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登青云梯》 第一章 “咳咳咳咳咳......”冯玉卿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水里。 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死了吗?她想。不但死了。还死得很彻底,很凄惨。 一千道神雷劈下来,即使她是已经求得了无上剑道的天下第一剑修,依然无路可逃,被劈成了灰烬。 说来也是可笑,想她冯玉卿一辈子过得顺风顺水,自从开始修道,就被誉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剑修。可惜这个天才,却在所有修士都向往的叩天门前,道心尽毁,走火入魔。 后来,天道引动了神雷,要让她灰飞烟灭。 对于冯玉卿来说,这当然非常糟糕。她修炼的功法,上清空明诀,还没有突破最后一层,不能达到传说中通天地,令万物的境界。 因此她对这一千道神雷毫无办法,只能认命。 她和很多人一样,生前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样闪过,最终定格在手中的红尘众生剑上。然后,就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再醒来,她就发现自己被水呛住了。 好在冯玉卿会水。她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然后慢慢从水里游了出来。 上岸以后她又咳了几下,才把呛进去的水都咳出来,慢慢平复下来。 等她再看向水面时,冯玉卿一下子呆住了。 她看到的人面庞如芙蓉一般清美,一双漂亮的桃花眸,肌肤如玉,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这不是我。冯玉卿看着水中的女子,一时之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突然她感到头痛欲裂,脑海中多出了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这个女子名叫花想容,是沧州三大家族之一花家的二小姐。 这位花二小姐一生下来,就被断定为不能修炼的普通人。因为她天生与天地灵气相排斥,找不到一种适宜的功法。 但是花想容非常倔强。她自从懂事以后就非常渴望学剑,每次都偷偷去看被誉为修真天才的姐姐修炼。她没有剑,就拿着一根木棍在旁边比划。 这片大陆上,存在着修士和普通人的区别。所谓修士,就是能够与天地灵气进行沟通,从而运用诸般厉害的术法纵横世界的人。 修士的修炼分为五个阶段,分别是引灵,炼气,寻道,证道,飞升。 所谓引灵,就是引天地灵气入体。这一步,就将大多数人卡死在了修道的门外。因为有很多人,根本感应不到天地灵气的存在,更不用说引灵了。 引天地灵气入体以后,就要进行炼气。炼气非常凶险,因为所谓天地灵气乃是天地之间浓缩而成的精华,炼气说白了就是将这些精华化为己用。 想要练气,就要有功法,功法的等级越高,炼气的成功率越大,对未来的修炼也越有帮助。 冯玉卿前世修炼的上清空明诀,就是一部顶级的功法。 炼气不成,大多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筋脉尽断成为废人。 炼气成功之后,这个人就可以被称为修士了,能够运用天地灵气做到普通人所不能做到的事情。 这一步之后,又是一个屏障,许多修士就止步于此。 修炼的第三阶段,寻道,靠的是大机缘。只有那些所谓有仙缘的人,才能寻到自己的道,继续修炼下去。 冯玉卿上一世被称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剑修,就是因为她寻道的速度很快,在成功炼气的第二天,她就若有所感,于葬剑冢中拔出了红尘众生剑,窥得了无上剑道的修炼之法。 寻道之后就要证道,证道之路千千万万,而验证是否证道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叩天门寻求飞升。 冯玉卿就是证道不成遭到反噬,才道心尽毁甚至走火入魔。 又由于她已经修成了无上剑道,与天道的联系紧密,因此才招来了天谴神雷。 花想容的姐姐,花婵玉,正是在寻道的途中。 沧州花氏是剑修之家,花家的前辈大能都是剑修,因此,花婵玉从一开始,就希望寻得剑道。 天下剑修,最后都会汇聚在一个地方,那就是万剑峰的葬剑冢。 剑修寻剑道很简单,只需从葬剑冢拔出一柄剑,与它结契,就可以了。 传说葬剑冢中的剑,是万年前仙魔大战之后遗留下来的,每一柄都沾染着仙气或者魔气,因此,能与这些剑结契的人,就算是有仙缘了。 有些人在葬剑冢枯坐几十年,也难以拔出一柄剑,只好失望离开。 冯玉卿的红尘众生剑,是这些剑里最有名气的一柄之一。因为,这柄剑,走的是无上剑道的修炼之法。无上剑道结合上清空明诀,让冯玉卿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剑修。 花婵玉,是花家百年来第二个能在十五岁之前成功炼气的人,花家自然对她寄予厚望。 而花想容,则从一出生,就被否决了修炼这条道路。 像花家这样的家族,对无法修炼的族人是极为残酷的。女子大多会被当成巩固家族间关系的联姻工具。 花想容自然也难逃这样的命运,她已经被父母做主,许配给了沧州徐氏的大公子。 花想容为了避免这样的命运,对修炼达到了一种痴迷的程度。她一直相信,只要向父母证明自己可以修炼,就不用嫁给不喜欢的人了。 她每天都尝试着根据家族的术法引灵气入体,却从来没有成功过。她悄悄跟着姐姐,拿一根小木棍学剑,幻想自己也能和她一样自信潇洒。 后来,这事儿被花婵玉发现了。花婵玉从来没有像家族中其他人一样嘲笑她,而是一直回护于她。 发现她在跟着学,也没有说别的话,只是在每天修炼的时候,有意无意放慢了动作。 花婵玉也因为花想容的婚事向父亲求过情,可是花家现在主事的夫人薛氏,并不是她们的亲身母亲。 她们的母亲走得早,父亲花晏明很快又娶了继室。继室薛氏也生了一个女儿,就是花家的三小姐花见月。 花见月的修炼天赋虽然不及花婵玉,但在父母疼爱之下,从出生起就用天材地宝调养身子,因此她十六岁的时候,也成功炼气。 花见月和花婵玉不一样。她见到花想容就要出言嘲讽一番,话里话外都是蔑视。 这次花想容之所以落水,就是花见月的手笔。 她以自己有能让她修炼的法子为由,将她骗到了河边,然后一把推了下去。 花见月倒不是想要了花想容的命,只是想让她吃些苦头。却没有想到花想容水性极差,呛水以后就溺死了。 或许她也想到了,只是根本就不在意。 在他们这样的家族里,修士和普通人有云泥之别。 现在不知为何,冯玉卿的一缕元神,正好附在了花想容身上。 一千道神雷也没有让她形神俱灭,看来她冯玉卿还真是命大。 她看着水中女孩的脸,似乎又感受到了一阵不甘心。 冯玉卿自嘲地笑了笑。她作为剑修天才,最后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花想容不能修炼,溺水而亡。说到底人的命数就是这样吧。 “你说,学剑真的有这么好吗?”她问水中人。 自然是不会有任何回答,可是那阵不甘心却越来越强烈,其中还夹杂着无尽的痛楚。 那是在叩天门前,被千道神雷劈成劫灰,从身体到灵魂都撕心裂肺的痛楚。 这不仅是花想容的不甘心,还是她冯玉卿的不甘心。 她不甘心,纵横一世,最后却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她想问这无情的天道,冯玉卿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受此磋磨。 于是冯玉卿从地上一跃而起,说道:“好,你想学剑,那就学。” “以后,我替你活。这世上早已没了冯玉卿,我就是花想容。” 不过,她首先要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 沧州花氏她听说过,但是了解得十分有限。或许还要等回了花家以后旁敲侧击。 在这之前,她要先换一身衣服。 “想容,想容......”有人在喊她。 是花婵玉。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花想容的脑海中立即有了反应。 “姐姐,我在这儿。”她说道。 花婵玉看见她非常高兴,一路小跑过来。 “我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儿啊。” 花婵玉的容貌也是极美,不同于花想容的清艳,她多了几分端庄华贵。 此时她穿着紫色云锦织成的衣服,腰间挂着紫玉佩,头上挽着金步摇,五官明丽大方,真的像一朵雍容的牡丹。 “想容,你的衣服怎么都湿了?”花婵玉问道。 “见月妹妹约我来这里,说有让我修炼的法子,我就来了。来了以后没见到她,一不小心脚滑,就掉到水里了。” 花想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一方面她要告诉花婵玉,是花见月引她到这里来;另一方面,以花婵玉的性子,要是知道花见月把她推下去,一定会为她讨一个公道。 这样的话,两个人打起来,就不好了。 花见月天赋虽然不是顶级,但也不差,也是家族的重点培养对象。如果花晏明知道了花婵玉因为花想容和花见月起了矛盾,一定会训斥她。 花婵玉冷哼一声:“想容,你不用替花见月遮掩。我去找她。” 正要走的时候,又想起来花想容衣服还湿着。 “我的百宝囊里正好有一套衣服,你先换上吧。”花婵玉说道。 几乎每个修士都有一个百宝囊,百宝囊在修士灵气催动之下可以变大,里面能装很多东西。 “好。谢谢姐姐。”花想容接过衣服,笑着说。 “你和我说什么谢啊,小丫头。”花婵玉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这让花想容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毕竟她的前世,身边并没有亲人。 第二章 换好衣服之后,花婵玉就带着花想容回了花家。 花想容出来的时候穿着一套粉色的衣裙,现在穿着花婵玉的青衣,更显得像是出水芙蓉,清艳动人。 说起来花见月一直针对花想容,也有几分是因为容貌。花家三姐妹长得都不差,但是花想容平时受到的赞誉是最多的。 不过现在的花想容对这些嗤之以鼻。冯玉卿不仅实力冠绝天下,也生得明艳异常,但是其他修士可从来没当着她的面奉承她仙姿玉貌。 道理很简单,因为花想容不强,只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弱女子。这弱和女子结合起来,再加上动人的姿容,就是受人怜惜的标准公式。 从前的花想容没有想过这么多,她也根本不关心这些。她的心里只有修炼。 如果她可以修炼,想来成就不会比花家另外两个小姐低。 她们进入花家的时候,花见月正好在院子里。看到她们进来,似乎很惊讶。 “两位姐姐这是到哪里去了?父亲很担心你们呢。”她笑着说道。 花见月穿着一袭红衣,看起来张扬恣意,明媚如海棠。只是美人虽美,眼神却很冷。 人在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少在这儿装腔作势。”花婵玉冷淡地说。 “婵玉姐姐,这话从何说起呀。妹妹又哪里做得不对,惹你不开心了吗?”花见月一脸无辜。 “是你把想容骗到河边,然后把她推下去的吧。”花婵玉说道。 “什么?想容姐姐落水了吗?”她看上去很惊讶。 “的确是我约了想容姐姐出来,可是临时有事走不开。我想着想容姐姐回来以后我一定向她赔罪,可万万没想到姐姐落水呀。” 如花似玉的美人越说越急,感觉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如果真是因为我的缘故,让想容姐姐遭遇了什么不测,那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花婵玉实在看不下去,直接说道:“花见月,你少在这里演戏,看得人恶心。” “婵玉,怎么和妹妹说话呢。”身后传来花晏明的声音,薛氏也跟着他一起来了。 花想容在心里摇了摇头。姐姐还是冲动了。不过,有这么一个人护着,似乎也不错。 “父亲,薛姨,你们怎么过来了?”花婵玉在称呼上的差别令花晏明皱起了眉头,他旁边的薛氏神色不变,仍然维持着柔美的笑容。 “我不过来,都不知道花大小姐是怎么威风凛凛地教训自己的妹妹。”花晏明很不满地说道。 “爹,不关姐姐的事,都是我,都是我不好......”花见月哽咽着说。 “见月,你慢慢说,到底怎么了?”花晏明放柔了语气。 相比起倔强的大女儿和没用的二女儿,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听话懂事的三女儿。 “我原本约了想容姐姐在河边,可是有事走不开,原想着等想容姐姐回来了向她赔罪,可是婵玉姐姐突然就气势汹汹地过来质问我,说是我把想容姐姐推下去的。” 花见月一边说一边抹眼泪,看起来好不可怜。 “虽然想容姐姐落水与我无关,可她毕竟是因为我才去了河边。婵玉姐姐要怪我,我也是毫无怨言的。” “你......”花婵玉刚要反驳,花想容一把拉住了她。 “父亲,是见月妹妹说有可以让我修炼的法子,让我去河边等她,我才去的。女儿没见到见月妹妹,反而失足落水,这才让姐姐和见月妹妹吵了起来。都是女儿的不是。” 和花见月继续争辩只会引起花晏明更大的反感,还不如顺着她的话说。花晏明虽然偏心,但对花婵玉这个天才女儿,还是很看重的。 “见月,真的是这样吗?”花晏明果然皱起眉看向花见月。 花想容不能修炼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让花家被其他修真家族明里暗里地嘲笑。因此他虽然不喜欢花想容,但也不乐意别人提起这件事。 花见月没料到平日里显得沉默自卑的花想容,今天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伶牙俐齿。一时之间接不上话。母亲薛氏也对她摇头。 “好了,以后不许再出这种事情,好好修炼。” 花晏明一看花见月的神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也不会为了二女儿斥责三女儿。毕竟,花想容很快就不是花家人了。 “至于想容,今天徐家人来提亲了,打算把你们的婚期定下来,我们商量以后选在了下个月初三,也就是十天之后。你好好准备吧。”他说道。 “父亲,这恐怕不妥。”花婵玉说。 “哪里不妥?” “女儿听说,那徐家的大公子,是个病秧子,近日来病情加重,恐怕命不久矣。这徐家此时提亲,分明是要让想容去冲喜。” “婵玉啊,我们又何尝不知道呢?可是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好的婚事反悔,不是我们花家的作风。”薛氏在旁边说道。 “你母亲说得对,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花晏明说完之后就带着薛氏转身离开了。 “见月先在这里恭喜想容姐姐了。”花见月笑着说道。 “见月妹妹,自己的事情最要紧,替别人瞎操心,可没有什么好结果。”花想容淡淡地说。 “花想容,逞一时的口舌之利是没有用的。我倒要看看,等你嫁去徐家守寡,还能不能这么硬气。”花见月说完之后就拂袖而去,方才那番做派已是她伪装的极限,此刻终于不用再装了。 这花见月还是年轻啊,一时的快意就让她得意忘形。不过她本来也有这个资本。花想容暗暗摇了摇头,想当年那一位的隐忍杀人,才叫真正的伪装呢。 先按下忆往昔的心思,和花婵玉回了房。 “想容,我绝不会让你跳徐家的火坑,一定会有办法的。”花婵玉说道。 最简单,现在就去把那徐家大公子给杀了。不过这徐家大公子也是个命苦之人,听说原本惊才绝艳,后来中了埋伏才变成了药罐子。不然,这亲事还轮不到花想容呢。 “大不了,我去潜入徐家,把那徐玄英给杀了。” “不可。”花想容说道。 “即使姐姐你没有被认出来,在这个当口杀了徐家大公子,我们花家也难逃嫌疑,父亲一定会怀疑你。一旦被认出来,父亲或许不会把姐姐你怎么样,我可就难逃一死,要给徐家公子陪葬了。” “更何况徐家本就比花家势大,我不想姐姐你惹上麻烦。” “你说得也是。”花婵玉又颓唐地坐了下来。 “姐姐,说来不好意思,我溺水之后头脑一直不清醒,刚才一直不敢说。有个问题想问你。”花想容斟酌着语句说道。 “你问吧。”花婵玉柔和地说。 “花无雪,是我们花家的第几代前辈啊?” 她对沧州花氏唯一的印象就是飞鸿剑花无雪,她当年凭着一柄飞鸿剑纵横修真世界,也是鼎鼎有名的剑修。冯玉卿曾和她交过手,最终胜了这花无雪几招。 “你说祖姑母?她是我们爷爷的姐姐,是当年花家最厉害的剑修,据说大约在百年前,她还曾经与剑魔交手过,并且全身而退。”花婵玉带着崇敬与向往之色说道。 “百年前......”花想容沉吟道。 “对了,你说的剑魔是谁啊?”花想容还在计算时间,随口问道。 “剑魔,就是当年号称天下第一剑修的冯玉卿。”花婵玉回答道。 剑魔?她当年在修真界,没有这个称号吧。花想容皱了皱眉。 “据说,那冯玉卿是天才剑修,却偏偏修的是邪门歪道。仗着一身邪功走到了叩天门,却被仙人识破,因此天道才引出神雷让她现了原形,最终被神雷轰得形神俱灭,尸骨无存。真是可惜。” 花婵玉自顾自地讲述着,最后还加了一句自己的点评。 “为什么可惜?”花想容问道。 “她既然剑术天下第一,作为剑修,谁不想见识一番呢?”花婵玉说道。 “姐姐说得是。”花想容平静地说。 想不到百年过去,当年那件事,竟然衍生到了这个版本。 百年前她和花无雪交手,之后不久就去了叩天门。这么说来,距离当年,已经一百年过去了。 冯玉卿从天下第一剑修变成了剑魔,而她还活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功法上清空明诀也变成了邪功。那恐怕红尘众生剑,也成了造下无数杀孽的魔剑了吧。 虽然杀孽无数这一点,倒也不算错。 “姐姐,剑修一定有剑,那冯玉卿的剑,现在去了哪里呢?”既然都已经问了,不如问得彻底一些。 “这个我也不知道,听说在冯玉卿死后,她的剑不知所踪了。”花婵玉说道。 “这样啊。”花想容点点头。 “想容,你怎么突然问她老人家的事情?”花婵玉问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溺水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她的名字。”花想容回答道。 然后,不等花婵玉做出反应,她就又说道:“对了姐姐,那祖姑母,她现在还健在吗?” “不知道,她老人家已经百年没有回过花家。但我们又不确认她已经瑶台归去。” 一百年没有回来了啊。花想容不由得心中有些感慨。一百年,对于凡人,那就是一辈子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要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首先这亲是一定不能成,所以她要跑。眼下就要确定跑到哪里了。 天生与天地灵气排斥并非意味着绝对不能修炼,还是有一分转机的。不过这转机并不在沧州,而在云州。 天下分九州二十七郡,沧州在南方,云州在北方。中间间隔的路途遥远,但她却一定要去。 知道这些,还是因为她前世的确认识一个天生不能修炼,后面却依旧寻得大道的人。那个人,就在云州。 而他可以修炼,是因为云州的万宝阁内,有一种奇妙的功法。 “我想,她老人家,到该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回来的。”她对花婵玉说道。 “姐姐,我想去云州。”然后,她决定不向花婵玉隐瞒,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打算。 “我听说云州有一个万宝阁,里面有天下各种奇妙的功法,说不定可以帮我引灵气入体。” “想容,你......”花婵玉一时无言。她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一直很倔强,也一直在努力,如果她能修炼,一定是比自己还厉害的修士。可惜造化弄人。 万宝阁中有没有那种神奇的功法另说,就单是从沧州到云州,就很不容易。 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命运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的妹妹? 花婵玉心中百转千回,体内的气海也不稳定起来。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万剑峰上的葬剑冢中,有一柄剑突然微微颤动,很快又平静了下去。 “姐姐,你怎么了?”花想容的声音把花婵玉拉了回来。 “没事,只是刚才心中有些郁闷,因此心气郁结。” “想容,我支持你。只是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花婵玉说道。 “如果想要逃婚,就要选一个好时间。这几天父亲肯定会对我严加看管,跑出去不现实。”花想容说道。 “所以最好选在成亲那一天。花轿从花家到徐家要走一段山路,那就是你逃跑的好机会。”花婵玉点点头。 “我要跑,送亲的队伍就一定不能风平浪静,要出点儿什么乱子,我才能有充分的时间。”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花婵玉说道。 “等我跑了以后,就要立刻找到从沧州去往云州的方式,不然花家肯定会派人找。”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沧州到云州固定有一支商队,他们下次去云州,正好是在十天后。我可以把你送进商队,让你和他们一起走。” “好。不过这样的话,就得让商队在我到了以后立即出发了。”花想容沉吟道。 “商队出发的时间不定,这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所以,只能祈祷你足够幸运了。”花婵玉说道。 “姐姐,我相信我的运气。”花想容笑着说。 如果死而复生这种事情都能让她遇到,那她的运气,自然是极好的。 第三章 在距离婚期还有七天的时候,花想容正在看地图,琢磨跟随商队以后要经过的地方和可能遇到的危险。 “想容,我有事和你说。”花婵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姐姐,怎么了?” “方才我去街上想给你买一些路上用的东西,遇到了徐家的大公子。他说,他也要逃婚。” 花想容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徐家公子逃个婚为什么还要知会一声,两个人都跑了,岂不是一件顶顶有趣的事情。 “看来这徐玄英,还真是和外界传闻一样,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花婵玉说道。 花想容随即就明白过来了。徐玄英又不知道她也要逃婚,如果在成亲当天新郎官不在,新娘就会陷入极为尴尬的处境。 “他说,知道这桩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与你从来没有见过面,如何能够结亲。所以他要逃。但他也不愿意让你为难,特意把徐家在他名下的一些房产地契商铺都给了我,让我拿给你。” 这考虑得倒是也算周全了。 “他还说,如果你不想待在徐家,大可以把这些东西都变卖了然后远走高飞,足够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那姐姐你要了吗?”花想容问道。 “自然是没有。我跟他说了实话,告诉他你也计划逃婚。”花婵玉答道。 好吧,那还是有点儿可惜的。能让徐玄英说出保人衣食无忧这种话,说明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目。 “然后这位徐大公子沉默了片刻就笑出了声。他说,看来七日后,一定是一个顶顶有趣的场面,可惜自己看不到。” “想容,可惜你没看到,你这即将不是未婚夫的未婚夫,本来就长得俊美无双,这一笑,当真是艳如桃李,灼如芙蕖......” 花婵玉一边回忆,一边感慨。 花想容一边惊叹于她的形容词总是如此清奇,一边想着,好像她前世见到的俊美无双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后徐玄英就把我塞回他手里的厚厚一叠纸契银票之类的又分了一半给我,说是既然你也要跑,那么你们就平分这些钱。”花婵玉说道。 这人......还挺不错的。花想容心想。 “所以姐姐你收了吗?”花想容问道。 “当然收了。徐家是药修世家,不说富可敌国,至少也是富甲一方。我正好在愁你的路费,送上门来的岂有不收之理。” “姐姐放心,我以后有机会,会还给他的。”花想容说道。 “放心吧,我知道你不想吃白食。这徐玄英精明着呢,你不还,他也会找你要的。”花婵玉笑着说。 “他说,如果你也要逃婚,那么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他把这笔钱当成投资,等你以后名扬天下了,再还给他。” 好吧,收回刚才的评价。花想容又在心里默默地说。 “想容,没事儿的,世界这么大,他想找到你也并不容易。眼下,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用这笔钱吧。”花婵玉说道。 “出门在外,带着银票会方便一些,但又不能带得太多,免得被人盯上。最好随身带几块碎银子,不要一出手就是银票。” 花婵玉已经出过几次门了,对于要寻道的修士而言,外出历练是必不可少的。像冯玉卿这种炼气第二天就寻道的人,属于是个例。 “至于这些地契和商铺,姐姐,不要全部卖了,留一些继续经营。”花想容补充道。 “对了,想容,我给你一个百宝囊,你可以把出门要带的东西都放在百宝囊里,携带起来方便,出什么事也容易跑。”花婵玉又说。 “好,谢谢姐姐。” 姐妹两个人就这么紧锣密鼓地谋划着,婚期很快就到了。 花婵玉在铜镜后面打扮着花想容,正拿起一根金钗往她头发里簪。 “好了,不用打扮得这么认真,反正过一会儿我就要走了。”花想容说道。 “想容......一切小心,一路平安。”花婵玉的声音有些哽咽。 “姐姐放心,我会小心的,一定会平安到云州。” “嗯。” 花婵玉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想容,我还要送你最后一样东西。” 她拿出了一柄匕首,说:“这把匕首,是沧州最有名的武器大师铸造出来的,锋利无比。你把它贴身带着,遇到危险,可以保护你。” 花想容接过那柄匕首,果然是好兵器。虽然对于她来说,没有剑用起来那么顺手,但是也可以了。 “吉时已到,请新娘上轿。”外面响起了礼官的声音。 花婵玉扶着花想容出去,外面是花晏明,薛氏和花见月。 “想容啊,嫁到徐家以后,你一定要听公婆的教诲,好好相夫教子。徐家富甲一方,一定不会亏待了你。”花晏明说道。 他对这桩亲事很满意,徐家送来的彩礼非常丰厚。 他旁边的薛氏虽然依旧是一副淡泊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 “是啊,等想容姐姐去了徐家,一定可以享清福。”花见月也在旁边说道。 “父亲的教诲,女儿记下了。”花想容淡淡地说。盖头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神情。 “父亲,快让想容上轿吧,别耽误了吉时。”花婵玉实在听不下去这一家人的惺惺作态。 “婵玉说得是,快让想容上轿吧。”薛氏说道。 花婵玉把花想容扶上了轿。 轿夫起轿,送亲的队伍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起轿之后,花婵玉就转身欲走。 花见月喊住了她:“婵玉姐姐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担心婵玉姐姐一时犯傻,干出什么劫花轿之类的事情。”花见月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婵玉,想容嫁人了,正好咱们一家人也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你这几天操劳想容的婚事辛苦了,一起去吃饭吧。”花晏明的语气颇为诚恳,像一个慈父的模样。 “走吧。”花婵玉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花见月心下觉得奇怪,又想着花想容一个人应该翻不出什么浪,就按下疑虑,几个人一起去吃饭了。 花轿走到了山路,一行人放慢了速度。 “时刻保持警戒。”保护花轿的护卫说道。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响起了几道破空之声,然后,就有人应声倒地。 “不好,保护小姐。”看到有人倒地,护卫的首领立即反应了过来。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几十个人呼啸着从山上下来,将一行人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敢抢花家的花轿。”为首的护卫高声说道。 那些人都穿着黑衣,戴着铁面具,带头的人听了这句话,冷笑一声:“花家?抢的就是你们!上!” 送亲的队伍与突然杀出来的人缠斗在了一起,那个领头的人一刀挡开了几个人的围攻,然后顺势一斩,劈开了花轿,把花想容从里面拉了出来。 “花二小姐,和我走吧。” 花想容猛地甩开他的手,朝西面狂奔。那人象征性地追出去,剩下的人则把送亲的人拦在了原地。 “快,快回去告诉家主。” 花家几个人正吃着饭,管家突然跌跌撞撞跑进去。 “怎么了?毛毛躁躁的。”花见月开口训斥道。 “家主,不好了,二小姐,二小姐不见了。” “你说什么?怎么不见的?”花晏明一下子站了起来。 “送亲路上遇到了山贼的袭击,二小姐被一个贼人从花轿里拉出来,用力挣脱之后就跑了。那个贼人追了出去,我们的人和其他山贼还在缠斗。”管家说道。 “二小姐往哪个方向跑了?”花晏明沉着脸问道。 “西面。”管家回答道。 “她倒是会跑。”花晏明冷哼一声。 送亲的队伍是从北到南,西边是城门。 “我亲自去追。”他显然是动怒了。 “家主,徐家来人了。” “肯定是没有等到花轿派人来问了,这可如何是好?”薛氏焦急地说,眼里却满是幸灾乐祸。 这花想容的胆子还真是大,这一次触怒了花晏明和未来的夫家,等被抓回来有她好受的。 “想容姐姐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呢?遇到山贼竟然想着趁乱逃婚。”花见月又补了一句,花晏明更是怒火中烧。 “把徐家的人请进来。”他勉强压下怒气,说道。 “在下徐徽,是徐家的管家,见过花家主。”来人的语气很是客气。 “原来是徐徽管家,快坐下喝茶。”花晏明脸上都是笑容。 “喝茶就不用了,在下前来是为了一件事,还望花家主莫要......” 徐徽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花晏明打断了:“徐管家莫要再提,此次都是花家的错。” “花家主此话从何说起啊?”徐徽惊讶地问道。 花晏明把劫亲一事对徐徽说了一遍。 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完之后,徐徽的眼里似乎有一丝喜色。 “害,不瞒您说,我家大公子,他,他今天也逃婚了。”徐徽说道。 花家大厅里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 “这,既然花二小姐暂时也找不到踪影,我家夫人的意思是,这桩婚事,不如就算了。” 徐徽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本来他还担心花家会借此对徐家要求一些补偿才能退婚,现在这二小姐也跑了,就不用担心了。 “新郎和新娘都没了,当然就应该算了。”花婵玉说道。 “好,那在下就回去复命了。”徐徽转身就走,不给其他人开口说话的机会。 他走了以后,花晏明一拂袖,怒道:“这徐家大公子,还真是一个人物。” 所有人都不说话。 过了片刻,花见月问道:“那,想容姐姐怎么办?” “差点儿把这个逆女给忘了,走,跟我去把二小姐从山贼手里救出来。” 这边花想容一路狂奔,直到没有力气了才停下来。 “花二小姐体力还挺不错。”追在她身后的人不紧不慢地说。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劫我的亲?”花想容气喘吁吁地问道。 “花二小姐,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还要再演下去吗?莫非,你想听我说,‘在下心悦二小姐已久,所以才......’” 身后人的语气很是促狭。 “多谢了。”花想容打断了他的话。 “这位公子,我还赶时间,就此别过。” “难道,你就不好奇我是谁?”