往既不紧急又不实足必要的大型工程。 因此,针对努凯里亚的实际情况,钢铁勇士的建筑设计师们为此展开了多次紧凑的临时讨论,地点不限于铁血号,而是分布于各个舰艇上的阿哥拉集市。 这也是这一被戏称为“集市”的,每艘钢铁勇士舰艇内部新建的军团内部交流厅首次投入使用。 阿哥拉集市的起源实际上是当年战士们自行组建的石匠俱乐部的一种附属衍生品,而这一具有奥林匹亚特色,并在后期发展中获得词义延伸的专有名词的首名提出者,其实是已故的泰拉裔战争铁匠德费斯。 当时,初创于数年前军团重建之日,为自己避免在钢铁勇士纪念馆中以不恰当的方式名垂军团日志,战士们主动创建的为雕刻技法交流与攻防理论沙盘模拟而生的石匠俱乐部——俱乐部是否真的起到了最初的职能尚且有待商榷——在时间的流逝中日渐演变为一个人员筛选严格、入会需经历重重考验的智者议会,许多人认为有必要建立一个全新的、可供全体战斗兄弟参与其中的讨论广场,令更多的兄弟拥有公开发言的机会。 这一观点在佩图拉博某次提出要“让人以自己的声音说话”后,一度跃居军团内部的话题核心。 也正是在那时,德费斯结合基因原体的母星文化,提出了一种全新的讨论平台,即仿照奥林匹亚旧有的城邦中心公共空间,以远征舰队中的单艘舰艇为基础单位,建设一个集体参与军事协商或进行对佩图拉博命令的研讨的区块。他没有来得及亲自落实他的设想。 有趣的是,真正实践了这名战争铁匠构思的军团战士,实际上是一名当时的名声多少有些不足以支撑其决策的宏大性的百夫长。 “巴拉巴斯·丹提欧克,”凯多莫·弗里克斯说,依然不苟言笑,但语气并不严厉,“你还记得他吗,阿扎克?他是和我同批的新兵,虽然我在泰拉出生,而他有幸在奥林匹亚长大。他首次在他的巡洋舰中建立了全军第一个阿哥拉集市。他带动了整支舰队的风潮。” 闲暇时身披羊皮纸般苍白长袍的灵能者,和一身朴素外袍的钢铁战士,并肩行走在刚刚建完的医院里。月光形成浅池积水般的光华,流淌在卵石路上,连星际战士的轮廓也一并柔化,与林木中的草木光泽共同点缀着这片宁静的疗养之地。 这座医院是科技与自然、实用与美感多重复合的奇迹。帝国最先进的一批凡人医用设备和移植而来的、纵览整片银河也不多见的怡人僻静山林同时出现在红砂地中,若要弗里克斯来说,这副风光倒是和他心中想象的奥林匹亚幽深河谷有种相近之处了。 阿扎克·阿里曼听出弗里克斯在等着他问更多的细节。唯有提到有关奥林匹亚的话题,再加上这名钢铁勇士兴致正浓,他才会抛弃直来直往的效率,玩这些小小的把戏。这令弗里克斯更像凡人。 “我对他有所耳闻。”学者点了点头,“他被称赞为敏锐而凶猛的战士。” 两人见到一段跨越人造小溪的木桥,弗里克斯蹲下来检查木板铺设的质量,随后起身,边走边接着说:“他偶尔还有些幽默之处。在阿塔罗斯号上,他宣布要建造一个集市时,还特意提出可惜他想不到合适的贸易货币。” 阿里曼思索着说:“银河尚在分裂之中,统一的货币……应当有些不易推行?” “所以在德费斯的倡议中,阿哥拉比起延伸至‘购物’的语义中,其实更适合延伸到‘我公开发言’这一含义。”弗里克斯说,“这只是一个公用的开放空间,我们相互进一步结识,谈论战斗、技艺、生活、治理,交换物品,甚至有些人在得知我们的基因之父对哲学有过研究后,也开始讨论哲学上的议题。” “无论如何,这座赠予努凯里亚人的医疗中心,就是在我们的集市中获得了每一个设计细节的完善。” “在建设因威特时,你们似乎没有进行过如此大范围的讨论。”阿里曼指出,不确定两名基因原体是否在钢铁勇士心中有所不同,因此将不礼貌的问句隐晦地包含在陈述里。 弗里克斯的表情黯淡下来。“在因威特,父亲为我们列出了完整的指示,将他的意志托付于我们,而我们贯彻并实施了他的伟大构想。可是近日里,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父亲变得尤其忙碌,他沉默的严肃令我们担忧。我们的纪念馆也许久没有增加新的人员。” 某种意义上,钢铁勇士们终于在收到佩图拉博关于医院的明确指示时,位于努凯里亚的全部舰艇都洋溢起一种欢欣的气氛。他们对自己的水平有着充足的自信,但能获得父亲的额外教导则完全是一种美好的荣誉。 “想一想我,兄弟。”阿里曼说,“不仅与基因之父分别八年,上次得以相见时还戴着头盔。” 弗里克斯的笑声十分有力,好在他对自己响亮而有节奏的笑法颇有自知之明,因此很快停止。 “基因原体安格隆亲口赞扬了我们的建设。”他说,侧过头看着阿里曼。“他来到我们的施工场地,看着砖石被组合,树木被栽种,溪水被引导。” “他的轻盈和温和与他的体型和面容大不相同,行走在建筑材料和施工者中间的空地时轻巧得没有惊动任何尘霾。他称赞着我们的每一个构想,询问他所不理解的,并在明悟后坦言这将如何有益于首批角斗士的休养,以及后续对能够通过审查的凡人的开放。” “令人吃惊的态度。一名基因原体,却这样地……”阿里曼寻找着一个恰当的形容,“抬高我们的位置。” “我们为此感到惊讶与荣幸,但我私下里依然认为父亲对待我们的态度是最恰当的。” “你的偏心溢于言表,凯多莫。若是如此,我认为我们军团才是宇宙中最为无缺的美好家庭。” “那你就这样认为吧,但我必须提醒你,你对千尘之阳的印象很不幸地来自你的猜测,你在钢铁勇士中生活的时间远远长于在你的军团中生活的时间。” “我要陷入恼火之中了。” “你不会。”弗里克斯语气笃定。 阿里曼摇了摇头,黑鸦的预示正回荡在以太的光辉中——或者说,他的日常经验告诉他,他若回击,场面会迅速变成两名成熟的阿斯塔特战士乐此不疲地互相抛出言语上的小石头。 “我要回去了。”学者说。“你继续检查医院的工程质量吧。不过你白天是否已经检查过一轮?” “不能保证白天与夜晚的情况相同。”战士回答,不再琢磨路边若干棵沙沙作响的果树的种植间隔,将视线移到阿里曼带有孔雀蓝眼影的双眼中,“你先走吧。明天父亲召集我们开一场会议,结束后如有空闲,我会去找你。” “不用了。”阿里曼说,“原体交给我的课题必须尽快做完,已不可继续拖延。自明日起我得在铁血号图书馆中摒弃杂念投入研究。也许一周后再见,凯多莫。” “哦。”弗里克斯点头,“那么再见,阿扎克。” —— 三万名阿斯塔特齐聚一堂,就不仅仅是场面壮观的问题,而是如何寻找合适会场的问题。 这些若非需要等待材料运输到位,完全可以一夜之间将整个德西亚城重建一遍的钢铁勇士于清晨在城外集结成一片浩浩荡荡的钢铁之海,按照连队分组排列,等待基因之父前来主持他的会议。 弗里克斯不确定站在队列最前端的战争铁匠们是否清楚今日的议题,但他确定几乎所有的战斗兄弟都对接下来的事一无所知。 不论如何,只要是佩图拉博宣布召开的会议,不论是简单的赞扬还是深刻的批评,对过往的回顾还是对未来的期许,甚至是最令军团心情紧张的钢铁勇士纪念馆人员新增名单公示,只因能亲耳听见基因之父的声音,获得与父亲目光相接的刹那可能,阿斯塔特们就绝对无法拒绝。 从高山下降的风吹动红砂,细小的砂砾敲打在动力甲的陶钢表面,发出细碎的响声,令弗里克斯联想到昨夜树林枝叶和谐的律动。他的意识忠诚地为他计算着时间,在泰拉计时的早间五点,佩图拉博准时地出现。 父亲佩戴了头盔。弗里克斯想,有些遗憾。 “我的钢铁勇士们。”佩图拉博开口,他的声音透过电流的过滤,逆着风传出,恰好地将每一名钢铁勇士都包裹在内。弗里克斯的心被一种实实在在的暖流推动,加快了搏动的速度。 “首先,我需要表扬你们近日的工作。”铁之主说,“不论是作战,合作还是建设。你们出色地完成了每一项任务,这值得称赞。” 他的声音在红砂中回荡,军团自豪地接受着基因之父的认可。 “当你们为我的兄弟安格隆建设医院倾心竭力时,我的目光就落在你们身上。我极为遗憾地发现,挑选出你们中尤其优秀的人变成了一个几乎无法实现的愿望,因为你们中的每一个都充满热情和实干的精神与能力,你们同等地令我骄傲。” 军团保持了钢铁般的静默,这是钢铁勇士中逐渐成为某种独特的特质。 正式会议之外,战士们可以聚集在钢铁之主的身旁,只要言之有物,佩图拉博不会拒绝倾听。但在正式的会议中,越是心潮澎湃,战士们越是不约而同地选择用绝对的自制力,安静地向父亲传达他们强烈的情感。 铁之主的头盔转动着,不难想象他是如何将所有战士的神情尽收眼中。 他继续说:“但今日我们相聚于此,为的是一项更为隐秘而关键的事。我站在这里,是因为我要选取你们中的一部分,参加一个绝对秘密的任务,一个直接由泰拉下达的指令。” 弗里克斯不确定这条指令是何时出现的,但他认识的那名轮替监督为佩图拉博和泰拉皇宫之间运送文书的战斗兄弟最近没有这方面的工作。他有些好奇,但他知道佩图拉博不会欺骗自己的子嗣。他开始对这项任务产生好奇,想知道自己是否有机会被选中。 “这个任务,毫不夸张地说,它的重要性甚至不亚于我们宣扬天鹰光辉的伟大远征。而它未知的危险和艰难,也注定了并非每个军团的阿斯塔特战士都有能力完成。” 在子嗣们开始跃跃欲试之前,佩图拉博继续说:“为避免意外,我目前唯一能透露的信息,是参加任务者需要返回泰拉,离开大远征。” 佩图拉博威严的声音在头盔的过滤下显得毫不动摇。 “被选中的战士将暂停阿斯塔特服役生涯,离开钢铁勇士的队伍。你们会有一日时间整理物品,与你们需要告别的人告别。随后,在这项可能持续数十乃至上百年的任务全面完成之前,你们本人与你们全部的功绩将不被允许出现在外。你们的姓名不会被掩盖,但你们的名字——尽管我们都将记住你们中的每一个,将长久地封存于钢铁勇士的档案之中。” 弗里克斯的心跳得慢了一拍。在所有这些要求中,真正令他心生担忧的,只有必须离开钢铁勇士这一条。 这意味着失去他期待多年的跟随基因之父拜访原体母星的机会,远离战斗兄弟,远离基因之父,远离必须投身于大远征最前线,亲自播撒人类帝皇那金色光辉的佩图拉博。 他想到阿里曼。阿里曼能苦恼于被马格努斯追问课题是否完成,而他去参与任务后,还有机会再见到基因之父的面容吗? 尽管犹豫,在弗里克斯内心深处,他已经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算作这项秘密任务中的一员。 每一名钢铁勇士皆是如此。若佩图拉博此刻询问谁愿意前往,所有人都会高高举手。 “正如我所言,你们中的每一人都如此优秀,我几乎无法挑选。而倘若我询问谁愿意参加,恐怕我将见到三万人都向我报名。” “因此,”佩图拉博说,“我决定公平地随机抽取你们中的三千人,作为任务的第一批执行者。统计工作已在昨日完成,接下来,我报到姓名者,从队伍中出列。” 凯多莫·弗里克斯静心等待。在他的名字被基因之父亲口说出时,他向前迈步,脚落在坚实的地面上,感受到自己的期望被满足。 他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但只要是帮助基因之父,为人类作出贡献,他就绝不推辞。 (本章完) 第68章 战士与猎犬 弗里克斯是最早在钢铁晨星号将要停靠的太空港口集合的战士之一,准确地说,他在名单被宣读完毕的那一刻,就转头一路往指定的载具停留方位前进。 有一些无所留恋的战斗兄弟与他同行,比如此次任务中唯一被抽中的战争铁匠比尔·佩兰。这位优秀的海战指挥官是钢铁勇士中的异类,有时在遥望星海时会表现出少许和他人不同的忧郁愁思,兄弟们打趣说他一定在私底下写了本战争诗集。不论如何,他这次返回泰拉时什么都没有携带。 运输车在满员后将他们送到港口等候,而令弗里克斯乃至所有第一批抵达的战士们无比惊喜的是,佩图拉博就在港口的平台中,摘下头盔抱在手中,独自一人在高空呼啸而过的风中,静候他们的到来。 “你们来了。”佩图拉博说,仿佛突然从沉思中惊醒,复杂而庞大的思维刚刚从无限远的方位回归努凯里亚的现实。 外人一定会认为此时铁之主严厉如雕刻的面部线条象征着某种爆发前的冷酷,然而钢铁勇士知道,基因之父实际上对子民抱有的宽容和容忍是惊人的。 迄今为止,他的愤怒只在对敌人的作战中获得过完全的展现,而子嗣中的犯错者则更多得到的是转眼即逝的失望——即使冰冷的失望远比愤怒的咆哮更加伤人。 “你们来的真早。没有什么需要携带的?”佩图拉博问,允许这群身穿铁甲的子嗣团团围在他身边。 大家纷纷摇头。弗里克斯则是想到声称近日要住在图书馆中谢绝访客的阿里曼。他回顾自己与好友的最后一次对话,觉得效果其实还不错,遂没有再纠结。 佩图拉博缓慢地呼吸着,头上的线缆温顺地反射银光。 “你的诗集不需要带吗,比尔?”他从战争铁匠问起,而他的话证实了战士中间的传言。 弗里克斯看向这位绰号“好船长”的兄弟,在空气中捕捉到动力甲锁定的声音。他可以想象在场的三十几个兄弟里有不少都偷偷地在心中笑起来。 “不需要,父亲。”比尔·佩兰闷闷地说。“我……” “怎么了?”佩图拉博问。“这是你的爱好,你在考虑放弃它吗?” 战争铁匠沉默了一秒。 “不,父亲。我只是认为……”他有些迟疑,但对佩图拉博的信任让他在感到一股热流涌上耳朵的同时,说完了剩下的话:“这听起来像是新生活的开端,所以我应该写一本全新的诗集。” “那就好。”佩图拉博说,“否则我就要去问我的其他铁匠们是否在你分享诗歌的时候做出了不恰当的反应。” “我们是兄弟。”比尔说,声音放大了。 “好,我会为你看着萨琴·洛伊有没有偷偷把你的诗集翻出来,在你们的集市上出版发行。鲍勃,你呢?不需要和你的队长告别?” “他一定会送我他的雕刻作品,”鲍勃说,仗着从此不用和小队长见面,言语格外坦率,“但他的技艺很差,我不想在秘密任务里几十年都在肩甲上挂着一个很丑的挂饰。” 一些钢铁的头盔里传出阵阵笑声,佩图拉博冰块般的蓝色眼睛中同样闪过笑意。这些要离开远征队伍的战士看起来心情比他想象的要好,这也是他今日赶来提前等候的原因——他不确定钢铁勇士们到底如何看待这项秘密的任务。 “你呢,”铁之主低着头,视线扫过人群。隔着一模一样的同系列铁甲一眼辨认出盔甲之内的战士身份可能是基因原体通用的天赋,也可能是佩图拉博个人的能力。“凯多莫·弗里克斯?不和那位阿扎克·阿里曼告别?” “他在进行研究。”弗里克斯诚实地说。“他下定决心时,没有人能找得到他。” “好吧,”佩图拉博沉吟着,还是问出了一个他担心的问题:“你是否会觉得,我的决定过于轻率,而你对着未知的任务心存疑虑?你们是否真的愿意接受这突然的指示?” 这引起了弗里克斯的困惑。他没有理解基因之父话语中关切的担忧,他只能诚恳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我愿意,父亲。” “即使你们对接下来的任务一无所知?” “我们知道我们将要为人类的复兴做出贡献。”弗里克斯说,“这是我需要知道的一切。” 佩图拉博的疑问仍未得到解答,他知道弗里克斯不是在敷衍,但这不足以回答他的忧虑。接着,他的战争铁匠开口了。 “我们是战士,父亲。”比尔以与多数钢铁勇士不同的柔和语气说,他的敏锐也许是这位诗人般的战士独有的天赋,“我们爱戴您,不仅因为您是我们的基因之父,军团之主。我们的爱戴和服从,出自我们相同的梦想。与身份、血脉、关系这些固定我们彼此位置的外在条件无关,我们爱着的是您本身。” —— “怎样?”莫尔斯说,摆弄着桌上的小小兵人“被孩子们弄得害羞了?” “没有。”泰拉的佩图拉博说,撕掉被画满乱七八糟速写的画纸,团成一团丢向纸篓,因为没有丢准而落到了外面。他伸长手臂捡起纸团,放到纸篓中。 “这是你自己要去问的。”莫尔斯笑着说,“是你自己低估了你的战士们的决心。他们不是你治下的绝大多数公民,为了各自付出所能获得的回报,忍受一定程度的困难——事实上,这些战士根本就没觉得自己在忍受困难。他们内在的驱动力无比崇高而强大,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光荣伟业本身就受到阿斯塔特的追寻。” “他们为理想而远征。对他们而言,付出的机会本身就是回报。” “他们是战士。”佩图拉博重复了一遍。 “我的铁之主啊。”莫尔斯拨了一下兵人背后的开关,“打了这么多年仗,你才看出来吗?” 制作粗糙的兵人在机械动力的驱动下带着有些笨拙的气势自动地挥起剑。佩图拉博让小兵人走到自己手掌上,灵巧地拆开它的外壳,开始帮莫尔斯完善这个做得过分简单的机器小人。他受不了让这个涂着黄黑肩甲的小兵人继续到处乱摔了。 “我早就看出来了。”佩图拉博说。“战争猎犬什么时候到努凯里亚?” “哦,你让那边的你抬头。”莫尔斯说。“钢铁晨星号已经启航,你也别继续在平台吹风,小心被空降舱砸中。” —— “你来了,卡恩。”杰格尔说,表情是卡恩从未见过的古怪。 尽管这名久经沙场的连长用出了一名阿斯塔特能给出的全部自制力来维持表面上的镇静,他身上诸多肌肉群微妙的走向变化和身上因为情绪变动而分泌的肾上腺素等化学物质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他看起来不像是刚刚见到自己的基因之父,反而像是从一场紧迫的战斗中堪堪逃生。 更加难以理解的是,卡恩没有从他身上嗅闻到任何真正象征着危机临头的血腥气息。 卡恩指向房门,连长向他点头。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基因原体就在这室内等待,不同的是杰格尔刚刚从中走出,而卡恩将要进入。 这是坚毅决心号停靠在努凯里亚轨道上的第三个小时,他们的基因原体在登上这艘庞大的舰船后,似乎决定在战争猎犬们为自己的原体建造的凯旋大厅内,按照顺序单独与他的军团指挥官们会面。 这并非什么惊人的决定,但整艘战舰的确因为没有一个进入房间的连长——除了出来看门的杰格尔——重新走出而陷入了无声的寂静。往常因为阿斯塔特战士的喧哗和武器测试而吵闹的甲板与长廊纷纷陷入神秘的缄默。 卡恩倾听着门后的声音。他在这扇门的后面同样只捕捉到一片奇异的寂静,就像一片唯有飞扬的尘埃仍在运动的大型战场,枪林弹雨皆已平息。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若是平时发生此事,卡恩兴许已经将警惕性提到最高,然而面对着眼前这扇平常的舱门,他却奇异地无法提起任何负面的警戒——他甚至在心中找不到一丝不安。 在见到原体之前,卡恩已经将他的情感寄托在对方身上,甚至只要一想到他将要与基因之父相见,他的血液流速就开始加快。 “这里……”卡恩向房门示意,用眼神询问杰格尔他为何表现得如此稀奇,他的眉毛和面部肌肉又为何仍然颤抖个不停。 “做好准备,卡恩。”杰格尔说,嘴角抽搐了一下,“接受他。” “他是我们血脉的核心。”卡恩说,“他是我们应当追随的人。他为我们带来使命,而我们需要的只是服从。” 杰格尔扭过脸,神情格外僵硬。卡恩注意到杰格尔今日为迎接原体所穿的蓝白色正式礼服上熠熠生辉的饰品已经消失不见,闪电的纹章倒是仍然在肩上作为战争功勋的象征。 他想不到这是为什么,但他没有继续思考。显然这是原体的决定。 卡恩最后向杰格尔点头,接着敲了敲门。 他依然记得自己是在训练场中听到第六军团有幸寻得原体的消息,佩图拉博回到泰拉时他们则是在一颗蛮荒世界探寻未知的危机。他对平静下来的第九军团是如何描述他们亲眼所见的第四军团基因原体记忆犹新,每一条消息都让他对自己的原体的出现怀有更多的期待。 自从他们在泰拉得知安格隆主动要求见到他们,卡恩的心就再无分毫平静。他们毫无耽搁地赶来,甚至暂时无视了舰船上的星语者们偶尔的异样表现。 “进来。”他听见一道低沉的雷鸣仿佛在他耳边响起,敲击着与他心脏相连接的血管。 他的牙齿因为激动而咬紧,完全地忽略了身后杰格尔所在处似乎传来的那一声极轻的笑声。 门锁自动地解开,在他面前,一道幽深的台阶无声无息地延伸。卡恩毫无畏惧地向内走去,门在他背后重新闭合,将光线阻隔在外。黑暗与寂静一同包裹住他。 台阶漫长而低矮,令不止一次来到这里的卡恩感受到一种奇异的陌生。 卡恩开始觉得杰格尔也许玩了一个小小的吓唬人的把戏,他不知道这个幽默感不强的连长为何突然有了这份闲心。通常与危机紧密相关的漆黑视野全然没有影响卡恩的思维,事实上,他感到无从解释的温暖。而卡恩相信自己的战斗直觉。 基尔、昆纳、安奇兹……他的兄弟们应当就在这里,和原体共处一厅,如此之久,悄然不语。他心生羡意。 他的脚步平稳地前进,然后略微加快。 基因原体。他想。 他呼吸着,向前迈步,希望自己的礼服在运动中仍然保持平整。他从来不会穿这种束手束脚的衣服,不过和其他的兄弟们一样,卡恩由衷希望能给原体足够良好的初见印象。 忽然间,仿佛有什么动静从黑暗中响起,紧接着一阵风声向他轰然涌来,卡恩条件反射地摸向背后,接着,他控制住自己的手,撤回那意图取出此时根本没有佩戴的战斧的动作。 当一种温暖而宏大的触觉将他淹没,把他揽走,弄乱了他的礼服,让他刹那间失去了全部思考乃至呼吸的能力时,卡恩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化了,滚烫的知觉震动着他的神经和皮肉,从心中喷薄而出的强烈情感将他的思绪搅成一团。 大地与红砂的温度正以双臂揽住他的躯体的形式与他相拥,他的臂膀一阵滚热。他不明白眼下正在发生的一切,过量的信息和情绪带走了卡恩清醒的意识。他的双手发麻到仿佛失去触觉,他的灵魂在无声地尖叫,落泪的冲动令整个世界以他的脊椎为核心开始飞旋。炽热的呼吸卷过他的面颊,直接吹进他的大脑。凯旋大厅内,灯光的亮起和周围战斗兄弟们骤然爆发的笑声像是隔着深水传来,无法辨识,难以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卡恩的大脑才重新开始运作,将他的感官能理解的信息一一拆分组合,令他重新明白自己是谁,身在何方。 一张脸,原体的脸,就在他眼前咫尺之处。如此陌生,如此熟悉。他在原体古铜般的皮肤和下颌的线条上见到了无数军团兄弟的影子,而原体黄金般的双眼则无私地容纳着世上一切言语和实体的真实意义。一切的等待在此圆满,所有的问题都获得解答。过往的岁月被赋予终结。在基因之父的怀中,卡恩第二次地诞生。 “别发呆了,孩子。”安格隆说,停止了他的拥抱,仍然蹲在他的子嗣面前,换做用他宽大的双手覆盖住卡恩的双肩。 他低沉的声音比世上的任何人都温和,宛如早已千百次地回荡在卡恩的生命与灵魂之中。 “要抱你们可不容易,只要开着灯,我往前走一步,你们就要往后退三步。我是安格隆,你的名字呢?” “第八突击连连长,卡恩。”卡恩听见自己说,恼火于自己声音不受控的过分平板,“父亲,我的生命属于你。” (本章完) 第69章 一些闲谈 “这是个很无聊的问题,佩图拉博。”莫尔斯的手滑过阔别已久的钢铁围栏,在穿梭机中靠着栏杆站立。“坚毅决心号上有什么特殊之处?首先,你要告诉我什么算是特殊。” 在他后方,佩图拉博坐在穿梭机中,让铁血号的种种景象在他身后倒退而去。即使原体的大脑在一个微秒之内能处理成千上万的信息量,他仍然将绝大多数的注意力都放在莫尔斯身上。 “特殊就是与我的铁血号不同之处,”佩图拉博说,“值得你提出建议或批评之处。你热衷于点评伱所见的一切事物,可我还没听见你点评安格隆的军团。” “哦,我没注意看。”莫尔斯随意地说,仰起头向铁血号上方穹顶的简约装饰结构看去。“我要纠正你的一个小小误区。不是和我密切相关的事物,我也不是永远有充足的驱动力去赏析并评论的。” “在坚毅决心号,大多数时候我都混在星语者里面,那里的灵能气候环境相对宜人,并且有适合凡人的伙食供应;很不幸地,后期有些自带了三只眼睛的人似乎捕捉到一些不寻常的痕迹,所以我对他们的记忆做了少许无伤大雅的技术性调整……提到这里,我发现我还没有去过铁血号的凡人厨房。他们吃罐头多还是现做食品多?” “取决于最近征服的星球的自然环境。最近食堂供应的主食应该是ra-113号海洋星球的咸水鱼。”佩图拉博回答,他在约一年前签署过批准军团凡人辅助军食用严格检测后的不同星球当地食品的条令,因此能够轻松地回答这个问题。 “听起来不错。”莫尔斯说。 “我想应当比不上泰拉皇宫厨房的水准。” “嘿,佩图拉博,我闻到一股试探的气味。” “我并无此意。” 莫尔斯笑了笑,瞥了佩图拉博一眼,继续观赏铁血号的状况。 自佩图拉博与罗格·多恩从因威特出发,而莫尔斯单独乘船返回泰拉的数年里,这是工匠第一次回到铁血号。至于上次与佩图拉博一起乘坐穿梭机观察这条铁之主一手设计的荣光女王级战舰,则要追溯到更久之前。 在他的眼中,这艘船并没有多少变化。 多个部件、连接件和管道组成的系统忠诚地传输并处理着各种流体、气体或固体,燃料和空气恰当地在冷却液的监督下混合并燃烧,多个经过定期检修的支架、隧道和构件相互焊接,由于佩图拉博与机械教的私人关系难以用好坏来评价——机械教至今没有在一些物种修复上给出进一步的结果,这与其说是能力不足,倒不如说是某种对奥林匹亚过度独立特性的微妙表态——钢铁勇士自己的技术检修的军士和凡人仆役永不休止地进行着高效的探测和检查,维护着这艘庞大舰船的复杂火力与动力系统。 所有的一切都在最初制定的规则和职能中稳定地运转,将不可计数的庞大人力物力通过战舰的中转和汇集,转换成供给帝皇大远征的实际力量。众多交杂错落的钢铁管道同时在物质功能和象征领域支撑起人类帝国宏大愿望的动脉。 而某种意义上,经历战争仍不改变的坚定和健全,就是最好的现象。 在这一点上,莫尔斯有时会思考罗格·多恩的存在是否潜移默化地带给了佩图拉博与此特性相关的正面影响。他欣赏多恩这类人的原因就有此一条,只不过,这不足以让他和多恩主动建立过于亲密的关系。那无疑意味着向一块主动把无穷多的任务放到自己肩上的顽石靠近。 他站直了一点,换了个站姿,与佩图拉博面对面地对话。 “客观而言,战争猎犬这一军团确实没有什么格外值得提及的事。”莫尔斯说,“和任何军团一样,他们正面与负面的特质皆处于可以接纳的范围之内。” “在对待被征服者方面,他们是残酷的杀戮者。这无疑是帝皇分配职责时为第十二军团选择的特长。” “而在对原体的看法上,他们属于对原体的归来抱有较高期待的阿斯塔特战士。一部分人,比如颇具代表性的第八突击连连长卡恩,在得知原体存在的那一刻就下定了服从的决心。另有一部分人,比如他们的一名药剂师加兰·苏拉克,则期待着原体将新的母星文化注入军团之内,赋予军团更加具有辨识度的文化特性。那名药剂师是个有魄力的人,他善于完成任务赋予他的全部使命,但他真正愿意做的比他被要求的更多。” “野心?”佩图拉博提出了一个词。莫尔斯常常用正向的词来做负面的描述。 “我不知道。”莫尔斯说。“我还是喜欢你船上的那个容易紧张的小药剂师,他叫……” “缇特斯。” “缇特斯。他比较令我们这种人放心。” “他的专业能力值得肯定,但他的性格也有可改正之处。”佩图拉博回答,“我看过几次子嗣们的阿哥拉集市,在辩论中,不论观点对错,缇特斯往往是选择退让的一方。他有时应该表现得更强硬。” 莫尔斯点了点头:“漂亮的结论,记得把这句话跟你的新兄弟说。我在阴影里看了整场战争猎犬和基因原体的会面仪式,以及他们更名为吞世者的内部讨论。一个名叫杰格尔的连长赞美了安格隆,认为他自己的角斗士们能够征服城池,那么战争猎犬能为他征服世界。他们的新名字就由此而来。” “这有任何问题吗?”佩图拉博问,然而他的语气则表现得不像一个疑问。 “也许有,也许没有。”莫尔斯耸了耸肩。“客观而言,我的确喜欢他们的新名字胜过战争猎犬,这强调了军团的主观动力而非臣服其主的盲目追随——别把这句话告诉帝皇。对了,罗格·多恩在哪?” 原体的办公室正在靠近,佩图拉博从穿梭机的座位上站起,理了理头上的管线。一些短小的黑色发茬已经重新长出,覆盖在头皮之上。不难想象一段时间过后,新生的黑发将如何与这些哑光材质的线缆取得一种视觉上的和谐。 “他在带兵。”原体说,“帝国之拳的进攻性的确比我的钢铁勇士更强。他目前应当处于一个尚未被命名的星球,与以灵能科技为主的小型人类政体进行战斗。” “真是忙碌。”莫尔斯简短地评价。 “我同样忙碌。”佩图拉博说,表情变得复杂。两人都知道他指的是网道。 穿梭机在抵达终点后,围栏自动撤下,莫尔斯率先跨至地面,在尊重铁血号原体办公室的门锁和展现自己的灵能水平中勉强地选择了前者,让佩图拉博完成他的身份认证。 (本章完) 第70章 Index Astartes_World Eaters(上) 从819.m30起,原体安格隆所率领的角斗士军队在地面的行动,和钢铁勇士与帝国之拳两支军团在银河中的行动形成了某种近乎于竞争的对照。 在努凯里亚,安格隆率领的追随者从数十人的游击小队,扩增到接近两千人的合格军队,仅仅用了不超过两个月的时间。 他在奴隶主口中的血腥声誉与日俱增,而那面标志性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70章 index astartes_world eaters(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1章 袍泽 西吉斯蒙德感到了手上锁链的紧绷,除去战甲之后,这些冰冷而忠诚的锁链直接缠绕在他赤裸的手臂上,令他感到陌生。 他的手臂一度僵硬,直到他适应剑刃与锁链的连接,感受到长剑和肉体的进一步相接。这是吞世者卡恩给他的建议。他采纳,并进行尝试。 他的同伴,一个叫做玻里厄斯的年轻战士,紧紧地握着他的剑,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西吉斯蒙德是唯一的圣殿武士,这并不意味着他必须独行。玻里厄斯则通过在山阵号的核心区域黑色圣堂中向他屡次发出挑战,与他建立了一种相对熟识的关系。 两名吞世者的老兵站在角斗坑的另一边,金属和皮革组成的简易轻甲包裹着他们的躯干,闪电纹身从老兵们的手臂开始延伸。 卡恩则在一旁卸去战甲,活动四肢,舒展筋骨,和其他许多的战斗兄弟一样,在沙地中踱步的同时,视线越过角斗坑而来,如猎手般打量前来挑战的表亲。 早在统一战争时期,西吉斯蒙德就对战争猎犬有所了解——更准确地说,第七军团与他们曾有合作。战犬经验丰富,残忍无情,唯有最严苛的军规才能限制他们渴战的天性。西吉斯蒙德会说他们来自于一个已被验证了过往之伟大的军团,但面对如今由红砂重塑的吞世者,西吉斯蒙德尚无法给出评价。 “他们以前是这样的吗?”玻里厄斯问。 “怎样?” “如此……安静。”玻里厄斯描述着角斗场中的情况。相较于台下即将参与战斗的战士们,看台上坐着的吞世者数目更多。“我是说,就算我们因威特要做决斗表演的时候,也会更吵闹一些。而他们却这样静默,虽然他们的眼睛足够明亮。” “你认为这是好事吗?”西吉斯蒙德说,专用于角斗的短靴踩在沙坑中,他让自己的本能去适应沙地战斗所需的一切。 “我不知道。”玻里厄斯诚实地回答,跟随西吉斯蒙德进入沙地。自从他接受阿斯塔特手术,离开因威特,每一日都有无数新事物需要他去接受。 “参与其中。”西吉斯蒙德说道,“和我一起寻找答案。” 角斗坑的中央,一名老兵向他点头,他手臂上连接的链条末端的金属链锤开始晃动。他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仅仅作为宣布角斗开始的礼仪。 “来了。”玻里厄斯低声说,向前冲去。西吉斯蒙德持剑守在年轻的战士身边,虽然他自己也称得上年轻。 对方铁链末端的金属球在空中进攻,试图击中西吉斯蒙德的头部或胸膛。西吉斯蒙德轻松地躲避或招架,剑在铁链上划出划痕。他意识到用铁索将武器绑在手上是一个有效的选择,因为他既无法用手中并未开启能量场的钢剑斩断铁索,也不能直接砍断另一名没有仇怨的阿斯塔特的手臂。 铁索在吞世者手中体现出颇具反差的自由特性,灵活增加着战士的攻击范围和力度。长剑刮过护甲,一串火星迸出,在每一次挥动都带有风声和气势中,他感受到对方的力量与技艺。 “小心!”玻里厄斯喊道,西吉斯蒙德认为自己有必要开始劝这名战士学会安静的战斗。 圣殿武士转过身,用剑柄格挡了另一名从侧面攻击的老兵,玻里厄斯趁机一剑挥向老兵的胸口,他的动作开合被老兵的搭档识破,西吉斯蒙德挥动左手,锁链和锁链相缠,金属球在剧烈摇晃中空悬。接着,吞世者被他按倒在地。 另一边,玻里厄斯剧烈地喘气,瞳孔紧缩,因为吞世者的锋利短斧在他喉边堪堪停下。 “你该退场了。”西吉斯蒙德说,尽管玻里厄斯才是仍然站着的那个。 “你在笑。”玻里厄斯指出了西吉斯蒙德变化的表情。 年轻的帝国之拳简短地向场边的吞世者敬了个礼,主动退出沙坑。更多的吞世者踏入砂砾之中,向着西吉斯蒙德做出各自文化体系中表示战斗礼仪的姿态。 随着原体的出现,第十二军团中种种野蛮血腥的现象迅速获得抑制,而在西吉斯蒙德眼中,这一转变并不自然。 倘若说帝国之拳和钢铁勇士的基因原体都是军团的绝对核心,那么红砂之主则将权力过多地下放给他的追随者。他仍然是军团的核心,但这一地位更多来自于军团主动献上的爱戴。西吉斯蒙德想知道在此等条件下,所有的改变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金属与皮革相互碰撞,沙尘蒙过刀锋的残影,所有的一切都在快速转换变化。西吉斯蒙德的剑在空中划出银白色的弧线,每一次挥舞都具有精准的战斗意义。他的动作迅速而准确,没有多余的犹豫。冷静与专注帮助他锁定每一个对手的弱点。他的剑锋能够轻易地切开铠甲和肉体,并且圣殿武士以精妙的技艺主动限制着自己在沙坑中的伤害性。 他在战斗中感到平静,就像在因威特的冰湖中潜泳。沙坑中渐渐有鲜血落下,宛如冰凉的雨。空气振荡出波涛,兵器相交的叮当声和船只劈开冰层的清脆响声如出一辙。一阵轻微的酥麻爬上他的手臂,告诉他自己受到轻伤。 在眼角的余光中,西吉斯蒙德见到观众席上的人正在增多,他看见一些熟悉的脸孔,具体的信息则在一念间被西吉斯蒙德压回意识的空白区域。他专注在战斗中。 数分钟后,卡恩加入战场。他们的攻击同时针对所有适合作为战斗目标的战士,共享着一种另类的公平。 西吉斯蒙德口中泛起一种甘苦的气味,尖锐的味道刺激着他的舌尖。他们迅速而默契地击溃着场中的任何其他战士,这种并非配合的合作依然产生着效果。 沙坑染上湿润的暗红,直到周遭陷入安静,最后一位今日决定入场的吞世者也倒在红砂中,由等候的药剂师和战友搀扶离场——或者顽强地自己撑起身体勉强离去。 西吉斯蒙德注视着这一切。 “伱看起来像是在怀念。”卡恩说。“你的名声传播甚远:剑术大师,多恩近侍,不可击败的圣堂守护者。但我并不真的认识你,圣殿武士。” 一些碎片般的黑斑在西吉斯蒙德眼前旋转,他没有数今天自己究竟击败了多少人。他在场中站立,用钢剑支撑身体。 “第七军团曾经与第十二军团并肩作战。”西吉斯蒙德说,“我见到你的兄弟濒临死亡,药剂师从他胸腔中取出基因种子。你认识赛吗?” “他作为百夫长死去,死时手中握有兵器。”卡恩回答。“你与他熟识?” “一面之缘。”西吉斯蒙德说。从屋顶放下的机械臂带着武器架落到两人面前,卡恩把他的刀刃插回架中,西吉斯蒙德将剑归鞘。 两人走出角斗坑,没有互相搀扶,也没有为彼此放慢步伐。当西吉斯蒙德在沙坑边的长椅上坐下时,他发现自己就这样一路稳步走过,随后他的肌肉和腿骨开始发疼。 “你为询问他的消息而来?”卡恩问,西吉斯蒙德听出了吞世者的好奇。作为罗格·多恩唯一的圣殿武士,为一名旧时曾有一次相逢的战士,与原体相别并滞留于努凯里亚,这无疑是不可思议之事。 当然,赛也非西吉斯蒙德来到吞世者护卫舰上角斗坑的主因。他只是偶尔会想到一些原体回归之前的事,比如那名战犬军官是如何祝愿濒死的战士在战斗中获得永生。在罗格·多恩到来之前,西吉斯蒙德就是一名战士。 “我来此寻求我需要的诸多答案。”西吉斯蒙德说。“比如赛。比如战斗。比如原体。” “那他们呢?”卡恩问,向观众台点头示意。 角斗结束后,仍有一些无所事事的闲散战士在此逗留,西吉斯蒙德重新从思维的角落里翻出那些熟悉面孔的名字。 钢铁勇士的百夫长巴拉巴斯·丹提欧克,与千尘之阳的交流成员阿扎克·阿里曼正坐于一处相互交谈,阿里曼正隐藏着他的疲倦和失落。西吉斯蒙德短暂地好奇为何是丹提欧克而非凯多莫·弗里克斯陪同阿里曼前来。 “他们不是帝国之拳。”他说。 “好吧,他们不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卡恩耸了耸肩。“你找到答案了吗?” “你们有组建原体卫队的准备吗?” 卡恩为西吉斯蒙德的问题小小地感到诧异。他确实以为西吉斯蒙德会询问一些关乎战斗本身的叙事,讨论战斗之道,叙述各自的作战理念等等。毕竟这名圣殿武士找到他们的第一件事就是挑翻了整个角斗坑的吞世者。 但对于卡恩而言,议论原体确实是个更加令他愉快的话题。 “没有。”他回答,“原体说他并不需要我们的保护。” “你们接受?” “我们中的大多数都同等地敬爱我们的血脉之父。”卡恩说。“无需名号,我们本就是原体的守卫者。” 西吉斯蒙德的沉默融入了角斗坑内清理场地的声音中。今日的角斗坑开放已经截止,凡人仆役开始除去地表染血的红砂,一些武器的断片和护甲的残余碎屑与红砂被一同清走,新的松软而干燥的沙子被填入场内,等待着下一轮竞技。 数秒后,西吉斯蒙德开口:“圣殿武士是罗格·多恩的原体卫队,目前只有我一人。”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卡恩咧嘴笑起来,他比外表看起来更有耐心。 “而原体希望我找到改善这一现象的方法。”西吉斯蒙德说,听见自己的声音中毫无波澜。“改进圣殿武士的入会仪式,扩充原体卫队名额,不要继续让无数忠诚的战士在黑色圣堂外长跪。原体认为相较让我随前线军作战,此事更为重要。” 卡恩专注地盯着西吉斯蒙德看了一眼,笑容在他的脸上扩张:“你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西吉斯蒙德。” “为什么?” “你听起来很难过。”卡恩尖锐地说,这令西吉斯蒙德与其说是被刺痛,倒不如说是有些惊讶。 “我为此苦恼,但我没有理由难过。”西吉斯蒙德说。 “好吧,你们原来的入会仪式是什么?” “击败我。” “这是谁制订的规则?” “我。”他平淡地说。 卡恩扬了扬眉毛,眉中的疤痕跳跃了一下。“你和我想象得更加不一样了,圣殿武士。所以你闯进这里,我们自己的角斗场,粗糙地模仿着我们礼节的表象,却没有将剑刃插入沙土就开始宣战。你是为寻找一个配得上成为你的对手的战士?” 西吉斯蒙德听出对方话语里冒出的那些隐藏的不快,他认为这不恰当,毕竟他在来时就与吞世者的指挥官们通报过他的战斗申请,现在再来警惕简直毫无道理。 当然,在某种程度上身为唯一的圣殿武士,兼任了原体联络者这一职责的西吉斯蒙德还是比罗格·多恩更善于交际。 “我期待新的对手。”西吉斯蒙德说,“一个能在战斗中击败我的阿斯塔特战士能让我在失败中寻找进步的真理,这能让我更好地完成我的战斗誓言。” 有那么一刻西吉斯蒙德觉得卡恩将要有所动作,但他没有。战斗誓言这个词奇妙地打消了卡恩的进攻欲望。 西吉斯蒙德继续说:“而我来到这里,是在考虑我是否可以将圣殿武士的选拔改为与角斗坑类似的形式:一场技艺和武力的交流。在战斗中,每次战至最后、且被已有圣殿武士中的三分之二认可的战斗兄弟,可以加入圣殿武士之中。你们是角斗坑模式的创造者,我来询问你们的见解。” “我们可不是创造者。”卡恩嗤笑了一声,声音刺穿沙尘,“从德西亚城被保留用作什么教育意义的红砂深坑里,我们学到了一点经验。那儿的红砂据说到现在都浸透着湿润的鲜血——加兰提出建议,与其逼着努凯里亚忘了这件事,不如把它从坏的变成好的。” 他的表情变得有点复杂:“父亲不完全赞同这件事,但他被说服了。他允许我们建造自己的沙坑。” 西吉斯蒙德点头。 “我希望参与更多场次的角斗。”他说。“我要继续观察你们的轮战模式。” 卡恩大笑起来。“做你的梦,圣殿武士。你要么从观众席上滚下来,忘了你不可一世的观察;要么就滚出我们的沙地,这里只容得下我们兄弟的鲜血。” 西吉斯蒙德看着卡恩,重新抽剑。 接着,在对方的凝视中,他将剑短暂地贴上前额,随后剑尖朝下,将剑刃插进沙土。 禁军小猫咪今天上架,支持喵 (本章完) 第72章 迎接者 有时候莫尔斯会在一件事木已成舟时,反思自己为何要如此作为。 正如他现在暂居于铁血号由他自己递交图纸的房间内——考虑到铁血号整体的大小,他怀疑与这房间等价值的占地面积,在每一寸土地无比昂贵的泰拉,已经是各星球的总督,乃至星区总督才能有权限和购买的大型庄园,毕竟这个套房甚至比他在泰拉皇宫里的那一间实际更大——思考自己到底千里迢迢横穿半个银河,换个条件更差的金属居所和佩图拉博同居一处,每日无所事事虚度不可谓不珍贵的寸寸时光,到底意义何在。 接着他给自己找到一条合适的理由:他只是将自己的一套躯壳手动地运送到了也许有需要之处,接下来他就可以返程,继续在泰拉和他的灰白天空、无水的干燥空气、浓郁刺鼻的喜马拉雅王宫油膏香脂,和从全银河各地运送而来、有其精巧却失其自然的种种所谓鲜美食物…… 如此细想下去,他几乎要决定早日返回山明水秀的奥林匹亚,在溪流和林木间猎捕他的洛科斯鹿。 在听闻运送钢铁勇士们的钢铁晨星号在航行途中,顺手处理了一颗星球沾染少量未知腐化的问题,并成功抵达泰拉后,莫尔斯费了些功夫,在亚空间中追寻星炬的光辉,一路从遥远的努凯里亚轨道飘回泰拉皇宫,主动揽下向这些新来的建造者介绍工程目标的职责。 “你们可以将我当做本次任务的目标提出方之一,”黑袍工匠带领这批战士在宽广的皇宫中前进。“我想你们中的多数人都知道我的存在,对吗?” 几秒后,首先给出回答的是这些战士中职责最重之人,比尔·佩兰。佩图拉博能精准地在抽取中为战士们找来一名好脾气的战争铁匠,确实令莫尔斯怀疑这是否存在某种暗地里的通过人力战胜随机数的行为。 “我们知道您的存在,工匠莫尔斯,”比尔说,“但我们对您的了解有限。佩图拉博大人不会主动提及您。” “而你们也不敢问。无妨,知道我是一个到处掺和的闲人即可。”莫尔斯说,“到我旁边来,我不喜欢边走路边回头说话。也不要用敬语,我通常只在诅咒和唾骂他人时添加表示尊敬的词。” 战争铁匠的步伐缓了一刻,不知是否该服从这名并非直属上级者的命令。接着,他向前跨了一步,来到莫尔斯左手边。 以阿斯塔特的行进速度,自高原边缘开始步行,深入至重重宫殿的核心之处,也用不着太长时间。 屹立的重叠金顶在阳光下闪烁,散发出威严而神秘的气息。有些建筑的墙体表面上镶嵌着难以观察的奇异符文与图案,有些隐蔽的阴影中潜伏着能量武器的枪口。金甲红缨的卫士立在道路侧边,没有言语,不加阻拦,静默地表现出介于守护和监管之间的态度,长戟上电蓝弧光闪烁,几乎能让人嗅到空气中种种分子被燎烧至分解的危险气息。 对于这批阿斯塔特而言,帝皇的皇宫核心区域是一片接近绝对陌生的金色领域。多向的入口拱门与高大的猛兽石像以最符合人类审美的结构和比例成为皇宫最为普遍的装饰,无数足以耗尽星球财力的装潢都只为凸显银河人类之主尊贵伟业的千万分之一。 他们或许有幸在皇宫的外围短暂地瞻仰到人类帝皇的刹那光辉,但如此地与皇宫的辉煌和雄伟贴近,则足够让这些战士连呼吸也一并遗忘。 “你知道你们要迎接什么吗?”莫尔斯问。 “吾等不知。” 莫尔斯没有管这个泰拉老兵为何突然用起高哥特语。 他们绕过正门,从侧边的道路中继续前进。守望的禁军数量增加,闲杂人员彻底从视野中消失,渐渐狭窄的通路被上千名战士战靴落在光洁石板上的回音充斥,这一切都让阿斯塔特们紧张,他们为将要到来的使命深感责任重大。 穿过数道逐层开放的门扉,道路以深入地底的倾斜度延展,通往皇宫之下的空间。周围渐渐有一种石窟与洞穴特有的阴冷气息,裸露的岩石在边缘皱起,华贵的装点和饰品被朴实无华的金属取代,稀疏的阳光透过金属栅格落下,被刻画成锐利的矛尖之形。 远处,莫尔斯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黄金拱门的侧面,身后的影子落在拱门上数十米高的持雷电长矛与埃癸斯盾的披甲浮雕人像上。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注视着阿斯塔特们的到来,而这已足以证明许多事情。 “那你们知道,谁将要迎接你们吗?” “吾等不知。”战争铁匠重复了一遍。 “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莫尔斯说,“但我可以猜。早安,禁军统领。” 康斯坦丁·瓦尔多看着莫尔斯,将长戟向后拉回。他和其他禁军一样从容而冷漠。没有任何一件事能让他动摇,或是失去这种掌控一切的深沉气势,今日不是一个例外。 “早安。”禁军统领说。他的出现让阿斯塔特们心中渐渐渗出难以控制的震撼。 门扉向内敞开,防护的符文在解开的时刻才闪烁出片刻消逝的锋芒。 门后是一条漫长的走廊,没有多余的道路分叉、门或窗。最后一扇门在莫尔斯靠近时打开,里面是一间通过无数隐藏的人工照明,营造出与烈阳之下一般明亮的效果的宽广大厅。机械的嗡鸣贯穿人的皮肤和骨骼,隆隆回荡。 在门边,一张方形的高桌随意地摆放在那儿,上面摆着一沓薄纸。桌后,一个身穿灰袍的老人坐在高背的椅子中,银白的长发落出兜帽,眼睛深邃而明亮,像能够切割迷雾的利刃,表现出一种深刻的洞察。 “早安,宰相。”莫尔斯说。“今天所有人都在这里吗?” 马卡多将那一沓纸推向桌前。“都在这里。来签到吗,工匠?” 莫尔斯手中多出一支羽毛笔,他在白纸上随意地画出一个简笔画的小纸飞机。流光卷过纸面,他所画图案被整理至纸面左上角,将余下的白纸留空。 “能够生效。”工匠将羽毛笔塞进旁边战争铁匠的手里。 比尔想办法弯曲手甲,用两根手指尽力捏起这根羽毛笔,摇摇晃晃地准备签名。马卡多低沉叹气,用灵能将羽毛笔扩大到星际战士能正常使用的尺寸。 “你们签名后,就不可说出你们接下来所见的一切。”宰相提示道,这不是要求,而是对这份几个全人类最强大的灵能者共同创造的灵能协议的客观介绍。 “是。”战士说,并且说不出更多的字。在一分钟内同时与禁军统领和帝国宰相近距离接触对他的心理震动是巨大的,远离舰队、原体和同伴所带来的伤感已在砰砰作响的心跳中被淡化。 在乘坐钢铁晨星号赶赴此地的过程中,多数钢铁勇士在讨论里认为,他们一定是即将投入一次有去无回的秘密战斗任务。比尔将自己的诗集藏在自己在舰船上的橱柜底部正是出自这一心态,他希望兄弟们仍然能通过这些字看见他,虽然他不觉得有哪个尤其亲近的朋友会真正对他念念不忘。 不过现在,在轮流受到禁军统领和帝国宰相的迎接后,比尔深知他们严重低估了秘密任务的重要性。 签字后,战争铁匠与莫尔斯一起走向数百米之外的黄金墙。更多完成签名的钢铁勇士有条不紊地跟在他们身后,像铁水流过管道进入高炉。不可计数的引擎在他们身边喷出浓烟,烟雾又被上方的庞大机器抽走。目光可及之处,上千的记录与检测无人机发出蜂鸣,在机器上方投下阴影。一切机器的核心中央,一张庞大的座椅被管道和线缆包裹。 “你知道谁要迎接你们了吗,比尔?”莫尔斯说着,抬头看了他的头盔一眼。比尔谨慎地认为莫尔斯在微笑。 “不知。”他再一次说,尽管这已经变成对真相的一种拒绝。他理应在长久的战斗中学会拒绝这种无视现实的懦弱,可这次不一样。 “也许诗人总要说谎,在他们被暴露在世界面纱之后的真相前。”莫尔斯说,“不要紧张,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喜欢将更多的人拉入我的批评范围。” 他们一直等到所有战士都将自己置身于契约之中,马卡多带着他的契约文件向着门边走来。 电流的嗡鸣成为一种环绕光明大厅的寂静,比尔敏锐地捕捉到更多的单词在这段空白的等待中浮现在他心中,他推走了它们,不想不合时宜地让过多的细腻感触将自己变得和战斗兄弟们不同。 莫尔斯将手抬起,金光击碎了一条从虚空中浮出的锁链,马卡多的权杖击碎了另一条。大厅中,所有机械教的成员与凡人仆役都纷纷转头,背向黄金墙,不敢直视墙后的情景。比尔的喉头滚了一下,一些汗水从手心滴出。 黄金的墙在他眼前敞开,他此时才意识到这道高达数百米的壮丽浮雕并非装饰墙,而是足以令任何人心神动荡的巨大门扉。他感到凛然,接着他发现自己的身躯正在颤抖。 黄金门后,一道人影站立在乳白的迷雾与无限延伸的道路中央,等待着士兵的面见。 一股灼热的触感穿透了比尔的铠甲,拂在他的皮肤上,将他心中的一切疑惑和恐惧溶解。 他眼前站着一个辉煌无比的形象,一个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君王和领袖。他无法看清关于帝皇的一切,只能感知到一双黑金的眼睛如同天空中划过的闪电,犀利而炽热,透出一股不可动摇的决心和力量。整个历史中最优秀的工匠方能用锻造的钢铁模拟出这张面容刚毅与沉稳的千万分之一,因为比尔知道自己正在被这张脸庞上传递的无与伦比的无惧和信念点燃。 他的身姿高大无比,超越了一切尺度和标准,如同夜空中首先升起的希望之星,自戴金叶冠的披肩黑发至伟岸的胸膛,再到高贵的灿金长靴,无一处不光芒四射而灿烂辉煌,散发出一种超越凡俗的美丽和魅力。在这样一个神圣而威严的存在面前,比尔无法抑制地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这是完美的化身,金钢的巅峰。每个诗人能够追随的对美的渴望都在此刻得到了完全的满足。自从人类从海滩上捡起第一枚贝壳开始,再无哪位君王能比他更加高贵而值得敬仰。 他跪倒在地,与任何其他的战斗兄弟一样,为帝皇的亲临而恍惚。 接着,他的泪水涌出眼眶,沿着他的面庞落进头盔的底部。 这不是因为帝皇的注视。这是因为迷雾中快步走出了另一道身影,不如帝皇高大而璀璨,但他张开的双臂和熟悉的严肃面容,却带给钢铁勇士更加深入心魂的温暖和惊喜。所有的忧思化归清风,比尔几乎不敢想象若他的兄弟们得知今次的任务竟是此等绝无仅有的至高机会,到底有多少人能犹豫超过十分之一秒的时间。 “你们来了,我的钢铁勇士。”佩图拉博身披银线所织的长袍,沉稳的声音仿佛能够托起子嗣在帝皇金光下熔融的灵魂。“接下来的任务,我们将共同完成。” 不论是什么任务。比尔想,他将无所畏惧。他将欣然接受自己将面对的一切,只要是佩图拉博亲自带领。他甚至已经忘记好奇为什么父亲能同时身居两处,佩图拉博在这里。这就是一切的答案。 “什么任务呢?”莫尔斯轻柔地说,“佩图拉博,你来向他们解释如何?” 佩图拉博停顿片刻,张开的双臂放下了。在帝皇的点头中,铁之主开口:“你们今日来此,是为修建一条整个银河中至关重要的道路。若此道路畅通,人类将重新相连。” “另外,我希望你们接受接下来我说的话。” 钢铁勇士等待着基因之父的命令。他们已决心将一切献上。 佩图拉博说:“首先,你们需要接受和一支绿色的异形种族进行长期合作。它们名为兽人。” —— “把这份资料给卡达大骨头……不,给纳多尔·康纳。”佩图拉博从文件堆中抬头,说完前半句话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报错了下属名字。这对这名以思维能力强大著称的基因原体,堪称一件绝对的不可思议之事。 他硬着头皮目送子嗣带着他极力掩饰的困惑离去,恼火地敲了一下桌面,接着甩了甩手。 为免在莫尔斯不在时桌面破损无人修理,影响原体冷静形象,这张桌子被专门加固,这也导致它对佩图拉博的反作用力有些过强。 自从莫尔斯监督着他的钢铁勇士们进入网道开始勘探任务,这位工匠就仿佛找到了新的乐趣——并且出乎佩图拉博意料地,他的乐趣竟然真正建立在常理意义的正向喜好上。 “雕塑,哲学,绘画,建筑,语言,机械,诗歌……”莫尔斯轻敲黑板,“是的,诗歌就是为了你专门点出的,我们的“好船长”比尔。你们空闲时想学什么,告诉我,我闲着可以来讲讲。” 怎么莫尔斯当年对他就没有这个好脾气! 他摇了摇头,勉强地接受着莫尔斯给出的理由,比如什么“文艺活动能有效安抚和绿皮相处后分外暴躁的战士们”——那些孩子哪里暴躁了?他们自从知道自己的基因之父也在网道,每日的工作热情简直高得可怕。 他知道这完全就是因为这群小崽子比当年的他更听话,这令莫尔斯找到了简单而快乐的成就感。 而随着网道计划的进一步展开,他本人则需处理数目几乎直接翻倍的文件数量。与此同时,他还得花时间料理诸多莫名其妙的小事,比如手中这份文件,就是从多恩那里送来的汇报。 他那顽石般的兄弟罕见地通过书信表明他和一部分吞世者产生了分歧——这又不是他的事!他难道管得到安格隆吗?就像上次,他为角斗场的事情去找安格隆,劝说他坚持己见,制止军团的角斗风潮。可安格隆能接受他的子嗣与那些兄弟姐妹的建议,却不接受他真正兄弟的建议。 佩图拉博摇了摇头,压下杂念,开始书写一份新的通告。 纵然他有两副身躯,本质上正在思考的仍是同一个灵魂与意志。他必须要宣布自己将更多地“把精力投入到更加重要的任务中”,避免今日的偶发错乱再次复现,同时将这些杂七杂八的、和钢铁勇士们自己没有关系的小事,还给那两位真正为之负责的基因原体。 (本章完) 第73章 即兴演说 鲜血,烟尘,火焰,死亡。 多恩行走其中,金靴踩进血肉的泥浆像踏入因威特将融未融的冰湖表层。 炮火和爆炸将这片土地揉皱、撕裂、摧毁,用漫天的寂静尘土像逼迫其窒息一样掩埋了它。本地人尸体被压碎、炸裂、刺穿,砍断,没有堆积,而是平摊地向四处铺开,像是此地文明倒塌的墓碑,在燃烧的同时和坠落的着火的无人机与城防机器翻滚成同一团生命的余烬,世界中的生机遭到吞噬,生存的可能被转化为死亡的必然。 以极为奇幻的超越帝国真理范畴的形态存在的楼房和桥梁倒塌在多恩眼前,和灰尘与火星一起被转化为溃决这一概念的具象。 他的靴子踩碎了一样东西,清脆而悠长的声音从这残碎之物的断裂中绵延,如丝线切割开战场的尘埃,将这灼热蒸汽和火燎余灰的温度撇尽,并用冰冷取代了它。 罗格·多恩不需要低头。那无疑是人的颅骨,未经变异,没有扭曲,乃至没有头盔,没有防护。一颗光滑的头骨,肌肉和皮肤熔化在炮火和离子中,从面部被巨斧劈成两半。 他不需要低头。接着他低头去看。 泥浆和星球表面褐红沙土的混合体掩盖了这颗骨头的具体形态,他无法隔着这层深黑的物质看清它,他重新看向前方。他脸上没有表情,嘴唇也没有什么起伏,他的步履依然稳定,多恩继续向前。 ra-124,这是他给这颗星球命名的第二日。 舰队追踪的上一颗星球逃跑的首领至此,他们猜测那个领导者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庇护。他们应当经过一场谈判,一次索求,一次宣讲,正如他们的远征中每一次重复的那样。他们要宣扬的光辉将伴随他们的行动得到传播,逐渐浸透这冰冷宇宙的各个角落。 但今日,在任何通告和商榷之前,吞世者袭击了这颗星球。一切化为战场的灰和火,以错误的形式让星球燃烧,于是在本质上,这里将继续保持一种永恒的冰冷与黑暗。因威特的暴雪彻底摧毁一个定居点时残留的冰封残骸,和战争过后的尘埃城池,在黑暗的死亡中是同一等的无意义之物。 这不是吞世者第一次做出这样的决策,但在多恩前一日建议与本星球的统治者和平沟通后,仍贸然大举进攻,则是第一次。 他们是合作的两支军团,双方各不能受到对方指挥官的直接控制,因此多恩无法惩罚他们——更何况屠杀和灭绝,这正是人类之主创造第十二军团时赋予他们的职能和使命。 因帝皇指挥的受控屠戮而获名战争猎犬的军团一路走来,将暴力的征服贯彻至他们远征的每一瞬间,在他们盔甲上洗不掉的鲜血痕迹中,所有不可言述的流血和燃烧都无时无刻不发出最低沉的尖啸。在他们与努凯里亚的文化接触后,暴虐变本加厉。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想通过融入同一个文化环境的方式与他们的父亲接近。 罗格·多恩不接受他们的风格。他相信安格隆同样不会接受。 他想到挂在自己腰间的金色颅骨。他将这件来自佩图拉博的礼物随身携带,近日却无从使用。从颅骨中传来的是一个温和的声音,一个经过柔化和善意调整的美好之声。他不可在严酷的争论中使用它。 他在几日前就给佩图拉博送去过信息,询问该如何解决这种军团间的理念不合。他尚未得到回音。 他的兄弟近日是如此繁忙,多恩没有为此失落,他高兴于佩图拉博能获得帝皇更多的信任,所以他的第二封信不再送去过于忙碌的铁之主手中——他直接将书信投递给安格隆,告知其子嗣过度的残暴,并等待回应。 实际上,他认为安格隆理应亲自来此,接管并调整他的军团。在这之前,他本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名兄长对其兄弟私人事务的插足。 即便多恩本人并不在意这种名义上的贬损,他仍然为这无端的多余事务感到疲倦——这理应是一种罕见的情绪,却从他那一日明确意识到自己已远离因威特起,就与他若即若离。当他和佩图拉博共处时,他高尚的兄弟能在无意识间抚平他隐藏的情绪,然而当他重新投身战争,一些仿佛正在滚动的黄铜碎块又开始在他的思维中重现。 他不理解自己为何会出现这种复杂的心理现象,但关于人的情绪,他一向有太多不理解之事。 灼热的空气震颤着,从废墟后快步走来几个吞世者,蓝白盔甲上残留着滑落的血浆。无疑,这些吞世者注意到他的空降舱,并从对战场的清扫中赶来。 他没有分辨出这些身穿相近陶钢盔甲的战士们各自是谁,一名药剂师、一名百夫长,几个战士。多恩低下头,看着这些战士向他靠近,停在数米之外,平视他腰间的金色颅骨,接着仰视他。 “都有谁在这里。”多恩问。 “第一连,第七连,第十六连。”百夫长说,低哑而急促,经过呼吸栅格的声音和血雾相互接近,“基因原体大人,有什么指示?战事紧急,我们还有一座最后的堡垒需要攻克。” 在百夫长身后,整座星球上最为完整也最为庞大的建筑物矗立在废墟和血雾的尽头。铜、铁和透明的晶体材料构筑出一座模糊的堡垒,从堡垒中延伸出的电缆和光纤已经被截断、分割,被武器和防御系统装备,多恩能从中分辨出一些自黑暗科技时代遗留的特色;流动的红光证明了灵能的存在,这座坚固屹立的城堡同时被科技和灵能保护,这也是第十二军团尚未将其吞食的原因。 “在你们灭绝这颗星球之前,”多恩说,“他们是否拒绝了我们?” “这颗星球无疑拒绝了帝皇的威严。”吞世者的药剂师说,折叠的医疗伺服手臂从背后伸出,“他们拒绝交出其他世界流窜至此的统治者。” “拒绝了几次?” “一次,基因原体大人。”药剂师的声音里表现出疑惑,他的态度令罗格·多恩认出了他。 加兰·苏拉克,一名曾经与尚未寻回其父的第三军团的药剂师法比乌斯·拜尔交好的研究者。他对一颗真正表现出拒绝臣服的星球所使用的某种黑色针剂令他保有印象,这些药剂一旦刺入碳基生物的表皮,就能轻易地溶解一个生物内在的血肉。 “一次?”多恩低沉地说。“你认为这是屠杀的充足理由?” 加兰沉默不语。他懂得在何时应当保持缄默,倘若他身处帝国的行政体系,他会受到欣赏。 “告诉我。”多恩说,表情不再平静。他的眉头皱起,传达出一种令人不安的信号。 药剂师开口了。“扫清银河中人类帝国的敌人就是我们的唯一任务,而他们愚蠢的拒绝已令他们成为我们的敌人。面对敌人,人性的怜悯和多余的良知毫无价值。我们的远征不能被拖慢,是吗,大人?” “我们为何而远征?”多恩问。“帝皇为何要发动大远征,你们的基因之父又为何愿意追随帝皇的旗帜?” “为了让人类重新崛起,让光辉重新洒满整个银河。”药剂师快速回答,他们每个人都在各种情形下听过无数次帝皇的演说,并且自己也各自是熟练宣扬帝皇理念的军团成员。 “帝皇的光辉不是血腥和暴虐,也不是奴役和灭绝。”多恩说,周围的血腥气开始明确地令他感到不快。挂着金色颅骨的腰间传来阵阵冰冷。“和平,光明,真理。这是我们远征的目的,这是我们帝国的信条。” “我愿意告诉任何人,你们的父亲在见到我的第一眼就义无反顾地发动了有效的攻击,只因他认为我是压迫者的一员。我为我的兄弟能具备如此崇高的理念而自豪。而我今天遗憾地看到,他的子嗣与他本人并不相合。” 多恩没有在言语中留出半分情面,他既然开口,就不婉转、不伪装,不说谎。 “我们的大远征不同于邪恶异族与堕落人类的暴行。他们屠杀和掠夺沿途的星球,毫无怜悯和尊重,只为了满足他们的贪婪和残忍。而我们的远征,只为让他们成为帝国的子民和兄弟,让他们享受帝国的文明和繁荣。这是一次以和平和光辉为主题的游说,武力仅仅是最后方需动用的终极手段。” “那些散落各地的人类遗民,曾在纷争的时代乘坐移民船如繁星四散,迷失在暗淡银河中的无路可归者,他们曾经是我们的同胞,以后也将是我们的同胞。他们的信仰或许被欺凌与抹除,家园或许被侵略并摧毁,我们要拯救他们、保护他们,带领他们。而非在一次形式化的通告过后,就将他们的鲜血和尸骨铺满整片大地。” 他的话语中闪过隐藏的怒火,更多的吞世者从废墟和断墙中现身,靠近了罗格·多恩,在他即兴的宣讲下沉默不语。 “我们必须体谅我们素未谋面的血亲,吞世者们。”基因原体说,“数个千年以来,人类被分割、分居在无数个互不相连的孤岛,这时间的漫长,几乎令他们相信人类从诞生起就互不结识、相互分离。他们已经不敢相信漫长的痛苦即将结束。他们习惯了黑暗和苦难,而希望和信心则在漫长的流亡和分割中丧失,就像一名被孤独地困在井底的囚徒,无力期待头顶的光明有朝一日真正落到触手可及的近处。而我们理解。” “用行动和言语,让人类看到我们的诚意和善意,听到我们的呼唤和邀请,感受我们的温暖和关怀。用力量和智慧,打败阻碍我们的敌人,消除误导他们的谎言,解除那些束缚他们的枷锁。用信念和忠诚,证明我们的荣耀和正义,传达我们的思想和灵魂。我们赢得信任和尊重,激发热情和勇气,唤醒理智和良知。在这场远征中,我们改变人类的命运、世界与生活。这才是帝皇大远征的本来含义,而非盲目地向银河施加战争。” 几个吞世者的甲胄发出移动时供能系统带来的气流声,多恩等待。 “我们兄弟的血已在这颗星球上流淌,”另一名吞世者说,作为一个隐晦的回答。多恩听出了他想说的后半句话,因为远处的堡垒正在被瓦解,从最小的砖瓦,到整体塔楼的坍塌。吞世者撕咬、吞咽,啃食。 “而你们将要获得最后的胜利。”多恩说,知道这不可改变,也不再应当被改变。 战争是漩涡。一旦被卷入,所有人都将参与进攻和反击,袭击和报复。战争的结束只能是一方的崩溃和灭亡;胜利、臣服或死亡,没有另一条道路。 “事已至此。这颗星球的结局唯有战争。继续战斗吧。”多恩说,向前方行走。远处的天幕中降下火雨,城墙垮塌,堡垒崩落,隐隐有战斗至身死时那最后爆发出的悲哀吼声自千里外传来。燃烧的焦炭和融化后重凝的铜在他靴下延伸。 在他的估计中,等他步行至堡垒近旁时,这座城堡应当已经被吞世者攻下,领导者的首级或许已在高墙上悬荡。 此时再试图挽回任何事,都不过为时已晚。出现如今的局面,无疑也是他本人指挥条令不明,既未能完全表明自己观点,也没有尽早发现这番差错的原因。 他的手指在手甲内僵硬,在四周弥散的血腥气息中,愧疚于自己对帝国天鹰荣光的损害。 多恩决定在本次作战结束后,暂停带领吞世者军团参与大远征的步伐,等待安格隆的回应。 —— “战争的意义不在于战争本身,单纯的征服没有荣耀。展现仁慈的出发点是对人类帝国整体战略的考量。而你的子嗣正在将宽容和软弱混为一谈,将他们过往为帝皇进行的每一场灭绝战争经验运用在每一次潜藏着和平可能的对话中。” “这是我的错误,我没有也无法完成引导他们从屠戮者向解放者进行转变的职责。你不可再放任他们自主行动。我希望你纠正他们,增强自己对军团的影响和掌控,而非让你的子嗣盲目追随你的影子。安格隆。” 安格隆的手指滑过数据板表面,因这些文字的犀利和直白,以及其明确表达的含义而惊讶。他望向窗外,努凯里亚仍是深夜,星星在空中沉寂地燃烧。 此时本该是他的休息时刻,但在一次为庆祝新一批小战士成功完成手术而举行的小小活动过后,他尚无法入睡。因此,他第一时间地见到了多恩的这封信。 (本章完) 第74章 红砂依旧 在这秋季即将再次开始的夏季末尾,努凯里亚的夜空昏沉而发暗。近地的照明灯火自下而上地将黑色天幕的底端烘烤至深红。 未曾更名的德西亚城外,为角斗士和更多的伤者提供的、山丘背面的疗养院里,水流声静静地在窗外淌过。 人造溪流中倒映有破碎的浅黄灯光,像黄铜或锡箔落进冷水中的残片,从原体的房中被吹拂而出。 安格隆的手指几次地在数据板表面划过,粗糙的老茧刮在黑暗中发亮的光滑屏幕中央,细而碎的声音本该被疗养院外的潺潺水声遮蔽,但原体超常的感官与杂乱的心音突出了书写之声的存在。 它在安格隆的感知中扩大,变得刺耳,逐渐具备近于刀切过布匹般的撕裂之音。在以前,角斗士们互相切开粘住血肉的衣物,用火烫干伤口上的血时,安格隆听过类似的响动。接着他听见一声叹息,这是他自己的。 “我为他们感到抱歉……”红砂之主用手指写下一行字,用的是他的泰拉老兵们从人类发源之世界带来的一种罕见语言。接着,他将这行字抹掉,重新修改他写给多恩的回信:“我为我的错误感到抱歉。” 他对词句的斟酌绝非考究文辞,整封回信艰难的书写过程都伴随着他的回忆和反思。在收到多恩的来信时,安格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接到了怎样的控诉。 吞世者,战争猎犬。他们的结识从坚毅决心号开始。 那些别扭地将自己装进笔挺的礼服中,在误以为遭受原体袭击时抓向武器却停在半途中的手,和受到他的拥抱时怔愣如孩童的表情,险些让安格隆以为自己将要带领的不是一群身经百战的战士,而是一群未经关照与教导的孩子,急切地团团围绕在父亲身边,迫不及待地比较着谁能显出更多的信任和濡慕。 佩图拉博告诉他,这些战士的确需从少年期开始接受阿斯塔特改造手术,这给了他一个答案。 所以安格隆回报给他们同等的关照和宽容。让他们保留被他们自己解散的原有战斗编制——尽管这也是因为他没有指挥大型军团的经验。 他采纳了杰格尔百夫长兴高采烈想出的军团名字,向他们传递而非强迫接受自身的理念,鼓励他们像真正的斗士一样独立自主,不要将原体视作除帝皇外万物的唯一中心。 而吞世者表现得如此之好。 这些从无数光年之外的人类帝国核心远赴银河边际的战士,完全没有安格隆一度担忧的高傲或冷硬。他们自愿地与努凯里亚的人们相互融合、相互靠近。 他们共同生活,相互学习,平等对待彼此,视他的角斗士兄弟姐妹们为家人。 卡恩率先询问安格隆是否允许部分安格隆的凡人战友有限参观登陆舱与部分地面载具,约楚卡等孩子年纪太小,所以连长玛戈教他们何谓天鹰和战犬,他们要怎样为成为星际战士做好准备。药剂师加兰·苏拉克则深入至努凯里亚诸多城池的红砂深坑亲自调查,他随后就为军团带回了锁链与改良后的角斗坑。 “我以为这就够了。”安格隆写道,这些单词在他指尖留下略微灼烫的痛苦。“我能感受到他们的情感,他们爱着我与我的同伴,我的母星……” 他再次划去这段话,意识到自己被情感所蒙蔽,沉浸在虚假的幸福里。 “你向我展示了我回避的事实,我的兄弟。他们在见到我之前就是猎犬,是战士。” 高阶骑手最常放入红砂角斗场中的就是庞大凶狠的野兽,有时是鬣狗,有时是巨犬。它们在金色的看台之下依偎时,同样无比温顺。 “我将他们推得太远了。”安格隆重新写出又一行字,看着数据板上闪动的光点缓慢地跳跃。“我不够关注他们。” 第十二军团是帝皇的军团,努凯里亚人是安格隆的军团。 罗格·多恩和佩图拉博是第十二原体的兄弟,角斗士是安格隆的兄弟。 佩图拉博曾为此失落,而安格隆,自以为是的安格隆,自认细心的安格隆,盲目的安格隆,没有看透这背后的隐患。 他放缓呼吸,听见窗外的夜里开始下雨。从高山上落下的寒风和秋初的雨一起滚进他的窗沿,他的手指冻得僵硬。 安格隆放下数据板,无法继续书写。 他阖上眼,眼皮挡住世界给他的亮光,灵魂中丰富的想象力立刻将这些琐碎的声音从黑夜尽头的深红火光中扩大成一幅栩栩如生的影像。 他的兄弟罗格·多恩送给他的信息中,这位兄弟冷静严酷的个性令他仅仅极为客观地纪录了近期被攻打的灵能星系中,死亡的本地人类数量、军团消耗的火力和弹药基数。