那人问道。 “我只需要知道你是姐姐的朋友就可以了。”花想容一边说,一边接着走。 “你就穿成这样去商队吗?” 花想容停顿了一下,顺手把身上的婚服脱了下来,露出早已换好的粗布衣服。头上的首饰也全都被她取下来,然后挽了一根乌木簪子。她又用百宝囊里的水把脸上的胭脂全洗掉。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寻常的女子了。 “多谢提醒,这些都送你了。”花想容向他摆摆手。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戴着铁面具的人还愣在原地,喃喃地说。 “我叫谢子砚。”他大声喊道,也不知道花想容有没有听到。 “我们还会再见的。”他自言自语地说。 然后拿出一个铁哨,放在唇边,吹了三下。 还围困着花家迎亲队伍的黑衣人顿时都散了。 花想容赶到了商队,商队的老板说他们正要出发,她再不来就来不及了。 花想容微微一笑:“幸好是赶上了。” 她跟姐姐说过,相信自己的运气。看,这运气还真是不错。 商队的马车晃晃悠悠在前面走,花想容跟在队伍里,和那些带着货物去云州做生意的人一道,去找能让她修炼的法子。 天地间在黄昏之际静谧无声,残阳似血,他们很快就出了沧州。 而花家一行人,被一个带着铁面具,穿着黑色锦衣的人拦了下来。 那人的语气散漫桀骜:“在下斗胆,请诸位不要再往前了。” “什么人?让开!”花晏明直接一剑出,纵横的剑气让道路两旁的树木纷纷倒地。 那人却一动不动。 “既然花家主不给面子,在下就要拔刀了。”他说。 第四章 花晏明越打越心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看着年纪不大,修为却很高,动起手来看似随意,却招招暗藏杀机。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管我们花家的闲事?”花晏明不得已挡下一招之后退开了几步,沉声问道。 “我是爱管闲事的人。”谢子砚依旧是散漫桀骜的语气。 “这位公子,听管家说是你掳走了家妹,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花婵玉问道。 “令妹看着柔弱,跑得倒是很快,我没追上她。”谢子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带着笑意说道。 “父亲,想容是有分寸的,说不定她只是吓坏了,在外面躲一会儿就回来了。”花婵玉转头向花晏明说道。 不能修炼的花想容孤身一个人在外,确实也待不了很长时间。眼前这个爱管闲事的人又拦在这儿,还不如等着她自己回来。花晏明想到这儿,点了点头:“罢了,婵玉说得也有道理。” 然后他看着眼前分毫不让的锦衣男子,冷声说道:“我们走。” 花晏明这个父亲当到这个份儿上,确实不是个东西。谢子砚颇为鄙夷地想着。 不知道那个看着弱不禁风的花二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可惜自己还有别的事要做,不能现在就去云州。不过,想必她到的时候,云州一定会非常热闹。 那个时候,他也就到云州了。眼下,还是先去把那件事办了。 他几下轻跃,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花想容跟着商队出了沧州以后,就一直北上赶路。沧州和云州之间还有一个并州,要到云州,必须先穿过整个并州。 好在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风波,商队行进了四五天就到了并州的地界。 并州有三个郡,从南到北依次为懿陵,渑阳,鹤归。他们先到了懿陵。 花想容一进懿陵,就觉得这个地方很奇怪。看着正常,街上的行人却都有一种诡异的感觉。看了许久,她终于发现哪里奇怪了:他们为什么不笑呢? 街上三三两两也有行人在交谈,但是他们全都面无表情。 正在这时,花想容听到了送葬的曲子。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看到了一支送亲的队伍。和她成亲那天一模一样的情景。 听着送亲队伍的曲子,花想容内心和上了歌词。 “过了初七是初八,大道朝西送到终。莫停留,莫停留,黄泉路上有相随......” 谁家成亲用这种曲子!这明明是一支送葬曲。 送亲的队伍还在往城里走,那送葬的曲子吹了一路。街上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是......邪术?花想容心中暗想。 天色渐渐晚了,商队要找借宿的地方。商队的老板似乎在前面和什么人商量了几句,然后就把商队带到了一家客栈。 多福客栈四个大字明晃晃地在眼前,和懿陵诡异的气氛配合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希望这客栈真的多福吧。这懿陵还是尽早离开为妙。花想容心下暗忖。 “各位远道而来的客官,都快进来吧。”客栈的老板说道。 他脸上是有表情的。 “店家,我看你们这懿陵郡,似乎很奇怪啊。”商队的老板坐下以后,先喝了一口茶。 “这......” 客栈的老板看起来很为难,支支吾吾不肯说话。 “店家,我们是从沧州来的商人,要去云州做生意,路过这里借宿一晚。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说出来。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你。”之前和商队老板商量的人开口说道。 他看起来二十多岁,一身白衣,俊朗非凡。花想容的目光打量到他腰间的玉佩,心下一动,移开了视线。 东海暖玉。看来她原先想得没错,一支商队从沧州到云州,千里之遥,保不齐路上会遇到什么危险,所以请一个修士坐镇,也很正常。 东海暖玉是东海所产的一种特殊的玉,需得修士以自身灵气灌入,才会有形状。这白衣人言谈之间又颇有自信,应该是修士无疑。 “这位姑娘也识得东海暖玉吗?”突然有人在她身边开口问道。 花想容被他吓了一跳。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青衫,做书生打扮的人。这人长得不甚突出,只一双眼睛,温润如玉,很容易让人有好感。 “姑娘勿怪,在下只是看姑娘盯着那位公子的玉佩瞧,以为姑娘也识得东海暖玉。”他说起话一副温文有礼的谦谦君子相。 “什么东海暖玉?我只是看那位公子的玉佩花纹奇特,所以多看了几眼。”花想容说道。 “原来是这样。”那人听她明显是敷衍的话也不生气,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在下苏不渡,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花想容,沧州人。”花想容说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好名字,与姑娘很是相配。”苏不渡称赞道。 “不知想容姑娘是为何要去云州呢?”他又问道。 花想容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人这么自来熟。 “如果姑娘不想说,在下也不会勉强。”见花想容一时不答,苏不渡又说。 “多谢苏公子体谅。”花想容对他点点头。 “各位客官有所不知,这懿陵啊,有恶鬼。”店老板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最后两个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好像生怕被听见。 “店家可否详细说说?”白衣人问道。 “唉,不说了不说了,你们还是快点走吧。你们呀,不是那恶鬼的对手。我们请了很多自称捉鬼的大师都没用。”店老板一脸恐惧地说。 “在下也曾学过一些捉鬼之术,大师不行,我或许可以一试。”白衣人说道。 许是白衣人语气恳切,气度非凡,店老板也信了几分,就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这事儿说起来还是一桩风流债。 说这懿陵郡守的儿子是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与一女子私定终身。那女子是青楼里的花魁娘子,因此郡守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后来郡守之子就屈服了,和郡守为他选的门当户对的女子成亲。 可是就在成亲当天,那女子却死了。就在从花轿里扶出来的一刻,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死状非常凄惨。 这时一阵阴风刮起,一瞬间天昏地暗,那花魁娘子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她双眼流着血泪,慢慢地向众人露出一个笑容。 郡守吓得瘫倒在地,说:“她,她不是死了吗?” 原来郡守为了让儿子死心,就伪造了花魁娘子的书信,名义上送她出郡,实际上却把她给杀了。 “各位客官,你们说,这不就是恶鬼吗?是那个花魁的鬼魂回来复仇了。”店家说道。 “然后呢?”白衣人沉吟着问道,也没有搭理店家的话。 “那个鬼花魁一把掐死了郡守,将郡守府里的人全部驱逐出去,只留下了郡守的儿子。我们都以为他凶多吉少了,可是那女鬼竖起手指指着他笑着说,‘孙郎,你不是要娶妻吗?我们一个月娶一个,你说好不好?’” 店家话音刚落,突然狂风大作。风声中夹杂着女人凄厉如嚎哭的歌声。 “过了初七是初八,大道朝西送到终。莫停留,莫停留,黄泉路上有相随......” “就是这首歌,就是这首歌,真是造孽呀。今天娶过来的女子一定是死了。”店家说道。 这件事发生在三个月前,算上那日七窍流血的新娘,这已经是第四个了。每次娶新娘的时候,鬼花魁都要求送亲的队伍吹这支曲子。新娘送到以后,晚上就能听到她唱这首歌,第二天郡守府门口就是新娘的尸体。 “你们听,还有声音。”白衣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过了初一是初十,大道从南走到北。有憾生,有憾生,行到尽头无人伴......” 这听起来像是把送葬曲的词改编了一下随口念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鬼花魁又尖声大笑了起来。 所有人都听得毛骨悚然,窗户在狂风中被撞得砰砰作响,客栈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胆子小的人看起来要哭了。 白衣人在空中画了几道符,符咒成了以后飞向门窗,把门窗封住了。一时间,风声,女人的笑声,都听不见了。 客栈里安静异常,大多数人都没有从刚才的惊骇中回过神来。 要说这种痴情女子薄情郎的事情,世上多得是。可是报复起来如这鬼花魁一般的,却也罕见。不管怎么说,夺了四个无辜女子的性命,也是她不对。花想容轻叹了一口气。 店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这位客官,求您救救我们,救救公子,也救救那些无辜的女子吧。” 白衣人微微一笑:“这是我的分内之事。在下裴晋,是沧澜宗的弟子。” 沧澜宗?看来果然是过了百年,又有新的门派出来了。花想容默默想道。 修真的修士有许多,久而久之,一些或功法相近,或道相似,或意气相投的修士,就聚集在一起,形成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门派。毕竟不是所有修士都能修到证道飞升,也有一些修士选择了在人间行走,以门派为栖身之所。 冯玉卿活着的百年前,修真界有四大门派最为著名。 “原来这位裴兄是沧澜宗的人,看来那鬼花魁要遭殃了。”苏不渡说道。 “苏公子知道沧澜宗?”花想容问道。 “想容姑娘不知道吗?这沧澜宗在修真界可是大大有名。” “我不是修士,自然也不熟悉这些修真门派了。”花想容说道。 “沧澜宗立派于百年前,正好就是剑魔冯玉卿伏诛的那一年。沧澜宗自立派起就以除魔卫道,守护苍生为己任。经过百年经营,如今说是修真界第一大派也不为过。”苏不渡压低声音,向花想容解释道。 看来她死的那一年没有别的大事发生。花想容面上不显,说:“原来如此,受教了,多谢苏公子。” “看来这位朋友对沧澜宗了解甚多,不知怎么称呼?”即使压低声音,裴晋还是听到了苏不渡说的话。 “在下苏不渡。” “原来是苏公子。” “那这位姑娘呢?”裴晋的目光落在了旁边花想容的身上,眼中掠过一丝惊艳。 眼前的女子虽然穿着粗布衣服,挽着乌木簪,素面朝天,仍然是一个美人。 “我是他的远方堂妹,名叫苏想容。”花想容说道。 花想容也不知怎地,一听到沧澜宗立派是在自己死的那一年,就下意识不想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哪怕是这一世花想容这个名字,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她自己理解为这是她还没有完全放下那件事。 苏不渡愣了一下,深深看了花想容一眼。 裴晋点点头,不再多问。 “苏兄如此了解沧澜宗,想必也是修士了。”他对苏不渡说道。 “只是略懂一二。”苏不渡回答道。 “苏兄谦虚了,不知可有兴趣和我一起除了这鬼花魁?”裴晋问道。 “自当效劳。”苏不渡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好好,有二位公子,相信一定能除了那恶鬼,还懿陵一个清净。”店老板说道。 花想容看着一脸欣喜的店老板,缓缓皱起了眉,眼神凝重了起来。 方才没看见,眼下看清了。多福客栈,果然没有那么多福气啊。 “现在已经夜深了,我们先睡吧,等明天再从长计议。”裴晋说道。 “裴兄说得极是。”苏不渡赞同地说。 夜里,花想容怎么也睡不着,反复回想着那鬼花魁随口念的词。 “有憾生,有憾生,行到尽头......”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想容姑娘,想容姑娘......” 是苏不渡。他用的是逼音成线的法子,只有花想容听得到他的声音。 “你先开门。”苏不渡继续说道。 花想容披衣起身,轻轻拉开了门。门外的苏不渡一脸凝重。 “怎么了?”花想容问道。 “想容姑娘真是心大,深更半夜给陌生男子开门。”苏不渡笑着说。 花想容淡淡扫了他一眼,作势要关门。 “等等,我有话和你说。”苏不渡连忙挤了进去。 客栈里一片寂静,看来没有人听到这里的声响。 苏不渡进来坐下以后,说道:“想容姑娘,我们最好明天一早,不,现在就离开这里。” 他的语气很严肃,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为什么?”花想容问道。 “这客栈的老板有问题,他是万傀门的人。”苏不渡说。 第五章 “万傀门?”花想容疑惑地问道。这苏不渡倒是见多识广。 万傀门,顾名思义,入的是傀儡道,修的是傀儡术。听说他们的傀儡术修到极致,可以同时控制四个寻道之后的修真者为己所用。还有传言说修真界曾经声名赫赫的一名剑修突然失踪,其实就是被万傀门炼成了傀儡。 “正是,万傀门的人以傀儡术闻名。我看,这懿陵的人,全都被他的傀儡术困住了。”苏不渡说道。 所以懿陵街上的人才全都面无表情,对外界的事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就是相当高级的傀儡术了,中术之人并不知道自己被操控,还以为一切如常。 “苏公子怎么知道他是万傀门的人?” “最开始并没有发现异常,可是最后这店家站起身的时候,他脖颈后分明有万傀门的印记,正好被我看到了。”苏不渡说道。 苏不渡说的印记,就是花想容看到的那个。是一轮黑色的圆月,中间有一个白点。看起来像胎记,一般人不会往万傀门联想。 “还有,想容姑娘不觉得,那鬼花魁有些奇怪吗?”苏不渡又说。 当然奇怪。听店家讲述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了。那鬼花魁来寻仇,只是掐死了下令杀她的郡守,留下了负心的郡守之子,把其他人都放了。这与她随后一个月娶一个新娘,并且把她们都杀了的行为并不一致。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苏公子是怀疑,鬼花魁被人操控了?” “想容姑娘果然是冰雪聪明。”苏不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苏公子过誉了,只是我觉得鬼花魁既然只杀了郡守一人,放过了其他人,就说明她不是滥杀之人。想来一个月杀一个新娘也不是她的本意。”花想容说到这儿,微微叹了口气。 这万傀门的人倒真是“聪明”,把懿陵所有的异状都推到鬼花魁身上,自己躲在后面坐享其成。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他为什么给懿陵所有人都下傀儡术? 花想容微微皱起眉,可是那种邪术,不是早就绝迹了吗? “想容姑娘说得很是,所以我们才要赶紧离开这里。多留一刻,就多一分的危险。”苏不渡说道。 “苏公子,我们走了,商队里的人怎么办?”花想容暂且按下这些想法,问苏不渡。 苏不渡一愣,看着她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似乎是真的疑惑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容姑娘,没想到,你是一个好人。” 花想容倒还真不是喜欢当好人,只是她对那个鬼花魁有些兴趣,就这么一走了之,总觉得不甘心。还有,她想知道,那万傀门的人,究竟是不是想练那个邪术。 “我只不过是懂得知恩图报。”她说道。 苏不渡微笑着问:“这么说,想容姑娘知道怎么对付这个万傀门的人?” 花想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那位沧澜宗的裴公子应该知道。” 而且就算裴晋不知道,苏不渡也一定知道。他绝非寻常的修士,应该是大有来头。花想容心念百转,细细思索着自己还没有发现的漏洞。 “既然想容姑娘这么说,那在下也愿意尽绵薄之力。”苏不渡说道。 我看你就没想着走吧。花想容默默地想着。这人对自己屡次试探,不知道有什么目的。还是多加提防为妙。 “苏公子真是仗义。”花想容笑着说。 “想容姑娘亦是。” 苏不渡说完之后就告辞离开了她的房间。花想容坐在客栈房间里睡意全无,昏黄的灯下,她又想起了前尘往事。百年时光也不过是匆匆而过,像是一场梦。 就这么在房中枯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她随便洗漱完,就下了楼。 裴晋和苏不渡相对而坐,店家站在旁边。 “二位公子起得这么早,可有对付那鬼花魁的法子了?”花想容问道。 “苏姑娘也来了。”裴晋说道。 “想容,裴兄已想好了对付鬼花魁的办法,相信一定可以救出孙公子,不再让无辜的女子被害。”苏不渡满面笑容地说。 这人还真是能顺杆爬,昨天说自己是他的远方堂妹,今天当着众人的面就把称呼改了。 “那真是太好了。” 然后她就发现裴晋和苏不渡两个人都看着她,眼神有些莫名的意味。 花想容心中顿感不妙,突然觉得鬼花魁和邪术的秘密也没有这么重要了。 “苏姑娘,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果然,裴晋说道。 “裴公子请讲。” “姑娘请看这个。”店家把一张纸递给了她。 “想要昨天的新娘活命,拿你们客栈刚住进来的女人换。”字是黑红色的,透着说不出的邪异。 花想容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这鬼花魁,或者说这个万傀门的傀修,到底在想什么呢?怎么就突然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 “郡守府如今被鬼花魁占据,里面情况未明,不能贸然进去。所以只能麻烦苏姑娘了。等鬼花魁一现身,我和苏兄立即联手降服她。”裴晋的语气听着很是愧疚。 愧疚什么呀?装模作样。 花想容没好气地说:“裴公子有没有想过,我只是一个弱女子,鬼花魁随时都可以要了我的性命。” “这个我们当然知道,所以裴兄会给你一道符咒作为防身之用。”苏不渡连忙说道。 “如果这是鬼花魁的一个陷阱呢?”花想容问道。 苏不渡露出那种温润的招牌笑容,不疾不徐地说:“想容,我相信你是一个好人,一定不愿意看着昨天那个新娘命丧黄泉。” 分明是春风化雨的语气,却让人听出了几分绵里藏针。 花想容默默收回了自己对他的“好人”评价,觉得他真不是个东西。 “想容姑娘,昨晚你自己不愿意跑,今天只好委屈一下啦。”苏不渡用逼音成线对她说道。 “兄长说得极是。既然如此,裴公子,把符咒给我吧。”花想容笑了笑,心想等她能修炼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一剑劈了苏不渡。 裴晋画符的手法很是娴熟,花想容冷眼旁观,瞧着像是师承于丹秋子。这老头是声名远扬的符修,行为怪诞,桀骜不驯,当年非要向她挑战,嚷嚷着说剑锋虽厉却穿不透他的一张符纸。 冯玉卿就当着众人的面,用红尘众生剑,只一剑就把那张纸毁了。丹秋子因为这件事宣布闭关不出,直到符道更进一层。 没想到百年不见,他竟然去了沧澜宗,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花想容接过裴晋的符咒,说道:“多谢裴公子。” 是生生不息符,裴晋倒是出手大方,一送就是传说中的保命符。而且能画出这种层次的符,说明裴晋修为不浅。 “此符名为生生不息符,可以苏姑娘受到致命攻击的时候抵去一次伤害。”裴晋说道。 她注意到,在裴晋把生生不息符给自己的时候,店家分明脸色变化了一下。苏不渡依旧摇着他的折扇,看起来毫不惊讶。 三个人走到了郡守府门口,没有看到任何人。 苏不渡对裴晋说:“裴兄,要不你试着喊那鬼花魁出来?” 裴晋回道:“这等事,还是苏兄来做吧。” 两个人正在谦让之间,突然狂风大作,天转眼之间就黑了。鬼花魁出现在了郡守府门前,门口的红灯笼一下子亮了起来。 三人见到鬼花魁的第一反应都是惊艳。虽然昨天她还是一个又哭又笑,凄厉不已的女鬼形象,但眼下见到了,才知那郡守的儿子和她私定终生实在是太正常了。 因为她真的很美。即使穿着一身红衣,在红灯笼下显得很是诡艳,也让人觉得很美。她的五官可以用柔媚形容,像是一支妖冶的芍药。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容,令人心荡魂驰。 好一个美人,论起妩媚的程度都可以直追水生烟了。花想容心道。 “我只说要这位姑娘来,你们两个大男人巴巴地跟着来做什么?来当护花使者么?”鬼花魁开了口,声音很轻柔。 然后她的目光打量着花想容,说:“不过你们喜欢她也很正常,瞧瞧这张脸,真是我见犹怜。” 说话的语气也很像水生烟那个一直有些神神叨叨的女人。 “我已经到这里了,昨天的新娘呢?”花想容问道。 “放心,她活得好好的。”鬼花魁回答道。 “口说无凭。”花想容淡淡地说。 鬼花魁轻声笑了起来:“你倒是有趣,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别人。” 她伸手一抓,穿着婚服的女人就出现在了她的手里。女子的脸上都是惊惧,面色苍白,整个人都在颤抖。 鬼花魁啧了一声,直接把她扔了过去。 然后她盯着花想容,问道:“这两个人为了救昨天的新娘,拿你作为交换,你不恨他们吗?” 花想容并不说话,看她还能说什么。 “如果恨他们的话,你现在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们。”鬼花魁又说。 花想容摇了摇头:“可是我并不恨他们。” “为什么?”鬼花魁饶有兴致地问道。 就在此刻,裴晋和苏不渡对视一眼,同时出手。 裴晋接连扔出八道符纸,符纸发出道道金光,从八个方向包围了鬼花魁。苏不渡先是眼疾手快地把那个新娘放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手中出现了一支玉箫,缓缓吹奏了起来。 八卦伏魔阵?丹秋子老头可不会这个,看来这裴晋的师承还挺杂。 还有苏不渡,原来他是乐修。他手上拿的是......花想容第一次眼中出现了震动之色。 那是秦王白玉箫。 看来自己修炼以后一剑把他给劈了的想法还要往后放一放,至少也要等到寻得了红尘众生剑以及上清空明诀修炼到第七层。 这人还真是深藏不露。以他的实力,十个鬼花魁都不够死的,偏偏还要一直拖到现在。那就是还有别的谋划了。 “啊,啊,啊啊,好痛啊......”鬼花魁凄厉的声音响起,在金光和箫声中看起来非常痛苦。 “救救我,救救我......”她哀嚎着,没有了刚才的云淡风轻。 金光散去之后,鬼花魁已经消失了。 “她还没死。”苏不渡说道。 “没想到这小小商队中,竟然隐藏着如此高手,真是让人后怕啊。”就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鬼花魁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三个人转过身,就看见了多福客栈的老板和一个女子站在一起。那女子不是鬼花魁,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不是鬼花魁。 她是水生烟,只不过借了花魁娘子的躯壳。现在花魁娘子的身体没了,她自然就用回原来的身体了。 与此同时,三人脚下出现灰蒙蒙的雾气,苏不渡和裴晋都闷哼一声跌坐在了地上。雾气散去之后,地上出现了一个阵法,他们被困在了阵中。 从地面涌出的白色丝线将三个人紧紧捆住,一点也动弹不得。 这是万傀门的傀儡丝,极为坚韧,只有用神兵利器才能砍断。当年万傀门的门主倚仗着自己手里的傀儡丝,与自己缠斗了半个时辰。的确是不好对付。 好在这店家道行尚浅,傀儡丝的韧度不及他们门主的一半。想来以苏不渡的实力应付绰绰有余。更危险的,是他旁边的水生烟。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水生烟,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吧。”女子含笑说道。 “万傀门,陈深。”不用再伪装的店家面无表情。 怪不得街上被傀儡术控制住的人都面无表情,原来是傀儡类主。花想容心想,若是这水生烟也会傀儡术,那街上的人不得个个烟视媚行。想想就让人后背发凉。 “这位姑娘真是勇气可嘉,到这个时候了还能笑得出来。”水生烟说道。 “你不是他的什么远房堂妹吧。”她又指着苏不渡,笃定地说。 “陆夫人说笑了,她就是我的堂妹苏想容,如假包换。”苏不渡手上的玉箫已经消失不见,他现在被五花大绑着,依然看起来悠闲自在,仿佛事不关己。 花想容差点儿笑出了声。水生烟最恨的就是被别人叫陆夫人,可以说是她的逆鳞。这苏不渡倒是很有胆量。 果然,水生烟的脸沉了下来,咬牙说道:“找死。” 第六章 说起来,水生烟在修真界成名已过百年。她修的是鬼道,可以与死人的魂魄沟通,甚至驱使他们。除此之外,她还有一手画皮幻术。比较有意思的是,她和花无雪有点儿过节。 水生烟这人有一个爱好,收集美人。不论性别,只要是美人,就会成为她的目标。怎么收集呢?她要照着那人的脸,给自己弄一张人皮面具。 这比起那些动手就要剥人面皮的邪修还是要好一些,所以也没有人讨伐她。至于因为能够以假乱真的画皮幻术闹出的事情,一直以来也不算很大。 直到有一次,她找上了花无雪。花无雪和她打了一个赌,谁赢了就可以要求对方做一件事。赌注的具体内容是秘密,但结果是花无雪赢了。花无雪赢了以后,让她兑现承诺,嫁给陆宁声。 这陆宁声是一个异常普通的修士,天赋平平,相貌也不出众,性格沉默。天知道是不是花无雪随手从她知道的修士里点了一个。 水生烟为人骄傲,但是她和花无雪签的是生死契,一旦违背就会形神俱灭。不得已之下,她只好与陆宁声成了亲。 这种事情在修真界也算是几百年难遇,因此其他修士调侃水生烟,就会喊她陆夫人。 水生烟在成亲的第二天,就操纵着上百具鬼尸杀到了花无雪的居所。花无雪那个时候已经几乎全部领会了飞鸿剑和自然剑道的精髓,只一剑,就逼退了鬼尸。然后她消失在了水生烟面前,只留下一句:“水生烟,你不谢我,还要杀我,是何道理?” 此时这苏不渡胆大包天地喊她陆夫人,水生烟眼中的杀气越来越重。 “原本想着饶你一命,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在下只是开个玩笑,前辈何必动怒?”苏不渡笑着说。 水生烟冷哼一声,不再与他废话。她看向了花想容。 “你一定不是这小子的堂妹。你姓花,是花无雪的后人,是不是?” 花想容心道你这人也太不讲道理,亲是花无雪逼你成的,难道还要搞连坐吗? “我猜,你真名不叫苏想容,而是叫花想容吧。云想衣裳花想容,花晏明这个废物倒是喜欢附庸风雅。”水生烟继续说道。 “我的名字是我娘取的。”花想容反驳道。 眼下再否认也没有意义,还不如承认了。而且水生烟骂花晏明这几句,听着还是很顺耳的。 “和他们废这么多话干什么?直接都杀了。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一直沉默着的陈深说道。 他早就知道水生烟精神状态并不算稳定,经常神神叨叨的,或许是和鬼打交道多了。只不过这一次的事情不得不和她合作,才一直忍着。现在,他终于要忍不住了。 “急什么,你难道对这三个人不好奇吗?”水生烟伸出一只手指,点着花想容的下巴,轻笑着说。 “你们还有什么遗言吗?”她问道。 “有。”苏不渡立即说道。 “可惜你的遗言,我不想听。”水生烟瞥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 “你呢?花二小姐,你有什么遗言?”她又看向花想容,语调温柔地问。 “有。我想知道鬼花魁到底是怎么回事。”花想容说道。 “好,我可以告诉你。”水生烟笑吟吟地说。 原来那日郡守派人将那花魁娘子一刀毙命之后,她的魂魄愤怒不甘,久久徘徊,不愿离去。正好遇上了鬼修水生烟。水生烟问她想不想报仇,花魁娘子点了头。 于是水生烟让她魂魄归体,以自己的九转控魄诀让她变成鬼花魁,在郡守的儿子大婚那天,去找他们寻仇。 所以就有了店家,也就是陈深讲的狂风大作和流血泪的花魁娘子。那花魁娘子本意只想找郡守和孙公子寻仇,所以掐死郡守之后又想向孙公子动手。可她看孙公子一脸不可置信,然后闭上眼睛准备引颈就戮的模样,又心软了。 “所以,一个月娶一个,不是她想做的,是你想做的?”花想容问水生烟。 “唉,那女人也真是傻。姓孙的负了她,她竟然还能心软。”水生烟说道。 “正所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情之一字,你我修道之人尚且难以勘破,更何况是凡夫俗子?孙公子虽然懦弱,但是罪不至死。他二人一定也曾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那花魁娘子心软,也是情有可原。”苏不渡文绉绉地感叹道。 “闭嘴。”水生烟呵斥道。这苏不渡的废话,真是太多了。 “正因为他二人曾经海誓山盟,孙公子毁了盟誓,才更为可恨。大丈夫一诺重于泰山,怎么能够背信弃义?”裴晋突然说道。 “裴兄说得也是,是苏某狭隘了。”苏不渡自然是从善如流的。 “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快杀了他们。”陈深在一旁催促道。 果然,他就不应该和这水生烟合作,真是麻烦。 “陈深,你是在命令我吗?”水生烟眼眸微眯,危险地盯着他。 “晚辈不敢。”陈深立即恭敬地说。 “如何?花二小姐听得可还满意?”水生烟满意地点点头,又问花想容。 “多谢解惑。”花想容微笑着说。 “我知道你还想问什么。你想问我,我们想做什么,对吗?”水生烟说道。 “我可以告诉你。”不等花想容回答,她又补充道。 “条件,”花想容停顿了一下,不等水生烟做出回答,又说,“我猜,是花无雪的下落吧。” “很遗憾,祖姑母已经百年没有回过花家了,我不知道。” 水生烟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真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 “陈深,杀了他们。”她的语气冰冷了下来。 花想容怀疑这水生烟的画皮幻术已经到了最高境界,才能做到在一秒之内切换情绪。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多数修士觉得她神神叨叨。 “放心吧。你们三个人的皮相都是上佳,我一定好好画下来。”水生烟说道。 花想容感觉到她身上的傀儡丝瞬间收紧,全身都疼痛了起来。 “哎呀,真是可怜呐。我劝你们不要挣扎。刚才的雾气里有毒,你们现在根本无法运功。越挣扎,傀儡丝缠得越紧,你们就死得越痛苦。”水生烟含着笑,眼神却很冷。 好吧,被勒死和被雷劈死相比,已经算是温和了。不过,现在认命,还为时过早呢。 她这一缕元神,可没有全然废掉。虽然花想容不能修炼,但是强行用元神的力量催动怀中的匕首还是可以做到的。可能之后元神会更加虚弱甚至就此湮灭,但总有一线生机。而且,她还有生生不息符。 念及此,花想容闭上了眼睛。 还没有等她用元神的力量,身上的束缚突然松了。苏不渡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关切地问道:“想容姑娘,还好吗?” “无碍,多谢苏公子关心。”花想容说道。 “你,你们......”变故陡起,水生烟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三个人。 “这位陈深公子,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苏不渡摇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折扇,淡笑着问道。 陈深盯着他,并不言语。 “你刚才与水生烟一起出现的时候,我们都不觉得奇怪,难道你不奇怪吗?”裴晋也站起了身。 “你们早就知道我是万傀门的人?” “不然呢?你们万傀门的印记,非常好认啊。”苏不渡说道。 “说起来我们只有一个地方猜错了。本以为鬼花魁是你控制的,没想到她也在。”花想容扶了扶头上的乌木簪子,让它不至于滑落下来,漫不经心地说。 “你们以为挣脱了傀儡丝,就能走得了吗?别忘了,你们还在阵法里面。”陈深冷笑着说。 “谁说我们要走了?至于阵法......”裴晋随手扔出三张符咒,符纸分别覆盖住三个地方,然后地上的纹路就不见了。 “你真的以为,区区三才阵,能困得住我吗?”他同样冷笑着,眉眼之间是再不掩藏的狷介。 “沧澜宗年轻一辈可没有听说过你这号人,你到底是谁?”水生烟盯着他,脸色终于沉了下去。 “我呢,确实是沧澜宗的弟子。只不过嘛,中间省略了一些修饰词。”裴晋把玩着腰间的东海暖玉,淡淡地说。 “在下裴晋,是沧澜宗的副宗主的死对头的好友的妻子的父亲的弟子。沧澜宗讲究同气连枝,所以说我是沧澜宗的弟子也无不可。” 虽然眼下还有敌人没有解决,但是苏不渡和花想容对视一眼,还是笑出了声。 “裴兄啊裴兄,你也算是我见到过的最有趣的人之一了。”苏不渡说道。 “苏兄过誉了。”裴晋回答道。 这裴晋画符的手法看起来师承于丹秋子老头,但是又对阵法很有研究,方才东拉西扯,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师承。 花想容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怎么这小小的商队不但卧虎藏龙,还一个两个都是信口胡诌的高手呢? 第七章 花想容飞快地测算了一下现在的场面。 三打二,去掉她自己这个没有战斗力的其实是二对二,很公平。她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然后看看能不能在必要时刻补一刀。 念及此,花想容慢慢往后退,退到了裴晋和苏不渡身后。 眼下这个情况,陈深是关键。一直喊打喊杀的是他,没准儿设下整个局的人也是他,水生烟应该只是帮他的忙。 很显然裴苏二人也知道这一点,因此不约而同地向陈深动手了。 裴晋这一次只用了一张符咒,符咒飞出去以后在空中化作了数百张,铺天盖地地向陈深围过去。每一张符咒上都有着晦涩难懂的纹路,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头晕。 这一招是丹秋子老头的绝技之一,名叫千变万化。被千变万化困住的人想要脱困,除非找到隐藏其中的主符,然后一击破之。 但是这一招既名为千变万化,那主符找起来非常困难,往往在找到之前,被困之人已经被那几百道符文化成的符火烧成了灰烬。 看来裴晋的符术修为比自己想得还要高,已经寻道了么?不知道是“千变”还是“万化”,或者,是符道中最为特殊的那一道? 苏不渡这一次没有用秦王白玉箫,而是用了一张琴。音波携带着杀意,化为实质化的音线,音线连结成网,向陈深笼罩过去。 嗯?这是天罗地网?有意思。花想容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张音网,这可是天音谷的绝技。难不成,这苏不渡竟然是天音谷的人? 天音谷,就是百年前冯玉卿所知的四大门派之一,汇集了天下最有名的乐修。苏不渡是那几个人里其中一个的徒弟吗? “千变万化,还有天罗地网。好啊,没想到一个沧州的商队,竟然有丹秋子的徒弟和天音谷的门人,真是有趣。”玉生烟微笑着说。 “可惜你猜错了,在下并非天音谷的人。”苏不渡的音网已经紧紧捆缚住了陈深,让他动弹不得。而那几百道符纸,也化成了符火,眼看着就要把陈深烧成灰。 “水生烟,你还不帮忙。”陈深喊道。 “真是麻烦。” 水生烟啧了一声,伸出手捏了一个诀,轻声说“去。” 一个手持双刀的鬼魂凭空出现,双刀挥下,立即挡住了符火的攻击。与此同时,她本人手中出现了一柄细剑,向苏不渡刺了过去。 水生烟作为鬼修,平日里身边常带着几个鬼仆,这双刀鬼就是其中之一,据说是一个刀修的魂魄。 苏不渡分心用琴音抵去细剑的攻势,陈深那边的音网有所松动,他立即挣脱开了。虽然脱困,但是陈深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好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跪倒在了地上,很是狼狈。 “你们找死。”他此刻已是怒极,挣扎着站起身之后,手上出现了数根细丝。他操纵着细丝向苏不渡缠了过去,又被裴晋的符纸隔开。 “今天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有多高深的修为,都得死。”陈深狞笑着说道。 最开始的时候他是面容和善,又看起来胆小怕事的多福客栈老板,后来是沉默寡言的万傀门修士,现在他眼中尽是戾气,双眼发红,看起来像是入魔了。 “苏兄,他似乎有些不对劲。”裴晋一边持续用符咒抵挡陈深的攻势,一边说道。 “陈深,你疯了吗?献祭并没有完成,你现在强行催动这个功法,只会让你神智全失走火入魔的。快停下!”苏不渡还没有出声,水生烟焦急地喊道。 “献祭?功法?”苏不渡重复着这两个词,身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杀气。 果然是邪术啊。而且还是绝迹已久的禁术。要炼成这个功法,需得在黄泉泪的乐声中每月娶一个新娘,一共娶四个,作为献祭最主要的部分。除此之外,还要在同一时刻以活人性命为祭,这个数量没有上限,越多越好。 这个功法,名为白骨森森,练成之后功力大进,修为倍增。由于此法实在过于残忍恶毒,因此修炼方法早就被修为高深的修士隐藏起来,已经有数百年不见天日。没想到竟然在这懿陵郡重现了。 不对,陈深如果已经催动了白骨森森,那说明—— 看起来一切如常的懿陵郡,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在谈天说地,酒肆里,勾栏瓦舍处,高楼中,人们一如既往地生活。虽然他们面无表情。 突然之间,所有人,在同一时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他们看上去无知无觉,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毫不知情。 他是真的疯了吗?就为了所谓的力量,要屠了懿陵军全城? 顾不上细想这些,花想容喊道:“快杀了他,这是白骨森森,再不杀他……” 苏不渡的琴声停了下来,他对水生烟说:“让开。” 然后缓缓走了过去。水生烟也没有拦他,而是怔怔站在原地。 苏不渡拿出了秦王白玉箫。 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他的神情异常庄严。 箫声流淌而出。与他身上的杀意冲天完全不同的是,玉箫的声音听着异常柔婉凄凉,让闻者几乎落泪。 这是真正的杀人曲,名为醉生梦死。 只见陈深眼中的癫狂之色逐渐褪去,不多时,竟缓缓落下泪来。他跪坐在地上,双手掩面一动不动,就像是死了一般。 这个时候,箫声突然变得急促了起来。苏不渡换了曲子。这一次,萧音中夹杂着铿锵之音,携带着杀意。 陈深猛然睁开了眼睛,但是为时已晚。箫声中的内力已经震碎了他的心脏,他低下头,一柄匕首插在喉咙处。他试图发出声音,却只能张张嘴。然后,就倒在了地上。 花想容面无表情地把匕首从他的喉咙处拔出来,用破布擦了擦,又收了回去。 少女眉目之间的戾气,竟让另外三个人有些心惊。 懿陵城内,那些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同时掐住自己脖子的人又同时松了手。他们的脸上渐渐有了表情,然后浮现出鲜明的恐惧。有一些老人和小孩,已经窒息而亡了。 苏不渡收起秦王白玉箫,脸色又恢复了往常的柔和:“想容姑娘真是让人刮目相啊。” “苏公子不是说过吗?我是一个好人。”花想容微笑着回答道。 “此言甚是,你,我,还有裴兄,我们都是好人。”苏不渡又摇起了他的折扇。 “至于陆夫人呢?您还有什么话说吗?” 水生烟已经无心顾及苏不渡对她的称呼,而是一脸震惊地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白骨森森?陈深明明对我说……” “明明对你说,只是一个普通的功法,需要杀四名女子作为祭品才能修炼。我说得对吗?”裴晋冷笑着问道。 “你怎么不想想,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要用傀儡术把懿陵郡中的所有人都控制起来?”还没等水生烟回答,裴晋又说。 “他说,怕懿陵有人走漏了消息,有修士追杀过来。你们一进城,他本来也想用傀儡术,但是发现你们商队中有厉害的修士,才没能得手。”水生烟喃喃地说。 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杀过的人很多,可是对这种以一城人的生命为祭的邪术,还是感到难以接受。水生烟现在脸色苍白,一想到尸横遍野的场景,心中就一阵发寒。 她感觉自己要站不住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花想容说道。 “你问吧。”水生烟的语气中透露着虚弱。 “我们来的那天,本来其实他已经要成功了。第四个新娘已经娶了。为什么突然要我交换?” 这是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白骨森森中所提到的黄泉曲,就是花想容那日听到的那个,“过了初七是初八,大道朝西送到终。莫停留,莫停留,黄泉路上有相随”。 每月娶一个新娘,日子正是初八。而孙公子娶妻,也就是鬼花魁闹婚那一天,也正好是初八。说明陈深处心积虑,第一个新娘也是他杀的。 眼看着就要杀够四个了,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你天生不能修炼,对吗?”水生烟问她。 “是。”花想容平静地点点头。 “虽然不能修炼,但你的体质,却是这些需要献祭的邪功邪术的最完美的祭品。陈深这个人心思缜密恶毒,却还是抵挡不住你的体质带给他的诱惑。”水生烟说道。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体质还是有点儿用的,无意中救了很多人的性命。花想容心想。 “多谢。”她对水生烟说道。 “你看起来很高兴?” “能够让一名无辜女子死里逃生,还让懿陵的百姓得以保全性命,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而我呢,是一个好人,当然应该高兴了。”花想容笑着说。 不能修炼,对于修士家族的人来说,乃是天大的事情。已经猜出了花想容出身的苏裴二人见眼前的女子眉目疏朗,笑意盈盈,也是第一次对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生出了敬意。 “水生烟前辈,如今陈深已死,您要为他收尸吗?”裴晋问道。 水生烟看着眼前的尸体,摇了摇头:“我帮他是看在万傀门的面子上,他既然丧心病狂修炼禁术,万死难辞其咎,他的尸体,你们自行处置便好。” 然后她身姿一动,已经看不到踪影了。 “就让她这么走了?”裴晋不甘心地说。 “她是知晓我们杀不了她,有恃无恐。”苏不渡看着水生烟消失的地方,垂眸说道。 “即使不知道陈深的全部阴谋,但她视四名女子的性命如草芥,同样该死。” 裴晋握紧了双拳,似乎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愤怒。 “修士与凡人,云泥之别。”苏不渡平淡地说。 他说这句话没有任何情绪,叫人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第八章 苏不渡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有再多言。他走近陈深的尸体,仔细翻找了起来。 陈深的喉咙上有一个血洞,心脏已经被震碎,死得不能再死了。苏不渡扒开他的衣服,在衣服的夹层之间细细摸索,翻出了一本灰色小册子。 小册子的封面上写着“傀儡之术”四个字。 “傀儡之术记载着万傀门历任门主的毕生心得,只有门主和几位长老可以参阅。看来啊,这陈深的胆量倒是不小,应该是把它偷出来了。”裴晋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说。 “不仅如此,而且水生烟还不知道这件事。她说自己帮陈深是看在万傀门的面子上,万傀门怎么可能会原谅私盗本门异宝的弟子。更何况,她走的时候也没有提到这个。”苏不渡补充道。 “按照二位的说法,这傀儡之术必然处在万傀门的严密保护下,所以,到底是谁帮他一个修为并不十分精深的弟子偷出这个小册子,就很值得研究了。”花想容沉吟着说。 “对了,说起来故事里还有一个人呢,我们先去郡守府。”一时之间没有头绪,花想容想先处理别的事情。 “那孙公子说不定还活着呢。”裴晋附和着说。 “他的尸体怎么办?”苏不渡问道。 “我用符火烧掉吧,这种人,不配留全尸。”裴晋说道。 他的符火不仅可以把身体烧成灰,还能够侵蚀魂魄,灼烧元神。以裴晋的修为,几百道符火下来,陈深怕是要形神俱灭,魂飞魄散了。 “好,辛苦裴兄。”苏不渡将那个灰色小册子揣到了怀里。 见花想容盯着自己看,他微微一笑:“想容姑娘如果对这傀儡之术感兴趣,可以暂时保管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想容只是一个弱女子,不敢带着它。还是苏公子保管吧。”花想容摇摇头。 裴晋烧了陈深的尸体之后,三个人一起进入了郡守府。 进到郡守府之后,他们在府内每一个房间都找了一遍,最后在柴房里找到了孙家公子。 他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看起来已经昏厥了很久。 裴晋走上去,拿出一个药瓶打开,在他鼻子下面晃了晃。孙公子慢慢苏醒了过来。 “柳枝,柳枝......”他喊道。 柳枝是那个花魁娘子的名字。 “你们是谁?柳枝呢?”睁开眼后看到眼前陌生的三个人,孙公子问道。 “我们是修士,柳枝姑娘已经死了。”苏不渡说。 “你,你说什么?” “你不是最清楚了吗?柳枝姑娘是被你父亲杀死的。”裴晋说道。 孙公子的脸色更白了,他颓然地坐在地上,说:“是啊,是我害了她。” “公子何必假惺惺?你当初与她私定终身,后面又反悔另娶他人,她当然是你害死的。”花想容的声音略有些冷。 “我本来是准备带着她走的,可是她那天并没有出现,而是让人带了一封信。” “信上说,幸得公子厚爱,感激不尽,然而你我门不当户不对,我自认为非公子良配,就此别过。望公子珍重。” “我看了信以后去寄月楼寻她,她已经走了。我那个时候心灰意冷,就答应了和赵家小姐的婚事。” “却没想到,后来......”他再也说不下去,想起那日的惨状,还是一阵晕眩。 “说到底,还是我害死了她。如果我早点察觉到父亲要杀她,她就不会死。如果我后来坚持不成亲,也不会连累赵家小姐丧命。”孙公子喃喃地说。 可是世间哪来这么多如果。 “节哀。” 三个人默默无言,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有裴晋简短地安慰了一句,他们就离开了郡守府。 “我们不告诉他,其实柳枝还对他手下留情了吗?”裴晋问道。 “斯人已去,知道与不知道,重要吗?知道了,也无非是让他对柳枝的愧疚更添一层,但是柳枝永远不会回来了。”花想容回答道。 “是啊,不重要了。”苏不渡轻叹了一口气。 正要再往前走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淡淡地说:“他死了。” 人活在世上总得有个念想,念想没了,自然也就活不下去了。 “好好安葬吧。可惜柳枝姑娘尸骨无存,他们两个人生不能同衾,死亦不能同穴,真可怜呐。‘黄泉路上有相随’,现在想起来更是可悲。”裴晋说道。 裴晋提起黄泉泪,花想容突然想起了鬼花魁那日念的改编词。 “过了初一是初十,大道从南走到北。有憾生,有憾生,行到尽头无人陪......” 这一段并非黄泉泪的内容,不属于白骨森森的一部分,自然不是陈深让附体柳枝的水生烟念的。若说是水生烟自己念的,那她为什么只字不提?如果就是柳枝念的,她的目的又是什么?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了。 花想容细思着其中的蹊跷之处,总觉得这个事情背后还另有隐情。 “想容姑娘看起来心不在焉,在想什么?”苏不渡关切地问。他当真是敏锐。 “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没有相通的问题。” “比如说,陈深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白骨森森。”裴晋接着她的话说道。 陈深能得到白骨森森这等禁术,并在懿陵修炼,实在是很奇怪。白骨森森已经绝迹数百年,又为什么会突然再次现世,也是一个问题。 他们走在懿陵街道上,人们大多已经恢复了过来,不再是面无表情。但他们还是没有笑,而是充满悲戚。有几户人家门前挂起白幡,哀悼死去的亲人。 据说懿陵是并州三郡中最为繁华的一个郡,平日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回到多福客栈,商队的老板迎了上来。 “此次还要多谢两位侠士的救命之恩。”他说道。 “您客气了,沧澜宗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这都是我们的分内之事。”裴晋又成了那个正气凛然的沧澜宗弟子。 跟在他身后的花想容和苏不渡也并没有拆穿他,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无形的默契。 三人进入客栈之后直奔陈深的居所,希望能发现什么线索。 陈深应该是把原来的客栈老板杀人灭口,然后让水生烟给他做了一张人皮面具冒充客栈老板。 说起来他们修傀儡道的有这么一个好处,那就是模仿起别人惟妙惟肖。平时摆弄的傀儡多了,自己做起另外一个人也是得心应手。 不然陈深原本是一个缄默寡言的人,是断断写不出客栈老板的模样的。 可惜他们没有在客栈里翻出任何东西,找不到一点儿有关白骨森森的蛛丝马迹。 客栈里的伙计也早就被陈深用傀儡术控制住了,对于他接触过什么人,或者拿回来过什么东西,都没有印象。 线索就断在这里了。 他们现在手上只有那一本傀儡之术,或许,知道是谁帮他偷出这本小册子,也就知道有关白骨森森的线索了。 “好了,既然什么都找不到,那我们再谈论一些别的事情吧。”裴晋说道。 “不知道苏兄和想容姑娘,是为什么要去云州呢?” “裴兄这是要查我们的底细。”苏不渡展开折扇,笑着说。 “想必裴公子已经听到水生烟说的,也猜到了我的身份。” “我是沧州花氏的二小姐花想容,此次前往云州,是为了寻得让自己修炼的法子。” 花想容权衡之后,向二人说出了实情。 一来这本来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二来她觉得这两个人可信。 “万宝阁?”裴晋问道。 “正是。”花想容点点头。 “那可真是巧了,我去云州,也是要去万宝阁。想必裴兄也是如此。”苏不渡看向裴晋,虽然说的是猜测,语气却很笃定。 “苏兄聪慧过人,一猜即中。”裴晋说道。 “裴兄过誉了。说起来,恐怕最近,天下修士都在往云州赶吧。真不知道云州能不能容纳这么多人。” 看着裴苏二人都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花想容问道:“苏公子,此话怎讲?” “哦,原来想容姑娘不知道。”苏不渡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揶揄着说。 “万宝阁要举办拍卖大会,拍卖的物品是他们数代珍藏的功法和武器。心动的修士自然都会去了。”裴晋解释道。 拍卖大会?这万宝阁之前一向说自家的宝贝是有市无价。功法绝不外流,只准借阅。武器也是达到极为苛刻的条件才会卖出。怎么现在开始拍卖了?难道是最近生意难做要破产了?花想容心想。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对于自己可能是一个机会。之前她还担心借不到那可以让天生无法修炼的人修炼的功法,现在要是能拍卖,还算是一件好事。 “这么说,两位公子去云州,也是因为万宝阁中有让你们心动的功法或武器了?”她问裴晋和苏不渡。 “万宝阁中的确有我想要的东西。”裴晋答道。 “我也是。”苏不渡说。 “苏公子手中奇珍异宝不少,那万宝阁中还有你能入眼的宝贝吗?”花想容问道。 “宝贝自然是只嫌少不嫌多。”苏不渡答道。 “想容姑娘说得是。苏兄手中既有秦王白玉箫,又有蜀僧绿绮琴,吹奏的是醉生梦死,弹出的是天罗地网。取了陈深性命的是关山难越。此等通天彻地的本事,竟然还要去万宝阁寻宝,真是令人不解。” 裴晋可谓是见多识广,把苏不渡用过的武器和招数全都报了一遍。 “裴兄博闻强识,佩服。”苏不渡神情不见变化,仍然是带着柔和的微笑。 “还有,水生烟当时说苏兄是天音谷的人,苏兄却否认了。在下孤陋寡闻,想知道除了天音谷,还有什么地方有苏兄这等修为的乐修。”裴晋又说。 “裴兄,那么水生烟说你是丹秋子的徒弟,你承认吗?”苏不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裴兄你既擅长符咒,又精通阵法,让人很好奇你的师承啊。”裴晋不答,苏不渡又补充了一句。 两人之间的氛围隐隐有些剑拔弩张。苏不渡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晋,裴晋毫不相让地盯着苏不渡。 “二位公子,既然都有秘密,不妨各退一步。”花想容眼看着他们就要打起来,连忙说道。 “想容姑娘说得也有道理,裴兄,你意下如何?”苏不渡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书生模样,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裴晋又坐在了椅子上,用行动表示他的赞同。 “二位公子既然都是见多识广之人,想容第一次出门,对修士和门派尚不熟悉。不如二位和我讲讲沧澜宗吧。”花想容趁机又说。 对自己不知道的门派,还是多了解为妙。 “裴兄不是沧澜宗的弟子吗?正好我也想多了解一些,洗耳恭听。”苏不渡说道。 裴晋敢在外面冒充沧澜宗的弟子,肯定知道不少东西。 “承让承让。既然二位想听,那在下就从头说起。”裴晋俨然真把自己当成了沧澜宗的弟子。 对此他的解释是,平时演得像,真正需要的时候才会以假乱真,不露馅。 就在冯玉卿身陨的同一年,沧澜宗就成立了。成立之初,沧澜宗有一个宗主和两位副宗主,除此之外还有四名长老。 这七个人管理着沧澜宗的大小事宜。 宗主名叫顾潮生,是一名剑修,手持从万剑锋葬剑冢拔出的碧波剑,是冯玉卿之后大多数人认同的第一剑修。 花想容听到裴晋说的话,霍然站了起来,一只手紧紧抓着桌子的一角,另一只手按在心口的位置。她感觉自己要喘不上气了。 “你说,沧澜宗的宗主,名叫顾潮生?”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问道。 “正是。想容姑娘,你……还好吗?”裴晋没料到她的反应这么大。 “没事。只是这宗主的名字与我的一位故友相同,因此有些激动。”花想容木然地回答道。 顾潮生,碧波剑,沧澜宗。她无声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只有我这个死人能复活呢。 她突然觉得很荒谬,想起那人死的时候自己悲痛欲绝。绝果现在裴晋告诉她,他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第九章 说起来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百年前,顾潮生是为大多数人所认同的天下第二剑修。他生得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为人也和善,因此风评很好。 冯玉卿的光芒几乎掩盖了所有剑修,但还是有那么几个能够和她做对手的,顾潮生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碧波剑走的是森罗剑道,他本人对此道的领悟非常深刻。再加上他所修炼的碧海千澜诀乃是第一等的功法,这天下第二剑修的位置很稳。 或许每一个天下第二都渴望着打败天下第一,也因此,修真界中大多数人觉得冯玉卿和顾潮生是死对头。但事实并非如此。 正相反,他们关系很好,彼此之间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平日里也经常谈剑论道。 所以顾潮生身陨的消息传来,冯玉卿为了给他报仇,一个人踏破了血海宗。 百年后,花想容听着裴晋的介绍,在震惊之余只觉得可笑。 她不想为顾潮生辩解什么。如果另有隐情,为什么不和她说,还偏偏要在她死了以后才出来,成立沧澜宗。 “裴公子,想容听姐姐说过,这沧澜宗的宗主乃是死而复生。天底下真的有这样的奇术吗?”花想容努力着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看来花大小姐对剑修所知颇多。她说得不错,这顾宗主确实是死而复生,只是其中另有隐情。”裴晋回答道。 “什么隐情?”花想容追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这件事上沧澜宗的口风很严,我也只是隐约知道,可能和冯玉卿有关。” “原来如此。”花想容点点头。平复下来之后她的脸上又出现了微笑。 以后有机会,要去沧澜宗,把剑架到顾潮生的脖子上问问,他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苏不渡听着二人的对话,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苏兄笑什么?”裴晋问道。 “没什么,只是我在想,这位顾宗主也是一个有趣之人。冯玉卿活着的时候,他死了;冯玉卿一死,他又马上活了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欠了剑魔的钱不还呢。”苏不渡笑着说。 说起来,他还真欠了。花想容默默地想。 介绍完宗主之后,裴晋又依次为他们介绍沧澜宗的其他人。花想容一个个记在心间。有的是老朋友,有的是老对手,还有的没听过。不得不说,沧澜宗有现在的修真界地位,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当年无门无派的大能,有不少加入了沧澜宗。顾潮生还真是有本事。 她又回想起那日裴晋说自己的师父是“沧澜宗的副宗主的死对头的好友的妻子的父亲”。沧澜宗两个副宗主,一个是叶映霜,一个是许西邙。叶映霜性格冷漠,超脱于凡尘,从不与人结仇。 那就是许西邙了。说起来冯玉卿就是他的死对头之一。不过裴晋说的应该不是她。 暂时按下猜谜的心思,花想容说道:“多谢裴公子解惑。” “想容姑娘客气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商队的老板。 “我们打算休整一夜,明日动身去渑阳,不知道三位意下如何?”现在他把裴晋和苏不渡当成了保护神,说话的语气特别客气。 “既然是老板的安排,我们自当从命。”苏不渡说道。 “好嘞,那我去让店里的伙计给三位准备饭菜。”他说完之后就关上门出去了。 “看来,我是沾了二位公子的光。”花想容轻笑着说。 “想容姑娘不必这么说,如果不是因为你,这懿陵的百姓,恐怕都要遭殃了。”裴晋的语气很是诚恳。 “裴兄说得是。话说回来,想容姑娘如果可以修炼,想入哪一道呢?”苏不渡先是赞同裴晋的话,然后话锋一转,问花想容。 这话题转得,真生硬啊。花想容扫了他一眼,觉得此人有时候实在是略显话多。 “沧州花氏是剑修世家,想容自然也要追随前人的道理,学剑术,入剑道。”她回答道。 “剑道不易,须得有大毅力和大机缘,想容姑娘志存高远,在下佩服。”苏不渡说道。 “苏兄此言不虚。当世的成名剑修,以顾潮生为首,全都是历尽千磨万难,才终有所成,无一例外啊。”裴晋感叹着说。 “百年前,倒是有一个例外。”苏不渡淡淡地说。 “最后也没什么好下场。”花想容似乎是有些累了,单手撑在头上,漫不经心地说。 她的语气似感慨,又似嘲讽,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就好像是夜晚的寒雨。 三个人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直到商队老板的又一次敲门打破了寂静的气氛。 “三位,可以下来吃饭了。”他说道。 “今天忙了一天,先去吃饭吧。”裴晋率先起身,对两个人说。 三个人一起下去,饭菜和酒已经摆在了桌子上。 “这些啊,都是并州的特产。尤其是这个酒,名字叫千秋醉,天下闻名。”商队老板说道。 “这就是千秋醉?”裴晋颇有些惊喜地问道。 “正是,三位今天有口福了。” 千秋醉是并州最有名的一个标志,甚至比鹤归的栖鹤堂以及渑阳的流风回雪还要有名。懿陵能够成为并州三郡最繁华的地方,除了寄月楼的美人,这千岁楼的美酒千秋醉,也功不可没。 据说,千秋醉是一个以酒入道的修士所酿,他自称“酒中仙”,说人生在世最要紧的就是喝酒,立誓要尝遍天下美酒。这千秋醉,就是他尝尽美酒之后若有所悟然后酿出来的。 虽然传说的真假已经无从考据,但这千秋醉,却因此名列天下十大美酒之一。都说路过懿陵,不看寄月楼的美人,不喝千岁楼的千秋醉,就是白来一趟。 “如此说来,我们此行倒是圆满了。既见了美人,也喝了美酒。”苏不渡说道。 “苏公子此话说得有理,只是美人美则美矣,却要伤人啊。”花想容接着他的话说。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多福客栈的饭菜做得很好吃,无论是食材还是口味都无可挑剔。 “可惜千岁楼的老板受了伤,不然三位就可以品尝到他们的手艺了。”商队老板有些遗憾地对三人说。 “不妨事,不妨事。”苏不渡摆摆手说道。 撤下饭菜之后,桌子上只剩下两坛千秋醉。 “来,干了这一杯。”裴晋给花想容和苏不渡都倒了酒,自己也满上。 花想容上一世也喝过几次千秋醉,可惜时间过得太久,她已经忘了酒的滋味。现在再品尝,只觉得这酒真是酒如其名,喝下去之后仿佛千秋已过,大醉一场,生出了“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的悲怆。 这一杯酒,当真有如此魔力吗?花想容心想。竟让自己也生出了“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的感慨。 “来,再喝。”这一次是苏不渡,他为空酒杯斟满酒,再次举了起来。 就这样三个人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在明明灭灭的烛火下,在窗外不知何时悄然落下的秋雨潇潇声中。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花想容醒过来。她觉得头还有点儿痛。昨晚三个人喝完两坛酒之后,才各自上楼睡觉。 那位“酒中仙”曾言,千秋醉,不醉人,只醉心。若得浮生大醉一场,做得南柯一梦,哪怕只有片刻好时光,又何乐而不为? 只这一点,酒中仙应该是骗了人。花想容并没有做什么黄粱美梦,而是做了噩梦。 她笑着摇了摇头,心想古人说得有理,昨日如死,忆往昔更多是作茧自缚。毕竟,冯玉卿已经死了一百年啦。 她进行了简单的梳洗,簪上乌木簪,把匕首贴身收好,换了一身淡蓝色的衣衫,又把百宝囊放在里衣,就从楼上下来了。 裴晋和苏不渡已经站在了楼下。裴晋依然是一身白色锦衣,腰间悬挂着东海暖玉。苏不渡还是一袭青衫,做书生打扮,手里摇着折扇。唯一不同的是,他换了一把扇子。 原本是泼墨山水画,现在变成了红梅图。 那梅花画得极好,栩栩如生,红色浓艳却并不媚俗,反而让人觉出一种坚韧骄傲的热烈来。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不知苏兄扇子上的红梅图可有什么出处?”