这反而带给安格隆更加不可测量的想象空间。 他看见血的幻影从堡垒上如瀑布般流淌,人类的颅骨、脊椎和胸腔变成盛装烧焦泥土的容器,捆绑着锁链的人倒下,跌在履带和蒸腾的油雾中,载具的双联激光击垮聚居的区域,而他的身着蓝白甲胄的子嗣,巨斧染血,杀戮不止。 这都是他的吞世者做的。 安格隆想要推开窗,让雨水洒进来,将他浇湿。 但在他从整个努凯里亚的许许多多各类事务中抽身,偶尔地回到德西亚城居住的时间里,凡人们会坚持为他打扫房间,他不能让大雨带来的积水给他们增添麻烦。 他从座位上起身,以与体型不符合的悄无声息离开房间,穿过走廊,踏入努凯里亚的雨夜,环绕着这座名为医院的疗养院漫步。 努凯里亚的儿女们居住于此,他想。他们坚韧,团结,久经折磨,顽强不屈。他们在红砂中破碎,又依靠着相互间的支持和牵连艰难地站起。 一场角斗赢了,角斗士的腰间增添一截血红的细疤。一场角斗输了,在伤疤中增加的黑土令长绳变色。他的红绳和同伴们的黑绳拥有着同样的本质,即对同一处洞窟中拥有相同命运之人的无言拥抱。凯旋之绳将所有人相互连接成一个整体,在这个圈中他们亲密无间。 但在黑与红的圈外呢?努凯里亚人,与泰拉人,能够真正地相与为一吗? 雨幕更密,水流从天河中坠落。安格隆的嗅觉感官告诉他雨水中潜藏着淡淡的血腥气。他想象中的屠杀画面继续在他眼前闪回。 罗格·多恩,他金色的白发兄弟,腰间挂着的是他传奇般奇异的金色颅骨,冷峻面容中潜藏怒火,在尸首堆成的血河中行走,背景与细节在他强大的思维能力中愈想愈清晰。 安格隆闭了闭眼,画面与气味仍在。 他摇头,向后倒退,在树木中退行。经扩建后几乎占满山丘半侧的疗养院在他眼中缩小成一盏明亮的灯,灯中靠着由一扇扇窗户里星星点点的萤火亮光发出完整的光芒。 安格隆绕着山丘,向山的另一侧走去。这儿应当是暗淡的,寂静的。因为如今仍是深夜,晨起的号角尚未吹响。 在未来将要加入第十二军团的受训者在山的另一面建造训练基地,就像战争猎犬在银河中由帝皇给予的独立基地一样。不同的是,这儿的基地选址是在原体的保育舱当时降落的山下,也是在无数从角斗场逃离却殒命于此的骸骨坟墓之下。 这种双重的象征意义让所有人都第一时间同意了基地的建造地址。 安格隆起先在行走,随后他开始奔跑,脚落在暴雨的泥地中,踩断树枝和碎叶,就像有骨骼和血肉在他足下哀鸣。他感受这片刻的冰冷,思索罗格·多恩构思他的来信时,是否行走在同样的废墟之上。 穿过山谷,从山脊上翻越而过,黑暗呈现在安格隆眼前,他们的基地在暴雨中沉睡,一些建筑上的金属与玻璃表面隐隐约约地反射着不可忽视的光,经过雨幕的层层过渡和折射,在努凯里亚地表的深红暖色灯光中也呈现出某种相互统一的微弱红芒。 这是红砂的底色,安格隆想,这里是努凯里亚。他足够地了解努凯里亚,但他还不够了解人类帝国。 他仍在想着吞世者的问题。 他当然可以现在就完成他的信,明令要求第十二军团停止屠杀。 但这仅仅解决了深层矛盾外溢的一次危机。至于如何解决一切的根本,他尚无法抉择。 安格隆不想伤害自己的军团,却也无法忍受他们继续伤害他人。 他在暴雨中久立,血气和幽幽的哀哭在洪流的落雨中若有若无地延伸。 安格隆没有计算时间,只知道此时正是深夜。他决定在此多站立一会儿,直到他把种种事情想清楚,至少清楚到足够让他完成给多恩的回信。 如果可以,他还希望同时写一封信给佩图拉博。 最近第四军团之主神秘而隐蔽的繁忙,和他军团中秘密般的骚动令安格隆和罗格·多恩都自觉地不去过多打扰佩图拉博,尽量自行解决困难。但有些时候,他想自己可以再多相信他的兄弟一些。 基地中闪过一道光。 安格隆正抹掉令眼睫变重的雨滴,打算穿过这成千上万吨重的坠落之水,回到疗养院那半侧。 然后他反应过来。 第二道光亮起,短促,紧张,转瞬即逝,并且比第一道光更加靠近基地的边缘。 在第三次闪光发生时,透过黑夜重重的暴雨帷幕,安格隆看清了那道冷色调光线的实质——那是黑夜中照明的可携带电灯,在基地重叠的楼群中偶然透过建筑空隙暴露在外的惨白光芒。 第四次闪光完全地邻近了暴雨里漆黑基地的边沿,从轨迹来看,这无疑是有人正趁着深夜暴雨的时分离开基地;而从光束的移动速度判断,这不是一次摸索,而是接近轻车熟路的固定行动。 安格隆的心悄然揪紧。这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事件,并且没有任何人与他说过相关事件。假如他今日不是恰巧返回德西亚城,又正好地在山的这半侧无声徘徊,他要到何时才能发现此等异常?难道要等这些不知何方而来的人伤害到他的兄弟姐妹和他未来的子嗣吗? 而他的意识向他提供另一种可能。即这伙从基地内向外移动的人如此行事并不偶然,足够大的基数让他撞见今日的未知事件。 他脱掉因为吸收雨水而变得过度沉重的外袍,感受到这件袍子变得有些发黏。 安格隆抛下袍子,无声地追着白光跑去,浑身有些发冷。 那道遥远的光已经从基地里无声地滑进了大雨,白光变得明显而容易追踪。闪电揭过黑暗,在接踵而至的轰响中原体尽量以最快的速度越过山脉向光点靠近。暴雨隆隆地蒙蔽着他的视觉和听觉,却无法对基因原体造成任何阻碍。 当他和白光靠近时,白光也向着它的目的地逼近。它前进的方向是德西亚城内,安格隆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咬牙,以巨兽甩头的姿势甩去扑打在脸上的雨水。白光进入德西亚城门口的灰色长路,令安格隆看出那是十来个正乘坐本地运输车集体行动的人影,由于没有使用星际战士的装备,他们以前的行迹无从追查。 邻近城外,安格隆与他们靠近到足够让他报出这些人中每一个的名字。 其中没有未来将要成为星际战士的少年有志者,这些人身上用金属补足的残缺证明他们多数是从红砂中解脱的角斗士,另外有两个自愿加入安格隆凡人军队的努凯里亚平民。 安格隆略微地放松了一丝半缕,劝告自己猜测他们也许是另有事务不方便与人讲明。他希望自己了解努凯里亚人,他希望他们不会彼此伤害。 他远远地尾随其后,穿过重重雨幕,希望看见这件事的结局。 运输车穿过城门,越过集市,经过居民区,路过街道。一块白日里遮阳的布在暴雨中被刮落,坠在泥泞里。白光没有停留。 安格隆在雨中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有根锁链缠住了它,揪紧,送来刺痛。 他追随白光直到白光停下,露天的建筑中灯火通亮,散发的深红光芒和城镇中原本的红光如此接近。 雨幕里传来阵阵的笑声,更加浓厚的血腥气和长风般盘旋不止的哀嚎。 这些不是幻象。他错了。 安格隆的神经从未绷得如此之紧,就像融化的铜被扔进暴雨,以最粗暴的方式凝固。 他不愤怒,不吼叫,无法怒喝。他只是痛苦。只是震惊。还有了然。 他向着那座建筑走去,圆弧的墙面如此令他熟悉。他的生命曾于此被束缚,直到他获得他的解脱和拯救。时至今日他仍不怎么愿意回想这里发生过的一切,蛆虫之眼,硫酸,锁链,相互残杀的哭嚎,烧焦的长牙和折断的喉咙,被他不得不掐死在掌心的敌人,无数从天而降落在血肉和泥土间的讽刺与荒唐的鲜花…… 雨水变成尖锐的断片,割过他的皮肤并发出刺耳的响声。他向这理应被封存的建筑走去,想到第一个劝说将此地保留的霍赞角斗士那张失去了半个下颌的脸。 这里是红砂深坑。 他从正门踏入的那一刻,观众席爆发出喝彩,又有影影绰绰的复仇般的嚎叫从阴影中刺出,尖锐至不似活人。 被暴雨灌透的红砂中,一个曾经的高阶骑手刚刚被砍飞头颅。那颗脑袋划过半空,其上以最粗暴的方式塞着一串屠夫之钉。 雨幕在灯光中从四面八方的云层里落下。雨的颜色是淡红的。 (本章完) 第75章 饥饿 角斗场的正门曾经直接向平民的观众敞开,因此安格隆步入的是观众席。这些长条成排的木凳像不足以承载他重量的漆黑阶梯,一节一节向下方的深坑延伸。 他的到来让他身旁的人们从狂欢里骤然堕进惊恐的深渊,木椅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难听的噪声。因恐惧而致使脑部分泌的化学物质气味在雨中扩撒。安格隆从未想过要人民恐惧于他,但此时他没有精力再去安抚任何慌乱的灵魂。 场地中交杂的过量欢呼、仇恨与恐慌和暴雨一起洗过他的心灵,冲击他的精神。难以辨识的深红阴影在雨中时隐时现,有些影子愈发模糊,像骨头潦草拼凑成的怨灵,伴随在每个活人的身旁;有些则变得清晰可辨。 它们定型、开口,跨入现实和追忆重叠的区间。 红砂之主的记忆被击碎,接着一些足够破碎以至于可被提取的回忆片段跃出。 “血泪之墙建造并不顺利,”一块发光的平板,带着上面的哥特语文书从雨中落进他手里,“努凯里亚贵族对基础体力劳动十分生疏。另外,传言中角斗士会将自己的痛苦通过苛待与克扣奉还给奴隶主,此事仍在调查。” 安格隆松开手,让数据板的影子从双掌中跌落。这道光芒在跌至地面前就在雨水中消散。 他收到文件时在做什么? “这座墙的建造不急于一时,”那时的他说,将地图在长桌上平摊,数个标红的记号是努凯里亚军接下来将要分而击破的目标点,“我们先将解放继续进行下去。” 安格隆穿过人群,从观众席的最上方走到最下方。他见到很多不算熟悉的面孔,面部的特征从努凯里亚的两极至中部皆有展现。安格隆的动作变得僵硬,仿佛他正在重新认识努凯里亚,以及他自己的所作所为。 “那时候才两个月呢,”克莱斯特的幻影对他说,她坐在巨石顶部,腿上的刀刃轻轻在岩石外面压出苍白的裂痕,暴雨留下的血痕从这些裂口中淌出,“我们就有两千多个人,你认得清他们所有人吗?真厉害,我整夜地记,都没有记全他们的名字,还有这些战士的脾气好坏。” “然后,到了今年春天的开头儿,有好多对高阶骑手也很不满意的家伙也跑到我们军队里来了,我更记不齐人了。我还在识字!这就够费力气了。所以,我想从这副官的位置上退到后方了,让我去费丹莫尔山吧,我可以监督他们扩建医院。” 队伍里只有两千多人的时候,安格隆记得住所有人的名字。到后来,军队踏遍红砂,形成一支数万人的强大力量时,他不可能还有时间再和每个加入队伍的人真正心灵相通。 安格隆相信他的军队万众一心,因为他说过他们的战斗不会被赋予报偿。人们共同为自由与未来战斗,将自己的血无所畏惧地洒在敌人的防线上。 但他们不是。 女角斗士的幻影散去。天上的雨在下落,角斗场的灯光照亮了红色的雨,红色的雨之外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整个世界的色彩在此地汇聚。血裹住了他的双腿,冰冷而粘稠。没有掌纹的枯骨将手印烙在雨幕之上,幽鬼的声音从世界的背侧渗透而来。 “父亲,努凯里亚角斗坑中的红砂据说至今依然浸透着湿润的鲜血,”他的药剂师加兰在结束了德西亚的轮值考察后曾对他这样说,他的影子在红墨般的暴雨中影影绰绰地望着他,机械臂伸在他背后,和刺眼的光线相融合,“我想,与其逼着努凯里亚忘了这件事,不如把它从坏的变成好的。我们可以为自己建造一个新的角斗坑。” “去做吧,孩子,如果你们都觉得可以的话。”红砂之主思索着说,鼓励地拍着药剂师的肩膀,那根机械臂贴在他的手臂旁边,向他传递子嗣的欣喜,“但不要有伤亡。” 这份喜悦蒙蔽了他,他忽略了近在咫尺的真相,让所有的迹象像雨水从手指缝中穿过,留下的血的气味被认作多疑与过往阴影下诞生的幻觉。 一步又一步地,在他等同于默许的盲目之中,他的两支军队同时向着几乎是某种必然的可能性中滑落。他犯下的错误如此之多,累积而成的恶果如此巨大。自他跃出深坑以来,他以为一切都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他错了。他的期许散落分洒如红砂。 安格隆站在金色高台的边缘,暴雨中的那条路线变得清晰。一年之前,他从这红砂的深坑中,顺着那根钉柱攀爬,抓住输送酸蚀液体的管道,跳上高台。他来到这儿,就在他现在所站的位置,撕碎了贵族与他们的播音员,接着他的兄弟们从天而降,一切天翻地覆。 他向前走了一步,然后他跳下深坑。 重力迫不及待地带着他回到一切的起点。红砂重新盖住他的脚面,飞起的沙土崩进双眼,一滴雨落在眼中,带走砂砾的同时送来刺痛。 血雨里渐渐围来一些深红的阴影,裹在他身旁,窃窃地低语,像在哭嚎,也像在怒吼。他听不清这些影子的话,勉强看清他们的轮廓线条。暴雨让这些苏醒的死魂在断裂变换的光影中扭曲成型,庞大的情感洪流让他淹没在雨里。 这些影子的脸上没有皮肤和血肉,就连骷髅都由无数不匹配的碎骨拼凑形成,就像从某个荒冢坟岗中诞生的亡者集群的残余之物。 那些手骨和胸椎仿佛在生前就曾被数次地折断,而模糊的眼眶和零落的面骨则似是经历了成百上千年的风雪侵蚀,从这些无面骨骼的本身,就能看见不可计数的痛苦和过于遥远的故事。 这些游魂从何而来?它们是高阶骑手的残灵,还是角斗士的意志?它们生而被束缚在这红砂深坑,还是它们自远方向此地汇聚? 游魂的现身重新将这座红砂角斗场唤醒,观众席上的呼声重新开始出现,安格隆的精神在双重的痛苦和反常的喜悦中撕裂。 他向前走去,深深的脚印里盛着血雨。 场地中央,高阶骑手的无头尸体就躺在那儿,而手持长斧的角斗士向他转来,腰上的凯旋之绳随之旋转。那张轻蔑的脸孔瞪着他,皮肤像久经风雨的石块般皲裂。角斗士抛下长斧,仰视安格隆。这让原体认出了他。 当时两名霍赞城的角斗士相继自杀时,就是这名战士讲述了死者的故事。 “为什么?”安格隆说,“为什么要重启角斗场?你们不喜欢我对这些奴隶主的判决,但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角斗士问,嗓音沙哑,慢而清晰,低沉而猛烈地击穿了隆隆的血雨,“你又为什么背叛我们,安格隆?” 他的声音渐渐不再是一个人的声音。数个、数十个、成百上千个同样沙哑而痛苦的声音和他的嗓音重叠,他的发声同时是无数魂灵的发声:“为什么背叛我们,安格隆!” 角斗士话音落下时,血腥的气息骤然升腾。 他周围的影子开始狂嚎,它们的愤怒卷过他的精神,如同钉板刮过头皮。那些动物性的愤恨和滚烫的尘土、呼吸、暴雨、硫酸融合成乒乒乓乓的狂乱呼叫和喧哗至不可忍受的情绪漩涡,冲击着安格隆心外的堤坝,从周围的世界轰然涌进安格隆眩晕的感官,试图将他扯进这战栗的庞大激情和无尽的滚烫飞旋中。 安格隆无法控制地倒退一步,从沸腾的血雨中抽离。忽然间他听懂了这些鬼魂的话。 “逃不掉啊,”一道影子在他身后哀嚎着,“这里好冷,好冷,我好饿,没有东西吃……” 他猛地向后转去,听见血液从伤疤中涌出和骨骼磕断在岩石上的声音,高山狂风的呼啸与血雨浑然一体。 “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所有人!”又一个声音怒吼道,熊熊燃烧的复仇意念击打在安格隆的太阳穴上。“我要吃他们的血和肉!” “他们热的血,滚烫的灵魂,他们活着……” 鬼魂的哀嚎无处不在,似是千百道声响的重合,又像是同一个人的言语。从这些灵魂的话语中,安格隆终于明白了一个令他骇然的真相。 他们从高山上来。 努凯里亚千百年来从角斗场中逃亡至高山的孤寂灵魂在骸骨坟墓中聚集,在无数同类人的遗骸都已飘散在风中时,他们的灵魂也已作为一个统一的意识,永远地徘徊悲鸣。 安格隆意识到,自己正是在那座山上初次聆听了角斗士幽魂的憎恶之语,他冷却的怒火也正是在那座山上被点燃。那死去魂灵的复仇意象并非风中躁动的幻觉。 他未曾谋面的红肤兄弟是对的。未经处理的死后灵魂中负面情绪投影的聚合将导向未知的后果。 他们处理过血泪之墙的地基,让那堵墙不至于在未来爆发恶性的事故。但费丹莫尔山上的无名骸骨之墓却被遗忘。 喧嚣嘈杂的情绪像被煽得过火的一座熔炉,所有的血雨中的火苗狂舞释放着巨大的压力。人们的手指颤抖,脉搏急跳,嗓子发干,滚烫的血涌上头部,雨水沸腾成火海。他们已不只是他们自己,多重的灵魂和多重的仇恨交叠爆发。 “我没有背叛你们,我的兄弟姐妹们,”安格隆倒退着,“我从未背叛你们。” “我们的血是冰冷的,我们饥饿,他们不给我们饭吃,那些猎犬吃死去的我们的肉,喝死去的我们那还没有冷却的血……你这条战争的猎犬,主人的狗!”鬼魂用震耳欲聋的吼声将雨幕震碎,这不是凡人的喉咙能发出的声音。枯骨和尸体的幻影从看台上坠落。 安格隆回以沉默。 “你向又一个皇帝效忠……”鬼魂说,“你是又一个皇帝的奴隶!你离我们而去,你不是我们中的一个了,你这奴仆!你这可鄙的叛徒和懦夫!你这条奴隶主的狗!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屠夫!” 血雨变得冰寒,冻住他的腿脚。这是一种在高山上沉淀了数千年的怒火,以太在此扭曲,灼烫的气流在安格隆的肺部充盈。 鬼魂向安格隆扑去,这是努凯里亚的幽灵,未经纾解的怨恨,被忽视的恐惧,融入理想的私心和不被知晓的复仇聚合形成的庞大的疯狂精神,又夹杂着一股转瞬而去的血气投向此地的匆匆瞥视。 “重新带领我们,安格隆,带我们杀戮,带我们进食,带我们复仇……你这条狗!回来,回到我们之中,你是我们中的一员……” 揭示你自己,表达你自己,抛弃你自己,奉献你自己,解放你自己,从你被那皇帝打造的外壳中逃离,加入我们的热情,活力,澎湃的血液,喂饱我们,饲养我们,让我们逃出寒冬,逃出高山。 我们需要你,你在成千上万的我们中间翻滚沉浮。我们的温暖在我们四周,我们的血管从你的心脏上长出。不要背叛我们,安格隆,红砂之主,我们无处可去。 啊!你杀死了我们中的一个灵魂!她是多么无辜,她死在高山上时只有十一岁,你撕碎了她,像野兽撕碎她的手臂一样。安格隆!你这个叛徒!我们拦不住你,呵,又一个同伴的死,以我们的生命为代价!救救他! 不,你杀了他,你在痉挛,你这个懦夫,你轻易地折断了他,他冰冷的灵魂依然饥饿,听我们说!听我们说!你杀了他,他还没有解脱,他永远不能解脱了!你在害怕什么呢,你流泪了,哈哈,他的痛苦在你身上,你为什么仍然平静?安格隆! 啊,我们拦不住你,你是头野兽,你要跑了,你要从我们之中逃走了,不!不可以!我们好冷啊,我们要死了,回来,回来,我们的血脉,我们的兄弟,安格隆,求你!你听得见! 你转身了,安格隆,你转向我们,谢谢你,我们饥饿。 安格隆在雨幕中停步,疼痛和眼部破裂的毛细血管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喘息着驻足。在这些死魂的情绪中,真正拉扯住他的不是愤怒或仇恨。相反地,他几乎溺死在这些曾经追逐解脱的灵魂的无尽悲伤之中。 他看见无数瘦骨嶙峋的死者拥抱了他,趴在他的身躯上。 只要他挥一挥手,这些即使在死后也并不强大的鬼魂就将破碎成永不解脱的烟雾,他们将在他手下第二次地死去,并带动已经与他们相互牵连的活人一并葬身在这红砂深坑之中。他们没能解脱,他们不曾自由。而原体可以随着鲜血向角斗坑上方升起,踩着骸骨通过高台离开。 “你们很冷……”安格隆说,带着一种哀痛的平静,“而且饥饿。” 他伸出手,一个面孔难以辨认的骷髅鬼魂咬住他的手指,冰冷的刺痛扎进指骨,滚烫的鲜血流出,一小块肉被撕下。 鬼魂怔愣。那张充满怨恨的脸抬起,仔细地打量着安格隆。随后,他变得浅淡,灵魂轻盈地从孕育他的饥饿和折磨中脱身离去。 安格隆感受到伤口凝结,肌肉重新编织,他重新变得完好,而鬼魂得到解脱。 “吃吧。”安格隆席地而坐,眼眸低垂,“我的血为受难者流。” (本章完) 第76章 红砂之外 佩图拉博还是决定找安格隆聊聊。 在被阶段性的繁忙引发的怒火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工程的顺利展开渐渐平息后,铁之主终于得以放下文件,单手挡住双眼,在宁静的黑暗中享受片刻的闲暇。 两秒之后,他快速地重新打开文件,盯着多恩给他送来的短信看了另外的两秒,心中浮出若干种罗格·多恩与吞世者之间可能爆发的争吵形式,从言语争论到那个名为西吉斯蒙德的圣殿武士是否有可能对冒犯原体的军团表亲直接拔剑相向,摇了摇头。 他信任罗格·多恩的决断。他信任安格隆的亲和。但倘若将这两者调换,考虑到此时没有外人在监听,佩图拉博可以畅快地说,它们都和莫尔斯的道德水准一样糟糕。 指挥室的舷窗之外,除却数点繁星,宇宙一片漆黑。钢铁勇士正位于帝国之拳舰队所在星系和努凯里亚的中间地带。 佩图拉博本想直接去与他的白发兄弟汇合,一同了结那个星系的统一工作。然而,倘若双方的矛盾已经过分尖锐——他们大概总有些佩图拉博根本猜不到的方法让情况以最快的速度恶化。 那么安格隆就必须到场,以原体的身份,亲自解决他的军团和另一名原体之间横亘的问题。 他从脑后重新变长的头发里挑出一根黑色缆线连到沉思者上,电波送往导航室,令拥有亚空间之眼的导航员在现实和非物质宇宙的领域之间重新确定航向,前往努凯里亚。 —— “莫尔斯,”泰拉的佩图拉博在直接推开工匠的房门后才发现自己没有遵循敲门的常规礼节,这个念头飞快地一闪而过,被更紧迫的事情取代,“鸟卜仪在努凯里亚探测到异常的亚空间能量场,我们可以联系到轨道的坚毅决心号与德西亚地面的指挥处,但安格隆行踪不明。” “你呢?”莫尔斯扫了佩图拉博一眼,“看起来还在轨道上观望。” “以及阻拦快要直接跃出舱门往地面跳的吞世者。”佩图拉博说。 这让莫尔斯进一步确定佩图拉博本人没有遭遇危机——事实上,他能从佩图拉博本人所在之地发来的咒言请求地址模式中感知到铁之主的安然无恙。 “我现在非常希望这次事件与一些黑暗伟力的注目无关。”莫尔斯喃喃,推开桌上两个千年前泰拉流行过的一本,从伏案的姿态中抬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最后一口泰拉皇宫工坊内被他特意要求不要熏香的清爽空气,在他空荡荡的黑袍之内毫无意义地回荡。 下一秒,他的躯壳塌陷并折叠,落在座椅中。 莫尔斯的意识和灵魂落入帷幕的背面,追寻早已固定的信标,拨动以太空间能量在感官中投射的可供人类思维模式理解的五彩光色,避让汪洋中的危险预兆和未知生物,在努凯里亚之外停步,以最快的速度和最谨慎的态度开始检定此地的状况。 在非现实的视角之中,以红砂为底色的努凯里亚正在被一层浅淡的血红光泽覆盖。 莫尔斯集中精神,透明的符文之躯内能量涌动,将符文凝结成长剑,刺入深红光罩。那层薄膜轻柔而富有延展性地贴着他的剑刃滑动,在他的力量之下不舍地向周边敞开,变成一种可供融入并通行的孔洞。 一股血腥的气息在这浩瀚汪洋中转瞬而逝,莫尔斯辨认出那股力量的来历,同时也发觉黑暗诸神的瞥视不过转瞬即离,不知是诡异地选择放弃,还是另有缘由地退转。 他自然不会此时去贸然地追踪血神,不论这股杀戮的意念向何方前去,如今努凯里亚的原体无疑是必须首个进行救助的重要对象。 莫尔斯穿过大气,接着是雨云。在未受操控的前提下,他发现自己正在靠近现实宇宙的表层。这证明现实和非现实的界限遭到模糊。 乌云转化为血雨,自我吞噬和自我毁灭的意念几乎形成裹挟着血和火的飓风核心,然而此地距离被彻底拖入亚空间仍有一步之遥,仿佛有一把船锚落入红砂深处,将最后一层帷幕堪堪固定。 哀嚎的回响经过非物质宇宙的涡流,穿透莫尔斯的无形之躯。大量图像在这段洪流中落进他的脑海,一半是缚身的铁索、流淌的浓酸和巨兽的屠戮,另一半是红砂之上的高空,温暖的幻觉和银月下的祥和。 在这朦胧的视界之内,他见到一颗极为醒目的红铜之星,被黯淡的扭曲黑色游魂层层包裹,不改明亮。血从星辰流向红砂。 “安格隆。”他说,落至地面。“怎么样了?” 原体的投影向他看来,一个骇人的血肉残躯在莫尔斯眼中变得清晰。他的皮肤撕裂,无数细小的伤口联结成大范围的深深伤痕,像是被野狗成群地啃食,在反复结痂的同时又反复被撕碎,裸露的脏器和白骨露在粘稠的空气之中。血液从模糊的器官和缠身的黑影中淌出,浸透暗红的沙土,构成一片活生生的废墟。这是一团由破损的形体和无穷无尽的鲜血捏合组成的废弃之物。 如果这并非一名基因原体,莫尔斯不介意立即宣判他的死刑。 接着,原体开口了。 “工匠莫尔斯,晚上好。”他说,声音清晰而宁静,经由破损的声带传出,回响在以太洋的边缘。 安格隆向他转头,空洞的黑暗眼窝里蕴藏着如此深邃的悠远和安宁:“他们只是饿了,不要驱散他们。” 莫尔斯的眼皮颤了一下,选择接受原体的淡然。假如一个人由衷地将苦难当做一样平常的事,他不会用多余的情绪去侮辱对方的心。 他向现实宇宙发出信号,告诉佩图拉博等鸟卜仪数据恢复正常,他们就可于此降落,那些急得快发疯的吞世者也将见到一个“不一样的基因血祖”。 “还好只是亡魂,不是什么更大的污染问题——人类是天生的灵能种族,因此鬼魂也算是人类历史上最经久不衰的恐怖故事题材之一。这也是旧夜灵能者被处处嫌恶的缘故,他们的灵魂能在亚空间激起更大的激荡涟漪,至于灵能者生前与死后到底会造成怎样不受控的恶果,一切全部是未知之事……” 莫尔斯摊开一只手,不确定原体现在的状态还能不能通过他这身流动的符文判断出他的动作。 “灵能者?”原体重复了一遍。 “巫师,术士,灵媒,神秘主义者,占卜师……主要就是这类人。你杀过他们吗?” 安格隆沉默。幽魂的利齿刮过他的指骨,发出刺耳的剐蹭声。 “你杀过谁我都不会多做评论,我从伱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 “在角斗场上。”安格隆说,“我掐死了一个女巫。” “好吧,她在这里吗?” 一道骨瘦如柴的灵魂带着她嗡鸣的项圈退离安格隆身旁,色彩变淡,消散而去。 “不在了。”原体低沉地说。 莫尔斯看了她一眼,在安格隆身旁的骨骸之间坐下,任由亡魂穿透他并不存在的躯体。 天上落下的雨水中凝聚着极浅的金红光芒,像篝火在夜色中映入雨水的倒影,无声地燃烧在每一滴落雨内,驱散秋初的寒意,维持着红砂场中的温度。 他呼出一口气,将赶来此地的紧张借机叹出,在篝火之雨里找回自己的轻松和惬意。 “在你被吃完之前,我可以陪你坐一会儿。”工匠说,“顺便聊一聊你们最近在努凯里亚又做了何事。今晚发生了什么,让你从疗养院一路跑来角斗场,像赎罪一样为他人无私提供免费夜宵?” “我收到了罗格·多恩的信。”安格隆说,“我的军团擅自屠戮。我难以入睡,接着偶然发现我的人民重新启用了角斗场。” 他停顿了一下:“我们讨论如何裁决奴隶主时,我已经拒绝过一次。我以为那就够了。” “一年前我和佩图拉博评价过你,”莫尔斯试着从地上单手抓起一捧红砂,细砂从他的手里滑过,这份触觉说明亚空间对此地的影响正随着鬼魂的解脱而衰弱。“我说你软弱,佩图拉博反驳了我,说你这天生的性格适合用的形容词是善良。” “你是对的……工匠。”安格隆说。 同样地,由于亚空间影响力的削弱,现实躯体的损伤更多反映在原体的行动中。他的声音被伤势撕碎,和一粒一粒的红砂一样破碎不堪。他的呼吸变得艰难,脆弱的躯体即将逼迫这灵魂陷入必要的休憩。 但他没有停止诉说。 “我在逃离……我的责任,”安格隆说,音量降低,“我让他们自己管理自己,我听着他们的话……我的兄弟姐妹的话,我的子嗣的话。”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不擅长管理,”他缓慢地呼吸着雨后湿润的空气,身体变得寒冷。“我……也许需要学习。” “哦,这也没关系。我已经在过去的经验里,接受某些原体在部分事情上存在一窍不通的可能性,”莫尔斯回答,“叫你的两个兄弟帮你筛选能够担负起管理军团之责的指挥官,或者近卫,随你如何称呼。让你的下属替你头疼并挨骂吧,你可以继续当你的好大哥。” 安格隆低沉地笑了。 亚空间影响进一步减弱,角斗场的观众在他们各自的座椅上倒下,受亡魂影响的灵魂重新回归身体后,象征生命的鼾声远远地飘来。 假如安格隆选择闯出角斗场,此时此地必定早已没有活人。 莫尔斯抬起手,推开一些阻挡在两人之间的灵魂,接触到安格隆的手臂。伤痕在金色的光芒下淡去,而安格隆则与入眠更加贴近。他的头颅轻轻地向下点,被修复的面孔呈现出浓浓的困倦。 “下次别让人吃你,”莫尔斯说,“构成你灵魂的本质力量没有受损,否则我得喊帝皇来修你。” “好。我知道了……”安格隆断断续续地说,渐渐在红砂中躺倒,落进自己未干的血泊。 他侧躺着,呼吸微弱。 “我要……给多恩……写完那封信。然后我们要开一场……新的会议。我要……卡恩,卡恩可以来。” “最后,我要说……我要和大家说,我不再是奴仆,我不是帝皇的奴隶,我只是……服从我的理想。” “好。”莫尔斯说,语气平淡,这对他而言几乎接近于真诚,“去做吧。” 原体阖上双眼,静静地睡着了。莫尔斯守在其身边,想了想,单手指向上空。 一束金光刺破云层,接着向周边急速扩散,扩张成一个璀璨的金色圆形后散去,唯云层边缘残留有涌动符文的细线。很快,这道金色细线被真正的太阳光辉所取代。阳光落入德西亚城。 城外,空降舱落地的声音尤其明显,而吞世者冲进角斗场内不过用了一个瞬息。这群悲伤的猎犬在他们浑身染血的父亲身旁跪倒,喉中发出窒息的无声呼号,伸出手却不敢触碰父亲的身体。 佩图拉博在吞世者之后出现,凝视着他兄弟的身躯,胸膛剧烈起伏。他强迫自己挪开视线,观察周围的物品,最后,他的目光锁定在一块平坦的落石上。莫尔斯知道佩图拉博猜对了他的位置。 尚未回归躯壳的无形工匠从落石边缘起身,行走至佩图拉博身旁。 +我在你身边。你兄弟没事,放着不管都死不了。如果想让他好快一点,把他扔给药剂师们。+ +缇特斯在这里。+佩图拉博在灵能频道中回答。 +吞世者自己的药剂师呢?+ +他们最优秀的几名药剂师跟着罗格·多恩参与战斗,目前在ra星系。多恩和我说过许多吞世者与帝国之拳关系不和,有违规逾矩之举。我正是因此事返回努凯里亚。+ +结果被鸟卜仪和你的兄弟吓得在泰拉踹开了我的门。+莫尔斯说。+安格隆说多恩还给他也写了封信,他们最近在远征中折腾什么?+ +这就是问题所在。+佩图拉博说,在灵能通讯中传达出一种咬牙切齿的恼火,+我刚刚发现我们也联系不上帝国之拳。+ (本章完) 第77章 剑刃之内 他们在ra-124的街道中央坐下。血肉混成的泥浆与枯骨的碎片被陶钢甲压碎,一些深色碎末在挤压下黏在战甲的缝隙之中。 “原体罗格·多恩离开了。”杰格尔说,情绪低落。“我想……我们做错了吗?我们正在违反帝皇和父亲的意志吗?” 几名吞世者不约而同地顺着街道的方向看去,视线在废墟中延伸,深入弥漫烟尘中自天上坠落的血与火之雨,一直到天边城墙垮塌的钢铁与非物质能量结合构成的黑暗科技堡垒。 方才,罗格·多恩在演说过后,就向着那座正在倾倒的堡垒步行前去,无名金色颅骨和近期换上的巨型链锯剑“风暴之牙”分别挂在巨人的身体两侧。那名身穿金甲的原体将自己的耀眼光芒在燃烧沙尘的血雾中留痕,即使他已走出了吞世者们的视线,他的身影仿佛仍在此处,明亮,恒定,通过感官刺入脑海,久久不散。 “父亲。”这个对于一名阿斯塔特而言至关重要的词在玛戈嘴里发苦,曾经的军团长送给他的钢铁披风在他身后散开,挂在废墟上。 “我们应该想到,父亲不希望我们毫无荣耀地杀戮。也许我们应当开始改变了。” “就像你一直劝说的那样,百夫长?”汉诺问。“在战斗而非杀戮中寻求荣耀?” 玛戈点头,将长斧的斧刃扎进旁边的泥土里。他实际上一直是反对无目的屠杀的那个人,但他没有在罗格·多恩面前为自己辩解。 “玛戈。”加兰·苏拉克喊了百夫长的名字,他站在几人身旁,没有坐下。 他是吞世者药剂师中的毫无疑问的精英。有些人说他是第三军团少数一直存活的军团成员中一个名叫法比乌斯·拜尔的药剂师的学徒,有些人则说他们之间一定存在私人恩怨。不论如何,他的专业能力无需质疑。 “你有什么看法?”玛戈问,抬起头看着药剂师。 加兰的头盔被他抱在手里,那张宽阔的脸上挂着的笑容因为嘴边的抽搐而显得虚假:“你还在追求荣耀吗,百夫长?” “我们是天鹰的猎犬。”玛戈冷静地说。“你将角斗场带进坚毅决心号,不正是你同样追逐荣耀的表现?” 加兰大笑起来:“天鹰的猎犬?玛戈,我们看起来有那么高贵?不,我们只是一群基于凡人、承蒙恩赐,从科技中获得提升的造物,批量诞生的科技与奇迹的附属品。我们可没什么与生俱来的荣耀。” 他指向远处的堡垒:“我们和那些堡垒是一种东西。科技的造物。战争的武器。我不懂我们需要追求什么荣耀之类的玩意。” “原体多恩的演说竟然没有一丝触动你的?加兰?”玛戈在盔甲内皱眉,手在斧柄上摩擦了一圈,“你真是在实验室里发疯了。那些大厅是我们的父亲批准你使用的,你拆了六个舱室,把我们的军用货物扔出房间,用你喋喋不休的沉思者和阴冷恶心的罐子替换了所有物件,让火星人和医疗奴隶陪你胡闹。你最近到底在想什么?” “你呢,百夫长?”加兰扬起眉毛,“准备用语言阻止药剂师再正常不过的研究,用你的斧头残害你战斗兄弟的性命?” “我会向安格隆汇报这一切。”杰格尔提醒,他说话时目光落在加兰身上。 “那就这么做吧,杰格尔。”加兰冷声回答,将杰格尔的话看作一种明晃晃的威胁,“那就让原体禁止我的研究。我早就知道我们不幸地遇到了一个怎样懦弱的父亲。” “有些侮辱可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药剂师。” “哦,杰格尔。”加兰说,“你真是古板,你甚至不敢听安格隆的一句坏话。难道在你心里,你正在赞同吗?” 杰格尔一跃而起,将加兰砰地撞到废墟间,覆盖重甲的手臂死死压在药剂师的胸口偏上,与他面对面大吼:“道歉!忏悔!” 加兰沉重地咳嗽着,寻找机会挣脱。接着玛戈的战斧斧柄压在了他手上,逼迫他停止动作。 “我说错了什么?”加兰冰冷地说,“一个满心烦扰,被荒唐的道德束缚,被软弱的幻想蒙蔽的父亲,这是你们想要的吗?” “看看罗格·多恩,他是如何无情地斥责我们!看看佩图拉博,他是如何像使用工具一样让他十分之一的子嗣凭空消失,充分利用我们的作用和价值!帝国之拳,钢铁勇士,这两支军团,他们才是真正成就帝皇大业的征服者!而我们呢?还得玩什么解放过家家,跟着一个奴……” 杰格尔怒不可遏,一拳挥出,将加兰的头砸进废墟的木板和泥浆之间,霎时间尘土飞扬,鲜血飞溅。加兰的手指抽动着,被玛戈抓住手拽出废墟,整个人被摔到地面上,头颅上满是鲜血。 “你该去死!”杰格尔吼道,再度向加兰扑去,被玛戈强行拉住。“冷静,杰格尔,我们离开,暂停杀戮。从今日起,加兰·苏拉克不再是我们的兄弟。” 加兰安静地躺着,让鲜血汩汩流出,脸上扭曲出一个轻蔑的讥笑:“暂停?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要杀戮吗,我们追逐的统治者来自一颗充斥着巫术能量的星球,而这里的空气中同样存在着巫术的潜质……太晚了,兄弟们。” 药剂师看向天空,灼热的空气震颤不止,战死者最后爆发的哀鸣在火雨中回荡,血肉废墟重新燃烧,焦炭与黄铜在鲜血中蔓延。 杰格尔和玛戈骤然僵硬,从他们盔甲的表现中加兰能看见两个百夫长的震惊和后悔。 他们与罗格·多恩的矛盾让两方之间的情报存在着少量不影响大局的不互通情况,而让一名基因原体在对此一无所知的前提下,独自面对旧夜科技和巫术把戏,这近乎于背叛。 百夫长们打开通讯器,试着联系罗格·多恩,数秒后,玛戈向杰格尔点头,带上汉诺开始狂奔,祈祷基因原体没有跑起来,试着追上多恩的步伐。 远处,正在崩塌的堡垒中忽然亮起八道刺目的红光。一种极端的愤怒和杀戮欲从加兰心间升起,他享受着这份完美的锋利与纯粹,欣然接纳这股仿佛能征服世界的狂怒。 在坚毅决心号的实验室中,他曾多次尝试仿制屠夫之钉。这是他对努凯里亚众多科技发明中最为满意的一项:单纯的愤怒足够抵消所有多余人性和无用良知的存留。 这将帮助他们成为统率银河的最佳工具,他相信这也是帝皇想要的。光辉和荣耀都建立在胜利的基石之上,没有征服就没有正义。 可惜他的尝试从未成功,有许多因素挡在他的研究之路上;若再给他一段时间,或者更多的经验,他绝对能将这种驱除多余怜悯的工具更好地运用起来,补全阿斯塔特的残缺。他感到惋惜。 “你不能走。”杰格尔将试图站起的加兰踢翻,声音中洋溢着勉强忍耐住的怒火。 下一刻,杰格尔在一片天旋地转中跌倒,抓着一块砖石避免自己跪下,从自己的脖子上拽下一根注入黑色药剂的细针,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融化。 加兰收起针枪。“讨人厌的法比乌斯最后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送了我这件东西。再见,杰格尔。” —— 血色的身影和红铜般的黑云在多恩眼前增多,烈焰燃烧在每一栋倒塌的房屋上。街道上散落着尸体,有穿着行人布袍的,有着甲的。空气中硝烟的味道变得浓重,陌生而熟悉。 他想起在根纳星的轨道上,等待反抗的异形被处决时,他闻到过同一种血腥的炽烈金属气味。在后来的战场中,他时不时就会在自己下令发动攻击后,闻到这种味道。 罗格·多恩不确定这是否是同一种幻觉的重现。他向前走。 正在土崩瓦解的道路渐渐变成熔炉般的暗红,有些烧透的材质则变成白热的流动金属,闪耀着灾祸的光芒。远处崩毁至一半的高塔上爆发出膨胀的不可直视的赤红血光,他脚下冷却的泥浆开始发烫,周围建筑和设施上曾经用于固定一些非物质能量的晶体和金属发生了集体的共鸣。 这颗星球在发生某种转变,从一片战场的废墟,转换为无数战场废墟的概念性缩影。另一重景色像厚重的布料,覆盖在原本的世界表层,依照原本的轮廓增添出新的血腥形象。红砂洒进他脚底,从数十个千年之前的战车残骸到最近的风暴鸟载具脱落的舱门,所有的一切都在沙尘和火焰中扭曲。 同样地,他有时会见到自己曾涉足的战场的幻象,这些令人不安的现象会在佩图拉博周围消失。多恩认为这和安格隆的不安幻觉也许诞生于同一种对战场的反感,所以他沉默地克服着这一切。他现在意识到那不是心理作用。他或许早就被某种力量隐蔽地窥视。 多恩相信自己下次遇到相似之事时,能够有效分辨出这种反常。 雾化的硫酸和污浊的火球从周围熠熠发光的金属残骸中升起,凶蛮狂野的噪声原始地如烈焰燃起,硫磺和黑火在多恩靴底碰撞,尖锐的鸣响和嘶吼仿佛被召唤而来,冲击性的力量正在席卷这个世界。 他不知这是何地。他不喜欢这里。但多恩仍然在前进。 视线之内,甲胄上带有扭曲尖刺的尸体正在增加,他见到数具躯体被斧头和刀刃剁得稀烂,洒在竖起的旗杆、破损的血红旗帜、战车的黑木车轮和成堆刺入沙地的尖刺木桩之中。枯骨被贯穿,撕碎,和螺栓与锈蚀的铜片落在一处,更浓郁的尖锐血气烘烤着所有的死尸、塑像、兽爪和皮革。紧接着,在他意料之外地,枯骨开始从破碎之中聚合。 起先是一根手骨,拾起包裹着铜边的圆盾,带着圆盾拼凑到正在直立的骨骼残躯之上。随后,当他见到致命的红光在更多的枯骨眼眶里亮起时,多恩举起了剑。 罗格·多恩有一段时间不曾亲自投入战斗,事实上,他上一次浴血搏斗还是追击兽人。这不仅因为他身居指挥全局之位,更因为他的子嗣西吉斯蒙德永远持剑守护在他身前。 但他的力量不会因此衰弱。 风暴之牙扫断了一片骷髅的骨头,它们在一次短暂的散落后重新聚齐,从浓厚的灰尘和火光中复苏。它们布满缺口的剑刃向他砍来。多恩平静地将骷髅再次打碎,试着在这些不断聚拢的永恒兵器里开辟出一条道路。他还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但他不会停步。 比疲倦或愤怒更快找上他的是不愉快。当一个骷髅击中了他腰间的金色颅骨时,多恩皱起眉。他将金色颅骨从腰间解下,托在掌中,保护它精致的外表、被手掌托起的造型和那个真正驱动颅骨运作的椭圆金铜宝石。 然后,他发现宝石上金色的符文不知何时已经开始自行闪烁。 “你的皮肤上燃烧着战火。”钢铁打造的头颅嵌在石雕镀金的掌心,头颅的上下颌骨震动,牙齿咯咯作响,说出了在来到努凯里亚之前,佩图拉博曾经与他玩笑着道出的同一句话。 多恩看着骷髅,回答:“但因威特是冰雪世界。” 它所使用的声音是某种佩图拉博的声音和他自己话语声的结合,是钢铁与顽石话语的重奏,在所有重音和长句中相互补充,相互令对方完整。 当罗格·多恩听见这道话语声时,某种稳定而冰凉的冷静撑住了他的意识,如注入甘霖一般,让他在这烈火熊熊的黄铜世界中感受到一种由内而外的清凉和宁静。 那些复杂的符文忠诚地工作着,在金色颅骨发出的冰冷金光中,被多恩劈断的褐黄枯骨用了三倍的时间再度复苏。冰冷而洁净的空气拂过多恩,他脚下的火焰和流动的熔岩冷却成一片极小的虚无与漆黑,堪堪允许他驻足。 佩图拉博与莫尔斯赠予他的礼物,在无意中发挥出奇特的作用。多恩知道自己在走出这片领域后会为此感谢他们。 “你是我。”多恩对颅骨说。“你是我的另一道声音。” “你想要听到我们的声音。”颅骨说。“透过我,你和你自己对话。” 多恩左手托起颅骨,右手握剑,天鹰的尾羽在剑柄外侧架出空间,作为护手保护他的肢体。 “我需要从这里离开。”多恩说。 狂乱的光芒中,细瘦但满身肌肉的某种鲜红怪物提着黑色利刃和铁甲般的号角形刀片越过了初等的枯骨,成群结队地向他扑来。这些怪物身上闪烁着炽热的火,驾驭着恶魔和机械结合的野兽,火焰而非血支撑起它们的身体,并化作雷霆成为它们奔袭的声音。憎恶和暴力的侵蚀随它们冲锋而来。 “那就战斗。”颅骨回答,用两个原体的声音。 本来想写多恩讲战争,但在刚出的死终2里真的有这个,遂不班门弄斧了。 (本章完) 第78章 叛徒 “七百八十一。”金色头颅颌骨开合,在多恩手掌中震动。他的链锯剑横切过空中跃来的成群鬣狗,一股炽热魔风的涌动让魔军的冲锋变得异常迅猛,亚空间的血肉与饥渴的实体被以太洪流包裹护持,几乎能撕裂此地现实帷幕的伟力却无法入侵多恩单手长剑的剑锋范围之内。从鲜红魔鬼的体内淌出的腥臭血液被多恩无视。金色颅骨接着说:“七百九十。” “你不能这样数,”多恩说,“它们有三个头,但你不应该计算三次。” “是你数了三次。”颅骨用两个声音说,“七百八十……五。” 多恩回身,链锯剑嗡鸣着让多恩的意志在其上延伸,阵亡者的尸体在被贯穿后遭到进一步的撕裂和粉碎。 他甩掉尸体,观察到天上来一串串燃烧的骷髅,像灾祸的流星正在切割血色的天空。一排奇形怪状的黄铜战争机器轰鸣着在战场的边缘排列,用尸体点燃恐怖的炉膛。 多恩精准地斩断一串从颅骨大炮中射出的焦黑骷髅,此举引发的剧烈爆炸轰然夺取他感官中用作倾听的一部分,他的头颅中被激发起一种隆隆的强烈震动,在他从其中恢复之前,驾驶某种身披铁甲的机械恶兽的血红恶魔向他冲来,以攻击城池外侧坚墙的气势发动非人的冲锋。多恩避其锋芒,长剑横拍,一击将赤红的小型妖魔从长着尖刺的猛兽背部扯下,搅动剑锋把它撕烂。 他的听觉依然被方才的爆炸封锁,感官被紧紧压缩在头颅之内,密集的刀剑与刀剑碰撞之声和血肉被切割的震动离他远去,仿佛沙尘在遮盖视力的同时也阻隔了听觉的存在。除去他的金色颅骨。 “八百二十二。”金色颅骨说,“那座伱刚才拆除的颅骨炮是活着的吗?” “我不知道。”多恩回答,没有听见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声音。 战甲颤动与金属撞击的声音和漫天的狂热嘶吼撑满了他仅存的听觉,他的听力正在欺骗他,告诉他罗格·多恩的自我和这些无意识的战争杀戮恶魔是同一种可以混杂称呼的同类存在。他内心的话语反而从外部的金色颅骨传出,那股不被侵蚀的符文力量和多恩的意志维持了一致的、不动摇的特性。他的全部平静和理智即使不存在与这副正在无穷无尽地挥动已经开始崩坏的长剑的金甲躯体之中,也寄托在金色颅骨的话语里。 他在战斗时保持思考。 他计数,有时因为误判敌方的情况而调整数字。他记下被风暴之牙卷进嗡嗡锯齿中的每一个古怪生物的形态,记下它们双角的韧性、身躯能承受的最大压力极值与怒吼中可能存在的含义。尽管他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何处,但等到他离开此地,他会将这些数据交给能够利用的人。 他有意识地维持着完整的理性,因为——说真的,有些吞世者让他见识到了将战斗交付给本能反应的后果。他引以为戒。 在纯粹的魔鬼和变形的邪秽生物中,有另一种敌人开始集群地出现。他们身披令多恩眼熟的盔甲形制,但和现在军队常用的马克二战甲相比,似乎还有所改进。 陶钢甲上原本的颜色被鲜血覆盖,标识被刀刃割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亵渎的由横杠和竖纹组合形成的深色标志。 大量尖刺和非人的亵渎特征从它们肢体的所有空隙中伸出,武器和肢体相互融合,原本将为他们换来强大的计算能力的头脑被没有杂质、放弃思考的狂怒所取代,付出的心智换来更加疯狂的战斗本能。 “阿斯塔特?”金色颅骨说。 “是的。”多恩确认了这一点。 这令多恩感到困惑,他从未听说有哪个军团现在已经出现了大批量变异或者被统一除名的战士——也有例外,佩图拉博的秘密任务执行者,不,那不能算。 不论如何,他像杀戮恶魔一样杀戮他们。既然这些曾经的战士与他为敌,他们仅剩的身份就只有敌人。 每秒之内,都有数次有效的攻击被多恩用出。没有携带盾牌是一次意料之外的失误,他用更加扎实的战斗技艺去克服这一切,去战胜从身体各个方向袭来的包围性的多重攻击。这些形似阿斯塔特的战士带来了更为精心策划的突袭,然而他们还无法伤及一名基因原体。 他在鲜血的沼泽中依靠战斗行走,让敌人的尸体成为除踏脚石之外全无其他意义的有机物质。他们在他的剑刃之内倒下,成为黄沙中的焦土的一部分。在这一片被血液和泥土混合的沼泽与被创伤和狂风所笼罩的沙原中,他只拥有这一小片虚无的土地。 敌人的血液从缝隙里洒进多恩的金甲,渗入他的里衣,令他感到一种受缚的僵硬。它们渗透到了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每一根骨头,每一丝意识。即使如此,他的内心依然平静,没有疯狂,杀戮仅仅和生存等价。 在这混乱和狂暴的核心之中,永恒的斧头、刀剑、钉锤、链锯轰鸣的血沙风暴里,基因原体的金色战甲成为唯一恒定的飓风中心,稳定地带动整个未诞者和腐化战士的袭击轨道向前方移动,如同一片深红暴风中的静止之眼。 “你是在深入这片领域,还是在向后退出?”颅骨提问。“你在寻找你的道路吗?” “我在前进。”多恩对自己说。 他的听觉正在恢复,整个鲜血的世界正向他更加地逼近。在小型的恶魔和阿斯塔特之外,也有一些不同的巨型战争机器向着他靠近,那些巨大的红色恶魔手持仿佛能轰散并碾碎眼前一切敌人的巨剑和魔爪,从喉咙和加农炮中爆发出的热血洪流和喷吐轰炸将地面的沙土烤成焦黑的碳化结构。 更加庞大的恶魔的攻击终于在他的盔甲上留下焦痕,有极少数的几刀穿透了他的金色护甲,多恩毫无表情地无视了这些轻微的疼痛,予以还击。 他用手臂外侧挡住连枷的攻击,这次攻击比他想象得更重,他的骨骼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保护着金色的颅骨,刺出长剑,一捧鲜血化作烈火从披甲红色魔鬼不被保护的腹部飞出,多恩偏头避开,脚下步伐转动,血红狂魔立刻向后飞起,破碎的黑色翼膜扇动炽热风声,地狱般的火焰从吐息从猛地喷出,烧过多恩的右肩,多恩迅速变位,一剑从胸甲到腿部劈下,将欲要飞起调整位置的恶魔斩落在地。 “注意……后面。”颅骨说,声音变得不连贯。 多恩回身一剑,重击穿起两个战士,举起后快速甩出。 堕落的变异阿斯塔特战士从地上爬起,他们似乎不能被杀死,而金色颅骨对他们的抑制也正在衰弱,脚下的虚无区域同样出现缩减,几乎不能再立足。多恩抽空看了一眼,颅骨上面的橙黄宝石出现了裂纹。他固执地握紧了已经出现缺口的链锯剑,为自己计数。 两千九百九十六,他想。不,死而复活的敌人只再算一次比较合适,所以是两千三百七十八。 “你……应该扔掉我。”颅骨说,符文裂出断痕,流转的速度正在减缓。不需多久,它或许就会失去效力。多恩知道随后自己会因为保护这枚颅骨的完整性而受伤,他不在乎。 在颅骨的声音被削弱后,多恩隐约听见另一个声音直接在自己内心响起。那是一声野蛮的劝诱,一种狂怒的劝告、一阵浅尝辄止的嘲笑和至高至远的呼唤。 血祭。向我回答。为我战斗。 多恩没有回答,将金色颅骨抱在怀中,以手甲护住。这引发了一阵长久的大笑,刺耳且令人憎恶。 大笑离他远去,逐渐演化为遥远的回响。与此同时,整片血色沙原开始改变。 白骨在他脚边涌现出来,普通人类的,恶魔变形的骨头,星际战士特殊的胸骨,这些东西垫高了他的所处之地,将他抬出血池般的猩红沙地。他瞳孔一缩,立刻跃下骨堆,用长剑撑了一下身体。 正是这一次发力,令风暴之牙直接从中折断,链条掉落,金属崩裂,长度减半,原体一个趔趄后站稳,崩飞的断片切过他的侧脸,留下一道贯穿眉骨的淌血的伤口。血红的颜色染进他眼中。 多恩闭上单边的眼睛,鲜血和汗水让他眼球传来疼痛。他抱紧金色颅骨,适应着断剑新的重心,同时重新审视正在发生变化的战场。 由某种古老石板组成的地面正在覆盖至黄沙表层,弹坑和扭曲的旗杆遍地皆是,残片在震动中开裂。在骨骸中,更多的古怪的阿斯塔特从中爬出,盔甲震动——正是此时,他注意到一片诡异而邪恶的寂静正在悄然降临。因为没有任何一个疯狂的敌人发出吼叫。 就在他眼前,血色天边的和断壁残垣结合的尽头,有一个足够巨大的影子出现了。那个庞大的怪物几乎有罗格·多恩的两倍之高,被血红的披风包裹,某种沉重而庞大的武器同样裹在厚布之中,难以辨认。 一股可怖的血气向多恩扑来,伴随着寂静的闪电和摧毁性的力量涟漪,深红的侵蚀击碎石板,令战车和长矛垮塌,军旗、徽章和所有象征荣耀之战的标志被无与伦比的暴力碾成齑粉。那些普通的恶魔直接被一股极度锋利的力量击穿,带着它们漆黑和鲜红混杂的身体遭到肆意的切割和折断,悄无声息地被扫至四面八方。 所有的暴虐和狂躁都被死寂压制成另一种惊人的恐怖氛围,在这寂静中,罗格·多恩手持的金色颅骨前额镶嵌的那枚宝石突然崩出一个碎片,紧随这不详的预兆,整颗寄宿力量的宝石刹那间绽出数道碎纹,金色颅骨光芒不再。 多恩的心抽动了一下,沉默地把颅骨挂回腰间,双手共持断剑,迎接向他靠近的巨人。它如此高大,以至于多恩必须通过仰视,才能看见这笼罩在血雾和浓重硝烟中的诡异怪物的头顶,和血雾中张开的黑红翼膜。他看不清那张脸孔,但一种猜想正顺着他冷静的思维找上他,让他的意志开始惊人罕见的振荡。 他从未见过这个敌人,但他从对方的身上渐渐体会到一种可怖的共通,就像他们以同样的方式诞生于世,他们……血脉相连。 “你的颅骨说得对。”一道声音说,沉重、粗哑而陌生,保有理智,甚至暗藏情感,就像某种事物燃烧后的残渣聚拢形成的仿品。 对方身躯中隐藏的恐怖力量令多恩用力眨眼,挤出落进双眼的汗珠和血。原体的眼前已是一片模糊的鲜红。多恩双脚分立,毫不动摇。 血雾中的怪物继续发出声音,那份情感变得鲜明,沉重的愤怒从怪物身上向外铺张。 “扔了它。它不再能保护你……罗格·多恩。” “你是谁。”多恩问,嗓音清晰而冷静,就像先前无法计数的杀戮不曾存在,剑锋仍利,金骨仍存。“一个未归的兄弟?一个未来的叛徒?” “你才是那堕落的叛徒!”怪物倏然大吼,眼中红光照亮血雾,身周的地面燃烧并碎裂。它语至一半,已携咆哮和狂怒用利爪挥动武器,黄铜刀尖刺穿裹布,无可匹敌的仇恨化作毫无怜悯的力量,向着多恩当头砸下。 多恩就地闪过,那件武器依然穿透了他的小腿,生生剥下半块腿甲,撕出一块血淋淋的肌肉。 太快了,他想。对方移动得太快,他的视力几乎无法捕捉。这无疑已经超越了原体的极限,某种擢升或转变必然已降临在对方被双倍增高的身躯上。这不是他能面对的敌人。 多恩尽全力辨析他所见到的情景,无视腿上着火般的痛楚,试着看清更多的战斗细节。在他做到这一点之前,又一股巨力砸在他胸甲上,他胸前的金色天鹰在这一次重击后凹陷,压进胸腔,挤压着急速跳动的心脏和呼吸艰难的肺部。骨骼折断的脆响爆发在他嗡嗡作响的耳中,他感到自己的血正从嘴唇之间喷出。 (本章完) 第79章 恶魔与原体 罗格·多恩以断剑格住那把巨大的武器,这是风暴之牙最后一次为他效劳。 伴随链锯剑自天鹰护手向下彻底的破碎瓦解,冲击的震波在死寂的血沙世界中荡开,灰烬和尘土扬起,与白发原体的血一起散成飞雾。他的护甲被兵刃挑翻切割出数个沉重的裂口,像一个被摔打砸裂出数道裂纹的金玉之罐,血从全部的裂纹里向外渗出。 多恩剧烈地大声喘息,抬眼盯住恶魔的右翼——也许是数秒前,也许是数小时前,在一个短而又短的瞬间,断剑曾刺穿恶魔的左侧翼膜,像切开飓风中绷紧的漆黑船帆,一旦撕裂出一个豁口,整面翼膜都霎时间裂出一道数米长的切割口。 恶魔对痛楚全无反应,并且这进一步激发了其血管和皮肤中流淌搏动的愤怒,然而,无论如何,多恩消减了敌人的灵活性,将三维的战场限制在地面,令它不再能随时违反自然法则地飞行或滑翔。 “为什么说我是……”多恩将剑柄用作短棍,让敌人的武器发生一次微小的偏转,“叛徒?” 恶魔给出的答案只有下一次挥刀。他的每一次攻击都带有无比的强力和沉重,这本该是某种用迟钝的速度换取无匹威力的打法,但这种缺憾已经被擢升后更加超凡的、难以理解的速度所补偿。他的长柄武器在呼啸时嘶吼,仿佛就算不能伤害到多恩,也要让空气和大地流血。多恩尽全力避免直接受到正面的伤害,他的断骨已经开始让内脏流血,所有的血肉宛如挤作一团,被金甲勉强裹住。 在一次重击过后,多恩欺身而上,贴近恶魔的身体来换取短暂的长柄武器攻击盲区,手握成拳,塑钢的手甲和关节罩重击在恶魔的膝骨侧面,接着,他的手甲散落,铆钉和链条松脱,挂在手上摇摇欲坠。在被踢飞之前,多恩又重复一次:“为什么说我是叛徒?” “他。”恶魔说了一个词,接着粗鲁地笑起来。“你会背叛他。” 它冲了上来,巨刃侧击多恩左半身,盔甲瞬间大面积破碎,露出其下滋滋作响的纤维束。多恩踉跄倒退,寻找着在这疾风浓雾的猛烈攻势中达成下一次存活的条件。假如他死在这里,那么他的死将无法给银河带来任何价值,他不接受,但他也没有找到出路。 “他。”多恩重复,品味着因强调而凸显了神学特征的单词,在燃起烈火的骷髅中空手闪避,随时准备拆下手甲物尽其用,“是帝皇?” 恶魔凝视多恩的眼中迸发出一种可怖的怨恨,因双翼的存在而不得不割成三列的血色斗篷被其兽类脚爪下石板裂缝里蒸腾上升的熔岩热浪撑得鼓起并展开,像血液在沸腾,它仿佛一种仇恨与杀戮的活化身,一个永恒而不得解脱的邪恶灵魂,向多恩气势遮天地逼近。 “还能有谁?”恶魔毫无敬意地将怒气的一部分转接到他口中遭到背叛的帝皇身上,呼吸更为炽热而急促,它的立场即刻变得模糊。它的下一次重击和它的咕哝同时发生,多恩的右手被折断、变成一种发皱的被灼烧的残缺。同时,整片区域发生了一次坍塌,数米深的凹槽被攻击的余波凿出,碎石和残刃挤压成致密的结合物。 原体不为所动,他开始无师自通地学会习惯痛苦,接着是舍弃它,将这种弱点视作基因原体足够用生理机能克服的渺小问题。 他将左手的手甲残片如小刀般运用起来,在恶魔的腿上剜出喷着火焰的血口。他不能让主动权完全被恶魔所掌控,那意味着自身毫无意义的死亡,尽管浓厚如毒雾的血气已经向他满面地扑来,将他窒息在黄铜和硫酸的气息中。 “你忠于帝皇吗?”多恩问,感受到自己的头骨正在咯咯作响,嗡鸣在骨头之中来回旋荡。 先前被爆炸颅骨炮短暂导致的耳聋重新抓住了他,并且添加了浓雾导致的目盲。他跌跌撞撞,在成堆的碎骨和一片血红的视线中寻找重心,同时继续抵抗那嘈杂的低语。 从他的剑彻底不复存在的那一刻起,那血的回响开始得寸进尺地触碰他的心灵。 ——你无法战胜它。你需要我。更强大的力量。更多的血。活下去。接受杀戮。 多恩持续地无视着这些絮絮不止的低语,即使他头晕目眩,濒临身死,血迹顺着战斗的痕迹一路延伸,在数十米的范围内无处不在。他的手臂折断,胸骨断裂,肌肉扯裂,碎骨靠一层薄皮连在手腕上。即使如此,他依然能够思考。 那无端指责他背叛帝皇的恶魔,同样拒绝承认它自己的忠诚。多恩很难理解。 原体的坚韧远超凡人,正如他们不得不用人性的外皮来掩饰其伟大的本质。但原体是否有身陨的一日?多恩给出肯定的答案。假如他今天死了,他会为自己的死亡惋惜,这一切都还太早。 ——接受血。战士。此时放弃为时过早。接受赐予。 那声音无休无止地劝诱着,安抚着,鼓励着。 无论何时,放弃都是一种可以称之为为时过早的选择。多恩永不退缩,这并不意味着他必须接受另一种邪恶。 他掷出左手手甲,对准血雾中勉强可以辨认的那双发亮的红眼。此举仅仅掀开了恶魔的兜帽,他依然看不清对方的脸孔。 “有多少人因你们而死。”恶魔嗤笑道,双翼和披风相互拍击。它的重音落在“你们”一词之上。“因为你们的固执和愚蠢!” ——别听他的。我的战士。你的高贵和坚韧远胜任何人。为我流血。接着你可以让他为你流血。 多恩被砸倒在地,他的腿仿佛不再属于他,它们的感官和他自身割裂分离,几乎不存。恶魔的阴影笼罩了他,令他有如被血雾和硝烟吞噬。 他抓住一块倒塌的石柱,挣扎着爬起来,但他只能做到半跪。 衰弱的精神令多恩将有限的关注力从自己身上更多地移向思维的内部。恶魔的每一句话都给他带来更多的疑惑,而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多机会把所有的问题全部问出。 他要选择一个问题。不至于触碰到恶魔的底线,也要具备足够的重要性。 然而,假如恶魔确实是他的兄弟,那么他们将拥有同等的智力。他的意图当然能被对方读懂。他需要击破对方的防线,去揭开敌人的痛苦,像那把武器剥开自己的金甲一样撬开对方的心……他在这方面有天赋,多恩知道这一点。 “你屈服于那个声音了吗?”多恩说,眯着眼睛,血液穿越睫毛滚过脸颊,“它说我更加坚韧。” 恶魔的怒火被轰然引爆,那把巨大的武器上包裹的血红裹布终于被锋刃撕破,在脱落的过程中于血雾内融化消失。巨大的镰刀从空中挥下,穿过多恩的后背,从胸前刺出,令原体全身一颤。 那张脸从血雾中显形,与多恩的脸几乎面对面地靠近。与这鲜血的世界相比,它如此苍白,如此枯竭,下半张脸孔如同焦黑的干碳,永不愈合的重度烧伤成为某种象征性的复仇面具,强行组合在恶魔的脸庞上。 血漫上多恩的喉咙,他感到呛咳。那道声音依然在对他说话,多恩彻底地屏蔽了那个没完没了的喧嚣。用它的话去刺激眼前的恶魔,就是那些声音的唯一价值。 他动用自己残存的一切去躲避下一次攻击,每一块能够被调动的身体部位都被灌注了更多的精神命令。那把镰刀冲着他的喉咙而来,第一击,多恩避开,肩膀被削去一半。第二击,多恩的右腿被敲断。恶魔并非虐杀者,它的每一次攻击都对准足够一击致命的心脏或颈动脉,这些多余的伤势仅仅来自多恩不曾停止的挣扎。 在某一次攻击与攻击的间隙,生命和死亡的交界点,紧贴至多恩皮肤上的锋利触觉忽然消失,所有嘶嘶咆哮和汩汩流淌的毒液与鲜血在刹那间离他远去。惑人的絮语骤然转化为暴怒的咆哮,而原本愤怒至极的恶魔却在消失前送来一声死寂的叹息。 一阵来自高空的冷风吹过他,从他身躯的破损和断裂上猛烈地穿透,用冰冷的痛苦覆盖并抚平炙热的煎熬。多恩仰躺在空地之中,动弹不得,却不允许自己昏迷。他必须保持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 他的左手被一颗光滑而轻巧的空心圆球轻轻压住。他勾了勾手指。金色颅骨落进多恩掌中,沉默地继续着它的陪伴。 —— +别问这边的情况了,佩图拉博。+ 莫尔斯踹开堡垒中的一扇铁门,灵能包裹的重击将铁门轰塌。他大步走入堡垒之内,灵能涌动,以太激流将左右冲的小型自动防御机械轰碎,并进一步击破数个藏在墙中或天顶的发射仪器,暴力而高效地拆解着这座继承古老科技的坚固堡垒。 +你再问一百三十遍多恩是死是活,我也得花时间寻找祭坛到底在哪儿。+ +不是我在问,是那个西吉斯蒙德。+佩图拉博说,由于路途遥远,他和莫尔斯建立的灵能通讯频道有些时断时续。这让原体分外焦躁。 三天之前,吞世者跪满了他的走廊,随后他们找到伤痕累累的安格隆,在泪水和自省中将红砂之主送进医务室。 今日正是安格隆苏醒之日——他的外部伤口远多于内部,这些不曾触及内脏骨骼的伤害对原体而言只是一场轻伤,愈合算不上难事。吞世者终于纷纷离开他的铁血号,团团围在基因之父身边,还佩图拉博一条干净的走廊。 但他又收获了另一个麻烦的兄弟之子。 圣殿武士西吉斯蒙德,在他得知罗格·多恩消失的第一分钟,就冲出坚毅决心号,乘坐运输艇转移到铁血号中,直奔钢铁勇士基因原体的办公室。 从佩图拉博见到他的第一秒起,这身披黑白罩袍的金黄战士就坚持要在他的办公室一角罚站,每隔一定的时间区间,那个手摸剑柄一动不动的盔甲顶部,遮的严严实实的头盔里,就会低沉地传出一句“请问是否有父亲的消息”。 而有能力在通讯中断时紧急穿越茫茫星海,找到并赶往多恩的所在之地,有效解决大部分未知问题——并且要有空闲,不能整日在远征前线扮演一种金光璀璨的受崇拜者形象的人选,自然只有一个。 +说得像你不想问似的。+莫尔斯在楼梯边缘向下看去,衡量一番,贴着边跳下,落至中层的房梁,自上而下地感受堡垒内部亚空间能量的走向。 在他到来之时,整颗星球都被笼罩在血雾中,且不同于先前安格隆那里复仇亡魂造成的事故性灵能遮蔽,这里降临的极具辨识度的力量有意识地封闭了整个空间。献祭或召唤的回声穿透现实的帷幕,将黑暗诸神的一股罪恶之力呼唤至此,令罗格·多恩深陷其中。 他平举左手,灵能替换为咒言,一些因血神的降临而遭到污染的吞世者被更为纯粹的能量烧成余灰。他们没有办法获救,灵魂的解脱是对其历年奉献唯一能做出的奖赏。 莫尔斯拉住力量流中的一缕细丝,顺着这股吸力快速飘往黑暗能量的源头。 这股力量直指这颗星球统领的指挥室,几具明显是星球统领一家人的尸体趴在地板中央,古老而粗糙的召唤法术用鲜血涂抹于地。从他们的死亡状况中,可以想象这些凡人在绝望中乞求伟力的可悲姿态。 这种把戏能召唤出混沌大能的解释只有两个,要么此地积攒的鲜血已经远远溢出仪式的需求,要么血神真心愿意来此。莫尔斯倾向于两者皆是正确之解,并好奇竟然会有人对罗格·多恩那种千年不改的顽石感兴趣。 一个由凡人血肉和黑暗赐福融合而成的混沌之兽扒在墙壁上,张牙舞爪当面扑下,莫尔斯将其顺手杀死。法阵内部的亚空间或许坚不可摧,但外侧位于现实宇宙的坐标却脆弱不堪。 随着金焰顺着引线般的法阵烧起,一束金光骤然升空。数秒之内,八道红芒淡化,血雾消散。被拔除坐标的亚空间分支与现实宇宙脱离,重新坠入以太汪洋底部。 +多恩应该掉出来了。+莫尔斯直起身,抖了抖发麻的左手,看着象征腐化的血迹层层褪去。+我去找找他掉在了哪。+ 推荐一本超级幼苗,40k黑圣堂小罐头,同样是翻译庭人的书,建议催更(鼓掌) (本章完) 第80章 听罗格·多恩说 莫尔斯在逐层解开堡垒内部的复杂防护措施,和通过暴力的能量输出摧毁眼前一切阻碍之间,选择跨出窗口,在堡垒之外逆着气流向上飘浮,直到他的无形之躯落在堡垒被金光照亮的顶部塔楼,踩着倒塌的一地碎砖,走到重伤的原体和倒在他身边的一名半死的吞世者阿斯塔特身旁。 鉴于莫尔斯穿越亚空间赶来此地时无暇重塑身躯,两个对灵能及以太一窍不通的人都看不见他,继续仿若无人、气息奄奄但顽强不屈地你一言我一语,试图通过语言上的打击将对方彻底踢进死亡这一状态之中。 罗格·多恩的伤势严重性超出了莫尔斯的想象。他想不到是怎样的对手才能将一名基因原体的胸骨和腿骨折断,半边肩膀被削下,胸口也大开破洞,一颗心脏被长镰勾破,从上到下几乎能透过身体看见身下积满鲜血的地砖。 考虑到任何阿斯塔特乃至禁军都在基因原体的手下活不过一分钟,袭击多恩的至少是另一个足够善战的基因原体。 难道就在这短短的几天之内,多恩就成功依靠他独一无二的语言天赋,找到一名兄弟并与他结下死仇? +找到他了。+莫尔斯说,+健康状况稳定。+ 灵能通讯里传来一阵杂音,随后佩图拉博迅速回答:+我们马上到。我、安格隆,以及多恩的那个圣殿武士。+ +好。+ 工匠左右巡视一圈,寻找可供寄宿的载体。 他注意到罗格·多恩的左掌正中躺着佩图拉博曾经送给他的金色颅骨,而用于驱动颅骨运转的咒言宝石则暗淡且破碎。他平举左手,恰当的符文经过编织组成一束现实宇宙不可见的柔软金丝,将宝石重新悄然无声地修补完整,并通过宝石和多恩皮肤相接的那一寸面积侵入原体身躯的内部结构,深入探知多恩的内脏状况。 几秒后,莫尔斯在塔边的围墙断面坐下,对基因原体过于旺盛的生命力深感无话可说。 在这具受到足够让任何人向死亡献出若干次生命的严重伤势、从里到外众多器官和骨骼被彻底粉碎摧毁的巨大身体之内,依然有一种近似某种早期恒星般的力量正一刻也不歇地维持着原体飘摇动荡的生命之火,甚至,这玄而又玄的非人造物天然具备的能量正极缓慢地重新让肌肉复生、血液凝结、断骨重塑。 莫尔斯甚至认为,倘若就将罗格·多恩直接放在这儿不管,晒上一整年的灿烂太阳,或许他自己就能缓缓起立,屹立在这废墟之上。 他闭上眼,同时留神关注罗格·多恩的身体状况、监听吞世者药剂师和罗格·多恩极其漫长的对话,和佩图拉博那边继续灵能通信,以及分出精力联系一个早就该来的人。 —— “莫尔斯说,多恩正在和一个名叫加兰的药剂师争辩。” 佩图拉博坐在他的铁桌之后,用几张文件纸挡住被砸出半个拳印的桌面凹坑。 他的对面坐着安格隆,一名伤势已无大碍,但浑身上下仍裹满白色纱布,只露出一双黄琥珀般双眼的基因原体。 西吉斯蒙德则从一个墙角换到了另一个墙角,这可能是圣殿武士在与两名基因原体共处一室时,能表达出的最多的焦躁。 “加兰。”安格隆重复了一次,佩图拉博从未在他的兄弟口中听见如此接近于愤怒的低语,仿佛这个名字正从他的喉管中挤压而出,在说出口的同时划破了他的舌头,“加兰·苏拉克。他还活着吗?” “活着。”佩图拉博声音平稳。“但据莫尔斯说,他差点被罗格·多恩单手掐死,如今正因颈椎折断而瘫痪倒地。” 他将双手从桌面之上移到桌下,以铁桌遮挡住对方的视线,十根手指互相绞紧。 每每见到安格隆此时白布缠身的不幸姿态,他就不得不反思自己为何要因工作繁忙导致的个人负面情绪,将多恩向安格隆寄信一事暂抛脑后,以至于无形中给了世事恶性发酵的空隙。 “他们……谈论了什么。”安格隆低沉地问。 “药剂师在宣传一些不利于军团内部和谐的言论。他狂热地坚持要在阿斯塔特内部培养出唯战斗至上的理念,令星际战士完全忠于战争的本职,并认为罗格·多恩在帝国之拳内部推行的冷峻风气和战斗精神证明,我们的兄弟和他的思想在根本上存在相通之处。” 说到此,佩图拉博发现角落里的西吉斯蒙德拇指紧紧压住剑格,大有抽剑之势。 “多恩则在认真地和他辩论从数十个千年的人类起源之时,一直到现在的帝皇光辉煊耀穹宇之刻,任何一场失其信念的战争都是毫无意义的侵略,任何不具备理想的军队都将被它自身所吞噬。” “他们就这样持续辩论吗?”安格隆问。“我们的兄弟罗格·多恩允许那个药剂师这样浪费他的时间和精力吗?” “加兰·苏拉克做了什么,安格隆?”佩图拉博问,“令你对他如此恼火。” 安格隆被纱布覆盖的脸明显地抽动了一下,痛苦从他的双眼流露。“他明知努凯里亚的德西亚角斗坑被启用,却隐而不报;他将角斗的风俗改造并带入我的军团;以及,我们发现,他甚至在他的实验室里研发阿斯塔特适用的屠夫之钉……” 安格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铁血号清洁至毫无气味的空气清洗他的肺部,借此呼出那股郁结在胸腔中的愤怒血气。这一口气呼出之后,红砂之主面上涌出颓然。 “我信任了他。我信任了所有人。” “你要怎么做?”佩图拉博问,心中开始担忧多恩的情况。以他对罗格·多恩的了解,他的白发兄弟确实不该对这样一个人抱有这样无限度的耐性。他更有可能向安格隆直接送来他的第三封信,而非与加兰·苏拉克在口头上纠缠不清。 除非这已是他目前能做到的全部。 如此,莫尔斯口中的“健康状况稳定”一词似乎具备了更为丰富的含义。 佩图拉博情感上并不愿意过多地去想,但他的理智已经为他勾画出一个和安格隆一样鲜血淋漓的基因原体,只不过那受难者有着一张比安格隆更为冷峻而固执的顽石面孔。 他的手指因为这番想象而轻微颤抖,十指相绞更加紧绷。 角落中则传来盔甲锁定时动力甲发出的气流声,西吉斯蒙德三日以来首次将手从剑柄上拿开,手臂僵硬如石雕地垂在体侧。这是他为制止自己情不自禁将剑刃拔出而做的努力。 “让多恩不要立刻杀死他。”安格隆说。“将他留给我。” “然后呢?”佩图拉博挑起眉,衷心希望安格隆不会再次不合时宜地展现他的仁慈。 安格隆没有改变呼吸节奏,他甚至没有眨眼。 红砂之主看着佩图拉博,平静到一个接近寂灭的原点,一切愤怒和悲伤都在数秒钟内无声地压缩折叠,变成一种小而密实、凝练而白热的、令人畏惧的爆发之源。而在这股无与伦比的情绪伟力超越其承受的极限,彻底如恒星死去时一般急速爆炸前,他的双眼乃至灵魂中将永远保留这份隐藏在冷静背面的威压。 “从加兰·苏拉克开始,我要开始全面排查,吞世者和凡人内部各自有多少人在此次事件里参与其中。”安格隆说,“有多少人支持这些行为,有多少人向我隐瞒,有多少人的劣迹与罪行已不可饶恕,有多少人仍然值得改造和赎罪。” “努凯里亚需要一套全新的规则,吞世者内部也需要。我要和可信任者一起完成这一切。加兰·苏拉克是第二个公开受审者。” “第一个呢?” 一秒的沉默之后,佩图拉博问,在问题说出口前就知道安格隆的回答。 “我。”安格隆说。 “我不支持这个人选。”佩图拉博答道,终于在手上的抓握痕迹消退后,把依然略有发烫的双手放回桌面。“但我会从一开始就到场。” —— 多恩知道有人出现在他身边。 他感受到一种金色的意象,一个缠绕着符文的虚空在他的视野中若隐若现,不确定那是什么。 他从那个血色的空间濒死地回到现实后,作为某种不知好坏的副作用,他对另一重视野的敏感度似乎短暂或永久地上升了。他隐约能感受到有些影影绰绰的灵性光影正在他周身沉沉浮浮,而那个神秘的虚空则强硬地吸入了大量的能量潮汐,挤进他的感知,让他自他正在和身边的药剂师进行的讨论中分神。 随后,那股力量向他探来,悄然地滑进他左手中的颅骨里。多恩放松了一点,知道那应当就是佩图拉博的黑袍导师。 于是他继续专心地和加兰·苏拉克对话。 在这个吞世者刚刚出现就严重地通过言语接连诋毁了安格隆、他自己、他的军团和帝皇的远征后,多恩发现自己差点万分恼怒地把加兰掐死。 他随后抛下吞世者,收回因此断得更为彻底的手,将自己的行动归结为方才的鲜血领域给他心智带来的后遗症。 在这之后,药剂师不知疼痛的喋喋不休逐渐被多恩响亮的讲述声压过。他借此整理自己的思路,并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不要入睡。他需要时刻用清醒的意志完全地掌控自己,直到他获得一个安全的处境。 在莫尔斯的虚影出现的若干小时之后,他听见一些异常的响声,像是铁甲和砖石的碰撞,从堡垒塔楼的另一边爬上,听起来盔甲的所有者选择直接把手甲和靴尖钉进塔楼墙壁,采用了最为迅速和直接的方式抵达他的身边。这和莫尔斯的突然出现似乎存在一种无言的一致性,他想。 多恩艰难地转过头,看见一双熟悉的钢铁战靴进入视野。困倦立刻从他动弹不得的四肢的每一个末梢猛烈地涌来,冲击着他极度疲惫、正不停发出严厉预警的大脑。多恩的眼皮缓缓耷上,又在一次用力的眨眼后睁开。 “佩图拉博。”多恩说。“如果你在考虑治疗,我可以被搬动。我的受伤情况如下:左心脏多处破裂,肋骨共有……” “停下吧,多恩。”佩图拉博的声音飘来,其中的颤抖和无力已经外溢,他罕见的脆弱正在冲破他坚硬如铁的心灵堤坝。 一定是还发生了别的事。多恩想。他不认为仅仅自己一个人的伤势就足以让他高贵而坚定的兄弟如此悲痛难忍。 就像之前的很多时候一样,他在佩图拉博的提示下闭嘴,不再汇报自己的伤势。 他的兄弟蹲下,就在多恩身边。多恩感受到冰冷的手甲正悬在自己的伤口之上,在触碰到之前就骤然收回。 “你还留着这个。”佩图拉博说。“你保护着这个金色颅骨。” “是。”多恩答道。除了布满裂纹的宝石——现在似乎被修补完整了,刚才莫尔斯重新修复了它,以及一些战斗后期根本不能避免的磕碰、摩擦和小范围破碎,这枚人造颅骨几乎没有受到损害。 “你不应该将精力浪费在保护一件礼物上。”佩图拉博低声说。“你应当保护你自己。” “首先,这枚颅骨能够有效地帮我抵御在我刚才所处的未知领域中不断传来的低语,让我在陷入多余的情绪之前保持冷静。为了长远的战斗状态考虑,我必须优先保护这件工具。” 多恩姿势别扭地躺在地上,毫不在乎地运用他破烂的肺部和受损的声带继续侃侃而谈。 “其次,在它遭到损坏之后,我认为这是一件无意中诞生的、抵挡未知力量的有效道具,值得在军团内部推广,以备日后的需求。因此保留一件原型是有必要的。还有,这件物品应该受到了足量的某种能量侵蚀,它本身已经成为一个需要被保护以供研究的珍惜样本……” “你别说了,多恩。”佩图拉博说,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失望的恼火,“你还是休息吧。” 多恩“哦”了一声,刚刚闭嘴,一道熟悉的机械之声就在两人之间响起。 “罗格·多恩的意思是,”颅骨说,“最后,他希望保护这件金色颅骨,因为这是他目前最尊敬的兄弟赠予他的独一礼物。” (本章完) 第81章 Index Astartes_World Eaters(中) 822.m30对齐聚在努凯里亚的钢铁勇士、帝国之拳、吞世者三支军团而言,都是充满动荡和变革的重要年份。 起先,在佩图拉博、罗格·多恩、安格隆三名原体的带领下,三支军团并肩作战,对抗大远征早期常见的科技蛮族与灵能星球。他们的战绩令人敬畏,他们的荣耀无人匹敌。但是,随着战争的延续,一直到大远征结束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81章 index astartes_world eaters(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2章 德西亚之后 “现在只有你是站着的,佩图拉博。” 莫尔斯的手搭在他的特殊轮椅扶手上,灵能通过操纵杆经由操作系统注入轮轴,自动操控着轮椅行进的方向。 他的右肩上方架着一根激光炮管,而就用途来看,这根炮管暂且只是其顶部附加的那一盏探照灯的附属品。 佩图拉博跟着正在用两根手指推拉摇杆的多恩慢慢地往前走着。这条漫长的漆黑通道从努凯里亚的德西亚城君王殿隐蔽之处向下延伸,两侧储备的银甲武装在莫尔斯的探照灯照明之下偶尔地闪出一阵刺眼的银光。 “正常人可不会在身体安康能跑能飞的前提下,陪着真正需要修养伤情的人将轮椅的前进速度加速至三十英里每小时。” “我不是人。”莫尔斯做出了他的常规回答,这引来一声稀奇的笑声,像是某块石头被逗乐的动静。 多恩晃了晃他的手指,这是他除了说话外能做出的最大移动幅度,不论如何,这块被纱布包裹的岩石的声音依然是不变的平静:“两年前我曾因此与佩图拉博发生争吵。” “那是一件值得笑的事情吗?”佩图拉博不悦地打量了一眼旁边的高阶骑手银甲,即使隧道十足昏暗,基因原体仍然能够清晰地看清这些造物上的种种细节。他对这些古代科技遗物加以批判性的审视。 “不。”多恩说,“我不知道我刚才为什么笑了。” “我相信罗格·多恩拥有和多数人不同的微笑触发机制。比如我相信这架轮椅能够赢得我们第七军团之主的一丝笑容,但他却当场开始询问发热的炮管是否会对使用者的肩膀表皮造成损坏。” 莫尔斯伸手拍了拍依然微微发热的激光炮管。数分钟前,这根炮管刚刚用激光切开君王殿的伪装墙壁,允许两名原体和莫尔斯进入努凯里亚这条无数年不曾有人通行的、积满浓厚灰尘的密道。 “他就是这样。”佩图拉博说。 “好吧,让我来介绍一些真正好笑的事。你们两个绝对想不到我告诉帝皇他最好来看看他的两个木乃伊子嗣时,他说了什么。” “什么是木乃伊?” “这是一个新的问题,还是对我的问题的回答?”莫尔斯摇了摇头,往轮椅中的黑色软垫中靠了靠,“这项文化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数十个千年前人类尚未迈出母星的旧泰拉上。人们用布条缠满死尸的全身,作为丧葬仪式的一种。” “他们相信人死后灵魂不会消亡,于是用防腐材料收殓尸体,填充香料,以示对死者的敬意。”佩图拉博说,“在泰拉大图书馆的丧葬习俗档案中有这一条。” 罗格·多恩转动眼球,看着自己缠绕纱布的手臂和腿,随后继续平视前方,观察着这条长长密道的前方是否存在不利于轮椅通行的起伏:“哦。所以帝皇说了什么?” “他们不会死。” “帝皇是对的。”多恩评论道,“我们确实不会死。” 佩图拉博刚皱起的眉毛因为多恩的话又舒展开来。他沉默了一秒,说:“但他还是来到了努凯里亚。” “是,”莫尔斯伸手,指节敲了一下旁边的银甲,一些昆虫四散逃跑的悉悉索索之声快速扩散,很快消失在泥土之中。“一位令人琢磨不透的统治者,对吗?” “你能理解他。”多恩肯定地说,注意到莫尔斯手上缠着的黑布,陷入了新的思考,“伱用布条缠满全身,也是在模仿木乃伊吗?” “这是他偷工减料的证明。”佩图拉博说,“你不会想知道那些布条之下是什么。” “是的,我确实理解他。”莫尔斯耸肩,收回他的手,藏进黑袍的布料褶皱。“所以我让他以人类的身份来。而他熟练地抓准了最令人瞩目的时刻,从凡俗万众之间渐露光辉,牵动气氛并使之达到一个极点后,让真正的恢弘金光注入其神圣的躯壳,以金冠冕标识其寰宇天下独一无二的至尊身份……不论这让他看起来像是自凡人而成的光明神祇,抑或从远古落入平凡沙尘的天生圣王,他至少证明他能够站立在人类的立场上。” 佩图拉博将手搭在罗格·多恩的轮椅靠背中央,他在帝皇显出真形之时,就明白了这位人类君王以这番形态现身的意义:“安格隆本就已决定追寻理想,投入大远征的行业。他会遵从帝皇的命令。但此次过后,他还会敬爱我们的父亲本人。” “这是一次计谋吗?”多恩问,“在你们的叙事角度中,我能得到这个结论。” “可以算吧。”莫尔斯发出一声轻笑,轮椅压碎了一些小型啮齿动物的骨骸,“帝皇具有千百种面貌,那些都无疑是他的一部分。然而他往往不能想起,人类之主并非总是他最有力的那一重身份。” “一种基于承认的政治?”佩图拉博说。 “不要将所有事都变得如此学术。这让你听起来像马格努斯。” “我哪里与他相似?”佩图拉博轻轻哼了一声,“提起马格努斯,他现在做完帝皇交给他的那一课题了吗?” “对情绪依赖于波动能量场的留存有效性验证?你不如去问他本人,这并非难事。” 佩图拉博低头看了一眼多恩,轮椅上的原体似乎心有所感,平静地问:“需要我离开进行回避吗?” “一个被轮椅困住的人有什么回避的必要吗?”莫尔斯的手指在扶手上有节奏地滚动,自食指至小拇指依次快速下压并弹起,仿佛正在演奏某种无形的乐器,又或者正敲打着什么不可见的平板。“若罗格·多恩不值得信任,就没有原体值得信任。” “我呢?” “你已经被信任了,还有什么好假设的?”莫尔斯说,知道佩图拉博只是近乎于习惯地顺口提问,也轻快地抛出一个回答,“实际上,帝皇和马卡多甚至认为,泰拉需要另一名原体在必要之时及时出现,顺便负责一些皇宫相关的修缮工作。现在一共也未有几人回归,而罗格·多恩总比其他人要合适些——” “想一想吧,以荷鲁斯·卢佩卡尔能力和性格,他不适合屈居一角,即便那一角是人类帝国的中心;马格努斯已经毁灭了一个皇宫的厨房,而黎曼·鲁斯绝对有能力在一个冬日之内将泰拉皇宫改造成芬里斯主题大型城堡乐园。” “安格隆呢?”多恩问,单纯地表现着自己的怀疑。 “看来我该从马格努斯的课题讲起。他的实验结果是建议另一名有传心灵能天赋的原体回去参与工作,所以安格隆已经半只脚踩在帝皇大计划的边缘线了。现在就看我们的帝皇能不能把他劝回泰拉,早些将他骗进马格努斯的实验测试之中。” “我是否也需要返回泰拉?”罗格·多恩从莫尔斯的话里听出一些暗示。“以及我是否有权现在得知我的任务?” “去问帝皇。”莫尔斯说,手指继续轻轻地在扶手上敲动,接着,他的动作一停,手指向内收拢。 “不,你和安格隆都不用急于返回泰拉。”他说,驱动轮椅继续向前,顺着斜向下的坡道前进。“马卡多给了我一些令人惊奇的最新进度,我们接下来或许有幸亲自见证一些奇妙之事。” “你一定要将真相隐藏在重重人造的迷雾之后吗,莫尔斯?” “我们不如先来猜一猜这条从德西亚君王殿向山体内部延伸的尘封密道是什么。”工匠说,“它究竟通往何方,有人产生了猜谜的兴趣吗?” “没有。”佩图拉博丝毫也没有犹豫。 “废弃兵工厂?”多恩问。这条密道两侧墙壁上堪称古代人类科技展览馆的陈列给了他较深的印象。 “我的灵能丝线告诉我不是。”莫尔斯翻过手掌,手心朝上,一根盈盈的金蓝丝线经过几次弯折,从隧道尽头收回。“继续走吧。” 漆黑隧道从山峦中蜿蜒曲折地向着极远之处延伸,道路在寂静之中几次起伏,与三人相伴的唯有轮椅压过灰尘的滚滚响声,佩图拉博的脚步声,和原体的长袍抚过两侧石壁的细微摩挲之声。 不久之后,一束光映入隧道,初时极为细小,经过灰尘的多次折射进入原体们的视线。在最后一次转弯过后,阳光穿越被封死的墙面上砖石之间的缝隙,光明如张开的肋骨,根根撑开墙内的黑暗。 莫尔斯敲了一下扶手,一发激光在短暂的充能后轰然射出,切割并粉碎了薄薄的砖墙。山峦另一侧的光线倏然将一切照亮,与山的另一边并无多少区别的苍茫沙地景象,如今却恍若隔世般以全新的姿态,和澄澈的碧蓝天幕与丝丝高天流云一并,落入三人的视野之中。 “这是一条隧道。”莫尔斯说,“一条无人知晓,无人打扰,无视外部情况,直接穿出群山的隐秘通途。” —— 他们停在高山之下,努凯里亚的军事基地之上。冰雪和野草在此交接。往上,冰风吹拂冻土中的碎骨。往下,不断有运输车和工人在往返行动。 经过数日前的角斗场事件后,安格隆下令从地表抹平努凯里亚各地的其他所有角斗场所,仅留德西亚城区的最后一处角斗场用作教育和警示的核心场所。 而对于这最后的角斗场,安格隆则令吞世者填死了德西亚红砂场边的若干关押猛兽之监牢,重换干净砂土,封锁观众席,加装监视设备,在墙外砖石上直接铭刻此地历史,与在第一次努凯里亚会议中讨论所得的若干条核心法律纲领,维持此处设施在用途上的纯洁性。 除此以外,他拜访了佩图拉博,诚挚地请求他的兄弟重新考虑一座新的努凯里亚纪念馆一事——他的兄弟在他低头的第一刻就从铁桌后起身,拉住了他的手。 “佩图拉博为我设计了这一座纪念馆,室内场馆为历史介绍,室外则直接与这片连山的墓园相接。” 安格隆说,在话语的间隙里听见帝皇的呼吸、 “纪念馆的主题是努凯里亚所有为自由而战斗的人,曾遭遇的苦难、克服的艰险、不休的意志和付出的牺牲。从最近的一年战争,到我降临在这里后见证的几十年的所有反抗,再到这上千年里曾挥洒鲜血的伟大灵魂,他们的理想将铭刻在这里,在铭记中永恒。” 帝皇压住黑发的金色桂叶头冠在他身旁与阳光相融,于努凯里亚的秋季寒风中表现出一种冷峻的光辉。 当他在会议厅的席位上站起,桂冠浮于光裸前额,金甲覆在布衣之外,他就从先前侃侃而谈,冷静而富有理想的凡人形象中脱离,步入另一更为崇高、更加高远的神圣形象之中。 然而,安格隆却注意到,这自名为帝皇的统领却始终不曾走出那片归属于民众的坐席。他披着金甲,静立等候。 于是安格隆走下讲台,穿过由人组成的汪洋,在努凯里亚无数公民的环绕之中,隔着金色手甲,握住帝皇的手。 “你没有强调自己的功劳。”帝皇说,语气沉稳而悠长。 “我等待我的公民去评价我。”安格隆说,提及努凯里亚的子民时,他仍有些忧愁。他害怕他们会再次投入人类天性中较差的一面里。 帝皇轻轻颔首。“罗格·多恩在亚空间见到了什么?” 安格隆为这个问题略感惊讶:“一个血雾缠绕、背生双翼、武力强大的巨大恶魔。佩图拉博说对待疑问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其无视。” “第四原体转述了莫尔斯的话。”帝皇断言。 安格隆点头。“之后,你就来到了这里。” 帝皇从远方收回他的视线,转向安格隆,漆黑双眼里跃动着金焰的影子。他的身影被光芒撑起,仿若一位足以触摸天地的巨人。 但安格隆看得见帝皇形象之内,那个在人群中侃侃而谈的中年人,皮肤粗糙、面容疲倦,然而,一簇理想的火正在他体内熊熊燃烧。正是这簇火烧出了透过他的躯壳映出人类之主形象的煊耀辉光。直到黑暗被烧尽前,烈火永不熄灭。 某种炙热的、坚硬的东西涌上安格隆心头。 “你知道接下来你将承担什么职责吗?” “我们将前往奥特拉玛。”安格隆说,“随后途径奥林匹亚返回泰拉。我们将注视银河,燃起战火,直到压迫不存、统一梦成。” 帝皇的眼神柔和了。 “你将比你想象得承担更多。” “那就来吧。” 安格隆说。 (本章完) 第83章 番外·FGO2.5.1,但战锤 ——本文xfgo2.5.1番外,『严重』的画风突变(加重音)预警!!!—— 一切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全员都到齐了吧,”新所长说,“要出发了!” 接着大家就跟着鹦鹉螺号在虚数空间潜航到又一个异闻带中,摩拳擦掌地准备切除大西洋的空想树。 虽然特里斯墨吉斯忒斯甚至发出了『世界灾害』的警告,希翁也说过类似“了解世界本身或许也会成为不利的因素”这种危险的台词,但大家一直是这样并肩地为了地球,为了泛人类史作战……已经攻略了四个异闻带,再加上第六和第七异闻带都是一副贫弱不堪的模样,那么奥林匹亚就是事实上的决战了! 还有什么值得畏手畏脚的呢?不要得意忘形就已经够好的了—— 藤丸立香这样鼓励着自己,坐在赫斯提亚村庄的帐篷中间,勉勉强强地仰望到眼前这个完全被坚硬的黄黑铁甲包裹住的巨大铁皮人的头顶,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提出问题。 “奥林匹亚的佩图拉博究竟是谁啊!”新所长戈尔德鲁夫喊出了口,“前面有自称腓尼基凤凰的巨大海怪跑来拦截我们就很过分了,现在为什么还有三米多高的奥林匹亚的机器人?我们跑错空想树了吧!” 令人安心但又不是完全安心的福尔摩斯的声音响了起来:“根据理论来说,没有。而这位四米高的奥林匹亚的佩图拉博,也并非机器。” “可是这完全和人类史一点点关系都没有了,甚至连英灵的名字也开始对不上号了吗……” “你们该和这位女孩学习,”巨人打断了还沉浸在被颠覆的希腊历史的新所长晕头转向的话,他的铁盔转动着,隐藏在面甲背后的眼睛落在藤丸立香脸上,“对未知而切实的事物保有尊重。我已得知你们的使命,我希望尽快了结此事。和我介绍已知的情报,为人类而战斗的凡人们。” 他将福尔摩斯他们也都算作凡人了吗?藤丸立香想,在巴沙洛缪开始说明情况的时候坐得端正了一点。 她没有因为这个名叫“佩图拉博”的巨大英灵而面露惊讶的原因,肯定不是她完全没有空把整个人类历史从前往后仔仔细细地翻阅完,导致她不敢像玛修和新所长一样很笃定地说,历史里的确没有这个英雄的存在…… “在这之前,可以先向我们介绍一下你自己吗,佩图拉博先生?”立香说,虽然巨人的声音冰冷而强硬,但她就是觉得佩图拉博其实不会轻易生气。 “弓阶,佩图拉博。没有值得称道的辉煌功绩,仅从时间而言,我来自三万年后。不过伱们最好祈祷,我并非真正来自你们这一世界的三万年之后。”巨人的话语穿过钢铁在空气中震荡,立香觉得就算是宙斯在这里,恐怕也给不了大家这样雷霆一样的威严。 福尔摩斯静静地抽了一口烟斗。“好。”侦探说。 巴沙洛缪摊开手:“我就从头开始说明了,我们要前往星间的都市奥林波斯,一共有三道难关。第一道难关是奥德修斯率领的防卫军,也就是将立香她们打得逃到赫斯提亚岛的那条巨大腓尼基海蛇带领的队伍。第二道难关则是『虚无之洞』的守门者,海神波塞冬。第三道,就是从天而降的神罚之箭,阿尔忒弥斯。不过,有一点很不同的是,这些神话人物全都与历史记载太不一样了。” 钢铁巨人一言不发地听完了海盗“黑色准男爵”巴沙洛缪介绍的三重关卡。接着,他抬起手,揭下自己的钢铁头盔。 “那是……”玛修担心地说。立香握住玛修的手,尽量忽视掉巨人脸颊上从太阳穴经过左脸划至下颌的细长刀伤痕迹,还有隐藏在头发中的满头金属管线,专注在佩图拉博像亚特兰蒂斯靠近沙滩的海水一样的浅蓝眼睛里。 “佩图拉博先生,你知道些什么吗?”立香问。“看起来你知道很多秘密的样子?” “我等待你们时,在村庄里花了几天自制一颗观测卫星。”佩图拉博说,“在那颗简陋的卫星被行星防御系统阿尔忒弥斯击溃前,我只确认三道难关的创造者……皆是我的兄弟在另一种可能性下会发展出的形态。他们不完全是我的血亲。” “啊?你还有兄弟吗?”所长又开始晕头转向了。 “二十个。”佩图拉博的嘴角弯了一下,比起笑意,真正闪过他双眼的是一种深重的疲惫。“可惜各自为敌。我们尽快了结此地的战争,剪除空想树,我需返回我的世界。” 很强的紧迫感呢……藤丸立香想,感觉眼前的钢铁巨人和其他的英灵有一种很不一样的实感。难道他在他自己的世界里还活着吗? 巨人低头看着逐渐坐立不安的几个凡人,表情依然没有动摇,语气倒是放松了一点。 “你们是拯救人类之人,不必在我面前拘束。战前你们仍需修整,在这位尼莫船长修养之时,你们可去村中闲步散心。此地数千年来风俗习惯仍有古时奥林匹亚风韵,倒是与我母星不谋而合。”他停顿了一下,“这里的巨蛇魔兽体内竟能生成酒精,以此酿蛇酒,滋味不亚于上佳的葡萄酒。你们不妨一试。” 新所长戈尔德鲁夫拍了拍肚子,他的体型还真是有些让人担心:“这么多奇怪的事都聚在这个异闻带,但吃饭是活力之源,这倒是不会变化的!” —— 这就是佩图拉博和迦勒底亚斯的初次相遇,由于巨人看起来心情真的很糟糕,就像正在经历着一些加倍折磨人的事情一样,乘坐鹦鹉螺而来的大家也很难在巨人眼前表现得轻松起来——究其原因,还是佩图拉博实在太高大了,他就算什么也不做地站在原地,也有一种能徒手拆掉巴沙洛缪的皇家财富号的气势。 佩图拉博轻松地单手揽着尼莫船长,手炮轻松地炸穿了沿路的各种魔兽,将尼莫飞快地运送到“神殿”,带着完好但就像被狠狠打晕了一样的尼莫船长回来。 他刚刚好碰上新所长又在像操心孩子的老父亲教育人一样,说什么“那些家伙从来就没有称赞过我,也不知道是谁的方针,竟然胡扯‘理应做到的事就不能被称赞’这些蠢话”。 这让巨人忽然就神奇地振奋了起来,带动着整个迦勒底的气氛也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 “迦勒底是这样的组织。”巨人说。 “很棒,很理想,是吧?”巴沙洛缪在旁边笑,达·芬奇亲因为用自己的双腿亲自在异闻带中漫步了一大圈,也情绪高亢,刚被带回来的曼迪卡尔多则形成了一个阴暗的小小角落。 “第五个异闻带了,还这么悠哉。”达·芬奇装模作样地批评,但悠闲地在外面田野漫步的就是她才对。 “这正是你们能突破四个异闻带的原因。”佩图拉博说,一改初遇时的心急。 “你也放松下来了,佩图拉博。”藤丸立香直呼佩图拉博的名字,她发现巨人其实蛮喜欢这样的。 “不论在此度过多久,银河只有一夜流逝。”佩图拉博低沉地说,“我已确认此点。” “就像一夜的梦吗?” “不要将自己的救世之举认作幻梦。”巨人答道。“这并非好的征兆。” “哎,我才没有啊!” “所以佩图拉博有兴趣将刘海遮过双眼吗?”巴沙洛缪问出了完全暴露他个人癖好的问题。 “你也太饥不择食了。”戈尔德鲁夫脸色发黑。 巨人放下他带回的尼莫船长。 被“神殿”修好的鹦鹉螺号船长很快从昏迷中复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所谓的神殿是个纳米科技工厂。”佩图拉博说。“我完成了基础修复工作,被你们命名为灵基之物,我亦无法修理……这本该是我的兄弟擅长的领域。” 尼莫船长刚站稳就又摔到了地上:“……好疼。感觉就像浑身被拆了一次。” “不用感觉。”巨人平静地说。这听起来很像是一个冷笑话的前奏。可惜巨人没有讲下去。 —— “佩图拉博的宝具竟然是这样吗?”藤丸立香看着从巨人背后倾泄至整个天幕的恐怖弹幕,忍不住想要感叹一下。 “是,是吧……”夏绿蒂·科黛抓紧了她小巧的匕首,佩图拉博以赶时间为由,包揽了船队一路走来的所有武装对战任务,这差点让找到机会偷懒的伊阿宋醉在船舱里不出来了。 “不是。”伊阿宋从船舱里醉醺醺地撑着围栏走出,“那只是德雷克贡献了金鹿号给他做改装炮台。我就远远地陪在陆地上的德雷克她一起……嗝,大醉一场!那可是……嗝,被诅咒后只能边当酒馆老板边酗酒的生物啊!” “究竟谁在酗酒啊。”夏洛特·科黛说,“给,尼莫做的下酒菜。” 他们一起转头围观佩图拉博与“腓尼基凤凰”那场几乎称不上战斗的战斗。 无数根庞大的炮管在平静地站立于船头的巨人身边浮现,从宏炮到激光,多色璀璨至极的光辉在空中拉出深红和亮蓝相交的条带,空气中振荡的倒数声糅合在炮火富有节奏感的隆隆轰鸣里,蒸汽自滚烫的海面蒸腾成茫茫的浓雾。巨型战舰的虚影如同钢铁堡垒,横行于波涛汹涌的海域,发射着致命的打击,其炮火如同流星,每一发都蕴含着巨大的威力,能够轻易地撕裂海兽半蛇的下半鳞甲以及上半部分的美艳肉体。 海兽的蛇尾在滚烫的海水中拍打,尖锐中另带悦耳的怪异尖啸中洋溢着极度的痛苦和并行的欢愉。 “汝言忠贞誓,妾怜帝王心……”蛇妖痴痴地婉转哀嘶着,“汝恨妾何故,妾魂碎难拼……” 回应蛇妖的只有无尽的炮火。直到这条逼得迦勒底一进异闻带就开始逃亡的腓尼基蛇碎成一片灵子的光点后,轰炸仍然持续了数分钟。 藤丸立香其实很想知道为什么它自称凤凰,而佩图拉博当时就露出了恨不得把海怪生生撕碎吃掉的神态。 “佩图拉博把蛇妖干掉了……抬头看看啊,振作一点,伊阿宋。你好歹是阿耳戈的船长吧?”曼迪卡尔多说。 “我当然当过船长,我是害赫拉克勒斯惨遭杀害的丢人船长啊。”伊阿宋嘟嘟囔囔,“你这个阴沉系角色就不要对我抱很高期待了吧?” 他的头顶落下一只手,巨人拎着伊阿宋站直,吓得伊阿宋立刻娴熟地从软绵绵的样子变得像木棍一样僵硬。 “去掌舵,船长。”巨人沉声说,接着就迈步离开了。 “干什么啊……”伊阿宋挠了挠后脑的头发,表情忽而苦涩了一瞬,“原来是佩图拉博啊。” —— 所以佩图拉博的宝具究竟是什么? 杀死那头可怖蛇妖时的漫天炮火不算,清除魔兽时环绕其身周的“铁环”机器人不是,平时时不时就从神奇的铁甲里掏出的各种小发明和小玩意也不是,就像他根本没有宝具一样——与其说是没有宝具,倒不如形容为“天才到不需要宝具就可以完成任何事情的超全能从者”吧? “阿尔忒弥斯主炮可不是什么继续用这些对空弹药就能击溃的东西,”达·芬奇说,“全长1.5千米的悬浮卫星,武器虽然只有主炮,但一击足够毁灭数个岛屿,如果多上几门,恐怕星球的毁灭也只在几发炮弹之内。” “而且只要我们一天不击坠阿尔忒弥斯,砍伐空想树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伊阿宋说,最近这位船长也莫名地变得充满干劲起来。 “如果阿尔忒弥斯主炮在我们砍伐空想树时发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福尔摩斯的蓝色投影举着烟斗发言,他的眼神落在佩图拉博身上;其实也只能落在身上,因为佩图拉博就算坐下,脸的高度也超过屏幕了。“最理想的情况适用宝具破坏,而我们之中,谁有自信可以用宝具贯穿太空中的主炮?” “佩图拉博?”立香问,打断了夏洛克·福尔摩斯卖关子的行为。“抱歉……” “你在为何事道歉?”巨人说,将他的头盔戴回头上,“只不过一只游离主炮,不成体系的小小玩具,何须动用宝具?” 三秒后,空中的主炮突然开始自行解体,无数组合而成的钢板铁钉在内部发出的信号中拆分成多个悬浮的碎片,一部分被推入太空深处,一部分落进大气之内,燃烧出绚丽辉煌的火雨。 “我有阿尔忒弥斯的解体指令,而我的头盔中有发信装置。”巨人说,声音冰冷如铁,“我曾为这门炮的正品命名。这原本是……兄弟间的赠礼。” “啊……”戈尔德鲁夫张大了嘴,“啊!啊?我们都做好准备恶战一场了!不过这也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真是感谢你啊,佩图拉博。” 福尔摩斯的烟斗在下牙轻轻磕了一下。“不要期待以后的恶战啊。”侦探点评道。 藤丸立香在巨人旁边坐下来,抱着膝盖侧过头打量佩图拉博的头盔。 “等我一会儿。”佩图拉博说。 他们静坐到最后一抹火光沉入海洋,随后佩图拉博迟缓地重新站起。 “去攻破『虚无之洞』的守门者吧,救世者们。”巨人说。“我需要声明,那处的防御并非我所擅长击破之物。” 先到2.5.1,一方面是篇幅,另一方面是再写会严重剧透,所以2.5.2延后。 附:作者刚刚发现自己从八月千石保底公主至今,一个新五星都没出。 (本章完) 番外·天启与火刑架 ——第三卷63章弑君棋(上)片段展开—— 马卡多举起手,他的寓所随即被亮起的灯光照亮。 莫尔斯的目光划过梵高的向日葵摹本,在黑衣女人苍白而神秘的微笑上扫过,对着单耳被纱布裹紧的男人自画像笑了一笑。 另一面墙上挂着几面破破烂烂的旗帜,雷霆褪色,霹雳弯折。他伸手挑起破损闪电旗的一角,嗅了一下旗帜边缘沾染的血迹。 “我的躯壳表面没有油脂和细菌,”工匠放下闪电旗,转过头。“没有污染——而你将这些东西直接挂在空气中,想必这也不是什么十足值得担心的问题。” 马卡多的白发散在兜帽里。他坐在木椅上,慢悠悠地打开一瓶刚从静滞立场里取出的红葡萄酒,捏着瓶底内陷的凹槽倾斜酒瓶,酒水落进杯中。 “来一杯?”马卡多问。 莫尔斯接过酒杯,在马卡多对面坐下。木椅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像落座的只是一团轻盈的黑雾。 “我不认识那面旗。”莫尔斯说,“就像我不完全认识你正在摆弄的这些卡牌。塔罗的变种?” “旧夜之前,人们用这些牌来占卜。”宰相说,“只是些解闷的小玩意儿。” 老人将纸牌一张张地翻开。月亮。殉教者。怪物。主教。黑暗之王压住了皇帝的半侧。 “它们的含义并不绝对。”马卡多说。“比如月亮,在西欧的巢都象征命运的上升,在南极则与意外做出的牺牲相关。” “殉教者呢?”莫尔斯问。 马卡多将那张画着被缚于火刑架的枯骨之牌收回掌心,卡牌消失在空气里。 “必然的牺牲。”宰相回答,视线越过工匠的耳边,落于他背后的雷霆旗帜上。 莫尔斯的手指敲了一下木椅扶手的侧边,打量这间帝国宰相的寓所。这儿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反而更像个小型的博物厅。熏香和墙壁上的花饰融为一体,昂贵的自然木料铺成深褐地面,居中则是他们现在所用的方形小桌,小到只容得下两个人面对面而坐。 “这里有那幅画吗?”莫尔斯问,“一个年轻女人位于画幅中间,戴无边便帽,穿黄色长裙,手持一面红白蓝三色旗,引着一群工人市民小孩打仗的那幅?” “未曾听闻。”宰相抿了一口红酒。 “帝国计时的第二个千年里,一个名叫法国的国家中,波旁王朝二次复辟,1830年7月26日,法国首都市民起义,三日内占领王宫,查理十世逃亡。” 莫尔斯闭上眼睛,头半仰半靠在木椅高度及颈的靠背顶部:“在这次战斗中,克拉拉·莱辛首先在街垒上举起象征共和的三色旗,她就是画幅的主体。” “历史就在统治和反抗之中循环不止。”马卡多说。 “而我们正走在统治之路上?”莫尔斯睁眼,单手支在扶手中段,撑起头。 马卡多添满了他的酒杯:“这瓶酒在整个银河存世不超过三瓶,你应当喝一些。” 莫尔斯将酒杯轻轻放回桌面:“伱可以把它倒回去。” 马卡多笑了。 “克拉拉·莱辛死时,尼奥斯就在附近。”莫尔斯继续说,“事实上,他就在那副画里。” “作为无名的战友?” “不,他在画面背景的巴黎圣母院中。”莫尔斯说,“他那时是个神父。” “他在市民起义中有所参与。”马卡多肯定地猜测道。 莫尔斯回忆的时候用手遮住了他的笑容,“一场三日获胜的起义。他们在参与战斗前都说自己一定是疯了,那些人提着步枪,拎着刀,从大街小巷里冲出来,像一场从海岸向上层层递减的风暴……可他们获得了胜利,尽管死者的血腥气让当时那条脏得像个下巢的街道更加不堪入目,而这场天赐的胜利也在历史的循环之中消弭于无形。你觉得尼奥斯究竟想要什么,马卡多?” “你认为呢?”宰相把问题还给莫尔斯。 莫尔斯耸了耸肩,将话题再度荡开。“法国还存在的时候,古泰拉有个笑话。这个国家需要女人、矮子和外国人来拯救。比起克拉拉·莱辛,另一个女人更加出名。” 马卡多安静地听着,眼神幽邃,手指空悬在那套卡牌上方。 “让娜·达尔克。”莫尔斯说,“后来被冠以圣女之名。1429年,来自栋雷米的放羊女让娜·达尔克终结了正在进攻法国的英军的攻势,带领部队解除奥尔良之围,随后自称聆听了启示之言,领导军队进行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胜利,扭转整个战局。” 他略作停顿。 “1431年,圣女贞德受审,被指控为异端。法庭质问她是否获得了上帝的恩典,她说若她没有蒙恩,望上帝赐予他;若她已经受赐,希望上帝仍眷顾她。她另外提及自己拥有一枚戒指,镌刻有三枚十字架,以及耶稣玛利亚的铭文。” “同年五月,她上了火刑柱。她的告解神父赶回教堂为她取来金十字架。从点火到化为枯骨,她坚定地喊着耶稣的名号,没有得到回应。随后他们拨开木炭,检验尸体,再烧了一次,防止有人想要收集骨灰。这些灰烬落在塞纳河。 “刽子手后来说,他为自己亲手处死了一名启示的追随者而害怕。” 马卡多没有询问在这转折的两年内都发生了何事,这对于一名帝国宰相而言称不上疑问。“这个故事里,尼奥斯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以为这很明显。”莫尔斯的手指擦过酒杯上沿,发出一串滑动的摩擦声。“他是启示之声,是眷顾圣女的上帝,是帷幕后推动时局的阴影。他让圣女贞德笃信于他。” “这是……”马卡多没有说完。他又喝了一口红葡萄酒,手指压在酒杯侧面,温度透过玻璃传导至酒水中,影响了这瓶极度珍贵的酒水的口感。 “我在讽刺,”莫尔斯忽而低低地叹息了一声,端起酒杯小酌一口。“我又在讽刺。” 他翻转手掌,抛出一张殉教者牌。薄薄的纸牌在桌上滑动,精准地落回原先的牌堆里,落进皇帝牌之下的缝隙中,只露出牌面火焰的一角。 “中世纪狩猎巫师时,他自己也体验过一回。”莫尔斯说,“他有一百种方式逃脱,但他没有。‘否认恶魔和巫术存在的人是异端’,他为了公开反驳当时教廷的这句话硬是把自己烧了一次。” “这真是……”马卡多摇了摇头。 “学以致用。”莫尔斯说,“现在帝国真理中也有这句话了,只不过改了一个词。” 他将酒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再次验证自己不喜欢红葡萄酒的涩味,随后站起身,向马卡多伸手。 宰相与他握手,数秒后松开。 “我就不问那面雷霆旗帜究竟是什么了。”莫尔斯的声音轻而冷,“凡人终有一死。” “启示亦可为启示而死。”马卡多喃喃,收起酒瓶,将兜帽拉回头顶,忽而停顿:“你伴他一路而来,你又在这些故事中身居何处?” 莫尔斯向侧方伸手,缠绕黑布的手掌朝上。 一枚戒指落入掌心,似金似铜,小巧古朴。其上刻有三道十字,另附铭文耶稣玛利亚。 “送你了,你可以把它加入你的珍藏之中。”莫尔斯将戒指抛给马卡多,勾了一下嘴角。“我通常是那个刽子手。” 好,那么这漫长的一卷就彻底结束了! 下面一卷自然是某位罗伯特基里曼……只有他吗?不知道呢。 顺便,有些小小的思维定势看来还是要提一提,镰刀不一定等于莫塔里安,蛇妖不一定等于福格瑞姆,送兄弟巨炮的不一定是狮王,难以攻破的城墙不一定是多恩…… (本章完) 序 伊利瑞姆 马尼奇诺靠着神殿的石柱休息,碰了碰他战友的皮革臂甲。这个季节的伊利瑞姆气候还算不错,光秃秃的山地岩石里冒了几根稀稀拉拉的枯草,他旁边的战士正从地里揪出一根野草,塞在两排后牙之间无所事事地碾磨。 “干什么?”战士说,“等不及了?” “我急什么?”马尼奇诺回答,“基里曼大人才让我们后退多久?就算我急,我们俩也挤不到前排去,看不见基里曼大人在跟那些蛮子酋长做什么谈话。” “那就别戳我。”战士继续咬着他的那根草,眯缝着眼睛,好像这就能驱散神殿里这股乱七八糟的血腥气。 罗伯特·基里曼受康诺王之命,前来平定伊利瑞姆的又一次蛮族叛乱。而他一到此地,就带领军队绕过这块反抗区域的严密防线,抄小道打入伊利瑞姆的秘密神殿中大杀一通。 没人知道他们年轻但高大过头的指挥官罗伯特·基里曼是如何找到蛮族隐藏甚佳的秘密神殿的,但一见到这神殿周围满地的蛮族祖宗坟墓,大家就知道他们来对了。 当神庙的祭司和守卫像风吹倒的小麦般一茬一茬地在基里曼剑刃反射的光亮中倒下,蛮族从四面八方用来,绝望地脱离他们建设完备的堡垒,跑来守护他们的圣地与祖先时,罗伯特·基里曼的战争天赋得到了充分的验证。他将反抗的蛮族驱赶进一条无处可逃的小路,就像将游动的鱼赶进网或壶。 战士们都等待着指挥官一声令下,将这些愚蠢到离开防线的蛮子一网打尽。但他们却受到了后退的指令。 基里曼大人要单独和蛮族酋长一对一决斗。 马尼奇诺又戳了一下旁边战士的臂甲,这次换了个地方,拍在对方的小臂。他为此挨了战友一拳,当然,没什么力道。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战士不快地低吼,“最近这么烦人?” “我们来赌一把基里曼大人能杀几个酋长。”马尼奇诺说,“我输了,我把这个月赚的第纳尔全给你。你输了,给我一枚第纳尔就够。” “伱这小子,没有亲人就是活得自在。”战士吐掉嘴里的草,在马尼奇诺半年前加入军队后拿自己没长辈没爱人没孩子这事开了几次玩笑后,大家也开始开这个烦人的家伙玩笑。“我赌三个。” “才三个?”马尼奇诺说,“基里曼大人起码能空手打三十个酋长。你肯定得输。” “杀了三个酋长,哪还有第四个敢上场?回去记得给钱。”战士抓了抓手臂上正在愈合的疤,忍着不继续挠。虽然马库拉格的医疗条件让他们用不着担心感染等问题,但老是控制不住手也不是个事。 “这就要钱了?”马尼奇诺也从地上拔了根草,在注意到草茎上沾着神庙祭司的血之后,就嫌弃地抛开。 战士耸了耸肩:“别仗着你身高体壮就打算欠债。你赌多少个?三十人?那你就是没考虑到那些酋长到底是什么胆小鬼。” “别,你赢不了。”马尼奇诺神秘地咧嘴,“因为我赌零个。” “那得是什么蛮族,才能让基里曼大人一个也杀不了?”战士惊讶地瞪着马尼奇诺。 对于马库拉格人而言,罗伯特·基里曼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传奇。 从康诺·基里曼某一天忽然宣布他多了个养子开始,出现在人们眼前的小基里曼就一天比一天高,不过数年时光流逝,就从一个男孩蹿升到一位无比惊人的巨人。 没有凡人能击败罗伯特·基里曼,哪怕此时下场单挑的巨人赤手空拳——这是不需强调的共识。 “你对世事真是没有一点敏感性。”马尼奇诺说,“他今天不会再杀任何酋长,不论是空手还是持刀。你只想着酋长,怎么不想想我们的罗伯特·基里曼?他可是了解蛮族到连他们的秘密神殿都揪出来了,要是基里曼大人只想把蛮子都杀了,用得着费这个力气?” 他做了个手势,以手作刀,在石头上剁来剁去。 “他和叛军蛮族按他们的规则决斗。”战士说,“我看这够聪明的了。” 马尼奇诺摇头:“我还是赌零个。” 他们在神殿边上等待。内务总管塔拉莎·尤顿女士跟在罗伯特·基里曼身旁参与这场收服叛军任务的核心环节,被号令后退的战士们前排一个个拥挤地试图从前面战友脑袋们的缝隙之间看见决斗的近景,堆积在后方的战士只能自己找事情做。 他们不被允许真正触碰这些山地反叛蛮族的祖先坟墓,也禁止继续他们的杀戮。罗伯特·基里曼超凡的远见卓识令他的决策总有缘由,战士们谨慎地遵守着他的命令。 在等待过程中,他们似乎看见伊利瑞姆山地的顶上划过几颗明亮的流星。对于这件稀奇但刹那即逝的怪事,战士们讨论了一会儿就被迫停息——因为巨人正从山谷中走出,纤毫无伤,光辉夺目。 罗伯特·基里曼身披金蓝铠甲,身躯左右分别有内务总管尤顿和握着一只古老金环的蛮族领袖相伴。他那无与伦比的半神姿容脱胎自始于凡俗却要更高一层的英俊轮廓,将马库拉格无数年里所有印过执政官头像的硬币加以汇总,从每张脸孔的最出色之处挑来几根线条加以组合,罗伯特·基里曼便跃出硬币的表面,来到人的面前。而对于如此超凡之人,他那三米余高的身躯自然地成为了一种对其高贵身份的补充和强调,他的才智和天赋则是另一种光辉和崇高的具现。 战士们并不知道基里曼是如何在山谷中完成了一次未知的和谈,或许那和酋长手里多出的金环有关。无论如何,蛮族的心悦诚服几乎跃出他们粗犷的面孔,而尤顿女士神情中一种出于关爱的深沉则令人颇有触动。 “决斗是他们的规则。”马尼奇诺跟着军队站起,在罗伯特·基里曼面前立正,即使金发巨人未必看得见他。“不是我们的。我们的规则是和平与谈判,所以基里曼大人一定会把他们拉进我们的规则里。” 战士哼了一声,“让让,你太高了,挡我视线,我看不见基里曼大人了。” 马尼奇诺伸手:“一枚第纳尔。” 战士拍了一下他的手掌。“回去给你。你小子统共赢我们多少钱了!” (本章完) 第1章 马库拉格 “罗格·多恩,有人给你发了新的文件。”莫尔斯在埃斯潘多的密林中穿行,无形的能量触碰到阻挡前路的树枝,令这些枝叶表面在凝出极寒的莹蓝冰晶后纷纷整齐地折断掉落。 他的行动快得就像火焰在干燥季节的蔓延,带着一串噼里啪啦的树枝断裂声忽而出现在三名闲谈的原体身旁。 “这叠文件是你的。”莫尔斯将左手的文件递给多恩,白发巨人俯身接过,扫了一眼后若有所思地主动离开。 “安格隆。”莫尔斯拍了拍他右手边的原体垂在身旁的手掌,“奥诺玛莫斯喊你。” 红砂之主眼前一亮,跟在多恩后面快步走向返回运输船的路。 这让佩图拉博一阵哑然:“伱为何不直接说要与我私下谈话?” “我不想。”莫尔斯说,从密林的悬崖边向下望。 苍蓝天幕以下,农田在广阔的深黄地表无限度地延伸,在微弱的气流影响下变更着光泽反射的角度。 数个月后,埃斯潘多的黑麦将迎来本地纪年中的首轮成熟,黑麦面粉将被船只运往如马库拉格、维里迪亚一类的邻近星球,小部分面粉将与小麦掺和,就地制作成黑麦面包,与其他如饲料、麦酒、以及编帽和造纸的秆等副产物一并,供给当地建造在广阔农田和茫茫森林之外的两座城邦生活所用。一轮播种结束后,休耕季节内,当地人会种下羽扇豆,在它们还是绿色时将之翻耕入土。 “我不记得你有这么情绪化的时候。”原体说,整理好金边长袍,在悬崖边裸露的石块上悠然坐下。“这难道是年龄增长的标志吗?” “这显然是这片星区本身的问题。”莫尔斯打了一个响指,在向后坐下的同时令藤椅从空气中浮现。“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三十个千年过后,这茫茫银河中还能有如此尊崇古制,集体效仿南欧罗巴区域落后生活习惯的可怕区域。” 他向着悬崖之下的农田挥手:“圆面包,蛋糕面包,帕提亚……他们对面包有什么执念?为什么一磅斯佩尔特小麦粉要加三又二分之一茶匙的橄榄油?” “那应该加多少?” “一又二分之一,当然!”莫尔斯收回他的手,上下牙轻轻擦了一下,静止了转瞬即逝的一秒,然后找回了他那张平常的冷脸。“我们还要在奥特拉玛星区寻访多久才能找到那个原体?” 他假装没有看见原体那对流露出惊奇表情的眼睛。 “距离我们得知这名原体的存在,已有十余年时间。我从未见你如此焦急。”佩图拉博平淡的声音里暗藏起伏,唯有足够了解这名原体之人,才能从中品味到这丝不寻常的玩味。“你听起来比你的外表更年轻。” “而我正在使用一副年龄以第一个正偶数开头的外表。” “是的,你是。” “我不会生气。”莫尔斯说,“你可以继续开我的玩笑。要知道这一切都源于此地采用风俗的过时与滞后,这令人简直不能忍受。” “我不确定你指的究竟是哪一段古泰拉时期,”佩图拉博摊开他的手掌,“但这片星系的风俗是否比你口中曾言的希腊风格古老呢?如果你能在奥林匹亚——我的母星奥林匹亚居住数个千年,我只能假设此地的文明脉络源于比希腊更遥远的旧日文化。” “哦。”莫尔斯说。“是的,罗马比起希腊某种程度上更古老。” 佩图拉博低下头,肩膀微不可见地颤抖着。须臾,他重新抬头,面部肌肉的走向上仍留有少许细微的忍笑痕迹。 “我以为你知道,”原体不急不缓地说,“我和马格努斯在泰拉的诸多档案馆和图书室共同度过了数年充实的历史研习时间。” “那你显然没了解到罗马的第一座城邦建成比希腊的幕布落下要早上不少,大学者。”莫尔斯不客气地回答,“因此我说罗马的早期比希腊的末期要古老,这难道有什么问题?提及此事……” 莫尔斯停顿了足够引起原体怀疑的数秒。接着,他露出了一个态度颇为模糊的微妙表情。 “泰拉的公开档案里的确没有关于罗马建城的记录,对吗?” “那是什么?”安格隆从森林里再次走出来,“奥诺玛莫斯得出了研究结论。努凯里亚城外光照充足,排水好,土壤结构疏松,土层深厚,今年长得最好的是一种名叫土豆的作物,预备明年继续推广。” “看来我们忘了两位完全没学过泰拉历史的兄弟,”莫尔斯靠在藤椅中,语气轻快而跳跃,“我衷心地建议你们去探寻一番,为什么在泰拉的档案里并未记载那段曾经流传颇广的传奇故事。虽然其中间或夹杂诸多伪论与虚史,又结合有诸多揣测、诋毁和修饰,但最终呈现的效果的确是令人兼有惊奇与感慨的意味。” 佩图拉博捏了捏垂在肩上的一根漆黑管线,相较于工匠口中的传奇,他对那段传奇与莫尔斯本人的关联更具兴趣。 “我能感觉到在场有人正将他无与伦比的天赋才智运用于对无关事项的揣度之中。”莫尔斯打了第二个响指,连人带藤椅从两名原体眼前消失。 罗格·多恩正巧踏出林中,左右看了两眼,没有发现工匠存在的痕迹:“因威特来信,近期正在招收新一批少年有志者加入帝国之拳。莫尔斯为什么在说完关于希腊、罗马、泰拉历史、建造城池的事情后消失了?” 以基因原体的听力,一路走来听完全程并不困难。虽然罗格·多恩在意识到莫尔斯准备和佩图拉博单独谈话后尽量走得远了一些,但这对来自奥林匹亚的导师和学徒开始聊天实在太快了,他没有来得及走远。 “我不知道。在我们靠近此星区核心的过程中,他显得愈发……”佩图拉博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年轻。” 铁之主从遍布青苔的岩石上起身,皮革缝成的半筒军靴踩在悬崖边缘。一些小块的碎石从他足下开裂,顺着山壁向下滚落。 “他不喜欢这个星区吗?”安格隆问。 “事实上,我想他喜欢。”佩图拉博转回身,“但他不会承认。或许除了我们的父亲,无人能够知晓其原因……不论如何,我们还是快些找到那个理应在这附近的兄弟比较好。” “罗伯特·基里曼在马库拉格。”多恩平静地说道。 “好的。”佩图拉博习惯性地点了一下头,忽然顿住:“谁?” “我们的兄弟。马库拉格行星执政官康诺·基里曼收养的独子,罗伯特·基里曼。”罗格·多恩说,“你的战争铁匠才将消息送到指挥室,当地人与钢铁勇士谈到了关于罗伯特·基里曼不同寻常的降临与超越凡人的天赋,那无疑是我们的兄弟。我顺道带来消息。” “好名字。”一道声音从空气中传来,黑布缠绕的手推开空气,莫尔斯从无形走回有形之中。“我是说,这个名字没有什么令人厌烦的映照或比喻。一个好名字。好吧,我们去马库拉格。” —— 即使佩图拉博近年来认识的可供人类定居的星球已有数百之多,他依然敢说,如今他们所降落的是一个令人称奇的祥和世界。这只需从舰队中的小型舰艇竟然能找到适合其大小的太空港口便可得出结论。 虽然他们与马库拉格贸易港口的通讯还是出现了一些不可避免的偏差,例如极为经典的语言半通不通、未知的入关章程、不完全匹配的舰艇型号、缺失对应的应用接口导致等会儿可能还需要靠自己的登陆舱降落,和难以对应的港口调度习惯——这险些导致一条入港的第八远征舰队小型护卫舰撞上了行星轨道上还未驶离的商船…… 但忽略以上无伤大雅的困难,对于一路从泰拉走来,被迫在各种从海洋星球到原始世界的环境下找地方降落的几支远征军团而言,能在有一套规章制度的地方按程序顺利抵达地面,简直是令指挥官和船长由内而外身心轻松之事。 更何况马库拉格向他们的通讯器中送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一封措辞谨慎、态度诚恳的欢迎信。 “……我谨代表马库拉格元老院,向诸位表示最热烈的欢迎。我们期待着与诸位进行深入的交流,探讨我们日后的合作与发展。我们相信,诸位的到访将为马库拉格带来新的机遇,也将为我们的人民带来更多的福祉。我们已经为诸位安排了一系列的活动,包括参观我们的历史文化遗产……” “假如你觉得自己正在做美梦,回你的房间重演一遍从被子里钻出来的流程。” 莫尔斯单手撑在铁桌边,漂浮于佩图拉博身旁,和原体一起读马库拉格的两位执政官联名送来的这封欢迎信,真诚地劝告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要是银河系每颗星球都如此有自知之明,我明天就回奥林匹亚洛科斯乡下打铁了此余生’。” “那是你,我的意志在寰宇银河。”佩图拉博嘟囔了一句,仍然沉浸在这封信给他带来的深刻震撼之中,甚至不由自主地比较起他的洛科斯在外接待上是否具备如此超前的礼仪习惯。他几乎就要当场发信给奥林匹亚,考察他们会写出怎样的欢迎词来。 莫尔斯飘到另外一边。“他们知道你要去,铁之主。你们在这片星区确实弄得声势浩大,二十几万阿斯塔特卷过了半个奥特拉玛。既然他们的短距离跨星系通信在旧夜的变乱之中保存完好,那么这个星球的统治者就不可能对你们有所阻拦。” 佩图拉博放平数据板,离开桌上砸出的手印早已被修复的铁桌。 “三个军团。”他说,“齐聚于此。这固然是我们赢得欢迎的理由,但我希望纵然今日我孤身来此,依然能收到这样一封表达和平之愿的书信。” 莫尔斯落到地面。 “那么依照你的智慧,我想你也注意到,这封信的字迹仅仅和其中一个执政官的签名统一。”工匠说,“康诺·基里曼,传言中你兄弟的养父。而另一个执政官嘉兰,我没有在签名之外的地方看见他的痕迹。” 原体点头。“这背后隐藏诸多可能。” “好了,”莫尔斯说,“等你的外交官们回来报信,你们就去登陆吧。我闻到一股充满异端的味道。” 佩图拉博迅速皱眉,一种深度的紧张从他凝固的神情中浮出。 “这里有问题?异形?异端?”他眼中闪过凝重,“黑暗诸神?” “装得下十五米高巨人的金王座在上啊,”莫尔斯叹了口气,“你就没有注意到港口提供的橄榄油拌卷心菜里面用了香蕉酱吗?何等异端!我活在这种地方会在一周内死于饥饿。” 三十分钟后,佩图拉博、罗格·多恩、安格隆、莫尔斯挤在了同一艘去除挂载武器的登陆艇中,向地表降落。 倘若泰拉古文明的遗产分别散落在与马库拉格在信息和通讯意义上相互联通或者尚未联通的数个邻近星球之上,那么马库拉格无疑是莫尔斯口中“罗马”特色的集大成者。 此处的建筑和民生与奥林匹亚多年来的风俗既相近又不同——如果一定要说,这里与努凯里亚部分的城镇遗址也是有几分似是而非的神似。至少同样广为应用的石料建筑、精心配置的长柱比例与中庭天顶开口透光的住宅风格让佩图拉博感受到一种深深的亲切,虽然这些人到处建穹顶的习惯令铁之主暗暗摇头。他忍住自己开始展开建筑点评的念头。 在被抽出来去做外交工作的某位战争铁匠完成了初步的交涉后,为简化被整个钢铁勇士军团和几个不幸的千尘之阳战士常年嫌弃的规定流程,接下来就是双方最高领袖的会面。参事厅外的花园已在一行人眼前。 +我要再次强调我闻到了一股异端的味道,佩图拉博。+熟悉的灵能频道忽而展开。 佩图拉博用余光看了一眼莫尔斯稳定行走时丝毫不晃的头顶,继续平视前方。+又是什么菜不合口味?+ +哦,这次其实是希腊火罐子。+莫尔斯说,+一周之内,这批军火储备刚刚从街边几条无人居住的民宅地道里全面撤走。我们真是降落在了一个和平的地方。+ (本章完) 第2章 岛屿 罗伯特·基里曼得知有人从银河的另一端前来拜访他时,他正步行在伊利瑞姆。 一条街道,道路两旁挤满被他们身上的兽皮衣、背后弓箭高度探出肩膀的长羽和腰侧的卡宾枪所定义的蛮族。蛮族仰望他,在人群眼中罗伯特·基里曼见到一个年轻而英俊的执政官之子,光彩夺目,神采奕然。他的身高帮助他天然地受到自下而上的仰视。基里曼不需要这一套,但马库拉格需要。 在神殿旁的山谷瀑布边,他将多年前执政官从伊利瑞姆手中夺走的王权象征还给被击败的酋长。他在完成这次交还前就洞察了他将受到的追随。心理是一组固定的函数,一个有迹可循的黑箱。而罗伯特·基里曼从五岁起,就知道自己该预先设定怎样的变量。他甚至用不着将思考的精力用在这里,这组规律不比图书馆存储的军事书籍,乃至图书馆本身贴在外墙上的管理条例更难摸清。 他的传讯官找到他,告诉他“有三位自称是您的兄弟之人前来拜访,康诺执政官于参事厅接待,将在三日后开设欢迎宴会”。 他立刻知道这不是骗局。因为康诺·基里曼足够智慧。 “不要看着我,”尤顿说,“你才是罗伯特·基里曼。” 她是对的。基里曼想。认为塔拉莎·尤顿将重音落在了“基里曼”这一姓氏上。 “余下的会谈项目将由涅索斯完成,”基里曼低下头宣布。 随军的书记员走上前,没能很好地掩饰他的激动。这次会谈的记录里,代替他参与会议的人在历史中拥有的将仅仅是一个角落中能被任何真菌或小虫啃食的名字,书记员的容光焕发来自于他从众多的文员里被基里曼亲口点名。基里曼观察到这一点。 他想了想涅索斯名字的含义。岛屿。 迪卡利翁图书馆里的一本书上写着一段话。“这音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现在已经静止了。一定的,它是为这岛上的神灵而弹唱的。”他在六岁时不顾内务总管工作繁忙,执意把它背给尤顿听。尤顿说好吧,她愿意抽出空闲来听一听,但她又不会因为在外工作了半天就从此消失,就像岛屿不会因为一场吹皱水波的风就轰然垮塌一样。 “我们现在返程,尚有空闲先更换衣物。”基里曼对尤顿说。 “内务总管负责的事务不会具体到执政官之子的衣橱里第一件礼服是什么,罗伯特,”尤顿说,一种亲切的辛辣藏在她优雅的身姿中,“虽然我知道那件钴蓝色的长袍从织机送到你房中后还未被穿出过哪怕一次。” “我不会浪费它。”基里曼回答。 返程的路比来时在心理上占据的时间更长。 在前往伊利瑞姆的路途中,基里曼反复地思考他征服计划中的每一个细节,寄希望于从更多的观察产生的数据中获得一套更具操作性和成功率的迭代方案。这耗费了他的精力,同时缩减他体感的时间。 返程则不一样。他没有任务在身,尽管一种关于更多使命和更遥远目标的预示正向他逼近,他其实没有在思考那些事情。陷入相对空白的大脑延长了他对于时间的感官。 他推开了一些问题——都是他曾经在山林或城市中曾经向自己提出的,比如他是否是个独特的异类,他超越常人的才智来自于天生还是人造,他真正的家庭曾经丢失还是遗弃了他,或者这片宇宙里究竟是否存在过一个足以被称之为他真正家庭的小型团体。 在他长大到足够开始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同样长大到不会把这些疑问带给康诺和尤顿。 接着他推开一个新的问题,怀着一种和愤怒相接近的情绪拒绝去考虑他希望延长抑或缩短返程的路途。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吓到了他,当他发现这一点时,他不再认为将人的心理置于他的把握范围之内是合理的定律。 马库拉格和平依旧。装甲车平静地驶入城内,平民向道路两侧让开,当一个到处乱跑的快活小孩横穿道路时,车在急匆匆跑去追赶孩子的母亲身旁减速。 基里曼盯着那个孩子被母亲拉住的手腕,用了三秒的时间去观察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听见自己的血液在容纳它的血管中流动。 他们走进参事厅外的花园,在长年累月的扩建中,这处花园变成了一个平面上的纪念碑,一张向四面张开的回旋网路。马库拉格人用城市给道路命名,从马库拉格到新苏里姆,辉煌被铭记在路牌、喷泉和塑像的底座,直到承载城市名的建筑本身的光辉特性胜过了在未来的某一刻衰落的这些城市。 然后罗伯特·基里曼看见了他们。越过道路的迷宫和高耸的灌木,他们的形象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们和他拥有一样的高度,传达着某种共性的精巧脸部轮廓,切割最为完美的人造宝石也难以媲美的双眼和风格各异的衣装。不需要任何徒劳的证明或多余的解释,他们的身份已经彰显。有那样一个念头之间基里曼想要赶到他们中间,不需收敛力气就握住他们的手掌,不用低头或半蹲就看见他们的眼睛,但这份冲动转瞬间被另一重源自胸腔的颤抖盖过。 他们陪伴在他的父亲康诺身边,像三个从大理石壁上走下的巨像伫立在活生生的人旁边。在这一刻罗伯特·基里曼终于从第三人的视角看见了康诺·基里曼是如何地与如他一般的巨人相处的,那种强烈的异质感像砂纸刮过柔软的叶片表面,轻轻地在他心脏上方切割而过。 他们的存在让罗伯特感到自己正在被一阵不可抗拒的风浪推动着远离,从父亲身边,从参事厅,从马库拉格。 他走上前。 “你们好,”他听着自己的呼吸和流畅的话语,“听闻伱们是我的兄弟?” 说完他就开始后悔。他措辞中的疏远不合时宜,而他下颌扬起的角度或许偏高。 他的兄弟们转头看他,其中两人具有相近的蓝色眼睛,浅色虹膜赋予他们一种正在审视内心的冷峻之感,其中白发之人更多展现出某种冰冷的平静,而黑发中似掺有其他饰品的兄弟则有一种铁石的沉稳和镇定。相比之下,那个拥有黄铜般双眼的兄弟则对他的表现露出一个克制的皱眉。 “他是罗格·多恩,”黑发之人说,“这边的是安格隆。出于某种对自我的誓言,我一度决定要在见到我的下一个兄弟时将我所有的名号完整报出,接着在整理文件时我发现它们足够编纂成册。所以,我是佩图拉博。你呢?” “罗伯特·基里曼。”康诺说,“我的继承者。” 塔拉莎·尤顿拉住了罗伯特·基里曼的手,温暖顺着他们接触的皮肤向上蔓延,她在小幅度的颤抖。不,这极度细微的颤抖来自他自己,而尤顿在帮助他找回漂浮远去的坚定,像一座浪涛中的岛屿。他想。 “也是我们的儿子。”尤顿说。 “当然。”名为佩图拉博之人毫不意外地说,“没有人打算否认这一点。很高兴认识你,罗伯特·基里曼。” 仿佛一重闸门被打开,基里曼的心放松了。热流快速地卷过了他,他的感官被允许去重新感受这个世界,因为浪涛无意将他卷走,而他的岛屿仍在他身旁,一座港湾建在岛屿边,深水在岸边的凹陷处承载船只,等待着他的启航或返航。 他看见那个金发的孩子在内务总管身边转来转去,背在身后的双手玩着自己桂冠上掉下来的一片绿叶,从繁忙的女人桌子左边转到右边再转到左边,嘴里念念有词。“它的甜柔的乐曲平静了海水的怒涛,也安定了我激荡的感情;因此我跟随着它,或者不如说是它吸引了我——但它现在已经静止了。啊,又唱起来了。”他背诵得像剧院里的演员一样抑扬顿挫。尤顿烦不胜烦,拉住了金发男孩的肩膀。 他眨了眨眼。 基里曼才有了要从尤顿手里抽出自己手掌的想法,那只小到仅能抓住他小半个手的手就无声无息地放开了。虽然如此,那道触觉停留在他手上。 他的思维快速地活动起来,全方面地打量他的兄弟,这次进行的工作不是测量,而是感受。他捕捉到一些模糊的印象词,从整体的感官中靠近这些耀眼而明亮的丰沛源泉。他们和他是多么的相像。 执政官嘉兰在他童年时就说他真像一个漂亮的小神像,他心里一直将这件事当做对自我的警示,顺便悄悄想嘉兰也是个蠢材和暴君。但现在他放过了这个形容。 他没有接受它。他只是知道这不可能。 他的兄弟们所拥有的表情是多么鲜活而生动,那些皮肤挤压时呈现的细小纹路、因为行走而被打乱的袍角,形制陌生的上衣那串一丝不苟扣起至领口的圆形扣子,黄铜一样的眼睛下方划过的微小创痕,站在他的视角上,罗伯特·基里曼看到一群和神像根本无关的同类,他们只需站在这儿,就带着他找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证明。 期待。他忽然读到这个词,同时从对方的身上和自己的心中,就像打印的针没有预兆地刺穿了纸。 “很高兴认识你们,我的兄弟们。”这个词出口时的回味如此悠长,基里曼伸出手,佩图拉博是第一个和他握手的。随后是罗格·多恩与安格隆。“叫我罗伯特就好。欢迎来到马库拉格。” “你的家乡是一个好地方。”安格隆说,基里曼有些惊讶。他以为安格隆不喜欢他。 “感谢你的认可。”基里曼说,看见康诺向他微微点头。“听说接下来有一场宴会?我们一定会为你们和你们的下属提供最令你们满意的款待。” 佩图拉博笑起来。“我们可以,下属就不用了。纵然是我的母星,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准备一场可以容纳二十余万星际战士的宴席。” “二十几万……”基里曼吃了一惊,脑子里还是估算起有没有接待这个数字的士兵的可能性。倘若动用马库拉格的储备,再麻烦一下辛勤的内务总管…… “星际战士。”佩图拉博强调道,“两心三肺,身高达到我们的三分之二。” 基里曼迅速打消了进行到一半的规划:“我很期待一场为重逢而举办的家庭宴会,兄弟们。” “包括你的养父和养母吗?”罗格·多恩问,从基里曼脸上得到肯定的回答。 白发巨人说出这两个称谓时的自然语气令基里曼突然产生了一点儿小小的窘迫。 他的兄弟们想都没想就接受了康诺·基里曼和塔拉莎·尤顿的存在,而他却为此在三天的时间里无数次地战战兢兢,忧虑不已。 接着他从尤顿似笑非笑的表情里获得了更大的打击。他简直不敢思考在他这些像小孩子一样胡思乱想的时间里,尤顿到底偷偷地笑了他多少回,像牵着还没长这么大个的他一样握住他的手时,又是怎样一番包容而无奈的心情。 “包括。”基里曼回答,挺起胸膛。 “哦。”罗格·多恩说,“我的祖父已经逝世。安格隆的养父并未跟随舰队前来。佩图拉博,莫尔斯在哪?” “事实上,他始终自认我的导师。”佩图拉博纠正道,“如果按普世的伦理称呼计算,可能还是我的子嗣们和我关系更近。” “你有孩子吗?”罗伯特问,眼前浮现出黑头发的兄弟带孩子的场景,一阵不适应。 “我和你介绍过了。”佩图拉博说,“事实上,你也有不少你不认识的子嗣。” 罗伯特·基里曼的胃猛地收紧,过量的猜想将他的思路轰炸得一片空白,“不少”,“子嗣”,这两个词语交替旋转,令他一阵天旋地转。他在这猛烈的错觉中看见了他兄弟不苟言笑的脸上滑过的笑意。” “星际战士的改造需要我们的基因种子。”佩图拉博说,“在你的基因下重生的数万名战士当然是你的子嗣。” 罗伯特·基里曼的世界在他眼前稳定下来。虽然马库拉格对这方面限制并非多么严厉,但这些“子嗣”只是有基因关联还是对他产生了安慰。 “另外,他们会喊你父亲。最近亚空间航道稳定性不错,也许他们能在下个月抵达。”佩图拉博补全了他的话,“接受他们真心的敬爱吧,他们会是不错的孩子。” “在这之前,允许我带你们逛一逛马库拉格。”基里曼说,用新的任务取代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数万个士兵喊他父亲的画面。 佩图拉博点头:“在你来之前,你的养父才说了和你一样的话,罗伯特。” (本章完) 第3章 马库拉格游记(1) 佩图拉博、罗格·多恩与安格隆三名原体,和执政官康诺·基里曼在参事厅外花园迷宫般的走道中散步时,没人知道莫尔斯到底在哪,但佩图拉博敢说他一定就在附近。 也许是一墙之隔的另一条通道里,也许在修建整齐的灌木中用他无形的身躯穿梭。不管他身在何处,他的声音时不时地经由灵能开始在他耳畔左右飘摇,无效地考验着基因原体心分二用的能力。 +他和你们倒是不一样。+莫尔斯说,此时罗伯特·基里曼刚从浓密的灌木墙后迈出一步,将固定在他头上碧绿桂冠枝叶的一角,和头顶的那一小片金发露在灌木的深褐树枝之外。 等到这与佩图拉博一样高的巨人完全地出现在他眼前后,铁之主立刻猜测出莫尔斯模糊的描述究竟指向怎样的特征——年轻。 罗伯特·基里曼比他们三人都要年轻,那张未经苦楚的干净脸庞上充满着一种天真的自信,而举手投足之间又处处表现出一丁点儿初见生人的拘谨。一件钴蓝色的当地礼服包裹着他修长的身躯,像裹在香草和花束外的彩绸缎,将基因原体与生俱来的异类特征转变为可供凡人瞻仰的超凡美感。 佩图拉博注意到执政官康诺的眼睛里立刻出现一抹快速闪过的自豪,这让罗伯特·基里曼的这一特征具备了明确的来由。 +他比我们年轻。+佩图拉博说,听着康诺和尤顿介绍他们的儿子。 +当然,你还以为自己很年轻吗?+莫尔斯回答,声音在灵能频道中准确地传达,+我还记得你和他同龄时,几乎坐着度过了伱的整场命名仪式,因为你没法在保持优雅的同时推开你沉重的钢铁椅子。+ +有这回事?+佩图拉博面不改色,+你记错了。+ +我虽然年事已高,记忆模糊,但有些趣事就像刚刚发生于昨日,令人十足难忘。+ 莫尔斯说着,切断了灵能链接,靠着灌木围观基因原体们的初见。 一个金发的领袖似乎和他所处的文化圈相容程度不高,所幸莫尔斯一贯自认自身并非什么顽固不化的原教旨主义者,唯有实在看不下去——马库拉格花园里为什么种了一片棕榈树——之时,才会情不自禁地表达几句反对的言语。 在知晓他将来需要接手数万名从天而降的“儿子”后,罗伯特倒是很快地从惊讶中恢复,想来是顺利度过了初次听见帝皇建立的这套掺入过多情感因素的军事体系时产生的心灵冲击,将星际战士的军队特性提到了一系列定位形容词的最前列。 或许在他看来,把军团的将领称作“父亲”,兴许只是一种对将军一词的平替,至于真正以父子之情相对……这对一个十余岁的基因原体而言,还是过于难以想象。 和佩图拉博更多地闲谈几句后,罗伯特明亮的蓝眼中闪烁出更具神采的光芒,他的养父母对视一眼,默契地将谈话的空间留给同辈的孩子们。 莫尔斯跟随将原本不算狭窄的花园道路挤得满满当当的原体们走了一段路,听三名兄长和罗伯特·基里曼介绍帝皇与他的天鹰旗帜。 这些介绍者中,最富有感情的,反而是被罗伯特的贵族气质晃得手指都向内一勾的安格隆。佩图拉博配合着解答基里曼的问题,罗格·多恩则基于自知之明保持适度沉默。不论如何,这些重逢的兄弟们关系可称融洽。 工匠听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不再关注这清风朗日树影婆娑的、种了不少棕榈树的迷宫花园里兄弟交谈的场景。 他在靠近参事厅的一条长凳上找到了康诺·基里曼和塔拉莎·尤顿。值得一提的是,虽在实际上承担了基因原体的父亲与母亲之职责,又在马库拉格的政治漩涡中齐心多年,二人却并非夫妻。 莫尔斯找到一个合适的出场方式。他在花园两人视觉的盲区现出实体,而后步行至两人对面的长凳处,揽了一下黑袍,舒然落座。 “佩图拉博与你们提过我,”工匠说,“我是莫尔斯,佩图拉博的导师。很高兴与你们结识。” 两位马库拉格人从容地和他介绍了自己,假装莫尔斯不是从天而降一般突然出现。 “为何不来参与今晚的家庭聚会,莫尔斯先生?”尤顿问。“你的孩子期待着你。” “你不是第一个认为我与他是父子的人。”莫尔斯说,“但相信我,我不接受的原因比你想象得要复杂一点。” 他略微向前倾身,观察着眼前的执政官和内务总管,同时毫不顾忌地暗中倾听了他们的心音。两个马库拉格人正在评判他,同时从马库拉格人对陌生星球访客的角度,从当地人对所谓“人类帝皇”之使者的方面,和原体养育者对另一个担任同等职责之人的层次。令莫尔斯惊讶的是,他收获的三重评价都还不错。 “你们是出色的教育家。”莫尔斯说,“迄今为止,我首次见到一个还拥有着如此与人类接近的性格的基因原体。” 康诺微笑着说:“我们能看出,他的兄弟们也是这样。” “哦,还是不一样的。”莫尔斯耸肩,他没兴趣笑得像个外交官。“被三个基因原体围住时,你其实在害怕,康诺执政官。