裴晋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扇子。 “我们将启程去渑阳,我这把扇子,就是出自渑阳的一位大画师手中。”苏不渡回答道。 “苏公子说的,莫非是有着妙手丹青之称的吴素大师么?”花想容一边走,一边问道。 “想不到想容姑娘还懂书画。不错,这红梅图正是吴素大师亲手所赠。”苏不渡说道。 并州有三绝,千秋醉,流风回雪,栖鹤堂。这流风回雪,就是指吴素在渑阳的一座山庄。去流风回雪向吴素求画的人很多,但是求得的人却很少。 “不知苏兄是如何得到吴素大师的真迹的?”裴晋问道。 “我为他吹奏了一曲,作为交换。”苏不渡答道。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日,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吴素这个人啊,还是那么喜欢附庸风雅。 这一路走来,先是水生烟,再是顾潮生,现在又是吴素。故人不想见也要见呐。 吴素以画入道,做了个天下独一无二的画修,画出来的百花各有千秋,风姿绰约。 当年为了博花无雪的欢心,他花费了一年,走遍了天下所有种海棠花的地方,观察临摹,最终画出了一副前无古人后难有来者的秋日海棠图送给她。 然而花无雪修的是自然剑道,讲究一个无欲无求,因此只是淡淡道谢之后转身就走,对他的好意全然不理。 这幅秋日海棠图,应该还在吴素那里,放在流风回雪之中。 “各位都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吧。”商队的老板说道。 于是一行人出了懿陵,前往渑阳。 第十章 走在懿陵的大街上,这里已经变得和以前一样了。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路边的小摊上年轻的小伙子和姑娘正在卖力地吆喝,寄月楼里传出缥缈的乐声,千岁楼中人来人往。 人们的自我调节能力总是很强的,无论遇上多大的悲伤,都能够自己消解。因为大家都知道,无论如何,生活还得继续。 花想容随着商队出城,将要离开懿陵的时候,一个小姑娘怯生生拉住了她的衣角。 “姐姐……”她喊道。 “有什么事吗?”花想容问她。 “姐姐,糖,甜甜。”小姑娘把自己手里的糖塞到了她的手里。 花想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为什么要给姐姐糖啊?” “好看,打,打坏人。”她结结巴巴地说。 “你是不是想说,这个姐姐不仅长得好看,还打败了坏人啊?”苏不渡突然插嘴道。 小姑娘立即点点头,然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那你是从哪里看到姐姐打坏人的呀?”苏不渡问道。 花想容觉得他现在的神情就像是专门哄骗小孩儿的大尾巴狼。 “大房子,大房子。”她拍着手说。 “是那个大房子吗?”苏不渡指着郡守府问道。 小姑娘歪着头看他,突然嘻嘻一笑:“不告诉你。” 然后她就直接消失在了两个人面前。 花想容和苏不渡面面相觑。这小姑娘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昨天她也在现场?可是在场的都是修士,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她吗? 花想容摊开掌心,上面静静地放着一块桂花糖。这是她最喜欢吃的糖。 花想容想了想,把糖放到了嘴里。还是和前世吃的一样甜。 “想容姑娘,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可不是一个谨慎的选择啊。”苏不渡说道。 “她没有恶意。”花想容一边吃糖,一边说。 “你……喜欢吃桂花糖?”苏不渡本想问“你怎么知道”,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变成了这一句。 “喜欢啊,桂花清甜,可解百忧。依我看,比那喝了让人做噩梦的千秋醉好多了。”花想容说道。 苏不渡眸光微动,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和她并排走着。 裴晋在最前面,他们在最后面,一前一后以防商队遇到什么不测。 好在从懿陵到渑阳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出什么别的事情,他们顺利地到了渑阳。 渑阳与懿陵不同。懿陵热闹,渑阳宁静。懿陵的建筑显得大气富贵,渑阳的青墙白瓦却是自有一番悠然的韵致。 昨夜刚下了一场凉雨,地面还有些潮湿。渑阳街上的青石板能看得清人影。 街道两旁都是枯黄的落叶,秋风微微地吹,雨后天晴空气也很清新。行走在渑阳,实在是一件惬意之事。 怪不得吴素要住在这里了,有眼光。 “诸位,我们在渑阳有一批货要卸下来,咱们先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商队的老板说道。 这一次的客栈名叫来福客栈。做生意的人都迷信吗?非要和“福”字沾点儿边。希望这一次是真的来福,而不是来什么别的东西吧。 来福客栈的老板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看着十分干练。 “呦,几位客官里边请,小店正好还有空房。”她非常热情地招待他们一行人。 刚刚落座,就听到店里其他人谈天说地。 “你们有没有听说沧州最近的一件奇事啊?” “什么奇事?” “沧州的两个大家族,花家和徐家,两家要结姻亲。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人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店里的人都听得很清楚。 “怎么了?”听他说话的人捧场地问道。 “结果啊,那花家的二小姐和徐家的大公子,双双和别人私奔了!”一开始说话的那人说道。 “和谁啊?” “这个可不敢说,花家和徐家,我可惹不起。” “嘁,我看你就是不知道!” “就是就是,话说一半就不说了,肯定是他自己瞎编出来骗人的!” “骗子!” 众人顿觉扫兴,一时间群情激愤。 “谁说是我瞎编的?我现在就告诉你们!那花家二小姐,是和一个黑衣铁面使刀的山贼跑了,至于那徐家大公子,据说有龙阳之好,和一个男人走了。”那人情急之下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整个客栈都安静了下来。 花想容一口茶水差点儿呛在嗓子里,咳嗽了好几声。 “这位姑娘可是呛着了?”老板娘问道。 “没事没事,有劳老板娘关心。”花想容摆摆手。 “别老板娘老板娘了,我叫钱缨,这里的人大多喊我缨娘,你叫我缨姐就好了。”她对花想容说道。 “好,谢谢缨姐。”花想容对她笑了笑。 钱缨端着茶,走到刚才说话的人桌前,说道:“这位客人,背后捕风捉影说人闲话,可不是君子所为。” 她轻轻地把茶壶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走。 “我捕风捉影?难不成老板娘你知道实情?不妨说出来给大伙儿听听。” “实情我自然也不知道。但事关他们二人的声誉,您还是慎言为妙。”钱缨停下脚步,淡淡地说。 她的语气虽然轻柔,但其中警告的意味却很明显。 “不是,你怎么说话呢?”那人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又被人拉着坐下,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他没有再继续发作,只是冷哼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想容姑娘,刚才那人说的,是真的吗?”苏不渡问道。 “逃婚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假的。”花想容回答道。 苏不渡“哦”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不过徐玄英究竟有没有龙阳之好,我不清楚。”过了一会儿,花想容又补充道。 “没有。”一直沉默的裴晋突然插话,语气非常肯定。 “裴兄又是怎么知道的?”苏不渡有些惊奇地问道。 “和他认识。”裴晋说道。 “如此说来,裴公子早就知道我是她的未婚妻?”花想容问道。 “不知。” 在回答有关徐玄英的问题上,裴晋的话非常简短。 “看来两位不只是认识啊。”苏不渡摇着折扇,笑意深深。 “知己。”这一次,裴晋犹豫了片刻,说道。 “能够被裴兄引为知己的,必是惊才绝艳之人。有机会定要见一见这位徐大公子。”苏不渡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茶。 “姐姐说,徐玄英长得俊美无双,笑起来更是艳如桃李,灼若芙蕖……”花想容想起花婵玉的描述,复述了出来。 “原来如此,还是一个美人呢。”苏不渡放下茶盏,指尖敲击着茶杯边沿。 “裴兄,是这样吗?”他问裴晋。 “的确如此。”裴晋说道。 “裴公子,你与徐公子,是怎么认识的?”花想容又问。 裴晋简单讲述了一下二人相识相知的经过。 原来是裴晋有一次历练的时候受了伤,正好被路过的徐玄英所救。那个时候徐玄英还是徐家最耀眼的天才,有望达到徐家先祖的成就,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两个同样都是少年心性的人很快就引为了好友,裴晋走的时候约定和他下次见面一定不醉不归。 “后来我听说了他的事,但是那个时候我有事在身,无法赶过去。”裴晋摇了摇头。 “再见他,就是这一次了。他伤得很严重,再也没有办法修炼了。”裴晋眼眶微有些红。 “他本人看起来无所谓,但我知道,他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所以我从来不敢想,也不敢问,他到底受了多少苦楚和冷眼才成了现在的样子。”裴晋叹息着说。 “那裴公子知道他去哪里了吗?”花想容问道。 “他说他要逃婚,然后往东去。东面有药王谷,他应该是去那里了。”裴晋说道。 看来徐玄英是要去给自己治伤了。 “他不是去疗伤的。”似乎是看穿了花想容在想什么,裴晋否定了她的想法。 “他的伤根本没得治。他去药王谷有别的事情做,但我不能告诉你。”裴晋接着说。 “原来如此。多谢裴公子解惑。”花想容也没有追问。 “不去治病,难道去掀摊么?”苏不渡开玩笑一般地说。 裴晋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得,猜对了。花想容心想。然后又忍不住看了苏不渡一眼,这人聪明是真聪明。 客栈里的人依然聊得热火朝天。 “除了这徐家公子和花家小姐的婚事,花家还有一件事呢。” “哦?说来听听。” “听说那花家的大小姐花婵玉,去了葬剑冢!” 姐姐已经去寻道了吗?真好啊。花想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还有还有,沧州三大家族的最后一家,魏家,最近在办丧事。” “谁的丧事?” “据说,是魏家的家主。”那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魏家家主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是被人杀的,听说呀,死得特别惨。” “谁这么大胆,敢杀魏家的人?” “就是说呀,那魏家可是有人在仙门的。花家和徐家都敬他们三分呢。” 魏家的家主死了?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花想容漫不经心地想,死了就死了。 “这位兄台知道,是哪一个仙门吗?”苏不渡问道。 “是沧澜宗。”讲这件事的人小声说。 “原来如此。看来那个人的确是惹上大麻烦了,多谢兄台告知。”苏不渡笑着说。 “不客气不客气。”那人说完以后又继续转头聊天去了。 “你杀的?”苏不渡转过身之后,裴晋和花想容异口同声地问道。 苏不渡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无奈:“还请二位替我保密。” “苏兄,你为何要杀了这魏家的家主?”裴晋压低声音问道。 “寻仇。”苏不渡简短地说。 “一点儿陈年旧怨,不必再提。” 裴晋和花想容见他不想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钱缨又端着一盆糕点过来了。 她把糕点放在桌子上,说:“这是小店特产的海棠酥,三位客官尝尝。” 海棠酥看起来卖相不错,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花想容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味道确实很好。说起来她真的很喜欢吃甜食。 “这海棠酥甜而不腻,入口即化,还有秋海棠独有的香气。老板娘费心了。”苏不渡说道。 “这位公子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内行人。”钱缨高兴地说。 “三位客官来渑阳,也是为了参加明日吴素大师的曲水流觞宴吗?”她问道。 “缨姐,什么是曲水流觞宴?”花想容反问道。 “你们不是为了参加这个宴会吗?”钱缨有些惊讶。 “我们是跟着沧州的商队去云州的,只是路过渑阳。”花想容答道。 “原来如此。”钱缨点点头。 “曲水流觞宴,是吴素大师举办的赏画大会,只有得到海棠花帖的人才可以去。我看三位衣着谈吐都是不俗,还以为你们也是受邀参加呢。” “我等都是鄙俗之人,老板娘过奖了。”苏不渡笑着说。 “公子太过谦了。我看哪,就凭公子手里的这把扇子,就能去曲水流觞宴。”钱缨说道。 然后她就去忙别的事情了。 “这位钱老板能一个人经营一家客栈,果然不简单。”裴晋说道。 “八面玲珑,聪慧细心。”花想容看着她的背影,微笑着说。 “说起来,你们想去曲水流觞宴吗?”苏不渡问道。 “我们没有海棠花帖,怎么去?” “老板娘不是说了吗?我手里这把扇子就能去。”苏不渡说道。 第十一章 于是三个人商量好了第二天去流风回雪举办的曲水流觞宴。 来福客栈准备的晚饭味道也非常不错,都是当地的特色小吃。尤其是他们的桂花粥,桂花的清甜和小米的醇香结合,让人感到垂涎欲滴。 并州多好米,那些天下闻名的酒楼饭馆用的米,大都是从并州买的。 还有吃完晚饭后钱缨端来的小米酒。 “咱们渑阳的小米酒,虽然比不上懿陵的千秋醉,但也是别有风味。三位客官快尝尝。”她不仅人很干练,声音也是清脆大方。 “好,谢谢缨姐。”花想容说道。 “不用谢。”钱缨微笑着说。 “其实,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帮忙。”钱缨踌躇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什么事?”花想容问道。 “你们明天去了曲水流觞宴,可不可以帮我送一样东西?”钱缨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曲水流觞宴?”花想容还没有回答,裴晋先问道。 “我知道你们是修士,而且这位公子手上的红梅图很像是吴素大师的作品。我提到曲水流觞宴,你们一定会感兴趣的。”钱缨答道。 “老板娘真是见多识广,佩服。”苏不渡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折扇,笑着说。 “缨姐,你想让我们送什么东西?送给谁?”花想容问道。 钱缨的脸有些红,她犹豫片刻拿出了一个荷包。荷包看起来非常精致,一看就是费了很多心思才绣出来的。 上面绣的图案不同于一般的荷包。是一条江,江头江尾还有两个人。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苏不渡轻声念道。 钱缨的脸更红了,看上去和白日的干练完全不同,而是像一个娇羞的少女,在灯下更添了几分颜色。 “缨姐,你为什么不自己送给他呢?”花想容问道。 “一来我去不了曲水流觞宴,二来……”她说不下去了,只是站在原地绞着手帕。 “二来自然是老板娘害羞了。想容姑娘体谅一下她的心意。”苏不渡接了话说道。 害羞?花想容看着手指捏紧手帕的钱缨,有些不解。不就是送个荷包吗? “不知老板娘想让我们把这个荷包送给谁呢?”裴晋问道。 “吴素大师的弟子,李慕公子。”钱缨说道。 弟子?吴素竟然还收徒弟了?花想容有些讶异。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都一百年过去了,很多人,很多事都会变的。 “原来是李慕公子。在下有幸见过他一次,一表人才,博闻强识。与老板娘正是天作之合。”苏不渡说道。 “这位公子真会说话,不知道怎么称呼?”钱缨掩唇微笑道。 “在下姓苏,苏不渡。” “原来是苏公子。” 她的目光又打量到了裴晋身上:“那不知这位公子,又是那位少侠?” “少侠不敢当,在下裴晋,是沧澜宗的修士。”裴晋答道。 这人是恨不得遇到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是沧澜宗的修士啊。花想容暗暗腹诽道。 “沧澜宗?那可是修真的大门派呢。是我失敬了。”钱缨说道。 “缨姐你对我们这么好,这个忙我一定会帮的。”花想容接过了她手上的荷包,微笑着说。 荷包一到手上,花想容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这荷包用的丝线也很特殊呢,缨姐一定是花了很多心思才找到这种丝线。” 钱缨摇了摇头,说:“也没有。这是西海产的丝线,比其他地方的更为坚韧。” “原来如此,老板娘有心了。”苏不渡摇着扇子说道。 “这荷包似乎还有香味呢。”裴晋说道。 “裴公子说得是,我的确在里面加了可以助眠宁神的香料。他平时作画,一画就是好几个时辰甚至一整天,我就想着放一点儿能帮他休息的香料进去。”钱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老板娘如此用心良苦,李公子也一定会感受到你的心意。”苏不渡微笑着说。 “希望如此。那我先走了,三位好好休息。”钱缨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花想容看着手里的荷包,轻轻掂了掂,对裴晋和苏不渡说:“夜已经深了,我先去睡了。两位,明天早上见。” “想容姑娘,更深露重,多加小心。”苏不渡说道。 “放心,我有分寸。”花想容说完之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她就从房间里出来了。下楼之后发现苏不渡和裴晋还没有出来。 “想容姑娘,这么早啊。”钱缨迎上来说。 “缨姐早。”花想容笑着说。 “缨姐放心,荷包我一定给你送到。” “那就多谢姑娘了。”钱缨说道。 两个人交谈之间,苏不渡和裴晋也先后下来了。他们的装束与昨天无异,苏不渡依旧拿着那把绘有红梅图的折扇。 “既然你们也来了,那我们走吧。”花想容向两人说道。 “三位不用过早点再去吗?”钱缨问道。 “不用了,既然是吴素大师摆的曲水流觞宴,想必一定有许多美食。我们去那里吃。”裴晋说道。 “老板娘,你就等我们的好消息吧。”苏不渡笑着说。 三个人离开来福客栈之后,按照钱缨指的路,去吴素的流风回雪。 “希望李慕不会把事情搞砸。”有人说道。他全身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面容。 “他不会的,我相信他。”钱缨没有回头,微笑着说。 “这话可不像你能说出来的。”那个人淡淡地说。 “裴晋真的是沧澜宗的弟子吗?”钱缨没有接他的话,换了一个话题。 “不是。”身后的人说道。 “那他顶着你们沧澜宗的名义招摇撞骗,胆子还真是不小。” “这不是你和我应该操心的事情。” “那花想容呢?为什么一定是她?”钱缨又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知道得太多,会有性命之忧。”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到了流风回雪之后,三人都被眼前的美景短暂惊艳了一下。 小桥流水,雕梁画栋,秋海棠和菊花开得正盛,里面隐隐传出琴声,是一个隐居的好去处。 “三位客人,请出示海棠花帖。”门口的门童说道。 “我们三人是你家先生的好友,此番仓促前来拜访,没有花帖。”苏不渡说。 “没有花帖,就不能进去。”门童的声音很清澈,也很坚定。 “这位小兄弟,劳烦你向吴素先生说一声,就说苏不渡携友来访,他会让我们进去的。”苏不渡笑着说。 “先生正在弹琴,没空理你们。没有花帖,不能进去。”门童公事公办地说。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有一道清朗的男声传来:“这是怎么了?” 三个人回头一看,苏不渡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原来是李慕公子。” “这是……苏兄!你怎么来渑阳了?”李慕走上前,认出了苏不渡。 “去沧州办了件事,又打算去云州,正好路过并州,就想着来渑阳看看你们。”苏不渡说道。 “原来如此。”李慕点点头。 他转过身对门童说:“这位苏兄是师父的朋友,他扇子上的红梅图就是师父的墨宝,你不用和他要花帖了。” 门童显然对李慕很是尊敬:“知道了,师兄。三位里面请。” 他让花想容一行人进去了。 “苏兄,不知这两位是?”李慕的目光转向裴晋和花想容。 “他们是我的朋友。”苏不渡说道。 “在下裴晋,是沧澜宗的弟子。” “小女花想容,沧州人。” 他们的介绍都很符合自身的风格。 “原来是裴公子和花小姐。”李慕的脸上浮现出和煦的笑容。 他的目光多在裴晋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想来他这个沧澜宗弟子的身份确实能让不少人重视起来。 “家师今天摆下了曲水流觞宴,邀请文人雅士来赏画。他如今正在阁楼里弹琴呢,要过一会儿才出来,让我负责客人的招待事宜。”李慕说道。 “这样啊,李兄真是辛苦了。”苏不渡由衷地说。 “几位可以随意走动,在下先失陪了。”李慕说完转身欲走。 “李公子,先等等。”花想容叫住了他。 “花小姐,还有什么事情吗?”李慕问道。 “有人托我给李公子送一样东西。”花想容说道。 “什么东西?” 花想容拿出了那个荷包,说:“这是来福客栈的钱缨姑娘托我送给你的。” 李慕接过荷包,说道:“钱缨姑娘有心了。” “李兄,这钱缨姑娘的心思都在荷包上了,你就没有什么想对她说的?”苏不渡问道。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她的心意我自然是知晓的,只是……”李慕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师兄,师兄……”正好有人在喊他,李慕就快步离开了。 花想容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笑了笑。 “走吧,我们去看画。”她对苏不渡和裴晋说道。 不得不说,吴素这一次办曲水流觞宴,的确拿出了不少好东西。 他们三个人一幅幅地看过去,只觉得大饱眼福。 不久之后琴音停了,有一个人从阁楼上缓缓下来,他旁边站着李慕。 是吴素。百年未见了,花想容心中暗道。 第十二章 百年未见,吴素的容貌并没有太多的改变。他鬓边似乎多了几根白发,依旧是丰神俊朗,风姿卓绝。 作为修真界独一无二的画修,他的名气不但来源于一手丹青绝技,还有他的姿容。 当年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倾心于他,但吴素对花无雪痴心一片。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吴素出来之后,先是环视一圈,然后微微一笑:“诸位今日来吴某人的曲水流觞宴,一定去乘兴而来,兴尽而返。” “现在,请各位落座吧。”李慕说道。 花想容三人和众人一样坐了下来。 吴素的曲水流觞宴果然是费了一些心思的。他仿着文人雅士的曲水流觞,又有所创新。 那曲水里流的不仅有酒杯,还有各式各样新奇的玩意儿。 花想容随意拿出一个,是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有憾生”。 纸条背面是一句话,写的是“虽九死其犹未悔”。 这话可有些奇怪。既然九死不悔,怎么还是有憾生呢?花想容不由得细细琢磨起其中的深意。 “各位,这些纸条是我随便写出来的,拿到了就是缘分,权作一乐。”吴素说道。 坐在花想容旁边地苏不渡念出了纸条上的内容。 正面是“意难遂”,背面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他笑着说:“这吴素大师真是有意思,尽写一些咒人的话。” “他都说了,权作一乐,不必当真。”花想容说道。 “神神叨叨,不知所云。”裴晋评价道。 “裴兄,你的纸条上写的是什么?”苏不渡凑过去问道。 “正面是‘恨别离’,背面是‘此恨不关风与月’,的确如苏兄所说,都是咒人的话。”裴晋答道。 “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两位公子,我们还是先喝酒吧。”花想容说道。 “想容姑娘倒是想得开。”苏不渡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花想容没有再说话,而是同样拿起手上的酒杯,喝尽了杯中酒。 “好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进入今天的正题。”过了一会儿,吴素朗声说道。 果然,所谓曲水流觞宴只是幌子,今天来的大多数都是修士,一看就是另有目的。 花想容还是从水流里取出酒喝,看起来毫不关心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现在请诸位移步到正厅,随我一同赏画。”吴素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李慕随他一起站了起来。 赏画?看来今天的玄机在画上啊。花想容心里想着,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到了正厅以后,只见有一块巨大的白布覆盖在什么东西上,想来就是吴素所说的画了。 他把白布揭开,画的全貌就展露在众人面前。 花想容看清画以后,瞳孔紧缩。所有人的反应都和她差不多。 吴素见状呵呵一笑:“想必诸位都能看清上面的四个字吧。‘上清空明’。不错,这幅画所指示的,正是修真界顶级功法之一,上清空明诀的所在处。”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无声。 冯玉卿虽然已经去世百年,但她当年那天下第一剑修的名声,她的剑,她的功法,却不会被修真界遗忘。 虽然那些大门派的统一口径是,冯玉卿修炼了邪功,才遭到了天道的天谴。但是修真之人里,有那种一心追求实力的,并不以为意。 在他们看来,如果能有天下第一的实力,潇洒一时,即使后面遭雷劈,也死而无憾。 更有那些邪修和魔修,当年不知在冯玉卿剑下死了多少,但是找起这上清空明诀,却从来不落于人后,非常积极。 再加上修真大派也在派人暗中寻觅,是以百年来,寻找上清空明诀的人从未间断。 冯玉卿是一个孤女,无父无母,无门无派。按照所有人的说法,她的运气好得出奇。 不知道在哪里遇到了上清空明诀这等顶级功法,竟真的让她修成了天下第一剑修。 她去万剑峰葬剑冢寻道,原本是无人在意的,都觉得她一个刚炼气的年轻修士就来寻道,大概是年轻人自负了。 可是冯玉卿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拔出了红尘众生剑。 据说她拔剑的那一刻天地变色,风雷涌动。万剑峰的风从来没有那么大过,大多数人都被吹得东倒西歪。 冯玉卿一人立在风中,虽然她的衣服并不华美,虽然她的簪饰并不贵重,但是她就站在那里,让在场所有剑修都感受到了威压。 并不是没有人觊觎过她的上清空明诀和红尘众生剑,但很快,所有人都发现,她的实力增长之快,令人咂舌。 在坐实了天下第一剑修的称号之后,冯玉卿收到的赞誉才慢慢多过了恶意。修真界实力为尊,所以其他人也渐渐歇了挑战她的心思,开始奉承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剑修天才。 冯玉卿本人从来没有说过她是在哪儿寻得了上清空明诀,后来也没有人敢逼问她。 但是冯玉卿死了以后,除了墙倒众人推,所有人都出来说一句她的邪功有多么恶毒恐怖,但所有人都在寻找那个邪功的下落。 按照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消息,像上清空明诀这种顶级功法,都有自己的灵性。一任主人死了,它就会寻找下一任主人。 这个说法听起来相当荒谬,但很多修士还是着了魔一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和冯玉卿一样幸运的人。 至于到底是不是幸运呢?就只有冯玉卿本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了。 “吴素大师,您,您确定这幅图指示的的确是上清空明诀的位置吗?”有人磕磕巴巴地问道。 “我寻得此图也是机缘巧合,更巧的是它就出现在冯玉卿最开始生活的越州,而且我能感觉到这幅画上似乎有什么禁制。”吴素微笑着说。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意思是我就是一个传话的,信不信由你们。 “吴素大师,大家都是聪明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剑魔的功法算得上稀世奇珍,你却愿意拿出来共享。莫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有一个心直口快的人说道。 “这位道友说得不错。我能感受到画上有禁制,但是不知道禁制是什么,以及如何破除禁制。所以找诸位来一同想想办法。”吴素笑着说道。 “师父觉得,一旦禁制破除,就可以知晓上清空明诀的确切方位了。”李慕在旁边说。 他师徒二人一唱一和倒是有趣,不过接下来的另一场戏想必更有趣。花想容饶有趣味地看着李慕和吴素。 “想容姑娘似乎对这剑魔的功法并不感兴趣啊。”苏不渡突然在一旁说道。 “想容现在连自己能不能成功修炼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觊觎这等功法呢?”花想容反问道。 “那你觉得,吴素说的是真的吗?”苏不渡悄声问道。 他一下子靠得花想容很近,还低着头,两个人的距离很小。花想容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一步。 “不知道。”她说道。 “那就接着看下去吧。”苏不渡说。 可惜,这出戏估计看不下去了。因为另一出戏要上演了。 现在是,表演时间,我的角色依旧一言难尽。花想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默默地想。 吴素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李慕连忙去搀扶。 他象征性地喊了几声:“师父,师父,快醒醒……师父,您怎么了?” 声音里还带着哽咽,怪真情实感的。 然后他站起身,矛头直指花想容:“你为什么要害我师父?” 花想容敬业地陪他演:“啊?” “你少在这里装无辜,分明是你在送给我师父的荷包里下了毒,想要他的性命!”李慕愤怒地斥责道。 “李公子,这话从何说起?荷包不是来福客栈的钱缨姑娘送给你的吗?”花想容惊讶地问道。 旁边看戏的苏不渡本来听得津津有味,后面脸色逐渐难看了下去。他的目光转向李慕,渗出了一丝寒意。 “你还要胡言乱语!我看你说得恳切才把荷包给了师父,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歹毒!” “李公子,荷包的确是钱缨让我送给你的,事已至此,你可以把她找来对质。”花想容平静地说。 “这荷包也是苏某亲眼见老板娘塞到想容姑娘手里的,孰是孰非,一问她便知。”苏不渡说道。 李慕嘴角出现了一丝笑意,又被他压了下去:“既然如此,那就把钱缨姑娘找来一问。” 然后他又对其他人说:“诸位,家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曲水流觞宴就此作罢,请回吧。” 这是要送客了。众人都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那这幅画?”有人问道。 “等事情解决了,再谈画的事情也不晚。”李慕说道。 “好,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有人率先说道。 然后又有几个人附和。在他们的带动之下,人很快就散了。 