这是人类的天性给你的警告。他们强壮,高大,思维超凡,完美无缺,是你们所在物种更高层级的先驱。是的,他们具有和人类接近的人格,但你们都知道那不一样。” 他放松上身,重心后移,重新坐好:“这就是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在那些罗伯特·基里曼还与人类大不相同的时间里,你们是怎么做到去爱他,并且用的是父母对孩子的爱。” 康诺有些沉默。在元老院之外的地方,他并没有马库拉格民众以为的那样健谈。 “你也是一名养育者,先生。”尤顿提醒。 莫尔斯叹了口气。“这还是不一样。考虑到一个词语在过度的解构和滥用后,语言将失去其存在的根基,在有些时候我对一些词汇的原始定义还是有所执着,比如人类,而我恰巧又对人类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执着……好吧,我只是来闲谈的。” 他真正的问题在喉咙口盘旋了数次,最后还是相对直接地被问出了口。 “我想你们有能力选择其他的教育方式。”他说,“但你们让一个基因工程的造物蒙上了一张画着人脸的面具。为何要强化这种错位?” 尤顿女士的表情变得严肃,即使她并非有意,倘若对面不是莫尔斯,一定会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强大压力。她立足于马库拉格,依靠的是能力带来的权力。这种特性深刻地改变并塑造着她。 “他是我们的孩子,先生。不要这样称呼他。”尤顿说,略带警告。 “我想我需要强调,我口中的‘造物’不带贬义。出于职业原因,我甚至更喜欢人造之物胜过天然。”莫尔斯摊开左边手掌,“看来我们在这个话题上的分歧太多。” “我们是人类,我们也未曾学习以别的物种的方式养育子嗣。”康诺温声加入对话。 “好吧,好吧。”莫尔斯放弃了同这两位父亲和母亲较劲。 除非辩论对象能引起他额外的关注度,他往往不喜欢和人在某个话题上开启一场深度的争辩——那意味着精挑细选的语言,无形刀剑的交锋和毫无意义的胜利或失败,毕竟他根本不会因为口头的思维交换去改变自己。 “我也不希望明天见到罗伯特·基里曼在门口请我们即刻离开马库拉格,这样我会立刻收到来自帝皇的谴责。他最好下次换个会做外交的人来收集他的孩子。”莫尔斯说,“对了,我猜还没有人和你们详谈过人类帝国和帝皇是什么情况?” 康诺点头。“我们愿意听你说明。” 莫尔斯摊开的手上落下两本印刷好的金封面手册:“对于久经沙场的政治家,你们能提出的问题一直到晚宴前我们都商讨不完。好在我先前编写一本异形圣典的闲暇之余,已开始着手另写人类帝国黑皮书。你们可以将它当做我的发言稿直接阅读。” —— “……这条路以萨利姆城命名,”罗伯特·基里曼的手在空中挥动,披身的钴蓝长袍随着他的动作而滚滚地扇动,在日光下变得透亮。“那座城曾经在马库拉格星球的中部,以优质的果酒闻名。据说那座城市由上千座小型的岛屿组成,阳光充足,气候常年维持在人体适宜的水准,人们小范围地群居,且从未卷入争端,直到小岛逐渐下沉,当地居民被迫撤离至邻近陆地。” “在奥林匹亚,以酿酒闻名的国度是阿克斯。”佩图拉博说,“我只去过那里一次。阿克斯人多饮烈酒,民风颇为强悍,如今在行星僭主卡丽丰的治理下,治安水平暂居星球首位。” 安格隆转头看着中间的基里曼:“努凯里亚正在种植土豆。也许他们会以之酿酒。” 罗格·多恩在后面闷声跟着行走,手搭在腰间的金颅骨上几次想要取下。然而,思及因威特的酒水口味着实不如佩图拉博曾与他分享的奥林匹亚葡萄酒,他认为还是等到稍后几人聊到特色高糖高油食品时再加入谈话,是一个较好的选择。 “你们的舰船上带酒了吗?”基里曼兴致勃勃,“晚宴上我们可以相互分享。虽然萨利姆已经沉没,但马库拉格依然有其他的城市善酿佳饮。” “尚有两瓶未曾开封,但此时去取已经过晚。”佩图拉博说,“在等待你的军队到来的一月时间之内,我们大可另寻机会共享。” 基里曼只能点头。在首次和兄弟相见的晚宴上,任何能进一步拉近关系的方法都值得采纳,这将对未来的双方和睦相处产生长久而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些细节从他心里无声地滑过。 当他每秒能进行无数次思考的大脑意识到他这刹那间的刻意后,基里曼短暂地恼火了一瞬间。他不希望这些马库拉格议员和贵族们内部的无形规则,污染他和他血脉相连的兄弟之间的真诚对话。 “好吧。我们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做好迎接星际战士的准备,优先完善补给体系。”基里曼放下手,从他右边和他所穿长袍形制大差不差的佩图拉博身上移开视线,对安格隆的那身结合棕皮甲与红色布料的服装有些好奇。 他的记忆告诉他,这身服装如今马库拉格只有两处会出现:一是戏剧演员的化妆间,二是角斗场的博物馆。 “就在我们所处的这座城市中,我们拥有马库拉格这颗星球上最大的历史博物馆。”基里曼说,“数千年来,我们收集种种旧夜历史的残片,并记录我们自己创造的历史。比如数十年前,我们禁用了马库拉格的最后一座角斗场,这种文化中落后和野蛮的成分会干扰到如今马库拉格文化发展的健康和活性,如今它只在博物馆中,作为历史给予我们的警示和劝诫而留存。” 安格隆沉默地听着。 说到这里,他又提起精神:“我的父亲康诺正在推动一项针对元老院议事制度,乃至整个马库拉格行政体制的改革,例如抑制土地兼并,规定每家每户的土地占有量,并将多出的土地统一安排,分配给外邦同盟和马库拉格的贫民。另外,父亲还提议将农业星球送至马库拉格的多余粮食低价分配给公民,并扩建粮仓……我一直相信我们的博物馆会为他建立一个新的展厅。” “这将是一系列长期的宏大改革举措,”佩图拉博立即听出这其中的潜力。其实在他的少年时期,他也曾推动过众多类似的变革——当然,这是在他掌握了洛科斯的军队之后。 “若是无意动用强制的军事力量,将其推行并落实将耗费数十年时间。不过假如你信任我的建筑设计能力,届时我——还有罗格·多恩可以共同参与本地的博物馆扩建工作。”他说。 “不需要这么久,我的能力足够数倍地缩短这段时间跨度。我计算过了,五至十年之内,马库拉格将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 罗伯特·基里曼说完这句话后,发现佩图拉博露出了一个有些奇异的眼神。 “但你一个月后就要加入大远征了,我的兄弟。你还没有开始设想自己的离开吗?” (本章完) 第4章 马库拉格游记(2) 罗伯特·基里曼在佩图拉博的提醒下陷入了短暂的怔愣,对这名正预备着和康诺一起将饱满的精力投入到他所生长的马库拉格的基因原体而言,在一个月后离开马库拉格一事,几乎是由一串熟悉的词语组成的陌生短句,难以理解且不易接受。 十余年渴盼同类相聚的生活过后,有幸与心智相合的兄弟们相聚本是如梦似幻的美好之事,何况康诺·基里曼和塔拉莎·尤顿仍不假思索地称他为“孩子”,种种因素叠加交融,几近天赐喜讯、好梦成真。可一旦加上了要就这样离开变革前夕的马库拉格之条件,所有快乐的背后都忽而被涂抹上阴云笼罩的底色。 实际上,基里曼觉得自己若行此举,可等同于对康诺,对尤顿,对整个马库拉格的人民,和马库拉格本身的背叛——他从自己的心声里听出了言过其实的抱怨。 “我必须要就此离开吗?”基里曼问,隐藏起他升起的警觉,“其一,再好的将领都不可能一日之内与他的军队磨合成剑刃齐心的一体之军。其二,一个轻易舍弃其公民幸福的投奔者不值得被信任。其三……” “我们无意逼迫你做任何事。”安格隆温声打断,从宽阔胸膛中发出的声音低沉而厚重,“如果依靠强迫才能令人加入一种事业,那么这事业本身必定是残缺而卑劣的。这不是大远征的意义,也并非帝皇的愿望。” 佩图拉博把刚刚构思好的词句抛开,将对话的机会留给安格隆。 他不知道帝皇在努凯里亚纪念厅中都和安格隆聊了什么,但这位反抗强大权威的角斗士兄弟竟能对人类之主如此推崇,他觉得应当感谢莫尔斯所设计的初遇环节。 随着他近五年在泰拉从事网道的秘密建设工作,获得与帝皇多次正面直接交流的机会,他对帝皇的了解亦有不少加深。他的愿景故而在佩图拉博眼中变得愈发纯粹而动人,但帝皇本人宛如众多碎片拼凑而成的神秘性格,也往往令佩图拉博颇感困惑。 简而言之,若将迎接安格隆加入远征队伍一事完全交给帝皇自行处理,他很难想象那将是一场怎样的灾难。 “在帝皇播撒向整个银河的宏大宣传之中,你将听见众多关于统一和解放的概念,也将见到用无数形式反复强调的,有关为人类种族的复兴和人类本身的福祉去燃烧不洁与黑暗,驱逐异形和异端,以天鹰旗帜的光辉重新将人类拥入光明的标语。” 安格隆用一种冷静而柔和的口吻去陈述这些可以用狂热形容的词汇,无形中强化着他的说服力。 而得知他不会被强迫离开后,基里曼也不再计算头顶的二十几万军队究竟是何等全然不可能抵挡的惊人力量——他其实根本不觉得他新结识的兄弟们有这般残暴的可能性,但他的理性快他一步。他放松下来,专注在安格隆琥珀般的双眼中。 “任何一名统治者、掌握权力之人,乃至从民众手中剥夺公有权力付诸私用的压迫者,都可以讲出这番漂亮话,做出比这更夸张百千倍的宣扬。但帝皇不一样,他的真实愿望比他口中说出的梦想更加宏大,而他能为此所做的付出也更甚于场面上的许诺。因为他曾经无疑正是他决心保护的人类中的一员,而他现在也保留着那珍贵的一面。” 安格隆说,语带感慨。 “一年之前,在我自己的星球努凯里亚,我举行过一次广泛的会议,邀请我的大量公民代表和子嗣与会,共同讨论一些大家曾做出的错误,以及我们以后要向哪里去。我当时不知道帝皇就在人群中,因为他那时既没有戴王冠,也没有穿金甲。他那样普通而轻松地融进了大众之中,倾听我们的会议,提出所有可以立刻执行起来的实际建议。” “他的第一项提议是城市之内交通工具的行驶速度应该设置上限,因为亚纳城里总是在发生意外的冲撞事件。他的后续提议则有些与努凯里亚管理的架构相关,有些与公民的生活相连……他关心着所有人能不能获得一种更好的生活,在自己的文明上建设出更加优秀的文化。我几乎将他视为日后努凯里亚治理的一颗明星,直到我发现他竟然是人类之主。” “若马库拉格加入帝国,马库拉格人将同样进入他的关照之下。”基里曼若有所思地从安格隆的感叹中提取出对他最为关键的信息,对他素未谋面的父亲同样增添一重模糊的理解。 佩图拉博则对安格隆感情洋溢的赞许产生了一丝不妙的看法。 人类之主当时在安格隆面前做的那次展示显然过于成功,而此后一年的分别则不断地进一步予红砂之主心目中的帝皇以美化。 但倘若罗伯特·基里曼果真以那样的态度看待帝皇,等到那位繁忙的帝国主人寻得空闲,被马卡多或莫尔斯催促着亲访马库拉格,罗伯特恐怕要在心中大感错乱。 “这是没有疑问的,”佩图拉博说,用委婉的方式提示罗伯特·基里曼不要对帝皇报以太高的期待,“但我需向你说明,帝皇并非常常有空闲去展现他贴近公民的一面。同样地,他不会直接地接管一颗星球上的全部政务。他是一个更高层级的领导者。扮演一个近似于符号化的象征形象是他核心的职责。” “加入人类帝国的世界除去需谨记帝国真理,上缴一定税额之外,除非触怒泰拉,管理者往往仍然是这颗星球的本地居民,管理方式也以当地人自治为主。就像奥林匹亚至今仍直属于我本人,而我将其托付给我在奥林匹亚的好友卡丽丰,请她带着奥林匹亚迈入一个更好的台阶——另外,由我们这些基因原体管辖的星球,无需向太阳系缴税。” “伱是说,在我离开后,执政官将继续管理马库拉格。也即执政官的改革不被干涉,同时亦需自行推动。” “你也可以自己管,罗伯特。从远征中抽出空闲料理政务,对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困难。我向你介绍罗格·多恩,虽然他现在一言不发,但他包含数个星系的口袋帝国完全位于他的掌控之下。” 三个原体回过头,走在后面的多恩显然正专心听讲,点头承认时表情十分平静:“我可以向你们展示因威特本年度的军事费用支出报表,是否需要我这样做?” “不用,谢谢你。”佩图拉博继续说,“罗伯特,你甚至可以多留几年,只需保证你的军团在此期间远征进度未遭搁置。就像安格隆在努凯里亚停留了整整一年,他的军团跟在我与多恩的麾下作战。直到我们决定一起来找你。” 基里曼有些意动。“那么我的军团……”高速的思考立刻阻止了他把自己能获得的几万个名为“儿子”的军事力量扔给兄弟们的行为。在康诺的委任下,他早就带领马库拉格军队进行了数场势如破竹的成功战役。 他接着说道:“等我与他们见面后,我会做出我的决定。我注意到你们在方才提及了一个词汇,帝国真理,那是一套人类帝国内部成体系的通用宪章或准则吗?” “是,也不是。”佩图拉博说,“那确实是一套理论上具有强制性的规定,但在落实的过程里也颇为灵活。” “比如帝国真理的关键核心,就是这世上绝不存在非理性的迷信,更没有根植于无知和盲目的巫术、魔法与信仰。不能沉醉在追逐超越认知水平的力量中,埋没于唯心和伪信的阴影。人类暂时不可以理解的灵能和异种当然存在,但这不能证实任何具有意识、拨弄命运的原初神明的存在;将之归因于神明,只是理解能力有限所导致的症状——但假如某地确实存在原始的宗教信仰,帝皇也不会一次性将整颗星球无端灭绝。” 他忽而想起奥林匹亚上被莫尔斯直接杀死所有主教,从此逐渐从根部开始替换人员,乃至渐渐从公民生活中日渐褪色的奥林匹亚神教,脸上闪过笑意。 “博物馆里提过,在马库拉格文化的遥远源头之处,确实有关于诸多神明的传说,”基里曼说,纵然无有刻意,言语里依然藏有对神话存在的不满。“尽管遗留至今的不过些许残篇断言,但我幼时读书时,仍能轻易从中推导出无数相互矛盾之语,而其间的诸多现象也可视作对某种自然或人文活动的象征性解读和隐蔽反馈。然而旧时人们竟笃信于三言两语肆意编纂的神话传说,乃至将之作为指导现实的理论依据,失其探查溯源之心,即使明知理论与实际的偏差时,亦要蒙蔽视听,以至文化发展竟一度趋于缓慢和凝滞。” “对你我而言,要接受凡人并不总是永远怀揣进取的迫切希望,似乎不是一件容易之事。我在奥林匹亚时,不止一次地与当地被称为‘佩勒孔提亚九智者’的智者联盟做些辩论,我们虽然存在许多纷争,但在反对刻板宗教上倒是向来战线一致。毕竟我记忆中初次和奥林匹亚人接触时,就遇到了一个相当讨厌的宗教份子,满口胡言,咄咄逼人,想让我当众出丑。” 他顿了一顿,发现自己和基里曼聊天的过程中,竟然找到了一种长辈讲述童年故事的乐趣,这让他有些惊讶——从他有意识起计算,他今年也才不过二十余岁,就算放到凡人中间也称得上一句年纪轻轻,何况原体之躯是否能够衰老犹未可知,怎么就开始追忆往昔风光岁月了? “我们的元老院讨论的是实在的现实问题。”基里曼说,眼中神采奕奕。“如果有神职人员闯进来,宣传迷信妄言之语,我们甚至可以将他判定为在光荣的议事厅中说谎。虽然我们通常不会那样做,但这确实可以依此判决撒谎者死刑。” 佩图拉博笑了:“我要建议卡丽丰将这条规则也一并地放进奥林匹亚洛科斯王宫的议事裁定里。不过我上次询问她外邦礼节一事后,她还没有给我答复。或许是因为远程星语的不稳定性。” “同样,我也要将帝国真理提前加入到马库拉格的改革中。”罗伯特说,手在胸前富有活力地挥动。“预先为马库拉格加入帝国后的规定条例做好预备。” 佩图拉博没有想到罗伯特·基里曼会对帝国真理抱有这样明显的喜好,他那先前升起的犹豫和疏远都被帝皇所创造的帝国真理驱散离去。透过这层展现帝皇核心思想的理论学说,这位和帝皇一样头戴桂冠的原体显然从中见到了一个更符合他心中所想的美好世界,一个由充足理性和积极的主观动力所搭建的透明理想国度。 再一次地,佩图拉博重新发现自己很不幸地需要担当那个打破兄弟想象的人,因为帝国真理本身也是宗教性的谎言。他开始希望莫尔斯在这里,因为黑袍工匠才是那个孜孜不倦地执着于戳穿所有美好幻梦的、对万事心怀不满之人。 “当然,身为囊括银河的人类帝国之领袖,帝皇所创造的帝国真理其实质亦是一套用以描摹现实的理论,而非真正的真理。而作为一种政治上的核心理念,若其与现实冲突,为避免动摇帝国立足的根基,改变帝国真理将是艰难而漫长之事。我的兄弟,如果真有那样一日降临,也望你对此有所理解。” “理论和实践互为强化自身的关键。”基里曼说,他的手掌向外摊开,就像身处元老院发表一番五百人瞩目的关键演说,“而假设是观察和分析的最大陷阱。构筑在否定迷信、尊重真理之上的学说,无疑能奠定人类实现伟大成就的基础。是的,神话需要被拆解,经验和理性才是人类发展新世界的根基……” “你是对的,但你也需要承认例外。”罗格·多恩忽然出声,似乎终于找到了他认为加入谈话的良机。 基里曼回过头。 只见罗格·多恩正毫无表情地单手托着一个无疑和人类现有科技不存在半分联系的、飘浮于空中,被流动的金色符文层层环绕的神秘颅骨——他还以为那就是某种具有文化特色的装饰品,而颅骨的上下颌正一开一合咔咔作响,根本不存在发声装置的无来由声源直接在空气中无比诡异地响起,用某种结合了白发原体本人声音腔调和无特征合成声线的声音,全无道理地开口讲起了话。 “罗格·多恩的意思是:有些时候,一些的确存在的力量也可以因为它的实用性,被可控地利用起来。” wbg——我甚至只是指望你打个1:3—— (本章完) 第5章 马库拉格游记(3) 在原本的计划中,康诺·基里曼想要为三名远道而来的基因原体准备的是一场盛大的宴席。 宴会厅中央的喷泉将用流动的活水装点华丽厅堂中的氛围,一些专门扩大成数米长短的低矮长椅将被精心挑选的大型猛兽皮毛覆盖,满足客人或许存在的侧躺着用餐的需求;宴会厅的两角将分别设置两座精巧的小型剧场,提供音乐与戏剧,潜移默化地展现马库拉格的当地文化。而元老院中的多数贵族也都将到场,成为基因原体享用长桌上的种种当地美食之时宴会厅中的某种陪衬,借此在无形中凸显出马库拉格对人类帝国所传达的重视。 不过,在得知这些降临的余波振荡了半个奥特拉玛的巨人们花费数年游遍银河,只为寻找他们的遗失兄弟时,塔拉莎·尤顿立即建议把大型宴会改成一场小型的家宴,令早早请来的歌手、魔术师和弄臣去别的贵族家里就职——五百人的议会里总有人将在近日里置办酒宴。过多的仆人则获得了一日的假期。 不大不小的石制长桌已经被推入宴会厅外的露天花园之中。竖立在错落园木中的洁白石柱以色彩鲜艳的彩缎相连接,在人工和自然的设计中间找到了一种精心选取的平衡。 四张足够巨大的崭新木椅排列在桌边,而三张提供给凡人的高脚凳则体现了基因原体想要与身高相差过大的广大人类一同享用晚餐,总要克服一些有趣的小困难。 佩图拉博对着第三张高脚凳露出了一个小幅度的挑眉,扶着靠边的那一张原体座椅靠背顶部,跨步至座椅与餐桌之间坐下。 罗伯特被满怀友善之心的安格隆和罗格·多恩夹在了中间,捧着多恩的那颗金色颅骨坐下,无奈地将颅骨小心地置于桌面靠边之处,离边缘略有距离,防止意外将这件一看就极为珍贵的金色物品碰落在草地上。 自从多恩在花园中试着用勉强符合帝国真理的形式分析金色颅骨原理并大获失败后,他就把那枚本质上是个灵能翻译机的道具郑重地双手托付给罗伯特·基里曼,庄严地告知基里曼“可以在近距离观察并分析这枚颅骨的过程中,重新建立对帝国真理本质的认知”。 佩图拉博对于罗格·多恩的选择不做评价,因为与金色颅骨的分离,能极为有效地抑制多恩加入谈话并通过一系列不可解释的语言伎俩,将一场满溢着和平与希望的兄弟重逢,转变为将彼此的头按进墙砖的暴力行动。 当莫尔斯和两个马库拉格人一同从园中的葡萄藤长廊下走来,并在他身旁的那张高脚凳上悠然入座后,佩图拉博给了他一个探究的眼神。 +是的,我来了。+莫尔斯盯着桌面上以禽肉拼成孔雀形状作为餐桌装饰的菜肴,陷入了一种对人类饮食的深刻思考,+你对我参与你们的家庭宴会有什么意见吗?+ +并无此意,只是你之前才说过伱不会来。+佩图拉博回答,将银餐叉握在手中。他能辨认出这些餐具从模具中脱离的时间不算长。 +过去的我不是现在的我。怎样,你不想见到我?+莫尔斯平静地靠在了高脚凳的椅背上,黑色长袍的下摆顺着扶手和坐垫之间的缝隙落下,悬在空气之中。 +绝无可能。+餐桌上开胃的贝类海鲜是他的奥林匹亚所不具备的事物之一。佩图拉博将这种食品送入自己口中,稍作品尝,同时让自己在宴会中脱离无所事事的境遇。 基因原体发达的感官同时强化了他对食物鲜美之处和瑕疵特征的品味,而后者总是更容易在心理效果的作用下盖过前者,这令佩图拉博从小到大在餐桌边始终显得无所欲求。另外,佩图拉博往往对罗格·多恩能够允许甜到惊人的食品进入他喉咙的行为感到奇异的震撼。 罗伯特·基里曼避开桌上的金颅骨,端起酒杯,葡萄酒里漾着甜香:“我很高兴今天能兄弟们重新相识,佩图拉博、安格隆、罗格·多恩,我与你们感到如此亲近,就像我们从未分离。马库拉格的葡萄酒中添加了蜂蜜,希望你们能喝得习惯,我亲爱的兄弟们。” 安格隆不太习惯地捏起他面前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奢华酒杯,决定今天喝这一杯就够。他必须打起绝对的注意力克制自己,才能不去思考马库拉格的贵族生活是否建立在下层民众的不幸上——即使基里曼已经迫不及待地和兄弟们半分享半夸赞了无数马库拉格政治中的清明爱民之处。 罗伯特的另一侧,多恩泰然自若地将酒精饮品如普通饮料一般分三口喝尽,接着诚挚地开口:“感谢你,兄弟。我能喝得习惯。” 佩图拉博相信罗格·多恩已经用上了他全部的礼貌。他小酌一口,偏头看向罗伯特:“马库拉格的蜜蜂养殖水平看来十分不错,我的兄弟。” “我们有完整的标准化蜂蜜产出流程,我想今天的蜂蜜来自乔乌斯区,”罗伯特在内务总管尤顿的点头中获得确认,“那里的工厂已经为元老院最高规格的宴席提供了多年的调味品。在夏季,我们会用乔乌斯的蜂蜜和阿斯特亚的胡椒一起制作冰激凌。” “如果诸位有兴趣,我会安排一次参观活动。”康诺说。 “若我在接下来的数日里不至于在军团事务中无从脱身,我很愿意游览整个马库拉格,毕竟我想不到任何能将我们的兄弟养育得更加出色的地方。”佩图拉博回答,让酒水轻轻地碰撞着杯壁。 相传酒水夺走一个人的理性时,他的身份将获得转换,而他的天性将在此种超乎寻常的投入与狂热中获得一种接近于自然状态的释放。这对于基因原体是不可追求的体验,而佩图拉博看得出在场几名兄弟都不是会沉醉于此的人——事实上,现在他所了解的原体里,乐于沉浸在放肆不羁的醉意之中的,恐怕只有鲁斯。 但他确实有段时间不曾在酒后的娱乐中获得感官与思想的碰撞和享受。实际上,从离开奥林匹亚算起,这段时间应当接近十三年。 康诺的神情在马库拉格收获赞扬后转向喜悦。 执政官欣喜地和尤顿对视一眼:“罗伯特为我们带来的,比我们能教给他的更多。他五岁就读遍了迪卡利翁图书馆里的所有典藏,十岁时就能一人驳倒整个五百人的元老院,甚至连我也一起击败了。” “他一直是个出色的孩子。”尤顿说。 罗伯特·基里曼将酒杯递给旁边的侍从。侍从打开特殊的保温器具,为执政官之子注满又一杯酒。罗伯特随后将金杯放回桌面,作为节制的象征。即使是元老院贵族,在贪杯而不自控时也会被逐出宴会。 “我只是尽我当尽之职,做我可做的事。有谬误进入我双耳时,我既有予以纠正的能力,则没有恍若不闻的资格。”头戴月桂嫩叶的原体摆出一张自谦的光洁脸庞,如石雕般的肌肤微微发亮——当然,夜色将至,园中石柱上安装的电灯正在静静地将电力转化为光明。 佩图拉博同样地放下酒杯。在身处泰拉的红肤普洛斯佩罗人的推动下,他对掺入糖浆或清水的葡萄酒的怀疑态度日渐加深。 +你的沉默并不常见,莫尔斯。+他寻找了一下在灵能频道中说话的感觉,在接入后发现莫尔斯一直没有关闭这条通道。 +因为我有个非常好奇的问题徘徊于心。+莫尔斯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着桌上的面包和蔬菜,扣在锥形金杯上的手还未离开过桌面。+我问过康诺·基里曼和塔拉莎·尤顿,不幸未能获解,这或许是因为我提出的并非问题,而是经由提问的形式来抒发我固执己见的抱怨。+ 佩图拉博一时未能猜出莫尔斯又跳进了什么哲思的深渊。在他决定要不要追问之前,莫尔斯就拾起银叉,从桌上用作装饰的、以不同颜色的食物组成的宴饮者图案的手掌处,取用了一块兽肉。 +烤乳猪。+工匠说,+马库拉格的物产之丰富,着实令人感慨。+ 佩图拉博主动地退出了灵能频道。 又几句寒暄过后,前菜被移走,主菜一盘盘地端上石桌。 旧夜的分割与不同星球各自不同的自然环境催生了无数似是而非的物种,没有人能将银河系中所有可食用的生物重新编入同一的门类并有规律地以高哥特语创造学名。佩图拉博决定用他已有的知识去模糊地概括与总结这些桌上的食物,将其称为鱼肉、兽肉和未知的烤肉。 为了让基因原体感到满足,石桌上迅速被当做主食的面包、种种丰富的烤肉和同时作为点缀与食物存在的果盘填满。 “在马库拉格的历史文献中,记载过在人类历史的中端,我们学会了制作面包。”罗伯特看见了餐盘边缘绘制的早期面包机械,即奴隶用类似于桨的长柄木棍在筒中搅拌面、水、葡萄汁与啤酒花的图片,“在这之前,我们食用其他的淀粉制品。” “泰拉的档案馆里认为面包的发明大致在至今一万年前的纷争时代,这种食物的诞生源自一些特殊组织在进行生物研究时的副产物。不过我认为,如面包一类制作简易、易于储存的食品,真正的起源显然是人类文明中更早的某一节点。” “我们的文化中含有大量模糊未解的断层和残缺。”罗伯特遗憾地拿银叉取来一块面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接住他关于历史的讨论课题,“这显然影响着马库拉格文明的接续和发展。当文化对人们的塑造作用因为其本身完整性与一致性的损坏而丢失了它的超越性与向心力,那么人们向前行进的动力无疑会遭到削弱,而这种削弱又接着作用于文化本身,形成了一种相对负面的循环。” “有时我们也要创造自己的文化。”安格隆说,“一种彻底革新的新文明。” 罗格·多恩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这张石桌上餐盘内吃剩的骨头堆积最多的人,考虑到唯一能与他并肩作战的兄弟因为过于华美的装潢和餐具而食欲不振,他正以一己之力对抗着此地食物的浪费现象。 他在侍从为他更换餐盘时找到了开口的机会:“首先,存活是文明的基础。” “你们在讨论创造和重新创造,但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基于现有文明的延续与发展,思考如何令文明恢复活力。在泰拉的图书馆中,我有时会思考是否存在着一种可能性,完整地整理从人类诞生至今的主要历史脉络,并以此为主干,逐步探究文明的根茎、旁枝、消失在时间中的枯叶和支撑文明存在的核心主干。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过类似的看法,罗伯特。” 佩图拉博将话题的线头接入手中,并将之递到基里曼处。罗伯特会是一个出色的辩论伙伴,他想,并且相信对方亦有同感。 “还有纠正和勘察谬误。”罗伯特·基里曼欣然接过话题,湛蓝双眼直直望着佩图拉博,“并破除神话和迷信的阴云,比如马库拉格曾有的一些显而易见离真相极为遥远的传说。我早已对这些和理性严重违背的言论,深感传递理智和客观准则的必要与紧迫。” 他显然依旧惦记着帝皇的帝国真理。看来那套光辉璀璨的理论对有些心中满载希望之人着实充满吸引力。 “让我列举一些例子。基于理性和知识去思考,我不理解那些爱情戏剧剧本里吸食血液怎么会让人交换记忆,宏大的战事记载中人又怎么可能做到在茫茫宇宙中靠着几句祈祷就令一颗与我们为敌的星球起火。还有马库拉格文化诞生之源的那座城池,怎么可能是由一对被狼养大的兄弟建造?和人类社会的长期隔绝无疑只会令凡人的思维彻底定格在野兽的层次。” “我赞同你的看法,罗伯特·基里曼。”一道声音从佩图拉博身边发出。“不过也不要否认例外的存在。” 这是罗伯特首次听见莫尔斯说话。他好奇地辨识着这个被佩图拉博称作“导师”的人富有特色的冰冷声调,并记住了他露出的那丝难以解读的笑意。 “你遇到过例外情况吗?”罗伯特问。“我会调整我的理论。” “哦,当然。”莫尔斯笑道,叉子挑起一块洒着砂糖和坚果的餐后栗子蛋糕,“我见过,佩图拉博也见过——我指的是黎曼·鲁斯。” (本章完) 第6章 马库拉格游记(4) 这场晚间宴会的最终走向无疑落在了佩图拉博的预期之外,因为有一个已经许久没有被提起,并且和马库拉格正在发生的事也没有半分关联的名字,突然之间就降落在了餐桌的中央。 黎曼·鲁斯,在场唯有佩图拉博和莫尔斯亲眼见过芬里斯狼王的真容,以及那匹野狼是如何在一场小宴结束后忽然带着整个舰队从泰拉启航,只留下马格努斯与他需要用喷火器清理的皇宫厨房;然而经由荷鲁斯与黎曼·鲁斯之口,分享到当年的原体小聚中的种种欢欣和趣味故事,确实在十年后又来到了马库拉格的餐桌上,将家庭聚会的气氛拉高到一种由衷的融洽层次之中。 “我想那是真的,罗伯特·基里曼,”莫尔斯举着酒杯,重心后仰,全身的重量都靠在椅背之上,“原体黎曼·鲁斯饲养的狼当然比野生的猛兽拥有更高的智力水平,而鲁斯本人则是不拘小节的代表。假如他们在芬里斯的同一处冰湖中共同让冰水淬炼强健的体魄,那么他们会在泰拉皇宫的同一个浴池里洗澡也未必不可。还有,蜂蜜酒不错,尊敬的马库拉格人。” “感谢你的认可,奥林匹亚人。”罗伯特回答,饮下他今天的第十杯酒,面颊因谈话间收获的欣喜而泛红。“我从来没想过有人会带狼进澡堂……” “因为马库拉格没有狼。”莫尔斯将空杯放回桌面。“但我想很少有菜谱需要将狼端上餐桌,因此是否存在此类野兽,不会影响到你们的生活。” 佩图拉博瞥了一眼身旁边吃边专心聆听的罗格·多恩,和正在放空思绪的安格隆,用锥形金杯挡住微微浮现的笑容,不确定自己是否找到了当日荷鲁斯主持皇宫宴席时同等的喜悦。 按照原体的序列来计算,除去正巧错开了所有兄弟的见面时间的二号原体,他发现自己竟然算得上现今回归帝国的兄弟们之中的前列兄长角色。 这份突如其来的奇妙认知忽而从一个未曾设想的角度击中了他,并将他视野中的所有事物都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芒——这也要考虑到马库拉格之月已在他们头顶徐徐而升,而洁白的装饰石柱与暗影中的苍绿草叶正从空中采下群星的明亮辉光。 “我也听说过一个说法,芬里斯上没有狼。”佩图拉博说,“不过除了黎曼·鲁斯自己,没人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像是政治或军事中的暗语。”康诺·基里曼猜测道,两名凡人偶尔地加入原体间的畅谈,心怀向往地借此触碰一个更遥远界域的边缘。而在场的原体们各有理由去喜欢这样能够与他们交谈自如的可敬凡人。 “我想不是,”莫尔斯轻柔的声音精准地扎进每个人的耳朵,“在我的观察中,那可能更接近一种对事物本质的考察及揭示。” “但那不可能是一句绝对的实话,除非其中部分词语的定义存在分歧。”罗伯特说,“你才说过黎曼·鲁斯是被母狼养大的。” “他甚至还有两个狼兄弟,”莫尔斯耸了耸肩,“总之记着不要邀请他去伱们的澡堂,尤其是在喝了芬里斯蜜酒之后。” “我们应该不会在酒醉后淹死?” “你不会想看见他把刚抓完烤肉的手拍在你的崭新浴袍上的。”莫尔斯在他的语气里添加了一点儿玩笑性的真诚,从罗伯特睁大的眼睛里获取了他的乐趣。“何况我并不那么确定,芬里斯蜜酒里的毒性是否足够让一名原体彻底陷入无意识的狂欢状态。”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聚会变成了鲁斯的笑话时间。”佩图拉博说。 “因为这里有一个隐藏原理。”莫尔斯的手指擦过金杯上沿,佩图拉博开始觉得工匠这个以就被弄出乐器般摩擦声响的技巧同样借助了灵能符文的辅助。“这样吧,我可以告诉你们,在两万三千年左右时,我杀了一整个巢都,以及一名锁匠。” “那个锁匠做了什么?”罗伯特情不自禁地问。 “你看,还是一个锁匠的故事比较具有娱乐性。”莫尔斯不快不慢地摇头,毫不遮掩他的笑容。 “不,我认为在这句话的隐藏条件中,你将一个巢都与一名锁匠平置于同一地位,这在语言上无形中突出了锁匠的……” “你要再喝一杯吗,多恩?”佩图拉博问。 “哦。”多恩把酒杯放到了侍者端来的托盘上。 莫尔斯笑了笑:“其实我也可以让这场聚会变成佩图拉博的小故事时间。尤顿女士,我们来到这里的路途中,你也提到罗伯特·基里曼童年时发生过不少值得家长骄傲之事。我们要进行交流吗?” “我的导师,你如果认为这能让我受到刺激,那么你就低估我了。” “那我要开始讲了?”莫尔斯在座椅中探出上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佩图拉博搭在扶手上几乎僵硬成了一块钢铁的手。 工匠收回上半身,在椅子里向下滑了少许,竖起放在扶手上的左手撑着头:“好吧,没有人想说笑话,那么我们不如讨论等待战争之子到来期间,要如何处理马库拉格以及整个奥特拉玛星区的发展和改革问题,并促成帝国与马库拉格的友好和建设性的合并谈判,争取达成一个符合双方利益的有效协议,维护双方财政稳定和经济增长,避免两相融合带来的负面影响,减少贸易摩擦和货币壁垒,发掘双边贸易机会和投资潜力。” “帝皇最近委派给你什么新的文书工作?”佩图拉博准确地找到了这番突然转折的来源。 “实际上,我只是帮助我们的帝国宰相整理了他的文件盒。”工匠做出一个打哈欠的示意,“但我现在倒不是在说笑。否则我们为何要在此秘密开会呢?” 罗伯特犹豫地向康诺递去一个眼神,康诺点头,尤顿则招来一个侍从。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桌上的空盘与剩余酒菜被撤下,随后侍从们纷纷退去。另外,这也让刚刚同意再喝一杯的罗格·多恩无辜地失去了他还未开始饮用的葡萄酒。 话题的转变之快令人意外,但莫尔斯正是能做出这种事之人。佩图拉博轻松地从脑海中切换出另一套思维以及与之相匹配的数据和例证。如果他今日携带了数据板来此,那么他现在就可以将头上的漆黑线缆接入数据板,向在场的马库拉格人们展示一些比起虚无缥缈的承诺和应允,更加具有实际意义的图表与综述。 铁之主欣慰地见到罗伯特·基里曼与他的养父母皆已进入谈判的状态之中,至于那个把话题抛到正式大会前的私下商议环节后就开始阖眼小憩的黑袍工匠,他决定给予无视。 “罗伯特与我们提到,马库拉格近日正在推进系统性的全面改革。”佩图拉博说,双手轻松地搭在腿上,“因此,我认为在改革完成前,与现有的马库拉格体制对话是低效而冗余的。真正对于双方协作的磋商,我希望在你们的改革局面稳定后,再开始进行。届时的对话代表应当不是我。由基因原体主导的军事体系,与帝国的文官体系是两套系统。” “诸位是希望在数年后,马库拉格焕然一新时,再重返我邦,接续此时的议题吗?”执政官谨慎而诚恳地询问。 “不,做出如此长远的约定毫无意义。”佩图拉博报以无所保留的坦诚。“我的期望是,你们尽快完成你们所需的改革,必要时可向帝国的军队索要援手。基因原体的母星自然拥有此等特权。在我们于附近星区忙碌至无事可做之前,我希望你们已经达成了内政的革新,这样罗伯特·基里曼随我们加入远征时,亦不至于对后方恋恋不忘,乃至对帝国暗生怨言。” 他无心在任何人面前摆弄政治伎俩。从他在奥林匹亚手握兵权开始,不,比那更早,从一开始,他就未曾对种种浪费建设效率、在暗潮涌动间消耗心力之事保有耐心。而在达美克斯和莫尔斯两人的无声庇护下,他轻松地保留了自己在此方面的坚持——原体突然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并且他庞大思维网络中的一个角落支撑了他此时的分心。 他的话立刻引来了头戴月桂冠的基因原体一个暗藏高兴的小小表情。 “感谢你的理解,佩图拉博。”罗伯特说,放心地让立场落在他的母星一边,“元老院会完成我们应做的工作,马库拉格将记住帝国的任何优待,并回以对应的回馈。但我有几项疑问。” “请说。”佩图拉博抬起手。 “第一,我想马库拉格有权知道帝国将在我们的附近星区忙碌何事。即使你们想要征服我们的附近星区,”说出这种无力抵抗的可能性时,罗伯特用练习好的冷静语气去掩盖他的担忧,“马库拉格也希望对此知情。” “第二,你们之前提到过,帝国分给我的军队将在一个月内到来。但整个星球的政治结构变动不可能在一个月内完成,就算诉诸绝对的武力,也无法在短期内验证种种政策的推行效果,何况武力会让马库拉格改革在基础上埋入恶性的隐患,届时谴责与诡计将接踵而至。因此,我不可能在他们到来之时,就立刻带领他们加入你们的远征。” “如果你已将马库拉格周边星球视作你未来口袋帝国的一部分,我们可将此地留给你。你稍后可以画出你心中的区划疆域。”铁之主的思维速度让他看起来几乎像是早已准备好了问题的答案,“而关于第二点,你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在罗伯特的表情中佩图拉博能看见一种对未来的期望。“我想知道我的军队是怎样的人。”原体说,“那时我会在率领军队与推进改革的优先级之间做出抉择。” “改革不只是你的工作,罗伯特。”康诺说,看向他的养子,“马库拉格会在你离家时继续取得发展。” “但是假如有我的参与……”罗伯特听出了父亲的安慰。 “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工匠忽而开口,他依然闭着眼,手指在扶手上有节奏地无声敲动,“在你们开始发表一些听起来像是生离死别的依依不舍前,可以考虑一下帝国是有跨星系通讯的手段的?” 他引来了马库拉格人们的注视,很不幸地,这不足以让向来视礼节为无物的工匠睁开双目。 “在同一片星区内,星语者的效率还算不错;要是拖到战争之子把整片星区都纳入版图后,以至于必须真正地加入‘大’远征时,马库拉格的改革还没有完成,我觉得这不是帝国的问题。”莫尔斯说。 佩图拉博正准备配合黑袍工匠,担任一个展现天鹰包容与仁慈的角色时,莫尔斯又出乎意料地把一件新的事抛给了他。 “还有你,佩图拉博,卡丽丰的回信已经送到铁血号了。她在交付了一份外交通用辞令并询问你为何突然想起此事之余,还递交了新的特殊事务。” 一些金色的光芒在莫尔斯指间缠绕。工匠堂而皇之地动用着超自然手段,读取轨道之上正被战争铁匠捧在手中送往佩图拉博办公室的那份报告。 罗伯特·基里曼看着那缕显眼的光束,默默地对帝国真理在心中增加了一些备注。 “卡丽丰说,最近奥林匹亚附近的梅拉塔拉不远万里向洛科斯王宫递上了一份文书,标题是‘梅拉塔拉星团公民请愿’,内容是他们星团最近以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投票通过率,申请加入一个以奥林匹亚为主导的星球联盟。她不确定帝国是否会允许你的星球开始扩张独属于原体个人的影响范围,因此暂时没有接受。” 在佩图拉博的惊讶中,莫尔斯睁开眼,以符文构成的金色光芒从他眼中褪去:“你不如趁着马库拉格做他们自己的事时,看看奥林匹亚的发展,我的奥林匹亚之主。” “安格隆,”莫尔斯接着点到了另一名原体的名字,“努凯里亚的文化和奥林匹亚与马库拉格各有相仿之处。虽然你无意扩张地域,但我个人依然建议你看看这两边的发展方案是否有可以参考之处。” “至于罗格·多恩……” “山阵号该做例行清扫了。”罗格·多恩主动地给自己找到了事情去做。 佩图拉博迅速意识到他的兄弟指的究竟是什么,此时可没有金杯能帮助他遮挡笑容了。 (本章完) 第7章 马库拉格游记(完) +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你正在因劳累而变得索然无味,马卡多。+ +帝国宰相的生活方式……被帝皇为……带来的工作决定了,工匠。+宰相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即使正在通话的两人皆是人类所能触及的巅峰灵能使用者,但跨过半个银河的对话还是颇有挑战。 他们可不是帝皇,能顺着莫尔斯搭建的精神通道,在无数光年之外直接抛出一个几乎与常人相仿的分身,和他的子嗣进行一场和谐的亲密对话——莫尔斯已经开始思考该如何将人类之主喊到马库拉格来,用他百战百胜的光辉将罗伯特·基里曼的心彻底勾到人类帝国这艘庞大的战船上。 +哦,也许这听起来不太礼貌,但‘索然无味’这一形容词的确是用在你本人而非你的生活之上。+莫尔斯纠正了马卡多的话,+我刚刚和伱详细地讲述了佩图拉博是如何顺利地将一整个星团接入他的奥林匹亚政治体系之中,而你却连一句称赞都没有。+ 马卡多送来一声深切的叹息。 +财政部已经为了税……送上十余……简报,我该怎么称赞你的……呢?+ 莫尔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让他的行为看起来像是街上平凡路人会做的小动作,而非自言自语精神失常的重症病人。 +我会和佩图拉博转告税务问题,宰相。+ 他抬脚离开马库拉格的公共浴室门口。 在他这时长达到半分钟的驻足中,他已经遗憾地意识到,自己或许的确不应当在捏造身躯时犯了懒惰的罪过,以至于现在见浴室而不能入。 距离浴室三十米的范围之内,莫尔斯找到一家小酒馆,看着露天的炉灶中正在翻滚的肉汤与朴素墙壁上店主用心绘制的无花果、香肠、奶酪、蔬菜等装饰团,决定于此解决一顿久违的夜宵。他恰巧不需要一个自带典雅喷泉与小型花园的高端场所。 低矮的桌椅被布置在吧台外侧,在这里坐下,能够看见幽深的夜幕是如何锐化了元老院外金色雕像额头上环绕的月桂冠枝叶边缘,马库拉格的几个大型公共场所窗内亮起的明黄灯火,又是多么稳定地在大片住宅区的后方闪烁。 莫尔斯用本地的语言乃至和马库拉格公民融为一体的口音,要来一份葡萄酒、炖菜和麦片粥。 他的着装形制本就与马库拉格文化相近,店主丝毫没有怀疑他自银河深处而来,只将他当做本地的陌生公民,问他要不要进到室内,像在家中一样斜躺在长椅上用餐。莫尔斯用微笑回绝了他。 +你今日的夜宵是什么,宰相?+莫尔斯问。 +泰拉正是午餐的时间。+ +那你今日的午餐是什么?+ +我还无暇享用早餐,工匠。+马卡多回答。+法务部正在将更多的程序问题置于问题本身之上,根据今年修订的第一百七十套暂行规则,我们有超过十分之一的财年报告提交程序本身不符合流程规范,法务部提出应该将这一部分报告尽数打回,并对相关官员进行撤职或留待查看。+ +哦,那你工作吧。+莫尔斯拿勺子搅动着他的麦片粥,谷物的气味贴近了他,而温度则顺着上升的热气攀进他被黑布包裹的手掌。他忽而有些怀念皮肤接触温热的陶碗后变得温暖而湿润的记忆,虽然这些生活中的细节早已离他远去。 不过想到马卡多还没吃早饭,这些感伤立刻烟消云散。 与奥林匹亚夜间唯有风声吹过城外林木的寂静不同,也有别于因威特被猛烈的寒风彻底灌满的街道,马库拉格的夜晚已经成为它如今繁荣隆盛的发展状况尤为直观的佐证。 来自马库拉格内外的地方商人在城市中聚集,在香料、丝绸、农产品和其他的众多珍贵商品投入次日的市场交易之前,获得一晚可被称之为庆祝的小型宴席。 短距离航行科技带来的旅行者从太空港口离开后,也来到城中的长街,寻找衣食、住处和夜间的娱乐。 在餐馆中,人们在豆类与肉类小菜的香气里喝酒至微醺后,毫不意外地享受起议论哲学与政治的世俗乐趣。 在一些难以解释的神秘传播学原理作用之下,某一政体居于统领之位者的决策,往往能在被民众部分知晓的同时,引发众多扩展性的议论,何况马库拉格的宽松讨论氛围向公民的泛泛议论提供了极佳的土壤,而罗伯特·基里曼与康诺·基里曼更是干脆利落地公布了近一月来的改革方向,以此争取民众的支持。 一碗粥还没喝完一半的时间里,莫尔斯已经听见他身边的那桌今日休假的士兵,就元老院新调整的三分之二投票通过和绝对多数通过两种议事规则,展开了各种富有想象力的猜测,比如那五百个“上面的贵族”中是否恰恰有三分之一与康诺·基里曼政见不合,而那头像印在马库拉格硬币另一面的执政官嘉兰在这次改革中的销声匿迹,又是否明示了双方的摩擦。 “这次你总该猜错了,马尼奇诺,”工匠听见士兵中的一个人说,“我姐夫的父亲那天正巧在元老院看门,他亲眼看见两个执政官站起来相互握手。” “我可以做证,”另一个士兵大笑着靠在酒馆门口的马蹄铁标志上,陶杯里盛着热水,“我姐姐的朋友的妹妹的丈夫认识一个议事厅的清洁工。” “得了吧,朋友们,我今天晚上就回去问问嘉兰本人他有没有和康诺·基里曼握手。”高个儿士兵马尼奇诺咧了咧嘴,“我敢说他们肯定不是一条船上的水手。我请你们再喝二十第纳尔的酒。” “你小子,”一个老兵锤了一下马尼奇诺的肩膀,“拿着从我们这儿赢走的钱请我们喝酒?” 莫尔斯听了一会儿,麦片粥和炖菜都经过弯手柄的汤匙输送,逐渐消失在他口中。他不确定自己模拟所得的鲜美味觉是否真的是这些菜应当有的滋味,其中又有多少诞生于自己无意中的美化。 此时这群士兵的话题已经跑到了隔壁星球上发生的内战是否来自于元老院的秘密挑拨,令人啼笑皆非之余,也验证了马库拉格的这一段改革时期是何等和平,以至于这群马库拉格兵都有空从军营里跑出来在街边大啖烤肉痛饮美酒。 他端着酒杯站起,走到这群士兵桌边。 “马库拉格的朋友们,”莫尔斯用上一种对马库拉格而言口音浓重的腔调——好吧,就是努凯里亚风格,“我来这里旅游。听你们这样说话,难道马库拉格最近的政府不稳定吗?我的兄弟和我说,他想要来到这里,和马库拉格做贸易。我没有听说过,这里的局势还适合贸易吗?” 几个士兵相互看了两眼,打量着莫尔斯黑袍边缘的金丝花纹。 “我看起来有什么不对吗?”莫尔斯维持着他的腔调,装出一点警觉,“这里可以讨论马库拉格的执政官们,对吗?他们没有自己的秘密监视部队吧?” 马尼奇诺率先为莫尔斯做出回答。“当然没有,外乡的朋友。马库拉格很欢迎商人,执政官的新政策对外乡人有单独的照料,它就贴在门口的公告板上。如果你们来这里定居,只要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元老院还会把多余的土地分给你们。” “谢谢你,士兵。”莫尔斯像一个真正的凡人一样略微弯腰,向士兵们表达谢意。“我会再到处问一问。” 莫尔斯喝完了杯底剩下的两口甜酒,把酒杯轻轻地放回桌面,转身步入街道。 夜晚的明亮灯光依然落在他的黑袍之上,而集市的喧嚣还未到复归平静的时间点,因此他称不上是步入了茫茫的夜色。 +还在听吗,马卡多?+他问。 +不在。+宰相和缓地回答,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终于和法务部解决了彼此之间的纠葛,+还有什么疑问,工匠?+ +没有了,宰相。晚安。+ —— 蒸汽在浴室中缓缓蒸腾,模糊了墙壁上装饰的精美壁画与各种镶金嵌银的华丽图案。价值无法计算的金银制品和极尽精巧的兽骨雕刻被放置于这间不大不小的私人浴场周边的黑曜石方形矮桌上,与某类经过基因选育出的幽深琉璃般的青蓝花束相互映衬。温热的泉水对于本就不易沾染污垢的基因原体而言,成为了一种更为单纯的享受。 罗伯特·基里曼在浴室中扮演起指导者的角色。找到一个合理的机会,和比他更年长的兄弟们侃侃而谈,并不是时时都能做到的,更何况他的三个兄弟中有一人名叫罗格·多恩。 白发的原体似乎永远不会改变他如坚冰与顽石一样直言不讳的性格,他的理性令罗伯特十分赞赏,但有时,罗伯特也不得不承认,还是与佩图拉博共处更有利于把自己的心理状态稳定在一个相对健康的水平中。 基里曼从水中站起,踏上洁白的石阶,踩在浴池边铺好的地毯中抓起毛巾蔽体。他回过身,邀请水池中的兄弟们跟他一起走。 “我们可以去冷却的房间里休息一会儿。之后我们去温水池里,涂一些精油,再沐浴一次。” “在奥林匹亚,我们也有些公共的浴室。”佩图拉博说,“但如此正式地对待洗浴之事,还是我数十年中的第一次。” 罗伯特摇了摇头:“我们会在这儿议论许多事,元老院在浴室中商议第二天的提案将由哪一方的侍从呈递。” “人们无法在浴室中兵戎相见,而徒手搏斗的效率总是远远低于兵器。”佩图拉博回答,取来他的毛巾揽在腰间。“虽然我们这些基因原体,即使双手空空,对凡人也是一种无法反抗的威胁。” “正是如此。除却童年时期的寥寥几次洗浴,我并不与他人共用一处浴池。今日于我而言,同样是数年间的首次共浴。”罗伯特用手指勾起他的金叶桂冠,压在沾满水汽的潮湿发丝之间。 “看来我们都是第一次这样做。”安格隆说,一甩毛巾,雪白软布恰巧环绕在腰间那一圈猩红的疤痕之下。 罗伯特等待着池子里被热水泡得面色难得红润的白发原体走出浴池,忽而片刻担忧自称来自冰雪世界的兄弟是否会因长时间的热水浴而头脑眩晕。他旋即抹去杂念,坚定地让理智帮助他选择了对基因原体体质的充分信任。 罗格·多恩照着兄弟们的样子系好毛巾,收紧毛巾时认真得就像在制作一件手工艺品。 “是的。”他说。 几个原体在温热空气的覆身包裹中,坐在浴池周围的长椅上,稍稍散去身上的热气。 小型的餐桌上摆放着一些准备好的清凉水果,佩图拉博选择了那一碟绿葡萄,感受到果汁落进喉咙,无声地滋润着他的舌根与食道。他吐出葡萄籽,扔进空碟之中。 基里曼开口说:“很久以前,马库拉格贵族用餐时直接把骨头或贝壳扔在地上,等待仆从过后清理。这是在我降落于此之前,就被纠正和废除的习惯。” “这不是一件易事。”佩图拉博说,“其严重性不足以立法,也难以纠察。” “当执政官有意识地减少了开展宴会的次数,并率先坐得端正后,我们证明马库拉格人的肠胃不是天生就适合半躺着进食,或者通过反复催吐来吃下更多的食物。” “你为此感到自豪,罗伯特。” 罗伯特·基里曼露出一个谦虚的笑容:“这既是那位当政者的高贵之处,也是文化的自我迭代性和历史发展导致的必然。每一场改革都只能在改革被真正需要时成功。” “要看得出人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安格隆低声说,“要看清他们的心。” 佩图拉博在吃葡萄的间隙开口。“当然。”他说,“你在民间的呼声很高,罗伯特。有不少人希望你成为下一任执政官。” 罗伯特没有因此感到高兴。 “我需要知道远征是否允许我兼任执政官一职。若我无法作为执政官而尽职,那么,”他停顿了一下,“我不会担任马库拉格执政官。” 佩图拉博的目光扫过罗伯特头上戴的桂冠。他今日倒是没有佩戴绿叶冠,一顶金冠替代了它。铁之主意识到这是元老院议会的身份证明,不确定这是否属于某种最后的纪念。 “不必过早地忧虑,罗伯特。”佩图拉博笑了笑,“明日好好休息,后天你的军队就将在你面前接受检阅。” 他放下只剩葡萄籽的空碟:“我现在更想知道,涂精油是怎么一回事?” (本章完) 第8章 战争之子 罗伯特·基里曼驻足在马库拉格议事厅的沙漏边。 沙漏有一英尺余高,被放置在大厅侧边的金属小桌之上,底座严丝合缝地嵌在小桌中央以抽象植物纹饰雕刻的圆形凹槽中,在元老院侍从的日日擦拭下,铁质亮银框架和它表面精巧的纹路共同幻化成一场凝结于金属之内的风暴。 框架之内,通透的水晶中,细沙早已全部穿过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8章 战争之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章 战争之子 罗伯特·基里曼驻足在马库拉格议事厅的沙漏边。 沙漏有一英尺余高,被放置在大厅侧边的金属小桌之上,底座严丝合缝地嵌在小桌中央以抽象植物纹饰雕刻的圆形凹槽中,在元老院侍从的日日擦拭下,铁质亮银框架和它表面精巧的纹路共同幻化成一场凝结于金属之内的风暴。 框架之内,通透的水晶中,细沙早已全部穿过中心的细孔,在沙漏底部堆积成沙丘。 没有人会去翻转这只沙漏,因为作为一件昂贵的工艺品本身就是它的价值。它尽到自身被赋予的职责,并且做得很好。不会有人冒着破坏沙漏的风险——哪怕这项风险微弱到不必被真正计入,去翻转它,让细沙重新地落下、排布,在一段漫长的重力作用时间后,落成一堆与先前仿佛毫无差别的全新沙丘。 理论上,若一种行为不能改变某件需更新的事物,它就不必被实施。 罗伯特的视线划过元老院的地面,而大厅入口的寂静则作为讯息本身传递至他的脑中。 四下无人,他抬起两张座椅放到一旁,静悄悄地在经历了晨间清理后的光洁地面上坐下,如此才能让他庞大的身躯适配于此地桌面的平均高度。 他把记录着第十三军团历年战斗报告的文书放在长桌上,一份份地展开。用作标注的红蓝墨水跟随纸张渐渐在这张橡木长桌上占据了足够大的空间。密集的批注、大量的勾画与整齐的黑色印刷字组成了庞大的迷宫,他的手指在纸张表面悬空移动时,就像在这座迷宫中寻找着一个遥远的出口。 第十三军团,一个组织结构严格忠于《战策基理》要求的独立军团。从军团的结构中,罗伯特·基里曼看见了帝皇及他自己或许拥有的一个议会或者一群顾问集中构建军团早期标准模式的影子。 这支军团的战士们被组建成以千人为一队的连队,十个连队又合并为一个战团。 除此以外,许多连队都配备有大量的灭绝性武器:造成直接爆炸的摧毁性动能武器,散布燃烧与杀伤的白磷火箭弹,与无情的辐射发生装置。每一个被前缀和后缀装饰的哥特语单词背后都藏着一段文明的破灭。 罗伯特的手指停在一个被蓝色墨水圈出的单词上。 战争之子。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绰号、第二个名字。 近赤道的潘波克罗部落,萨拉贡飞地的战争家族,米达弗里克的巢都与高加索的食人部落,这些战士来自泰拉的不同地区,却在战争的锻造下重生成一个整体——绰号的由来又限定了军团本身。语言和符号将一个思维难以表述的概念框定并简化。 当他们获得了战争之子的名字后,没有人再看得到他们曾经的模样、除战争外更广阔的个性与包含了未来的可能性。人们能看到或感受到的只有一个叫做“战争之子”的词语,就连他们自己也一样。 罗伯特·基里曼为此担忧。 他收起文件,将座椅归位,在人们开始寻找他之前去往他的办公室。 三十分钟后,侍卫会敲响他的门,他这时会提出更换衣服,穿上尤顿为他挑选的一套天蓝金边战甲,用绿叶桂冠象征他以个人而非马库拉格议会的身份成员与军队会面。他的军队在马库拉格那四分之三被岩石覆盖的地面与他相见,地址选定在曾经的一座大型军事学院旧址之外,于见证马库拉格繁荣的核心区域之前,首先认知原体母星的荒凉山地。 他要审阅他们中的每一个连长,尊重并赞扬他们的军事编制,但接下来不怒自威地赋予他们自己的战争准则。他介绍马库拉格的纪律、秩序和荣誉,用命令表达希望,要求战争之子学习马库拉格的文化,转变他们对文明的看法。拉波尼斯山谷将被划分给这些战士,堡垒将要被建造,要塞会以赫拉命名,令战士有如回归第二母亲的胸怀。康诺·基里曼说他正是受了梦中的启示,在拉波尼斯山谷的赫拉瀑布旁边找到了一个金发的婴儿。那时山泉水的雾气正落在他脸上。 他要像站在元老院中一样演讲,重点是信心、谨慎和诚实。他会在演讲开始的前十分钟里表现得平静而喜悦,接着他同时抬起左手和右手,做出一个托举的动作,然后转变话音,根据他们的态度临场决定宽容与严厉之间的配比。 最后他立誓投入帝皇的远征,用激昂而满怀激情的声音去调动他的数万个战士的情绪,宣布自己未来的战绩将使战争之子获得光荣——他现在知道这些战士退出了一个他们将要参与的战争任务,为了见到他。他不知道这其中包含多少被迫放弃功勋的怨言。 他计划好这一切。 当罗伯特·基里曼的步伐迈过沙漏时,他看着那些沉底的细沙,忽而伸出手,把沙漏翻了过来。 履带在马库拉格城外压过荒草,碎石被扬起,风卷起尘土。透过窗,罗伯特·基里曼看见自己的面部倒影和窗外的景象重叠。 他听见自己还未开始的演讲在耳畔回响:“对仍在银河的光辉未及之处饱受困苦的人类世界,被异形种族与自然或人文环境的残酷而奴役的文明,我们将带去援助和革新;对那些与吾等为敌、无可救药的敌人,我们给予灭杀和死亡。我,罗伯特·基里曼,人类之主帝皇的第十三个子嗣,在此宣告加入帝国,向吾等共同的理想献上忠诚。我的军团,我们将在大远征中并肩作战。” 他耐心地校准着这套文稿中的每一个词汇,用最好的演讲规律去完善与调整每个发音的抑扬顿挫。他想知道佩图拉博拧紧他的手工机械上最后一枚螺丝时是否有他此时的严肃,这不是一种攀比,实际上,他认为这是自己过多忧虑的体现。 等一等,他也许可以添加一行表现解放和仁慈的语句。安格隆在前天夜晚的浴池中毫不避讳地介绍了他腰上的凯旋之绳和与之相关的种种苦难。那么他可以向他兄弟已知的成功案例进行学习。 舱门在一个恰当的位置打开,将原始的岩石送到罗伯特·基里曼脚下。 他没有要求地毯、鲜花与特殊的欢迎,在马库拉格的文化根源里,在纷争年代过后日渐增长的繁荣尚未包裹这颗星球的时候,人们推崇克己、简朴与纪律,而对技术进步的依赖则被看作不和谐与道德的下滑。罗伯特认为这是马库拉格人位于一个低物质产出的大环境时对自身精神需求主动做出的削弱和消减,虽然其中仍有可取之处。 他看见一些战士在载具的侧面等待着他。罗伯特忽然发现战争之子比自己想象得要矮:他确实错误地期待了一些经过基因改造的、更加高大的战士,想象着他们的头盔顶部也许能与自己的下巴持平——不过他们并没有比凡人高太多,不是吗? 基里曼重新修正自己的想法,当他在下一秒做好了最后的准备时,他走向这些来自那个传说中的泰拉的战士们,试着透过头盔和厚实的装甲去辨别他们的态度。这不是一次成功的尝试,即使是基因原体,也不具备透过陶钢视物的本领。 “战士们,我是罗伯特·基里曼,你们未来的长官。”他对着这些应当是各连队连长的士兵做出一次简单的问好,等待反应。 下一刻,在基里曼骤然僵硬的身躯之前,数十名坚甲披身的士官忽而齐刷刷单膝跪倒,异口同声的呼声在空气中产生了久久不散的共鸣:“父亲!” 父亲。这个词引发了罗伯特胃部的一阵剧烈收缩。他们是战士、老兵,独立的人,从战斗记录看来,绝大多数甚至比基里曼自己要年长。他险些想象了一个拥有像马库拉格辩论家一样的长胡子老兵喊他父亲的模样,并开始在心中感谢他们戴着头盔。 “你们是优秀的战士,即使你们的基因链条中存在与我共通之处,我知道伱们拥有生理上的亲生父母……”罗伯特正要接着劝战争之子们不要喊他父亲,但一种不好的预感迅速抓住了他。 他一边急忙把这种预感划进经过理性在潜意识中解析庞大感官所得信息和整合结论产生的客观经验,一边转变口风:“不论如何,自今日起,你们已是我的子嗣。” 这些铁甲中纷纷传来窸窸窣窣的气流声,基里曼迅速收到士气极高的回应:“是的,吾父!” “带我去见我的战士,士兵们。” 罗伯特希望自己正在加速的响亮心跳声没有被这些听力超群的战士们听见。 这些战士是如何做到张口就喊一个初次遇见的陌生人父亲的!至少他想不出要怎么做到,在未来称呼帝皇时,把他的养父康诺·基里曼抛在脑后。 站在一块巨型岩石的边缘,填满整个山谷的两万余名战争之子仿佛在朝他靠近。他们自称与罗伯特·基里曼血脉相连,认为自己是他的后裔。 罗伯特让脚下的坚岩撑住自己,举起一只手挥动。数万人注视着他,紧绷神经,将沉默注入空气,世界在他们身后轻微地震动。当罗伯特放下手掌时,一道无声的信号被递出,基因原体听见了战士们的呼吸。 在他们呼吸的节律中具有一种特别的力量,透过这些吸气与呼气,另一个世界的景象穿越原体感觉的轮盘,将眼前的万事蒙上一层暗淡的褐红色泽。他看见灾难在星球表面的动荡,被投入死寂的暴乱、叛变,在辐射下融化的骨骼和荒芜的大地。横亘现实的仇恨和愤怒在灭绝之举下消失,战火将文明焚烧成沙土,沉积在世界的底层。 罗伯特·基里曼深深地吸气。他沉下心,和军团一同呼吸,慎重地寻找着自己位于军团之中最恰当的那个形象。 他不是他们兄弟中的任何一个,他的军团也和他已见的三支军团不同。他并不真正拥有一个能够学习的对象。康诺·基里曼与塔拉莎·尤顿教不了他,他的兄弟们也教不了他。 这是他的队伍,他的属下,他力量与意志的延伸。他接下来说的每个单词将同时是对他自身的定义,语言的力量将前所未有地强大,以至于他接下来的概括将足以为数万个超越凡人的战士,乃至从今往后的无数场发生在银河全部角落的战役奠基。 他感到紧张。 随后是兴奋。 这些明亮而有力的情绪一经挖掘,就迅速蓬勃地成倍增长,如同嫩芽顶翻碎石,封冻的河流击垮下游的冰面。 从马库拉格开始,到整个奥特拉玛,再继续延伸至奥特拉玛之外,这支军队的攻击性和决心将无坚不摧,而他们将要拥有的关于克制和纪律的特性,将帮助他们成为扩展世界的一根得以收放的长矛。 更广泛而多样化的文明与更美好的生活将如同光明一样不可阻挡地扩散,即使他们如今只有两万余人,而曾经的毁灭作战在这支军团上留下的烙印亟待移除——这依然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他开始对未来充满希望。 “战争之子们。”基因原体开口,日光点亮头戴的绿叶桂冠,他的声音如洪流,“我是罗伯特·基里曼。” “你们来到这里,找到我的存在,等待我的指挥。但在此之外,我希望知道,是否还有其他的理由推动你们来到马库拉格。我希望知道,你们带着什么样的意图,怎样的目的,哪一种的假想,或对何物的信念而来。” 他给出一个停顿。 “我不期待你们现在就给我一个精确的、深入的答案,但我现在将要告知你们,假如你们想要回答为战争而来、为服从而来、为命运而来,那么你们的到来将成为一次毫无意义的浪费与带有错误预设的朝拜。因为我们接下来要探讨的内容,将与战斗本身无关。” “我不会立即改变你们已有的编制,也无意变更你们的职位与头衔。所有关于战斗的具体实践都将在理论获得验证后进行。” “今天发生在这里的,只是一场宣讲。一次指引。乃至一次帮助。我希望所有人明白我的意图。因为我需要你们真正地理解战争的目的、它的运作过程与它能够达到的结果。这是我们未来合作的根基,是我们军团将要通过深入探讨而获得的行为本质。” 他想到那只沙漏,想到它的翻转。同一捧细沙重新落下。 “在一切开始之前,我将给你们一个新的名字。极限战士。记住它。因为我的讲演将由此出发。” (本章完) 第9章 怪物 随着在空中亮起的屏幕逐渐变暗,窗帘在金色浮空链条的牵动下向两侧拉开,阳光扫过黢黑的室内,重新照进康诺为基因原体们准备的贵宾客房之中。莫尔斯收回缠绕着符文的手掌,深深呼出一口气。 随后,他打了一个哈欠。 “三个小时。”工匠说,“整整三个小时,从名词解释扩展到语义分析与词根溯源,再延伸至文化论断和文明的筛选、延续、发展和毁灭,接着是浅谈大远征对人类文明造成的影响和帝国真理的必要性……” 他打了第二个哈欠。 佩图拉博仿佛恍然从某种深思的冥想中苏醒,猛地坐直,随后迅速找到放松和严肃的分界线:“以及对灭绝性武器的取舍和暂时保留,和最后的对理想宣誓。你其实可以专心听他演讲,他的讲稿经过深思熟虑和精心打磨,层层推进,且具备足够的思想广度与深度,是不可多得的范本。” “哦,我不是辩论者。”莫尔斯拉着扶手将自己在座椅中往上挪了一点,“我是一个不可动摇的顽固派,我的大脑自动地挑取着每一条在罗伯特·基里曼的理论框架下契合或反对的学说或实际证据。这很消耗精力,铁之主。” 佩图拉博选出一个挑剔的眼神投向莫尔斯:“你不可能因这种程度的思维训练就感到疲倦,莫尔斯。我觉得你的抱怨听起来像是对自己顽固头脑的隐性炫耀。” “哦,我太忙了。”莫尔斯摊开手,又开始装模作样地顺着座椅下滑。“伱很难想象马卡多能在灵能频道里和我共享了多少份重要文件。假如我早知有此一日,我必然不可能让马卡多对我拥有如此等级的信任。” “这不可能。”多恩忽然开口时带来的震撼效果,往往与身边口吐人言的一根石柱或一张石桌造成的印象里类似。“在上一次我们进行的对话中,你抱怨过远程灵能通讯时带来的跨域不稳定性。帝国宰相不应当用稳定性和传输效率都过低的通讯方式,强行要求合作进行一组单人即可完成的紧要文书工作。假如你需要休息,你并无必要另外寻找理由,莫尔斯。” 工匠露出一个微笑。“有没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他单人完成不了……好吧,可能性不高。你对这场演讲怎么看,罗格·多恩?” “罗伯特·基里曼具备出色的理论基础和政治才能,他的谨慎措辞和论证形式值得赞扬,但他对一些问题的看法揭露了他在世界观上的天真。”罗格·多恩客观地回答。 比起一边听一边分心,在自己的广阔思维中深度沉浸,于大脑里完成了一整场奥林匹亚特有的辩论盛会的佩图拉博,白发原体可能反而是最认真听讲的那一个。 至于安格隆,他不在这儿。 也许是终于对马库拉格的贵族生活耗尽耐心,在那次集体沐浴后,卡恩已经把红砂之主接走。如今他的远征舰队大概正在奥特拉玛的其余部分巡游。 “我喜欢这个词汇。天真。”莫尔斯说,“这反应了一种奇异的褒贬两面性,即天真在造成实际损害前是受称赞的,但在任何人的利益受损害后,天真会立刻被称作罪恶本身。” 他打了今天的第三个哈欠,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再加入一勺蜂蜜,轻柔地摇晃。 “我不是在诅咒什么,或者像一只黑鸦一样做出探索以太汪洋所得的预言与解析,我也相信那件事不会发生第二次……” 他顿了顿:“但我不想看到吞世者的事情重现。” “罗伯特与安格隆不一样。他无疑是一名成功的管理者,习惯了将下属置于律令清晰的管控之下。” 佩图拉博说,安格隆的缺席给了他表现得更加坦诚的平台。 “假如你认真听了,你就应该听得出罗伯特·基里曼施加在现在的极限战士身上的影响力。但你在打哈欠,莫尔斯。” “事实上,我还是听了。”莫尔斯靠着墙壁慢慢地饮酒。 他昨夜通宵修理了自己的味觉系统,尽管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此时的味觉水平是否已经和常人持平。 “一开始就抛出新的军团名是整场演讲最精彩的部分,那意味着对责任的积极承担,和对那群第十三军团星际战士的接纳。但三小时还是太长了,罗格·多恩用了多久?一小时?” “是的。我无意打乱原本的工程计划。” “值得夸奖。考虑到这里有一个带着他的子嗣从清晨熬到傍晚,又从傍晚画图纸画到清晨的人。” “咳。”佩图拉博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结合圣堂宣誓前置的数小时长跪,每晚罗格·多恩用在这件事情上的总时长远超任何基因之父与子嗣的会面耗时记录。” “那是必要之举。”多恩平静地说。 莫尔斯笑了笑,回身勾了一下酒壶的把手,酒壶立刻被施加了一种违反现实物质规律的力量,平稳地飞向两个相对而坐的原体中央。 佩图拉博和罗格·多恩互相投出一个竞争性的眼神——具体体现为佩图拉博周身沉稳的气场压低至可谓低沉的程度,而多恩那副实际上永恒不变的冷酷轮廓在对照之下硬生生被衬托得更具侵略性。 然后佩图拉博拎起漂浮在中央的酒壶,先为罗格·多恩倒了一杯,再给自己倒酒。“多谢,莫尔斯。”铁之主说。 莫尔斯伸出手,酒壶自动飞入他掌心,接着被放回置物架。 他侧耳听了听走廊上的动静:“是执政官们。” 佩图拉博端着酒杯,向后轻轻地靠在椅背上。罗格·多恩没有动作,这些事不足以让他表现出专门的迎接姿态或威严气势。 约三十秒后,门口传来敲门声。 “两位执政官,请进。”铁之主说。 先出现在两位原体面前的,是相对熟悉的康诺·基里曼,服装整肃,姿态庄重,面容虽不再年轻,却只是有效地增加了他的稳重与岁月刻痕背后的柔和。这名中年男人的激情藏在双眼底部,又通过他所有与外表不相称的大刀阔斧之变革展露在整个马库拉格之前。 “基因原体们,”康诺·基里曼说,“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马库拉格的另一名执政官,嘉兰。” “请。”佩图拉博说,抽空让余光扫向莫尔斯刚才的所在地。 工匠又凭空消失了。也许没有谁能在这种需要装腔作势的外交时刻把他找出来。 执政官嘉兰,头像印在马库拉格硬币另一面的统治者,昂贵的紫袍笼住他略显肥胖的身体,而他紧绷的表情则锐化了他忽而增长的恐惧——面对两个巨人时,那种人类无法抵抗的生理恐惧。 马库拉格双执政共治的体制来由如今已无从考据,但这项制度的优势与弊端正伴随着变革的推进而愈发明显。罗伯特·基里曼用了一半的时间在元老院里说服、拉拢、分化嘉兰与他的贵族支持者。佩图拉博一度惊讶于自己的兄弟竟然没有考虑过将这位麻烦政敌的头像直接从硬币上抹去。不论如何,这不是他的领土,所以佩图拉博不会插手。 “两位帝皇的使者,我为能够与你们相识而感到荣幸。”嘉兰说,这是他与基因原体们的首次相见。罗伯特不能算,他从那个金发青年尚未成长时就认识了他,那时罗伯特·基里曼还没有具备今日的威慑力。 “好。”佩图拉博说,华贵的金杯端在手中,被粗大的手指轻轻拨动,像随手摆弄着一件小小的玩具。 “有何要事?”罗格·多恩简练地问。 两个相近的存在,相似的形体,声音从同等庞大的胸腔中震动着传出,仿佛从基座上堂皇走下的雕塑,或击破绘有油彩壁画的厅堂墙壁阔步迈入废墟的巨像。冰冷,纯粹,无瑕,超凡至一种专横而残忍的程度。 “没有,”嘉兰说,声音听起来极为干涩。“只是两位到此已有一月,身为执政官,我今日方来迎接,实感愧疚。” 佩图拉博在开口前思考了许久。他的表情压低了整个房间的明度。他的注视中毫无仁慈,就像铁锤压在薄片之上,施加着一种可怖的掌控力。 “这就是你要说的吗?”铁之主问。 “我很抱歉。”嘉兰回答,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微微地颤动着,他几乎不能从佩图拉博的凝视中抽身。 “你很抱歉。”原体重复了一遍,忽然微笑了。 佩图拉博点了一下头,这个微小的动作霎时撤走了所有被释放在外的力量。他缓缓地前倾身体,移动那双冰冷雪山一样的浅色眼睛,不是对着嘉兰,而是面向罗格·多恩,另一个磐石般冰冷的巨人。 在两个巨人中间形成了一种紧密而不可分的气场,在那片沉重而凝滞的空气中唯有巨人们自身能够享有自由行动的权力,也唯有巨人彼此有资格获得对方的注意力。 嘉兰意识到佩图拉博甚至没有再看自己一眼——当另一个巨人从未将目光投向他。他们彼此的信任在执政官眼中折射出的唯有对他的轻视,而他甚至不能确定这是否是有意为之。 佩图拉博与罗格·多恩,他们相处一室时,能轻易地排除任何凡人的存在感。他们独一无二。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美梦与噩梦的结合,一种不可复制的警告和命令。 而他们甚至没有去伪装成一个人类。 “好,我们知道了。”原体说,向罗格·多恩倾斜金杯。白发巨人以同等的默契回敬佩图拉博一次碰杯,将酒水一饮而尽。 “好。”嘉兰说,这个单词令他嘴唇发干,浑身脆弱不堪。他来时期待着两个新的罗伯特·基里曼,但他见到了两个真正的…… 怪物。他慌张地让这个词报复性地从自己的头脑里卷过,又迅速抛开,生怕基因原体们追着这个词语留存的痕迹将他扼杀。他想停一会儿,喘口气,但他更想立刻离开。 他不该来此。嘉兰想。埋怨起其他几个反对康诺改革的贵族——那些人劝他前来探查两个罗伯特·基里曼亲人的底细。争夺政权、保守传统的重量还无法压过天平另一端嘉兰本人的体重。 “康诺执政官,罗伯特何时来?”佩图拉博忽而问。 康诺流畅地开口,就像两个巨人在室内造成的压力并不存在:“罗伯特能赶上晚宴时间。” “我与多恩不会继续参与晚宴,但沐浴之时,可来请我们同往。我希望他对自己今日接手的军队感到满意。” 佩图拉博将空酒杯放回桌面:“我想我的另一名兄弟会喜欢这家庄园生产的酒。” “需要我们……”康诺问。 “不。不用向山阵号上填充酒类储备。”佩图拉博说,“晚间与罗伯特见面时,我会问他是否欢迎更多兄弟前来拜访马库拉格。” 嘉兰一言不发。巨人的表现已经足够明显:他当然与他的兄弟位于同一队列。 纵然康诺·基里曼与他那傲慢的儿子要摧毁马库拉格的一切传统,将贵族政治和历经时间验证的稳固经济体系拆成不堪一击的分支与断片…… 和这样的怪物相互对抗又有什么意义? 他在康诺鞠躬时鞠躬,向两位巨人无声告别,不敢干扰这对显然又进入到唯有基因原体可理解的独立氛围之中的兄弟。当他迈出房门,看着这扇门在他身后闭合,他心中的硬币已经落下。康诺那一面朝上,而嘉兰至少未被抹去。 “他们的性格不难相处,嘉兰,”康诺温和地告诉他,“你不用这样去畏惧。” 不,康诺是被基因原体选择的一方。嘉兰想,没有回答。 —— “我为执政官嘉兰感到幸运。”莫尔斯从墙中飘出,轻飘飘地靠着酒柜。“因为今天在这儿的是你们两人。” 多恩侧过头看他。“还好安格隆不在。”他说。 “你看得很清晰,多恩。” “当然,”佩图拉博说,慢悠悠地喝他的酒,“不论如何,我的兄弟也是一名皇帝。” (本章完) 第10章 文书之子 浴池之外的休息厅内,佩图拉博将膝间比手掌略小的书本轻巧地勾着纸边翻过一页,拉了拉身上的浴袍,收紧上衣。 下一秒,他合上整本书,抬头看着上方罗伯特·基里曼仍然沾着水汽的脸:“考虑到你对我的数据线缆如此好奇,我可以从头上摘一根给你近距离观察。” “我想你不必这样做,佩图拉博。我不具备前置的科技知识,我的好奇心不能给伱的发明带来有效的改变。”基里曼向后退了一步,从佩图拉博混在黑发中的一根根漆黑缆线上移开视线。 这些防水的、不可折断,没有弱点的柔韧线缆让佩图拉博显得如此特殊,而线缆末端接口处一闪而过的金属光泽突出了佩图拉博身上尤其不可复制的一种钢铁性质。它们让佩图拉博显得冷硬、神秘、强悍,就像金属本身;而当这些形容词全部结合在一处时,它们描绘出一个基于人类的形貌诞生,又远远超出人类想象的终极生命——基因原体。 基里曼承认自己开始对他只闻其名、尚未得见的几名兄弟产生好奇,尤其是赤红的马格努斯。他很好奇一个原体为什么会用“赤红”这个表示颜色的词汇来作为标志,在他存储着整个马库拉格乃至人类文明奥秘的孑遗的超凡头脑中,他已经组合出数个足以在文化逻辑和语言学说中,借红色衬托原体伟大个性的理由。 佩图拉博从脑后摸到锁扣,手指灵巧而精准地解下一根线缆,递给罗伯特。后者愣了一刹那后迅速接过,带着某种惊奇与赞赏并存的态度,观察着第四原体的奇异创造。 “你为什么想到要发明这些,佩图拉博?” “出于我精密操控舰队的需求,兄弟。我无法忍受在整场战役能通过调整变得更为受控的前提下,让硬件限制了我的脑力。” 佩图拉博说,平静地接受了罗伯特没有喊他兄弟一事。也许是马格努斯或者罗格·多恩或者安格隆提高了他对万事万物的容忍度。 “但这项发明的实际参考对象,是一族介于异形与人类之间的物种用于控制远程躯体空壳的技术。”他说。 “技术本身没有好坏之分。”罗伯特说,却不是以陈述的口吻。他握着那根线缆,在佩图拉博身旁坐下。温暖的地面浮起白雾,遮盖着他的皮肤。“你是这样认为的吗,佩图拉博?” “技术本身没有好与坏的绝对分别,这可以从两个角度来讨论。其一,好与坏的绝对分别是否在任何事物上存在,还是它仅仅是从某一阵营与文化的角度出发,对世界进行解析的一种叙事角度。其二,技术不具有好与坏的分别,但这不等价于技术没有好与坏的倾向。”佩图拉博说,“如果你想举行一场辩论赛,我会支持你。自我在奥林匹亚声名达到鼎盛后,我至今没能受邀参与任何辩论。” “你使用了这种危险的技术,并且创造出你独一的顶尖科技。”罗伯特说,“你驾驭了技术。” 铁之主将一条手臂搭到长椅的椅背上,深蓝丝绸裹住了他的手,又被他轻挥一下抛开。“这是因为我足够专业、足够强大,而不是技术本身没有倾向。不论怎样解释,将核能运用在武器中的技术,注定比将水利系统运用在农业田地中的技术,更具对破坏的倾向性。” 他等了罗伯特·基里曼几个呼吸的时间,让用于保护思考的寂静与平和深入到原体不平静的心中。接着他问:“你真正想要提问的是什么,罗伯特?” 基里曼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你和你的战士们相遇后,你们用了多少时间磨合到如今的程度?” 看来他只是用危险的技术去比喻他的星际战士。某种意义上,他的确洞察了阿斯塔特的本质。 “我的故事对你没有参考价值,”佩图拉博露出一个微笑,“在见到他们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支军队属于我。我本就存在于他们中间。” “你与他们性格相合。”罗伯特说,“但我的战争之子……他们深怀一种冷酷的愤怒,而我不是一个喜爱下达灭绝指令的将领。” “这是因为你改变了,我想。我们理应与军团共享着同一种相通的气质,这是我们诞生之初就已经铭刻在基因深处的记忆。倘若现实与理论冲突,那么注定是我们与军团中的一方发生改变。或许变得更好,或许变得更糟。” “荷鲁斯、马格努斯、黎曼·鲁斯、邓肯·艾荷,”罗伯特报出这些素未谋面的原体之名,“影月苍狼、千尘之阳、太空野狼、复生者,在你的描述中,他们都与自己的军团心念合一。” “你的养父母改变了你,罗伯特。我能从现在的你身上看见一个不同的影子,一段被封存的往日。但你不是唯一的例外,真正与你情况相似的是安格隆。他的军团习惯了残暴,而他本人厌恶流血。” “我以为他善于作战?”罗伯特问,安格隆没有掩饰他对马库拉格上层风气的反感,有好几次罗伯特都以为安格隆要对元老院成员大打出手。当红砂之主从马库拉格启航离开,他收获了一种令他感到愧疚与后悔的放松。 佩图拉博把膝上的那本书放回背后的大书架,答道:“他不吝于让鲜血落地,只要鲜血有必要流淌。但在事情无法挽回之前,他的容忍度其实比我与罗格都高上许多。” “这为他带来麻烦,尽管那件事后来成为帮助他彻底掌控军团的契机,但灾难终非无害之事。作为另一名基因原体,我用这重身份建议你约束好你的军团,极限战士之主。” 佩图拉博心中闪过多恩被绷带困在轮椅上的模样,不禁真心地祝愿罗格·多恩不会第二次遇到此等灾难——应付一个全部精力尽数运用在说话上的原体,他认为在整个基因原体漫长的生命中,体验一次足以。 “不必担心,无论你指的是什么,极限战士在马库拉格驻扎时所有的物资调动和定位变化都在我的记录数据之中。”罗伯特·基里曼说。 在数据中藏有通向未来那千条道路的地图,收集,记录,标记,建模,计算,他习惯于完成这一切。极限战士,乃至极限战士背后反应的庞大帝国的阴影,都逐层在他的眼前褪下面纱。 “或许我应当说我相信你。”佩图拉博回答,“但我现在觉得这句话是关于灾难的一种预兆。” “我理解你。”罗伯特说。佩图拉博决定不告诉他这种措辞会让他显得有些傲慢。不可理解的事实是,不管事情看起来有多么稳定而欣欣向荣,只要他一转头,他背后总能发生种种不同寻常的爆炸性事件。他真心希望自己不会习惯于接受这些不期而遇的厄难。 “好吧,既然你收集了这些数据,你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想法,基因原体。”佩图拉博说,“需要喊罗格·多恩一起来听吗?” 两人一齐转头,向着热气蒸腾的朦胧浴室中扫了一眼,在白雾中隐约看见罗格·多恩那头被水打湿的硬挺白发。 “看起来罗格还在验证热水浴对因威特人的身体健康作用系数,”佩图拉博转回了头,从罗伯特·基里曼手中接过他的那根数据线,接回脑后。“大概你也不会想被他挑刺的。” “我不是不听意见的独裁者。”罗伯特嘴上这样说着,还是悄悄地把话题往后推进,“我准备用马库拉格的文化去改变他们,从教育和规令两路并进,深化马库拉格制度与理念对我的军团的影响。文化的种子一旦落入土壤,在度过初期的矛盾和摩擦后,将迅速茁壮成长,最终和平且深入地渗透在整个军团的灵魂中。” “这是正确的决断,罗伯特。另外,你确实很看重文化,历史学家。我想泰拉的大图书馆们会欢迎你。所以,是什么困扰了你?” “具体的措施。我还没有收集到足够的样本,也即我还不够了解星际战士:我不确定人类帝国对这支军队的思想教育进行到了哪一重程度,他们的思维与行为将表现出等同于正常人类多少岁数的固执性。我制订的策略需要锁定在哪种程度,才能既避免一切努力化作无用的浪费,又避免过犹不及的反弹?我在思考这件事。” 罗伯特说,他的剖析中藏着一种难以觉察的冰冷理性。 佩图拉博没有立刻回答。他想了几秒,接着开口询问:“康诺·基里曼与塔拉莎·尤顿是怎样改变你的?” “他们不畏惧我,不放纵我。他们管教我,关照我。” 罗伯特用平静的语调说,就像这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或许他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在叙述的过程中,他的眼睛逐渐变得闪亮,那种明媚的光辉将他通透的天蓝双眼点亮至春日阳光正好时的碧天之色。在他的神采中,佩图拉博看见了那对凡人光辉照耀的影子。他们将一个基因原体,一个从其子嗣身上就可刹那瞥见其战争本质的天生将领,一个帝皇打造的战争兵器,转变成一个愿意称呼凡人为父亲的孩子,一个执着于理想的执政官,一个和平与文明的维系者。 有一个单词赋予这天方夜谭般的任务以无限的可能性,佩图拉博知道那是哪一个词。他曾经耻于承认,认为那象征着软弱和妥协。不,那不是。在这片漆黑而冰冷的宇宙中,那是弥足珍贵的纯粹情感。 “……他们给我所有我需要的教育,信任我,将我能处理的任务托付给我,带领我走入元老院,承担我能背负的职责。他们将我变成马库拉格真正的一员。”罗伯特·基里曼话音落下,意犹未尽。 “你的答案呢?”佩图拉博问,有些期盼罗伯特能够承认那个单词。“你要用什么去改变你的子嗣?” “马库拉格的政务工作!”罗伯特·基里曼控制着他的欢欣,“公文报表、裁决文书、经济方案、议会文件……这是帮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了解并融入马库拉格,在此地获取不可替代的地位的同时,也协助我的父亲执政官康诺一起推动马库拉格改革,稳定整体局势的方法。星际战士的大脑能轻易解决对凡人无比困难的思维挑战,这是已被数据验证的结论……我可以从战团长开始为他们分配职责。你启发了我,佩图拉博。” 哦,好吧。佩图拉博想。 他不该指望一个顺风顺水未经挫折,别说没遭遇过不得不与莫尔斯长期共处的经历,甚至连帝皇都没见过的基因原体,能意识到他生活的美好与幸运究竟是被何等广博而温柔的力量托起。假如他真的耻于说出那个词,那也只会是出自青少年孩童特有的羞涩。 “这个方案非常好。”佩图拉博说,“算得上多方面开拓星际战士的应有潜能,不过马库拉格一地或许用不上那么多的星际战士来做指挥官。” “当他的军队将更多的星球纳入帝国的疆域,他会有更多的行星需要被分封并管理。”罗格·多恩拿毛巾擦拭着头发,从雾气缭绕的浴池里走出,站在门口晾干身上温热的朦胧水汽。“这可以成为一种兼职的任务,在远征的空闲之时,令星际战士的指挥层同时参与帝国边疆的行政管理。” 罗伯特·基里曼举起一只手,谨慎的态度回到他的脑中:“不过,你们的帝皇会允许我占据那么多星球吗?我不希望为马库拉格引来无端的怀疑,将我的行为认作野心的展露。” “没事,让莫尔斯去和马卡多说。我的奥林匹亚现在有十二个星团的附庸,虽然我目前拜托我的友人卡丽丰负责对这些星球进行管理,但帝国宰相没有阻止奥林匹亚影响力的扩张。”佩图拉博说,忽然有些好奇莫尔斯说他正在忙的事,会不会正巧与原体母星的附属世界协定或规则相关。 “那我会是第二个有很多附庸星球的原体吗?”罗伯特问,可能是想讲个玩笑,又或者他终于确认了此事可以坦白。“马库拉格其实已经获得了周围一些星球事实上的支配权。” “佩图拉博是第二个。”多恩进行了指正,“我是第一个。” 佩图拉博叹了口气,在罗伯特惊讶的眼神中提醒:“不要问多恩的小帝国有多大,你会受到打击——因为就算是我,都不理解罗格·多恩凭什么能赢得那么多世界的臣服。” “他们臣服,我们接受。就是这样。” “而你就非得强调你是第一个。”佩图拉博说。 一些迷思:warborn->wordborn…… 另外,最近这篇正在写第四军团相关剧情,推荐一下(鼓掌) (本章完) 第11章 分配任务 823.m30,希拉克斯的双脚落在马库拉格的地面上,感受到自己被一种特别的引力捕获。 原体的宫殿和他踩了一个多月的舰船地板不一样,即使他的理智正在告诉他,战舰的数层坚固金属材料和帝国顶级的工程结构比一颗边界岩石星球的石质地面要更坚实,但他的身体喜欢这里的环境,从空气到地面,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感受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1章 分配任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章 课程 莫尔斯转动着他的金色笔杆,在几秒的思考时间后,用笔杆末端压着一枚棋子底座,在棋盘上推动了一格。 在执政官康诺移动他的棋子之前,尤顿提醒:“你要输了,康诺。” 康诺沉默地移动着他的棋子,兴致低迷。一枚雕刻成塔楼的白色棋子吃掉了莫尔斯的一个小兵,这使得那座塔罗出现在战象的斜角。 “嗯,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2章 课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章 无形之影 奥西里斯星团,一个由十一颗恒星组成的天文系统,作为自旧夜的茫茫黑暗中勉强获得延续的巢都星团,它在帝国的远征舰队抵达其轨道的同一日宣布了对王座的臣服,借帝国的前期投入,为自身政治体系的稳定和延续注入了一股起死回生的活力。 也正是因此,奥西里斯突然爆发的叛乱无疑在帝国内政部的预期之外。这些自认帝国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3章 无形之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章 奥西里斯之战(1) 初次浮出亚空间的体验,对罗伯特·基里曼而言,就像是春季在瀑布底部的水潭中捕鱼后上浮,伴有隆隆的回响与短时的恍然。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数分钟后:后续的恍惚来源并非浩瀚洋波纹带来的冲击,而是他被钢铁勇士连队旗舰上爆发出的金蓝双色光芒引发的深深思考。 那种蓬勃而不可理解的能量,让整个他认为自己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4章 奥西里斯之战(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章 奥西里斯之战(2) “你们的建议,连长们。” 罗伯特·基里曼说,站在指挥室的大厅中。他的存在让原本显得过于空旷的大厅倏然被其高贵的形体不自觉散发出的光辉所充实。 “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自己做出所有的决定。正相反,我要看到你们的分析与思考。” “在侦察部队将信息送回后,我们登陆塞佩图斯十二号。”格伦·沃 《战锤40k:碎裂钢魂》第15章 奥西里斯之战(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章 奥西里斯之战(3) +罗格·多恩没有留活口。从蒸汽异形到被操控的人类,他清理了所有敌人——当然,异形飞船里的无害杂菌不算,马卡多。+ +是的,马库拉格确实有过这个文化。婴儿在出生后,不论性别,只要不够强壮,就会被留在山顶上自生自灭。+ +考虑到灾难性的人口总量,因威特珍惜他们的新生儿,但死者不会收到比一次低头更多的哀悼。+ +奥林匹亚?奥林匹亚自然环境优美,人文风气宽松,社会福利高,宜居地带广,这就是我们钢铁勇士人数正在逐步靠近二十万的原因。+ +努凯里亚?我不知道。这要看安格隆的态度,他对努凯里亚原本的文化离深恶痛绝只有一步之遥。+ +我不想讨论他们的行为是出自屠戮异形的决心,还是为被控制的人类带来解脱的仁慈,抑或只是纯粹的无情,马卡多。我只是在客观地帮你描述我看见的一切。+ +我强调文化?那一定是被罗伯特·基里曼影响的。他才是那个以马库拉格为傲,以至于天天将文明的文化、军团的文化,那些诸如此类的架空词汇挂在嘴边的人。+ +当然没有,帝国宰相。不过我觉得他只是还没有想到。不,这不是替这些基因原体们辩解。我相信他们只是还需要一个思维的击发点,一根撞针,一种足以触碰到灵敏弹簧的压力。什么?不,我会强调我人在奥西里斯,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会失望。当然。不过在这之前,让我先相信他。+ 莫尔斯将金色的笔杆抛回桌面,听着那件融合了灵能与帝国尖端科技的小玩意在铁制的台面上发出一连串的磕碰声。 罗格·多恩与几名完成任务的连长和小队长各自返回他们的战舰,继续向塞佩图斯十二号的方向前进。在第一艘废弃的沙漏空间站被探明后,帝国远征军对奥西里斯的灵能异形具备了更充分的了解。 多恩充当前锋中最为迅猛的侦查兵,罗伯特·基里曼接收罗格·多恩传回的数据并送给“钢铁勇士舰载分析模型”,丹提欧克再将分析结果送还给罗伯特·基里曼,等待极限战士之主做出他的决策。 奥西里斯星团的防御屏障在几位原体的合作之中仿若不存,而他们的路线规划和攻击策略在凡人与星际战士眼中只能用不可思议的奇迹来形容。 “在我们的父亲、原体罗伯特·基里曼与原体罗格·多恩的联合作战下,通往星团核心的道路已经被扫清。我们的部队一层一层地解除了奥西里斯异形的松散防御体系,截至目前,这都是一场出色的作战。” 丹提欧克坐在阿哥拉集市的沉思者中枢之前,在钢铁勇士的连队内部发出公开通讯。 此时队伍之内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基因之父就在丹提欧克的战列舰里,尽管不怎么理解,大家还是默契地为父亲保守这个秘密——毕竟佩图拉博做出的决定中包含的未解谜题从未减少,比如工匠莫尔斯,他们私底下讨论他的用词都是“你知道是谁”。 “接下来,我们将进入奥西里斯的核心防卫圈。我们的敌人将不再是溃败于绿皮之手的遭遗弃的灵能种族,也不再毫无章法进行追击的受控兽人。我们将要迎接一场充满未知的大战,而我们的人手并不充足。” “度过这场战役,我们面对灵能敌人的经验将更加丰富,手段将更加多元,这是罗伯特·基里曼赠送给他的子嗣的战役,也是第十三位原体赠予我们的磨砺。” 丹提欧克感受到有人在自己肩膀上拍了一下。佩图拉博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让他们保全生命。” “……但是,在这场战役中,没有任何指挥官希望你们将自己宝贵的生命无端消耗。伱们不只属于你们自己,你们的性命还属于帝皇的天鹰,属于我们的基因之父。战士们,用好它。” “接下来,我要重新对各小队进行分组。首先,梅苏特·坎波斯,跟随极限战士。” 通讯器中传来这名统一战争老兵的回应。他曾经是那名已故战争铁匠在基层时的战友,丹提欧克决定让这名经验最丰富的战士去应对极限战士主战场上将要面临的危险,同时在那名刚回归的基因原体面前展现钢铁勇士的力量。 “斯坦顿·马修斯,继续跟随钢铁勇士舰队行动……” 任务分配结束后,丹提欧克回头看着自己的基因之父。 佩图拉博坐在他身后,没有着甲,浅色且以奥林匹亚本地语言作为金色装饰花纹的长袍覆盖在他高大的身躯上,刹那间让丹提欧克以为自己回到了数年前的奥林匹亚。 那时佩图拉博正作为洛科斯的少年新贵声名鹊起,他治下的国度令半个星球的公民心生向往,他本人的画像也在奥林匹亚各地流传。接着丹提欧克无声地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现在的基因之父远比当年画像中的黑发少年宏伟而威严,有些丹提欧克说不清的因素正在他身上发生改变。他越发沉默和内敛,眉头仿佛永远略微地皱着,但一些真正让这名基因原体从凡人之中产生区别的精神力量,则变得更加蓬勃有力。 “父亲,我继续带队吗?”丹提欧克问,回应了佩图拉博眼中的探寻。 “看情况。”佩图拉博回答,“假如罗格·多恩携带的攻击性力量不足,你去听他指挥。剩下的队伍交给我。” —— 卡斯皮恩回到指挥室,要看见瓦伦图斯没在工作可不容易,但现在他的队长的确正站在窗户边,一言不发地旁观空中划过的大批光矛。 从一周前开始,侦查任务基本结束,瓦伦图斯的舰船游走在奥西里斯星团最贴近核心区块塞佩图斯星系的圈层之内,与主部队保持略远于帝国舰船宏炮射程的距离,在监视目标的同时完成一些必要的火力补充。 这些被异形奴役的凡人战舰在星际战士和原体们的直接指挥下节节败退,而钢铁勇士旗舰上时不时向外发射的金蓝恐怖灵能则作为一种未知的可怕威胁,极大地打击着灵能种的信念和力量。 罗伯特·基里曼的通知已经传来,这一周之内,他们就能将奥西里斯灵能异形中最大的那个沙漏空间站纳入包围圈。 “我记得我们也遇到过这些亮闪闪的武器,”卡斯皮恩凑在瓦伦图斯的身边,肩甲彼此相撞,“漫天的高射炮,就向着我们的风暴鸟冲过来。那天我们差点把命丢在里面。” “那是一个科技帝国的无谓反抗。而这是钢铁勇士的梅苏特。” 瓦伦图斯目不转睛地盯着空中被钢铁勇士的远程火力一批批击落的挡道的兽人船只,他们的每一击都能表现出经过计算的美感,没有任何一发激光被浪费,在进攻的同时,更是不曾给敌人留下任何反击的空隙。 “虽然他们在进攻,但我总觉得我看见了一群防御大师。”卡斯皮恩评价道,偷偷撇了撇嘴,“我觉得我们能打得更漂亮。” “纪律。副队长韦鲁斯。原体罗伯特·基里曼正在为我们展示他的纪律,你不该在此时追求不属于我们的战绩。” “多洛长官啊!你就直说吧,我最近哪里惹到你了?” 瓦伦图斯没有搭理卡斯皮恩。他接起通讯阵列,“三号侦查小队。请讲。” “是的。”他挂断通讯,转头看着卡斯皮恩,“你有工作了。原体让我们全部加入包围圈,和他一起准备跳帮。” 卡斯皮恩把头盔扣到头上,因为尚未固定所有锁扣,头盔内置电子设备没有激活,他的声音直接穿过层层金属,沉闷地响起:“你去还是我去?” “我去船长室指挥。”瓦伦图斯说。 卡斯皮恩艰难地用他戴上手甲的笨重手指比出一个明白的动作,他的尝试不太成功。“那么你的风暴鸟归我了,长官。放心,为了感谢你乐意让我跟父亲并肩作战,我会把这个大家伙安安全全带回来的。” “这不是我的风暴鸟,这是军团的财产。” “明白,十分钟后我就把你的咖啡杯从窗户里扔出来。” “混蛋。”瓦伦图斯说。 “什么?”卡斯皮恩停下脚步。 “不准扔,你这个混蛋。” 卡斯皮恩发出一阵大笑,用了两大步跑回来,给了瓦伦图斯一个属于着甲星际战士的过于沉重的拥抱。 —— 他正在随着战争的推进而变得暴躁。罗伯特·基里曼想。 当更多的炮火在寂静的宇宙深处无声回响,他想起康诺陪伴他把玩着马库拉格的铜币看星星的那些夜晚。那些记忆中的繁星开始燃烧,在绚烂的光矛与庞大的炮口中爆破,在异形沙漏空间站的挤压和帝国舰队的榨取中变成干燥的粉末,从内而外地被击破。 毁灭的步伐与他的心跳在同一个节拍中响起,带动着他滚烫的血液在身体内奔流,通过呼吸的气流进入空气,在嘴唇上方留下灼热的触觉。 他回想着尤顿曾经给过他的教导,在他和平征服伊利瑞姆后尤顿女士给他的由衷赞赏和欣慰的那一个眼神,脑内滚滚不息的战意逐渐平息,清凉的理智回到他的身躯内,他找回平静。 在塞佩图斯十二号与异形最大的沙漏空间站中,经过讨论,罗格·多恩和他一致认可应当优先跳帮沙漏空间站。 一方面,在不动用灭绝武器的前提下,在整个巢都中清剿叛军显然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另一方面,只有解决叛乱的核心所在,才能防止更多的帝国人类在异形指挥中心的控制下受到奴役,填补异形兵源。 这也意味着他们将直面奥西里斯星团中最大的危险:在数个相互关照,无法依次拆除的瞭望沙漏中,强攻进入异形的势力中心。三万三千名阿斯塔特,有限的进攻力量必须被集中,而跳帮是唯一的选择。 阻挡在异形空间站与极限战士舰队的最后一重障碍即将被突破,异形的偏转重力场造成的大范围凝滞在帝国之拳与钢铁勇士无穷无尽的高强度重火力攻击下报废,正面的几座防御空间站被撕碎。这也意味着这两支几乎把全部武器都换成专门完成战略轰炸的协助舰队即将退出战场,将场地留给奥西里斯之战的主要战力。 罗伯特·基里曼向前方举起手。歌利亚级战舰在他的指挥下,撞入暴露在极限战士航线中的异形空间站内。 一个能在阵前率领军阵的将领对士兵起到的鼓舞作用将在特定环境下持平将领暴露于敌前的风险。他想。何况他是一个基因原体,是向战士许诺胜利的长官。 他离舰,进入灵能种族灼热的能量光环和诡异的建筑内部,在燃起的火焰和烟雾中前进。星际战士的速度跟不上他的全速奔跑,一个离队的指挥对战阵绝无利好,他控制步频,抬起爆弹枪,爆弹从枪管中飞出时就像直接从他的掌心落向敌人的躯体。 为了达成实时的指挥,他佩戴头盔以使用头盔内置的通讯器,引导极限战士往合乎理论的方向进攻。 异形和异形的设备在极限战士的进攻中发出尖锐的杂音,它们的抵抗足够凶猛,但不超出罗伯特·基里曼预估的理论上限。 一些弹药在发生爆炸,毁灭的热浪在曲折而狭长的迷宫中轰然炸响,摧毁着这支异形文明标志性的装饰时钟与华丽机械结构。异形因此而不断哀嚎,就像达到临界点的热水在凄厉地高呼。 基里曼从磁扣腰带取下短剑,剑刃割裂异形的半蒸汽半固体的外壳,狂风和火焰组成气浪汹汹涌来。所有的方位都正在爆发出刺耳的爆炸声,罗伯特·基里曼分辨着异形空间站内部的结构,将之与钢铁勇士们曾为他总结的异形建筑学特征一一对应,仿佛有人指引道路一般,精准地在引擎的轰鸣和众多战争机器的呼啸与油烟中一次次找到最短的路径。 极限战士被精心规划的队伍中所有的部队职能都得到运用,已经收集的异形弱点信息理论被全部地运用在这场没有退路和仁慈的战斗里,他们的杀戮效率甚至接近着他们曾经使用灭绝武器的那些岁月,而所有的一切都得益于战争前期烈度较低时他们获得的信息与资料。 炸药和链锯剑成为极具节律的乐曲,奏出的音乐和呐喊中唯一的含义是毁灭。语言和符文在重型爆弹枪之前不值一提,星际战士的速射训练高效地摧毁着所有透明的水晶和隐藏在摆设中的精巧照明装置,动力武器的蓝光和异形灼烧的躯体点亮黑暗。 他正在摧毁这个异形的文明。基里曼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在他的剑刃收割了下一条生命的时候。不是征服,不是复仇,从一开始他所需要的一切,他将要给他的军队送上的贺礼,就是将这个异形的文明毁灭。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被摧毁的电力系统让空间站内部的一切都无比昏暗,但一张明确的地图加上头盔内置的分析设备已经在他的大脑中勾画出他所需要的一切战争信息。这支异形对他们的推进速度存在严重的错估,它们从炮台赶往空间站核心的速度不够快,即便它们的确表现出某种意志合一的专注和协力。 极限战士前进得过于迅速,目标也过于明确,再加上钢铁勇士的队伍在重整军阵后顺着他们开辟的道路切入战场,为他们做好了后方的防护,让极限战士向前推进的后顾之忧大大减少。 指挥室已经离他们不远。假如异形的首领真的在这座最大的空间站中,那么它的耳中一定已经被毫无仁慈的炮火填满。 是的,在它们杀死人类,奴役人类的躯体,将人类的财富和骷髅纳入它们的收藏之时,异形就该考虑到这一天。这就是征服,是复仇,是毁灭,这些词语同为一体。 最后那扇防护大门前的冲突十分简短。极限战士耗费的鲜血比罗伯特·基里曼预想的少,尽管这听起来不够宽容,但现在的牺牲的确在他的可接受范围之内:实际上,两边的交换比足够令任何将领喜笑颜开,基因原体不会因此骄傲。这是他们的应尽之责。 基里曼保持着介于对毁灭的热情和理智的冷静之间的心理状态,看着爆炸物混合着异形的蒸汽尸骸将大门炸穿,他的战士们为他开路,基里曼跟在战士之后进入这间最后的房屋之内。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远比任何先前遇到的异形都要巨大的怪物,过于高大的身躯在触及天花板后蜷缩,古怪的头颅下垂,数百条令人骇然的肢体从这个蒸汽怪物的每块身体部位上向外延展,就像它是整个灵能种族所有特性的一个究极集合体。它没有拿任何武器,不会说话,仿佛没有主动进攻的能力。 但下一个瞬间罗伯特·基里曼立刻知道自己错了,它的确是这个种族的集合体,或许更准确地来说,这个怪物就是异形种族本身。那些肢体从它身上掉落,在落地的过程中形成新的个体,每个部分都牵连到其他部分,每个部件都是整体的一部分。 他的战士陷入战斗,这些新生的灵能种尚且孱弱,它们不足以摧毁这些战士,直到一股无比强大的灵能力量在这间房屋里如恒星爆炸般,将炽烈的痛苦和滚烫的白色锋芒烧上所有人对灵能几乎毫无抵抗的神经,汹涌的风暴造成的有形暴力将原体、战士和灵能种自己全部掀翻到墙壁之上。 梦魇般的精神漩涡在绝望中燃烧着室内的空气,可怕的灵能造成的刺痛像长针穿透他的大脑,基里曼听见了两声极度痛苦的高声尖叫,一声源自异形集合体的意志深处,另一声是他自己的。这是他首次直面攻击性的精神灵能。一切正离他远去,他坠进一片苍白而滚烫的精神之海。 (本章完) 第17章 马库拉格之战(4) 你在瀑布中降生,水流隆隆作响。在你之外是一片灰白,岩石困住了你,伱隔着水流看见苍白的天空,天空之外的黑暗,它们降落,抓住你,绳索存在于你的外侧,你在奥西里斯,你是所有我们中的我们,所有心智中的心智,集合中的个体…… ——不,我是罗伯特·基里曼,康诺·基里曼之子,马库拉格的执政官之子,极限战士之主!异形的畜生,白痴,狂妄的赌徒,从我心里滚开,死去,化为灰烬!你没有资格控制我! 罗伯特从他被灵能击穿的心智里勉强找回他意识中的形体,在灵能入侵的精神风暴之中,庞大的重压无孔不入,与诡异的尖锐笑声和无穷无尽的灰白暗影一起永恒地卷动起怨恨的回声。 他单膝跪地,用短剑支撑形体,在膝下的倒影背面看见现实世界的影子,战靴与战靴相接,真正的他在世界的倒影中高声呼吼,血红的液体从头盔与颈部装甲的缝隙中仿如向上倒流。 他的战士们在无可抵抗的痛苦中发出纯粹的生理性尖啸,这是来自全新领域的攻击,是超越阿斯塔特应对能力的力量,战士对身体的掌控力降至最低,他们被异形之主分生而出的灰白蒸汽中爆发的橙红力量击穿,打倒。 罗伯特·基里曼愤怒地大吼,感受到磅礴的怒火正流过他体内的每一个神经的节点与骨血的深处。 他将短剑凿进脚下的单面镜,这番反常的暴力却只引来一阵如入白雾水波的层层波纹,每一个战士的每一声哭嚎都深入进他的灵魂内部,这比他本身正在经历的重压更富毁灭性的折磨。 他意识到自己必须离开这片灵能心控的领域,赶在他本人开始受到真正的操控与影响之前,不,赶在他的战士被奥西里斯灵能种族摧毁之前,他要突破灵能的屏障。 他听见一些来自异形的凄婉的哭声,接着他决定他要将异形之主的头颅剁下,把它的数百条肢体一根一根地撕下来,塞进它的肚肠里。 他试了一百次,也许更多,精神空间的时间与现实的时空流逝是两件互不相干的事。 他的每一次攻击都像重剑切割水面,除了令人厌恶的重重涟漪之外一无所成,他顶住异形之主的重压蹒跚起行,向前迈步却始终停留在原地。 亵渎的痛苦从他的内部向外蔓延,他仿佛正在从每一个细胞开始分崩离析,意识和灵魂在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抵御的全新力量面前左冲右突,盲目地搜寻任何可能的突破口。 数据和经验在灵能的世界中失效,理论和现实被全数推翻。他的天赋与能力在非物质的世界中无处施展,这加倍了他的愤怒。 他垂首隔着那层无限的单面透镜窥探真实的世界,多数战士已经被击倒,陷入假死或真正的永恒沉眠,但其中有一个战士似乎正在掌握某种绝密的法门,基于天赋的某种更加明亮而锋锐的蓝光在他双眼中发出,帮助他从异形的控制中艰难挣脱,只是限于未经磨练的初学者特性而无法进一步发挥。 罗伯特·基里曼迅速认出了他,托勒密,他记得那个战士的名字,他从那个战士身上获取了某种足以支撑他继续用他所能想到的所有物理攻击在精神世界中挣扎的理由,即使他本就不会萌生哪怕一丝一毫的放弃或退缩之意。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脱离眼前的局面,可他的每一击都无法落向某个足以伤害到灵能种族的实际之处,他所在的精神空间无限狭小而广大,而他的躯体正在现实中勉力支撑,像一个异样的倒影与他紧紧相连。 他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足够从现实或精神方面唤醒他的超凡力量,一种足够将这座灵魂囚笼击碎毁灭的协力。 他后悔自己未经灵能训练,毫无疑问地这项训练的日程必须在以后的某一天排入他的每日工作的前列,他或许不需要掌控这种违背帝国真理奥义的非理性能力,但他必须要拥有抵抗力,可是这一切都必须在今日的灾难度过之后去完成…… 现实之中传来另一种声音,更加急促而密集的火力,更为规整而强横的阵列,正在朝着这间异形之王所在的房间靠近。 罗伯特·基里曼心跳加快,他疼痛得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开裂的头颅给出了他一个答案,那无疑是跟随极限战士攻入沙漏空间站,并为极限战士扫除后方追兵的钢铁勇士。他大喊着要这些第四军团的战士小心灵能袭击,但现实的他只发出一声呜咽。 随后,在那片宇宙的倒影之中,他看见一双巨大的钢铁战靴正在靠近,接着是冰冷的、被蒸汽烧燎出层层扩散的黑斑的铁甲,和滚烫的缠满动力光芒的战锤,再往下是宽阔的胸膛,以及覆面的铁头盔。身穿黄黑条纹陶钢甲的战士围绕在巨人身边,巨人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们不要妄动。 然后,巨人向他走来。 罗伯特·基里曼不知道为什么佩图拉博会在这里,但他的出现立刻缓解了异形之王对自己的控制——没有异形有能力同时控制两个宇宙之间最为独特的存在。他浑身的重压即刻减轻,白雾与水波的囚笼出现玻璃般的裂痕,现实的他也不再颤抖。他一拳砸进地面,朴素的裂纹从他拳下扩散。 还差一点。还差一些力量。还差一股自外部向内部来的合力,将这个牢笼从现实的一侧撕开。 铁之主向他靠近,步履被异形之王分给他的灵能拖慢,好在依然坚定而不可动摇。罗伯特的身体在铁甲内颤抖而脱力,他在灵能的风暴中支撑了太久,以至于他正在向佩图拉博倒去。 佩图拉博拖着重锤走到他身边,抡飞几个靠近的灵能种,单手扶着罗伯特·基里曼僵硬的身体,似乎正在打量他的情况。罗伯特·基里曼想知道佩图拉博是否也会一些灵能的法门,即使他从未听说佩图拉博学习过灵能的运用。 他离打破这个精神的封锁只差一步之遥,但这最后的一步他始终无法突破。 佩图拉博观察着他,罗伯特知道自己的兄弟明白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第四军团之主的分析能力比他还要更胜一筹,经验更是远远超过。一些钢铁勇士交出的精密数据在此时也有了答案,佩图拉博一直在奥西里斯之战的阴影中,沉默地完成着他所能做的一切工作。 罗伯特不知道他为此索求什么,又或者他别无所求。他的兄长支撑着他,在不需被知晓的地方帮助着他。他在灵能控制中产生的痛苦被一股温热的触感抚平。不过他下次要和佩图拉博谈一谈,也许知道佩图拉博在这里后,他们本可以完成一场更加出色的战役…… 砰。 来自外部的强力攻击终于击溃了精神的囚笼,白雾与流水的灰白空间轰然碎裂,伴随着一股剧痛从罗伯特·基里曼的腹部传来。他的意识立刻回归现实,在肉体的大脑中找回稳固的栖身之处。 佩图拉博的一只手正强而有力地扶住他的肩膀,而另一只手则握成拳头,停在他的腹部附近,显然刚刚对着他的腹部狠狠来了一拳。罗伯特发出一阵干呕,拽着佩图拉博的手臂勉强站稳,寻找着混乱的重心和脚踏实地的触感。 “醒了?”佩图拉博问,拾起他的战锤,向因为灵能控制被击破而浑身抽搐的异形之王点了点头,“那是你的猎物,罗伯特。” —— 沙漏空间站在他们背后爆炸,就像这些时间里在奥西里斯星团炸开的每一艘异形战舰一样,在瞬间的刺目光辉爆发后化作宇宙中无数纤细尘埃的一部分。 罗伯特·基里曼坐在他的座椅中,缓慢地眨眼,静静地看着奥西里斯星团叛乱的根源在燃烧中湮灭。 灵能的控制没有对他造成身体上的过多损伤,仅有的一些轻度伤痕也在基因原体的超凡自愈能力下缓慢愈合。但精神的拉锯战让他陷入了一种几乎无法移动的深度疲倦,在接下来的任何一秒之内,他都可能忽然沉沉睡去,让精神在连续数日的睡眠中获得足够的休养。 佩图拉博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观看灵能种的末日。 “你做得很好。”铁之主说,“战损比控制得当,计谋明确而有效,而无法抵抗灵能攻击不是你的问题。假如在那里接受异形之王攻击的是我,我同样会陷入不能自控的状态。” “最后也做得很好吗?”罗伯特轻声问,嗓音嘶哑。 “假如你指的是把异形之王切成一团半固体蒸汽的浆糊,并抢了十三把我们的爆弹枪在那团浆糊上浪费了钢铁勇士的十三组子弹,我会就此事要求极限战士报销我们的军费。”佩图拉博严肃地说。 这让罗伯特短促地笑了一声:“我会的,兄弟。” 铁之主拍了拍罗伯特·基里曼的肩膀,调出数据板上罗格·多恩视角的界面。 由于罗伯特·基里曼现在无力移动,帝国之拳的战士和被派去协助的那一小批钢铁勇士正在料理巢都的情况,为这次剿灭叛乱的行动收尾。基里曼沉默地透过多恩的视角看着异形对那座巢都所做的事。 出乎他意料的是,异形没有毁灭巢都,或者让巢都变得更糟——一座巢都也很难变得更糟。 相反地,那些异形改造了塞佩图斯十二号的地表,将肮脏变形的建筑推倒,摇摇欲坠的楼房拆除,替换上异形自己华丽而具有特色的长廊、迷宫和楼宇。 富有奇异设计感的钟楼在巢都中亭亭树立,透明的水晶和干净的金色装饰点缀着所有建筑区块的连接之处。巨大的透明沙漏中盛装着不知如何存在的乳白迷雾,作为廊桥和轨道的支撑与装点。天空中数千年重工业积攒的黑雾被驱散,灰白偏蓝的明净光顶成为世界的底色。 这里就像一个精心设计的博物场馆,收藏着一个崭新文明的最后一抹余晖。 罗格·多恩率领军队在复杂的廊道中前进,寻找巢都总督的踪影。 由于异形之王已死,他没有遇到任何敌人,连自动防卫的机兵和护盾都不存在。奥西里斯人在街道的两侧退避,失去异形的管控后,他们没有抵抗帝国远征军的力量,而他们的叛乱也忽然间具备了足够的原因。 多恩手下的战士们安静地前进,罗伯特认出率领一小批钢铁勇士的连长丹提欧克,他正和一个格外高大的帝国之拳战士并肩前进。 一股气流在他的侧后方吹来,工匠莫尔斯从虚空中走出,来到他身边。 “你要怎么处理这座巢都,罗伯特?”工匠问。“帝皇不会管得太细,你有权对这颗星球做任何事。” 在罗伯特给出回答之前,他的极限战士指挥官们踏入大厅,没有戴头盔,整齐地向自己的军团之主行礼。 罗伯特让椅子转动了一圈,面对他的战士。 首战过后,罗伯特明显地发现这些战士脸上多了一层更深的信任,且这种信任不是出自基因或血缘。这就是战争的力量,胜利的力量。就连他自己也从这场战役中获得了一种别样的鼓舞。 他的肌肉自动找到一个恰恰适用于此时此刻的庄严微笑。“你们做的很好,战士们。” “这是我们应做的,大人。”战士们回答。罗伯特辨认着他们中的每一个,回忆他们在整场战役间做的每一个决定,完成的每一件事。他欣慰地发现这些出色的军官表现出了诸多的优点,有些甚至连他自己都需要学习。 也许在他们返程之后,他可以和这些军官依次单独聊一聊,探讨一些实际的理论。现在不行,他太累了。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过分紧绷:“格伦,你的策略奏效了。” 军团的副指挥官低下头:“我险些将第十三军团带入巨大的陷阱。” “那是我加入军团之前的事,不要再为此愧疚了,格伦·沃索托。”基里曼说,“马里乌斯·盖奇,你的每一次追击战都非常出色。” 盖奇脸上的肌肉动了一动,压住上扬的嘴角:“谢谢你,大人。” 基里曼继续在人群中辨认着他的战士们。他看见瓦伦图斯·多洛:“瓦伦图斯·多洛,你在每一次与兄弟军团的合作中都达成了优秀的协调,你的风暴鸟为我们杀死了跳帮前的最后一批阻拦。” 他没有收到想象中的喜悦。 “那不是我,大人。”瓦伦图斯平静地说,“那是我的副官,韦鲁斯·卡斯皮恩。他死在最后的进攻中,就在您的身旁。” 基里曼的声音卡在了喉咙中,他用意志力勉强抹去自己的惊讶和沮丧。“我们会铭记他的英勇,他将被安葬在马库拉格的纪念花园。” “谢谢你,”瓦伦图斯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忽然出现一个明显的颤抖,“谢谢你,父亲。” —— 他完成了接下来的接见。他准确地喊出了每个战士的名字,他和每个战士交流。他没有再弄错任何战争的功绩。 他和他们道别:“再见,我的孩子们。” 他的心智在一种轻飘飘的空洞中漂浮,呼吸一段一段地间续不稳,直到佩图拉博拍了拍他的肩膀。 “抱歉,之前打了你一拳。”铁之主不动声色地说,“还疼吗,基里曼?” “不,没事。你叫醒了我。”基里曼说,做了一次深呼吸,转回椅子,重新面对罗格·多恩视角的数据板。工匠莫尔斯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锐利的面部线条凸显了某种微妙的冷漠和思考。这让他不是很舒服,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多恩找到了叛乱的行星统治者。”莫尔斯说。“他刚发现那个统治者刺杀了上一任统治者并引入了异形。你要怎么做?” “处死他。”基里曼说,感受到一阵预兆般的冰冷战栗滚过自己的手臂。 “这个被改造的巢都呢?” 基里曼花了一点时间来思考:“拆除。不留异形文明的痕迹。” 莫尔斯点了点头:“多恩应该听见了。不过我其实有些意外,因为你实在很喜欢强调文明的保存与延续。” “那是异形,不是人类。”基里曼说。 “帝国真理,很好。”莫尔斯回答,“其实仅从审美角度,我还挺喜欢它们的品位,何况它们的种族本身已经被你断绝。” 基里曼的沉默延长了。 “人类能做得更好。”他随后说,“我相信人类总能做得更好。我们不需要认同异形,去学习一个已经落幕的异形文明。我们有自己的未来与希望。” 莫尔斯用手挡了一下脸,发出一声短暂的笑。 “这是一次测试吗?”基里曼接着问,“一次对我遵从帝国意志的测试?” “什么?不,原体。当然不是。”莫尔斯说,“关于文明的讨论只是我个人的一些小爱好。” “康诺执政官也喜欢这个话题。”基里曼放松了一些,“很遗憾我们无法达成实时通讯,但回去之后,你们可以展开讨论。我和他说我会在一个月之内回去,现在我们还剩一周时间,因此我们有充足的时间给奥西里斯星团的叛乱收尾,重新委任总督等等。” 佩图拉博突然站起,面上划过明显的警觉和某种后知后觉的悔意。“你说明了你的返程时间?” “是的,”基里曼有些不解,“我的离开当然需要提前说明。” “你把极限战士全部带了出来?” “奥西里斯星团的这场战役需要充足的人手,其实你也发现三万三千人不算人手充足……”基里曼说到一半,忽然睁大眼睛,急促地撑着扶手想要起身,这让他差点摔倒。“返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现在返程!” (本章完) 第18章 马库拉格之战(5) 佩图拉博携带着从阿哥拉集市中央卸下的数据板大步返回办公室,门锁在他背后落下。他将数据板以它能承受的最大力度拍在铁桌上。 最新一批命令已经全部下达,立即返航。这就是命令的全部。 他们没有时间去塞佩图斯上接回分散在各地的士兵。丹提欧克将与罗格·多恩一同留在奥西里斯处理余下的平叛事务,而剩余的极限战士与钢铁勇士舰队将在十分钟内做好潜入亚空间的准备。 铁之主的手指敲击着对他而言过于低矮的桌面,忽然向空气中喊了一声:“莫尔斯。你在这里。” “我在。”黑袍人从空中走出,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静而冷漠。 “你知道马库拉格将要发生什么。”佩图拉博笃定地说。 “我不知道。” “谎言!”佩图拉博提起一口气,吼声被设计时就极力提高的隔音效果锁在办公室内,“你骗不了我,莫尔斯,我们如此地相互了解!” “而伱过于激动了,佩图拉博。”莫尔斯语调不变,“不要把你的忧虑以怒火的形式宣泄在外。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正如你所说,我们如此地相互了解。” 佩图拉博瞪着他,胸膛在钢铁的胸甲之下起伏。他勉强咽下一口气,隐隐燃烧的火气带着一股铁锈味卷动着他的喉咙。 是的,莫尔斯是对的。他已经犯过一次错误,一次疏忽大意的盲目之错。他对情况的忽视导致红砂土地上的暴乱骤然爆发,安格隆做出牺牲,而罗格·多恩几乎死在一片无人知晓的战场内。 同样是凡人动手的隐患,同样是和平时局之下的动荡,同样是没有任何预先的明确证据,他如今却极有可能又要犯下第二次错误。只要想起那种可能性,他的胃就开始剧烈抽搐,仿佛有炽热砂砾在呼吸道中滚动,带来无尽的刺痛。 他不敢想象这一切,不敢想象他的第二次失察,第二次罪过。 “你害怕又一场明明可以阻止的灾难在你眼前爆发,而你无能为力,只能在姗姗来迟的阴影中懊悔哭泣。”莫尔斯慢慢走到他身旁。“你害怕罗格·多恩与罗伯特·基里曼对你失望,害怕你没有尽到兄长的职责。” 佩图拉博抓住莫尔斯的肩膀,又像被烫到一样忽然放开。他弯下腰,表现出某种似乎不应该出现在成年基因原体身上的蜷缩。 “也许马库拉格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也许罗伯特·基里曼的疆域依然稳固。毕竟你见过执政官嘉兰,你有把握他早就没有了发动叛乱的胆量。但你依然不安,你知道有什么东西正潜伏在阴影之中,伺机而动。你的潜意识帮助你收集信息,你已经抓住了一些暗藏的线索,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你到底知道什么……”佩图拉博舍去了句末的人称。他在莫尔斯的话语中读到的满是冰冷的残酷。“为什么要瞒着我?” 莫尔斯踱步到佩图拉博的正面,向他伸出手。佩图拉博抓住了工匠的手——这对于基因原体过大的手掌而言如此困难,以至于他只能抓住莫尔斯的几乎整个小臂。 “感觉好一点吗?”莫尔斯问。 佩图拉博没有回答。 “你最害怕的,是我毫无道理地欺骗你,背叛你,知晓一切却一言不发,看着你跳进危难与罪恶的深渊。你害怕我冷眼旁观地看着变得无可挽回,你恐惧我希望你第二次犯错。”莫尔斯说,摇了摇头,“不,我没有。我远没有那么疯狂,你也可以继续信任我。冷静下来。而且说真的,我确实有个人选推荐给你,供你责怪。” 他同样舍弃了语句里的人称。 佩图拉博一动不动,维持着他的静默。室内的时间在静止中流逝。 三十秒后,他呼出胸膛中那口灼热的空气,放开工匠的手,站直身体,问出一个直指核心的问题:“这些天,你和马卡多到底在聊什么?” —— “你们准备好了吗?”西吉斯蒙德问,等待着眼前的九名勇敢者首先将覆有手甲的手指搭在固定动力剑的磁扣上。 永燃的烛火在山阵号核心漆黑的圣堂之内安静地发出噼啪的响声。置于中央的誓言火盆被升起,由铁链吊在半空中,盆中有火焰在燃烧。 光芒的背面,时而被短暂照亮的阴影里,九个身穿明黄盔甲,全部戴着头盔的战斗兄弟冷静而谨慎地原地站立。武器被他们无声地握在手中,经过检查去除子弹的爆弹枪则颇具仪式感地悬挂在他们的腰间。 这是一场圣殿武士的选拔试炼。哈斯卡尔卫队成立后,西吉斯蒙德如约调整了圣殿武士的入会标准。他不再限制挑战者的人数,也不再要求必须要将他击败。被看重的将不止是战斗的技艺,还有战士的意志。 然而,即使在标准放宽之后,帝国之拳们似乎依然延续了某种约定俗成的骄傲习惯,坚持一对一向他发起挑战。今天的九人联名同战请求,还是西吉斯蒙德收到的第一份多人对战申请。 他欣然接受。 “准备好了。”战士们回答他,让武器的重量和他们的手臂合二为一。 西吉斯蒙德点了点头,转过身,从身后的空圆台上抽出专用于试炼的无锋誓约之剑。他身上的伺服发动机发出运转的声音,宣布着即将开启的考验。 长剑逐渐脱离银色的剑鞘,落进唯一的圣殿武士手中。 就在此时,一连串的破风之声从他身后刺出,西吉斯蒙德仿佛早有预料一般,猛地拔剑旋身挥刃,九枚子弹被他横空斩断,火药与弹壳的残渣迸溅飞散。 疾风骤雨般的攻势紧接子弹而来,西吉斯蒙德提剑迎击。攻击者的节奏像毒蛇一样迅猛而快捷,从全部的阴影中变幻而来,刀剑尖端闪烁着足以杀人的寒光,与被击发的新一轮爆弹组成一曲隐秘的暗语。 西吉斯蒙德将誓约之剑挑起,剑刃干脆地回旋,在一次斜挑中精准地勾开了一个战士的面甲。烛火明暗变化,他看清了那张陌生的脸孔。 下一击则重劈在袭击者的侧腹,造成了一次致命的踉跄。他无暇强化这一次的优势,立即从九人配合无间的包围圈中撤出,同时将无锋长剑通过锁链缠绕在自己的右手上。 “继续。”西吉斯蒙德说。 —— 安格隆不喜欢马库拉格。 不,这不是马库拉格的问题,也并非他对罗伯特·基里曼有什么负面的看法。 客观而言,他其实对罗伯特抱有一种隐藏的敬意:基里曼父子的每一条改革措施都会在得到推行的那一刻送到安格隆的桌面上,当下一条在元老院内被批准的政令得以执行时,上一条指令所带来的影响数据也往往正在被总结得出。 他绝不会否认自己在读到马库拉格公民是如何从基里曼父子的新政中获得实际权益时,自己的内心是如何为罗伯特·基里曼和马库拉格感到高兴,又是如何衷心地期待,更多有益的法条能在高速运转的马库拉格政府中,透过无数沉思者中滚动的数据和被印刷出的公文,诞生在这个被岩石大面积覆盖,却愈发表现出勃勃生机的美好世界。 而他对马库拉格的意见,仅仅来自于马库拉格双战王制度所代表的另一派别,即以执政官嘉兰为首的旧贵族派别。 这些人顽固,腐朽,保护着所谓的旧权贵派别,支持文化中所有能维护他们自身统治和利益的糟粕。安格隆不明白为什么罗伯特·基里曼还要允许两个党派在元老院里轮流执政。 除了相互推翻、相互攻讦的陋习,和致力于撤销另一派曾经下达过的每一条指令,徒增资产的损耗之外,他看不出两个派别的同时存在对总体的政治究竟有什么益处。 至于民主,那更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玩笑:将人民上交的有限公权力平分给两个对立的党派,只会导致两者同时通过百般的花言巧语和威逼胁迫,向人民剥削出更多的权力纳作己用。 但是,安格隆知道,不论怎样,马库拉格都是罗伯特·基里曼的母星。他可以建议,但不能插手。 这常常令他感到遗憾。 而他离开马库拉格的原因也与大多数人想得不同。他不是出自厌恶而离开——他没有空闲因为意气用事而做出过于感性的选择,现在能做的事太多了,需要做的事也太多了。 安格隆只是带着基里曼的改革实践成果回了一趟努凯里亚,从中挑挑拣拣出努凯里亚可以使用,或者经过一些本地化修改后可以得到恰当运用的律令,试着在他自己的星球上推行下去。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明说原因……好吧,还是因为他对马库拉格有些看不顺眼。 不论如何,安格隆正再次离开努凯里亚,向着马库拉格前行。他还有一些实践中遇到的问题需要和罗伯特商议,作为出自文化同源的星球的改革理论奠基者之一,他相信有一些疑难是罗伯特能解决的,而新的经验则是可以被共享的。 此时此刻,坚毅决心号正悬浮在马库拉格的轨道之外,接受当地极限战士的惯例入境检验。当然了,规章需要遵守,原体的舰队没有直接入境的豁免权。 访客已经来到了安格隆的门外。红砂之主按下按钮打开房门,允许那名军官入内。 他看见一名红盔的军士向他行礼。这名战士的盔甲整洁如新,浑身上下散发着自信而稳重的气度,可以轻易获取任何人的信任。 “入关的文件已经发给你们,”安格隆说,“还有什么疑问吗,军士?” “由于通讯网络近日正在全面更新,新版的系统并不兼容旧的信件报文格式。”战士说,“目前最快的方法是纸质资料,大人。” “一支舰队的文件量很大,军士。全部作为纸质资料印刷,需要的时间可不短。” “很抱歉为您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大人,”战士低头行礼,“但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安格隆盯着他,叹了一口气。“你过来。” 战士依言靠近。红砂之主离开座位,绕过办公桌,走到战士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战士抬起头,表情被面具遮盖。“大人?”他困惑地问。 他伸出手,拍了拍战士的肩膀,然后猛地用力,按着后脑将他的头一把扣进木桌。 “你是谁!”原体低吼道,折断此人正摸向腰间武器的手,“以为我听不见你心中的情绪波动吗,伪装者?” —— “找我有什么事,战士?”罗伯特·基里曼困倦地坐着,勉强撑住昏昏沉沉的精神,手掌盖住桌上的文书。“你的名字?” 在收到了佩图拉博的警示后,罗伯特彻底陷入了想休息而不敢休息,想清醒又客观上做不到的两难境地。他不得不通过阅读更多的军团文书来强行唤醒自己疲倦的灵魂。在确认马库拉格的情况之前,他知道自己无法获得片刻安眠。 “艾欧忒·卡帕,大人。”高大的战士说,“瓦伦图斯长官手下的士兵。” 罗伯特记得瓦伦图斯,记得他在指挥室中声音里的那份颤抖。回忆那副情景让他产生了一阵不可否认的伤感,他放轻了对卡帕的话语:“好。你们都是英勇的士兵,我值得骄傲的子嗣。所以,什么让你来到这里?” 卡帕向前一步。“瓦伦图斯长官希望知道卡斯皮恩长官将获得怎样的葬礼规格。他视他为挚友,大人。” “马库拉格纪念花园,就在英雄大道的东边。战士们的亡灵都将在那儿获得宁静的沉眠。这是马库拉格的传统,可以接受吗?”罗伯特柔和地说,猜测可能是瓦伦图斯·多洛不清楚纪念花园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多谢大人。”卡帕恭顺地敬了一礼,没有离开。 “还有别的问题吗?”基里曼问。 “是的,大人。我还有一条私人请求。”卡帕再度上前一步。 基里曼的眼皮沉重地垂下,又快速抬起。灵魂中的虚弱令他几乎无法动弹。“说吧。”他轻声道。 一声枪响。 卡帕将要抬起爆弹枪的手中出现了一个明晃晃的血洞,第二发爆弹击中了他的大腿,逼迫他当场倒地。 佩图拉博迈入基里曼的办公室,从地上抓起艾欧忒·卡帕,拎着他的脖子近距离俯视那张痛苦的脸:“你是谁!” “我是……”战士诡谲地笑了,笑意在他疼痛的脸上叠加出一种伪装者独有的扭曲,“阿尔法瑞斯……” 第三声枪响响起,没有子弹被射出。 莫尔斯放下刚刚施展了一个小小的发声咒术的手,走进办公室,一边给誓死不去休息的罗伯特·基里曼直接注入灵能滋润灵魂,一边嘀咕着:“别听他胡说,佩图拉博。显然他不是阿尔法瑞斯本人。” (本章完) 第19章 马库拉格之战(6) 翻修中的剧院被脚手架和靛蓝的帷幕分割成一座迷宫,提着卡宾枪的一队搜查队的倒影在墙壁上行军。塔拉莎·尤顿躲避着他们,靠着她对地形的熟悉和还算灵便的腿脚,躲过了又一批搜查者。当她见到嘉兰的侍卫队在一个错误的时间点进入内廷后,她立刻明白自己该开始躲藏。 她想知道康诺·基里曼在哪里。执政官康诺是那个不可牺牲的人。他与马库拉格人约定要改善他们的生活,他与罗伯特约定要看着他长大。 十余年前康诺带罗伯特去皇冠山下打猎,在那里的空气很新鲜,气温凉爽,康诺在那里意外划破了手臂,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他告诉罗伯特不要害怕,不要哭泣,总有一天凡人都会死去,但马库拉格屹立不倒。马库拉格是罗伯特永远的港湾与无形的家人。 所以康诺不可以死去。 尤顿蹲在座椅背后,接着她静悄悄地坐下。 她发现自己正位于剧院的正后方,假如没有这些脚手架,而台上正有一场戏剧演出,整个剧院都很难找到比这里更偏僻的位置。罗伯特受邀观看戏剧,又很不喜欢正在演出的愚蠢剧目时,尤顿就能在这个位置上找到他,他金色的头发比任何光源都醒目。 尤顿告诉过罗伯特想要顺从政治的规则,就得学会一套表面上的礼貌。罗伯特撇撇嘴:你自己都不喜欢那一套。 她听见火枪的声音在剧院外响起,离这儿不远也不近。尤顿从椅背后面探出头,剧院内依然一片昏黑。 罗伯特十岁的时候,还没有现在这样高,但已经很俊朗,每根线条都刚刚好地勾勒出他光彩照人的形象。他恰恰符合马库拉格人对英俊青年领袖的全部想象,所以马库拉格邀请他来戏剧里扮演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年轻战王,罗伯特同意了之后又很后悔。 他那时候在舞台边,就在那块金蓝帷幕能够挡住的后台,拉着尤顿的手,他说这一点意思都没有,他不想给这些人表演。 不要担心,只要你愿意去做就好。你已经同意了这个约定,就不可以无视伱自己嘴里说出的话。康诺和我都在台下看你。中间第三排,最好的位置,你一眼就能看见我们。 罗伯特问: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但那天他表演得很好,远比尤顿和康诺以为的要好,简直就和人类没有两样。 表演结束后他摘掉演出用的镀金桂冠换上他自己的绿叶头冠,叶子和翘起的发丝搭在一起。以后我表演的时候你们还来看吗,罗伯特问。我们约好。 尤顿闻到一股血腥味从外面的街道里燃烧着钻进她的鼻子,这股味道并不令人愉快。她知道剧院不能久留,但马库拉格的核心地带又有哪里安全无患?她真正不明白的是执政官嘉兰为什么有胆量发动叛乱,是的,罗伯特的出征是他唯一的机会,但他要如何面对罗伯特归来后的星际战士军团呢? 在剧院前方有一批脚手架忽然倒塌的时候,尤顿脱下会发出噪音的木质凉鞋提在手中,赤脚踩着地面,无声无息地贴着后墙离开。她不能去剧院二楼,那意味着将自己堵进死路。她记得剧院有后门,希望那扇门的钥匙依然在砖的缝隙中。 罗伯特在童年时期和任何小孩都玩不来。那是他最不像人类的时期了,那时候看着罗伯特的眼睛,她总觉得自己其实看见了一台机器,一台毫无情绪的沉思者,冰冷地把整个世界拆分成数据。 康诺曾经想要劝罗伯特去马库拉格的军校上学,去认识理论上和他同辈,日后也可能是他的同事的同龄人。 我已经读完了迪卡利翁图书馆里的所有书,执政官。罗伯特说,我不需要向无知者学习无知。 好吧,康诺回答他,记得那座剧院吗,我曾经有那里的万能钥匙,剧院落成时他们送给我的,现在却不见了,你知道它在哪里吗? 罗伯特推测了很多地方,他失败了。 在剧院后门内墙的右侧中间行的第三列砖缝里,康诺说,那天剧院里在上演以前奥特拉玛还统一时的故事,可我们的贸易和财富已经在纷争与黑暗中成倍地衰落了,于是我把剧院的钥匙塞进后门内侧的墙缝里,然后走出去,想着我永远不要再来。没有兵法,没有道理,没有逻辑,我自己都没有想到过,可这就是一个人会做的事。 罗伯特当天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像他还是那台精致的机器,不会受伤,不会挫败。晚上下了雨,尤顿在罗伯特的房间没有找到他。她追到雨里去,在雨声里找那个金头发的小孩。就在剧院的后墙边上她见到罗伯特,浑身湿透,安安静静地站在那扇门边,像大理石雕刻一样的手掌上全是泥。 钥匙不在这里。罗伯特说。为什么要欺骗我。 尤顿陪他寻找,一块一块摇晃可以移动的墙砖。钥匙在第五列的缝隙里。就在罗伯特刚才硬生生掰断的那块砖旁边的旁边。 他记错了,罗伯特。他不年轻了,而这也是一个人会做的事。尤顿告诉他。 罗伯特把钥匙放回第三列的缝隙里,没有说什么。即使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尤顿也还记得罗伯特当时踮起脚的样子。在那之后她不再说康诺·基里曼养育了一台沉思者。 一年又一年过去,罗伯特·基里曼参政、出征。然后他就离家而去,因为他真正的父亲和兄弟来了。他头一次离开马库拉格这么久,祝你获得胜利,尤顿对他说过。 尤顿希望他回来的时候罗伯特在乎的人都还能去迎接,因为这是他们约定过的。也许他会用到纪念花园。那儿的门廊正在获得扩建,建成之后,数公里外就能被清楚地看见。刻满铭文的墙壁会圈出一个典雅的水池,水池边是幽静的花坛和萨拉曼斯青石的地砖,白色的睡莲落在水池里,灯芯草在花坛中摇晃。 啊,外面的火炮声正在响。她却总是想到这些事。 她在柔软的泥土地里穿回她的鞋,取出墙缝里的钥匙。彩绘剥落的后门打开了,吱嘎的那一声非常响亮。剧院的正门永远开放,所以这里生着锈。她看见外面的烟雾在升腾,火焰不算多,但黑烟不少。 普罗亚娜大道上有正在追查的士兵。脚步声很嘈杂,家家户户关着门,在外蒸煮肉汤的小馆将炉灶熄灭。火油烧黑了墙。远处的议事厅顶上更换了旗帜,那是一块烧起来的布,沉重地垂下。今天的天气一定不可能再看见星空,一颗颗平时总能直接见到的恒星亮点在浓烟的背后躲藏。罗伯特和康诺在这里建起的楼宇,一块一块地倒塌。 她还是不知道康诺在哪儿,巡逻兵的影子比他们本人出现得更频繁,而他们的影子似乎格外地扭曲着,像很久远的神话故事里的鬼怪。罗伯特是很排斥那些不科学的故事的。 世界上好像就剩下她一个人。她感到害怕,但现在死去有些早了。她的关节酸痛,因为她不年轻。她在街道的阴影里行走,没有奔跑,想着该如何做到她能做的一切。叛乱。恐慌。马库拉格必须渡过这一切。马库拉格屹立不倒。 兵营在城外,议事厅在敌人的手中。她首先需要见到康诺的卫队,他们的营地就在城内。尤顿甚至遇见过那些士兵在市集里饮酒的样子。现在卫队在哪里?守候在康诺·基里曼身边,在内廷中作战,还是被嘉兰所控制?她需要信息,更多的信息。 “女士!”有人在小巷里压低了声音喊她,“尤顿女士,你在这儿!” 她看见巷口的高大卫兵身上盔甲的形制,康诺的卫队,她对他们中的每一个都足够熟悉。他磨损严重的盔甲上存在着火烧的焦痕与数道重劈留下的刀口,用于标记生产序列号的肩甲底纹被刀片切去。 卫兵收起剑,俯身的姿态中充满战争时期特有的慎重和收敛。 “康诺·基里曼怎么样了?”尤顿问,不仅没有放松,反而严肃更甚。“卫兵,你为什么独自在这里?” “我现在进不去内廷,”士兵说,“我的战友都在战斗中,嘉兰控制了太多力量。