一时之间,大厅里只剩下花想容,苏不渡,裴晋和李慕四个人。 “人都走了,李兄,不用再装了吧。”苏不渡看着李慕,微笑着说。 “苏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素倒了,你第一时间不想着救他,而是忙着抓凶手。这一切,都是你和老板娘设计好的吧。”苏不渡说道。 “苏公子果然是聪慧过人,可惜呐,这聪明人往往命短。”身后传来钱缨的声音。 她旁边还跟着一个人,全身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面容。 “做得好。”钱缨对李慕说。 “做得好?你不觉得他就是个蠢货吗?”苏不渡讥笑道。 “用这么拙劣的理由让你出场,在场的只要是有点儿脑子的都能看出其中的端倪。你们合谋设计吴素的计谋不就败露了吗?”还没等钱缨说话,苏不渡就说。 如此直白地反唇相讥,这可不想苏不渡的说话风格啊。这人是怎么了?花想容不明白。 钱缨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你还要接着装死吗?”苏不渡看起来再也不想看他们演了,对着吴素喊道。 第十三章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倒在地上的吴素身上。吴素的身体散发着不情不愿的气息,磨磨蹭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年轻人,太心急。”他对苏不渡说道。 “行了,你们先聊吧,我们告辞了。”苏不渡拉上花想容和裴晋转身就要走。 刚才率先出声和随后附和的几个人围在大厅外面,手里都拿着兵器。 “我就说,年轻人,太心急了。你还是来帮忙吧,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打不过他们。”吴素笑眯眯地说。 “等一下。”花想容突然出声阻止道。 “这位姑娘又有什么事啊?”吴素看向她。 “想容并非修士,你们神仙打架,我就不参与了。先走一步。”花想容笑着说道。 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退,跟那几个围上来的人说:“借过一下,借过一下。” “站住。”钱缨发话了。 有人立即把刀架到了花想容的脖子上。 “缨姐,好歹我也帮了你。如果不是我,这荷包也到不了流风回雪。我看,你就饶我一命吧。你今天的目标又不是我。”花想容看起来被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那想容姑娘倒是说说看,我今天的目标是什么?”钱缨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花想容心想我怎么知道,谁知道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就为了给吴素投个毒?总不能是为了那幅画吧。 “自然是上清空明诀了。”她随口说道。 蒙对蒙错都不要紧,自己能跑就行。 “想容姑娘果然聪慧,怪不得……”钱缨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说下去。 还真是为了那幅画啊。我说你们怎么就知道它一定是真的呢?好吧,即使它的确是真的,那幅画上也真的有禁制,禁制破除之后,真的可以找到一部顶级功法。 但那也绝对不可能是上清空明诀。 还有,怪不得什么?缨姐不要话说一半啊。花想容腹诽道。 “既然是为了上清空明诀,那就更和我没有关系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花想容又一次问道。 “不行。”这一次说话的是钱缨旁边那个全身笼罩在阴影,看不清面容的人。 那人打量着花想容,似乎是有些疑惑不解:“你竟然还没事?” “我应该有事吗?”花想容反问道。她的目光纯澈天真,看起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是说,九域催魂草的毒,直接服食或者放在身边一夜,都会让人毙命吗?怎么现在他们两个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他质问钱缨。 “是啊,这可真是太奇怪了。两位赶紧向吴素大师讨个说法,小女子先告辞了。”花想容借机说道。 “今天,你和吴素,都得死。”那人的语气恢复了平静。虽然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不过应该还在掌控之中。 九域催魂草?你和吴素?怪不得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了。 懿陵里陈深因为她的体质要杀她,那么这个不知名的陌生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昨天闻到荷包里的香味时,她就已经感觉出了不对劲。那西海产的丝线分明是为了部分阻断香气溢出,这样的话只吸入一点儿香气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就像那个人说的,带在身边一夜或者直接服食,就会让人毙命。 所以她昨晚用百宝囊里带的乾坤罩把荷包和自己隔开了。 “我说这位……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的,不知道我是如何得罪了你,你要杀我呢?”花想容问道。 “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吧。”那人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不知为何,说完这句话以后,他竟从花想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杀气。 “哦?原来是我运气不好啊。”少女缓缓地笑了。 “我还以为,我的运气非常好呢。” “咦?真是奇怪啊。”吴素突然说道。 “这位姑娘的眼神,和一位故人特别像。”他喃喃地说。 “可惜,故人已经离开很久了,不然你们一定很能聊得来。” “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吴素问道。 “小女名叫花想容,沧州人。”花想容回答道。 “沧州花氏……那,花无雪是你什么人?”吴素突然激动了起来,声音有几分颤抖。 “是我的祖姑母。”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吴素继续问道。 “不知道,祖姑母百年前就音讯全无了。”花想容诚实地回答道。 “唉,是啊,一百年了。冯玉卿死后,她说,天下再也没有值得敬佩的对手了。自那之后,她也就消失了。”吴素说道。 原来她失去踪影,还是因为自己么?花想容只觉得五味杂陈。 “沧澜宗顾宗主,森罗剑道已臻化境,一柄碧波剑纵横天下,碧海千澜诀也是顶级功法,难道还不足以做花无雪前辈值得敬佩的对手吗?”苏不渡的微笑着问道。 “顾潮生?沽名钓誉之徒,虚伪无能之辈,无雪哪里能看得上他?”吴素嗤笑道。 “你……”钱缨旁边的人忍不住出声,又强行忍了回去。 要是被花无雪知道,吴素趁她不在,这么亲密地称呼她,恐怕顺手就会给他来一剑。飞鸿剑的一剑可不是那么好招架的。花想容心里想着,差点儿乐出了声。 话说回来苏不渡这人是挺能引战的,吴素也是敢接他的话。这不就把那人的来路试出来了吗? 苏不渡看着几个人说了挺久的废话,还没有说回到正题,好心地说:“好了老板娘,你该问为什么吴素大师没事了,不然咱们不明不白地动手,不管是谁死了都觉得自己很冤,不是吗?” “有什么好问的,动手,杀了他。”钱缨旁边的人不耐烦地说道。 他这话是对李慕说的。 李慕听到他的话之后,果真拿起了剑,然后—— 剑尖直指钱缨。 “确实没什么好问的。”他说道。 一切总算可以解释通了,果然,有时候自以为执棋之人,往往成了别人的棋子。现在更有意思的是,这出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唱的。 花想容的目光移到了苏不渡身上。而他,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李慕,你……”钱缨怒道。 “看来,是我们落入你们的圈套了。”她旁边的人说道。 “不过,我很想知道,即使是圈套,你们又打算怎么对付我们呢?” “看来阁下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嘛。”裴晋说道。 “吴素,别告诉我这三个人就是你的倚仗。”那个人对吴素说。 “您真是抬举了,我可不是什么倚仗。”花想容微笑着说。 不过有机会的话,我会杀了你。她又在心里补充道。 “既然话都说清楚了,那就动手吧。”苏不渡淡淡地说。 这一次,他直接拿出了秦王白玉箫。 裴晋手指微动,已经准备好了扔出符纸。李慕的剑仍然指着钱缨。 “秦王白玉箫?”那人有些惊疑地看着苏不渡,然后恍然大悟一般地说,“原来魏成是你杀的。” 苏不渡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轻声说道:“动手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他却不再杀气腾腾,而是缓缓往后退,并让围住大厅的那几个人收起了兵器。 “你这是什么意思?”钱缨问道。 “走吧,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对钱缨说道。 虽然说真正动起手来他并不怕苏不渡,但是必须得全力以赴。可是这样一来,他的身份也就暴露了。暴露了身份又不能杀在场所有人灭口,这是宗门绝对不允许的。 吴素在修真界素有名望,这一次与妖族的人合谋杀他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一旦传出去,不仅有损沧澜宗的形象,恐怕自己也会受到宗门的处罚。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不知实力深浅的裴晋,临时反水的李慕和伺机而动的吴素。 权衡利弊之后,他决定放弃动手,向师门传信,另做打算。 “你竟然怕他们。”钱缨冷笑着说。 “想必你也听说过秦王白玉箫吧。”那人说道。 钱缨的脸色变了一下,她看着苏不渡三人,最终一咬牙,不甘心地说:“走!” “苏公子真是好威风啊,还没有动手呢,就把人吓跑了。”在钱缨一行人离去之后,花想容说道。 “想容姑娘过誉了。他们二人很显然是合作的关系,各有心思。两个人都不想暴露身份,也不想尽全力,所以权衡之后才走了。不然真的打起来,确实麻烦。”苏不渡有理有据地分析道。 所以他才直接拿出了秦王白玉箫,目的就是借此震慑他们,让他们有所忌惮,最终离开。 这个人呐,好像有八百个心眼子。 “苏兄果然是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在下佩服。”李慕说道。 苏不渡扫了李慕一眼,冷淡地说:“李兄好演技啊,编起故事张口就来。” 不知怎地,李慕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敌意和不满,这让他非常摸不着头脑。 眼看气氛不太对,吴素连忙说道:“好了好了,此番真的要多谢你,不然打起来,我这流风回雪可受不了折腾。” 确实,如果两拨人大打出手,把景致这么好的流风回雪给毁了,也挺可惜的。 “苏兄,说说吧,你们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裴晋问道。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吴素说道。 他隐居在渑阳的流风回雪,每天过着神仙一般逍遥快活的日子。可是时间长了总觉得没有滋味。有一天他突发奇想,要收一个徒弟。 经过一番精挑细选,事实上是坑蒙拐骗之后,还真被他骗,不对,是收到了李慕这个徒弟。 李慕也是出身于修真世家,但他对本家的传承不感兴趣,偏偏喜欢画画。即使家里人强烈反对,他还是拜了吴素为师。 日子过着过着,李慕认识了一个名叫钱缨的女子。他们二人很快就心意相通,走到了一起。 只是钱缨接近李慕是另有目的,她慢慢地引诱李慕背叛自己的师父,并商量好了在曲水流觞宴上给吴素下毒,然后栽赃在花想容身上,一箭双雕。 有趣的是,李慕让钱缨接近自己也是另有目的。他看出钱缨不是普通人,所以假装被他引诱,看看她想做什么。 在钱缨告诉他曲水流觞宴一箭双雕的计策之后,他就和吴素商量着将计就计。 正好吴素在渑阳的人看到了苏不渡扇子上的红梅图,于是他和苏不渡联系,一起来演这出戏。 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花想容暗暗思忖道。 钱缨和那个人定计,早不定晚不定,偏偏要在他们来了渑阳以后,正好找到了在曲水流觞宴一箭双雕的机会。 “吴素大师,不知您为何要办这个曲水流觞宴呢?”花想容沉吟片刻,先问吴素。 “是钱缨让我建议师父在这个时候办的,我们想看看他们要做什么,就依她所言办了这个赏画大会。”李慕回答道。 钱缨?不,是那个应该来自沧澜宗的神秘人。是他的主意。花想容的直觉告诉她。 可是,为什么呢?沧澜宗,神秘人,顾潮生。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那个人要杀她,说是因为她运气不好。难不成还能是顾潮生找人算了一卦,算卦的人告诉他,沧州花氏的二小姐天生克他,最好现在就把她杀了永绝后患? 这得和她多大的仇啊。 按下心中的疑惑,她又问道:“那么这幅画呢?您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它真的可以找到上清空明诀吗?” “画的确是在越州找到的,我看到此画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了上清空明四个字,至于能不能找到上清空明诀,我只能告诉你,这幅画的确有禁制,而且解开禁制,需要一个小小的法术。”吴素回答道。 然后他直视着花想容的眼睛,接着说:“这个小法术嘛,要一个祭品。要她滴自己的心头血在上面。这人是死是活不要紧,只要能取心头血就行。” 陈深刚找完她当祭品,怎么又被人盯上了。花想容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多谢大师解惑,小女明白了。” “你大可以放心,莫说你是她的后辈,就算是一个素昧平生之人,我也绝对干不出来为了心头血伤人性命这种事。”吴素正色对她说。 “大师的人品,我自然是信得过的。”花想容说道。 还有一点儿时间上的小问题。 钱缨撺掇李慕让吴素举办曲水流觞宴是在他们到渑阳之前,要么就是他们原来的目标就只有吴素,后面花想容到了之后临时改了主意打算一箭双雕,要么,就是他们早知道花想容一行人会来。 如果是前者还好说,如果是后者,那可真是太让人感到不安了。 这一路上,真是麻烦不少啊。花想容感到有些心力交瘁。 另一边,钱缨和神秘人离开之后。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钱缨质问他。 “钱缨姑娘,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能看出当时是什么情况。”那人说道。 “好好好,沧澜宗这一笔我和你记下了。回去以后一定要和你们宗主好好说说。”钱缨咬牙切齿地说。 “呵,我看,你是因为李慕而恼羞成怒吧。”神秘人冷笑着说。 “闭嘴。”钱缨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她没有回来福客栈,直接去了族内。 “下一次,你的运气就没有这么好了。”神秘人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 第十四章 钱缨一行人走了以后,吴素重新摆宴,请花想容三人喝茶。 “你这一次去沧州,是去找魏成的?”他问苏不渡。 “正是。”苏不渡抿了一口茶,说道。 看来在苏不渡去沧州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吴素他是去干什么的。 “那这位公子呢?”他又问裴晋。 “在下裴晋,是沧澜宗的弟子。”裴晋面不改色地说道。 反正那个神秘人到最后也没说自己是沧澜宗的人,他这个身份,即使在场的人都知道是谎言,也没法儿戳破的。 “原来是沧澜宗的弟子,那不知道公子师承何人,修的是什么道啊?”吴素追问道。 “这个就不方便说了。家师曾言,在出师之前,不能告诉外界我的师承。还望大师谅解。”裴晋继续胡说道。 “原来如此,情有可原。”吴素是一个宽厚之人,也就不继续追问了。 “吴素大师,我还有一事不明。”花想容说道。 “姑娘想问什么?”吴素温和地问道。 “如果仅仅是为了那幅画,他们大可以让李公子把它偷出来,为什么一定要取了您的性命呢?” 为了一幅画,杀一个在修真界素有名望的人,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姑娘聪慧,和你祖姑母一样。”吴素赞许地看着她。 “你知道他们二人的来历吗?”他问花想容。 “那位先生可能是沧澜宗的人。至于钱缨姑娘,想容也不太清楚她的来历。”花想容斟酌着说道。 她不能直接告诉吴素,自己认为钱缨是妖族的人,毕竟修士大多对妖族了解甚少,如果她一个无法修炼的人就这么说来,即使有花婵玉作为掩饰,也会引起怀疑。 世上除了人类修士之外,还有妖修。妖族比起人族,在修炼一道上更为得天独厚。他们先天自带一种天赋,因此前期修炼速度比人类更快。但是到了后期,妖修再想更进一步,却比人族要难。 因此,尽管妖族整体实力更强,但由于忌惮人族的大能,一直与人族相安无事。 “你说得不错,那个人的确是沧澜宗的人。而那位钱缨姑娘,她是妖族凤凰一族的人。”吴素说道。 凤凰一族?那可是妖族最为强大的一族之一,他们的族人先天自带的天赋是涅槃,置之死地而后生。凤凰族的人一生要被他们的涅槃火焚烧九次,每烧一次就是重生一次,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为强大。 她只猜出钱缨是妖修,还真没想到来头竟然这么大。 能让沧澜宗和凤凰族的人联手,这吴素到底是有什么地方吸引他们了? “听说凤凰一族的人可以浴火涅槃,在妖族中也是顶级的存在,不知钱缨姑娘已经渡过几次涅槃火了?”苏不渡问道。 他们渡涅槃火就和人类修士提升自身修为一样。换算下来,渡第五次涅槃火就相当于人类修士的寻道,渡过之后就是寻道成功,找到了自己的妖之道。 以凤凰一族为例,他们的极限是第八次涅槃火,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凤凰成功渡过了第九次。对于他们来说,渡过第九次就意味着飞升。 但是妖飞升,似乎是被天道牢牢限制的。据说曾经妖族有一个有着通天彻地之能的先辈寻求飞升,下场就和冯玉卿一样。 “她应该是刚刚渡过第五次涅槃火。”吴素说道。 那就相当于是已经寻到自己的妖之道了。花想容暗暗点点头。钱缨看起来年纪并不大,能在这个年龄寻得妖之道,也算是他们凤凰一族的天才了。 “您还没说,他们为什么要杀您呢。”裴晋提醒道。 “一个原因是这幅画,另一个嘛,是因为我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吴素说道。 沧澜宗和凤凰族的人都想要的东西? “是另一幅画,放在我的听蓝戒里,我答应了它的主人,要用自己的性命去保护它。”吴素接着说道。 听蓝戒是吴素请天下最有名的锻造大师为自己打造的本命灵戒,和他本人的气海相连。除非吴素身死,否则此戒永远也不会打开。 很多人都说,这枚戒指里放着吴素多年来搜罗的奇珍异宝,功法秘籍。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么多年来也从来没有人干过杀人夺宝的事情。一来吴素名望很高,二来吴素从来不与人交恶,三来他一个画修,能珍藏的宝贝终究是有限。 因此犯不着做这种意义不大还对名声不好的事情。 这也就是为什么钱缨和神秘人都并不直接向他动手,而是要通过李慕下毒,然后栽赃在花想容头上。这么一来,他们杀花想容也就有了合理的理由。 可惜这看起来天衣无缝的计划一开始就被识破了,甚至可以说是有人蓄意让他们入局。 这样的话,那个神秘人的实力也就有一个大概的底了。他比钱缨要强,全力以赴之下和苏不渡不相上下。 而苏不渡本人的实力还称不上顶级,主要是它手里的秦王白玉箫。这是天地间一等一法器,在乐修法器榜中排名第三。 万剑峰的葬剑冢内的剑有品级的划分,比如说冯玉卿的红尘众生剑,就是独一档。花无雪的飞鸿和顾潮生的碧波属于同一档,森罗剑道和自然剑道也不分高下。二人实力差异主要在功法上,顾潮生的碧海千澜诀略胜一筹。 而乐修,自然也有自己的法器排行。有闲人弄了个乐修法器榜,里面收录着乐道最为强大的法器。苏不渡手里的那两个,都在这个榜上。 秦王白玉箫排第三,蜀僧绿绮琴排第十。所以花想容非常好奇他的来历。如果不是天音谷,世上还能有哪个地方出的乐修,可以同时拥有这两个宝贝呢? 据她所知,即使是天音谷的谷主,也不过是有排第二的天音琵琶和排第九的断雪埙。 天音琵琶是天音谷历代相传的法器,天音谷的名字就是根据它来的。而断雪埙,则是这一任的天音谷谷主在一次机缘巧合下寻来的。 “不知道是什么画,能让先生您和它的主人都如此看重?”花想容问道。 “说来惭愧,我虽然答应了他,但是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幅什么画。”吴素沉吟着说道。 “哦?这天底下竟然还有您不知道的画?可真是一件奇事了。”苏不渡有血惊讶地说道。 吴素可以说是目前的天下第一画修,走出了一条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的道路,如果连他也不知道是一幅什么画,那恐怕世间就没有人知道了。 “是啊,我那位故友临终前把它托付给我,也没说那是什么就瑶台归去了。后来顾潮生曾经向我索要过这幅画,我没有答应他。”吴素继续说道。 顾潮生想要?能让顾潮生不惜灭口也要拿到的画,到底是什么绝世稀珍? “顾潮生找我要画,我问他这到底是一幅什么样的画,他却并不说。” “我就告诉他,我已经答应了那位朋友要用自己的命保护这幅画,他想要,那就杀了我。他自然是不会动手的,就走了。”吴素又补充道。 “我还真是没有想到,他为了这幅画,竟然能让沧澜宗的人和凤凰族联手。”吴素冷笑着说。 “沧澜宗和凤凰族,怎么了吗?”花想容问道。 “百年前妖族有一位妖修,在沧澜宗立派之日去砸场子,还痛斥顾潮生是一个两面三刀,虚伪奸诈的小人。” “那妖修的实力很强,和顾潮生不相上下。最后她拼着被顾潮生刺了一剑,也在他身上留了一掌。这个妖修,正是凤凰族的人。”吴素说道。 “不知道这位凤凰族的妖修,叫什么名字啊?”花想容接着问道。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她叫绫千。”吴素答道。 花想容感到心头泛酸,至少她现在知道了,这世间还有一个叫绫千的妖修,是记挂着她的。 “那这绫千,又为什么要去砸沧澜宗的场子呢?”苏不渡问道。 “因为她和冯玉卿是结了金兰契的,以姐妹互称。”吴素说道。 “当年冯玉卿既为天下第一剑修,挑战她的人很多,绫千就是其中之一。据说绫千是他们凤凰族几百年不遇的天才,冯玉卿也是天才,这天才对天才,自然是打得天昏地暗。” “不过最后还是冯玉卿更胜一筹。绫千心悦诚服之下,她们两个人也是惺惺相惜,于是就义结金兰。” “冯玉卿死后,顾潮生神奇般地死而复生,绫千觉得顾潮生蒙骗了自己,也蒙骗了冯玉卿,一怒之下就向他动手了。” 吴素将这些前尘往事娓娓道来。 “说起来,顾潮生消失的这段时间,功力确实精进了不少。不然他怎么能和绫千打得平分秋色。” “那您知道,绫千后来去了哪里吗?”花想容继续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她那日负伤离去,从此无影无踪。说起来冯玉卿也是一个奇女子,绫千,还有无雪,都是因为她没了踪影啊。”吴素感慨道。 就好像没有了冯玉卿,修真界也没什么值得她们留恋的了。她们都消失了。 第十五章 “您说凤凰族也想要这幅画?”裴晋问道。 吴素从忆往昔的情绪抽离出来,说道:“是啊,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画是什么东西,但是沧澜宗和凤凰族都想要它,一定是隐藏着什么大秘密。” “恕小女冒昧,不知能不能看一看这幅画呢?”花想容问他。 “自然可以,如果三位能有它的线索,那是再好不过了。”吴素说道。 说着,他从自己的听蓝戒中拿出了那幅画。 相比起上面写着“上清空明”四个字,一看就很高端大气的,被吴素用来展出的那幅图,这幅画看起来则有些……破旧。 用的纸并不是另一幅画所用的珍贵的海纹纸,用的墨并非端州墨,就是普普通通的,甚至有些破损的黄纸,上面简单勾勒了几笔。 乍一看还以为是小孩的信手涂鸦。 就为了这么一幅画要杀人啊?花想容感到非常不理解。裴晋和苏不渡的脸上也露出了愕然之色。 “三位也觉得不可思议吧。说实话,最开始看到此画的时候,我还以为那位故友是在与我开玩笑。可他神情严肃,我才知此画另有玄机。”吴素说道。 “咳,吴素大师,既然他让您好好保护这幅画,那您就把它继续放在听蓝里吧。我是看不出其中的玄机。”花想容一边说,一边将画的形状勾勒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不知怎地,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在哪儿见过这个图案,但是实在想不起来了。以后有机会或许能破解其中的秘密。 “大师可不可以告知,您的故人是谁?”苏不渡问道。 “这个人,我一提起来你们都知道。就是已经故去的璇玑门门主杨收。”吴素答道。 杨收?他也死了么?花想容还记得当年这人硬要给冯玉卿算命,最后说她“惊才绝艳,命途多舛”。冯玉卿只爱听上半句,不爱听下半句,于是在璇玑门前的大柱子上用红尘众生剑大书“装神弄鬼,胡言乱语”八个字。 她写这八个字时还运着上清空明诀,因此璇玑门的人也去不掉这八个大字。杨收本人倒是无所谓,只淡淡一笑就转身进去了。 现在看来,这算卦的算得还真准。 杨收和他的弟弟杨放一样,都是卦修。以卦入道,能究天意,勘命途。由于卦修干的是泄露天机的事情,因此必须时时谨慎,步步当心。一不小心,就可能遭了天谴。 杨收是璇玑门的门主,杨放则一直是散修。根据裴晋说的,他现在是沧澜宗的四大长老之一。 兄弟二人人如其名,杨收性格内敛,为人淡泊。相比之下杨放则比较张扬乖僻。 杨收干的最出格的一件事,或许就是非要给冯玉卿算命,结果被她在自己的门派门口刻了八个大字。 “原来这幅画竟然是杨收前辈留下的。”裴晋惊叹地说道。 “裴兄认识他?”苏不渡问道。 “不认识,但是家师经常提起他。家师言道,杨收前辈学究天人,对卜算之术和卦象的研究极为精深,是一位非常值得敬佩的人。”裴晋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很显然,他觉得能被自己的师父这么推崇的人,一定是一个极有才华的人。 “这位小友,你这么说,可就露馅啦。”吴素笑呵呵地说。 “还望前辈赐教。”裴晋说道。 “天下谁人不知,这杨收和杨放虽然是亲兄弟,但却互相看不起。你说自己是沧澜宗的弟子,而杨放是沧澜宗的长老。你师父又怎么敢说杨收的好话呢?”吴素解释道。 “原来如此。”裴晋点点头,似乎是在想自己还要精进话术。 “这位小友,你既不是沧澜宗的弟子,不知可否告诉老夫,修的是什么道啊?”吴素问道。 “晚辈修的是符道。”裴晋回答道。 吴素微微一笑,不再追问他的师承,似乎是已经了然于胸。 “好了,既然饭吃了,茶喝了,该问的也都问了,那我们就告辞了。吴素大师,有缘再会。”苏不渡起身说道。 花想容也觉得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她要尽早赶到云州。只要她能修炼,只要她能修炼——就不用像现在这样,靠着口才和巧计保命了。更何况她总觉得这一路上针对自己的人多到不寻常。 如果想要解开疑惑,首先要有足够强的实力。再冷静的头脑和出色的智慧与经验,没有实力加持,也是空谈。 没办法,谁让自己还是身在修真和修士的世界呢?抛开一切外在的,底层逻辑还是实力为尊。 “你们是要去云州吗?”吴素问道。 “正是。”裴晋说。 “那我与你们同去吧。”吴素沉吟了片刻,说道。 “你们走了他们可能会卷土重来。既然沧澜宗都与凤凰一族合作了,想必什么道义廉耻也早被他们抛在了脑后。” “为了我的安全着想,还是和你们一起去云州吧。正好也让我见识一下万宝阁的拍卖大会。” 吴素给出的理由很详尽。 “您就不怕,去云州反而是自投罗网吗?”花想容问他。 他能想到的,神秘人估计也能想到。如果吴素去云州,岂不是正遂了他的意? “那你呢?你去云州,不也是自投罗网吗?”吴素反问她。 “我有不得不去云州的理由。”花想容答道。 “难道我的理由就不充分么?”吴素微笑着问道。 “更可况,你也太小看万宝阁在云州的地位和势力了。他们在云州经营已经有数百年,能够如此长时间屹立不倒,一定有什么不传之秘。” “就算那人是沧澜宗的厉害人物,也不太可能在万宝阁眼皮子底下公然动手。”吴素又说道。 花想容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日动身。”苏不渡说道。 三人回到来福客栈之后,并没有见到钱缨的踪影。看来她已经回族了。 想起凤凰族,花想容有些担心绫千。以绫千在族中的地位和她的性格,是绝不会允许凤凰一族的人与沧澜宗的合作的。 现在出了这么一回事儿,说明绫千可能出事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她一直在闭关不问世事,族内人擅作主张。但花想容总觉得隐隐不安。 她需要力量,迫切需要。这样才能查清一切的不对劲,探查绫千的下落,以及找顾潮生问个明白。 念及此,花想容恨不得现在就到云州,拿到那一部功法。 第二天一早,她仍然是起得最早的。昨晚又做梦了。这一次梦到的是她死后绫千一个人杀上沧澜宗的场景。 绫千是一只火凤凰,手上拿着经过炽阳火煅烧的炽阳鞭。那是她见过的最明媚恣意的人了。 可是那一天,绫千眼中一片死寂。她冷漠地盯着顾潮生,鞭子一甩就和他动手了。 花想容感到胸口发闷,又出现了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绫千,你现在在哪里呢? “想容姑娘起这么早啊。”苏不渡向她打招呼,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苏公子不也是吗?”她对苏不渡说道。 人到齐以后,他们简单地吃过早饭,就离开了渑阳,向鹤归而去。 过了鹤归,就是云州,就是万宝阁,就是拍卖大会了。 如果说懿陵是人间富贵之地,渑阳是修士隐居之所,那么这鹤归,就是名副其实的人间仙境了。 渑阳是宁静悠然,鹤归则更有仙气飘飘。 因为鹤归的鹤,据传是天上仙人的鹤,被放养在人间的。而这些鹤,都在栖鹤堂中。 到了鹤归,一行人再加上新加入的吴素和李慕要再找落脚的地方。 这一次可不要再找带“福”的客栈了,不太吉利。花想容心想。 像是看破了她在想什么,苏不渡说道:“裴兄刚才与我说,这鹤归所有的客栈都满了,就剩下一个叫多福的。” 花想容一点儿都不想住进去。 “放心吧,鹤归有仙人庇佑,不比懿陵和渑阳,我们可以安心休息。”吴素在一旁说道。 仙人?仙人是指那几只鹤吗?花想容腹诽道。 “我听我父亲说过,鹤归关于栖鹤堂那几只白鹤的传说是真的。它们的确是仙人留在此处的。所以这个地方邪魔退避,非常安全。”李慕也说道。 “对了,还不曾问过李兄的父亲是何许人呢。”苏不渡插话道。 “他家也是剑修世家,齐州李氏。”吴素替他回答道。 原来是齐州李氏。那他父亲估计被他学画气得不轻。李氏作为剑修世家,子嗣单薄,代代单传。如果李慕不学,那就意味着齐州李氏的剑道传承要断了。 “原来是齐州李氏,失敬。”花想容诚挚地说道。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沧州花氏的二小姐,能彰显这个身份的机会是不能放过的。更可况她也确实很敬佩齐州李氏。 一行人就这么在交谈之间走进了多福客栈。多福客栈既没有伪装成老板的人族修士,也没有伪装成老板娘的妖修。 这个客栈的老板是一个非常和蔼的老头子,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也没有什么谋算。 苏不渡和裴晋都有点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话里话外对须发皆白的老人家多加询问,让吴素,李慕和花想容都有些看不下去。 “哈哈哈哈,二位客官不必问了。老头子是这栖鹤堂中的一只鹤。”老头从一开始就不掩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这仙人的鹤,成精了?这是花想容的第一反应。 