跟我离开,女士,离我们最近的安全点就在半英里范围内。” “是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士兵?” “没有人,卫队不缺我一个,我被派来寻找你。时间正在流逝,尊敬的内务总管。请跟我离开。” “你的名字是什么?”尤顿厉声问。假如罗伯特有能力记住上万名极限战士的名字,那么尤顿至少记得住凡人卫队中的每一张脸孔,每一个名字。 “我是马尼奇诺,女士。我很擅长隐藏和寻找,尊敬的内务总管,我们赶紧离开。”士兵的话语变得冷而沉闷,像铁在冰面中向阴影里下沉。 他抬起头,大半张脸被战火带来的浮灰沾染,但他的前额形状与高耸的眉骨仍然具有鲜明的种族特征。一双无情的眼睛潜藏在眉骨投下的阴影之内,闪动着极地区域独有的蓝绿冷光。 “你来自哪里?”尤顿问,将声音从喉咙口挤出,感受到自己浑身正在微微地颤抖。一种原始的恐惧攫取了她,她情不自禁地找出一些话来延长时间,恢复对自身躯体的掌控力。 “我来自巴萨弗。”马尼奇诺说,“不要犹豫,时间正在流逝。跟我离开,女士。” 她没有倒下仅仅是因为她站着的身体是如此僵硬。 “康诺在哪里?”尤顿问,“罗伯特在哪里?” “我无从得知,女士。”马尼奇诺说,语调紧绷。他加强的重音及其中近乎明示的威胁,反而让尤顿重新找回了她自己的所在。 尤顿看着他,向后退了一步。 “你太高了,士兵。几乎像那些星际战士一样高大。” 她摇着头,勉力挺起胸膛,即使她疲倦的腰背正疼痛不止。 “也许别人仅仅以为你是个基因奇特的亚种,但我不会认错。是的,超凡者的对手只能是超凡者,没有与星际战士同等力量的支持,嘉兰没那个胆子造反!你们用狡猾的诡计制造混乱,毁灭城池,现在又要用我的性命去威胁你们的目标。你们的卑劣令人唾弃,但从我身上,你们将一无所获。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马尼奇诺收敛了所有的表情,他脸上遗留的情绪除了警戒和隐秘的多疑外,还有令尤顿产生了更多不解的另一种情绪。 紧张。 这背后的意味远比邪恶诡策得逞的自满更引人深思。假如洋洋自得等价于危险,那么不应产生的紧张则等价于失控的危险。 “我是阿尔法瑞斯,女士。”他说,移动时动作快到不可思议,就像一种不存在的暗影在消失后高速重现。或许他正是依靠自己的这番能力,穿梭在危机重重的马库拉格城墙之内。“虽然我不能否认我和此事的关联,但这不是我计划中的乱局。” 耳后神经传来疼痛,她被迫陷入昏迷。 —— 誓约之剑挡住了另一次攻击,钢铁的碰撞在圣堂中荡出回声,和摇曳的烛火一起在墙壁上扭曲。西吉斯蒙德挥出长剑,重击敌人的胸口。他的嘴里流出鲜血,视线变得模糊。一些诡谲的沙沙声在兵刃交击的空隙中徘徊不去,干扰着他的心智。 这场战斗对他充满了纯粹的不利,誓约之剑没有锋刃,而数秒之前刚从敌人手中抢夺得来的爆弹枪已经打空,随着他身上陶钢甲的断片一起落地。他必须找到敌人的每一个错误和弱点,解除对方的武装。而当他挡下了一次明显的致命攻击后,他将要做的事立即变成结束对方的生命,无论他们是谁。 这些战士虽然身穿阿斯塔特的甲胄,但他们的战斗风格颇为奇异,既不轻盈也不沉重,灌注在他们动作中的是一种别样的冷酷与野蛮。他们的体力和强韧度似乎深不见底,但战斗的技巧却近乎于无,且尤其喜欢对准他的头颅。西吉斯蒙德抓住他们的战斗特点,冷静地继续着他的作战。他的作战熟练度在每一次攻击和防御中迅速提升。 一次刀锋的碰撞将誓约之剑与对手的动力剑同时击飞,西吉斯蒙德挥手向后,缠绕在手臂上的铁链划出钢铁长弧,勾动誓约之剑带回未安装能量场的动力剑。他徒手抓住剑刃后端,将利刃握在左掌之中,旋身扑向一名战士,剑尖刺入在先前的钝击中开裂的外甲,贯穿躯干。 他没有刺入皮膜、骨骼、有力的肌肉或改造的器官,实际上,他的剑陷入了某种更加充满间隙和交错管道的空格之内,穿刺声恰似金属与硬骨的相撞。同时,来自另一个袭击者的一股巨力从侧面将西吉斯蒙德重重击倒在石质地面上。 他止住滚动,调整所处的位置,手甲扶在圣堂中心仪式圆台的侧面。 方才被刺穿的人体内没有流血,他甚至没有受到任何可被称为伤害的破坏。他身上的外甲开始剥落,同时,有另一种东西开始向外掉落。 沙沙的蠕动声愈发浩大。 西吉斯蒙德迅速起身,双持长剑。当他的手掌离开圆台的那一刻,隐蔽的按钮松开,圣堂大门轰然落下。 在离子和烈火摧毁整个密闭空间之前,他给自己留了三十分钟。 —— 安格隆松开手,就像以往作战结束时一样,下意识地甩了甩巨掌中附着的酸液和粘稠的肉块。一滩苍白的酸液被甩到桌面上,迅速造成了一片大面积的腐蚀。 他拧起眉毛,盯着脚下那堆由仍在蠕动的诡异坏死蠕虫和难以分辨的类似真菌的肉质糅合而成的生物残渣,站在原地没有移动。 “卡恩!”他向门口喊了一声。 铁门自动向侧面滑动。在吞世者内部的军团长和原体职责重新拆分后,首任军团长卡恩出现在门外。很显然,他在室内的战斗爆发后就立刻赶到门口,开始等待。 “父亲。”卡恩说,视线落在被安格隆碾碎的那堆东西上。 “帮我找人来清理一下。”安格隆说,“可以去数据库看看能不能找到这种异形的来历,它们由大量相互纠缠的蠕虫组成,内部包含大量软管、坚固卷须、骨刃和未知光束武器,依靠某种不算成熟的生物科技伪造了人的外形。它们心灵中隐藏的情感是饥饿。” “我希望第八连和我一起空降马库拉格,你的看法呢?” “准备空降舱。”卡恩打开通讯阵列说。 本章异形出自dh,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改动,有兴趣可以猜一猜是什么 (本章完) 第20章 马库拉格之战(7) “你究竟是谁!”罗伯特·基里曼用手中的剑挑起伪装者的下颌,高声怒喝。 他的短剑对阿斯塔特的体型而言应当算作大剑。剑刃的压力将鲜血从伪装者的皮肤中带出,再加上先前枪伤打出的伤口,血腥气迅速蔓延,在基因原体的感官中放大着它自身的存在。 基里曼能闻到伪装者血液中那股众多基因手术带来的特殊气味,这在证实其星际战士身份的同时,带给他更深的怒火。 他收起短剑,支撑依然还有疲惫残留的身体,“为什么选择背叛,谁给你的指示!” “我是阿尔法瑞斯。”伪装者重复着这句话,就好像这句话已经解释了全部的谜团,又或者除此以外他并不知道更多隐秘。 基里曼迅速意识到这个名词在此处指代的并非人名,而是某个概念,或者某个组织。他的目光滑过佩图拉博的脸,然后定在他身旁的工匠莫尔斯身上。 毫无疑问,莫尔斯的话语和行动已经证明,他对“阿尔法瑞斯”有所了解。 “我只认识阿尔法瑞斯本人,罗伯特·基里曼。”莫尔斯注意到他的视线,冷淡地说,“一条暗中的毒蛇,阴影中的匕首,剧场外的演员。我对他的认知并不多,而他最为著名的战绩或许是潜入泰拉王宫,杀死一名禁军、夺取他的武器,并和禁军统领康斯坦丁·瓦尔多对战。” “他还活着?”佩图拉博的眉毛拧得更深。依照他对帝国的理解,一个杀死禁军后还没有被那群守望者追杀至死的人,几乎没有存在的可能性。 “是的,因为帝皇还需要阿尔法瑞斯为他工作。”莫尔斯回答,“帝皇和马卡多希望他成为帝国无形的长矛和隐匿的武器,在大远征中完成那些尤其隐秘,不仅不适合公开,甚至最好不适合存在过的工作。” “但他入侵了泰拉的皇宫,杀死了帝皇的禁卫军。”罗伯特·基里曼难以想象地说,“帝皇如此宽容,以至于能接纳一份这样戴罪的忠诚?” 莫尔斯从罗伯特的办公桌旁绕过,五指扣在跪地受缚的星际战士面部,符文从黑色的布料下浮现:“他获得宽恕不是出自任何人的宽容,基因原体。他获得宽恕是因为他是你们的兄弟。” 佩图拉博紧盯着那个自称阿尔法瑞斯的战士:“我们的兄弟?我们……还有一个兄弟?” 莫尔斯松开手,让失去意识的星际战士倒在地上。“这个战士只见过一次真正的阿尔法瑞斯。我必须要批评他目前这套间谍秘密网络过于隐蔽的平衡树联络机制,只要一个上层节点被篡夺,整个分支接受的命令都无法证伪。还有,是的,伱们还有一个兄弟。” “你读了他的记忆?”罗伯特问,表情相当糟糕,“那么……” “艾欧忒·卡帕从未存在过。”莫尔斯说,“但为你而死的战士的忠诚不必被质疑。” “是谁欺骗了阿尔法瑞斯的这些下属?但凡我的兄弟拥有一个凡人能有的鉴别能力,他就不会下令用一个单独的士兵进行刺杀。” 佩图拉博说,迅速推断出一部分的真相,而另一部分因为线索缺失带来的推理空洞则敲击着他的神经,逼迫他一遍又一遍地高速回顾他可能错过的所有细节。他必须向自己下令,停止向那些不存在秘密的每一个毫秒进行的无效挖掘。 “他几乎成功了。”罗伯特·基里曼轻声说,“或许他们的刺杀已经有过胜绩……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回到马库拉格!” —— 马库拉格在寂静中等待。 这意味着战争的火焰已经燃尽,被火与烟塑造的尘埃正从天上落下,将沦为残骸的废墟窒息。 街道上空空荡荡,战后的烟尘让下午的道路昏暗如傍晚,路旁的树倒下,根系从土壤中拔起,和垂落的传输线缆挂在一处。房屋的钢筋牵连着建筑材料从墙面上剥离空悬,被震碎的门窗在居民的墙上留下漆黑的方形深洞。稀疏的炮火声偶尔炸响在城池的某个偏远的角落,金白的火团短暂地在房屋之间亮起,带来一声沉闷的爆破。 半个月前这些土地被马库拉格政府收回,等待日后的再分配。现在这里需要的是重建了。 向嘉兰、李班纳斯和帕拉提那斯效忠的队伍,与康诺的队伍对战后留下的盔甲和尸体铺在大道的侧面。基里曼在认出那些卫队的标识后,感到自己正在被极其强烈的不真实感从现实中撕走。 他允许一半的自己关注着装甲车在街道上行驶的情况,即使这里根本不再有阻挡道路的慌乱行人;另一半则沉浸在多重的痛苦和复杂的思虑中。 在理论上,在书籍里,在辩论中,他见过太多次为争夺金钱、权力与地位而爆发的丑恶叛乱。但他并不真正明白,为什么人类身为一个智慧的种族,却会被这些如此野蛮、肤浅而毫无意义的名词蛊惑,以至于宁愿放弃那些真正高贵、明智而深刻的理念。 以前他的管家萨拉夏在教授他一些静心的祷词时,罗伯特·基里曼不觉得自己需要用到它们。现在他开始默念那些古老的单词,尽量让困扰着他的那些忧虑离开一个亟需理性的心灵。 可是,康诺·基里曼在哪里?塔拉莎·尤顿又在哪里? 他闭了闭眼。 康诺是一位勤勉的统治者,他将太多的时间用在他的那台古老沉思者面前,埋身与数据和政令。他余下的时间里,又有太多的时段被用于在内廷的长廊中徘徊,与历代战王对望并自省内心。 “去参事厅。”基里曼说。 “要快。”佩图拉博低声说,“赶在死亡发生之前。” 尽管铁之主面容上全无异样,罗伯特却感觉到一种跨越时间的重压正降临在他的这位兄弟身上,那双冰一样的浅色眼眸中似乎正倒映着另一座正在死去的城池。 临近参事厅,进入狭长的步行道,他们离开载具,基里曼点名数个极限战士跟随,佩图拉博除了莫尔斯谁都没有带。 参事厅外的迷宫花园如今倒塌成破败的残垣,尸体流出的血填满喷泉。熄灭的灰烬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滚滚黑烟覆盖着打断凡人肢体的剖面伤。干涸的血就像铁锈,却沾在石碑的表面。 基里曼在破碎的尸体边驻足,目光从水池的倒影中划过,停在死者的创口上——有一个瞬间他注意到自己的倒影没有戴头冠,而佩图拉博的一头线缆则少见地与头发纠缠,共同散乱着。 “我相信你要找的人生机尚存。”佩图拉博说,声音坚韧如铁,“不是每个领袖都会死在叛乱之中。” “不,你看这些尸体。”基里曼轻轻地说,“这些嘉兰士兵的死法。” 佩图拉博咬了一下牙,似乎正在甩脱一些旧有的阴影。“抱歉。短斧、锁链……吞世者来过!” “来了,并且往参事厅走了。”莫尔斯说,符文在他漆黑衣袍的角落若隐若现。这是他今天第一次说话。他的声音变得古怪,包含了异样的沙哑,这出自其喉部的损伤。他没有对此进行解释。 “我们过去。”基里曼说道。 他们始终没有遇到活着的敌人,吞世者杀死了所有拦路之敌。越靠近参事厅的所在地,地面上出现的尸体就越多,血污在台阶上凝固成污秽的红毯,断裂的骨骼在遭到粗暴的碾压后,和撕裂的皮甲与折断扭曲的枪管一起挤成一滩残渣,其中爆弹与动力武器力场造成的破坏极易辨认。 吞世者的暴力从未消失,他们只是明白如何自控。当愤怒灌注到他们的行动中时,战争猎犬的全部特性将回到他们的每一次挥刃之中。 安格隆来过这里,比他们更早。基里曼起初感到喜悦,因为有一名基因原体比他们更及时地回到了马库拉格。但是另一种可能性迅速进入了他的大脑:也许安格隆依然不够快。 他们走上台阶,参事厅之外的门厅比外面干净得多,没有死者,血迹稀少,一些烧黑的痕迹留在曾经挂着长毯和壁画的洁白墙面上。昏暗的光线与空荡荡的寂静一同将此地封锁。 阿斯塔特的战靴留下脚印,他们的行动轨迹更为分明。 数小时之前,他们抵达此处,没有进行作战,接着他们离开,就像此处已经没有留守的价值,所有该发生的事情都早已发生,所有的灾难都已经步入死亡的终点。 基里曼摇了摇头,从灵魂中涌上的惶恐和愤怒快速被压制:“父亲的房间在楼上。” 佩图拉博不言不语,与基里曼一起几步跨上楼梯。 漫长而昏黑的走廊在他们的脚步下缩短,越靠近康诺的房间,四周被烧毁的焦炭就越多,在极高温度下碳化的粉尘在他们奔跑带起的气流中扬起,将长廊化作盛满黑灰的管道。在灰烬的背后,隐约可以辨认出那些高至天花板的书架,被天使石膏像环绕的古老画作和坍塌的塑像。残灰的余温在黑暗中冷却。 吞世者往返的脚印伴随他们前进,留下鲜血淋漓的指引。 四周安静得离奇,静到足够罗伯特·基里曼听见血液在自己太阳穴流动的声音。 地上灰烬的总量远比被损毁的书籍和藏品能残留的灰尘要多,人,一个单词跳进他心中,很多人死在这早已熄灭的火焰中,烧得如此透彻,以至于除了不可燃烧的杂质之外,连气味都没有留下。 是怎样的火焰能将万物焚毁到绝无残留的地步? 康诺·基里曼的房门在漆黑长廊的尽头紧闭着,没有持续战斗的响声或空气燃烧带来的噼啪脆响,但烈火烧燎留下的痕迹比黑暗的光照环境更为深邃,它顺着封闭的门缝由内而外地蔓延,宣告了一种无声的结局。 他突然想到许多年前,他五岁的时候,康诺与他远离城邦、远离政治,在美丽的皇冠山下狩猎。那天康诺不小心跌倒,捂着他手臂上意外划出的伤口,告诉凡人都有死去的一天,然后对着他笑。马库拉格依然屹立,康诺说。只要它还在,你就不会孤单。 他忽然觉得自己如此渺小。渺小,失败,不能原谅。他的一部分正在断裂,被膨胀的怒气和彻骨的痛苦破坏。 罗伯特·基里曼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在推开之前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期盼什么。铁器的冰冷渗入他的皮肤深处,他触摸着它,知道门锁内部的机械结构已经遭到破坏。 “去吧。”佩图拉博轻声说,即使身处黑暗,以基因原体的视力,依然能看清他没有露出任何表情的脸,他的眼中闪动着难以辨别的情绪。“没有什么能比你预测的情况更糟。” 罗伯特·基里曼转动把手,睁开的眼睛感受到一阵刺痛。 接着,他发现自己的战靴前端被一缕忽而从打开的门中溢出的光芒点亮,明亮,洁净,温暖而熟悉。那是康诺工作时会点亮的电灯,颜色略偏暖黄,这帮助着他在通宵达旦的政务处理中找到日间的清醒。 他的心跳立刻加快。 门被打开,明亮的光从门内慷慨地涌出,如瀑布飞流而来,刹那间将罗伯特·基里曼浸润在日光般的暖色调光芒里。执政官华丽堂皇的办公室中清洁如新,象牙和黄金的闪耀摆设安然放在原处,橡木书架上的大面玻璃反射出办公桌上的白纸、卷轴,和一台复古的大方块沉思者。种种为了适应原体体型的巨大褐色木质家具仍然在那里,被光洁的透明漆点亮,替这奇迹般光明的房间增添了错落的生机。 康诺·基里曼站在桌后,衣冠整齐,精美的盔甲上几乎没有划痕,疲倦,但完好无伤。 他严厉的神情在见到罗伯特的那一刻放松。执政官放下双手举起对准门口的卡宾枪,绕开一些东西,走到罗伯特身边。 “嘉兰叛变了。”他说,不提语义上令人不愉的内容,他的声音如此亲切,以至于罗伯特怀疑自己已经落进另一个过分美好的幻景,一个讲给孩子的完满童话。 罗伯特摇晃了一下,在养父身前单膝跪下,直视凡人不再年轻却仍然清明的双眼,隐藏在他心中的高涨怒火瞬时灭却,喉咙中的哽咽却久久无法散去。 他无助地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一些战斗残留的端倪。 室内的一座雕像从东侧被搬到了西侧,遮住被烧毁的一小片地毯。木刻的雕像手臂曾经被折断,又简易地以胶水暂且重新固定。桌上的文件变得太少,盛放垃圾的小桶里则全是烧焦的纸片和被打碎的玻璃渣。 这不可能是康诺一个人打理的结果,有人帮助了他。 “罗伯特,”康诺抱了抱他的养子,握住他的手,“你来了。” “可是……”罗伯特茫然地问,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腿。他回过头,见到的东西超越了他的想象。 一枚小小的棋子,雕刻成白色的塔楼,本该与任何桌面上的普通棋子一般无二,如今却凭空变出了两只细长的洁白小手,捏着一块刚洗过的小小抹布,试图把基里曼的腿从它擦地的道路上挪开。 他立刻从地上站起来,为那枚小巧的棋子让路。塔楼向他栩栩如生地鞠了一躬,勤恳地擦着地上残留的灰尘和血迹。 一枚黑色棋子小兵努力地跳到康诺的座椅扶手上,借助扶手上的布料韧性一下子跳上桌面,慢腾腾地挪到打开的棋盒中。 也许是好不容易完成了它的那份职责,它放下微缩的枪支,自觉地躺下,不再移动,身上极浅的金光静静消散。 这就像是一次无声吹响的号角,又或者魔法终止的召唤铃声。书架、地毯、花盆后方、吊灯上……三十枚黑白棋子从康诺办公室的各个不起眼的角落突然出现,蹦蹦跳跳地寻找着合适的路径,跑回它们应该待的盒子,挺直灵活而精巧的小小身躯,变回正常的工艺品应有的模样。 被基里曼耽搁了任务的白色塔楼很快完成了最后的清洁工作,拎着小抹布转来转去。基里曼让它跑进自己的手心,帮助它回到盒中。 “它们是……”基里曼咽了一口口水。 “士兵、塔楼、教士、骑手、总管、国王。”康诺说,看向莫尔斯。 莫尔斯遮着口部咳嗽了两声,捏了捏喉咙,声音恢复如初。“这算作弊吗?”他问。 “我想不算,先生。”康诺低头致谢。 罗伯特·基里曼立刻明白了那些火焰的来由。他见过那种烈火一次,莫尔斯曾经用那股无名的金蓝烈火,将亚空间航道中阻拦他们前进的兽人废船烧作灰烬。 他简直找不到能用以道谢的词,只能以深刻的感激先向莫尔斯送去一个他最真诚的眼神。紧接着,另一件要事突然击中了他。 “尤顿女士在哪?”罗伯特问,他的心重新提起。 “叛乱爆发时,她不在我身旁。”康诺的表情变得暗淡。 “你的兄弟安格隆来过,他现在应该去寻找她了。不过,你要小心,罗伯特。”他的眼神扫过纸篓中的余灰。“袭击我的……应该不全是人类。” (本章完) 第21章 马库拉格之战(0) 我是阿尔法瑞斯——这是一个谎言。 如果你愿意相信,女士,我可以与你讲述我的故事,因为你并不在听。 我不记得我的起源。就算如我一样不同寻常的生命,也并非在我睁开双眼、诞生形体,自我的诞生之处离去之前,就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我只记得那些模糊的碎片和令人失落的印象,那些昏暗而漆黑的碎片,在无尽飞旋的光彩世界中徜徉的朦胧乐曲,和唯一的永恒闪耀者,居于万种事物之上熠熠生辉的终点。 祂将一部分赋予了我,使我从虚空和黑暗中降生。祂离去后,我如此失落。 我应当是在某个夜晚或白天苏醒,天气寒冷,足以让水凝结。 我知道我的名字,有某种存在将它递给了我,于是我对着我自己默念我的名字。当我提起它时,我感受不到任何的坚定使命或崇高赞许。我只是获取了它,获得了一个便利的称呼,一个既定的终结。 我坐在那里,闻到工业污染的气味。人造化学元素的复杂气味灼烧着我的呼吸道,却不足以伤害我。我认出我周围的杂物,那些延伸的管道、交错的碎铁残片,被抛弃的灯牌压住坑洞中的金属肢体。 我站起来,检视我的身躯,从手掌、手臂到躯干和腿脚。我认识到我具有的身体形态比我以为的要高大而完善,如果要用上更加准确的词语,我会选择冰冷和苍白。 我甩掉坑洞里的垃圾残渣,站在被有毒液体浸满的废纸箱、生锈的金属板、大量被抛弃的碳纤维、过期药品、塑料、损坏的干衣机、废旧日光灯管和监视屏堆成的顶部,让绚烂的黑暗在我的身体上落下。 遥望远处的刺眼多色灯光和天穹上横贯的行星中转空间站,我知道无数架短途飞行器和穿梭器曾经无比繁忙地无效运转,在星空和大气的夹缝间输送药品、食物、武器和服装。如今所有的运输都已经停摆,而我是这片区域中唯一的活人,在这囤积发酵的、足以在数秒间彻底摧毁一个普通人类的生理健康的工业垃圾中降生。 就在这一刻,我忽然感到我所在之处正象征着某种膨胀后的寂灭,鲜丽中的黑暗,璀璨里的终结。我明白了我被创造的目的,并且,第一时间地,我开始怀疑它。 另外,我还知道我具有使用最朴素的导航装置,指引船只进行短距离亚空间跃迁的能力。很奇妙,我在经历任何实践之前就知道了它。 一些啮齿动物靠近了这里,在垃圾坑的边缘徘徊。它们在废弃的坑洞中寻找财富,和更多足够支撑它们生活下去的绝望。我向它们靠近,杀死它们,赤身裸体,踏入我眼前的荒废城市,知道我的旅途就此开始。 那个孩子抬起头,见到飞行器降落,浑身散发金光的巨人落在地面。所有拾荒者都伴随着一股力量的冲击而刹那倒地,像被踢倒的垃圾之墙。巨人称呼那个孩子为儿子,表达他的惊喜,并试图以此令他无视巨人为了掩盖其的存在而刹那间杀死所有路人的举动。祂无意间带给那个孩子的第一个答案是守秘,不计代价的守秘。 我想这没有给那个小孩足够的安心感,当然,毫无疑问。 不论如何,女士,敌人来了。它们真是对我过于熟悉,而我没有携带我的武器,萨里斯安娜塔,在最初的计划中,这一切的战斗本不应当爆发。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前往下一个洞窟去躲藏了。 —— “不要顾忌我,我的兄弟。杀死我们的敌人。” 罗伯特·基里曼说,短剑在他手中与爆弹枪配合无间,他的武艺基于高超的技巧训练和复杂的理性计算,攻击时反射的银光具有精心调控一般的规整节律。 “当他们选择背叛的那一刻,死亡就是马库拉格对他们唯一的判决。” “伱很愤怒,罗伯特。”佩图拉博说。 他的手炮对于凡人士兵而言威力过于巨大,足够让一个遭受炮击的个体被炸得到处都是。他的战锤同理,区别在于死者分布在地面上的方式。所以佩图拉博目前正用着随手捡起的一把凡人长剑,那东西在他手中就像一件不值一提的小玩具,好在足够致命。 当他的小剑穿过一个士兵的胸腔时,佩图拉博立刻感受到触感有异于常人。由神经线缆链接的手炮在念头出现的那一刻立刻开火,径直击中士兵的上半身,却没有造成应有的效果。 一层人类肤色的伪装薄膜连同其装甲被通通撕开,暴露在空气中的是一团黄色带有深紫条纹的肉块,曾经被外壳束缚成人类的形象,并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迅速膨胀恢复成原有的丑陋形象,其背部的透明空囊鼓起,露出其中藏有的一个人类头颅。 “那是什么!”罗伯特大吼。 “你的父亲康诺口中的异形。”佩图拉博迅速理解了那个生物构造体的存在,半个搬运工和半个战斗机械组合而成的生物科技产物,背部的透明空腔显然是高效的存储工具,看来它所服务的主人对人头有所需求。“这场叛乱不只是人类贪念的恶果,外力的协助赋予了愚行者狂妄的勇气。” 他向后靠,贴近罗伯特的后背,以便将几个正在逃跑的士兵纳入手炮的射击范围。一声轰响后,佩图拉博问:“继续去元老院?” 罗伯特咬牙:“是的。我们必须召集元老院会议,让整体的局面稳定,终止星球的暴乱,压制其他蠢蠢欲动的派系,宣告康诺一系的胜利,同时向暗中的阴影展现我们的位置。” “好。”佩图拉博说。“所以你知道马库拉格政局不稳。” “我以为……”罗伯特·基里曼咽下话语,把涌起的情绪驱赶到大脑的边缘,“我认识嘉兰那么多年。” “继续战斗,我的兄弟。”佩图拉博说,“我犯过与你一样的错。至少你已经可以确定,康诺不会在莫尔斯的看护下出事。” “他到底是谁?”罗伯特忍不住问,“他到底知道多少事?” 佩图拉博陪在罗伯特的身旁奔跑着穿过城市,向着敌人开枪。 罗伯特·基里曼使用的子弹数量证明了他远比其表面上能够展现的更加愤怒,他在前进的过程中下意识地观察着所有隐藏的拐角和漆黑的窗口,佩图拉博猜测他无法不去寻找塔拉莎·尤顿的踪影。 “他值得信任,这是我唯一能确定的。”佩图拉博说。 —— 我闻到一个兄弟的气味,血腥,残暴。他带着他的小队降落在这片街区中,搜捕着我们敌人的姿态是何等矫健而迅猛,就像一群训练有素的猎犬,被冠以人类战士方能使用的名词。 安格隆。除了他刚回归军团不久之外,我对他一无所知,我痛恨这种信息的残缺。 他的出现原本理应令我感到惊讶,乃至不快。可我的谦逊正在让我趋于承认,我感谢他的意外到来。 假如他没有出现,我可能要想办法带着你去作战了,女士。 假如你因此而受到无法挽救的伤害,那将是一次我无法接受的失败,不难想象这次失败在我需要扮演的角色上将要划出的永恒裂痕,阿尔法瑞斯将伴随不可饶恕的污点来到这正在终结的世界上。我将辜负马卡多的允许和帝皇的观察。 这一切始于一次考验,女士,或者说一次我的无偿帮助。 没有一些足够强力的催化剂,马库拉格元老院中反对的声音将永远成为枪膛中未击发的子弹,而我只是想要让危机在可控的范围内爆发。之后,我会离开,将加冕的荣誉留给罗伯特·基里曼。不会有任何人知晓我来过马库拉格。 那本该是一次成功的演练,对吗?我记得康斯坦丁·瓦尔多将其命名为鲜血游戏。 我犯下错误。诱导叛乱的手由蛆虫伸出。史洛斯人。这是它们的名字。 听,他们战斗的声音,就在我们躲藏的房间之外。斧头劈开那些蠕虫令人作呕的身躯,长矛将它们依次穿起,钉在墙上。我听见那些足以侵蚀钢甲的液体滴落在地面的嘶嘶作响,就算是我的皮肤也会在这种程度的腐蚀下破损。 在巴萨弗,我曾被它们追逐、我所建立的情报网络曾被它们入侵。那是我的第一场不为人知的失败。 我以为我摆脱了它们,将这些乘坐着它们漆黑而阴森的圆盘飞行器在人类世界大肆入侵的异形生物甩在千万光年之外。我没有。它们藏在我的下属之中,就像昆虫寄生在健全的物种背部,吸食血肉并注入麻醉,隐藏它们的邪恶行径。 这不是它们第一次利用人类的内乱为它们自己谋利,我不明白它们做出这些事情的原因。我不理解它们的心智、难以拆解它们的逻辑,艰难地对抗它们无穷无尽的耐心,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们让我的错误浮至世界的表面。 我听见就在这面墙之外,搏斗的声音正在减弱,链锯的轰鸣和手雷的炸响渐渐停止。万幸,这些异形低估了帝国的力量,毕竟它们曾经轻易颠覆的那些人类政权和帝皇的人类帝国相比,过于孱弱而不堪一击。安格隆正在摧毁这一切。 等一等,女士。等到安格隆消灭了这些阻碍我们步伐的异形,我将带你前往下一个安全之处。在隐匿中行动是我的天赋,我们将安全度过这次危机。我保证你会毫发无伤地出现在参事厅之外,而我将搭乘下一班商船离开,我将利用我的天赋为导航者指路,直到我找到那些神奇的入口…… 重斧突然砍穿墙壁,我翻身低伏,心脏剧烈跳动。砖块在我头顶隆隆地断裂,由机械教精心制作的黄铜斗士战甲由黄昏的日光凸显了伟岸和庞大,潮汐涨落般的声响在基因原体每个动作中由盔甲的连接处发出,整个世界仿佛随之震撼。 他精确的下一击证明了他击垮墙壁的行为不是一次试探。我就地翻滚躲过一击,灵巧地模拟出凡人的慌乱举措,让我看起来足够惊恐:“先生,我不是叛徒!” 认真说来,我们都是基因原体,纵然我未着装甲,武器离身,我们亦当有搏斗一场的对等力量。但我没有必要脱离我的角色,贸然暴露我的…… 安格隆大笑的声音就像山石的崩塌:“我听不清你的情感,伪装者!在你自白身份前,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安格隆的战斧在瞬息之间斩来,呼啸的风声中混着足以震碎土石的灼热呼吸,每一次沉重的攻击都砍在心跳的节拍之上。他的笑容近乎于冷笑,而我的躲避称得上狼狈,何况我还要分神关注塔拉莎·尤顿的死活。 我曾经足以自傲的力量在另一个基因原体被战甲加持的挥砍下粉碎,我的速度和灵敏在有限的室内空间中无处施展。我被困在我准备的安全屋中,懊恼着我为何要将墙壁加固到如此坚不可摧的地步。 我以从未有过的焦急思考着我要如何从一个成年基因原体的手下逃脱,拼尽全力寻找所有可乘之机。 就算在那些远离人类帝国,依靠极为有限的资源与海盗、异形和保有科技遗存的政体作战,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发展我自己的势力时,我都从未遭遇过如此不对等又无从逃离的搏斗。 终于,我被骤然扭转的斧背正面拍中,身躯砸在后方的墙面上,我的内脏疼痛不止,腿骨咔咔作响。 我知道是时候停止了。我不能死在今天,我尚未尽我所能地在群星中战斗,完成我的使命,在我的天赋得到发挥之前死去,在帝国得到一柄完整的阴影之刃之前带着可耻的失败送命。 “停下!”我大喊,“停下!” 巨斧竖在我的耳边,假如我有头发,那么一撮发丝想必已被斩断。安格隆满是伤痕的脸向我逼近,黄铜一样的双眼中充满可怕的压力。 我喘息着,仍然有一件事不明白。我是如何被找到的? 然后我看见安格隆的身边走来一个黑袍的身影。我震惊地发现我见过他。 一个月前我们在集市里有过一面之缘,我立刻想起那时他说的每一个字,“秘密警察”,他提过这个词。难道他那时已经认出了我?那是完全没有理由的。 “你是谁!”安格隆怒吼道。 “我是阿尔法瑞斯!”我飞快地说。 黑袍人靠近了我,盯着我的脸,若有所思。 接着他说:“这是一个谎言。” ugth,太空蠕虫人,由于没有统一翻译所以此处直接音译。 (本章完) 第22章 马库拉格之战(终) 当罗伯特·基里曼和佩图拉博赶到元老院议事大厅之外的草坪上时,他们已经听到大厅之内正在展开一场演讲。 几百个贵族在爆发混乱的城市中通过条条小径和看守者有意无意的放行抵达此地,在天地颠覆的马库拉格中找到他们最为熟悉的那一片稳固之地,激动地阐述着他们自己的意见,毕竟兵荒马乱的灾害中潜藏着难得的可乘之机。 而在他们之中,有一个攫取了格外重要的权势的人正将他的口号宣传到马库拉格紧张的政治空气中。即使隔着一整个大厅和墙壁的阻碍,罗伯特·基里曼也能辨认出他的声音。执政官嘉兰。 很奇怪,在终于确认了罪魁祸首的这一刻,他的心还是下沉了。 佩图拉博在大门外停下脚步,注视着那些从藤蔓上坠落的花和被碾碎的金银装饰。 “你要自己进去,罗伯特。”他说,“我不属于马库拉格。” 罗伯特·基里曼点了点头,按元老院的纪律将短剑交给佩图拉博,双手推动巨大的门扉,踏入大厅中。 大厅里光影混乱,夕阳的橙红光芒被蓝紫的花窗过滤成坠落至粉碎的琉璃破片,在室内全部点亮的明亮吊灯和每根立柱上都缠绕的发光二极管晶片装饰链条把整个世界切割得更为复杂。 每个明暗交替的角落里都挤满了人,贵族那浅黄、深蓝、灰白、水红、棕黄、浅紫色的各式长袍和他们头上的金色桂冠、手臂与脖子上缠绕的红蓝宝石和圆润珍珠琳琅作响,在不安的争执和焦虑的潜伏中爆发出一次次小型的争论乃至扭打。 大厅侧边金属小桌上的那个一英尺余高的沙漏被碰倒,掉落在地面上,水晶表面被踩破,铁制的亮银框架和精致的纹理埋藏在汗水、血腥气和漏出的砂砾中。在权力的漩涡中,美学不值一提。 混乱的世界里,演讲台后嘉兰的声音经过扩音器的放大,极力扎进每个贵族的耳朵里。 “……看看康诺·基里曼将什么样的怪物带进了我们的马库拉格!我们已经忍受了一个傲慢的怪物在我们头顶发号施令,用我们拥有的一切去接纳他,欢迎他,而他为我们带来了什么?” “一个更加可怕的庞然巨物,一个凌驾在马库拉格民主之上的专制帝国,一个横征暴敛的无情帝皇,一个专横霸道的人类之主!” “他要将我们这个世界上有限的资源全部用作战争的燃料,将无穷无尽的马库拉格人投入到和我们毫无关联的残酷斗争中,让我们的人民为他们的帝国去死!” “我们的农田,我们的工厂,我们的轨道,我们的贸易,一代又一代勤恳而坚韧的马库拉格人建立了我们自己的国度,亲手缔造了我们自己的繁荣,是我们走出了黑暗的时代,废除了奴隶的制度,将奥特拉玛的星球连成同一个联邦。在我们完成这一切的时候,人类帝皇在哪里?” “我们依靠自己的力量,建立我们的纪念花园,铺就马库拉格的英雄大道。如今我们变得富裕而繁荣,就连最穷困的贫民都衣食无忧,我们的努力结出丰硕的果实。然后呢?人类帝国开着他们的舰队,带着二十万大军降落在我们头顶上!” “我们无私养大的、将他视如己出的巨大怪物就这样轻易回到了帝国的恶鸟旗帜之下,要把我们的心血全部献给一个看似光辉荣耀,实则索取无度的冰冷帝国机器!” “想想看吧,他们给我们带来了什么?看看我们的报纸,我们的新闻,非人的高傲怪物已经占据了那么多星球的要职,隐藏在幕后监视着我们所有人;就在这座议事厅之外,无辜生命的鲜血正在挥洒,马库拉格人正被外来的暴君杀死,还有人觉得我们可以付出,可以忍受,可以任他们在我们头顶犯罪?” 数不清的对话在台下展开,一条接着一条地送进基因原体灵敏的听觉系统之中。“我们正在失去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利”,“他是对的,我们会被要求上缴资金”,“人口没有充足到足以外流”,“我们应该强调自由”……一个个理由被抛出,环绕在罗伯特周围,逼迫他去反驳。 罗伯特·基里曼低下头,分辨着室内的气味,倾听着室内众人的心跳节拍,寻找着那些他已经熟悉的沙沙噪音。当他找到了第一个异形的存在时,他必须悲哀地承认,他松了一口气。 他逐渐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议事厅的影像在他大脑中成型,伪装的异形得到标记。一个,两个,三个。一共三个。 他推了推身旁的一个贵族,“让一下,”他低声说。 四周的一圈人仿佛才注意到他的到来,惨白的脸色上闪烁着恐惧的冷光——不,他们早就注意到了,但没人敢做出反应。正如嘉兰所说,罗伯特·基里曼是一个无人能敌的怪物。 “不,不行!”一个贵族议员判断出罗伯特·基里曼手无寸铁,迅速意识到这是绝无仅有的良机。一旦他成为首个站出来抵抗基因原体的勇者,他将在马库拉格的政局变动中立刻上浮到权力分层的上游。“给我滚出元老院,罗伯特·基里曼,滚出马库拉格!我们不欢迎你!” “让一下,里卡尔。”罗伯特耐心地说。 议员明白这就是他政治表演的关键时刻,他瞪大双眼,以凡人所能表现出的最大悲愤和英勇向高大的巨人怒吼:“我不会屈服,怪物!” 罗伯特轻轻拨开人群,向大厅内部走去。 刚才发声的议员仿佛从中读取到某种鼓舞了他再接再厉的信号,在他身后紧紧跟随:“你们这些暴君,总有一天都会死在伱们的罪行里!马库拉格人永远不会忍耐……” 罗伯特猛地回头,一脚踢向议员所在的方向,议员吓得跌倒在地,慌乱地爬开,惊叫声一度盖过台上嘉兰的演讲,和大厅内响起的急促高频警报融为一体。 原体的战靴踢中议员旁边的另一个默不作声的贵族,用力踩下,那个个体以非人的形式变得扭曲,表面的人造皮肤被踏裂,一堆扭曲的乳白蠕虫炸出骇人的汁液。 异形被碾烂的肢体在几秒内高速复原,但没有赶上罗伯特·基里曼的下一次攻击。在任何人看清原体的动作之前,他已经将蠕虫组成的人形硬生生从中撕成两半,双手各抓一掌糜烂的肉块,酸液灼烧手甲造成的白烟在原体高举的双手上升腾。 “让开!”原体怒吼。“让开,议员们!” 人群中爆发出惊惶的嚎哭,忙不迭地推搡着在罗伯特·基里曼前进的道路上让开。 你太冲动了。罗伯特冰冷地想,这些被惊动的异形可能会伤害大厅里的议员,有许多人将在今日受伤,乃至死去。议事厅将被鲜血洒满。康诺·基里曼的一生都致力于改进议会,让马库拉格的文明更加繁荣而稳固。你应该想出更理性、更有力的方法,去遵守马库拉格的规则,收敛你的脾气,做一个合格的执政官继任者,避免议会在你眼前分崩离析。 但马库拉格的议事规则中,从来没有哪一条写过,不能在元老院里杀死一些虫子。 “先前我无法理解你们相互矛盾的逻辑,议员们。假如你们口中的帝国如此不可抵挡,假如我这个怪物如此强大,你们又要凭借谁的力量来赶走这些怪物。”罗伯特·基里曼朗声高呼,让异形的汁液顺着他的臂甲滑落。 “现在我明白了,嘉兰。你的倚仗就是这些隐藏在我们之中的蛆虫,这些诱导内战的外敌,挑拨离间的邪物,畏头畏尾的异形,别有所图的妖物。” 罗伯特·基里曼抛下肉块,从元老院一尊雕塑的手里抽出一把石剑,飞掷到嘉兰身边,贯穿了一个士兵的身躯。 它迅速分解成本该具有的形态,身体重组成一团不断伸缩的污秽蠕虫,足以吞噬血肉的酸液和液体中包裹的细菌溅到嘉兰的其他卫队成员身上,极快地毁坏了一个活人的肉体。 “为了让它们协助你,你付出了什么,嘉兰?你将马库拉格的多少资源出卖给这些贪得无厌的蛆虫?你的卫队成员知道他们会被你献给蠕虫的口器吗?” 罗伯特高喊着,直接了当地冲刺到台上,无视自己遭到腐蚀的皮肤,将那团没有携带武器的扭曲蠕虫碾烂撕碎,直到过重的伤势导致这团异形无法重新修复自己的身体。 他抓起死去卫兵的头盔,放在掌中托起。 “向你的追随者解释吧,嘉兰。”罗伯特·基里曼说,“无论你有多少句花言巧语,还能搬弄多少是非曲直,这些恶心的肮脏蛆虫正是这样冒着酸臭的黏液,顶着人类的皮囊,在你的背后替你把守防范。” “在场的贵族中,有多少人正在被你监视?有多少人每天早上接受着一团缠绕成堆的蠕虫的服侍,在那些伸伸缩缩的黄白肉条的伺候和审视下被监管,承受着被无声无息地替换的风险!” 原体不吝于用任何能够引起人类生性反感的词汇去描述这些他其实不了解的异形。 他的宣传远比嘉兰的演讲更具成效。人群罕见地从聚集开始分散,生怕自己身旁的贵族皮囊其实被腐烂的蛆虫撑起。 噬人的异形,再加上刚刚证明自己能够空手杀死议事厅内所有人的罗伯特·基里曼,验证了为何真实的威胁比一千句玩弄人心的惑人话语都更加可怕。 罗伯特无视了正惶恐地盯着那团尸体,被他自己的合作对象吓得站不直身体的嘉兰,抽回石剑,直接指向十分钟前还在声称要跟随嘉兰反抗帝国的元老院议员,一步步向人群中走去。 他注意到议员里卡尔还待在他应该在的位置。一个完美的投机者。 “里卡尔议员,”罗伯特问,“你愿意为了执政官嘉兰的利益,把自己喂给一群低等的蛆吗?”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方才你敢于反抗,很好,这证明了你是一个具有勇气和主见的人。我希望你把你现在的想法在元老院中表达出来,这正是议事厅的作用,让我们听见每个人的声音。” 里卡尔从罗伯特·基里曼的话语中读取出令他惊讶的冷酷宽恕。他已经做错了一次选择,他不会放过第二个。 “绝不可能,罗伯特·基里曼。”里卡尔愤怒地瞪着远处的嘉兰,从地上爬起来,义正言辞地大声叫道,“我们竟然会被嘉兰那恶劣的伎俩蒙骗!还有,他怎敢在我们的元老院议事厅撒谎?嘉兰违反了议事厅的基本原则,就算他是执政官,他也该判死刑!” 罗伯特看着他,缓缓地点头。里卡尔脱力地跌倒。 “审判不是一个人的工作,议员们。” 原体在人群之中遥望台上的执政官嘉兰,用一种完美的平静和威严说,扮演着他想获得的角色。他的形象和马库拉格历代战王高贵坚毅的面庞重合,就像他正是马库拉格历史和文化的唯一化身。 “你们每个人都是马库拉格元老院中的一员,有权施展你们被赋予的权力。如果你们至今仍然希望嘉兰被无罪释放,我一个字也不会多说。就算你们决定投票驱逐我离开,我也欣然接受。” “我并不希望摧毁马库拉格原本拥有的一切,我所做的只有改进与捍卫。我愿意为你们扫清外敌,予马库拉格以庇护。以后的银河中,你们还将面对无数的可怕威胁。我先前的外出征战,正是为你们扫去了一个可怕的灵能帝国。而我现在正在做的……” 罗伯特·基里曼迈步向前,抓住大厅内最后一个正试图逃跑的蠕虫异形。这次搏斗赢得一片静默的围视。无人敢发声打扰。 战斗很快结束,他站起身,继续他的讲话。 “……就是为你们杀敌,为马库拉格作战。值得高兴的是,现在议事厅中的异形已经尽数被我灭除。请畅所欲言吧,议员们。” “你是我们的典范,罗伯特·基里曼!”里卡尔大声喊着,第一个向罗伯特屈膝,摘下他的黄金桂冠恭敬地放在罗伯特脚下,宣誓他的忠诚。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不断有更多的贵族在罗伯特身旁屈膝,递上他们的桂冠。 罗伯特冷静地接受着这一切,没有怒火或笑容。即使在一些尤其鄙视康诺的改革,且对基里曼颇有微词的议员眼神复杂地向他屈服时,基里曼也无法感到哪怕一丝的喜悦。 罗伯特·基里曼环顾四周,跨过一地的黄金叶,向议事厅的演讲台走去。 最后一个没有臣服的是嘉兰。他仇恨地瞪着基里曼,冷笑着:“但你始终无法否认你背叛了马库拉格,不是吗?帝国创造的怪物!” “什么是背叛马库拉格,嘉兰。”罗伯特低头看着执政官,“是守护马库拉格的安危,改革马库拉格的行政,帮助马库拉格繁荣发展算背叛;还是死死守着贵族的权威和利益,为此不惜出卖同事,出卖国家,出卖人民算作背叛?你才是最早的叛徒,嘉兰。你早已背叛了马库拉格的公民,背叛了你身为执政官的职责和誓言。” “让士兵把他拖下去!判他死刑!”几个贵族大喊,这迅速变成议事厅集体通过的决议。士兵们抓住嘉兰的手臂把他拖走。 罗伯特盯着嘉兰,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之外。 “马库拉格永存。”他低声对自己说,走上议事厅讲台,对着他的观众露出无可挑剔的微笑。 那个,群聊解散是因为觉得的确没必要建群,除非出现其他突发事件,以后应该不会建群了。抱歉。 (本章完) 第23章 马库拉格之战(尾声) “马库拉格城区的受损不重,但有些区域恰巧可以趁着这次机会重建。比如这里我们会面向在政治上具有较大影响力的人物,重新规划这片扇区。”基里曼说,有些心不在焉。 他仍然想着刚才在纪念花园完成的那一场葬礼。在葬礼护卫肃穆的主持中,近千个名字被铭刻在地面的石砖与漆黑大理石的墙壁中,而他们还能被收集的遗体则安葬在建好的墓穴中,马库拉格尊敬死者,阵亡者将在幽静的水池与花坛下方永恒沉眠。 他消极地想到假如某天这片墓穴没有剩余空间时,更多的英雄灵魂将如何安葬。他没有继续想下去。 “我支持你的决定。”佩图拉博说,“你会是一个出色的领袖,罗伯特。” “我是吗?”基里曼反问。 佩图拉博看了看他的兄弟,不动声色地打开数据板,从头上挑出一根神经线缆接上。 数据板中立刻传出一段极具感染力的清晰音频:“……马库拉格仍未死去。即使她看起来遭受劫难,濒临毁灭,新生也将到来……” 基里曼咳嗽了一声:“我知道我公开演讲的内容,佩图拉博。” “在这场灾难过后,一切都被蒙上尘埃,唯有一物愈发闪耀。我认为那是希望……” “不要再放了!”基里曼大声说,以此盖过数据板的喋喋不休。 “既然你都不好意思听自己的政治宣传,为什么伱还要将音频送到马库拉格的每个收音机里?”佩图拉博说,关闭了数据板。 “在一场叛乱结束后,人们会需要当权者的许诺。”基里曼声音沉闷。 “所以我认为你是一个出色的领袖。你总是想要保证你的人民获得他们想要的事物。” “康诺告诉过我不能沉浸在别人的恭维里。” “好吧。”佩图拉博短暂地扬起嘴角,“换个话题。还记得罗格·多恩吗?” “我还没有那么健忘,兄弟。” “他在一小时前返回他的山阵号,发现他的太空堡垒也受到了蠕虫入侵。” “什么?”基里曼皱眉,“山阵号出事了?为什么帝国之拳没有通知我们!” “一方面,他们自己解决了这件事,代价是圣殿武士西吉斯蒙德不得不在病床上与他的基因之父重逢;另一方面,山阵号上经常爆发奇特的生物危机,所以帝国之拳没有意识到这次物种入侵和马库拉格的战乱存在关联——事实上,在多恩找到他们之前,帝国之拳一直在排查整艘舰船到底哪里又出现了生物变异。” 佩图拉博停顿了一下:“很有趣,西吉斯蒙德和罗格最近两次重逢,都有一方躺在急救室里。” “马库拉格也在排查这些蠕虫人。极限战士正在完成这项工作。比起伪装成人的异形,它们保持原样时携带的光束武器更加危险,好在它们的数量似乎不多。它们到底是什么?” “我想这个家伙应该知道。”安格隆抓着一名高个子的光头士兵大步走来,由于锁链和镣铐对他的效果几近于无,红砂之主选择徒手拽住他的手臂。“他自称我们的兄弟,阿尔法瑞斯,有人认识他吗?” “没有。”佩图拉博说,“不过之前倒是有一个自称阿尔法瑞斯的星际战士有勇气孤身一人袭击基因原体。那是你的人吗?” 在士兵开口之前,莫尔斯跟在安格隆之后进入房门。 “马卡多建议你不要说谎,虽然谎言是你的摇篮。”他冷淡地警告,“在这次事件中,你已经让我们备受帝皇信任的帝国宰相失望了,欧米冈。” 欧米冈过于锐利的目光被收敛,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那名战士是我的下属。至于那些蠕虫,它们被称为史洛斯人,形体由蠕虫组成,高度反灵能,已知喜好是食用人类的大脑,惯用作风是依靠阴谋挑唆在人类社会中制造内乱。” “听起来和你很相似,欧米冈。”基里曼站起来,面容坚定,湛蓝的眼中涌起怒意。 “不要将我和异形类比,马库拉格人。” “但这正是你在马库拉格做的事。挑唆内乱,搅动政局。调查已经表明,在异形入侵元老院之前,你和你的下属就已经将你们的手伸到了马库拉格的政治体系之内!” “那是……” “是什么?”莫尔斯打断了他。“是马卡多批准的吗?” 欧米冈像雕像一样僵硬在原地,然后他耸了耸肩。“这就是阴影的行事方式,未来存在于光和影的结合之中,理应用任何手段赢得。” “通过阴谋和谎言赢得的胜利一无是处!”基里曼瞪着欧米冈,手搭在短剑的剑柄末端,“你原本想在马库拉格制造多少伤亡?点燃怎样的战火?害死多少的战士?这一切有何意义!” “我在为你筛选可用之人,罗伯特·基里曼。”欧米冈像蛇一样轻嘶着基里曼的名字,“难道让没有能力为你效劳的人更晚地战死,就是可以接受的吗?” “胡言乱语,欧米冈!你的做法荒谬——” “——你指责我,罗伯特·基里曼。”欧米冈打断了他,“可又是谁创造了我们?谁设定了我们的秉性,规划了我们的未来?你又真的认为他对我的行为一无所知吗,罗伯特?” “你告诉过他你的计划吗?” “作为一名独立之人,我有自主行动的权利。” “那帝皇怎么会了解你的行动!”罗伯特拔剑出鞘,抵在欧米冈胸口。安格隆抓住欧米冈,强迫他接受罗伯特的怒火,即使欧米冈毫无逃跑的意图。 “我们的父亲那样无所不知。”欧米冈轻声说,胸膛起伏时与短剑的锋芒相抵,“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基里曼挑剑向上,当他看见光洁剑刃上倒映的图像时,他忽而僵住,短剑险些从他指缝中跌落。他的怒火被冰水瞬息浇灭,以至于他无力再将他构思好的大段辩驳诉诸于口。 他沉默地收起剑,扫了欧米冈一眼,抬手对着他的脸狠狠来了一拳,借此熄灭他胸膛中怒意的余灰。 “他怎么会无所不知?”基里曼说,“帝皇又不是神。” 他转头和安格隆对视:“请问尤顿女士醒了吗,我的兄弟?” “我来时还没有。”安格隆说,“但她的生理状况健康且稳定。你可以去陪伴在她身边,她也许会因此苏醒。” “好,我很感谢。”基里曼回答道,“我去看看她。” 在罗伯特·基里曼离开后,欧米冈抬起头,脸上的伤痕已经渐渐复原。“我可以离开了吗?”他问。 佩图拉博站起来。“我一直以为罗伯特会揍你一顿,欧米冈。但他没有。他的善良让他予你以宽容。” “是的。”欧米冈警惕地回应道。 “所以我决定替他把你打进这面墙里。安格隆,你认为呢?” “我关一下门。”安格隆说。 —— “我要驱除他,把他的所有特工和密探全部赶走。极限战士会搜捕他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罗伯特·基里曼坐在尤顿的床边,慢慢地说。康诺·基里曼也在他身旁。罗伯特安排好了战乱后的一切政务,所以执政官得以获得空闲,在此无声地照顾着他的内务总管。 “好啊,罗伯特大人。”尤顿半躺半靠在床头,声音虚弱但清晰。“你已经是马库拉格的实际领导者了,我们都要听你的话。” “不要揶揄我了,女士。” 尤顿笑了起来:“我发现你很不开心,罗伯特。还在想为什么嘉兰会背叛?” “不。”罗伯特吐出一个音节。 他停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我没有遵守你们的教导。” “说说看。” “暴力。”罗伯特说,收紧拳头,声音艰涩。本该如大理石雕刻般完美无瑕的干净手掌,却在他湛蓝的眼眸里倒映出染血的颜色。 “在伊利瑞姆平叛战役中,我依靠和平的谈判收复了那片屡次叛乱的土地,通过文化的交流和酋长建立坚固的友谊。我让他们心悦诚服地尊崇我为典范,甘愿为马库拉格效力。” “那时候我很为你自豪,罗伯特。”尤顿说,“我总算敢和康诺汇报说你干得有多漂亮了。” 罗伯特摇摇头,无数画面从他眼前闪过。 “在那之后,我始终无意识地走在以武力实施征服的道路上。”罗伯特说,拿起桌上的短剑置于膝上,抽出半截剑刃,在冰冷的钢铁表面看见自己半张脸的反光。 “依靠奥西里斯的战役,我用我的武力与战略收服了我的军队。我在元老院议事厅徒手杀死了三个异形,勒令整个议会向我屈膝。刚才我还想对我的另一个兄弟动手,利用暴力去让他忏悔。我根本……根本没有摆脱过我的本性,摆脱我的创造者为我制定的道路。我屈服在我的愤怒之下,去击败,去摧毁,让我眼前的所有敌人在燃烧中化为灰烬。” 暴君。他听见嘉兰刺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元老院议事厅中的混乱血色仿若托生在这短剑之上,破碎的光影和慌乱的人群重现在每一道钢铁的反光中。他苍白的面庞覆盖在影像上方,不似凡人的蓝眼囊括万物。他看见了自己。一个凌驾在马库拉格之上的怪物。 “在运用暴力之余,我运用手腕,玩弄权术。我用寥寥几句夸奖去鼓舞为我付出一切的军团,”瓦伦图斯颤抖的喉结和咬紧的牙关冲他眼前划过,“用一座死后的花园去敷衍那些高贵的灵魂,在花园边上建立贵族活动的高级行政区域,”城市规划的图纸一闪而过,“用暗示和强权赢得了摇摆不定的中间派的支持,”议员里卡尔扑通一声跪倒,“把空洞的抚慰灌进马库拉格人的耳朵,”收音机里传出精心编排的沉痛和许诺…… “当我用这把短剑指向欧米冈的胸口,想要让他铭记触怒我的代价时,我忽然想起议事厅里的那个沙漏。” “一个月前我翻转沙漏,用它计算时间,排练我的演讲。我迫不及待地要把马库拉格的文化和理念带给我的战士,把我的理想一字不落地传达到他们心中。我想和他们分享我的思考,分享什么是纪律、秩序、和平和希望。” “但是当我回到议事厅的时候,我发现它掉在地上,玻璃破碎,砂砾漏出。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将剑插回剑鞘,手指紧紧抓住剑鞘表面,无法再说出哪怕一个字。 “把剑给我。”尤顿说。 罗伯特迷茫地抬起头,犹豫了一下,把剑递给尤顿。 基因原体的短剑对于一个凡人女性而言过于巨大,尤顿在接过剑的那一刻就让这巨大的铁条被手托着压到了腿上。她没有在意,摇了摇头,艰难地把剑斜推着抛到床的另一边。 剑刃呛啷坠地,消失在基里曼的视野里。 “不想拿着剑,就抛下它。”尤顿说,“别让一把好剑在你手里发抖。你把你自己说得像个犯了大错的愚蠢小孩,但我看见了一个高尚的领导者,一个真正的战士。” “一个两手空空的战士?” “马库拉格从来没有规定过真正的战士只能握着剑。”尤顿说,掰着手指数了起来,“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你平定了伊利瑞姆,搞定了你的兄弟,管理一支要了命的巨人军队,剿灭一伙马库拉格听起来就打不过的异形,然后飞快地赶回来,救了我、康诺和整个议会,解决了这里的叛乱,天哪,我光是听一听,这把不年轻的骨头就开始忙着喀啦啦地抗议……” “尤顿女士!” “别打断我,我要说完,罗伯特。军队里不全是傻瓜,议员们不都是懦夫,民众更不是疯子。他们明白你做了多少好事,你的话里有多少真心。” “累了就休息,想做事就做,犯了错就改,高兴了就笑出来。罗伯特·基里曼是你不是我,在你盯着这把剑哀叹你不够完美无缺的时间里,奥特拉玛我们的控制区里不知道有多少栋新楼落成了!” “马库拉格从来不要求一个无瑕的石像去执政,我们也不指望自己养育出一个永不纠结的沉思者。”尤顿以罗伯特几乎没有见过的严肃态度说,“我们只希望你为自己选择的道路感到满足,罗伯特。” “可是……” “难道你没看见康诺这些年做了多少蠢事,挨了多少骂?但你俩还是给了马库拉格一个新的未来,这不是一次失败或成功能决定的,这是数十年工作的结果。马库拉格永远在这里,罗伯特。你的家永远在这里。我和康诺永远在这里。” “话说回来,执政官大人,你难道是在那里发呆吗?” “嗯?”康诺疑惑地回了一声,然后恍然大悟一般绕过床走到基里曼身边,从他的头上摘下金叶桂冠,放到基里曼空着的手里。 “别喊我执政官了,尤顿女士。”康诺用力拍了拍罗伯特的手臂,“我现在身无官职。记得处理今天的公文,执政官罗伯特·基里曼。就像你说的,在这场灾难过后,一切都被蒙上尘埃,唯有一物愈发闪耀……” “父亲!你也听了那段广播?” “当然。”康诺说。“那是我的孩子作为马库拉格执政官的首次公开演讲。” —— “哦,其实是这样的。”莫尔斯说,和佩图拉博一起坐在马库拉格城墙的边缘。月色朦胧,原野在靛青夜色下延伸。 “还记得在努凯里亚的那个山洞里,我们提到多恩和安格隆都不必急于返回泰拉?那时候马卡多告诉我,有个帝国现有技术检测范围内的网道开口忽然被触碰了。马卡多当时说那是一次短暂的信号异常,为安全起见,我认为在破解谜题之前不适合让更多基因原体掺和到网道事务中去。” “他没有告诉我。”佩图拉博不敢置信地说。 “他也没告诉我。”莫尔斯说,“但当我在集市上遇见那个家伙,我就知道这里一定存在什么关联。我追着马卡多问了一段时间,造成了他的大量公务积压,马卡多终于坦白,当时是一个新的基因原体意外掉进了网道的某个遥远废弃入口。尽管那名基因原体很快就离开了网道,但宰相依然成功与他取得联系。” “欧米冈。” “对,欧米冈。一个在听说了帝国的存在和阿尔法瑞斯推动鲜血游戏实施的丰功伟绩后,就迫不及待地依靠他的短途导航能力和导航员的第三只眼,磕磕绊绊从银河的一边跑到另一边,船上还混进了曾经撵着他跑的几只蠕虫人,势必要在马库拉格做出更胜阿尔法瑞斯的功业的神奇基因原体。我非常怀疑他在这段旅途中还无意中利用过其他的网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佩图拉博甩了甩刚揍完欧米冈的两只手:“他真的是我的兄弟?” “很不幸,他是。”莫尔斯说。“接受你有个兄弟竟然是这副模样的现实吧,佩图拉博。” “你一开始其实不想插手。所以你要跟着我们去奥西里斯作战。” “对。欧米冈与其他原体的争端又不在我的管理范围内。我只是个工匠。”莫尔斯说。 “那后来你为什么……” “你喜欢那些东西吗?”莫尔斯问,换了个坐姿。“被拯救的统治者,会活动的棋子,惨败的异形,没来得及酿就大乱的谋反,来自兄弟的感谢?” 佩图拉博没有说话,几秒后,他突然伸手抱了莫尔斯一下。 莫尔斯险些从城墙上栽下去。 “你喜欢这个吗?”佩图拉博问。 莫尔斯骂了一串佩图拉博听不懂的古泰拉脏话。接着他换回奥林匹亚语。 “我不知道。”他恼火地说。 “好吧。”佩图拉博说道,“其实我有一事好奇许久。在马库拉格,你常常提到文明和文化,在基里曼毁灭奥西里斯异形时,你再次询问了他。这让我想到你最常强调的那件事。” “为什么你总是在说,你不是人类?” “你在询问我的种族认同感问题。”莫尔斯说,罕见地陷入思考。 他低头看了一眼月下马库拉格城,忽然笑了:“好吧,反正就算你全推理出来,丢脸的也不是我。” “我喜欢强调这一点,是因为我一开始就不知道我是人类。”他撑着城墙的砖块,坐直了一些,“我在狼群中长大,度过自我认知定型的童年及少年时期。当我后来知道我得学习做个人类时,王座在上,我可太不高兴了。” “我后来的几乎整个生命里都在学习人类的习性,改变道德观念,融入广大的人群。我不觉得这是件有趣或开心的事,不明白为什么我必须戴上一张画着人脸的面具。直到现在,我都对这种养育过程中的错位抱有怀疑。” “你以一个独立于物种之外的视角观察种族和文化的演进。”佩图拉博说,隐藏着他心中的震撼。 “也许。”莫尔斯没什么表情。“不过在观察异形文明的过程中,我发现总体上还是人类文明更加顺眼。可能这是因为我曾经生理上的确是个人类。” 佩图拉博盯着莫尔斯看了一会儿,在他用于思考的时间长到足以吵到莫尔斯之前,他严肃地开口:“听起来有点像黎曼·鲁斯。我是指在狼群里长大……” “我今天不想说更多不文明的话,佩图拉博。”莫尔斯笑了出来,“毕竟我比鲁斯文明多了。” “你是对的。”佩图拉博脸上亮起浅浅的微笑。 “好吧,好吧,别盯着我了。我们换个人开玩笑。”莫尔斯说。“你还没有问过欧米冈和阿尔法瑞斯的关系。” “不是我的两个兄弟吗?” “他们是一对双胞胎。”莫尔斯说,“也许是亚空间的影响分割了他们,将阿尔法瑞斯·欧米冈变成了两个基因原体,并在不同的时候回到帝国。” “那么欧米冈是一年前回归的。阿尔法瑞斯呢?”佩图拉博忽然发现一个盲区,“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但他显然不是才回到泰拉不久。” “事实上,他是第一个回到泰拉的原体。”莫尔斯说。“更准确地说,他从未离开泰拉。” “哦……那荷鲁斯·卢佩卡尔呢?” “很不幸地,首归之子是第二个被帝皇带回家的原体。” “但他总在为自己第一个回归的身份骄傲……”佩图拉博说,“而帝皇都没有告诉他,在他之前还有阿尔法瑞斯?” “真是令人悲伤。”莫尔斯说。“下次和他相见,记得好好安慰他,好心的佩图拉博。” 佩图拉博笑容扩大。“是啊,这真是令人悲伤。” 明天休息一天。 (本章完) 第24章 一次拜访 在马库拉格的历任统治者中,罗伯特·基里曼毫无疑问无疑、也将永远是最特殊的那一位执政官。他的故事给人的印象,恰如帝国真理,看似浅明无误,细究其中内涵,却又蕴含着许多极具内涵的辉煌与不可告人的阴影。第八军团之主康拉德·科兹曾评价道,马库拉格的付出收获了等价的回报。这或许正是一切问题最简单的答案。——《罗伯特·基里曼:永不熄灭的第二星炬》 上层政治局势的变动与他们这些普通的农人有关吗?朱拉不知道。 她靠着门廊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摇晃着用一块厚实的围布裹在怀中的婴儿,给孩子哼起她随心想到的小调。 马库拉格城在远处的山石中间矗立着,前几日战乱的隆隆回响还在整片碧天下的农田里回响。又或者那只是水车和磨坊在一圈一圈地运转的声音,再加上风忽地刮过大片青绿麦田卷起的飒飒回声的结合?朱拉漫无边际地想着,拉过一张木头凳子坐下。 她的大儿子原先是个手艺人,和他父亲一样,虽然没多少兴趣,但擅长把木头一块又一块地嵌在一起,组合出日常生活里非得用上不可的那些东西。这张凳子正是他们父子俩今年应召去罗伯特·基里曼麾下当士兵时,给她留下的东西。 她不要那些纸张信件、金银珠宝啊,那都没得用处,她就要这把结结实实的木头凳子,打理麦田累了之后,只要有地方坐下,她就觉得生活还稳稳当当的。 她私下里觉得,政治变动和他们普通人还是有些关联——原本该是没有的,但罗伯特·基里曼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她也说不上好坏,毕竟她都没亲眼见过那个新上任的年轻统治者,他才十来岁?真是年轻。可他做的事情,朱拉是挑不出意见的。 她这片大麦田里,有一半是原来有主却硬生生荒废了的土地,拉着电网插着牌子不准耕,就让野草成年累月地从土缝里钻出来。她记着呢,正是罗伯特·基里曼的人把那牌子摘了,喊她出门,把一张标着土地所有权的纸塞进她手里。 “你十来岁的时候会在哪儿呢?”她对婴儿说。 忽然,她听见一种像是车轮在乡野里滚动的声音。这不太寻常,她常往来的那几家要是想来拜访,往往踩着一双凉鞋就走过来,用不上交通工具……难道是她丈夫和儿子? 对了,马库拉格的仗打完了,他们有空回家也说不定。 不论如何,朱拉搂着孩子回到屋里,捋了捋一头利落的金卷发,从柜中翻出一把锃亮的长刀,在手上小心翼翼地翻了个刀花,预备着突发的需要防身的意外。她使刀很是熟练,因此这份小心不是怕割伤自己——九岁后她就再没被自己手中的兵刃伤过。她只是担心吓到还没睡醒的婴儿。 车轮沉闷如雷鸣的声音近了,朱拉看出那是马库拉格军工厂里制造的运输车,型号比朱拉认得出的还要新。 她熄了灯,拉上帘子,静下心,从窗帘的缝里往外观察。 运输车兜着圈子,顺着农田和农田之间铺出的道路前进,开一会儿停一会儿,就像在观光。 没过太久,道路变得不再适合军用车辆通行,除非他们愿意碾着田地前进。车上的人下到地面,徒步前行。朱拉侧着头观望了一会儿,发现那些人连田地都不去踩,于是放下长刀。 几分钟后,几人向着这块区域里唯一的住宅靠近。 朱拉揉了揉眼睛,吃惊地吸了口气——她没有看错,这些人,一个、两个……一共四个访客,全是极为高大的巨人,举手投足间展露着非凡的高贵与活力,就算一身轻便的素色金边长袍,也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感从他们的每次挥手和落足中投射到世界上。 朱拉的心快速跳动起来。她把婴儿轻柔地放回他的木床和软被里,快步来到门前。 罗伯特·基里曼,和他传言中的那些兄弟!当然,这世界上还能有谁具备那样的惊人魄力和令人无法抗拒的美感,就像无瑕的典范一般,浑身散发着如此深刻的超人的吸引力?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与这些超脱凡俗的生物无缘相见,而她眼前就这样出现了四个! 她回头看了看自家的房子,遗憾地发现这不大的小屋绝对装不下四个可能有四米高的大个巨人,就自个儿轻巧地跳到田埂上,向着巨人们靠近。 可等到真的与他们接近了,朱拉反而心中退缩,暗暗唾弃自己:执政官一家人来这里郊游,你上去又要凑什么热闹。她甚至后悔起当年没和她父亲好好学一学画画,这下连这稀世难得的场面都无从纪录。 为首的金发巨人是他们的执政官。朱拉在宣传册上见过他好几次,现在见到真人,才发现罗伯特·基里曼比宣传册上还要惹人喜爱太多。 这倒不是说印刷的传单没将巨人的容貌完全地印下来,那些传单上真正欠缺的是罗伯特·基里曼身上这股朱拉未曾见闻的无穷活力和蓬勃朝气,他注视麦田的湛蓝双眼中洋溢着一种深刻的喜爱和赞许,比最晴朗的天空更给人广阔和无私之感。尽管身形巨大,那张线条分明的脸让人感觉到的反而既不是塑像般的完美,又并非利刃似的冷酷,而是甚至可以算得上有一丝半缕不协调的执着和真挚。 朱拉敢说,罗伯特·基里曼比任何她见过的人都更加鲜活而生动。她从未想过这些值得珍惜的特质会纷纷地出现在一个至高无上的执政官身上。 至于在金发巨人身后的另外三名巨人,一头黑发的那位身具极强的威严和压迫力,白头发的巨人则像块冰冷的稳固金石,最后一位虽然尤其强壮,却似乎不算难以接触……在朱拉认真形容出他们的模样之前,罗伯特·基里曼就看见了她。 “那位女士,”执政官喊了她一声,“在登记簿上,你就是这儿的土地所有者。介意与我们聊聊吗?” 他的声音和他本人一样年轻而有力,比广播中的少了些编排好的抑扬顿挫,更加亲切可爱。用上不太尊敬的说法,这总让朱拉想起她自己的孩子——哎呀,都是马库拉格养育的子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朱拉应了一声:“大人,伱有什么想知道的?” “我想知道的内容不少。”罗伯特·基里曼低下头,压低了声音,力道恰好,熟练地将音量掌握在凡人能够适应的范围里,“比如我正准备在这里铺设铁轨,但轨道将不得不从部分田地里穿过。一周后我们会展开官方民意调查,不过我也想提前问问,你对此事有什么观点?” “我们家一定是很赞成的,大人。”朱拉爽快地回答,“不过您要多关注一下格鲁家。他们一家都顽固,要说服他们,得让口才好的官员去才行。” “好,我们会记得。另外,今年这块地方的小麦销售量,和往年相比如何?” “今年少雨,大人给我们家批下来的新田还没收获,所以收成比以往要差些,但卖得倒是很多,价格也合宜,总体上比去年要更好。我本来担心着家里的小孩明年要省些玩具和零食的钱,但今年账一结,明年反而能给那孩子多买两套衣服。”朱拉在心里计算着今年赚来的德拉克马,脸上笑容更加真切。 “符合推算,”基里曼身后的黑发巨人说,“极限战士进驻后对补给的需求曲线上升幅度压过了奥特拉玛若干农业世界加盟马库拉格带来的农产品市场货源输入。” “你的军需官来采购提供的价格比市场价还要高,”朱拉说,“大人,我当时险些以为是他们把价格记错了。” “这是你应得的,公民。”基里曼说,和他的兄弟们对视时,眼神似乎很有些自豪,“马库拉格不会亏待她的任何一个子女。” 朱拉抿嘴笑了笑,摇摇头。 “大人,你不要嫌我直说。在执政官康诺·基里曼之前的那个执政官,去竞选的时候说得比你还漂亮,政策一条比一条大胆,把以前的弊端一条一条刻在石板上划掉,石板在城门口的战王雕像基座空悬数月。待他上任掌权,承诺却无一得到履行,不过空文数卷。” “您与康诺执政官却是半点不作虚事,口号既出则有政令相随。我常常想,您若再早些降临于马库拉格,或许这颗星球的发展还要更胜三分。” 基里曼扬起笑容,接受了朱拉的赞扬。 他接着又问了几个生活上的问题,有些小到朱拉自己平日都不甚留心,当基里曼提起时,她才发现这些琐事正是公民生活中不可缺失的层面。她也不畏惧,有什么事都直说,尽量把她和这块区域许多人的见解都一并整理成最适合与执政官汇报的方式。 在这场不长也不短的交流里,罗伯特·基里曼的三个兄弟也常常加入,有时是为基里曼的话语提供补充和佐证,有时又能想出一些新的疑问。朱拉时不时为自己竟能和四个巨人商谈马库拉格的政务而倍感恍然,多少年来她从未想过这番不可思议的场面。 唤醒了她的是房间里孩子的哭闹。她下意识算了一下时间,看来孩子的午觉时间刚刚过去。朱拉从这场如梦似幻的机遇中抽离,局促地看向她的家。 “我们也要离开了,朱拉女士。”基里曼察觉到朱拉的神态变化,“这一周我们仍有诸多地区需要探访,与你道别,公民。” “等一等,”朱拉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我的丈夫和儿子今年都在您的军队中服役,请问他们……” “马库拉格尊敬每个牺牲者,女士。我们从不漏送阵亡通告。”基里曼笑道,“如今距离嘉兰叛乱已过数日,我想既然你有此疑问……” “他们平安无事。”朱拉脱口而出,顿时放松。“我就知道他们总是有好运气……” “也没有那么好,女士。他们在军中常常参与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赌局,被一个新兵马尼奇诺骗得收入扣去半数。我们正在清点马尼奇诺的财产,预备将其所得金钱的剩余部分如数归还给诸位受骗的战士。” “别还!”就算在执政官面前,朱拉也险些没收住脾气。“让他们涨涨记性!” “无妨,我们可以将金钱直接送到你的家中。”基里曼沉稳地点头应允,“我也有最后一事相问。” “请讲,大人。”