第十六章 “您是说,您的本体是一只鹤?”花想容问道。 老头子笑呵呵地说:“是啊,此地名为鹤归,正是我这个糟老头子最后的归处。” “所以,你真的是被仙人留在人间的吗?”裴晋接着问道。 “你这么说也没错。”他并没有否认。 “真的有仙人吗?”苏不渡自言自语般问道。 其实,对于绝大多数修士而言,仙人的概念都是十分虚无缥缈的。毕竟大道万千,可最后真正得道飞升的却极少。 人间已经两三百年没听过有哪个修士飞升了,上一个被说最有可能飞升的就在他们面前站着,就是遭了一千道神雷的那个。 长此以往,也有人怀疑仙人的真实性,怀疑那叩天门之后并非是仙人之境。这个时候冯玉卿倒是成了论证仙人存在的一个有力证据。 你看,很显然她就是没有通过成仙的考核才引来了天谴嘛。 “有的。”老头子简短地说道。 “而且百年前那位,的确是有可能成仙的。”他又说道。 “你说冯玉卿?”这一次开口的是吴素,很显然这句话也引起了他的兴趣。 “我的感知是很敏锐的,这种感应不会错。”老头子拈了拈胡须,笑眯眯地说。 “那为什么修真界的人都说,冯玉卿是修了邪功,才引发了天谴?难道邪修也可以成仙吗?”李慕不解地问道。 “邪功?真是太可笑了。想不到上清空明诀竟然也能被说成是邪功,你们人族修士是挺有意思的。”老头子像是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脸上的笑意更盛,皱纹都变深了。 “说起来,你不是认识冯玉卿吗?那你肯定也见过她动手。依你之见,上清空明诀是邪功吗?”他问吴素。 “自然不是。我能感知到,此诀玄妙异常,给人无穷无尽的感觉。无雪也说过,她和冯玉卿打,最忌惮的还不是她手里的剑,而是她的上清空明诀。”吴素答道。 “上清空明,如果她真的修到了上清空明的最后一层,就是仙人啦。”老头子说出来的话让所有人大吃一惊,除了花想容。 “您的意思是……”裴晋没有说下去,因为这件事情实在是过于震感。 “你们想得不错。这上清空明诀,本身乃是仙法。如果我没猜错,冯玉卿当年应该是到了第八层。”他说道。 确实没有猜错,如果能突破第九层,那所谓的神雷也不能奈何她。而她也是在修到第八层之后,才知道上清空明诀是仙法的。 等一下,所以百年来有那么多人找它,有的是想找到剑魔遗留下来的功法,有的,难道是也知道了这个秘密?花想容心中一紧,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只觉得迷雾更重了。 “若她突破第八层,到了第九层,也就是最后一层,当年在叩天门烟消云散的就不是她,而是那一千道神雷了。”老头子继续说道。 众人一时都沉默下来。 “那为什么她还会死呢?”花想容微笑着问道。 “这个,我却不知道了。”老头子沉吟着说。 这件事一直困扰着他,按理说冯玉卿顺理成章可以在叩天门前突破最后一层,然后飞升成仙,但最后却是引动了天谴,形神俱灭。 “既然她已经死了,再深究这些也没有意义,您还是先让我们填饱肚子吧。”花想容把老头子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是啊,这位姑娘说得在理。”老头子叹息了一声,转头去准备饭菜了。 花想容坐了下来,默默地盯着窗户出神。 “吴素前辈,那冯玉卿当真有这么厉害吗?”裴晋问道。 “小伙子,你好像对她的事情很关心啊。”吴素意味深长地说。 “晚辈只是想多了解一些修真界的大能。”裴晋语气诚恳。 “冯玉卿嘛,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剑修,能不厉害吗?”吴素反问道。 不过他看起来不愿意多说,裴晋也不好多问。 “再厉害,最后还是变成了一捧灰——没准儿连灰都没剩下呢。”花想容说道。 她看起来在发呆,却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想容姑娘和她有什么过节吗?”苏不渡脱口而出般地问道。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连忙找补道:“我的意思是,似乎每次提到有关她的话题,你的态度都有些冷漠或者说……抗拒。” “没有。你想多了。”花想容冷淡地说。 苏不渡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就当是我想多了吧。”他的声音很轻,近乎呓语。 他只需要知道,此刻坐在有福客栈里沉思的女子,是花想容就好了。 并不知道这个聪明至极的人此刻心中百转千回的花想容只觉得这人实在是很敏感,看来以后自己要更加注意才行。 “几位客官,来用饭吧。”老头的话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老人家,不知道我们该怎么称呼您呢?”吴素问道。 “名字啊,我想想,就叫我鹤一吧。”老头笑着说。 鹤一?所以还有鹤二鹤三鹤四吗?这名字不会是那个仙人起的吧,那他可真够随便的。花想容心想。 不得不说鹤一老头的手艺不错,烧的菜很好吃。他做得最好吃的就是醉虾,肉质鲜美,口感饱满。还有红枣银耳羹,喝下去以后感觉浑身舒畅,一扫旅途的疲惫。 “您的手艺可真好。”花想容一边吃,一边夸奖道。 “唉,没办法,一个人太无聊了,只好研究怎么做菜。”鹤一叹息道。 “不是说仙人在鹤归留了几只仙鹤吗?其他的去哪里了?”李慕问道。 “他们呐,都飞回去啦。”鹤一说道。 “飞回去?回仙人住的地方了?”李慕又问道。 “哈哈哈哈哈,真是年轻人啊。你难道没有听说过驾鹤西去吗?西去是什么意思,不用我说吧。”鹤一失笑道。 所以鹤二鹤三鹤四,是死了。 仙人养的仙鹤也会死吗?花想容并不是很理解。 看来这个自称是栖鹤堂中的一只鹤的老头,还有秘密没有告诉他们。不过他们操心人间修行的事都操心不过来,更何况是仙人的仙鹤呢?因此众人默契地没有多问。 吃过饭以后他们在有福客栈休憩了一夜,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要出并州,到云州了。 “各位一路顺风。”鹤一说道。 出了并州,他们就发现路上的人突然变多了。 “看来这万宝阁的拍卖大会,吸引力真是不同凡响。这么多人都往云州赶。” 路上看到的是修为不那么高的,还有那些可以御风而行的,可以御剑御兽的,云州一定会很热闹。 想到这儿,花想容的目光看向了裴晋和苏不渡。按理说他们两个人应该也有迅速到云州的法子,又为什么要从沧州跟着商队,走这么多路呢? 除非这一路上途径的地方是他们必须要去的。苏不渡是去沧州寻仇,然后要去渑阳找吴素。裴晋去沧州做什么不知道,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他们在懿陵进多福客栈,就是在他的建议之下。 这其中,一定还有隐情。 鉴于这些事情事不关己,花想容决定不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打算。他们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更何况,在云州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以后,他们就会分道扬镳了。 从并州到云州路程很短,他们很快就到了。云州城门口挤满了人,非常热闹。 万宝阁在修真界的地位很高。他们能搜罗各种奇异功法,武器秘籍,并且把这些东西都保存下来,本身就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情。 万宝阁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买卖武器和借阅功法都是随心所欲。只要他们愿意,一块儿铜板就能交换一柄神兵;如果他们不愿意,千两黄金也休想借阅一次哪怕是普通的功法。 但是这看起来荒诞异常,事实上全凭主人心情的规矩,数百年来却从未有人打破。 也曾经有自认为强大的修士挑衅过他们的规矩,过了几天这名修士就传出了死讯。据说是被万宝阁的护法长老所杀。 万宝阁自成立以来据说只有一个阁主。阁主名叫万木春,是一名修士,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所修何道,也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动手。 万宝阁这套规矩,就是万木春定下来的。这一次的拍卖大会,也是由他亲自主持。 冯玉卿没有和万宝阁做过生意,但她的一个朋友和万木春打过交道。根据这位朋友的描述,万木春是一个性格阴晴不定,为人乖张,行事诡异的人。 所以不知道这所谓的拍卖大会,他又要打什么主意。 但是花想容不管他打的是什么主意,那个功法是一定要到手的。 万宝阁财大气粗,为所有来参加拍卖大会的修士都准备了休息的地方,因此花想容他们五人进了云州之后就和商队分开了。 “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我是万木春。”落座之后柔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这一次的拍卖大会,我们决定选在浮世鉴中进行。现在请诸位闭上眼睛,把手放在桌子上。” 浮世鉴是万宝阁的宝贝之一,本体是一面镜子。据说这浮世鉴自带镜中世界,有一个小空间,用来举办拍卖大会确实合适。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端,你们进入浮世鉴之后,就看不到周围的人了,只能看到每个人桌前的镜子。镜子上会显示你们对自己心仪物品的出价,我们会根据出价决定最后的买家。” “如果不想要这个东西,就麻烦各位把镜子转过去,想买的时候再转过来。” 万木春非常耐心细致地解释道。 这浮世鉴还真是神奇啊。花想容心想。万木春的考虑也的确很周全。 第十七章 花想容和其他人一样,按照他说的,把手放在了桌子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四周异常安静,只能感受到气流的流动。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万木春柔和的声音依旧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得不说,他的声音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这和花想容那个朋友描述的可不太一样,不过她并没有深究,毕竟人都是会变的。再说了,万宝阁都打破自己数百年的规矩办拍卖大会了,万宝阁的阁主转了性格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睁开眼睛之后,花想容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陌生的空间。正如万木春所说,她的面前有一张桌子和一面镜子,而自己坐在桌子后面。 确实看不清别的人,只能听到周围人呼吸的声音。 “各位远道而来,都是来为我们万宝阁的拍卖大会捧场,我们当然也不会让你们失望。现在,万宝阁的拍卖大会,正式开始。”万木春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花想容就看见空间中间凭空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台子。台子上依此放着十二个托盘,托盘用红布罩着。 “这是我们的第一批拍品,依次为大家揭晓。”万木春又说。 然后从左往右第一个盘子上的红布就被掀开了。 没有人?这是……控风?花想容心里想着,目光投向木质托盘。 托盘中央摆放着一枚戒指。戒指很精巧,上面还镶嵌着一块绿色的石头,看起来是一个不错的饰品。 “这是定心戒。”万木春说道。 所谓定心戒,顾名思义,它可以让修士在修炼的时候定心凝神,以免走火入魔。有些修士所修炼的功法犹如在刀尖上跳舞,每进一步,就要考验一次心志的坚定,稍有不慎,就会墮为魔修。 魔修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即使是如万傀门这种与主流正道不太合得来的门派,对魔修也是敬而远之。 当然也并不排除有些修士是心甘情愿墮魔。因为魔修以自己的道德和部分理智为祭,往往变得偏激癫狂,比普通修士更为强大。 当然大多数修士是不希望自己变成魔修的,因为魔修从来不得善终,轻则死于非命,重则挫骨扬灰,无一例外。 所以定心戒对于修炼的功法比较奇诡的修士来说,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定心戒的价值不用老夫多说,现在,各位开始出价吧。我们万宝阁不设起拍价,一切全凭缘分。”万木春说道。 他们这一点也很有意思,很符合万宝阁那怪诞的规矩和作风。不设起拍价意味着所有人都可以参与竞价,至于最后谁拿到,就真的像万木春说的,全凭缘分。 他中意谁的出价,谁就会拿到这定心戒。 花想容把自己的镜子翻了过去。她来这里,目标只有一个。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把镜子翻回去了,毕竟这定心戒对大多数修士而言就是一个鸡肋。 最后还是有几个人的镜子留着,上面慢慢浮选出了黑色的字迹。 白银一千两。 黄金五十两。 五枚补神丹。 还有最后这个,让人实在是意想不到的出价,一截千年古树的焦树枝。 前面两个都是真金白银,还有第三个,这所谓的补神丹可以增强修士的元神,对修炼大有裨益。焦树枝放在这里,实在是有些过于突兀了。 “敢问第四位道友,不知您这焦树枝,是从什么树上折下来的呢?”万木春依旧心平气和地问道。 “大界山。”那个人说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死板,不带任何感情。 “好,既然如此,那么这定心戒就归您了。等第一批拍卖结束以后,我们会把它送到您的手中。现在,请您把焦树枝放在桌子上。”万木春说道。 这样也可以吗?花想容有些惊讶。其他三个人也是如此。 “万阁主,这恐怕不公平吧。”有人质疑道。 “规矩是我定的,公不公平当然也是我说了算。老夫觉得这截枯枝可以换定心戒,那它自然就是公平的。”万木春淡淡地说。 “若是把我的树枝给了你,你却反悔,该怎么办?”第四个报价的人问道。他好像真的把自己的焦树枝当成了宝贝。 “这个您放心,我以万宝阁数百年的信誉担保,更何况在场还有这么多修士呢。”万木春说道。 那人犹豫了片刻,最后将那一截焦树枝放在了桌子上。 花想容这边是可以看清的,她看清以后,立即收回了自己原来的想法。 这万木春的眼光真是毒辣,看来是仅从那人的一句话就推断出了这截树枝的来源。 这是大界山上被誉为“天灵地宝”的千年枞树的树枝。这树生长在大界山的最深处,周围的环境非常险恶,寻常修士根本不可能靠近它。 而这棵枞树之所以被誉为“天灵地宝”,是因为它的叶子有解百毒的奇效。还有它的树枝,寻常的没什么用,但是偏偏被烧焦的,却是罕见的宝贝。 这其中暗合着“枯木逢春”之意,据说在特定的术法之下焦木会出现新芽,把新芽磨成粉或者直接服下,都可以立即改变一个修士的体质。 这种改变是一种质变,据说可以让修真者的仙缘大幅提升,加快修炼的速度。 这其中的道理说起来有几分复杂,目前修真界公认的说法是,成仙也是一种道,可称为仙道,“枯木逢春”本身暗含着仙道中的自然之道,因此可以提升修士的仙缘。 万宝阁经营多年,自然是有那种术法的。这截枞树焦树枝,足以让绝大多数修士动心。 其实花想容更好奇的是,这第四个人到底是为什么,竟然要把这截树枝拿出来作为定心戒的交换呢?相比之下,树枝可比定心戒珍贵多了。 想来一是他不知道那种术法,无法让树枝枯木逢春,而是他很需要这枚定心戒。花想容有几分好奇他的身份。 树枝在桌子上刚一出现就消失了,足以说明万木春想要它的迫切程度。浮世鉴的小世界,各种物品都随主人的心意而动,万木春的动作这么快,像是生怕那个人反悔。 交易已经达成,其他三人再不满,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像万木春说的,在这里,他就是规矩。 后面的交易都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花想容只是在感叹万宝阁的积累果然很多,以及有些修士真的财大气粗。不仅仅是有黄金和白银,还有很多可以用来交换的丹药和功法。 相比之下她从徐玄英那儿得来的银票都有些不够看。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拍到那个功法。当然前提是万宝阁得把那个功法作为拍品,不然她就要去和万木春直接谈了。 直到第十件,才又一次吸引了花想容的注意力。 这第十件宝贝是一柄剑,名为“木剑”。 剑如其名,这就是一把木剑,上面没有任何装饰,看起来很普通。 据说,它虽然是木剑,却能够削金断铁。 花想容当然知道这把木剑,不仅知道,还和它的主人交过手。 或许更准确地说,是上一个主人。这柄剑出现在这里,说明它的主人已经死了。 那个人是一个剑痴。他本身天赋不高,被断定为几乎没有仙缘,也拔不出葬剑冢的剑。但是他痴迷于剑,硬是凭借着这柄无名木剑做了剑修。 他找冯玉卿挑战,所有人都说他自不量力,甚至觉得冯玉卿根本不会理他。但冯玉卿还是接了他的挑战。 现在想起来原因无他,只因那人的眼中有一团看起来怎么也扑不灭的火焰。 他们的比拼,不比修为的高低,只比剑法的精妙和对剑道的领悟。他是冯玉卿见过的,对剑道领悟最深的人之一。 “我输了。”她还记得那个人眼中一片黯然。 “但你很强。”冯玉卿收起红尘众生剑,对他说。 “输了就是输了。”他看着自己手中的木剑,眼中的火焰又渐渐燃烧。 “我会打败你。”他对冯玉卿说。 说完之后,他就拿着自己的剑下了山。 那时的冯玉卿不明白,现在的花想容却明白,他要打败自己,不是因为好胜心强,而是他想证明,自己的道是对的。 后来冯玉卿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再听说过他的事情。想不到今天在这万宝阁的拍卖大会上见到了他的“木剑”。 “这是剑留下来的神兵木剑,当年他曾经凭此剑和剑魔冯玉卿交手,冯玉卿亲口说这是一柄绝世神兵。”万木春笑眯眯地介绍道。 对了,他没有名字,别人问起他,他沉默良久,然后缓缓吐出一个字,“剑”。自那之后,别人就叫他剑。而他手上的木剑也没有名字,干脆就叫“木剑”。 剑和它主人的名字都草率极了,但他们的故事并不草率。 “除了和冯玉卿交手,他还曾经打上铁剑宗,一人独斗铁剑宗的四名剑客,最终杀了黑铁剑报仇,其他三人也被打成重伤。”万木春补充道。 “后来,剑以身殉剑了。”万木春补充完之后停顿了一下才说出这句话,似乎是在感叹。 以身殉剑?花想容心中一惊。剑修以身殉剑的意思,就是将剑放入铸剑炉中,然后封进自己毕生的修为,最后自己也跳入炉中,将肉体和元神一并焚烧,所谓人剑合一。 那也就是说,眼前的这柄“木剑”,就是他以身殉剑之后重铸出来的了。 第十八章 “好了,现在,各位可以出价了。”万木春说道。 然后,他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我知道在座的剑修或许还有疑虑,担心这柄木剑由于被剑的血肉和元神重铸,有了自己的灵性,不受其他人控制。” 他显然已经料到了会有人对这些心存疑虑。因为以身殉剑本身就不是正道所推崇的做法,而是由一个墮魔的魔修所首创。在她以身饲剑之后,那剑就变成了一柄凶剑。 它不受任何人控制,毫无规律可循地夺人性命。据说,这是那个魔修对修真界最后的报复。最后降服它的是冯玉卿之前的剑道大能,据说已经飞升成仙,因此号为剑仙。 修真界小道消息传闻,那魔修与剑仙原本是夫妻,魔修是被他杀妻证道之后没死,然后墮为魔修的。 当然只是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罢了,没有人当真的。 毕竟这都是一千年的事情了,实在是太过于遥远。 其实有一个人当真过,还专门去找过那把听说被降服之后就封印于东海底的凶剑。 而且还真让她找到了,冯玉卿的四大绝技之一,剑出东海,就要归功于这次东海之行。 她能证实,这故事是真的,其中的内情更是可笑和可悲。可笑的是杀妻证道的剑仙,可悲的是魂飞魄散的魔修。 花想容摇了摇头,又想起了上一世她答应还残留一丝执念的魔修帮她报仇,结果飞升未半中道崩殂。倒是还欠她一个人情,毕竟剑出东海实在是一个强大的杀招。 这一世,有机会的话她会践诺的。 有意却迟疑的人被万木春挑明了心思,花想容自顾自回忆前尘,整个空间都很安静。 “你们不用担心,这柄剑是沧澜宗的顾宗主看过的,绝对不会有问题。”万木春打破了沉寂的氛围。 这万木春真是人精了。宣传木剑拿冯玉卿做噱头,消除疑虑让顾潮生背书,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最后出了问题反正与万宝阁无关。 冯玉卿已经死了一百年,至于顾潮生,谁敢找他讨说法。 不过,如果他说的是实话,这件事还和顾潮生扯上关系,花想容就提起了一点点兴趣。 “现在,出价吧。”万木春又重复道。 花想容的镜子从拍卖定心戒开始翻过去,就从来没有翻回去。有很多和她一样的人,对这十二件拍品不感兴趣。 当然也有人,一直在竞购,对这些法器武器非常感兴趣。 这一次,那个一直竞购的人又出价了。 明月剑谱,上卷。 这人是一个剑修吗?不是说剑修都比较穷吗?他怎么一直在出价竞购?不过出价虽多,到手的却很少。比如那定心戒,出价黄金五十两的就是他。 明月剑谱是数百年前一个赫赫有名的剑修用毕生心血写出来的。明月二字取的是“明明如月,何时可掇”,据说象征着这位剑修对另一个人的追求。 再次修真界小道消息,这位剑修是女子,她想要触碰的明月也是女子。 这个花想容就的确不知真假了,她当年只翻阅过明月剑谱的下卷,并没有看过上卷。 明月剑谱的珍贵程度,丝毫不在木剑之下,如果不出意外,木剑应该会落到他的手里。 “这位客人确认要用明月剑谱交换木剑吗?”万木春显然也是有些惊喜。要知道他的万宝阁收藏天下的各路功法,但是上下两卷明月剑谱却一直没有踪影。 下卷当年被冯玉卿得了去,她死之后下落不明,上卷一直杳无音讯,今天竟然在这里见到了。 “确定。”那人的声音也很死板,听不出任何情感。 看来这浮世鉴还可以把一个人真实的声音也一并隐去了,这么一来,确实能避免出现类似杀人夺宝之类的麻烦。 “明月剑谱珍贵异常,百年没有踪迹,这位客人,能否先让我做个鉴定?”万木春沉吟片刻,问道。 “可以。”那个人说道。然后他把剑谱放到了桌子上。 剑谱消失之后,小空间寂静下来。万木春应该是出去做鉴定了。 “不知这位兄台,是从何处寻得这明月剑谱的上卷呢?”突然有人开口问道。 是出价竞拍木剑的人之一。 “捡的。”那人回答道。虽然在浮世鉴的作用下听不出他的语气,但却能感觉到这两个字所蕴含的戏谑和随意。 “在哪儿捡的?”问他问题的人追问道。 “忘了。”又是简短的两个字。 “你……”虽然他这时候应该是已经大怒,但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很死板,没带任何感情,更有喜感了。 “经过鉴定,这的确是明月剑谱的上卷无疑。那么我宣布,这柄木剑,就归这位客人所有了。”万木春的声音又出现了。 压轴拍卖的是一个乐谱,名字不错,叫穿林打叶。出价的只有一个人,花想容直觉他是苏不渡。 犹豫了一下,花想容跟进了。因为苏不渡这个算无遗策的聪明人,出价只有一两银子。而花想容在他出价之后出了二两银子。 在场的修士虽然多,但是很显然眼光不怎么样。她并不是非要为难苏不渡,只是他出得实在太少,而她也对这乐谱动心了。 因为这个乐谱中不仅有乐道,还同样暗含着仙道中的自然之道。所谓“也无风雨也无晴”,“一蓑烟雨任平生”。更何况,这穿林打叶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剑招。 上一世她也只是听说过,原来是在万宝阁。 其实花想容不出价的话,万宝阁就亏大了。因为万宝阁有另一条不是规矩的规矩:被决定拿出来出售或拍卖的宝贝绝不会再收回去。 因此理论上,如果买东西的只有你一个人,那么恭喜,你就可以几乎白捡一个宝贝了。 虽然只增加了一两银子,但好歹一两银子可以买好多桂花糖吃吧。花想容心安理得地想。 “还有人要出价吗?”面对这种离奇的竞价,万木春只好厚着脸皮问道。规矩是他定的,但是现在这个情况,自己肯定是赔大了。 没有人搭理他,那个一直出价的人也毫无动静。花想容突然觉得他之前的出价都是伪装,只有想要木剑是真。 “既然没有人再出价,那么根据价高者得的原则,这本乐谱就归这位出价……二两银子的客人所有了。”在提到出价的时候,万木春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出来。 他在心里使劲儿骂这些不识货的修士,他的这本穿林打叶,怎么可能只值二两银子? “且慢。”只出了一两银子的苏不渡说道。 万木春现在对他极其不满,说话的语气也不再柔和,他硬邦邦地问:“这位客人还有什么事儿吗?” 苏不渡似乎对他不太友善的语气浑然不觉,他说:“我没听错吧,您什么时候说过,这拍卖大会的原则是价高者得了?” “这位客人,你出一两银子,另一位客人出二两银子,三岁小孩都知道该把乐谱给谁吧。”万木春毫不客气地说。 除非,你愿意加价。这是他的潜台词。 “原来如此,在下受教了。那就恭喜这位……道友得到这本乐谱了。”苏不渡说道。 “承让。”花想容回道。 她觉得此刻万木春应该有一剑捅死他们两个人的冲动。 “好,接下来就是我们压场的最后一件拍品了,各位请看。”万木春调整得倒是很快,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 花想容感觉到在场有几个人的呼吸陡然粗重了起来。 难道这最后一件,才是今天拍卖的最大的重头戏吗?花想容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凝神看红布落下。 看清那个东西以后,她突然希望自己从来没看见过它。花想容只觉得怒火直往上涌,心里的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你们怎么敢? 那第十二个木质盘子里放着的,最后一件压场的拍卖品,赫然正是绫千的炽阳鞭! 炽阳鞭不但由炽阳火煅烧,里面还有绫千的本命火,可以说是世间最顶级的妖器之一。凭借着这个鞭子,绫千几乎是打遍修真界无敌手。 而现在,她的炽阳鞭,竟然出现在了万宝阁的拍卖会上。这说明绫千一定是出事了,她的担忧变成了现实。 “诸位请看,这就是凤凰族上一任圣女,人称火凰尊主的绫千的妖器,炽阳鞭。”万木春介绍道。 花想容只觉得心如乱麻,她恨不得现在就质问万木春,这炽阳鞭是从哪里来的,绫千到底怎么样了? 有人替她问了,是苏不渡。 “据说火凰尊主已经失踪了百年,敢问万阁主,她的妖器又是怎么到你手里的呢?” “我似乎并不用一定回答你的问题,这位客人。”万木春说道。 “那如果是你们偷来的呢?万一火凰尊主有一天寻仇,那今天拍到这炽阳鞭的人岂不是会被她的火烧成灰烬?”苏不渡反问道。 “这个你们尽可放心,她不会找你们麻烦的。老夫言尽于此,感兴趣的出价吧。”万木春微微一笑,说道。 他敢这么说,那绫千很可能已经……不,不可能,她可是凤凰一族的人,她的天赋技能是涅槃,没那么容易死的。 更何况绫千已经渡过了第八次的涅槃火,普天之下谁能杀她? 第十九章 但是联想到之前钱缨与沧澜宗合作,炽阳鞭又出现在万宝阁的拍卖会上,花想容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不行,要冷静。她提醒自己。镇定下来之后,她的思路变得清晰理性了一些。 以绫千的实力,要杀她很难。如今的情况也不能说明她就真的离开人世了。也有可能是被人设计囚禁了起来。 总之这件事肯定是凤凰一族自身出了问题,而且说不定还和沧澜宗以及顾潮生有关。 眼下要紧的是修炼,等她修为够强了,一定要去凤凰一族一探究竟。若是绫千真出了事,她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万木春说完之后,花想容就把镜子转了回去。就算拿出全部家当,她也买不下炽阳鞭。 出价的人很多,而且拿出了各种奇珍异宝。这个时候黄金白银已经没用了,因为炽阳鞭在正常情况下根本就是有价无市。 竞争非常激烈,而花想容对他们的竞争丝毫不感兴趣。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的出价,心想最后得到炽阳鞭的人要倒霉了。 最终拿到炽阳鞭的是一个一口气出了一本剑谱,一本药典,三件法器的人。他拿出的都是难得一见的罕物,花想容怀疑有人提前透露了炽阳鞭的信息,这人就是冲着它来的。 花想容打量着他拿出来的东西,对他的来历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第一轮十二件物品拍卖结束之后,万木春就把众人送出了浮世鉴。花想容看着眼前的红花绿树,青瓦白墙,再次觉得浮世鉴很神奇,不知道万木春卖不卖。 虽然她也买不起。 “想容姑娘。”苏不渡凑过来喊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苏公子。”花想容同样笑吟吟地看着他。 “苏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吗?”她问道。 “想必想容姑娘对这次拍卖的结果很满意吧。”苏不渡说。 “苏公子,套别人的话,可不是君子所为。”花想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我何时说过我是君子了?和想容姑娘一样,我是一个好人。”她后退,苏不渡就往前,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一个好人是不会套另一个好人的话的。”花想容说道。 “想容姑娘说得也有道理,既然我们都是好人,好人就应该帮助好人,不知穿林打叶可否借我一观呢?”他直接摊牌道。 “瞧苏公子这话说的,你都提出来了,我还敢拒绝吗?”花想容淡淡地说。 “只要你拒绝,我就不会强求。”苏不渡正色说道。 “不用你强求,我不会拒绝的。一路走来苏公子也帮了我很多忙,想容一直心存感激。”花想容真挚地说道。 穿林打叶让苏不渡看看也没什么,更何况她现在还有求于人。 就在苏不渡为她这一番话感到有些惊讶的时候,花想容又补充道:“但是穿林打叶的价值你我都知道,作为交换,苏公子也知道我想要什么,不知可否帮这个忙呢?” “想容姑娘想让我怎么帮你?”苏不渡问道。 想借你那秦王白玉箫换万宝阁的引灵诀,花想容在心里说。 那个可以让先天被灵气排斥的人修炼的功法,名字非常简单明了,就叫引灵诀。 引灵诀修炼起来是有非常大的风险的。毕竟被天地灵气排斥而非要修炼,乃是逆天改命,稍不留心就会彻底变成一个废人。 引灵诀的原理,就是用这种功法,强行引天地灵气入体,然后立即炼气。不成功就成仁。 花想容相比之下有一个优势,就是上清空明诀。她可以将引入体内的天地灵气直接用上清空明诀炼化,成功率会更高。 上清空明诀是一种很温和的功法,虽然每一层的修炼都非常考验悟性,甚至可以说玄之又玄,但它对修士的身体调和和心性修炼作用很大。 “苏公子能否借我一些钱?”找他借秦王白玉箫肯定是不可能,蜀僧绿绮琴也一样,还是借钱比较现实。 “想容姑娘,你应该能看出来,在下一贫如洗,就连竞拍穿林打叶,也只能出一两银子。”苏不渡回答道。 那是因为你那个时候很自信没有人会和你抢。花想容腹诽道。 “不过想容姑娘如果缺竞拍引灵诀的筹码,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苏不渡又说。 “什么办法?” “你可以拿从陈深身上搜出来的傀儡之术作为交换。”他说道。 花想容刚想问他是不是疯了,万一这里有万傀门的人怎么办?又想起陈深如果是从万傀门盗宝而逃,万傀门的人应该也不知道他的行踪。当然水生烟有可能已经告诉他们了。 不过浮世鉴里相互不知道身份,恐怕水生烟自己也不知道陈深偷拿了傀儡之术,这样的话就值得一试。 反正到时候傀儡之术到了万宝阁手里,就与他们无关了。万傀门要找,就让他们去找万木春要吧。 当然万宝阁敢不敢收也是一个问题。不过万木春见了宝贝就两眼放光,恐怕抵挡不住傀儡之术的诱惑。 “傀儡之术极为珍贵,苏公子愿意把他给我吗?” “我又不是傀修,留着它也没用,还不如成全了想容姑娘的求道之心。再说了,能成功解决陈深,救了懿陵的百姓,想容姑娘也是功不可没。这傀儡之术本就应该是你的。”苏不渡说道。 说完之后他就把傀儡之术从怀里拿出来,递给了花想容。 花想容接过了小册子,说:“大恩不言谢。穿林打叶苏公子可以随时来借,除此之外,我还可以给你一个承诺,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帮你。” 苏不渡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当然以苏公子的实力或许不需要我的帮助,但我的承诺一直有效。”花想容看他不说话,又补充道。 要知道上一世冯玉卿的一个承诺也算是无价之宝了,她也只对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做出过承诺。最终有的承诺实现了,有的还没有实现。 “好,我等着需要应该这个承诺的那一天。”苏不渡凝视着她的眼睛说道。 花想容第一次从苏不渡的眼中看出了一些异样的情绪,只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儿烫人。 “对了,苏公子,你知道今天拍走炽阳鞭的是什么人吗?”花想容转移了话题。 “不确定,但有一个大概的范围。”苏不渡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情绪变化,主动后退了几步,留出了两个人之间的空间。 “说来听听。”花想容想知道他的意见,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对苏不渡见识的渊博感到颇为佩服。 “这人拿出的剑谱和药典没什么特别的,范围很大。但是他拿出的那三件法器,每一样都有不小的来头。” “十字匕,不动钟,般若铃,这些都是西域黎州的产物。而黎州刚好有一个宗门,对火属系功法颇有研究。”苏不渡说道。 九黎门。 “九黎门。” 他们一个在内心,一个在口头,异口同声地说出了那个宗门的名字。 说起来这九黎门和绫千颇有渊源。当年九黎门主结九弦与绫千一战,二人赌胜负。若是绫千输了就要把炽阳鞭给他,若是他输了就让绫千借走九黎门世代相传的火。 最后绫千赢了,从九黎门拿了他们世代守护的九黎火。 她将九黎火融入自己的炽阳鞭,让它的威力更上一层楼。 炽阳火,凤凰天火,九黎火,三种火融合之下就连冯玉卿都感到颇为头疼。 所以十有八九,这出手拍下炽阳鞭的人,就是九黎门的门人。当年被取走九黎火,乃是九黎门的奇耻大辱。如今拿到绫千的炽阳鞭,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 “苏公子果然是博闻强识,令人敬佩。”花想容说道。 “想容姑娘,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苏不渡问道。 花想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话题为什么跳跃得这么快,随口回答道:“算是吧。” 又觉得自己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儿敷衍,连忙补充道:“我与苏公子虽然是萍水相逢,但既然都为他乡之客,天涯羁旅之人,难免会同病相怜。所以我们是朋友。” 算是朋友,而且还是那种经常心有灵犀的朋友。花想容心想。 “相逢即为有缘,想容姑娘说得极是。”苏不渡笑了笑,说道。 “想容姑娘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取了这两个字吗?”他又问道。 花想容的心中早就有所猜测,只是此刻她不能明言。 “不知。”花想容只回了两个字。 “在我小时候,曾经有个算卦的给我算了一命,他说我生来就注定神佛不渡,是个孤家寡人的命格。因此我爹娘就给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苏不渡说这段话的时候非常平静,仿佛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算卦之人的话岂能相信。”花想容说道。 “这人是璇玑门主,由不得我不信。”苏不渡轻声说道。 又是杨收。花想容觉得这人很无聊,非要在给人算命的时候说些不中听的话。 你就骗他说,他这一生定能平安顺遂,有亲人朋友相伴,有二三知己,有什么不好呢? 就像当年,骗冯玉卿,说她“惊才绝艳,仙途坦荡”,又有什么不好呢? 第二十章 “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他说的的确是真的。”苏不渡继续说道。 花想容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沉思了片刻说了句:“苏公子,神佛不渡人自渡。都说天命无常,但修行本来就是以道犯禁与天争,谁说不能人定胜天呢?” 说完以后,她恍惚了片刻。仿佛隔着百年的风雨,她与冯玉卿对视。 百年风雨潇潇,物是人非,她这个只剩下一缕元神的孤魂野鬼,侥幸重生,仍然大言不惭地告诉别人,人定胜天。 冯玉卿似乎在对她笑,笑她不自量力蚍蜉撼树。 可是你也是这样的傻瓜,不是吗?她摇了摇头,无声地问冯玉卿。 “人自渡……”苏不渡重复着她的话,轻声笑了起来。 “想容姑娘这一番话,我记下了。” 这世间最难的就是自渡。世人大多作茧自缚,有那么几个跳出一方囚笼的,也不过是一头扎进了更大的囚笼。苦海无边,如何自渡? “苏公子或许觉得想容的话很可笑,但我觉得,能驱舟自渡的人比之裹足不前的人,总是要好一些的。”花想容回过神,说道。 “在下并非觉得姑娘的话好笑,只是时过境迁,再难有这样的心性。我是在笑自己。”苏不渡说道。 “公子何必妄自菲薄,这世间多的是上下求索的人,有人顺势而为,就有人逆天而行,只要坚持自己内心的道,就已经是自渡了。”花想容微笑着说。 “想容姑娘不能修炼,却比我们这些修炼许久的人看得更为通透,真是惭愧。”苏不渡的眉目疏朗,眼睛依旧温润如玉。 什么通透,不过是身在天地画地为牢许多年,终于想通了。 花想容没有再与他继续这个话题。她想起冯玉卿当年与人坐而论道,一定要争辩到别人面红耳赤拂袖而去才肯罢休,现在想来,真是幼稚。 “苏公子觉得那九黎门的人,能把炽阳鞭平安送到黎州吗?”她问苏不渡。 “怎么,想容姑娘也对炽阳鞭感兴趣?”苏不渡反问她。 “炽阳鞭是火凰尊主的妖器,没有修士不感兴趣。”花想容说道。 “是啊,那它为什么还会出现在万宝阁的拍卖会呢?”苏不渡意味深长地说。 他这么一说,花想容立即反应过来了。是啊,炽阳鞭是顶级的妖器,得到它的人不留在自己手里,反而让万宝阁拍卖,这其中肯定有隐情。 “所以我觉得,他应该可以把炽阳鞭带到九黎门。”苏不渡最后下结论道。 花想容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天色已经深了,我先回房了。” 花想容走后,吴素和李慕走了过来。 吴素打趣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这种感觉,我可是感同身受。” “她不是窈窕淑女,我也不是君子,您不用这么类比。”苏不渡淡淡地说。 “哦?那在苏兄心里,花二小姐是什么人呢?”李慕问道。 “朋友。”苏不渡说道。 最开始的时候,只知道她是商队老板等的人,等到了以后,他远远地看了一眼,没看清她的面容。 后来,发现她看着裴晋腰间的东海暖玉,目光扫过陈深颈间万傀门的标记,似乎对修真界的事情颇为熟悉,又开始怀疑她的身份。据她所知,沧州花氏的二小姐是一个不能修炼的普通人。 三番五次试探,他越发觉得她很神秘,不经意间就会流露出莫名的倦怠和悲伤。她说她喝千秋醉会做噩梦,那一刻,他突然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 一路行来,她似乎总是吸引着她的目光,他想靠近她,多了解她一点儿。 直到花想容说,萍水相逢,同为他乡之客,难免会同病相怜,他才明了,自己之所以想靠近她,是因为他们身上有太过相似的孤独。 在多福客栈,她靠窗饮酒,在灯下形单影只的寂寥,烙印在了他的心底。 但花想容比他强,她能驱舟自渡,能说出人定胜天,而他不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愿她如愿以偿。 “只是朋友吗?”吴素追问道。 苏不渡不答,而是岔开了话题:“不知二位有没有在刚才的拍卖中得到自己心仪的东西?” 吴素摇了摇头,对他的回避报以一笑。年轻人,以后还有的是求不得之苦呢。 他能看出来,花想容看似与人和善,但那只是她接人待物的一种本能反应。实际上的她,不仅和她祖姑母像,更和那位故人像。 “自然是买到了,万宝阁确实宝贝不少。”吴素说道。 “我想要的在明天。”李慕说道。 “对了,裴兄呢?”李慕问苏不渡。 “他说和一个友人去叙旧喝酒了。”苏不渡说道。 另一边,云州一家偏僻的小酒馆里。 “子砚,好久不见啊。”裴晋说道。 裴晋对面坐着的人,穿着一身黑色锦衣,腰间还有一把刀,正是谢子砚。 “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到裴兄,幸会。”谢子砚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着说道。 “上次越州一别,说好了要请你喝酒却一直没有机会,此次在云州相逢,真是当浮一大白。”裴晋同样笑了起来。 “裴兄从沧州一路到云州,不知有没有遇到什么趣事呢?”谢子砚问道。 “说起来,这一路上的确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当然还有有趣的人。”裴晋说道。 “我只听说并州懿陵的鬼花魁被三个修士给解决了,想来其中就有裴兄吧。”谢子砚放下酒杯,微笑着说。 “碰巧路过。”裴晋说道。 “裴兄,我这个人喜欢开诚布公。所以,还是把万傀门的东西拿出来吧。”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陡然之看就变了,裴晋说:“子砚,我请你喝酒,你这么做,不合适吧。” “裴兄,怀璧其罪,就怕你拿不住这东西。”谢子砚神色不变,依旧自斟自饮。 “可惜啊,这东西不在我手上。”裴晋慢悠悠地说。 他这一行目的有三,其中之一就是杀了陈深。至于傀儡之术,他起初并不知道在陈深那里,发现以后也不感兴趣。更和况,他还真不是苏不渡的对手。 至于另外两件事,一件没有结果,一件已经成了。他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哦?不在你手上?”对于他的这个说辞,谢子砚倒是感到很意外。 “你自己也说了,是三个人解决了鬼花魁,东西不在我这里,在另一个人手上。”裴晋说道。 他说的也的确是实话。 “那人在哪?”谢子砚问道。 “莫急,你会见到他的。”裴晋回答道。 他也很好奇,这两个人遇到,万一打起来,究竟谁更胜一筹。依他看,会是苏不渡更胜一筹。 第二天一早,花想容从自己的居所出来,正好碰上苏不渡,就和他一起走。没走多远,看到两个人走过来。 正是裴晋和谢子砚。 四个人两两相望。谢子砚的目光先停留在花想容身上,又缓缓扫过苏不渡,然后,他勾唇一笑:“花二小姐,又见面了。” “你们认识?”裴晋在一边有些惊讶。 “有一面之缘,对吗?”谢子砚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对花想容说。 “原来是谢公子,当日之事,还要再次多谢公子的出手相助。”花想容也有些惊讶在这里又看到他。 “不知这位是?”谢子砚的目光转向苏不渡,却是看着花想容,笑着问道。 裴晋冷眼旁观三个人之间的交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想不到啊想不到,这下可就更有意思了。 “在下姓苏,苏不渡。”苏不渡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恰好把花想容挡在了身后。 “原来是苏兄。”谢子砚说道。 “还没有请教公子的名讳。”苏不渡的气质依旧很温和,与谢子砚的散漫桀骜截然不同。 “这个,就让花二小姐来介绍吧。”谢子砚说。 花想容在旁边听他们说话,其实也没听进去几句。她昨晚又做梦了,醒来之后只想早点儿能够修炼,所以一门心思都扑在引灵诀上。 此时听到谢子砚提到他,才回过神,对苏不渡说:“苏公子,这位是谢子砚谢公子。” “久仰大名。”苏不渡说道。 “苏兄,子砚过来,是找你的。”裴晋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热闹了,在旁边说道。 “原来苏兄找着去喝酒叙旧的朋友,就是谢公子啊。”苏不渡不接他的话,淡淡地说道。 裴晋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 “不知谢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呢?”他问谢子砚。 “没什么,只是想让苏兄把从陈深身上找到的东西给我。”谢子砚随意散漫地说。 他说得理直气壮,好像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花想容有些不明白。谢子砚应该是一个刀修,为什么也对傀儡之术感兴趣呢? “若是我不给呢?”苏不渡的声音如同春风化雨一般柔和,偏偏叫人听出了几分杀气。 不是那时对花想容逼音成线时绵里藏针的戏谑,而是真正的杀气。 二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火药味从最开始的暗流涌动变得更浓了。 第二十一章 花想容看着突然之间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并没有出言劝阻的打算。 如果谢子砚是冲着傀儡之术来的,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会给他的。所以让他和苏不渡打一场也未尝不可,正好可以探探他的底。 谢子砚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苏不渡。因为他和花想容走在一起的时候,他莫名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一种难言的默契。 比如这两个人今天都穿了鸦青色的衣服,花想容依旧没有多施粉黛,只是挽了一根乌木簪子。而苏不渡做书生打扮,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扇子上绘着的是烟雨空濛的山光水色。 所以在苏不渡轻描淡写地说不给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谢公子,你也看到了,我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这动刀动枪的不适合我。更何况,我们如果真的动手了,岂不是要把这里给拆了。恐怕,万阁主也不会同意的。” 苏不渡看他准备拔刀了,微笑着说。 “去外面打。”谢子砚冷声说道。 “不如,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想要那东西,我们有话好好说。”苏不渡又说。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且这东西本来就是万傀门的。” “是啊,这的确是万傀门的东西。那不知道谢公子,又是以什么身份来拿走它呢?”苏不渡问道。 这也是花想容想问的。 “这个与你无关。”谢子砚说道。 “那我为什么要把它给你呢?这东西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自然是能者得之。”苏不渡的语气还是很温和。 “好一个能者得之,既然苏兄也这么认为,那我们就看看,到底谁是能者。”谢子砚说道。 看来今天是一定要打了。按理说这时候万木春该出来了,可这个糟老头子还没有来,估计也是想看热闹。 “事已至此,请吧。”苏不渡率先走了出去。 谢子砚随后走了出去。 花想容摸了摸揣在怀里的小册子,也跟了出去。和她一起出去的还有很多凑热闹的修士。 打架谁不喜欢看呢?尤其是与己无关的打架。 谢子砚拔出了刀,花想容一眼就知道他的刀不是凡品。剑有剑冢,刀有刀林。她前世和不少刀修交过手,也曾经到过刀林。因此认出他手里的刀正是从刀林拔出来的。 这把刀有名字,其名为“千钧”。 苏不渡则是拿出了蜀僧绿绮琴。 谢子砚暗暗吃惊,没想到这苏不渡是一个乐修,而且一出手就是在乐修法器榜排第十的蜀僧绿绮琴。 谢子砚的刀很快,也很锋利,刀锋掠过的地方甚至连灵气都被切碎了。刀尖眼看着救药直指苏不渡的咽喉。 然后,他的刀就停了下来,好像是静止了。 而苏不渡,只不过是轻轻挑了一下琴弦。这是蜀僧绿绮琴的附带技能之一,停滞。 谢子砚冷哼一声,催动内力继续向前。刀尖晃动了一下,就要冲破阻碍。 苏不渡并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用出了天罗地网。这一次的天罗地网和之前的略有不同,他在里面还携带了弦杀术。音网比之前的更具威力和杀伤力。 花想容感到有些惊奇,苏不渡这一次竟然不是点到为止。他似乎是存了要让谢子砚受伤的意思。 毕竟谢子砚是姐姐的朋友,还帮过自己的忙,在花想容犹豫着要不要劝阻的时候,谢子砚的刀嗡鸣了一声,然后划出一道刀罡,割碎了苏不渡的音网。 没想到谢子砚比她想的还要厉害。花想容有些惊讶。不过也是,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桀骜了,年轻天才嘛,确实有这个资本。 “谢公子的千钧真是厉害,苏某佩服。”苏不渡眼中也有讶异之色浮现,没想到他能把千钧用到这个程度。 “苏兄一出手就是蜀僧绿绮琴,莫非,你是天音谷的人?”谢子砚犹疑着问道。 虽然他的背景不小,但也不过是和天音谷持平罢了。甚至天音谷比他的宗门还要更强。这苏不渡手里拿着蜀僧绿绮琴,难不成竟然是天音谷某位长老甚至是谷主的弟子吗? “以谢公子的背景,就算我是天音谷的人,又能把你怎么样呢?”苏不渡微笑着答道。 这是否认了?谢子砚皱了皱眉,实在是想不到除了天音谷还有哪个地方有这么厉害的乐修。 “谢公子,还打吗?”苏不渡问他。 “不必了,我不是你的对手。”谢子砚是一个坦诚的人,现在他非常坦然地说出了这一句话。 刚才打的时候,谢子砚用刀罡破掉他的音网已经是极限,但他能感觉到,苏不渡还有余力,非常游刃有余。 他的内力要比自己深厚。 虽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他不得不感叹对方的厉害。 “但是,苏兄,我要提醒你,这东西你拿不住的。”谢子砚又说。 “这就不劳谢公子挂心了,它会有一个好去处的。”苏不渡微笑着说。 两个人打完之后,万木春才悠哉游哉地出来,说:“今天的拍卖会就要开始了,请诸位进浮世鉴吧。” 他的目光在谢子砚和苏不渡身上打量了一圈,微微一笑。 再次进入浮世鉴,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新奇感。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凝视着镜子,静静等待着拍卖。如果拍卖大会没有引灵诀,她就要直接找万木春交涉了。 昨天拍卖的是法器和武器,今天拍卖的是则是功法。 花想容只略略记住了那些功法的名字,也不在乎它们是被谁拍走的。现在她的心里只有引灵诀。 “接下来的功法,是引灵诀。” 万木春简单的一句话,让她的身体都不由得紧绷了起来。 这么多天的跋涉,这么多不寻常的事情,一路走来的这么多未解谜团。终于到了这一步了。 她想起前世自己的修炼只是偶然。和花想容截然不同的是,冯玉卿对天地灵气的感应高出常人数倍,天生就是修炼的人。 但她的天赋,却一直到十五岁才被开发。 默默闭上眼睛,那些如同梦境一般的前世之事就向她扑面而来,一幕幕都是那么清晰。她还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呢。 “在竞价之前我要提醒诸位,引灵诀凶险异常,稍有不慎就会变成真正的废人。这么多年来成功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所以一定要谨慎。” 万木春这会儿倒是当起好人了。 不过花想容不在乎,不管多么凶险,这引灵诀,她都要定了。 “想好之后,就开始出价吧。”万木春说道。 花想容毫不迟疑地把镜子转了过去,上面浮选出“傀儡之术”四个大字。 在场知道傀儡之术是什么的人并不多,但是知道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子砚这时才知道,原来苏不渡说的好去处,就是万宝阁。不过他已经是修士,在场不能修炼,且和他有关的人,那就只有…… 所以这傀儡之术是要让花想容换引灵诀的。 万木春一看到傀儡之术,也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刚才谢子砚和苏不渡打斗,为的就是这个东西。但它现在竟然被用来交换引灵诀,这引灵诀是给谁用的,就显而易见了。 他们万宝阁从来不做亏本的人生意,昨天的穿林打叶算是一个意外。今天出现了傀儡之术,纵然知道苏不渡和花想容二人的谋算,他也是难以拒绝的。 想起这些,万木春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他纵横修真界多年,竟然在两天之内被同样的两个人摆了两道。 不过嘛,这傀儡之术自己收就收了,被万傀门的老头子老太婆们知道是从他们手上换出去的,绝不会和他们善罢甘休。 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些,生意人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是最要紧的。 所以他面上不显,依旧笑眯眯地用温和的语气说:“出价已经结束,这引灵诀就归这位出傀儡之术的客人所有了。” 花想容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无论如何,塔终于拿到了引灵诀。 今天的拍卖会结束以后,花想容立即回了房。在她几乎是度秒如年的焦灼等待中,万宝阁的人终于把引灵诀送到了她的房间。 拿到之后,她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她先将引灵诀收了起来,打算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再进行引天地灵气入体以及炼气。 这时候,有人在敲她的门。是苏不渡。 “苏公子,有什么事吗?”她问苏不渡。 “想容姑娘打算什么时候修炼引灵诀呢?”苏不渡开门见山地问道。 “还没有想好。”花想容诚实回答道。 “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离这里不远。我还可以为你护法。”苏不渡说道。 花想容看着苏不渡,片刻之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那就多谢苏公子了。” 苏不渡说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她也同意。毕竟,这些人离开万宝阁之后,眼看着就是一场大乱。 于是她和苏不渡立即去了他说的那个地方。是一片幽静竹林深处的山洞。 “想容姑娘,快进去吧。我在外面为你护法。”苏不渡说道。 在花想容就要进去的时候,他又忍不住说道:“多加小心。” “知道了,放心吧。”花想容说完之后,就进入了山洞。 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去,就是一天一夜。 第二十二章 冯玉卿原本并不叫冯玉卿,而是叫冯小七。她是一个孤女,只知道自己姓冯,从小在越州的一个村子里吃百家饭长大的。 在她十五岁那年,村子里来了个神神叨叨的道士,一见到她,就大声嚷嚷着说她“根骨奇佳,身具仙缘”,是一个修真的好苗子。 他问冯小七愿不愿意和他走,做一个修士,冯小七一开始拒绝了他。 她觉得这个道士穿得破破烂烂的,一点儿也不像村子里大家口中的修士。 后来那个道士问她:“难道你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 就这一句话,冯小七被他说动了,于是跟着道士离开了小村子。很快,她就后悔了。 因为她发现,那个道士有很多仇家,一路上经常莫名其妙就被人追杀。道士本身修为不高,逃命却很有一手,一直带着她东躲xz。 直到有一次,敌人实在是太过强大,把他们两个人打下了山崖。道士比她倒霉,已经心脉受损气若游丝。如果当时她有足够的实力,带道士去药王谷,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惜一切都只是如果,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道士死掉了。一路上道士带着她,给她讲了很多关于修真界的事情,也确实让她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因此她挺感激这个道士的。 道士一直不肯说他自身的经历,只说自己来自于灵州,是给人看相的。因此他一眼就看出冯小七天赋异禀,将来一定会成为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修士。 冯小七当时并没有信他的话,因为修真对于她来说实在是过于遥远。 他们被打下山崖之后,道士勉强吊着一口气,教给她引灵气入体的法子,让她试试。 冯小七第一次试的时候,只觉得这所谓的功法修炼起来轻松异常,她的身体对天地灵气的接受度非常高,她很快就感受到了天地灵气在自己的体内流转。 道士看到这一幕眼前一亮,说:“好,好啊,终于还是被我给找到了。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情绪激动之下,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又喷出了一口血。 “丫头,这个东西你收好。”道士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把一样东西塞在了她手中。 是一块瞧着非常古朴的令牌,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她看不懂的符号。 “他们,他们很快就找过来了。我会把你传送到那个地方,至于能得到什么,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道士的声音已经听起来非常虚弱。 “那个地方?什么地方?”花想容有些不明白地问道。 “那个地方就是……” 道士话还没有说完,语气突然变得急促了起来:“快走,来不及了。” 冯小七还没有说多余的话,就被道士传送走了。 她被传送走之后,道士挣扎着坐直了身子,对进来的人微微笑了笑,就闭上了眼睛。他的身子诡异地变成了一座冰雕,又在瞬间破碎,什么都没有留下。 冯小七在一阵眩晕之后,发现自己到了一个破旧的道观。道观的大门紧闭,门上有一个缺口,似乎……正好与道士给她的那块令牌相契合。 她拿出令牌,试探着把它放在门上的缺口处,那古旧的木门一下子就打开了。 冯小七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个空旷的庭院,她穿过庭院,打开里面的门,走了进去。 那房间里只有四面墙壁,墙壁上画着四幅不同的壁画。房间中央有一个蒲团。 冯小七犹豫片刻,坐了上去。 她就是从这里得到上清空明诀的,也将自己的名字改为了冯玉卿。 在引灵的时候,花想容想到的,就是这些事情。引灵诀让她感到五内如焚,强行引天地灵气入体的滋味竟然是这么难受。 那自有天地以来就孕育而生的天地灵气涌入她的体内,用一种极为霸道的方式告诉她逆天而为不可行。 不过引灵诀当然也不是纯纯找死的功法,花想容勉强保留着神智的清明,按照引灵诀中所说的牵引天地灵气,减缓痛苦。 这实质上就是让自己的体质变得适应天地灵气的存在,主动接纳它们。也让天地灵气不再排斥她的身体。 这是一个极为缓慢的过程,花想容已经忍受了数个时辰的煎熬。怪不得一些心志不坚的人最后引灵失败变成了废人。这种折磨,实在是非常人所能忍受。 不过比起神雷劈下的痛苦,还是有些不值一提。花想容虽然脸色苍白,但是并没有要崩溃的迹象。 但是就在这时,她耳边竟然又响起了鬼花魁的声音。 “过了初一是初十,大道从南走到北。有憾生,有憾生,行到尽头无人伴……” 刹那之间一念已起,杨收的“惊才绝艳,命途多舛”回响在耳畔;前世杀了一个魔修时他的诅咒,“你会不得好死”;还有一张张故人的脸庞在她眼前依次掠过,有温和微笑的,也有恶意嘲讽的。 最后定格在那个带着冯小七走出小村子的道士临死前脸上诡异的微笑。 他好像在说:“可怜的孩子,这就是你的命啊!” 这就是你的命啊!一念起,万魔生。修真之人一步一心魔,此刻她心魔已生,眼看着就要失去神智。然后呢?然后天地灵气会要了她的命。 她听到了若隐若现的箫声,那箫声平和宁静,让她安定了不少。花想容知道,这是秦王白玉箫吹出来的曲子。 除了可以杀人,它也可以救人。在凝神定心这一点上,秦王白玉箫的功效甚至比定心戒更好。 这下还多亏了苏不渡了。花想容心想。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天地灵气已经安定了下来,不再与她相排斥。修炼中最凶险的一步,她已经完成了。 并不打算就此停歇,她打算直接炼气。微微闭上眼睛,脑海中就自然而然出现了上清空明诀。 对于修士来说,在炼气之初选择的功法极为重要。比如说冯玉卿的上清空明诀,再比如顾潮生的碧海千澜诀,功法自身等级越高,修士的实力就越强。 花想容运转着上清空明诀,开始炼气。 如此又过了几个时辰,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感受着体内充沛的内力,花想容并没有觉得开心。她发现了一件事。 炼气需要修士将被炼化的天地灵气在体内运转,并初步并滋养自己的魂体。 所谓魂体,通俗来说就是魂魄。比如之前水生烟就是用九转控魄诀让柳枝的魂魄在离体之后又回去。 对于修士而言,魂体被滋养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元神。元神比魂体强大,只要元神够强,甚至修士肉身死亡之后还能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就在刚才滋养自己那一缕元神的时候,她有一种强烈的感应。自己的元神不是变得虚弱了,而是……碎了。 怪不得她之前就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些记忆,比如吴素拿出来的那副放在听蓝戒中的话,她虽然有模糊的印象,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能感应到自己元神碎片的方向,一个在灵州,一个在越州,还有一个……花想容皱起眉,好像在九狱海。 九狱海是仙魔大战之后封印魔族的地方,据说天上的仙人设下了九重禁制,防止魔族死灰复燃,再次为祸人间。 上一世她曾经远远地看过九狱海一眼,那是一片沸腾的海水,海上腾烧着黑色的火焰,海水不停地翻滚,像是有谁在凄厉地号叫。 仙魔大战一共有两次。 一次是万年前。那一次大战并没有分出胜负,仙和魔划线为界,互不干扰。 还有一次是千年前,沉寂了很久的魔族突然发难,那一任魔族的族长实力通天,仙人凭借着法器的威力,以及当时仙界第一战神沐叶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勉强击杀了他。 自那之后,魔族就被仙人封印在了九狱海,九重禁制之下终生不见天日。 有意思的是自那一次之后,仙人共同立下规矩,不得行走于人间。并且在澄州设下了叩天门,作为仙界和人间的连接点。 九狱海既然有九重禁制,那么她的元神破碎之后,怎么还会到这个地方去? 上一世她对魔族知之甚少,只是从众口相传中有所了解。 魔族和魔修不同。魔修是修士在修行途中心魔滋生或者误入歧途,才堕了魔。而魔族则是天生的魔,据说他们冷血,残忍,毫无道德可言,给人间和仙界带去了深重的灾难。 先按下这些想法,她从山洞里走了出去。 苏不渡正在闭目养神,他看上去一直在外面守着。 听到脚步声,他立即睁开了眼睛,看向花想容。在确定她没事儿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他看着花想容,脱口而出道。 “哪里不一样了?”花想容问他。 他也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气质不一样了。之前的她像是一块温润的玉,和善客气,又有着难以察觉的疏离。 而现在,她的气质多了几分锋利,如果非要比喻的话,就像是一柄即将要出鞘的剑。明明她现在修为还没有他高,但却让他有了一点点压迫感。 她的眼睛中也出现了不一样的东西,那是自信和淡淡的傲气。 “比以前多了几分锐气。”苏不渡如实说道。 “可能因为我是剑修吧。”花想容答道。 “苏公子,此一番大恩不言谢,我说过的话一直都有效。现在,就此别过吧。”花想容对他说道。 “想容姑娘要去哪里?”苏不渡问道。 “齐州。” “你要去葬剑冢寻剑吗?”苏不渡下意识地问。 问完之后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不成她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完成了引灵和炼气? “剑修总得有自己的剑吧。”花想容淡淡地说。 虽然红尘众生剑不知所踪,但她在刚才又一次感应到了契机的牵引。是葬剑冢的另一把剑。