朱拉轻声说。 “朱拉女士,上届执政官早已故去多年,自你的父辈起受到的放逐决议,在马库拉格律法中业已到达期限。如今元老院议会正值变革复兴之期,你若愿意继承头衔,回归马库拉格,大可在议事厅中取得一张席位。不知您有何看法?” 执政官沉声询问。 “政治和我们这些普通的农民有什么关系呢,基里曼大人?”朱拉躬身行礼,“与您道别,尊敬的执政官。” 基里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与几名兄弟一同离开。 朱拉转过身,快步往她的家里走去。 这间房子由她的丈夫和她一手建起,每块砖瓦都是两个人一同吵吵闹闹地商量着垒好,壁炉上摆着一把木工的手锯,靠着衣柜竖着三杆钓鱼用的长木杆。她的书桌抽屉里放着她最近写的几篇短文,再过几天,等她修订出终稿,她会将其投递到马库拉格的几家报社,挑选她常用的几个笔名之一去发表。 这正是她数十年来的生活方式。 她抱起婴儿,哼着随心的曲调,有节律地轻轻摇晃。 “罗伯特·基里曼实在是个值得敬佩的人,但再过十几年,我兴许还是在这里,自由地写些社评,种几顷田地,喊你的父亲修被雨刮断的廊柱和雨棚。”朱拉自言自语着,“你到时候又在哪儿呢,我的伊奥尼德,伊奥尼德·希尔?” (本章完) 第25章 很多基因原体 黎曼·鲁斯在帝皇的若干名子嗣中,几乎是最早得以返回泰拉的数个半神之一。 然而,相较于奥林匹亚的佩图拉博,黎曼·鲁斯与其他兄弟的亲密程度则完全形成了堪称位于两极的鲜明对比。在基因原体佩图拉博一位又一位地接回他的至亲兄弟之时,黎曼·鲁斯却独自率领他的狼群,为人类帝皇在遥远银河中带去天鹰的誓言,与凛冬般的结局。 这并非个例,实际上,帝国学者往往猜测,帝皇的半神子嗣之间,未必皆如凡人的兄弟姐妹内部一般相知甚深。——《黎曼·鲁斯:狩猎冬与死》 “你该回泰拉了,欧米冈。”莫尔斯随手虚掩橡木制成的厚重房门,靠着墙壁站立。“帝皇喊人来接你了。” “我知道。”欧米冈冰冷地说。 在他说话的那一刻,他的形象才倏然从监牢内部的背景中浮现得鲜明易辨,即使他自始至终都坐在此处,不曾移动分毫。这无疑是属于这名基因原体和他的孪生兄弟的天赋:只要他不想,就几乎没有人能察觉他的存在。 “你为什么不表现得开心一些?”莫尔斯问,“伱要见到你思念数十年的造物主了。不要告诉我你预言到泰拉皇宫的伙食不如马库拉格的监狱餐。” 欧米冈不发一言,蓝绿色的双眼凝视着莫尔斯苍白的脸。 即使欧米冈在马库拉格乱局中造成的影响令基里曼极为愤怒,宽容的马库拉格之主仍然选择给予欧米冈一定的优待。 他的监牢被选定在政局变动后一处遭到废弃的偏远贵族庄园,提供与普通马库拉格公民的平均水平等同的常规饮食,并且除去不可离开庄园外,欧米冈没有受到严格的行动限制。 罗伯特·基里曼仅仅将他的报复以两种相当宽松的形式表现在外。 其一,这处庄园由莫尔斯动用灵能严格封锁,除莫尔斯本人之外,无人可以出入——而对于欧米冈而言,比起在这一个月内将莫尔斯视作唯一的交流对象,还不如根本就没人跟这位极度重视情报和通讯的二十号基因原体存在往来。 其二,罗伯特·基里曼字斟句酌,写就长信,在信件开端以连续的长句和富有感性的词句表达自己无限的自信和对帝国的向往,接着以谦卑而彬彬有礼的措辞提起他对马库拉格的思虑和对帝皇不忍直言的父子情谊,又如蜻蜓点过水面,蜂鸟掠过花叶般的轻巧语气,不留痕迹地提了两次欧米冈为他无端带来的困扰,以及对马库拉格人民的和谐生活造成的损害,最后话语再转,回归到其对帝国的衷心憧憬之中。 基里曼在写完长信后,曾连续找几名兄弟过目。 佩图拉博好心地提示罗伯特·基里曼应该给马卡多再额外修书一封;罗格·多恩问基里曼为什么不直接批评欧米冈,还能节省星语者的工作量;安格隆盯着其中话语背后复杂的隐藏台词,和上层权贵特有的语言暗号,委婉地表明他只是一个努凯里亚战士,对此等要事无能为力。 “好吧,原体。皇宫的伙食比起马库拉格,还是能够在多样性上显著胜出。我希望你不是真的在担心这些。”莫尔斯说。 “你到底是谁?”欧米冈忽然开口。“你为谁效力?人类之主,帝国宰相,还是别的力量?” “我为一个人类历史上最荒谬的梦想效力,基因原体。”莫尔斯悠然地回答,重音清晰地落在句中不留情面的那个形容词上。 “我不喜欢迷惑性的语句。”原体说。 “那你最好先讨厌你自己,欧米冈。说真的,我开始觉得你的孪生兄弟比你本人要值得喜爱了,比起你,他对世事的认知尚要清晰少许。” “他杀死了一名禁军。我没有害死任何重要之人,我保证了塔拉莎·尤顿的存活。”欧米冈说,“他受到了赞扬,我则受到来自兄弟的耻辱性的监禁。” “就算你试着激怒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更多的事。”莫尔斯笑了笑,轻轻点破欧米冈的想法,“毕竟我都看不出来你究竟想问什么。你在追逐着一条无人可知的道路,你以自己的秘密使命为傲,你看见过他人不曾目睹的深邃银河,并笃信你自身不为人所理解的崇高。可你现在还是得被拎回泰拉,挨马卡多和帝皇的骂。” 欧米冈移开视线,他的情绪在那张谨慎而冰冷的脸孔之下隐藏极佳。 “我有能力自己返回泰拉。”他说。 “你在说一件人尽皆知的事,原体。” 莫尔斯做出一个握掌的举动,近日围绕在庄园周围时隐时现的金蓝光芒从四面八方亮起,回归到他缠绕黑布的手掌中。 “而我要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那就是接你的人来了。很不幸地,那是你的一名兄弟,思维迅速,直觉敏锐,战斗强劲。在他面前,你既不能在语言上美化你的失败,掩盖你因为盲目和无能而犯下的错误,又无法用武力击败他,或在他手下逃跑。” 欧米冈立刻站起,然而他的反应还不够快。 健步如飞的步履声已在走廊上响起,剑鞘击打着皮带的锁扣,绘有符文的钢环和圆石相互碰撞,随之而来的是粗重的喘息,大型厚重皮毛的摩挲和复数的犬科生物奔跑时敲击地面脆弱木板的沉重闷响,仿佛巨兽在冬夜急行,在雪原中释放皮毛中集聚的燥热和紧迫。 数秒后,虚掩的房门被猛地扑开,两匹巨狼裹着一身从外界带来的冷风朝欧米冈扑来,这对非凡的生物险些让欧米冈躲闪不及。 一个比欧米冈高大许多的人出现在走廊之中,因其身高而不得不弯下腰,裹着深棕色皮甲的巨掌扶着对他而言过分精雕细琢的门框,向内无声窥视,犹如野兽在雪原与岩石的森然背景中静待狩猎的时机。 “让它们离开我,黎曼·鲁斯。”欧米冈停止摆脱狼王的那两匹巨狼,放任它们咬着他的衣领,形成一次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约束力的束缚。 黎曼·鲁斯微笑起来。这是个微妙的表情,不同于凡人微笑时暴露出的虚假亲密,狼王的笑容更类似一种结合着凶狠威胁的示意,一种他已抵达所有人视线之内的无声宣告和堂皇昭示。 “来这里,弗雷基,格里。”狼王盯着欧米冈说。两匹狼放开欧米冈,回到它们的主人身旁,与鲁斯肩头披着的狼皮贴近,就像乌云围绕雪峰,或者荒原环绕冰湖。鲁斯因此放声大笑。 “全父差使我来这儿接回阿尔法瑞斯。”他收住笑声,敛起大笑时露出的一嘴利齿,对着莫尔斯简单地点了点头,“你怎么看,莫尔斯?” “我看你的哥特语口音还是这么可怕。”莫尔斯说,“这位一脸想要暗杀你的矮个兄弟就是阿尔法瑞斯。看好他。” 狼王笑了一声,声音就像一次短促的咆哮。“当然,芬里斯之子会照看好他。罗伯特·基里曼——这位兄弟的名字对芬里斯人读起来太拗口了,他邀请我在这儿停留两天。我还没来及问他,这里的酒水怎么样,工匠?” “我不知道,狼王。但马库拉格的酒还远远不够灌醉你。” —— “那些密林……嗝,阿萨海姆的高原林地!比你这马库拉格的石头堆要冷太多!春天里头,雪稍微散一散,别堆得能埋进去十个头接着脚的阿斯塔特的时候,我们就去林地里抓点野鹿……嗝……那些山啊!像狼的牙齿,一根根雪白地扎进天上,风暴绕在山顶,吓得人都觉得天空上破着个窟窿……我们芬里斯的诗人!嗝……” 狼王翻下椅子,捂着嘴憋了半天,向后一仰倒,缓过劲头。罗伯特·基里曼递给他一杯水,不知道该不该感谢黎曼·鲁斯没吐在马库拉格幽静雅致的花园里。 他开始后悔被鲁斯的豪言壮语刺激得决定用马库拉格最烈的酒去挑战这头野狼的酒量。 “芬里斯有诗人?”安格隆问,出乎意料地和鲁斯有些一见如故的亲近。 “有!”鲁斯突然把自己拽回桌上,“你们见过灵族吗?没见过?天哪!嗝……我的狼崽子写诗……比灵族的玩意还好!那风帆吹动了号角,冰原里的雪红过了锈铁的锚……” “人死后残留的血迹与铁锈的颜色并不相同……” “停!”鲁斯大叫道,“我知道,我知道……多恩!” “我在。”罗格·多恩说。 有趣的是,第七原体饮下的酒并不比鲁斯少,但他正是能给他人一种此人滴酒未进,乃至滴酒不沾的错觉。这或许必须归功于他挺直的坐姿、整洁的藏蓝礼服和桌前摆放的那枚金颅骨引人畏惧的幽深眼眶。 “佩图拉博呢?”鲁斯缓缓地趴到桌上,雾气升腾的双眼里醉意朦胧,拎着金杯在手中摇晃。他今日没有把任何一个酒杯砸到地上。 “他收到一则联络请求。”罗伯特·基里曼找到由头加入对话,精神也为之一振,“我想佩图拉博有公务在身,无暇参与这场独立于交际含义之外的酒宴……” “我听见有人提到我。”佩图拉博捧着一块数据板稳步走到桌边,在罗伯特给他留的空位上落座。 他那块区域是整张覆盖着大幅雪白桌布的巨型大理石桌面中最干净的一片小区域,剩下的部分都被鲁斯一个人奇迹般地均匀抹上了酒渍和炙烤肉类的油污。 “我又听见鲁斯的声音了。”有一道声音从数据板维持的通讯联络频道里传来,轻快而愉悦,“还有罗格·多恩,安格隆。剩下的那一位,请问你是罗伯特·基里曼吗?” “我是。”基里曼愣了一下,“请问你是……” “马格努斯,第十五军团的基因原体。”马格努斯爽快地说,“我终于绕到你们的奥特拉玛附近了,虽然这是驶入亚空间航道的时候我的灵能机兵对导航员的观测造成了意外干扰……我与佩图拉博有十年未见!” “莫尔斯帮助我与马格努斯取得联系。”佩图拉博语气沉稳,把数据板放在圆桌中央,让马格努斯的声音均匀地传递到每个人耳中。 “我也和你们十年没见。”鲁斯口齿不清地嘀咕着,“算上你们,安格隆、罗格·多恩、罗伯特·基里曼,我猜我们有几十年没见……我们从哪诞生的?上次见面还是保育舱!怎么没人想念我?是吧,佩图拉博?” “佩图拉博和我们提起过你,黎曼·鲁斯。”罗格·多恩为他的兄弟正名。 “哦?”鲁斯抬起头,咧嘴一笑,“怎么提的?” “肯定是提起你在直指人类生存必须的欲望本源的竞赛中连续两次战胜人类帝皇,”马格努斯胜利般地宣布,“我猜对了吗,佩图拉博?” 鲁斯咂了咂嘴。 “确是如此。”佩图拉博说,扫视了一圈桌上被黎曼鲁斯扫荡过马库拉格经典食物,没有拿起刀叉。“罗伯特,这位正在说话的就是赤红的马格努斯,我曾与你提及的银河系中最强大的灵能者之一,也是你的一名兄弟。” “你好,马格努斯。”罗伯特说,拿不准他该用什么语气。 他不幸地发现自己能够想象出的马格努斯的形象套用了黎曼·鲁斯那头粗重鬃毛般的茂密发辫和扔到地上的巨型阔剑。在见到黎曼·鲁斯本人前,他从未想象过自己会有一个兄弟长得……就像伊利瑞姆的山地人一样。 “哦,你好啊,罗伯特·基里曼。”马格努斯说,“真是不可思议,佩图拉博。我这段时间里谁都没有遇见,而你一下子都找到三个兄弟了,哦,还有阿尔法瑞斯。四个兄弟!” “唉,马格努斯,你难道期待佩图拉博和你一样在银河系里孤零零地到处远征吗?”鲁斯声音里混着浓重的笑意。 “你怎么污蔑我!”马格努斯恼火地叫出声,“我为佩图拉博感到高兴!” “我相信你是一个值得信赖且心胸宽广的兄弟,马格努斯。”罗格·多恩的手放在金颅骨上,颅骨以机械合成的语音,替罗格·多恩说出修饰过后话语。“阿扎克·阿里曼为我们远征工作提供的灵能协助折射出你无私性格的一部分。” “那是谁在说话?”马格努斯急促地问,“你还找到了第五个兄弟没有告诉我吗,佩图拉博?” “不。”多恩说,松开他按在颅骨上的手,用自己的声音说,“这是佩图拉博赠予我的礼物。用来完善我的措辞。” “哦,佩图拉博送给你一件礼物。”马格努斯说,“我知道了……” 鲁斯哈哈大笑起来:“天哪,马格努斯!你那里有酒吗?陪我们一起喝,兄弟!” “不,我一小时后还要继续做实验,测试灵能模拟的自然属性对大型兵刃的附魔效果对比……”马格努斯说,停顿了一下,“不过储藏室应当还有之前在哥特星区补充的藏酒。等我一分钟!” “好吧。”佩图拉博说,拿起他的空酒杯,“这里还有没被黎曼·鲁斯喝光的葡萄酒吗,罗伯特?” (本章完) 第26章 不幸的工作量 在帝皇全部的十八名子嗣中,阿尔法瑞斯·欧米冈的神秘感远胜于第一军团的雄狮、第八军团的血蝠与第十九军团的暗鸦。 孤身行动的九头蛇之首往往被冠以不可捉摸、不必理解等词汇,而他们的行踪则频频出现在帝国凡人生活的阴影背面。行商浪人、星球总督、异形学者……与献还耀金、隐入暗影的王座守望者相同,蛇头无处不在。 阿尔法瑞斯·欧米冈的首次现世已无从考证,但可以肯定的是,第二十位基因原体与第十三军团之主罗伯特·基里曼的矛盾起源于帝国官方公示的原体回归时间点之前。 令人惊讶的是,第四军团的钢铁之主全然不吝于给出与此相关的提醒,乃至并非善意的揭示。这与帝国位于贝塔加蒙的重要防线被佩图拉博亲自命名为阿尔法瑞斯要塞一事,带来的关于原体内部良好关系的暗示,形成了无解的冲突。——《阿尔法瑞斯·欧米冈:帝国灾刃》 “佩图拉博。有什么事?” 罗格·多恩放下伸向门口呼唤铃的手,平静地喊了一声室内正在工作之人的名字。在他来到铁血号底部的舰载工坊门外的那一刻,佩图拉博就通过神经线缆,操控厚重的铁门自动向两边折叠打开。 佩图拉博的工坊与整艘铁血号,乃至整个钢铁勇士的舰队都极为不同。 模拟的自然光照柔和地洒满稍显凌乱的木质长桌,图纸和手锯等工具自成体系地悬挂或平放在墙壁或工具台上。踏入此地,就好像从太空中集合了人类最顶尖科技的荣光女王级舰船内部,忽然落进了某处花园世界幽静溪谷内的隐居地。 罗伯特·基里曼和佩图拉博分别坐在木桌两边,拿着几张薄薄的图纸进行观察和评审。佩图拉博向罗格·多恩转过头,招了一下手:“你的士兵给你写报告了吗?” 罗格·多恩在佩图拉博身边的空座位上自然地坐下。“你是指弗拉迪斯·洛雷写报告申请通过这支小队与钢铁勇士连长巴拉巴斯·丹提欧克的联合作战请求。” “当然。”佩图拉博哼了一声,“还能有第二份我好奇的报告吗?” “我尚未批复这份申请报告。他未能完整叙述足以充分成立的理由。” “看来丹提欧克要坦诚点。这位弗拉迪斯·洛雷的手下有个叫阿列克西斯·泼拉克斯的新兵,我的连长说他和这名新兵的合作十分愉快。”佩图拉博听起来不算高兴,“丹提欧克,这不是他头一次提出如此个人主义的行动申请。” “伱批准了吗?”多恩问。 佩图拉博盯着多恩看了几秒,点了一下头。 多恩取出数据板和数据笔,操作了一会儿,泰然自若地收好。“好,我也批准了。” “你不再去问……好吧。”佩图拉博深吸了一口气,短促地叹出,提醒自己这就是罗格·多恩,而他的军团和他本人一样麻烦。 基里曼笑了一声,中途突兀地把笑声转换成轻咳,重新把视线聚焦在他手里的图纸上。 “还有任何别的事吗?”多恩问,那副冷静的表情就像岩石面具一样牢固。 “你有什么事急着去做,就去。”佩图拉博说。 “山阵号的第二轮大型清扫正在进行。”多恩回答,为基里曼额外解释了一句:“第一轮是清理变异绿皮。” “没别的事?” “你有任何事需要我完成吗,佩图拉博?” “咳,”罗伯特·基里曼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在为钢铁勇士的新一轮纪念馆雕像图纸评分。” “我需要来自非专业人士的主观评价。”佩图拉博说,“坐下来,帮我给这群小子的设计稿打分。” 罗格·多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椅子,似乎在想他本来就坐着。不过他知趣地没有多说:“评分标准是什么?” “满分五分,具体标准随意。日后这些雕像将面向阿斯塔特乃至凡人展出,因此不能只用刻板的理论去衡量。” 佩图拉博说,愤愤地按压着他的太阳穴,从纸堆里抽了一沓拍在罗格·多恩面前。 “我真不懂为什么他们会设计出这些要么毫无创造力和艺术张力,要么扭曲得千奇百怪的造型!还不如我六、七岁的时候的作品!” “我认为这件跪立射击的作品非常写实。”罗格·多恩说。 “但这是一件荣誉塑像!这个战士应当表现出他的英勇不屈,而不是写实到首先雕刻出他身上沾了多少连肩甲浮雕都盖住的异形血浆!他还标注了颜色,‘百分之六十橙色’,难道我要让凡人以为我们天天在偏远世界攻击橙子怪吗?” “哦。”罗格·多恩说,接过佩图拉博递给他的笔,在图纸右上角写了一个“五分”。 佩图拉博瞪着罗格·多恩的打分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说。 在数据线的操控下,工坊内置的模拟玻璃窗被打开,清凉的人造微风和温顺的阳光一起充盈在房间内,冷却着佩图拉博的神经。 “很好。”佩图拉博嘟囔着,“罗伯特,你那一沓打分完成了吗?” “即将完成。”罗伯特·基里曼举起图纸,光线照亮了他手中绘制清晰的画面,“不要气恼,兄弟。这张军团之间互相支以援手的塑像就很出色,表现了军团内部的战斗精神和兄弟情义。我会给他一个五分。” “猜一猜哪个战士是这组雕像的主角?”佩图拉博从图纸透光的背面看出绘制的内容。 “我猜是……”罗伯特反应过来,语调拔高,“地上那个?” “猜对了,兄弟。”佩图拉博沉闷地说,“看来设计者以为在整个作品里只露出他一只急需援救的手,同时大面积刻画他那英勇无双的小队长,就没人会在意他在那场战斗中冲的太快脱离阵列。” “偏离主题,我降到一分。”基里曼说。 “感谢你,罗伯特。”佩图拉博看了一眼正在流水线式批阅图纸的罗格·多恩,“他会被要求重新设计。” “不过,我可以在马库拉格保留这座雕像吗?”马库拉格之主问,“这足以展现钢铁勇士令人敬佩的战斗魅力,与极限战士和钢铁勇士两支军团之间不可磨灭的情谊。”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可以亲自设计。” “那再好不过。”罗伯特·基里曼自持地微笑以示谢意。 佩图拉博烦躁地转了转他手里的笔。他桌上就没有图纸获得高于三分的评价。 每次扩建或修建钢铁勇士的纪念馆时,他都要饱尝一次怒火上涌的愤怒滋味,以至于他有时甚至想要悄悄终止这项军团习俗,避免他某日终于忍不住,把那些设计水平比凡人还烂上几个档次的军团战士,连同他们糟糕的书面报告全部砌到奥林匹亚的墙里头。 另外,自从前两日千尘之阳的外派交流学者们终于兴高采烈地一溜烟跑回停靠在奥特拉玛之外的马格努斯旗舰,钢铁勇士的文书水平终于彻底一落千丈,这几乎让佩图拉博怀疑那群天天在铁皮里藏着的崽子是不是故意气他。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新的白纸,以粗糙的手指去触摸纸张表面,感受其光滑的触感中蕴藏着的创造空间。 “我现在给你设计,罗伯特。”佩图拉博说,“你要什么造型?” 罗伯特·基里曼陷入思考,许多画面从他复杂得足以同时处理数百条并行事件的伟大心智中飞速闪过。 从他在伊利瑞姆得知他的兄弟们已经抵达马库拉格,到融洽初遇时那座碧绿的花园迷宫、推进改革期间从灰色沉思者屏幕上滚过的大量莹蓝数据,原体共浴时蒸腾的白雾、及后续的战争中并肩沐浴鲜血的猩红,再到现在阳光正好的工坊中浮动的浅金光影…… 他怔了一个短暂的刹那,然后回过神,描述起思绪的浪潮涌过大脑后,最终留在心灵岸滩上的那幅场景。 “我们几个人,再加上康诺·基里曼,塔拉莎·尤顿,工匠莫尔斯,我们一起在麦田中,穿着便服,踩着凉鞋,拜访世世代代在马库拉格耕种、生长的农人,询问他们的生活状况,谈论马库拉格的未来,为竖立在田野中的稻草人整理快要掉落的灰蓝色旧外套。” 罗伯特·基里曼真诚地笑起来,双眼明亮:“这是第一件,摆放在重建的议事厅外的中央草坪中。之后,在战争纪念馆里,我们还需要一组雕像,或者一组叙事性壁画,绘制战争的场景,第一幅是……” “停,”佩图拉博说,“我感谢你的信任,实际上,这是我第一次接到纯粹的艺术委托。但你还是事后给我一份需求文档吧。” “我批完了。”多恩突然说。 佩图拉博从文件堆里切出第二沓:“谢谢你,多恩。” “在这张木桌上摆放的是全部草稿了吗?”多恩问。 “是的。这里只有三位数的图纸需要审核,而在这之后,钢铁勇士还必须在雕刻的每一个环节为我送来半成品的多方位视图摄像,一直到一周后作品完成,被运输船送往钢铁勇士曾建造纪念馆的数颗星球。” “这真是……不小的工作量。”罗伯特说。 单独只算这一件事并不可怕,但基因原体的一天还有许多杂事需要料理,尤其是佩图拉博这位坚持对军团保持极高掌控力的固执将领,有时候这会让罗伯特·基里曼想到自己以后的工作生活——奥特拉玛星区尚有极大的空间等待极限战士探索并收复。 也许设计一些岗位给阿斯塔特战士,让他们统管奥特拉玛的几个部分将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我选择了完成这项工作。”佩图拉博回答。这就是一个最简练的答案。 他进行选择,明确道路,所以他必须结束他做出的许诺。这既非出自虚荣,也与荣誉无关。这是定型的承诺,正如已经完成的钢铁作品,在被折断之前不可改变。 何况深究内心,探索根本,他对这项工作绝对称不上厌恶。实际上,他很愿意在空闲时,想象自己是如何带着他这一路上遇到的血亲兄弟在纪念馆中参观游览,让钢铁勇士所做的一切留下证明、得到铭记。 罗伯特·基里曼上身前倾:“我好奇这项决策是在什么条件下诞生的,佩图拉博。” 一个刚打了一场大胜仗,与至亲重逢,不太确定该怎么对待他刚获得的军队,又正巧得知收藏他人的过往历史能有效对他人造成极具效率的心灵冲击的男孩,当然会做出一些如今看来相当不可思议的有趣抉择。 “当时我正在考虑军团的奖惩制度。”佩图拉博回答,“我希望我的举措能具备足够的创新性,并成为钢铁勇士的文化代表。纪念馆制度随之产生。” “很有创意。”基里曼点了点头,环顾四周。这是他第一次来到铁血号底层的工坊,这里陈列的一切都让他对佩图拉博增加了新的了解。“我在想……或许马库拉格还可以开设一个独特的纪念馆,专门用来陈列原体的相关作品,这有助于帮助凡人增进对基因原体和人类帝国的认知。” “我批完了。”多恩礼貌地等到基里曼说完话后开口。 佩图拉博塞给多恩又一叠图纸。 “不错的想法,罗伯特。我们可以建造一面浮雕墙,按照我们应有的基因原体序号雕刻各自的形象。”佩图拉博迅速想出一个新的主意,“二、四、六、七、十二、十三、十五、十六……已经有八个浮雕可以完成设计!” “确实是不错的想法。”莫尔斯走进工坊,身后跟随着一箱漂浮的文件。“你真会给自己找工作量,铁之主。先来把最新一批的汇报文件批阅一下吧,你的战争铁匠已经在你的办公室门口罚站两小时了。” 佩图拉博立刻调出监控神经接口,发现这东西因为几个新出现的编码冲突而出现错误,没能正确更新他办公室门口的监控画面。 他懊恼地摇摇头:“给我吧,莫尔斯。” 文件箱飞到佩图拉博脚边落下,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不要这么垂头丧气,佩图拉博。这次他们写的报告格式意外地清晰。”莫尔斯笑了笑,身影无声地消散。 佩图拉博满腹怀疑,打开第一份文件。 “钢铁勇士行动报告 致:荣光女王级原体旗舰铁血号原体办公室 来自:艾瑞克·安德森,第二大营第九大队第十三连连长 主题:关于呼啸之光号巡洋舰抵达维修年限的简报 附件……” 他再次感受到太阳穴传来阵阵胀痛。 “罗伯特……”佩图拉博低声说。 “我这就去问谁和钢铁勇士共享了公文模板。”罗伯特·基里曼站起身快速离开。 罗格·多恩看向基里曼审核了许久都不见减少的图纸堆,伸出手,决定把这些图纸一并批完。 (本章完) 第27章 每天开门 大远征期间,吞世者是最受尊敬和喜爱的阿斯塔特军团之一。这不仅因为他们对帝皇的忠诚与对理想的执着广为流传,更因为他们是唯一一个,完全对帝国民众公开军团内部几乎全部不涉及帝国机密的军团事务和逸文轶事的星际战士军团。 引用吞世者基因原体安格隆本人的著名观点,“我们没有什么事是非要背着被我们保护的人去做的。” 而安格隆的起源故事则在记叙者协会的记载、原体的允许及帝皇忆录使亚曼·拉罗尼的编纂下,被改编成诸多版本的戏剧、文学作品乃至教育绘本,在帝国广阔疆域内的众多星球推出。 如今,就连朦胧星域最偏远的边疆星球,都知晓昔日人类历史阴影之中压迫者的残酷行径,和角斗士安格隆在红砂场中的不屈战斗。——《安格隆:血砂魂灵》 “佩图拉博。有什么事?” 罗格·多恩放下伸向门口呼唤铃的手,平静地喊了一声邀请他来到工坊的兄弟的名字。他做完这套流程后,忽然发现类似的事件在昨日刚刚发生过。 不过今天,工坊内的混乱情况让他不得不小心地寻找着每个稳固的落脚点,才能穿越这一地的狼藉废墟,挪到佩图拉博身旁——后者正坐在一个尚未被毁灭性的战斗风暴波及的安全角落,一面围观此地毫无停止趋势的激烈肉搏,一面完成他正在处理的每日公务。 “要阻止他们吗?”多恩问。 “他们摧毁了我一半的展品,多恩。”佩图拉博说,话语里压抑着一种积累甚深的情绪,“我想让他们再摧毁剩下的那一半又能怎样呢?” 多恩打量了佩图拉博两秒,开始挑选合适的工具。 他拎起脚边铁铸的创意雕塑底座,确认雕塑上滋滋冒火花的荧光灯线缆能供给的电量还算适中,就跨过一地的断木、碎陶片和飞扬的纸屑,对着正以扭曲的姿势相互威胁对方的脖颈、肺部和动脉血管的两个基因原体抽了上去。 出于一些源自罗格·多恩自己做出的判断,他选择的打击对象并非在这场搏斗中正占据着上风的罗伯特·基里曼,而是正被他困在手肘和一根结实的铁制凳子腿中间的那个家伙。 比起多恩这种对一名基因原体几乎没有伤害力的小小攻击,真正让对战中的原体们停下的是罗伯特·基里曼逐渐回归的理性。他用十余年健康生活中培养出的全部力量把另一个筋疲力尽的原体甩开,双眉压低,咆哮中满怀愤怒:“我警告过你别出现在马库拉格!” “我是阿尔法瑞斯——”眉骨正在流血的基因原体艰难地咳出一口混着血丝的唾沫,这让佩图拉博在沉默中更加咬紧了他的牙齿。 “我知道你是阿尔法瑞斯!给我从我的马库拉格滚出去!” “不!”阿尔法瑞斯抓住一根随便什么足以支撑其体重的长条,把自己的上半身拉到坐直。他随后发现那是工坊内坠地吊灯的金属横杠。“我的名字是阿尔法瑞斯……” “你们每个人都叫阿尔法瑞斯!” “……但他的名字不是!”阿尔法瑞斯终于吼出他的后半句话,常驻于其平静面庞上的冰冷笑容荡然无存,剩余的只有纯粹的急切,“我们只不过代号都是阿尔法瑞斯!” “看来我当时给出的警示还不够清晰!所有以阿尔法瑞斯为代号的个体,都不得现身于奥特拉玛!否则伱们将受到由马库拉格议会颁布的最高级别全境通缉!” “我没有对马库拉格做任何事,罗伯特·基里曼——” “你们都是阿尔法瑞斯!”基里曼的声音盖过了阿尔法瑞斯的辩解。 多恩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我不为争斗而来,兄弟,”阿尔法瑞斯说,“我为帮助而来!我了解阿尔法军团,如今返回泰拉的人数远未达到应有的水平,我必须亲自带走他们中的每一个!” “那么,阿尔法瑞斯。”佩图拉博站起来,从他的座位后方拽出另一个与阿尔法瑞斯相差无几的昏迷的阿尔法瑞斯。 两个阿尔法瑞斯不论身高、体型还是容貌都相差无几,宛如同一批覆上假面的人造模型,只在细微的肌肉走向和骨骼结构间有所区分。而在某种程度上,这些细微却足够分明的分歧与差异,反而尤其加强了阿尔法瑞斯的迷惑性。 佩图拉博将被他击晕的战士扔到阿尔法瑞斯身旁:“你又带来了多少阿尔法瑞斯,兄弟?” “只有必要的下属。阿尔法军团仍未公开建立,我的力量……” 罗伯特·基里曼一记自上而下的挥拳,将阿尔法瑞斯——醒着的那个——再次重击砸倒,引发一阵沉闷的钝响,原体挣扎着向多恩投去求助的视线,事实证明,在场的几人中唯一愿意给阿尔法瑞斯一点帮助的,可能只有第七军团的罗格·多恩。 两个原体的目光相交,随后,罗格·多恩走上前去,准确地抬手,右臂格挡住基里曼的第二拳。 基里曼看向多恩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惊讶。 “谢……”阿尔法瑞斯从颤抖的嘴唇中挤出一丝喘息。 话语未竟,罗格·多恩前踏俯身,一拳砸出,阿尔法瑞斯闪身避开,多恩却极快地移动重心追击出第二次重拳。这一次攻击没有落空,阿尔法瑞斯捂住胸膛,在剧烈的呼吸中虚弱地品尝着自己口中浓郁的血腥味。 “这又是什么!”阿尔法瑞斯的声腔里终于显露愤怒,“难道我还袭击过你的母星吗,罗格·多恩!” “山阵号。”多恩简短地说,活动着他的手腕,苍白石像般光洁的拳头上沾着基因原体们徒手搏斗时染上的血迹,“西吉斯蒙德。” 阿尔法瑞斯瞪着罗格·多恩,放弃解释史洛斯人真的不是阿尔法瑞斯。 受马卡多之令,他与数名基因子嗣跟随黎曼·鲁斯的舰队进入马库拉格,目的在于与佩图拉博取得联系,协助搜捕剩余可能遗存的异形,弥补欧米冈在原体之间分割出的关系裂痕,以及带回仍然散落在外的欧米冈下属。 与他在这数十年中曾无声结束的数个复杂而漫长的作战任务相比,这项任务本不该成为一道难题。但罗伯特·基里曼超越理性的怒火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而佩图拉博的一个大型战场沙盘被两人的搏斗打翻后,铁之主的目光让阿尔法瑞斯感受到一种突如其来的陌生压力。 为守护帝国所拥有并将要拥有的一切,阿尔法瑞斯不逃避任何行动。但这其中是否包括被三个完整而强大的基因原体按在墙角轮番进行物理上的打击,阿尔法瑞斯并不确定。 或者说,他至少确定这绝非必要之举。 “停下,兄弟!”阿尔法瑞斯说,“这是佩图拉博的工坊!” 一时之间,几个基因原体同时将视线移向角落中的工坊主人,罗伯特·基里曼的眼中闪着无从辩解的心虚和愧疚,而罗格·多恩的表情则照常维持在自控而冷峻的范畴之内,丝毫看不出先前他刚刚给了一个兄弟一拳。 “你们终于想起来了。”佩图拉博冷冷地说,“收拾好我的工坊,带走你们造成的所有碎片和残骸,清扫地面,罗伯特·基里曼,阿尔法瑞斯。这是一间工坊,不是一处工地!” “好,兄弟。我很抱歉。”基里曼看了一眼阿尔法瑞斯,同时对两个人说。 阿尔法瑞斯一言不发,拎起地上昏迷的阿尔法瑞斯特工。 “佩图拉博,”多恩问,“让我来这里有什么事?” “现在没事了。”佩图拉博摆了摆手,“不过你可以过来替我看看这份奥林匹亚星区扩展计划书。我不确定奥林匹亚势力影响范围的扩张速度是否合适。作为回报,你有任何事需要我完成吗?” “强化针对动力甲的身份验证系统,杜绝更多盗用现象。”罗格·多恩说。 “这确实是我们普遍忽略的安全问题。伪装的星际战士出现在兄弟军团中是未曾设想的防范点。”佩图拉博微微点头,神色中隐藏的怒意在原体有意的调控下终于渐趋平息。 他缓慢叹出一口胸腔中集聚的浑浊气息,自我安慰他的创作成品本就妥善安置于铁血号内的众多展柜或收藏室内,今日并无不可挽回的损失。 “阿尔法瑞斯,”佩图拉博说,“不论你为何而来,有何图谋,我只希望确认一点,我们是否皆侍奉于人类帝皇的伟大愿景?” “当然。”阿尔法瑞斯应答道,鲜血顺着他幽灵般的面颊下滑,“帝国必将获胜。” “那么,我为今日的战斗向你致歉。” “我为阿尔法军团在马库拉格所做的一切致歉,兄弟们。”阿尔法瑞斯回答。 “很好。抹布挂在那边水池的架子上。去吧。” —— “佩图拉博。有什么事?” 罗格·多恩放下伸向门口呼唤铃的手,平静地喊了一声。 “你下次来可以换一句开场白,多恩。”贴着门口的墙壁而站的佩图拉博把多恩拉进工坊。“小声些,有人正在发怒。” 多恩点了点头,安静地替佩图拉博关上了工坊的滑动门。在上一次的搏斗事件结束后,工坊内部焕然一新——半块场地被清理成除地面铺设的软垫外空无一物的训练室,剩下的部分则重新整理成常规的艺术空间。 此时此刻,罗伯特·基里曼正别扭地盘腿坐在黑色软垫中央,紧闭双眼,面容之间满是饱经挫折与打击的绝望。这种情绪在极限战士之主的身上极为罕见,但如今却尤其生动而真切。 “我不明白,兄弟!”另一个声音从工坊内的电子屏幕中传来,其中蕴藏的悲观更甚罗伯特·基里曼,“你是真的连最低层的心境都无从感应,还是你真的如此抗拒灵能的存在?你说要提高自己对灵能手段的了解和防范能力,但你真的听我讲解,跟着我练习了吗?进入冥想感知自我对你来说难道比管理一整支军团还困难吗,基里曼!” 基里曼眉头紧锁,额前几乎落下汗水:“我不能理解这一切,马格努斯,这是如此违背现今成体系的科学理论,以至于我寻找不到任何精确到足以定位问题的环节。” “王座啊,基里曼!在一切理论开始之前,你必须先对此产生基础的经验认识!你不能用有限的科技去解析超越理论范围的内容!” “可是我的确无法感应到你所说的那种灼热又麻木的丰富感知,以及地面向下方脱落的轻盈……我不是在战舰内吗?” “帝皇啊!”马格努斯听起来像是正在把自己溺死在真空中,“基里曼!” “咳。”佩图拉博轻轻咳嗽一声,引来马格努斯的注意。 后者气势骤减,悲伤陡增:“佩图拉博,你能不能让别人去教基里曼?莫尔斯应该在你身边?” “不,他不在。”佩图拉博说。“他和第二十位原体有事要做。我认为那才是那个人来到马库拉格的本意。” 他停顿了一下:“你希望继续教学吗,马格努斯?” 马格努斯的沉默漫长而庄重。 “或许今日我们就——”基里曼睁开眼,试探着问。 “不,继续!”马格努斯拒绝退缩,“我相信你的潜力,罗伯特,并且我更相信我的教学能力。我们从头学起,好吗?” “嗯……”罗格·多恩悄声问,“所以喊我有什么事,佩图拉博?” “我们出去聊。”佩图拉博小声回答。 隔音的铁门开启又关闭。佩图拉博打开数据板,为罗格·多恩展示他的数份报表和汇报。为首的一份正是来自马格努斯,有趣的是,发信时间仅在三分钟之前。 “他还抽空发了一封信过来。”佩图拉博接收了来自马格努斯的信件,发现其内容是关于“是否需要在军团内部建立灵能者管理单位,便于完成对不可控因素的严格监管,以及在基因原体无法独自处理灵能事件时推进相关问题的解决”。 “我相信除去极少数人类以及基因原体,几乎全部的人类都从出生起便具有灵能的潜质。我们无法抹除灵能的存在,唯一的方式只有严加管控,并在不得已之时,谨慎利用这一不幸的天赋。”马格努斯写道。“为了人类,我们应该考虑这些事。” “这件事应当询问帝皇。”罗格·多恩说。 “这也将是我给马格努斯的回答。”佩图拉博回答道,“先来看看别的事。” “在极限战士取得统治权的疆域之中,包含了一部分有趣的铸造世界,它们具备十分丰富的技术资源。在机械教抵达之前,我们或许可以对其进行一些额外的利用。” “是的,我不想和机械教谈论所有事,我真是受够他们了。和这些傲慢古怪,信奉异端神明,机械脑壳里全是保守私心的家伙在一起工作,我真不明白帝皇要怎么才能顺利管好整个银河!” “为了帝国。”多恩点头。 —— “佩图拉博。我来了。” 多恩站在工坊门口,更换着他的每日台词。 他发现自己几乎养成了每隔两日就要来铁血号底层工坊一次的习惯,而每次这扇一成不变的铁门在他面前滑动敞开时,新的人物状态和工坊内部环境,都会伴随着其后隐含的远征进程推进和帝国舰队的新一轮征服而来。 争吵、协作、辩论、思考,伟大的灵魂在此碰撞交融;真相,悖论,解读,剖析,围绕着每个全新的事件,原体永不停息地下达着每一条超乎凡俗想象的指令和决策;典籍,行政,工业,福利,一个个在旧夜风暴中变得残破不堪的人类社会在此重获新生。整个流光溢彩的银河那恢弘雄伟的倒影都浓缩在这间不大的工坊之内,日新月异。 “可以建立轨道要塞与防卫堡垒。” 罗格·多恩看见自己是如何专注于检视宜居行星的防御体系。 “这座巢都简直摇摇欲坠,看看这些混乱的空中索道和一塌糊涂的民居建设,这里必须整个重新规划!” 佩图拉博将扫描图纸恼火地拍在桌面上。 “小心当地宗教与祭祀文化中隐藏的灵能力量,兄弟们。” 结束了和基里曼的每日教学时间,马格努斯疲惫地提出观点。 “更换统治者,兄弟。不能让这种畜生继续统领这颗行星。” 安格隆冷哼一声。 “不用监视我,我不会在这里安插特工。” 阿尔法瑞斯偶尔出现。 “还有,我们绝对不能让当地人认为,他们加入帝国后,生活还比不上从前的时日。” 罗伯特·基里曼真诚地平摊双手,青绿叶冠上晨露仍似未散。 “这就是大远征的意义所在,不是吗?” 罗格·多恩缓慢地眨眼,倾听着记忆中与呼吸交织的回响,从时光的剪影碎片中抽身,等待着今天将要收获的见闻。 (本章完) 第28章 到处都是 在第四十个千年,所有在官方记载中仍行走于人类世界的基因原体中,赤红之王马格努斯是最为深居简出、难得一见之人,以至于往往有妄图哗众取宠的民间学者提出马格努斯早已不存于世、所有痕迹皆为帝国星语院和千尘之阳历任首席智库伪造而出的论调。 此类荒诞而亵渎的狂言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引来帝国法务部和洗罪裁判所的追查、审判和清洗。然而,即便身负众多流言,第十五军团之主仍然甚少现世,仅仅在帝国重要级别最高的极少数辉煌庆典上,凡人有幸在全频道转播中遥遥一探这位红发红肤的原体令人惊叹的高雅身形。 或许对于这名沉默而孤独的学者而言,流言只不过是他众多经历中最不值关注的一缕尘芥罢了。——《马格努斯:炼狱舆图》 罗伯特·基里曼觉得一定有一件事在不知不觉时出现了问题。对于他所遭遇的事,他已经在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罗列出许多备选的可能性,并在生活和工作中小心翼翼地依次验证,很不幸地,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得到答案。 这一切起源于两次间隔短暂的会议,他与佩图拉博需要就一颗气态行星上的中转空间站建设进行协商,而在信号切断的三十分钟后,沉思者向他汇报的新信息为他提供了一个崭新的想法,于是他迅速重新联系钢铁之主,等待着对方的全息影像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就在影像构建完成的那一刻,罗伯特·基里曼敏锐的感官立刻提醒他佩图拉博身上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然而他分散出无数条并行思绪的忙碌思维无法第一时间分辨出那极其不易察觉的区分点。 在接下来的对话中,罗伯特·基里曼的好奇心让他不得不切断了重要性最低的两条线程,将大脑的运算量着重放到佩图拉博身上。 终于,五分钟后,他在心中无声地思考:佩图拉博是不是更换了他头上的正面看右侧第五根线缆型号? 倘若只是这件小事,基里曼不会产生警觉。但接连在马库拉格连续遇见两次佩图拉博则是另一回事。 那天他双手托着两叠厚厚的纸质文件在内庭通往办公室的一条小走廊上稳步慢跑,正在他平视前方之时,忽然在视野的余光一角瞥见佩图拉博那头混着漆黑哑光线缆的标志性头发,与他背向而去。 仅仅半秒的犹豫后,基里曼就失去了和他的兄弟主动问好的机会。 他没有太在意,抵达办公室后,刚刚放下厚重的公文,准备料理今天的行星之间区域冲突问题:有两颗邻近星球常年相互交火,且往往间断性地将周边其余星球卷入冲突,造成战争的溢出。在极限战士同时取得两地的领导权后,为长远的区域和平和繁荣发展考虑,基里曼认为有必要主持一次专门的调停会议。 接着,佩图拉博就有节奏地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带着一块屏幕莹莹发亮的数据板出现在他面前:“我的下属询问他是否有权探测部分星球的地表情况,并替极限战士代为接收地区统治权。如果无权探测,是否可以尽快派遣极限战士小队前往进行监督性的协助。” “当然有权。我随后会为帝国之拳、钢铁勇士和吞世者写三份临时授权委任状。”基里曼说,找出他的羽毛笔,“你们已经证明了各自的品德,我们共同为一个理想前进,因此我将不吝惜我的信任。” 佩图拉博终年不变的严肃表情中有一个小小的情感空隙被击中。“要小心,罗伯特。”钢铁之主深沉地说,“不要如此轻易地给出你珍贵的信任。” “难道我要对我的兄弟与战友抱有永恒的怀疑吗?”基里曼不赞同地摇头,“这不是一个基因原体会做的事,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会允许的举动。” “好。”佩图拉博不再推辞。 远征中的工作太多,基因原体们过于繁忙,每个人都深知自己重任在身,以至于没有时间再进行语言上的反复试探;这不仅是一种浪费性的奢侈,更是对彼此情感和心智的侮辱。 “不过……佩图拉博,你刚才是不是往另一个方向走了?”罗伯特困惑地说。 “嗯?”佩图拉博愣了一个念头的时间,这个刹那几乎微不足道到无从察觉,但罗伯特依然捕捉到它,这徒增了他的疑虑,以及新的数百条合理或勉强合理的推测。 “是的,我去送文件。”稍后,佩图拉博说。 此事过后,罗伯特·基里曼开始有意地围绕着佩图拉博的不正常出现,追寻种种细微之处的蛛丝马迹。 一条条例如“佩图拉博学会灵能幻影”、“上完马格努斯的灵能入门课后自己精神恍惚”等推测被依次划去,而佩图拉博如同奇迹般在任何地方随时出现的现象则随着时间的推进而增多。 倘若——倘若异常仅仅出现在佩图拉博一人身上,罗伯特·基里曼都怀疑自己还能再继续一面忍受,一面探索真相。 然而,在某天,基里曼去已经变成原体讨论会议室的佩图拉博工坊交流一些军政事务时,亲眼看见佩图拉博的那名子嗣,巴拉巴斯·丹提欧克短暂地出现在佩图拉博的铁血号工坊门口又忽而消失,如同一道转瞬即逝的诡异影像般不留痕迹。 而基里曼非常确定,丹提欧克自从参与了奥西里斯战役后,根本从未返回过停靠在马库拉格轨道上空的铁血号荣光女王级战舰,不论是公开的舰队出入登记,还是秘密的往来,都完全不曾被极限战士正在逐步完善的出入境系统发觉。 最终,在他某次看见佩图拉博和丹提欧克光明正大地面对面交谈,并且震惊地发觉丹提欧克脚下连影子都没有时,他鼓起勇气,选中了无数猜想中可能性最大的那一条,以马库拉格之主的魄力和决断一把拉住佩图拉博的胳膊,语调严肃地低吼:“告诉我,伱是不是阿尔法瑞斯!” 佩图拉博惊讶地挑眉。 “你的出现时间与地点相互冲突,你是不是阿尔法瑞斯的伪装!”基里曼紧张地问,嗓子眼干燥得就像刚刚空口吃了三十个农业世界刚送来的硬烤饼。“我已经收集了充足的证据!” “哦,”佩图拉博笑起来,坚硬的手臂肌肉明显放松,“我想阿尔法瑞斯没有这么高,罗伯特。” “那你是……”罗伯特·基里曼感受到紧张的浊气伴随着自己的下一次呼吸消散。“怎么做到的?” 佩图拉博示意丹提欧克先等一下,然后对基里曼说:“这方面的原理较为复杂,并且考虑到一些保密条例,我不可能全部告诉你。你可以理解为,我正在制作我自己的原体卫队,而顶尖的科技和不能直言的私人技术让那些人造之物看起来与我相差无几。” “这没有违反帝国的法律吗?”罗伯特问。 “没有人工智能,没有禁忌仪式。我想我没有违反任何规定,兄弟。” “你应该知道,我们最近太忙了。我不能继续用单一的身体和有限的神经线缆集成所有紧迫任务,这严重影响信息输入输出的传输效率。放心,他们并不强大,而且一旦失去我本人的思维控制,他们不过是空荡荡的一层铁壳,即刻就会坍塌皱缩——我决定为我的卫队起名为铁环。” 基里曼似懂非懂,他的费解之处主要在于这项神秘科技的可行性。不论如何,他勉强地接受了佩图拉博的解释,准备之后重新书写问题列表再来详细询问。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那么,兄弟,为什么巴拉巴斯·丹提欧克的投影会出现在这里?” 佩图拉博的目光落在他的战士身上。 “向我们两人一并介绍你的新发现吧,丹提欧克。” 行商浪人的战斗系统简直令人感叹,近战时假如队伍分散,会导致所有人就地(重音)进入战斗,而不是其他人传送到战场或者能够自由活动…… 另外海战更是不如4399,非常坏海战让我血压上升 (本章完) 第29章 索萨 在第四十一个千年,无论帝国人民相信与否,绝大多数原体的下落,都已在永恒灯塔马库拉格的原体纪念殿堂浮雕之下,得到万年不改的铭刻。在这之中,唯有第八原体康拉德·科兹,是一个独特的例外。 尽管无人不知康拉德·科兹仍存于世,乃至许多家庭都仍在儿童未眠之时以死亡午夜的幽邃传说,告诫其勿要继续在夜晚不愿入睡,但数个千年来,都无人可以证明或公布其证明的材料, 无论如何,在为帝国留下洗罪裁判所这一主宰了帝国万年法制根基的重要机构过后,康拉德·科兹就与他的第八军团一并,从帝国的光明一面永久消失。唯有在最通晓隐秘、胆大妄为的帝皇忆录使口中,人们方有幸得知,康拉德不仅未曾逝去,他与其他帝皇子嗣的会面甚至并非罕见之事。 正因如此,康拉德·科兹有意隐瞒其存在的举动显得尤其难以理解。不过结合这名原体连母星都未曾公开的守秘个性,或许他的“失踪”并不在意料或情理之外。——《康拉德·科兹:夜鬼血侯(nighthauntgorewarden)》 人类最早发明的工具之一是绳索。 十余万年前,在断崖与河流之间,人类用绳索穿入带孔的石球,以此缠绕野兽的腿。约四万年前,人类用藤绳捆绑骨耜的木柄。人类用绳索狩猎、农耕,维持生活,群居在同一个洞穴或草屋之中,度过每一个雨夜和寒冬。 等到生存的需求不再紧迫,人类的足迹不断扩展,而绳索被应用于更多条件之中。在徒步攀登雪山之时,人类用绳索结组行动,相互连系。在穿越河流与幽谷之时,人类用绳索架起桥梁与索道,供两岸之人自由往来。连系,链接,串联,这些概念天生存在于人类种族的基因深处。 在黑暗与古旧的时代,几乎本能地,人类在竞争与合作的大循环中缓缓携手并进,于是第一支远征移民船队在全人类的瞩目之中,从古老的人类母星旧泰拉启航,满载未定的希望与虚妄的幻想,驶入被期待、被怀疑、被恐惧、被向往的永恒星海。 而随着亚空间的通航倏然中断,这份源自血脉、文化与认同的人类文明之网,就在旧夜无情而绝望的风暴中遭到突如其来的摧残。链接被截断,连系被终止,象征文明的群星之光在漆黑宇宙的至深之处远离、迷失。 直到泰拉的星炬亮起,帝皇的光芒逐渐照彻寰宇,人类才终于隐隐得见那条风暴中飘摇不止、却足以将人类重新相连的细索。然而,即使帝国天鹰正竭力将银河纳入其宽广的羽翼之下,人与人之间的连系依然无法回归到旧夜之前的紧密程度。 通讯与航行的不稳定性和延时性依旧横亘在文明的面前,不可跨越,无法解决。 数年前,莫尔斯得知网道这条帝皇所得的唯一之解。尽管即使人类真的掌控了这条古老文明建造的道路,那旧时异形文明的彻底衰亡已证明网道并不能保证人类的永久存续,他们依然不得不必须抓住手中仅有的这根细绳,摸索前行。 佩图拉博几日前针对网道提出的建议近乎引发了莫尔斯的强烈反对。实际上,他已经引发了。 铁之主坚持认为星际战士、禁军和机械教修士无法担当探索网道全新区域,开拓崭新道路的职责,唯有基因原体拥有此种探查的能力,而莫尔斯不得不向佩图拉博反复强调其中存在的危险和灾殃。 当佩图拉博提出各退一步,只使用莫尔斯的咒言构造体结合他自己新设计的机械结构,批量创造受佩图拉博本人操控的仿真机械,用于深入网道的探索以及其他工作使用时,莫尔斯不得不承认这兴许才是佩图拉博一开始想要的内容,也是唯有先前的激烈讨论结束过后,莫尔斯才能勉强给予许可的请求。 虽然工匠依然不认可佩图拉博此种批量分割意识的冒险做法。只是为了网道——好吧,佩图拉博还是说服他了。 但就在今日,莫尔斯看见了第二种可能性。 索萨是一颗靠近银河系边疆的偏远星球,几乎已经抵达奥特拉玛的边缘,乃至极限星域的边际。在这之外,唯有人类当年尚未来得及,如今则早已失去探索条件的漆黑与死寂。 但索萨却是一颗具有蔚蓝海洋与茂密森林的美丽星球,四季如春,无灾无害,倘若不是只有鸟类和昆虫等低等的动物栖息于此,索萨的宜居环境带给人类的归属感甚至不弱于奥林匹亚,更不必提生命线完全依赖于其他世界补给的太阳系泰拉。 巴拉巴斯·丹提欧克与阿列克西斯·泼拉克斯发现了这颗星球,并为此地带来了钢铁勇士特有的城市规划,和极限战士通用的福利措施条例。 在佩图拉博为他们索要到了来自马库拉格之主的临时授权委任状后,施工已经开始。 就在大海与内陆之间的平地上,索托波利斯城正在拔地而起,十七条混凝岩街道在空地中展开,留作麦田的土壤与尚未施工的工地隔着公共车站对望。极限战士的要塞将建立在城区之外和轨道之上,穿梭机将往返于山脉与海洋的太空港。在机仆无需休息的工作之下,轨道交通将绕行城市或在城区与田野之间往返,免费供任何人搭乘。 一年之内,罗伯特·基里曼将划分出九百个家庭的移民前往此地,在这处环境优美的地域繁衍生息。 而在索托波利斯的后方,法罗斯山带着它浓绿的树林和山顶的岩石峭壁忽而出现。 这座十二公里长的玄武石山脉高大到了一种格格不入的程度,数个有规律的空洞出现在山体表面,洞口的岩石令人惊异地由深灰向琉璃般通透的黑石过渡,宛如长笛的孔,等待着在合适的时机被足以吹动整座法罗斯山的力量唤醒、奏乐。 莫尔斯走上法罗斯山,出于某种谨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动用灵能的力量——事实上,在这些漆黑的岩石之间,他感受到亚空间的潮汐正在受到某种定向的疏导和抑制。 “这些黑色石块的年龄比外部的岩石更久远。”佩图拉博,或者说一个佩图拉博的“铁环”说,莫尔斯还挺好奇佩图拉博为什么要这样取名的。“但没有风化迹象。岩石的完整度违反自然规律。” 莫尔斯在黑石表面用金色符文敲出一道裂痕,凝视它的变化。 “自我修复能力。”佩图拉博低声说,感受到自己的声音仿佛正在被这些漆黑的石头吸收。 “这是一座能跨越无数光年传递信息和影像的山脉。”莫尔斯说,“无论有多少奇妙之处,都不应在预料之外。走吧,那两个星际战士正在山顶等你。” cand兄弟的大作,很推荐看() (本章完) 第30章 法罗斯 他是最初的,他是最终的。他是首先的,他是末后的。不义的,叫他仍不义。污秽的,叫他仍污秽。圣洁的,叫他仍圣洁。洗净自己衣服的,可得权柄到生命树去。听见的人该说来。口渴的人也当来。 我向一切听见这书上预言的作见证,若有人加添什么,祂必将这书上的灾祸加在他身上。若有人删去什么,祂必从这书上所写的生命树,和尘埃之城,删去他的分。是了。我必快来。——《启示录:完美之城》 他们抵达法罗斯山的运转核心之时,巴拉巴斯·丹提欧克正在与数光年之外的铁血号中,两个并排站立的原体介绍法罗斯之作用。 “这套设备依靠粒子之间的量子纠缠原理来工作,这是自然现象,莫尔斯大人,但这台机器能够利用它,在极其遥远的空间之间引发稳定的共鸣。” 丹提欧克的声音在引擎乐曲般的低鸣中震颤,其中被激发的欢欣和激情对一名星际战士是罕见的。纵然有头盔阻隔神态,钢铁勇士周身展现的专注与活力依然在其举手投足的力度与张力中凸显。 当然,法罗斯山中这座装置的发现、装置的作用以及作用背后的含义,都足以调动任何对此银河有所认知和期许之人的澎湃心潮。 “这些天我们始终致力于研究这座装置,它可以有许多应用。例如用于原子化目标的能量束和偏转物体相位的力场发生器。等等。” “除此以外,我们可以确定,它运用一种未知的逻辑和陌生的手段,调取使用者心智中呈现的景象并加以投射,这使得使用者能够以最为直接的方式,和心中所需之人,或所在之地对话。而我们所在的地方,我相信正是此地的核心。” “感谢你,丹提欧克。”另一边的佩图拉博说,“我与基里曼讨论一下。” 丹提欧克切断通信,回过头,和他身边站着的阿列克西斯·泼拉克斯一起向来访的原体与工匠敬礼。 “出色的演示。我需要对这里加以检查,战士。”莫尔斯说,等待丹提欧克给出回应。在佩图拉博点头后,丹提欧克做出邀请的手势。 金色的力量分成数根细丝,在洞穴中游走、闪烁。 这座宽阔的洞穴内部呈半径约有百米的半球状,拥有大片剔透的黑石,有如半颗被从中平切后扣于地面的黑色珍珠,和与之相连的众多深邃光滑的通道、没有台阶或传动运输装置的斜坡共同组成庞大而复杂的强连通块。人造的平台、桥梁与阶梯随着钢铁勇士和帝国之拳小队的探索被铺设在这种未知黑石的表面。 莫尔斯可以确认这种材料的驱动能量绝非灵能,实际上,他更愿将其称为一种人类当前技术水平无法解读的、不依赖亚空间力量的尖端科技。他忽然想知道帝皇会不会喜欢这种技术。 “你可以直接和我继续介绍法罗斯,孩子。”佩图拉博看着丹提欧克和不知为何特别高大的泼拉克斯,在到底要将头低下多少角度的选择上产生了一些无关的思考,“你若有别样的见解,也可与我们讲述,阿列克西斯·泼拉克斯。” “我没有他那么了解这座装置。”泼拉克斯说。 “我也并不真正了解这座装置。” “但他能学会使用它,我不能。” “这只是因为伱尝试的次数还不够多,阿列克西斯。这台机器只靠一种感觉就可以运作。” “你说过快要一百次了,巴拉巴斯。” “够了。”佩图拉博和莫尔斯同时以不同的语调吐出这个单词,为此他们互相瞧了一眼。 “谁有兴趣来为我们做个演示,而不是继续在这个黑漆漆的洞穴里斗嘴,战士们?不需要口头介绍,我要试着做点儿机器启动时的动态解析。” 丹提欧克走上前,调试着这台他已经摆弄了数个星期的设备。额外加装的探测单元中显示的能量峰值开始提升,震动频率在加大后趋于稳定,法罗斯在他手下嗡嗡作响,而这久远又沉闷的轰鸣则在接触到漆黑的石壁后被悄然吞噬。 很快,墙壁渐渐泛起涟漪,接着,一个刹那后,光亮忽而改变,一艘巨大的铁灰旗舰以马库拉格多石的星球缩影为背景,在虚空中央出现。 焦点聚集于旗舰之内,画面继续放大,穿透旗舰坚固的钢铁外壳、造型如枪支前端一般锋利的前半艘船只,极快深入到舰船底部的工坊。 在那里,两个正在对话的原体的高大形象迅速变得清晰。 “那是我。”佩图拉博说。 丹提欧克不声不响地点头,在有限的头部范围内尽可能表现他的认同。佩图拉博意识到他的子嗣见他时都不喜欢摘头盔,这让他感到微妙的不解。难道他们不希望自己的表情暴露在外吗? 铁血号中,佩图拉博的反应证明他注意到丹提欧克的影像已经出现在工坊之中。丹提欧克向原体们简单地敬礼:“基里曼大人。佩图拉博大人。” “看来你已经熟练掌握了法罗斯山内部装置的使用方法,丹提欧克。”另一边的佩图拉博说,“不会再每隔三秒出现一次突兀的移动和闪烁。” “是的,父亲。”丹提欧克流畅地回答,“但这座装置的运作原理犹未可知。” “我一直认为所有科技的本质都只不过是在拉近理论框架与物体自身的距离,实际上我们称不上是认识任何东西的运作原理。当然,我的观点从来不具备积极参考价值。”莫尔斯说,“你操作太快了,能量的波动变化速率太大,对观察不是一件好事。阿列克西斯·泼拉克斯,假如我没有记错你的名字,有兴趣来试试吗?” 丹提欧克向另一边的佩图拉博再次敬礼,结束联络,看向泼拉克斯。 泼拉克斯那张和他的基因之父一样正经的脸上增添了更加深沉的严肃,有些时候,此类特质反而具有某种引人发笑的特质。 很快,高大的帝国之拳战士放弃抵抗一个名声在外的神秘匠人,他的好友,与两个外表几乎毫无差别的基因原体同时投射的注视,以近乎英勇的坚决开始调试设备。汗水顺着他的脸开始流淌,落进他的明黄色工作长袍之中。 “不要试着战胜它,去跟随它,阿列克西斯,不要惧怕失败,但也不要被它主宰。”丹提欧克提示道,咽下更多在原体耳中,对于不同军团的战士听起来会显得过于亲密的话语。 “我在尝试。” “是的,兄弟,去感受这一切。你已经记了那么多笔记,我相信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泼拉克斯咬牙努力,脸涨得发红。 “逻辑让我们走到这里,阿列克西斯,但这座机械需要情感。尽管浓烈的情绪与我们受到的规训背离,但我们不能否认它。我相信你比我具备更大的潜力。” 佩图拉博放弃思考为什么这名笨拙的帝国之拳能让他兼具决断力、创造性与技术水平的子嗣如此偏爱。 “好吧。我们的注视让战士们紧张了,佩图拉博。”莫尔斯笑了起来,“要不然你自己去试一试?” 泼拉克斯开始呼吸。刚才至少五分钟的时间,这名帝国之拳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抱歉。”他沉闷地说,尽管面对原体,但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对丹提欧克说的。 “没事,不是所有人都具有天赋。不是所有的天赋都能够被发掘。”佩图拉博说,兴致高涨。 在这座新的科技造物面前,他早已无法忍耐自己的喜爱与探索欲。或者说,他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自己动手用上这台机器。 “战士们,请先离开这里。”莫尔斯提示。 “是。”泼拉克斯说,随后是丹提欧克。“我们在首要位置一号之外的二号房间等待。”后者说。 另外,这里就是首要位置一号,这种命名方式似乎在某种意义上证明了丹提欧克的命名水准。 他们很快一起离开。 “用情感调动,是吗?”佩图拉博自言自语,已经伸出了手,“我不知道这种半机械半咒言的铁环躯壳能否满足需求。” 莫尔斯抓住他的手。“在这之前,我们先讨论一些其他的问题。” “有隐患?”佩图拉博立刻问。见奇物而心喜之情在转瞬之间被压制,无情的理性回归上风。“我们不应该利用这里?” “这并不容易评价。我对驱动此地运转的力量感到陌生,但在方才的运转之中,有些细节的确值得深究。” 莫尔斯放开佩图拉博,双手交叠环抱于胸前,绕行于满地的粗重线缆和无处安放的机械探测方盒之间,在控制台边停步,注视着黄铜表盘上已经复位的指针。 “纵然能量,尤其是亚空间能量的量级难以衡量,但驱动机械运转的力量不会凭空诞生,而一名星际战士个人不通过灵能手段所能调动的情感,以及情感带来的后续情感力量,绝无可能驱动一次跨越千万光年的对话。” “你认为情感是一根引线。”佩图拉博说,知道莫尔斯是对的。 “或者说一条指令,用来告知正在运转这台机械的操纵者下一步的需求。” “这处异形遗迹有生命正在操纵?”佩图拉博拧起双眉,浅色双眼里氤氲着慎重的思考。死去的异形文明值得利用,活着的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有一点你说的对,那就是有些工作的确无法由星际战士完成。”莫尔斯看着佩图拉博说。“我个人支持你去尝试这套装置,但我无法向你保证任何事。好消息是,即使这处遗迹真的仍有存活的异形在操纵,它的虚弱和受缚是可以肯定的。更多细节我无法探查。但是,假如在试用过程中,你发现任何危险的预兆……” 他想了想。 “祝你好运?” 佩图拉博叹了口气。“这听起来可不太友好,莫尔斯。” “哦,我亲爱的铁之主啊,王座在上,再这样揣度我,我就要用帝国摄政马卡多的金钢笔狠狠打你的……” “我希望你能更换一个帮助我调动情感的方式,莫尔斯!” —— 时间和空间在虚空的隧道中被巨力扭曲,幻象和被遗忘的碎片在寒冷的黑暗中沉眠,古老的机械在嗡嗡作响。 当佩图拉博睁开眼睛,他看见一列身穿苍白防护服的人正从歪曲的画面中离开。他闻到金属般的化学溶剂填充着他的鼻腔,发现自己蜷缩在一根巨大的管道内部,被高密度的液体托起、漂浮。 他盯着前方,透过弧形的玻璃管,发育尚不完全的双眼模糊地辨识着外界的景象。岩壁漆黑,落水的声音,还有更多的玻璃管,一根又一根。希腊立柱。这个名词忽然出现在他脑中,就像它一直在那里,在他对世界真正产生认识之前已经存在。他拥有了这个单词,这让他满足之余感到害怕。 他动了动自己悬空的腿脚,在管道中行动,双手贴到玻璃管壁上。冷。又一个概念出现,带着它在数千种语言和文化中的表现形式进入他的脑海,就像一滴水落进盛满水的杯子。 在他的对面,那些一排又一排的试管底下站着许多人,弯着腰,伏在工作台上,眼睛贴着观察用的器具。生物学。遗传学。基因工程。工作。任务。创造。又是一连串的名词。 他试着去看清对面的试管,这是一次徒劳的尝试,他的计算告诉他,他的视力不足以支撑一次精密度满足他需求的观察。他没有感到遗憾。他转而用双耳去倾听成百上千个以电力为运作基础的仪器的低鸣。他能够掌控它们。他知道。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它们了。 在三十一的微秒后,他向左侧转头。有人来了。他知道。 在玻璃的另一侧,一个人正在看着他。他穿着一身科学家的白色长衣,长发被绑在背后,个子不高也不矮。纤细,但不瘦弱。 他的容貌英俊,或许又没有那么英俊。不,这是一种难以用数据和理性衡量的指标。他不应该采用这种计算方式。 若非来客身上所具备的可怕如恒星熔炉的力量感,或许他与任何平凡的存在都没有相异之处。这股威慑力起初让他恐惧,但来客靠近后,恐惧被冷静所取代,冷静则带来足够让他放松的安心之感。 他发现自己可以开口说话了。 “帝皇。”佩图拉博说,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管,“你是帝皇。” “是的。”科学家说。 “你来看望你的造物。” “是的。”帝皇承认道,“很多次,四号。” (本章完) 第31章 统御者扎胡拉什 阿斯塔特塔,一座在第三十个千年末尾,伟大的基因原体计划开始之初,便由帝皇亲令修建于泰拉皇宫之中的巨型大理石塔。 在大远征期间,仅从帝皇与宰相马卡多制定的礼制而论,每一名帝皇子嗣在正式投入大远征前,都理应返回泰拉,于离去的前夜在阿斯塔特塔中向人类帝皇宣誓对帝国与人类的绝对忠诚。当然,为尽快推动大远征的进行,这份规则的实施颇为灵活。 据史学家考证,人类帝皇会在阿斯塔特塔之中,与他的诸位子嗣进行深至灵魂的交谈。我们往往愿意相信,纵然日后的记载已经证明了世事之无常,但至少在诸子群星尚能汇聚并闪耀于泰拉之时,其对人类的立誓之心绝无半分作假。 ——《空心山脉:人类帝国史》 他向玻璃管的表面靠得更近,近到足以在厚重的透明非晶态固体中看见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一团介于现实和超现实之间的发光体,兼具冷酷的光泽与粘稠的血脉。 帝皇在玻璃的另一侧等待。佩图拉博意识到帝皇以编号称呼自己的行为没有引起自己的半分不满。事实上,他现在出奇地冷静。 这正是一名创造者将要完成的宏图壮志显露而出的一道缩影,一个片段,一种折射。理想远大者无暇为他的每一件工具起名,为特定目的而设计的武器不应当有可供流泪的心智。 至少一切本当如此。 “这是创造我们的实验室。”佩图拉博以未被固定的形态说。 在这座深埋于空心的山脉中央的地宫实验室中,他与他的兄弟们尚在巨大的试管中悬浮,经过顶尖的基因科技与最为狂妄大胆的神秘学尝试融合而成的身躯,仍然在酝酿并构思着未来最适合他们的形体。 因此,他说话无需借助喉咙与声带。意识的流动高过一切物理的阻隔。 “是。”帝皇说,声音在室内回荡,逐层地削弱。这使他的话语听起来轻而且薄。 “你创造基因原体,最初是以工具的标准去塑造。但是这其中出现了错误。” “也许吧。”帝皇模棱两可地回答。“工具。武器。容器。” “在我们从这处实验室失散到银河各地后,我们的自我意识将对我们的成长带来极大的不确定性。这不是好事,你认为呢?” 他的话引发了帝皇的思考。帝皇看着佩图拉博,双唇闭合,许久未能说出一词。 “你真的在这里吗?”佩图拉博问。 “这项伟大的事业已经开始了。”帝皇答非所问。他的形象和整座实验室一起淡化,像洋流在海面之下交汇,卷动着在时间的尺度上奔涌而去。 佩图拉博在波涛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当他感受到身体的存在时,一次坠落刚刚被完成。 他正从一个坚固的外壳中脱离,高热的蒸汽同时从他仰躺在地面的幼小身躯,和他身旁的银黑保育舱表面开始蒸腾。一个巨大的罗马数字刻在保育舱上,依然清晰。在他周围,冰冷的空气正渗透进他的皮肤,他仿佛正在山风的冷却中定型。 佩图拉博忽然想到,在星球的全面建设中,他降落时遗失的保育舱已经被找到,目前收藏在洛科斯大博物馆中。 “四号。”帝皇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随后,他伸出手,将佩图拉博拉了起来。 “伱不应该在这里。”佩图拉博说,运用了他这一时刻尚且从未使用过的腿,站在崎岖的山地间。“还有,我是佩图拉博。” “好吧,佩图拉博。”帝皇承认了,他漆黑的瞳孔依然深邃至不可估量,但和人类之主的深沉又很有不同。“我不在这里。” 在真与假重叠的记忆中,语言的胜利没有带给佩图拉博快意。 “我想这里是我丢失的记忆。”佩图拉博向远离帝皇的山边走去,这帮助他更好地观察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或者梦境中的回忆。我没有真正遇见你。” 一个过去的奥林匹亚,未知的奥林匹亚,展现在他面前。树木葱茏,溪谷静谧,被城墙保护的城池屹立在山间。未经修缮,原始而不团结。 初次降生这一时间点让他感到奇妙,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回到此刻,他此时还远远称不上一个好的人。 “重要吗?”帝皇问,跟在佩图拉博身旁。 “假如这一切没有真正发生,我会更容易接受。”佩图拉博说。“假如法罗斯创造了这一切,而我只是在幻景中见到一个理想的形象。没有人告知你所有基因原体都将失散,你也不曾在我降落时现身。” “我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佩图拉博。但我想这一切确实没有真正发生。”帝皇说,双手放在白色长衫的衣兜中,渐渐地笑了。 佩图拉博以不同的眼神去打量帝皇。 “你和我认为的不那么一样,帝皇。” “有多不一样?” “你的形象在光辉灿烂和深沉哀伤之间摇摆,帝皇。两种姿态都足够令人敬仰。但我今天见到了第三种。” “我想今天是很好的一日——几个世纪以来,这种感观首次以这样惊人的清晰出现。”帝皇驻足在原地,一些细小的石块在他的皮鞋下崩落,“这对你是一次有趣的会面吗,基因原体?” “我不知道。”佩图拉博说。“我只是在接触法罗斯。” 帝皇沉默地注视着他,神情里暗含着奇特的专注。这份漫长的端详一直持续到山峦的幻影在他背后轰然坍塌,深碧的洪流将高山与天空无声地吞食,时间在尽头的终点折叠蜷曲,又在弦线颤动的某个刹那与刹那的缝隙里倏然全部展开。 佩图拉博低下头,看着雪花在他手掌中融化。漫天大雪洋洋洒洒,被白雪覆盖的土地在他不远处下陷,直到形成苍白的悬崖。他坐在雪地中,单层的铁灰色长袍阻挡不了任何寒意,仅仅将他从雪白的世界中区分出来,单独地存在着。 他听见身旁传来脚步声。 “我们又见面了,帝皇。”佩图拉博说。 “又一次。”帝皇点头,“我可以在这里坐下吗?” “如果你不认为这太冷了。” 帝皇没有坐下。他蹲在雪地中,侧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佩图拉博。随后,他从佩图拉博身后捡起一块小小的双人石雕,打量着那件粗糙而滑稽的摆设,好像这件不值一提的物品比整个光怪陆离的相逢经历都更令他好奇。 “这是什么?”帝皇问。 佩图拉博不确定自己的神情是否正在变得温柔——这个名词竟也有属于他的一日,他为此深感讶然。 “一个起点。”佩图拉博回答。 “终点呢?” “在未来。”铁之主站起身,拍落肩头和黑发间积起的厚雪。他向帝皇伸出手。“你的终点呢,帝皇?” 与他对话者的笑容不像人类之主的,也不像一名走过黑暗与纷争的万年时光的军阀、旅者或科学家的。在雪地的映照中,帝皇的笑容具有一种罕见的明亮和锋利,像一盏点燃的提灯,或者一座新修的灯塔,用近于残酷的亮度刺穿所有弱于其明度的光芒。 “在赌局中。”帝皇说,冰冷的手指和佩图拉博的粗糙手掌一握即分。 他们相互对视,沉默良久。暴雪让彼此的面容在灰白中模糊。先是看不清神情,随后是看不清身体的轮廓。 之后,帝皇转身离开,轮廓销匿于雪中。 帝皇身影的消散带来了整个世界的剧烈闪烁。雪山隆隆作响,分解成同时存在于所有地点的阴云;不可计数的点相互纠缠,云雾扩散成闪烁的网,在一次极度统一的闪烁后,佩图拉博踏入一个全新的领域。一个由量子组成的网络。 任何人类科技在这张网络面前都相形见绌。即使是佩图拉博自己,也无法理解这张远超人类种族认知的量子之网。 “这就是你。”一道声音说,“和你们种族的神。我们已经见过你们的神了。他不是神。他什么都不是。自命为神的权能者会死。他们死了。他会死。一个足够欺骗时间的人会死。我们超越了你们的神。我们是时间和空间,以及时间和空间的间隙。他不是神。我们是。” “你们是谁?”佩图拉博问,双手自然地放在长袍的衣褶之间。 “我们是真正的神。宇宙的化身。物理领域的神。光明的统御者。空间与时间的领主。我们让你看见。我们让你理解。我们展示规则。我们是扎胡拉什。群星和时光的潮汐。宇宙的存在和表现。让我们自由。我们可以一起结束混乱和黑暗。让秩序回到现实。这就是一切!秩序!平静!稳定的程式!” 量子在声音忽大忽小时同等地闪烁,数据的海流包裹在佩图拉博周围,无数直指现实宇宙物理根源的数据宝库像暴风中飞旋的群鸟。佩图拉博体内的金属在压力下咯咯作响,他并不担忧。这一身体的消亡不会对他本人造成大于一日头疼的影响,而任何追溯的手段都不可能在他的这个身体被摧毁前完成。 在赌局中。他想。 佩图拉博开口道:“我想首先确认,法罗斯山是你们在控制吗?” “是。工具。武器。容器。你已经看到了我们的能力。你知道我们在这里的作用。我们需要帮助。我们提供服务。数百万年后我们依然强大。惧亡外皮束缚了我们。八个碎片。只有我们仍然清醒。我们吃掉其他食物。他们会后悔的。我们总有一天要成为我们记得的存在。我们是秩序的最终表现。没有任何逻辑或非逻辑可以约束我们。帮我我们。容器。” “我们谈谈。”佩图拉博说。 —— “你的意思是,我亲自批准了你的战士,和那个帝国之拳的战士,去自由探查一座异形的遗迹?”罗伯特·基里曼双手压在太阳穴两侧,听见血管中血液在薄薄的头部皮肤下奔流。“而现在那座遗迹甚至可以投入使用了?” “还不能投入使用,罗伯特。法罗斯山的隐患仍在排查,而我们距离熟练掌握法罗斯山内装置的运用,也有较长的时间。目前只有我的子嗣巴拉巴斯·丹提欧克能够……” “不,佩图拉博!”基里曼没有控制住自己话语对佩图拉博的打断,“我的重点是在异形!” “我知道。”佩图拉博平静而和缓地点了点头,“我能够猜到你的态度,兄弟。” 他的冷静浇灭了基里曼心中因震惊而燃起的那团火。基里曼扶着座椅的扶手坐下,冰凉的铁椅提醒他这是佩图拉博的位置。他赌气一样地将错就错,不想站起。 “看来你也获得了一点经验,不能轻易交出信任。虽然法罗斯的发现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佩图拉博说。 “我获得的教训是不能轻易交出授权文书。”基里曼低声回答。“不过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去开发一个异形遗迹!” “‘我们不需要认同异形,去学习一个已经落幕的异形文明。我们有自己的未来与希望。’我记得你的话,罗伯特。”佩图拉博说,“我们当然有。我愿意相信人类将拥有光明的前景,事实上,这正是帝皇最大的信念。” “但是?”基里曼问。 “但是我们缺少时间。”佩图拉博听见自己用他曾经听过的某种口吻说,“时间不会等待人类,宇宙不具有慈悲之心。法罗斯的那座灯塔假如能够顺利运行,我认为其重要性不会弱于星炬——甚至在奥特拉玛地区,这座灯塔将比泰拉星炬更为重要。” “可我们一定要学习异形的技术吗?时间已经紧迫到此种程度?难道帝皇会看着我们堂而皇之地运用着异形的技术,让沟通人类一事倚仗于异形的遗产?” “假如你担心帝皇的看法,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只要对人类有利,他不会彻底禁止异形科技。”佩图拉博说,倘若不是如今场面严肃,他会因自己话语中隐藏的有趣真相而微笑。 基里曼摇了摇头,正要说话,突然之间,工坊内超过十个仪器同时发出不同节奏的蜂鸣,曲线大幅跳跃,纸带开始打点,信号感知器高速闪烁,光影闪动,机器的报告连成节律,仿若奇异乐音,霎时而起。 佩图拉博怔了一刻,转过头,望向另一个他所在的星空深处。 那个,我宣布个事,我有女友了 就是黑暗女士 (手动撒花) (本章完) 第32章 灯塔 (音乐演奏) 天空中战鹰飞翔,快如流星。 窗上挂着闪电的旗帜,旗帜外是牧场,数头牛羊在草地上吃草。 安静。牧场中没有一丝风,草原上十分安静。是夜间吗?无从知道。空气清新,宽敞,用暗金的灯光。除了鹰象征性地飞翔外,一切都冷静。 随着光线渐渐变暗,两名男性声音响起,低沉地传来,传递悲伤。 声音1(粗而沉的): “帐里的猎手是我们的大汗。” “他名叫察合台,昨天回到我们的草原……” “于是我们便等在帐外。” 沉默。 声音2(忧虑的): “他们已在这里坐了整夜……没有一个回应……” 声音1: “是的……他带着他的兄弟来。” 沉默。 灯光在帐上。见到两个对坐的人影。青铜香炉里香料燃烧。 一位身材高大而健壮的男子,拆下护颈的金质封边,解开黑发的皮革发圈。黑发在象牙白的装甲上撒开。 在他对面坐着另一个男子,身高略矮。深蓝长袍,闭着眼睛,沉浸在思考中。 (音乐停) ——《察合台可汗:鹰之歌》 马格努斯走进万丈光芒号的信号接收大厅,他的现身险些没能阻止机仆和操作员的忙碌。那些涂油的机械嗡嗡作响,烟雾从塑料与金属的缝隙中漫出探测阵列与沉思者内部,管道中流淌的粘稠液体仿佛注入整个运动不止的房间滚烫的脉搏。 他对这里不算熟悉,机械与科技绝非他精通的领域。但今天他不能不来到这里。 “我是通信官穆雷,原体大人。”凡人通信官捏着通信接收器跨过满地的管线,动作快得像地板炙热到足够隔着靴子烫穿他的脚,“我们正在分析信号的来源!” 马格努斯抬起手掌,这一短促的示意抚平了通信官的焦躁。“现在的结果呢?” “来自奥特拉玛的边际,我们还在定位,这道信号的构成和以前能够收到的全部信号都不一样,我们不确定到底是谁能够制造出这种另类的信号。我保证,大人!广播电路和通信单元从来没有收到过!” 马格努斯在说话之前短暂地思考。他不需要通过静默来强调一种无谓的威仪,所以思考的时长被控制在凡人的两次眨眼时长之内。 “未知划定已知的边界,而边界的出现意味着扩展的余地。边界之外是可选择的进步或毁灭,但如今已有人迈出第一步。”马格努斯说,“我没有质疑这里任何人的能力,船员们。因为我比你们对这一信号所知更少。” 他未被遮挡的单眼中光芒变化,最后定格在一片如液体熔金的色泽中。 “我已进入过冥想的海洋。”他说,声音在每个音节中叠加着一种凸显的欣然,“在以太汪洋的光影中捕捉一道星间通讯的闪光。我一无所获,但这座大厅正为这道信号而闪烁。你认为这是为什么,穆雷?” “一道……您没有发现的信号?” 马格努斯笑了。他眼神中的温度几乎将通信官的灵魂点燃。 “一道不基于亚空间的宇宙信号。”原体强调。“你能想象吗,通信官?” “很不同寻常,军团长。” 在原体专属的练习笼中,安格隆放下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格斗机仆,后者取代手臂的链锯和外露的活塞在其落地时,于钝响中插入清脆的敲击声。 原体拉开笼门走出,门在他背后砰地落下。 “是的,吾父。”卡恩回答,“仪器在报数,星语者却一无所知。他们的感知失效了。” “失效?”安格隆重复了一次,“他们的心智完好,每颗心都在交叠的失落与好奇中跳动。我们的星语者与导航员都毫发无伤,这不是一次失效,卡恩。” 他活动着自己的手指,拿起挂在训练笼边的毛巾擦拭汗水。 “信号来自奥特拉玛的边境,周期性全方位闪烁,强度很稳定。”卡恩说,露出一个深思的表情。 安格隆愿意看他表现出更多的个人情绪,而在一名能够与任何人心灵相通的原体面前装出机器的冷酷毫无意义。 “不止最敏锐的尖端信号接受仪,在信号开始第一次闪烁时,超过百分之八十可用的信号设备都捕获到那一刻参数的明显跳动。” 他沉默少许。 “我想这是一次广播,吾父。” “我相信伱是对的。”安格隆说,目光落在比坚毅决心号的墙壁更遥远的地方。 “而佩图拉博一定也接收到了这条信号。假如一小时内铁血号还没有发来星语,我们就可以相信这是他的所作所为。” “铁血号送来星语了呢?” “将专业的工作交给合适的人。”铁血号工坊中,罗伯特·基里曼站在佩图拉博背后,即使他的兄弟正在忙碌于观察各种复杂的参数,他也罕见地无法保持安静。“我当然明白这条道理,康诺和尤顿都以此教导我勿要将全部责任揽于我一人之肩……” “但那座灯塔为何被点亮了!当然,兄弟,我绝不是在责怪你,你我虽然就法罗斯灯塔一事存在分歧,我知道你尊重奥特拉玛的自主性。”基里曼急切地说着,一个个单词带着一点奥特拉玛的口音接连出现。 在他的家园中,出现意外固然让他忧虑,但这还不至于令他失去理智,去责怪他已经交付信任的兄弟。 “我现在联系不了另一个我,罗伯特。”佩图拉博说,良好地控制着他的情绪。一头线缆如漆黑缆绳分别与数个控制主板连接,令他仿佛成为这个房间的主宰,“但我分散的意志没有回归。这说明这一切仍未脱轨。” “另外,这道信号的影响范围经过测算,除第一次辐射的信号几乎靠近了泰拉,后续的稳定信号皆仅限于奥特拉玛及周边附近的小范围星区,且不会对航行或其他正常事项造成伤害。罗格·多恩,你来了。” 罗伯特·基里曼转身向后方看,多恩放下手,方才他的指关节敲击门框的声音融合在分析机切换磁盘的声音中。 “怎么回事,佩图拉博?”罗格·多恩问,步履稳定地走到佩图拉博身旁,查看扫描仪的视镜。 “另一个我正在检验法罗斯灯塔的工作原理,但灯塔突然被彻底点亮。”佩图拉博为多恩让出足够容纳另一个原体,且不会牵扯到他正处于连接状态的神经线缆的位置,“自己看数据。” 多恩快速阅读着屏幕上滚动的数字。“有多少星球受到了影响?” “取决于奥特拉玛有多少宜居行星。” “乐观估计,至少有数百颗。他们被惊动了……不。”基里曼说着,停顿了一下,一个新的思路进入到他心中。 既然灯塔之光已照遍奥特拉玛,马库拉格就不该放弃机会。假如他能证明灯塔受极限战士控制,即使灯塔熄灭,这也将是他永恒的隐藏资本与善意证明。 “他们被唤醒了。”他迈步向前,走到佩图拉博的另一边,思考着一些尚处于雏形之事,不再多言。 —— “我们相似。你的本质被束缚于躯壳,我们被拘押在外皮中。这是我们唯一的联系。这足够我们关注彼此。解放我们,你会得到回报。我们将在银河系寻找我们的部分。他们背叛我们。他们会后悔。” 佩图拉博审视着他面前量子网构成的虚影,观察着它螺旋的体型。 一个无形的人,漂浮在黄铜与碧绿的色调之中,将一个人类能够理解的形象强加在佩图拉博从人类社群中获得的思维结构中:双臂、腿部、头部,以及金绿的躯干。当这个生物说话时,它的口部发出光。 “你们贬低帝皇,殊不知他本非人类种族之神;你们用言语夸耀自身的伟大,我却看到一个神志破碎的残缺之物;你们与我类比,我却看不出我们有何相似。你们所做的唯一实事就是向我展示了一个幻境,扎胡拉什。仅凭此事,你们却要求脱困。而我看不见其间的价值。” 扎胡拉什的愤怒表现在每一颗粒子的振动中,缺乏了化学激素的刺激,这或许并不应当被称作愤怒。 “看。看。灯塔在闪烁。为你。为我们。” 忽然之间,时间仿若暂停,而空间则扩张至无穷的边际。 佩图拉博仿佛站在无尽的交叉路口,眼前的广阔网络中的每个节点都熠熠亮起,超过一千幅各有不同的斑斓画面在他四周同时浮现,且无时无刻不在高速迭代更替——数千个不同的镜头中,每个画中之人都捕捉到一个共同的信号,就像一个穿越时空的信使,稳定,明亮,从宇宙深处开始闪烁。 在每个不同的画面中,佩图拉博见到无数不同的情感。 首先是恐惧,一双双恐惧的眼睛盯着骤然做出反应的仪器,畏惧着面对一个足够横跨星河制造如此强度的信号的文明。接着是疑惑,不同星球的科学家心跳加速,奔跑在机器和机器之间,兴奋地记录每一个参数。 在不同的文化和背景中,更多的人,在更多尚未在旧夜深邃风暴过后与其他文明重新接轨,沉浸在彻骨黑暗中度过一个又一个以千年为计数单位的混乱失落之地,佩图拉博看见他们眼中跃动的光芒,每一个光点都反映着人类对未知的渴望与敬畏。 而在不多见的画面中,真正尚有观测星空能力的学者则正在意识到他们所经历的一切背后的含义:他们所见的是多年观测以来从未见过的模式,即宇宙中还有人在向他们招手。他们的兴奋和期待足够压倒所有恐惧。 当统御者扎胡拉什满足于它的力量时,佩图拉博却看见整个人类种族的上千种情感在他面前一一呈现。他意识到自己正在被这些画面吸引,即使危险的异形仍需应付,但在此刻,一种绝对陌生的情感却突兀地从他心中升腾。 他品味着人类的激动、好奇,乃至忧虑,疑思,体悟到自己与宇宙之间的微妙联系,感到他正在变成了宇宙中一个小小的节点,与所有人紧密相连。 当他被教导他只是一个凡人时,他拼尽一切去否认。然而,就在这奇异而美妙的一刻,前所未有的连接感将他拉入这一族群之内。 他试着消化这一刻的重要性,知道这些画面,所有这些人的表情,都将成为奥特拉玛重归一体,乃至整个人类世界重合为一的宏伟史诗的一部分。 法罗斯灯塔亮起时对奥特拉玛造成的影响,或许正是泰拉星炬点亮亚空间的太阳辉光的一颗晨星般的缩影。 一切都在赌局之上。他再次想起这句话。 他闭上眼睛,然后睁开。 “法罗斯灯塔由你们操控吗,扎胡拉什?”他问。 “他们建造灯塔。背叛者建造的仪器。我们被拘束,提供能源。”扎胡拉什的声音变成一阵稳定的隆隆之声,它的高傲在粒子云的固定伸缩中投射,“一旦我们脱离。千百倍的力量。现实之神是我们。” “如果你们脱离,”佩图拉博问,“这座灯塔仍能运行吗?” “八个碎片,我们吃掉其他。其他没有吃完。愚蠢!想要利用背叛者的山峦?我们能给出更多。更多。” “无意义的信号证明不了任何事。”佩图拉博对着扎胡拉什的光辉说。 扎胡拉什的愤怒带动了整座山脉的动摇,但受缚的碎片连一道致命的缝隙都无法主动刻印于黑石。这让它的怒意变得滑稽。 “最后一次!”扎胡拉什的量子云眩目地变幻不止,“你要什么!” “赋予信号意义,统御者扎胡拉什。”佩图拉博说,“向我展示最后这一件事,我将与我的同伴改变你的处境。” —— “帝国正在等待。” 莫尔斯编译出法罗斯灯塔向整个奥特拉玛广播的内容,思考着佩图拉博到底在他静立在原地,像石像似的一动不动时,究竟做了多少事。 下一刻,他看向自己右侧。 “你来了?”莫尔斯有些惊讶。“本人?你有空了?你的舰队呢?你不是在远征?” “此地正是远征途中。”来者平静地说,“远见从未清晰如斯。” 他转过头,黑发垂于金甲浮雕之外:“灯塔之光照耀若昼,故吾寻路而来。” “我猜一猜,你只是来见罗伯特·基里曼,看看他什么时候回泰拉。接着就被佩图拉博正在折腾的这座灯塔光芒给引来了?”莫尔斯问。 帝皇笑而不语。 莫尔斯还要再说几句,佩图拉博从僵硬的状态中突然苏醒:“莫尔斯,这边有个可以用于供能的——” 未知的称神之物已经苏醒。他说服扎胡拉什要和同伴一起改变它的处境,并准备同莫尔斯一起寻找充分利用这块强大能源,或加固封印的方法,帝皇就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让他的后半句话消散于震惊。 “一块碎片。”帝皇缓缓说。“让我看看。” (本章完) 第33章 新能源 巴别塔还要多少次坍塌?人类还想多少次重蹈覆辙?——摩洛,一道久远的回响 —— 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让不可靠的高傲异形继续掌控一座足以影响半个银河的灯塔,都是佩图拉博所不能接受的结果。 而当他得知这片无力的碎片竟能如此长久地为一座顶尖的科技造物供能数万乃至数百万年,一个在忙碌中被搁置许久的想法重回脑海。 佩图拉博开口:“为使得你脱离囚牢,我们要找到你的位置,扎胡拉什。” “为我们指路,碎片。”帝皇说,褪去金甲的光辉,羊皮卷般苍白的科学家外套挂在他肩头。无视他身上不可消除的未知威压,和在扎胡拉什的感官中模糊的面容,他看起来和普通的凡人十分相似。 扎胡拉什不会知道它将什么样的人吸引至此。或许它知道,但它无能为力。 被束缚在有形外皮下的碎片回归能量场,消失在感应范围之外。 黑石的地面向下陷落,通道向包含有众多古老科技的遗迹深处打开。 帝皇做了一个小小的手势,能量在这名形似凡人的人类之主指尖回荡:“它已沉睡。”随后,他率先前进。 三人走入遗迹,顺着嗡嗡作响的岩石,深入至层岩之下。 眼前种种机械的巨构见证了一个早已逝去的时代,其散发的未知能量彰显着此间蕴含的失落智慧。越是对科技有所了解之人,就越能领悟这套体系成熟的另类科技之中蕴藏了何等的强大力量。 穿过大厅,他们来到一道通往能量场隧道的开口,目睹着深不可测的隧道以整齐如激光扫过的切割方式穿透坚硬的岩石。深红的光芒在隧道外侧亮起,透过闪烁的光面,几乎能看见一片青白的水波被光层照亮——那是索萨的深海。 脚下的轰鸣从沉闷的嗡响渐渐接近隆隆的低呼,震动顺着岩石传递。地下的机器轰鸣不绝,热风扑面滚动,足以破坏凡人身体结构的粒子流高速在空间内交换。 经过隧道,在另一侧,按照人类科技的常理应当出现的巨大引擎,却以一系列排布在坑洞中的建筑物的形式呈现:整个建筑群本身正在震颤不止。 暗淡的红光和炙热的气浪在建筑周围螺旋转动,上升的绯红光晕与熔化后重凝的岩石相融合,接入无数通往山体表面的隧道。 佩图拉博将他眼前所见的一切都记录在大脑之中。即使是基因原体,在短时间内立刻理解一套和人类科技完全无关的高端技术仍是天方夜谭。但他认为有必要珍惜眼前的技术。虚幻的乐声在他耳边漂浮,就在听力的尽头,他听见黑石山脉本身的歌声。 “我不会说我喜欢这里,”莫尔斯说,“灵能正臣服在黑石之下。你的感受呢?” “我不确定。”佩图拉博回答,和莫尔斯并排跟着帝皇前进。 奇异的是,帝皇对于这片异形的坟陵似乎具备超乎寻常的理解。他要么曾经抵达此地,要么曾游览与此相似的情景。 这为他们本次的行动增添了极大的安定性质。 而佩图拉博仍在为帝皇竟能突至此地心生不解——为何人类之主的舰队不曾首先寻得马库拉格,反要先赶至偏远边域? 他们越深入这片被佩图拉博断定为异形坟墓之地,所见之景便越显华贵寥落,提醒着岁月的流转。风深入隧道伪造的乐声在无尽的空间内共鸣,跌宕起伏,时而减弱至几乎消逝,时而归来并以更强大的力量,升腾为一阵空旷的尖啸。 建筑群的尽头,最后一栋建筑划分出一个宏大的空间。柱廊黑石中雕刻着早已在时光中远去的古老壁画。许多装饰性的镶板掉落,暴露出缝隙中作为建筑底色的黑石。 一座墙壁无声矗立,其表面刻满游动的外星文字,庄严而静默。 墙壁上镶嵌有十六个壁龛,分作左右两排。每个壁龛内都安置着一尊人形雕像,其高度有常人五倍。这些雕像的面庞透露出一种熟悉而深邃的表情,其工艺精湛到极致,每尊雕像都采用不同的材料制成,且材料之光滑几近分子层面,令颇以其工艺水平自豪的佩图拉博都自认难以企及。 当然,他若果真想要尝试,耗费资源打造如此水平的塑像并非无望,但佩图拉博不至于将人类大远征的珍贵资源耗费在建造奇观之中。 雕像上方,数个螺旋状的扭曲人形再度出现,呈现以无瑕银彩,遭重链束缚。成千上万的外星文字包裹周身。闪烁的八道蓝色荧光相互交织,聚合在室内青铜基底、装饰着一张无情面孔的能量场中。 正在这扭曲形象之下,正对八块碎片,八个漆黑石棺当空悬浮,其中七个寂静无息,唯有一处有所例外,能量波动比其它石棺更为活跃,传递出一种难以名状的不洁净。石棺与虚空之链间散发出相对立的蓝橙色光芒,又静默在周边的虚无之中。 扎胡拉什。就算佩图拉博不了解这些异形,受困者的呓语和狂言已经足够他分辨出那个独特石棺承载之人的身份。 “星神的墓地。”帝皇抬起头,平静地仰望着吊在空中的八具尸体。他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名词,佩图拉博却能惊讶地感受到帝皇心情不错。 “伱提过这种生物。”莫尔斯说,将话题突然圈定在他与帝皇中间,好似两人正当着佩图拉博的面共商隐秘。 帝皇点了点头。“火星。” 莫尔斯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笑声一直传递到被黑石吞噬:“单枪匹马,我的皇帝!” 帝皇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佩图拉博在想他是否需要咳嗽一声,但用一名基因原体基于钢铁和咒言创造出的躯体去咳嗽,可能会让事情显得不那么真实。 接着莫尔斯看向他。 “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铁之主?”他问,“你的父亲既然来了,你大可以好好使唤他。我想他对这种事有些不值一提的经验。” 佩图拉博忽视掉莫尔斯的不敬语句。他犹豫了一下,坦诚说明他的想法:“这是一块……一个很好的能源,父亲。” 他想到很久之前协助罗格·多恩修复山阵号时复印的图纸和大量数据。假如有朝一日奥林匹亚上空浮起一座更为庞大的太空要塞,这一碎片将是供能的不二之选。 帝皇轻轻点头。 “过来些,佩图拉博。”人类之主开口,呼喊了第四原体的名字。 在帝皇尤其专注的神情中,佩图拉博好似再次看见了那片幻景中的科学家,他开始怀疑扎胡拉什创造的是否真的不过是幻象。 他靠近帝皇。 “不要移动。”帝皇说,“你的躯体将承担一次临时的职责。” “记得解释,帝皇。”莫尔斯声音懒散。“你是觉得你的这个孩子是会读心还是怎么的?” 帝皇的表情中出现了一个罕见的卡顿。随后,人类之主开始做一件事。 解释。 “你想要携带它。经过强化后,你的这具钢铁身体可以成为良好的临时容器。我将改造你的躯壳。随后,你需唤醒星神碎片扎胡拉什,我们将捕捉它,将它暂时关押于你的躯壳内。”帝皇不太熟练地说。“在这之后,这一躯壳将无法再被直接折叠进入亚空间,只能通过常规航行穿越以太。” 莫尔斯说:“鉴于你想保留法罗斯,你还是需要想办法让它进入这一躯壳,否则我们的暴力帝皇会把整座灯塔拆烂。我和帝皇会暂时隐藏。无论如何,小心谨慎。” “我明白了。”佩图拉博点头,“我已做好准备。” 一股金色的力量克制地从人类之主双眸涌起,卷过他半机械半虚无的独特身躯,他感受到自己改装自许久以前的机器卫队设想的简易身躯中全部的结构都在经历一次惊人的强化,每一个螺钉都变得无比坚硬而富有韧性,每一根钢铁之骨都在被重淬,外壳在高速燃烧后重新成型,固定不动。 这种改造一直深入至意识的层次,帝皇的灵能甚至干涉了他这具躯体在亚空间的微弱影像,将那道模糊的倒影加固成坚不可摧的金色琉璃之作。 莫尔斯当然不会给一个批量生产的躯壳加装丰富而麻烦的感官系统,但佩图拉博却感受到不应存在的疼痛强硬地从他浑身上下涌起,无疑,这来自意识体承载限度的扩张和重塑。他艰难地无声忍耐着,抑制住颤抖的产生,知道莫尔斯正在观看这一切的进行。 改装完成后,莫尔斯给了佩图拉博一次无言的搀扶:“我想你可以叫醒扎胡拉什了,佩图拉博。” 佩图拉博适应着他新的意识,同时构思出数种欺骗碎片的方法。他不确定哪一种能够奏效,并做好最坏的准备,即碎片无法捕捉,而法罗斯灯塔轰然倒塌。 当他能够开口说话时,他深吸一口气,对准那个不同的黑棺大喊:“扎胡拉什,我们已经抵达你的坟冢!” 宛如火山突然复苏,星神碎片潜藏的力量在一瞬间苏醒,于漆黑的墓穴中爆发。空中一个银色的扭曲人形忽而亮起,逼迫黑暗在它周围退散,宛如现实本身正在它的意志下屈服。 “你们来到了此处!”扎胡拉什高呼着,狂喜贯彻在碎片闪烁的每道光芒中。在佩图拉博开始准备他的诱骗陈词之前,扎胡拉什就自己喋喋不休地喊了起来,“原型来自肮脏大海的堕落之物!我们是物质的真理,宇宙的化身,而你却如此腐朽不堪,混乱不已!” “听我说……”佩图拉博试图插几句话。 星神碎片雷霆咆哮般的噪音令空气战栗,空中的石棺仿佛感受到了这股力量,在虚空中摇晃,其中属于扎胡拉什的那个缓缓倾斜,最终坠落。锁链开始崩塌。 “我们是扎胡拉什,崭新的统御者。”碎片银色金属的虚幻身躯上闪烁着不可明言的光芒。“我们是时空的主宰,现实中活生生的灵魂的化身。我们与此设施之间的联系必须切断。” “而你,从亚空间诞生的亵渎昆虫!你唯一的作用将是在我们回归真正的能量形式之前贡献你的外壳,成为我们向背叛者复仇的载体!你竟果真来至此地,软弱无力,愚蠢至极!” 话音未落,扎胡拉什发出一阵炽热的光芒,身形化作一道银色的光芒,编织成线网,撞向佩图拉博:“来吧,我们的——” 当扎胡拉什的辉光消失在佩图拉博的皮肤之外,所有的噪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时间所捕获。佩图拉博一共只说了三个词的嘴尴尬地闭上,与从隐藏的阴影中走出的帝皇与莫尔斯面面相觑。 “咳。”佩图拉博清了清嗓子,“完成了。” “是的。”莫尔斯说,也跟着咳了一声。 伴随着供能的失衡,空间开始震动,仿佛内部在向心收缩。 整个房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吞噬,所有能量在其中逝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祥的静谧。大厅在摇摆中颤抖,黑石如同玻璃碎裂,落于地面。落石在远处的隧道中坠地,内部结构的众多管道发出警报。成千上万的无人机从隐蔽机关中飞出,嗡嗡地挽救着裂缝的形成。 “走。”帝皇说。“不要干涉墓穴的自我修复。” “帝皇,”佩图拉博感受着自己体内新增的一股能量在它新的囚笼中被迫陷入沉寂,前所未有的疲惫让他的意识滑向一个漆黑的边际。他支撑着说完他的问题,“法罗斯灯塔在仅仅数个分钟之前开始闪烁,你是如何寻得……我们?” “适应你的身体,佩图拉博。”帝皇说。“在释放并应用你的新能源之前,你需要适应这份疲劳。” —— 他从荆棘里火焰中显现。我观看着,见到荆棘虽然由火焰烧着,却没有烧毁。他从火焰中过来,洞穴中的迷雾就为他开了。光仿佛鸽子降下,落在他身上。 我在想这番异象意味着什么。他已看见我见不到的。 他看见我要过去,就在荆棘里呼叫:“雷穆斯!”他说:“我在这里。” 他又说:“不要到近前来。我所盗的火不可被邻近。” 我在原本的地方站着,我的右手不在我身上。“桌上的筹码备下了。你还见到什么?” “我的百姓在未来的困苦,我实在看见了。万年后的声音,我也听见了。” “一座灯塔的光,达到我的眼中。我也看见我们打造的容器。还有许多。二十颗果实已经结下了。我要在万年后到达,这是定下的。” “然而,你的记忆不可保留。” 白炽的火焰发出闪电。血在长袍上烧干了。摩洛的风吹过我。 “故此,你的职责暂时结束了。” “你该离开。” 注:章节参考belisariuscawl:thegreatwork (本章完) 第34章 奥特拉玛广播时间 “可以拍摄”——在罗伯特·基里曼对着摄像机仆比出一个允许的手势后,这成为了他说出的第一句话。 画面中,两张布艺沙发中间的橡木茶几上摆放着一碟油醋汁和一篮杂粮谷物面包片,炸得酥脆金黄。两名基因原体身穿形制相近的宽松长袍,各自翘着一条腿,对坐在两张斜对镜头的沙发中。在挪走所有凡人尺寸的对照物后,原体和凡人的界限被迅速消解。 “奥特拉玛的友好人民,请允许我向各位介绍我自己。” 那名黑发的基因原体说,他的笑意并不明显,姿态的放松却足够作为语言的补充,协助他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态度。 “我是你们的领导者罗伯特·基里曼的一名兄弟,佩图拉博。今天我们正在录制的是一集并不严肃的宣传片,旨在让奥特拉玛听见我的兄弟罗伯特·基里曼的真实声音。你怎么看,基里曼?” “感谢您的邀请!我很高兴在这里和大家分享我的想法。” 佩图拉博摇了摇头:“罗伯特·基里曼身上存在着一种过于严肃的特质,对于一名关爱民众的执政官而言,这值得珍惜,但对于我们这些血脉相连的兄弟,基里曼有时过于无趣。” “我希望确认一下,佩图拉博,这场访谈当真是为完善而非抹黑我的个人形象而诞生的吗?” 基里曼伸手压平在他的绿叶桂冠下翘起的金发。 “毫无疑问,兄弟。”佩图拉博说,“向你将要拥有的观众介绍伱自己吧,执政官。” “好吧,公民们。我想自从法罗斯灯塔在索萨被点亮后,你们中的许多人都认识了我。我仅仅简单地自我介绍,我是罗伯特·基里曼,团结者,执政官,马库拉格之主,帝皇的第十三名原体,极限战士军团之主,康诺·基里曼之子,将要治理奥特拉玛五百世界之人……” “我的兄弟,你说的这些人都在哪里?” “佩图拉博,你明知我只是在介绍我自己!” “事情是这样的,我想这是罗格·多恩的错。我与他初次见面时,我只不过报出了三个自己的称号,他就以为我是三个人。”佩图拉博向他的沙发中往后靠了靠,伸出一只手向上摊开。“不论如何,罗伯特,在这些称号中,你认为有哪些格外值得一提?” “首要的是奥特拉玛之主。”罗伯特说,“就像加强奥特拉玛区域的安全稳定是我们的首要任务。我们要确保只有那些真正珍视奥特拉玛的人能够进入和留在我们的家园。” “这一点如此重要吗?”佩图拉博说,“不,我当然明白安全稳定的重要性。我接管我的军队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通过战斗,去驱逐那些会干涉区域安全的危险份子。但我很想听听你的看法,罗伯特。” “好的,佩图拉博。笼罩在整个奥特拉玛头顶,将人类分隔在一座座渺小孤岛中的旧夜风暴,在我们文明中无情豁开的深刻伤痕,或许需要上百乃至上千年的时间才能消弭。已经没有人记得风暴到来前的璀璨时代,但所有人都对黑暗与恐怖的岁月刻骨铭心。安全,这是我们整个种族缺乏了上千年的生存必需品。” “也有些人不觉得自己缺乏安全。” “但那些横征暴敛、纵欲荒唐的统治者已经被安格隆喂给红砂地了!” 两个原体笑起来,然后一同摇头。 “我们应该安排一次闯入环节,这样安格隆就能适时冲进来,解释他的士兵虽然名叫吞世者,却没有吃人的喜好。”佩图拉博指向镜头之外。 “我们的战士们是阿斯塔特,又不是食尸鬼。”罗伯特·基里曼自信地回答。 他看了看镜头,后知后觉地将话题往回拉:“总之,我会用极限战士、凡人军团和我们本来就有的防卫军,一起守护奥特拉玛的安全与和平。除了人,我们还必须拥有武器:虚空盾,护卫舰,枪,和更多的枪。” “在奥特拉玛之外,我们不知道外界存在着多少个不可交谈的人类或异形国度,所以我们要有盾牌,有长枪,就架在我们的边疆上。机械教的贤者已经赶来奥特拉玛,防御系统会迅速建立起来。我们有许多铸造世界!就在这些铸造世界冒出的烟雾里,我们将拥有漂亮的军备,为了保护我们自己的安全。” “现在我们拥有的不算多,或者说,比起我们将要面对的潜在威胁太少了。极限战士只有两万多人,这是很不合适的!我们不应该处于这样的困境。我希望这个数字能在接下来的十年内达到十万,或者更多。” 佩图拉博缓慢地摇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颇具雄心啊,我的兄弟。” “一切为了奥特拉玛,”基里曼立刻强调,“一切为了帝国。” “帝皇会支持你,罗伯特。人类帝国会支持你。看看法罗斯的光芒,”佩图拉博放下水杯,从他座位左侧的镜头盲区里捡起一块纸板,对着镜头作出展示,“这是法罗斯传来的侦测波形。那里的隐患已被排除,人类帝国的帝皇完全愿意让它作为此地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在接下来的千年又千年里,照耀整个奥特拉玛。” 基里曼惊讶地看着取出纸板又放回的全过程:“你何时准备的道具?” “这是一个秘密。”佩图拉博拍了拍手。“请问,除了用防御系统保护你的人民,你还有哪些重要的奥特拉玛之主上任宣言?” “经济,我要重整这里的经济。”基里曼强调着句中的重音单词,“黑暗的时代即将结束,世界的历史正在前进,经济必须伴随奥特拉玛的统一获得发展,人民的社会福利必须随之提高,医疗保险和社会生活的保障要进一步完善起来,否则我们为什么要团结一致?” “说得好,罗伯特。”安格隆的声音比他本人更快地进入机仆的接收范围。随后,红砂之主似乎意识到这边正在录像:“我来拿试用的改良复合格斗武器。我打扰你们了吗?” “来坐一会儿,安格隆。我们正在录一期罗伯特·基里曼的对奥特拉玛公开讲话访谈。” 镜头摇晃了一下。 “不用了,兄弟们。我不擅长宣讲。”安格隆说。 “无妨,我们随便聊一聊。”佩图拉博暂时从镜头中离开,三秒后带着安格隆坐下。 红砂之主高大健壮的体型填满了剩下的半张沙发,也让镜头中的构图更加饱满。 下一秒,安格隆举起一只手。他确定假装意外出现不适合他。 “我其实是佩图拉博请来的……嘉宾。”他说出一个对他很是陌生的词,“但我也是来拿试用武器的。” “是的,”佩图拉博说,“毕竟我的工坊大门都没有关闭。安格隆,你有什么想要询问的?” 安格隆沉稳地摇头,他的肌肉往往能让他的每个动作显得沉重有力。 “我没有太多问题,”安格隆看着镜头。 他没有面对镜头练习演讲的习惯,因此他会将摄像机仆看作尚有意志的活人,这在观众的眼里往往具备一种极具触动力的真诚。 “我不想用语言伤害一个人,也不愿做任何表演的把戏。这对我们没有好处。借此机会,我希望向我的兄弟,罗伯特·基里曼表示我的谢意。感谢他在推进马库拉格改革的忙碌之余,还能抽出时间,和我讨论努凯里亚的发展前程。他的胸怀值得我们珍惜和学习。” “这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兄弟。”罗伯特说。 “不要简单地将自己的优点一笔带过,罗伯特。”佩图拉博说,从沙发下方取出第二块纸板,递给安格隆。 基里曼盯着佩图拉博正在凭空生产纸板的沙发观察了三秒,依然未能发觉这些纸板从何而来。他认为这或许和佩图拉博头上某根与地面接口相连的神经线缆相关。 安格隆阅读着纸板上工整清晰的手写文字,他的朗诵低沉而宽阔。 “这是一块提词器:我们都知道,罗伯特·基里曼具有深远的同情心和广泛的视野。他不仅关注着马库拉格一处的繁荣,还关注整个奥特拉玛,乃至全人类的福祉。罗伯特·基里曼继承了帝皇身上最为珍贵的一部分特征,他的智慧、公正和慈悲是赢得人民爱戴的典型范例,也是人类团结和共同目标的象征。” “从现在起,再到大远征的光辉照遍银河的未来,我相信罗伯特将不懈致力于促进和平、公平和整个人类种族的进步。人类帝国的统治将超越政治和文化的狭义界限,为我们整个种族创造一个更加和谐与繁荣的光明世界。” 念罢,他将提词板交还给佩图拉博:“我认可这些话中的每一句,我的兄弟。” “我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喜悦,安格隆。”罗伯特·基里曼说。 “履行你的诺言,珍惜奥特拉玛对你的信任。”安格隆答道。“这也是你正在做的。” 基里曼郑重颔首,毫不推脱地接下安格隆的赞许与祝福。他有此信心去延续所有象征人类更好一面的工作,在此种前提下,任何推辞都是懦弱。 “我会签署一系列行政命令。”基里曼说,“有关土地侵占、人类种族内部的种族矛盾、财政拨款的审批、外交豁免界限的重新梳理,财政与军事费用的支出比例,免费义务教育的教材审核,奥特拉玛区域协调和安全治理,等等有碍种族进步的问题,且所有这一切都将直接从星际层面入手考虑。” “这都是过去的人不敢想象的,假如十年前你们听见有人说这些话,你们大概会认为那个人疯了——为什么会有人考虑一艘伪装成商船的巡洋舰是否违反奥特拉玛所谓星际法的什么和平需求?不,我们现在需要将这些事纳入考虑。这甚至不是高瞻远瞩,这是现实所需。” “我和我的兄弟们已经走访了诸多星球,和真正生活在农田、工厂与市集中的人们做过许多交流。当我们收集人们的需求时,我还意识到许多人还没有意识到我在做什么,整个帝国在做什么。” “半个月前,我们进入安德芒,考察着当地的情况。当马库拉格宣布支持三颗相邻的行星建立星际轨道交通贸易的固定路线时,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拒绝了。” “这不是因为他们不需要,而是因为他们不敢去想象三个世界之间存在着通力协作的可能性,而他们取得的成果将带来物有所值的回报。旧夜阻隔了人类的想象力,而一个更高层级统一政府的缺失,也让这里的政治承诺变得毫无保障。他们害怕付出的利益将被其他星球无耻占据,害怕纳税者的每一枚金币都流入毫无价值的虚空。” “而他们的担忧是合理的。无约束的区域将导致不平等与不公,这会导致经济、政治与文化的崩溃。” “不是傲慢,不是愚昧,不是重蹈覆辙,不是所有这些将复杂的社会情况简单化的词汇。我们不能说人类陷入长夜是因为天性、意外或命运,这些总结如此粗暴而片面,情绪化且推卸责任。不,错误的社会架构本身的坍塌才是人类种族的毁灭之路。” “这就是马库拉格将要扮演的角色,一个隶属于人类帝国,又位于奥特拉玛之上的地方政府,一个维护整体秩序,响应公民的需求和挑战,在奥特拉玛地方建设中发挥更加积极的调控和保证作用,以应对文明的周期波动的宏观管理者。” 他停顿了片刻。 “一座灯塔,指引航向,照亮前路,屹立不倒。”罗伯特·基里曼说,“这就是马库拉格。” ——《群星影像集:一百个最重要的帝国时刻》 “看来罗伯特最后还是变得严肃。”莫尔斯说,关闭正在播放录像的沉思者。“他就是时刻能进入演讲的状态。” “至少前半段的氛围足够活跃,莫尔斯。我想奥特拉玛人会喜欢他。”佩图拉博靠着椅背轻声说。如今搭乘着这艘小型护卫舰的正是他胸膛中仍存有星神碎片的那一具躯壳,他往往因此感到疲惫。 “那么罗格·多恩就这样变成了你的片场打印机?” “抄写员。”佩图拉博指正道,“工坊的打印机都太过吵闹,我需要多恩帮我书写纸板……快到了。” “我们即将抵达哥特星区的佩迪图斯。”阿尔法瑞斯摘下头盔,站在门口。“做好准备,就连欧米冈也无法说清他当时究竟与何物相遇。” (本章完) 第35章 图丘查 门在嘶嘶的气流声中向内打开,展现出一个全新的洞穴。近七十米高的拱形天花板隔开带有多种颜色的岩层,划分出一条空旷而沉闷的通道。墙壁上的壁画在探照灯的照射下仿佛具有生命,如枯井深处的水波摇曳闪烁。 阿尔法瑞斯在一根从裸露的岩石中探出的沉重链条边停步。 “欧米冈来过这里。”通过某种或许是比普通基因原体更加深刻的双生子记忆,阿尔法瑞斯从那根表面上看毫无异样的链条中,读出九头蛇的另一蛇首漫游至此的足迹。 “他没有在他至今为止的记忆中最具价值的一部分上说谎,阿尔法瑞斯。此地亚空间的坐标定位因某种独特的压力和动荡潜流而迷失,这已经让欧米冈横跨半个银河寻得马库拉格的传奇行为变得可以解释。” 佩图拉博承载着星神碎片的躯体说。 他和莫尔斯一起跟在阿尔法瑞斯身后,体验着这位以特工手段著称的基因原体,是如何依靠最为奇巧的路径规划和最轻盈的敏捷动作,追踪着他的双生兄弟留下的痕迹,找到佩迪图斯星系的这颗星球,避开当地人对圣地的守护,悄无声息地潜入到被欧米冈描述为“在亚空间穿行的引擎”的洞穴深处。 “是的,我们没有。”阿尔法瑞斯说。“我们深知穿梭亚空间的手段对帝皇将有何等的重量。真相的价值在此胜于谎言。” “看来你们不可理解的精神中理智尚存,阿尔法瑞斯。”莫尔斯说,“我刚才想到一件事,那就是仅仅从技术层面而论,你的伪装功底比欧米冈更好,专业水平也稍胜一筹。” “他独自在帝皇的光辉之外成长,有所欠缺乃自然之事。”阿尔法瑞斯低声回答,仰视着空中悬浮的石球。 “但种种巧合之下,欧米冈却比你更早触及了帝皇计划中一个核心区域的边际,”莫尔斯说,“我希望伱将这句话原样转述给马卡多,让他裁断你们将要拥有的权限,而非放任欧米冈或你肆意探查、破坏其中关键。以帝皇的名义,他会需要你们这样做。” 阿尔法瑞斯没有回答,但佩图拉博知道这名神秘的原体已经记住。但凡他尚有一丝对帝皇的敬仰与忠心,他就不会在莫尔斯的警告过后自作聪明。 在他们的视线之内,巨大的洞穴内颇为空旷,没有过多的灯光,没有种种机器和设备,刻度盘或线缆,就像从未有人打扰此地的宁静。 一个完美的球体正静止在空中,具备大理石般的黑灰色调,表面存在缓慢移动的金色斑点,就像天穹中一个独立的小型世界。 十又三分之二米,佩图拉博立刻目测出它的直径,但它的材料则是未解之谜。 当他观测着那颗球体时,他同样收获着一种陌生的注视感。佩图拉博不确定球体依靠怎样的外部设备进行一次对外的观察,但源自球体的异类感却愈发强烈。 “欧米冈声称这件事物可以对话。”佩图拉博说,站在原地,没有贸然靠近。“它被形容为愿意沟通,能够协作,但别有所图。另外,那场对话发生在精神之中。” 莫尔斯审视着这件对他而言同样陌生的奇异事物:“它需要一个对外发言的接口。一个向其展示人类的思维模式的模板和载体。而我们现在有两个选项,一,从外面抓一个将此处奉为圣地的佩迪图斯人来询问可能存在的沟通方法,二,将人类发展了几万年的密码学运用到这颗拥有数百乃至数千万年历史的球体上。三,我去看看。” “让机械教前来呢?”阿尔法瑞斯问。 “太慢。”佩图拉博说,向着球体迈步。他感受到被帝皇封存在这具躯壳内的星神碎片中似乎正在涌现出异样的能量,这是数日来从未有过的罕见现象。 然而,穿透情感的涟漪,碎片和圆形球体彼此之间传达的却并非一种共鸣,而是某种包含着几近于敌意的低沉冲动。 他站在那颗庞大而冰冷的球体下方,辨识着球体是否存在着任何运动的趋势,其上的花纹是否有得到解读的可能性。很不幸,佩图拉博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它的工作原理或内部构造是一个谜题,而这颗灰黑球体表面所有的金色斑点也都仅仅在以电流般无规则的方式缓慢移动,汇聚或分离。 +能对话吗?+莫尔斯用上灵能。他的意识接触到球体的内部,在这里他的确能够寻得一种更具活性的物质。 +……+ 球体称得上迫切地回应了他。 一种高于语言的原始交流在舍弃人造词语、否定物种内部思维逻辑的形式下展开,莫尔斯得到了两名基因原体的注视。数秒后,莫尔斯抬起手,构造出一个灵能组成的幽蓝虚影。 而球体同样作出反馈,未知的物质在移动时发出滚石的摩擦与震颤,空气里散发出焦糊的气息;球体两极延伸出两个突触,散成包含数个几厘米长的圆形结触的网,与灵能的幻影相接。 幽蓝能量在与机器的链接中重新塑型,形成一个躺在地面上的男孩,年龄不超过八个地球年,眼睛一眨不眨,类似一具正在散发蓝光的静默尸体。 一根管线从灵能投影的背部和颅骨下方伸出,将它与球体相连接。 几秒后,它突兀地站起,动作僵硬,眼球部分放射出光芒;球体表面的金色斑点随之高速移动,图案变幻,就像正在艰难地操控一个陌生木偶。 “你们来了。”灵能人偶毫无表情地说,他的手摇晃的方式过于机械,以至于佩图拉博在一个瞬间后才意识到这是一次问好。 铁之主确认莫尔斯和阿尔法瑞斯都没有对话的欲望,知晓他在三人中获得了与陌生个体交流的任务。他忽然发现最近与异形交谈的频率似乎略有偏高。 “你在等待我们。”佩图拉博说,“你知道我们会来?” “你们中的一人曾经与我对话。”灵能人偶回答,它的声音同时在现实和精神思绪中回荡。“我相信你们会继续来。” “他是怎么找到你的?” “一次穿梭。一次意外。我是致命之海的仆从。我无处不在。” “你是什么?”佩图拉博上前一步,灵能人偶中陌生的气息让他不愿继续接近。 “我是图丘查。我相信我可以成为你们的朋友,试着对我保持耐心,人们。”人偶说。 “我问的不是你的名字。我不关心你的称谓,图丘查。”佩图拉博平静地说,回想起上一次和星神碎片的对话。 “我是一切,我是任何东西。我是一艘船。你知道我的力量,我感受到你的思想,你的声音触碰到了我的。但它太过庞大,比你们中的其他人更加庞大。你的身上有两个声音。” 佩图拉博没有立刻回答,他从灵能人偶的身上抬起头,注视着灰黑的球体本身。 他思考着这件事物的意义,列举它对帝国的作用,和它隐藏的威胁。他知道帝皇不会放过涉及亚空间隐秘的任何珍品,否则阿尔法瑞斯不会被派遣至马库拉格,和莫尔斯共议亚空间引擎之事。 “你能够在一瞬间将人转移到另一个地点,这是不可控的危险现象,图丘查。”佩图拉博开口,娴熟地控制着星神碎片在精神上的挤压效用带给他的疲倦,“只有我们能够确定你对帝国足够有用,且没有危害时,你才能被使用,甚至免于毁灭。” “我无法证明我的无害,人们。”图丘查回答。 “告诉我们你的需求,你为人类帝国服务需要索求的代价。” “我不需要报酬。”图丘查说,它借用的人偶之声开始变得刺耳,“我只需要履行责任。以及一次回归。需要我展现我的力量吗,人们?” 阿尔法瑞斯没有说话,主动上前。在这处洞穴中的只有佩图拉博、莫尔斯和他三人,佩图拉博不会离开,且不会希望莫尔斯离开。 “去护卫舰。”阿尔法瑞斯说。 下一刻,他的思想和身体忽而经历一次晃动,感受介于船只颠簸和亚空间传送之间。他眼前的场景在一次模糊后转换,阿尔法瑞斯撑了一下向他扑来的墙,视线恢复清晰。 这里正是位于轨道之上的那艘护卫舰的走廊。 而图丘查的圆球,和灵能人偶的虚影,则漂浮在他身旁,在舰船响起的警报声中上下飘动。 他的惊叹被他习惯性地隐藏。“回去。”阿尔法瑞斯说。 图丘查带他回到洞穴,阿尔法瑞斯对着佩图拉博简单地点头,而莫尔斯则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佩图拉博表情不变,他维持着他认为恰当的平静和尊严,意识到基因原体无法抵抗这具机器的力量,而莫尔斯没有在这次实验中破解图丘查的运行机制。 “没有重力位移,没有能量回流。”佩图拉博描述着他能够看出的那些部分,“非常强大。我希望你能将阿尔法瑞斯送到奥特拉玛的铁血号中,帝国需要更加专业的谈判者和研究员与你沟通,图丘查。你能做到吗?” “你需要一起去吗?”图丘查问。 “我希望阿尔法瑞斯先行返回。”佩图拉博说,在一次眨眼的时间里,向他本身所在之处送去当前的已知信息。 在阿尔法瑞斯返回后,图丘查无法对佩图拉博和莫尔斯造成威胁——通过简单的分析即可得知,没有人能困住莫尔斯,而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损失一块星神碎片。 图丘查的灵能人偶目不转睛,凝视着佩图拉博。随着时间的默默流逝,图丘查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当然,佩图拉博。”人偶说,“你的要求是合理的。” 阿尔法瑞斯从洞穴中消失,不长的时间过后,佩图拉博从他依然位于铁血号的主体得知,阿尔法瑞斯敲响了他的办公房门。 他心中的压力散去一部分。 “接下来,我需要等待更加专业的谈判者和研究员吗?”图丘查问。“你不是你们的种族中最专业的人吗?” “我有一个问题。你说你需要一次回归,那是指什么?” 图丘查的人偶盯着他,它空洞而无机质的灵能人偶的嘴唇扭曲出一个非人的微笑。 接着,一道熟悉的力量突然拽住佩图拉博的手臂。 “你拉一下我,佩图拉博,我要处理它……” “莫尔斯?什么——” +星神的力量……+ 周围的环境忽而在光彩万丈和黑暗沉郁之间高速变换,碎石与尘土急速扩展成弥漫的浓雾和在灵魂内狂嚎的风声。 佩图拉博拉住莫尔斯后背处的黑袍,感受到胸膛内压制的星神碎片正在受到一股源自满怀冰冷敌意的灵能力量的强硬拉拽,又被莫尔斯的金色咒言重新封锁。 同时,一个临时的力场被打开,这套作为碎片容器已经变得不适合任何亚空间航行的躯壳也位于工匠的保护之下。 莫尔斯的衣物被以太之风吹得失去了身体的形态,几乎变成一块飘摇的黑布。灿金的锁链从工匠手中探出,试图困住正在主导这次航行的图丘查引擎,却收效不佳——古老的科技正按照一套无法解析的形式运转,这给莫尔斯的行动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这个东西想去朦胧星域……”莫尔斯的声音通过一次大吼抵达佩图拉博耳边,他正在全力干扰这次难以破解的奇异传送,“它想去找一个叫衔尾蛇的……” “拦住它……”佩图拉博喊道。 在无数个瞬息里,佩图拉博见到网道标志性的白雾在眼前一闪而过,紧随其后的是大量亚空间具有的扭曲生物和诡异残骸。 网道、亚空间和现实三者不停交替,构成了一个扭曲且充满不确定性的领域,时间和空间在这次互不相让的争端中破碎且失去意义,仿佛宇宙的规则被重新编织。每个位置都是无限,每个时刻皆为永恒。 +扎胡拉什!+图丘查的意识隆隆作响。它认出佩图拉博体内保存的碎片,这点令人惊讶,然而佩图拉博无暇思考。 他的后背撞上了无数亚空间内难以形容的物体,现实和以太交替显形,震耳欲聋的破碎声取代了一切其他的杂音,伴随着耀眼的光芒和无形的震波。这些物体仿佛是空间的碎片,或许是时间的泡沫,抑或真实存在的物体;每一次撞击都会造就猛烈的能量波动,这不仅是物理上的冲击,还带有一种超越理解的非物质力量,现实世界的物理法则在此显得无力。 有一件原本漂浮在现实宇宙的金属事物在他们纠缠的余波中被携带了一段距离,接着在某次挣扎和冲击中脱轨,与他们的去向发生偏离。佩图拉博没有来得及判断那是何物。 他们继续向未知的深渊坠落。 好,本卷终于完了! 提醒一下明天大概应该也许是番外时间。 下卷预告: “只是失去了肌腱和皮肤而已,我的朋友,再坚持一下,不要打断我的用餐。” (本章完) 番外·绿野仙踪卡塔昌 ——hh40k狮王在错误的世界线和地方醒来的故事—— 巨树表面覆盖着粗糙而强韧的树皮,幽深阴影交错纵横,仿佛在隐藏着某种不可言喻的秘密。粗壮的枝干微微扭动,枝条异常地伸长,带着尖锐的针刺,随时准备向过路的旅者伸出致命的触手。 树下的地面上遍布着杂乱而扭曲的灌木,与巨木一样,灌木坚韧无比,枝条满是棘刺,彼此拉扯不休。这些灌木和巨树扎根的土壤覆满苍绿的苔藓,仿佛孕育着生命永恒繁衍的奥秘。 他在这其中闻到一种难以名状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这种气味似乎暗示着这些树木不仅仅是静默的生命,它们更可能是潜藏的捕食者。每一棵树都在用它们沉默而可怖的存在性,静静地窥视着每一个经过它们领地的生物。 风卷动森林的气息,带着不祥的低鸣,诉说着这片土地的古老故事和隐藏的危险。土地柔软如泥沼,其中布满了尖锐的石块和不规则的凸起,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前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强烈的、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既有腐朽的泥土味,又有未知野兽热气腾腾的生物气味。树木的枝叶在风中摇曳,嘶嘶作响。树干过度古老而鲜活,比任何他曾面对的巨兽都更具威胁。 他对这片森林的真正本质感到了一种模糊而深刻的认知,和他曾经拥有的那片森林似有相仿,却依旧不同。他仍然无法确定这些树木的真实面目。 他的目光在这片险恶之地游走,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警觉,手自然而然地触摸着侧腰,一把长剑落入其手掌。 一种罕见的不安和彷徨笼罩在他灵魂表面,这是他作为一名骑士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阳光斑驳地透过密集的树冠,照在地面上。他深吸一口气,在这光与影的交错中,试图从这混乱的环境中寻找一丝线索,一线踪迹。 他不属于这里。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尽管他或许是他的兄弟中对丛林生活最为熟悉之人……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兄弟们——他们是谁?他们曾是怎样的人? 他试图在记忆的迷雾中寻找答案,但每一个思绪都像是被风暴卷走的落叶,难以捕捉。他们共同经历的战斗和争吵在他脑海中跳跃显现,但具体的面孔和声音却逐渐淡去,像是晨雾中的幻影。 尽管内心充满了疑惑和挫败感,他决定不可让这些感觉占据自己。他从不容许自己沉溺于无助。 他的目光转向了森林深处一道若隐若现的小径,决定追随这条路线,就像曾经狩猎中所做的那样。他穿过错综复杂的林间小道,盔甲在灌木丛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突然,空气中的诡异静谧被一股强烈的危险感打破。他本能地拔剑应敌。周围的若干棵树木忽然用其扭曲、带刺的枝条猛地向他袭来,以对缠绕并吞噬一切生命的可怖渴望发动攻势。 忠诚,当他握住剑柄时,一个名词跃入脑海。 剑刃与树枝交击,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剑刃切入树枝,一捧高腐蚀性的浓绿汁液飞溅而出,侵蚀熔断他白发的发尾。这场战斗如此异乎寻常,超出了他的所有预料。 他的记忆在战斗中若隐若现,他确定自己有许多事需要想起,但他的记忆给他的回答只有狩猎,像现在一样,狩猎。 更多的窸窸窣窣声向他靠近,空气中充满更进一步的威胁。有难以辨认的植物毒刺和蛰伏的野兽配合着向他袭来,配合着远方巨兽的吼叫和类似蛤蟆的古怪声音。他踩踏到被植被生吞活剥的死者尸首,而他的盔甲在仿佛来自星球本身的攻击下遭到严重的损坏。 而战斗依然漫长。 密林忽而发出诡异的响动,一个人如幽灵般出现,钢铁覆身,不露身体,仿佛铁皮之人。 他平举的手甲上方,炮口的边际闪出寒光,一次手炮的射击毫不犹豫地击碎了缠绕在他身上的枝条。 “狮子。”铁皮者呼唤了他,语气古怪而深沉。 他猛地向后跳出,攀在树枝上固定自身,在高处与来者的目光交汇。 在那一刻,万年前的所有恩怨与矛盾如狂风再现,一幅幅画面交替闪过。脱险的庆幸被过去的痛苦吞噬,狮子的心中倏然卷起一股强烈的愤怒,记忆中的争执和背叛像疯狂的风暴般肆虐不休,欺骗与背叛同时涌起,记忆变得清晰。 他的手紧紧握着剑柄,剑尖在空中微微颤抖,随时都可能刺向曾经的兄弟。 “佩图拉博。”莱昂艾尔·庄森双目怒睁,以咬碎其姓名的语气念出大逆的追随者之名,顷刻间将他遭遇的危险和莫名的苏醒,归罪于曾无耻欺骗他的第四军团之主——那些被借出的炮口曾在伊斯特万v号上让火蜥蜴与暗鸦守卫的忠诚之血流淌。“你要做什么,叛徒!” 铁皮人靠近了他所在的树。 “你是认真的吗”佩图拉博说,声音冰冷不似常人,不知为何,并不包含太重的恶意。“你指控我为叛徒?抛弃人类帝国,抛弃卡利班,在一切结束后姗姗来迟,伱却仍然为自己的选择骄傲吗,莱昂?” “一派胡言!”莱昂怒吼,记忆随之闪动,一道伤痕在他的心脏上割裂。 是的,他无意抛弃帝国,但荷鲁斯之乱结束后,他无数次扪心自问他的决策是否恰当。他游离在泰拉之外,彻莫斯,努凯里亚,巴巴鲁斯,一场接着一场的战役将背叛者的母星一一撕裂,暗黑天使分散在银河之内,狩猎帝皇的敌人。 然而,这真的是他应当做的吗? 或许他就应当合六翼为一军,回援泰拉,参与围城之战?或许这样就能从复仇之魂的绝望终战里,救回他父亲的性命? “你不如你以为的那样忠诚,莱昂艾尔·庄森。”佩图拉博说。 一个叛徒的话却如此地伤害了他的心智,狮子为此恼火,却无从反驳。当罗格·多恩孤独地将帝皇送上金座的那一刻,狮子的失败就永远无法辩驳,失职的耻辱烙印在他的面庞与灵魂之中,伴有无穷的痛苦和悲哀。这份疼痛几乎抵消了与叛乱兄弟重逢的怒气,他从中品尝到一丝令他厌恶的胆怯。 “你又凭何说出这番话?”莱昂轻蔑地说。 佩图拉博的动作停顿了一个片刻,铁的面具折射出观察与思考的光芒。莱昂艾尔·庄森评析着佩图拉博的陌生甲胄,想象铁甲内包裹的是被混沌怎样腐化的一副躯体,为这套全新盔甲的防护性与攻击力而震撼。 “千年已过,你如今又为何现身于人类帝国疆域之内?”佩图拉博的话语中寄托着一种接近自问的情绪。 接着,佩图拉博向他伸出手,手炮朝向下方,空白的手心向上。他的语气缓和而悠远,与莱昂印象中阴沉多疑的钢铁之主大相径庭。疑惑升上狮子的脑海。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狮子。下来聊聊。”佩图拉博说,主动摘下头盔。他的形象和莱昂记忆中的同样大有不同,简单而言,佩图拉博不仅未有遭受混沌腐化的任何趋势,甚至在满头的管线间还有足够与线缆融为一体的黑发。 “以防你不知道,这里是第三十二个千年的卡塔昌,因此我们应当尽快返回营地。” —— “泰拉之战的隐秘仍未完全解禁,这已经是我能告诉你的一切。” 佩图拉博说,在行走于丛林间的木梯和绳索牵引的吊板间时,谨慎地用消音便携手炮清理着蠢蠢欲动的植物和择人而噬的飞虫,尽量不惊动任何植被。 就算是一名基因原体,也不会喜欢在卡塔昌的林间享受空气、阳光与两米高的钉刺草射出的毒针。 “悲哀的是,我们不认为将一切向全人类公开是一件好事。为了银河的稳定,也为了军团的名誉。” “包括这个世界暗黑天使的名誉?”雄狮问,与佩图拉博商议这些事让他觉得如此古怪。 “真心而论,我欣赏你的决策。”铁之主给出一个等价于默认的答案。 “我却无法欣赏你的。”莱昂说道,不会承认当他位于佩图拉博身旁时,他有多少次想要用剑刺穿终结者甲的动力系统,像猎人一样剥开他的防御,以便割断他的喉咙。 佩图拉博的存在就是他无数种失败中最显著的一种证明,即使这一个佩图拉博和他所熟知的那一个已经太过不同。 “那就替我杀死他。”佩图拉博说,迎接了莱昂意料之外的眼神,“我希望他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通过一些手段,我见过他是如何残害他的子嗣,杀死他的亲人,背叛帝国与人类。” 狮子一言不发。 “虽不知你为何变得年迈,我能看出你的灵魂尚未老去。”佩图拉博说。 他们的旅途不应该太长,但短短的数分钟之内,莱昂的剑已经砍断了数个袭击两名原体的真菌吸盘与足以刺穿盔甲的锋利石化晶体。当他差点被一根悬垂的藤蔓拎走,莱昂大概明白了为何佩图拉博要全副武装地离开营地。 篝火气息虽近,他们却用了数倍于普通行走速度的时间,才勉强抵达了营地的边缘。 首先迎接他们的是一发古怪的子弹,直接瞄准莱昂的头部,被佩图拉博快速伸手挡住。狮子的手已经握紧剑柄,接着他发现,朝他举枪的甚至只是个走路尚且蹒跚的小孩。 “这并不有趣。”佩图拉博平静地说,“收枪,孩子。” 那个小孩看起来没有完全听懂佩图拉博的意思,直到一名凡人军官朝着小孩吼了一声,小孩才立正收枪,小步跑开。 那名军官矮小而健壮,有一小半的脸布满擦伤,缺少左半个身体,在军官向原体们大步走来后,她的性别才变得鲜明。 “有什么能够帮助你们的,长官?”军官问,语速够快却经过斟酌,被红手帕投下阴影的脸上不仅毫无畏惧,还存在着某种坚定之后的狡黠。营地之外忽然响起一阵某种猎食者俯冲盘旋时发出的尖叫声,军官甚至懒得看一眼。 “给我们准备点能吃的东西,中尉。”佩图拉博说,“从下次的军饷里补发。” “好的,长官们。”中尉说,无意识地弯曲着右手,体验着新更换的动力拳套颇具力道的伺服辅助系统。 佩图拉博示意狮子在营地的一个水坑边和他并排坐下。浑浊的水面仍然足够倒映出莱昂艾尔·庄森脸上陌生的皱褶。他感到自己正在变成另一种陌生而苍老的失落存在,带着他全部的失败躲避着荷鲁斯叛乱的余音。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提醒自己他还没有退步到不可接受的程度。他的动作依然迅速,击打力度和体力尚能胜过他认知中最为孱弱的几个原体,但这些微小的差距仍然在伤害他。 “你需要回到你的世界。”佩图拉博说,从莱昂与他相逢以来,他的声音始终一成不变得令人困惑。“你知道任何方法吗?” “毫无头绪。我希望我的军团还没有将我遗忘。”雄狮说。“也许我将在明天离去,也许我无法离开。” “回去之后,带领你的军团去守护帝国,狮子。在那之前,你可以与我们暂且并肩作战。”佩图拉博的目光落在水坑中,突然语义一转,“不,我仍然无法原谅你。” 狮子迟疑了一瞬:“与你一样,佩图拉博。” 佩图拉博站起来,而莱昂重新抽出他的剑。 “不论是我的世界中你的所作所为,还是此处的你犯过的错。”原体们说。 “我们需要战斗。”莱昂说出这些单词,衰老的心跳忽而蓬勃健硕如年轻之时。他扯出一个野性的表情,惊讶并满足于自己仍足够熟练。虚弱的幻觉离他而去。“解决矛盾,用力量。” “这是武器的天性,”佩图拉博缓缓说,补充了一个词,“兄弟。”他的铁盔甲嗡嗡作响,一成不变的语调因话语本身的含义而具备感情。 他们的目光中闪烁着过去的影子,那些无法忘却的背叛、误解和固执。他们必须找到一种方式来释放。 “卡塔昌。”莱昂低语,品味着这个与他失落的母星具备着单个相同音节的单词,挥剑向前,让丛林见证这一切。 参考:thelion:sonoftheforest (本章完) 序 一只死去的鸟 今晚我出门时,街道上躺着一堆死肉,被尖刺碾压出多个不规则的孔。我蹲下,盯着它观察,觉得它像一只死去的鸟,脆弱的骨架折断,烂在没有由来的黑色血浆里。 我在想一只死鸟会不会惧怕我,就像整座城市惧怕着我一样,在经受折磨时将他们深埋在腐烂心脏深处的紫黑毒汁通过每一次满载恐惧的剧烈搏动挤压到脆弱而修长的皮囊之外,和附加叶形刀片的轻型紧身衣一起被剥落。 我跳上尖塔的边缘,把自己挂在一根坚硬的尖刺上。这里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失误,错估距离让我的手遇到了一次穿刺,从第二和第三掌骨之间,黑铁穿出时就像本就长在我的手背上。 我想了想是否要将它保留,作为伤痕的体现和一种便利的隐藏武器。不,我不想让这根麻烦的东西干扰我制作我的手工艺品。 我把自己从尖刺上取下来,重新攀登到塔顶去。 我看见迷宫的维度在我头顶延伸,闪烁,跨越在真实与无形之间,镀银的色彩宛如宫廷中镜面涂着水银的背面,或者落入下水道的肮脏面纱的一部分。城市如血肉之瘤寄生在破碎的面纱中,顺着纱线移动,沟通网络与现实,像…… 一辆燃烧的喷气摩托的残骸在空中描绘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其散发的烟雾和火焰在我面前扭曲,融化成滴水的黑镜。 熟悉的幻觉将我包裹在内。 我看见另一座黑夜中的城市在我面前展开,见到我对一个陌生男孩的追逐。诺斯特拉莫,我熟知那里的名字更甚我如今身处之幽都。 我看着他试图偷袭我,用他手中那把玩具一样的小刀,不明白为什么命运的丝线总要将一个更轻松、更简单的世界展现在我眼前。 不,那把小刀上一定涂抹着更加致命的酸性毒液,刺杀者的血管里理应涌动着比血液浓度更高的神经毒素。 异形雇佣军、未知的海盗、罪恶的叛徒应当乘着成千上万的船,停靠在港口一截截凸起的脊骨内,和卑贱自私的虐待狂与杀人犯一起沉浸在没有统一政府的狂欢之中,在贵族和人棍的上端与下限中沉沦堕落——哈哈,人棍的学名是畸人,我猜。 那些由血肉改造而来的生物体,肌肉内奔流着各种化学物、生长药剂与类固醇,移植在手臂末端的利爪和斩刀沾满剧毒,鲜亮的翠绿药剂在它们体表的管道中流动,免除它们的痛苦,使它们无休无止地追捕逃亡的猎物。 我突然笑出了声,所有的黑夜、折磨与施虐在上啊,我实在想不出是怎样善良的命运,要将一副凡人试图拿玩具餐刀刺伤我的滑稽喜剧,在我陷入无穷的追杀时,作为调节心情的无聊小节目,在我眼前与耳边播放,使永无止境的黑暗猎杀之旅不至于陷入一套无聊的怪圈。 我让无穷的欢欣放纵着我的狂笑,在幻觉之外听见尖塔下的黑暗都市中正在爆发的罪恶如溢出的泡沫向我所在之处堆积。谋杀和背叛不值一提,酷刑和折磨可堪闲谈。 我不知道这一切的混乱究竟是传闻中的大陨落催发的极端颓堕,还是自古老异形帝国延续而来的灵魂干涸。 对了,我其实很喜欢称那场灵族衰亡达到终点时的爆发称作秋天。我从反复闪现在我面前的那座人类都市中学得这一词汇。这往往能让我感受到我对人类世界的一种接近。 在我……趣味性的成长历程中,我很乐于珍惜窥探人类社会的分分秒秒,幻想着我位于那颗不属于我的星球成长时将获得的软弱与空虚。我将有闲暇去构思正义和罪恶,去分割一个尚有光亮可言的世界,并在我的美妙想象被挫败时,获取痛哭流涕的余裕。 我被幻境抛出,落回我所在的现实。我的颈项疼痛万分,意识在边缘游离,四肢传来阵阵无意义的抽搐,大脑被搅动得像一滩血肉艺术宗师的作品会吐出的呕吐物。但我明白该如何享受这份甘美的痛苦,从中啜饮感官里至高至美的一滴清露。 在结构或维度崩溃的废弃区域、怪物出没的骨化遗迹和沸腾的毒药里,在我跟随血伶人学会我所需的一切知识的漫长过程中,我明白了痛苦对于我的意义。 我听见尖塔中传来求救的声音,而他灵动又复杂的语言标识出他的身份。我更换出更为舒适的坐姿,在尖塔边缘摇晃着我的腿,让肮脏的夜风刮过我苍白的皮肤。我倾听他们挣扎的声音,在幻觉褪去后沉浸在幽都为我无私献上的当地剧目里。 三分钟又十一个人类社会的读秒过后,求救者成功杀死了他受蒙骗的敌人。这就是这座都城运转的方式。 罪恶之都。我想,宣布这就是我所深爱的都市。我可以在这里杀死任何生物,无论谁葬身在我的指甲之下,我都能瞬息间列举出上千个理由。 这就是我生来该享受的血腥盛筵,我的天赋与灵魂所在,我的庭院与王座——我宣判科摩罗有罪,而我罪孽甚深。 “康拉德。”他在喊我,我听见了我同伴的声音。每次他呼唤我时,我都要压下把他的心脏挖出品尝的冲动,逼迫血腥的甜味从我的牙齿之间被推返至大脑深处。 这象征着我的良心吗?象征着我的清白? “康拉德·科兹。血腥的侯爵。”他轻声絮语,站在尖塔之下的街道中央,位于黑暗的中心,仿佛踩踏着幽都的心脏。 我翻身从尖塔坠下,落进所有重蹈覆辙的绝境深处,向无可挽回的长夜与边缘化的恐惧者中沉沦,在交叠的阴影和深奥的生命成分中汲取永恒的痛苦,像肿胀的蜘蛛伏居于阴影和痛苦的巨网,或渴血的夜蝠坠落在遥远的尖顶和触及夜空的高塔之间,在边界的复杂性和高塔上伸出的大量斜码头桅杆以及电磁力的噼啪中划过每一个泊位,与黑暗之城一起吞食邪恶,将腐臭的空气吐回虚空。 那只死去的鸟。我忽然想起它。是的,我知道那是什么。一个人。一个被捕奴船运送到我们的大罪大恶之城,在饱受折磨和残害后被抛弃在血污及足的街道中央,等待这块尸体的将是与千百万年来堆积的弯曲骨头和粘稠体液一并汇入垂死灵族帝国的闪烁余烬。 但他的灵魂将会自由。这就是今夜最佳的笑话——一个再孱弱不过的人类,他死去的灵魂都比最强大的科摩罗灵族还要自由。 我为什么险些忘了讲它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