她要去,因为剑择主之后就是从一而终的。 除非主人身死道消,否则即使它认定的人不来选它,它也会一直等下去。 在这一点上,剑比人强多了。 苏不渡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但他没有多问。这是花想容自己的秘密。 “还有,我姐姐可能在那里。”她的确很想再见到花婵玉。 “好。想容姑娘,既然你不想再看万宝阁之后的热闹,那我们就此别过。”他对花想容说道。 “苏公子要去黎州?” “正是。” 苏不渡给了她一个竹哨,只要她一吹,就会有信使鸟飞过来,他们就用这种方式保持联系。 告别之后,他们分别走岔路的两边。齐州在东,黎州在西。 朝阳即将就要升起了,在破晓之前,有几缕风吹过。 第1章 “好吃吗?”花想容有些无奈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埋头扒饭,看起来好像几天没吃过东西的少女,问道。 “好吃,好吃。”少女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话。 她和眼前少女的相遇算是偶然。那日和苏不渡道别之后,她就向东去往齐州去。马上就要到齐州的地界了,她打算在路边的小茶摊喝杯茶休息一下。 突然之间,她看到一帮人追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少女跑。少女的衣服上沾了不少灰尘,头发也有些散乱,容颜精致。 “还跑呢,站住!偷了我们楚家的东西还想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冲着少女喊的人生得彪悍,络腮胡子,腰间跨着一把刀。 花想容皱了皱眉。那个白衣少女直奔着她跑过来,把什么东西塞到了她的手中。然后,少女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躺倒在了地上。 “各位大哥,我真的没有偷你们的东西,你们就放过我吧。”少女哽咽着说道。她还用手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 “在座的诸位过往侠客都有个见证啊。我就是到他们楚家吃了一顿饭,结果他们就污蔑我偷东西,还追了我一路!” “楚家还是齐州的大家族呢,却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我这么一个弱女子,还有没有公道,有没有天理了?” 少女说得义正辞严声泪俱下,如果不是花想容此刻手里正握着她塞给自己的东西,都要被她的这一番话唬住了。 腰间跨刀,络腮胡子的男人显然是被她这一番颠倒黑白的无耻言论惊到了,他涨红了脸,“你”了半天也没有憋出一个字。 “大家不要听她胡说!”另一个看起来略瘦一些,面皮白净的人说道。 “我家家主在楚家的庭院设下了粥棚,看她可怜才让她进来喝粥。想不到她竟然趁人不备偷盗我们楚家的宝贝,实在是不识好歹。”他指着躺在地上的白衣女子说道。 “这位大哥,你说我偷盗你们楚家的宝贝,是你亲眼所见吗?”白衣少女问道。 “这……是家主告诉我们的。”那人迟疑了一下,说道。 “你家家主是骗你的,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少女狡黠地说道。 “什么秘……”最开始说话的人话问了一半脸色就突然变了。 这一次,他们两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杀气。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他们突然挥刀砍向少女,速度奇快无比。 两道锋利的刀芒就要取了少女的姓名,却被什么东西挡了下来。两个人同时后退了几步,只见一把匕首插在地上。 “两位,即使这位姑娘真的偷了你们的东西,也罪不至死吧。为什么要下如此杀手呢?”花想容抿了一口茶,微笑着问道。 “你又是谁?”面皮白净的男人问道,他显然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人很不满意。 “路见不平,不可以拔刀相助吗?”花想容反问道。 “原来是多管闲事的人,少和她废话,胆敢阻拦,一起杀了!”络腮胡子的人杀气腾腾地说道。 “两位动辄喊打喊杀,还要牵连我这个无辜之人,如此行事,可并不符合齐州楚氏以仁善著称的名声啊。”花想容轻松放下茶杯,站起身把白衣少女扶了起来,同时把匕首收了回去,淡淡地说。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瘦一些的男子拉住了另一个,说道:“方才行事的确是我们莽撞了,向这位姑娘赔个不是。但是这一位,偷盗我们楚家的宝贝,一定要带回去问个明白!” 花想容觉得,刚才他二人的急切举动,分明是要杀人灭口,而动机就是白衣女子的一句话。所以她被带到楚家一定是性命难保。 “我问你,你们家主让你们追出来,是想要宝贝,还是想要人?”花想容问道。 面皮白净的男子心道本来是只要宝贝的,不过家主吩咐了只要宝贝到手,人的生死不论。 现在嘛,是人和宝贝都得要了。但是这话他又不能说,不然今天在场的人这么多,被人传出闲话可就不好了。 “当然是要宝贝。”他说道。 “既然是要宝贝,这位姑娘说她没有偷,两位不经查证就一定要把她带回去,恐怕不妥吧。”花想容说道。 “就是。”那少女眼见情势好转,立即大声说道。 “还是这位姑娘明事理。我都说了没偷,不信,你们可以搜身!” 少女面不改色地说道。看起来她非常无辜,因此也因为被冤枉而感到气愤。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留着络腮胡子的男子说道:“好,如你所愿。”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后面的一个女子,带着请示的意味。那女子身穿一袭黑衣,神情冷漠,扫了两个人一眼之后移步向前去搜身。 她看着白衣少女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不在她身上。” “你还没搜呢!”略瘦一些的男子说道。 “我说了,不在她身上。”黑衣女子又冷漠地重复了一遍,然后转身就走。临走之前,她的目光似乎在花想容身上停留了一瞬。 追赶少女的一帮人也全都跟着她走了,很显然,这些人听她的。 “你们还不回去吗?”黑衣女子冷漠的声音传过来,像淬了冰似的。 两个人没有办法,对视了一眼,也跟着离开了。 “终于走了。”白衣少女松了一口气,默念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然后她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银钗,挽住了头发,又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走到了花想容面前。 “把东西给我。”她向花想容伸出手。 “我救了你,你就不打算说声谢谢?”花想容面容沉静地问道。 “谢谢。”少女说得非常简短。 “现在,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吗?” “什么东西?”花想容反问道。 少女微眯了眯眼,花想容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杀气。 “这位姑娘,你想吃东西吗?”花想容问她。 少女没料到她的话题转变得如此之快,一时间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已经几天没吃一顿饱饭了,在楚府只喝了一碗粥,然后被人追到现在,的确很饿。 “不想。”少女嘴上否认,却点了点头,非常地心口不一,使她软绵绵的两个字很没有说服力。 “我请你吃饭吧。”花想容提议道。 “你……这么好心?”少女犹疑地看着她。 “我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这位姑娘,你要相信我是一个好人。”花想容说道。 除了她是一个好人之外,当然还有别的原因。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她和少女接触的时候,察觉到了自己元神的细微颤动。 有两个可能。要么眼前这个少女和她有一定的联系,只不过她记忆缺失想不起来了;要么,就是这个白衣少女,和她破碎的元神有过比较深入的接触。 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让她出手相助,并且从少女嘴里套话。 白衣少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去哪儿?” 花想容带着她进了齐州。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花想容问她。 “我姓洛,名叫九鱼。洛水的洛,九月的九,金鱼的鱼,家里人都叫我小鱼。”白衣少女说道。 “那我也叫你小鱼吧。”花想容微笑着说。 名叫洛九鱼的少女又愣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反驳她。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过了片刻,洛九鱼问她。 “花想容,野花的花,想要的想,容颜的容。”花想容学着她的说法答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还挺好听的。”洛九鱼说道。 “到了,进去吧。”花想容带着她走进了一家酒楼,酒楼的匾额上大书“清风明月”四个字。这四个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显得潇洒异常,足以见写字之人的功力。 这四个字是当年冯玉卿写的。她从小在村子里跟着教书先生学写字,后来又从剑意中悟到了写字的道,因此有着一手好字。 平心而论,她刻在璇玑门门外柱子上的八个字,也挺漂亮的。 “你带我来这里吃饭?你有钱吗?”洛九鱼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你没有,不代表我没有。”花想容说道。 原本打算用来交换引灵诀的银票,由于苏不渡给了她傀儡之术,并没有派上用场。现在,它们可以发挥自己应有的作用了。 坐下来以后,酒楼里立即就有伙计上前来,问她们要吃什么。 花想容对洛九鱼说:“你点吧。我要一壶东山雪就行。” “嘿,这位客官,看来是行家啊。”伙计说道。 这两个人明显是外地人,但这位身着青衣,面容姣好的女子却一张口就点了他们家酒楼的招牌。有可能是那种喜欢喝酒,云游四方的人。 洛九鱼拿过菜谱,点了很多菜,点到后面伙计都犹豫着问她:“这位客官,您真的要点这么多吗?” “怎么,你怕什么我们吃不起?”洛九鱼问他。 “当然不是。我是怕您吃不完。”伙计连忙否认,然后又小声地说。 “放心吧,你上菜就是。”洛九鱼又摸了摸自己隐隐在叫的肚子,咽了咽口水,说道。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一幕。上完菜后,花想容喝着酒,洛九鱼埋着头一直在吃。 点的菜全都被她吃完了,然后她才心满意足地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好久没吃这么饱了。”洛九鱼深了个懒腰,满足地说道。 “现在,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偷走楚家的宝贝了吗?”花想容问她。 “我没偷。”洛九鱼否认道。 “这东西本来就不是他们的,我只是要把它物归原主而已。” “原主是谁?”花想容追问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洛九鱼反问道。显然她不想让人知道。 “那么楚家的秘密呢?”花想容决定不继续追问,换一个问题。洛九鱼的出现带来了很多谜团。 洛九鱼眨了眨眼,靠近了花想容,神神秘秘地压低了说:“我发现,楚家的家主,和他嫂子在一起。” 第2章 花想容最开始没明白她的意思,心想这也算什么秘密吗?随后反应过来她说的“在一起”还有别的意思。 “楚家这一代一共有兄妹三人。刚才那个黑衣的冰美人就是最小的妹妹,名字叫楚遥。楚家的两兄弟,大哥叫楚轩,二弟叫楚恒。” “楚轩是个病秧子,从小泡在药罐子里,一年前一命呜呼了。他的妻子,姓傅,名叫傅连曦,长得非常好看,人还特别好。这次楚家的粥棚就是在她的提议下设的。” 洛九鱼侃侃而谈,似乎对楚家的事情特别清楚。 “你知道得这么多啊。”花想容说道。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本姑娘只是在齐州的地摊茶馆转了一圈,就把这些事情听得清清楚楚。”洛九鱼得意地说。 “所以你你刚才是说,看见楚恒和傅连曦在一起?”花想容问道。 “对。”洛九鱼点点头,然后向花想容详细描述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按照她的说法,她是偷偷溜进楚家的内宅,然后误打误撞走到一个房间前,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连曦,我一直以为,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楚恒说道。 “二公子,请自重。”傅连曦甩开了他的手,冷声说道。 “你明明不喜欢我大哥,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楚恒的情绪激动起来。 “楚恒,你清醒一点,我和你,根本不可能。”傅连曦不为所动地说。 楚恒似乎是怒极,有些口不择言:“傅连曦,你不要不识好歹,你可别忘了,当年要不是……” “谁?!”他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匆匆而出,正好看到了洛九鱼的身影。 花想容微微摩挲着下巴,说:“我看,那两个人显然是误解了你说的秘密。他们以为你说的是别的事情。” 洛九鱼觉得楚家现任家主觊觎自己的嫂子是秘密,是不能宣之于口的无耻之事,依附于楚家的人却不会这么认为。 即使是楚恒对傅连曦有所图,落到众口悠悠之中就是傅连曦不守妇道,竟然和自己的小叔子勾搭在一起。 而楚恒这种自命不凡,又极度自我的人,才不会关心别人是怎么说傅连曦的。 果然,“清风明月”里就有人开始谈论这些事了。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齐州的大家族楚家的现任家主和他的嫂子有染。” “嘿嘿,这一点都不奇怪吧。”有人怪笑着说。 “这位兄台为何这么说呢?”有人问他。 “你们不知道吗?这傅连曦是从青楼出来的,当年被楚家那个死了的大公子赎身的。” 聚在一起的男人心照不宣地“哦”了一声,仿佛已经窥见了事情的全貌。无非是耐不住寂寞的寡嫂勾搭自己的小叔子。 洛九鱼把酒杯往桌子上一砸,就要站起身。花想容没有拦她的意思,在犹豫着要不要加入。怕自己一动手见血。 “我劝诸位不要捕风捉影,胡言乱语,随意败坏傅姑娘的名节。”说话的是“清风明月”的老板娘。 她把酒重重放在那几个人的桌上,撂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 “清风明月”是属于齐州李氏的酒楼,也是齐州最大的酒楼。老板娘名叫李麟,说起来是李慕的堂妹。 这位李麟姑娘也是一个奇女子,她修炼天赋不高,但在经商上非常敏锐,在她的打理下,“清风明月”的生意蒸蒸日上,逐渐成为齐州最大的酒楼。 那几个人显然是知道李麟的手腕,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两位客官,我们的东山雪卖完了,新的货要晚一些才能到。为了表示歉意,我送两位一壶西风烈,如何?”李麟来到了花想容和洛九鱼这一桌,笑着问道。 西风烈,东山雪,千秋醉,这些都是天下有名的酒。千秋醉因为酒中仙出名,东山雪以由东岭雪水酿造著称,西风烈则是因为它的烈和醇。 这西风烈有一个俗名叫“烧刀子”,是指人喝下去之后的反应。 “尝尝?”花想容看着洛九鱼,微笑着说。 她能看出来,洛九鱼对食物的概念就是好吃和不好吃,对品酒几乎是一窍不通。 洛九鱼将西风烈倒了满满一大杯,一口喝了下去。李麟在一旁欲言又止,想劝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洛九鱼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红晕,看起来有些醉了。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走到刚才那几个人桌前,又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把短剑插到桌子上。 那几个人都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们这几个胡说八道的家伙,给我听好了:分明是楚恒这个自大狂妄的无耻之徒觊觎自己的嫂子,你们要是再敢颠倒黑白,姑奶奶割了你们的舌头。” 洛九鱼虽然口齿有些不清,但是气势很足。 “听明白了吗?”见几个人不说话,她又把短剑拿起来,在几个人面前晃了晃。 “明白了,明白了。”那几人连忙说道。心想不过是随口说几句,结果先是强势的老板娘,又是疯癫的醉鬼,真是倒霉死了。 洛九鱼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摇摇晃晃地走回去,对花想容和李麟说:“怎么样?我做了你们想做的事情,厉害吧?” “厉害。”花想容和李麟异口同声地说,然后相视一笑。 “老板娘,有解酒汤吗?”花想容问道。 “有,我去拿。”李麟微笑着说。 把洛九鱼扶着坐下之后,花想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西风烈,然后轻抿了一口。 果然还是和记忆中一样辛辣,一样醇厚,烈酒入喉,感觉自己的血都要烧起来了。 李麟拿来解酒汤,喂洛九鱼喝了下去。洛九鱼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些。 “这酒好辣啊,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她对花想容说道。 “我只说让你尝尝,你又没问我,这也能怪我吗?”花想容反问道。 “你……”洛九鱼想反驳她,又反驳不了,只能又喝了一口解酒汤。 “两位客官是外地人吗?不知道来齐州有什么事呢?”李麟笑着摇了摇头,问道。 “我打算去葬剑冢,和这位姑娘是偶遇。”花想容说道。 “这位姑娘也是剑修吗?”李麟略有些惊讶地问道。 “是。”花想容回答道。 “前些日子也有一位姑娘来到齐州,最终从葬剑冢寻了一把好剑。”李麟说道。 “她是谁呀?”一直听两人说话的洛九鱼插话道。 “那位姑娘名叫花婵玉,是沧州花氏的大小姐。她拔出的剑是不问,能与百年前花无雪的飞鸿相媲美了。”李麟说道。 “想不到花家这一任的家主平平无奇,却有这么一个女儿。看来是花家将近千年的传承还没到断的时候。”她又补充了一句。 “花婵玉?她不会和你有什么关系吧?”洛九鱼这时候反应很快,立即问花想容。 “她是我姐姐。”花想容说道。 “你是花家那个据说一直不能修炼的二小姐?”李麟脱口而出地问道。 花想容点了点头。 “我听说,云州万宝阁的拍卖会,似乎是有人拍走了引灵诀……”李麟沉吟着说道。 她的确是十分敏锐,立即联想到了这些。 “天无绝人之路。”花想容说道。 李麟没有再追问,而是转向了洛九鱼:“那么这位姑娘呢?” 洛九鱼思索了片刻,说:“我是从家里跑出来,一路到了这里。” 别的她就不肯再说了。 李麟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她也没有多言语,去忙别的事情了。 花想容和洛九鱼出了酒楼,走在齐州的大街上。 “你怎么知道,那两个人想的和我说的,不是同一个秘密呢”洛九鱼问她。 “你看楚恒像是拿这件事当秘密的人吗?”花想容手里把一个什么东西抛上抛下,随意地说。 “说的也是。现在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吗?”洛九鱼先是肯定了她的话,然后又回到了最开始的话题。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花想容将珠子稳稳接在手中,问道。 这珠子不大,手感非常好,有一种温凉的感觉,特别像那种用来装饰的夜明珠。 当时洛九鱼塞到她手里的就是这个呈乳白色的珠子。 “这是鲛珠。”洛九鱼说道。 “传说中鲛人垂泪凝结而成的珠子?”花想容多看了那珠子两眼,问道。 前世她只听过鲛人和鲛珠的传说,但还没有见过。 “那都是人编出来骗小孩的故事。”洛九鱼哂笑道。 “鲛珠不是鲛人流眼泪变出来的,而是他们在临死之前,将自己毕生的修为凝结在一起,才得到的。”她略有些伤感地说道。 “楚家的这个鲛珠,本来就不是他们的东西。” 这话花想容当然信,不过,眼前的少女提到鲛珠的时候似乎有些悲伤的情绪,难不成,她和传说中的鲛人有关系? “你见过吗?”花想容突然问道。 “当然……没有。只是听说。”她的问题问得突然,洛九鱼答得也仓促,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 看来的确见过。花想容心道。 另一边,楚家。 “鲛珠真的不在她身上。”面对脸色阴沉的楚恒,楚遥依然是那副冷淡的模样。 她说的也的确是实话,所以和楚恒对视丝毫没有怯意。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楚恒对妹妹挥挥手,说道。 楚遥在转身的一瞬间压下了嘴角一丝嘲讽的笑意,离开了楚家的议事厅。 “三小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站在楚恒的身边的人忿忿不平地说道。 楚恒的脸色更难看了。楚家三兄妹,楚遥的修炼天赋远超她的两个哥哥,要不是楚家迂腐,家主之位向来传男不传女,这家主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当的。 “算了,她不管,自然有人管。我看她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楚恒对这个妹妹不满已久,听他的语气,竟是起了杀心。 第3章 “你也是修士吗?”花想容没有再追问洛九鱼关于鲛人和鲛珠的问题。 洛九鱼想了想,说:“算是吧。” 没等花想容问什么叫“算是”,洛九鱼就接着说:“总之就是,我有自保的能力,那两个追我的人也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那你跑什么?”花想容问道。 “当然是因为我打不过楚遥喽。幸好本姑娘聪明,把鲛珠放在了你手上。”洛九鱼理直气壮地说。 她这么一说,花想容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楚遥那么肯定鲛珠不在洛九鱼身上,是因为她能感应到鲛珠的气息! 而如果她能感应到鲛珠的气息,那么当时她就会察觉到鲛珠在自己身上。 既然察觉到了,为什么没有戳破,而是转身就走,还把那两个不依不饶的人也带走了?这相当于是替她们解了围。 再推回去,即使她不能察觉鲛珠的气息,当时一口咬定鲛珠不在洛九鱼身上,那就说明……她根本就没想着帮她的二哥找回鲛珠! 和其他人一起追出来是为了确保鲛珠不被追回去。可是,为什么呢? 花想容的手指依旧摩挲着鲛珠,陷入了沉思。她又想起了楚遥走的时候似有若无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喂,你想什么呢?”洛九鱼不满地挥挥手,对她无视自己非常不满。 花想容回过神,说:“没什么,只是我觉得你的运气还挺好的。那位楚遥姑娘也算是一个好人。” “你是说她是故意的?”洛九鱼问道。 花想容再次惊讶于她反应的迅速,这个看起来有些不着调,小傲娇的白衣少女,心思还挺细腻的。 “我觉得很有可能。”花想容说道。 “想想也是。她这么做呢,无非是要让姓楚的不痛快。如果是我的话,我也这么做。”洛九鱼不知想起了什么,弯起一双狭长的淡琥珀色的眼睛,微笑着说。 “为什么?”花想容问。 “你这么聪明,猜不出来?”洛九鱼反问道。 “八九不离十吧,不过现在说出来还为时过早,我现在对楚家的事情很感兴趣。”花想容同样微微一笑,漂亮的桃花眼里像是漾着秋水。 “你真好看。”洛九鱼几乎是脱口而出一般地说。 “谢谢,你也是。”花想容稍稍愣了一下,回答道。 “谢就不用多说了,把鲛珠给我。”洛九鱼狡黠地说道。 敢情还是在这里等着呢。花想容有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给我一个理由。”花想容对她说。 “我可以给你两个。一,这个鲛珠是我费尽千辛万苦从楚府拿出来的;二,这个鲛珠对我很重要。”洛九鱼说道。 花想容看了看手里的鲛珠,圆圆的,质感很好,还有大海的气息。然后把它抛给了洛九鱼。 “接住了。”她看着少女有些手忙脚乱地将鲛珠塞到怀里,不禁失笑。 “看来,你真的是一个好人。”洛九鱼嘀咕着说。 “你现在才知道啊。”花想容说道。 “所以,你要鲛珠做什么?”她又问道。 “之前就和你说了,物归原主。”洛九鱼答道。 “原主是谁?”花想容又一次问这个问题。 这一次,洛九鱼回答了她的问题。 “她叫兰清,是一个鲛人,已经死了。这个鲛珠是她的。” “所以你的确见过鲛人?” “是的,我见过。不过我的身份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拿你当朋友,所以你放心,不管我是谁,都不会害你。” 洛九鱼这一番话说得非常诚恳,还能听出几分纠结。花想容感到有些哭笑不得,这姑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理解。” 她当然理解了,毕竟她自己的秘密,也是相当之大。 当然了若是她现在跳出来说自己是冯玉卿,可能的结果只有两个,一个是被当成得了臆想症的疯子,一个是被当成那位剑魔的崇拜者。 无论是哪一种,估计修真人士都不会对她很友好。 “再说了,就算你想害我,你有那个本事吗?”还没等洛九鱼对她的话有所反应,花想容又补充道。 洛九鱼看着她,眨了眨眼睛笑了:“想容,说实话,我很厉害的。” “嗯,我也挺厉害的。”花想容说道。 就在花想容看到洛九鱼歪了歪头,感觉她下一步就要提出和自己切磋一下的时候,洛九鱼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 她这个“我们”说得非常理所当然,好像她们本来就是一起走的。 “话说回来,你这么厉害,为什么打不过楚遥呢?”花想容一边想着下一步怎么走,一边随口问道。 “话又说回去,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自己猜呢?”洛九鱼毫不客气地回道。 “我猜,你的实力比她强一些,但是她也不差。你和她动手,为了确保能赢,要动用一些会暴露你身份的手段。”花想容说道。 “想容,你这么聪明,就不怕有一天被别人群起而攻之吗?有个词叫慧极必伤,人呐,还是不能太聪明。”洛九鱼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让她想起了杨收那个啰里啰嗦,神神叨叨的老头。 “冯姑娘,正所谓慧极必伤,这个慧字有时候不仅仅指聪慧,还指一个人的悟性。你的悟性如此之高,恐怕反而会有不利啊。” 花想容眼神微黯,又想起这个一直在她心里是天下第一卦修的老头已经死了。 “没事儿,我命硬。”回过神,她对洛九鱼说道。 洛九鱼看着她,莫名觉得她不是在开玩笑。 平心而论,花想容是长得很好看,像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人画卷。只是这美人看起来秘密诸多,还有一种潜藏在温和外表之下的锋利。 “你要跟着我吗?”花想容问她。 洛九鱼收回思绪,说道:“你不是对楚家的事情感兴趣吗?我可以帮你把他们的事情搞清楚。” “那就一起走吧。”花想容说道。 他们去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房。 进入房间之后不久,窗边传来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花想容打开窗户一看,原来是信使鸟。 花想容取下它的腿上绑着的小圆筒,拿出了里面的字条。 这信使鸟是苏不渡的灵力所化,飞行速度很快,而且昼夜不息。 花想容看完字条上面的内容,放在桌子上,立即被信使鸟一口吃了下去。说吃了下去也不是很准确,应该说,是被苏不渡的灵力给烧毁了。 然后,花想容写好了回信,放进小圆筒,又绑在了信使鸟的腿上。信使鸟对她“啾啾啾”叫了几声,就飞走了。 花想容坐在靠着窗的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果然,顾潮生和沧澜宗也卷进来了。 苏不渡传来的纸条上说,那个最终买下炽阳鞭的九黎门修士的确在回去的路上遭遇了别的修士的伏击,但是被沧澜宗的人救了。 不仅救了他,还一路护送他到了九黎门,顺利地把炽阳鞭交到了九黎门主结九弦的手上。 这么好心啊?不信。花想容心想。 “刚刚那个,是你朋友?”洛九鱼问道。 “是。”花想容说道。 “那你这个朋友挺厉害的。那个鸟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灵力所化的。”洛九鱼说。 “是挺厉害的。”花想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至少,现在的她,打不过。 所以修炼还是不能停啊。 楚府内。 “三小姐,有什么事吗?”傅连曦没想到一向冷漠的楚遥会来找她。 “你想离开这里吗?”楚遥问她。 “三小姐这是何意?难道,楚恒会让我走?”傅连曦反问她。 “他不会,我会。”楚遥说道。 “三小姐,直说吧,你想要什么?”傅连曦看着神情淡漠的楚遥,问道。 “我要楚轩留给你的那个东西,楚恒每天围着你打转是为了它,现在我想让你把它给我。”楚遥回答道。 “可是我为什么要给你呢?三小姐。”面对楚遥强势的语气,傅连曦面不改色地说。 “因为你想离开这里,我可以帮你。”楚遥说道。 “怎么帮?难不成你还能杀了你二哥?”傅连曦冷笑着问道。 “你不用激我。自作孽不可活,楚恒这种人,自然有人收拾他。到时候我想你不会介意补一刀。当然我也是。”楚遥淡淡地说。 “好,我相信你。”半晌,傅连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 楚遥微微勾唇:“谢谢。”她眼里的冷漠也少了一些,只是因为天生性格如此,修炼的功法又属性偏寒,因此身上那种冷冰冰的感觉还是很明显。 另一边,楚府的书房内。 “帮你杀人?杀什么人?”一个一袭黑衣的人问道。 “三个女人。”楚恒说道。 另一个身穿浅红色的衣服,面容妩媚的女人笑出了声:“亏你还是齐州楚氏的家主,竟然把杀三个女人说得这么堂而皇之。我看呐,你们楚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她语带嘲讽,一番话说得非常不客气。 “云姬,慎言。”眼看着楚恒的脸上挂不住,黑衣人出言说道。 “楚家主,云姬性子直,说话口无遮拦,你不要生气。” 楚恒的脸上波澜不惊,语气依旧平和:“无事。” “不知是哪三个女子呢?”黑衣人转移话题问道。 “楚遥,偷了我的鲛珠的女子,以及她身边那个,她们现在在同福客栈。”楚恒说道。 第4章 “楚家主果然是做大事的人,连自己的妹妹都下得去手。”名叫云姬的女子又一次出言嘲讽道。 她似乎对于楚恒的行径非常不以为然,甚至是鄙视。 黑衣人点了点头:“可以。” “楚遥很强,另外两个女人不知底细,你们最好小心点儿,别在阴沟里翻船了。”楚恒说道。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云姬说着,和黑衣人一起走了出去。 二人走后,楚恒的脸上才流露出再也隐忍不住的怒火。他阴沉着脸,手指抓着桌子的一角,竟是将桌角硬生生掰下来了。 等他修炼成了那个功法,这两个人就再也不敢轻视他;楚遥死了,鲛珠回到他手上,找傅连曦问出那个东西的下落,到时候…… 楚恒的眼中一片通红,看起来像是入魔的征兆。 云姬和黑衣人走出去以后,两个人边走边聊。 “黑羽,你为什么要答应他?这姓楚的分明是在利用我们!”云姬忿忿不平地说。 “一来我们和他有合作,二来,难道你对鲛珠不感兴趣吗?”被称为黑羽的人说道。 “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想趁火打劫。我喜欢。”云姬的脸上浮现出妩媚的笑容。 “鲛珠珍贵,可不能便宜了他。”黑羽淡淡地说。 “是啊,要不是这一次鲛珠被盗,我们还不知道楚恒手里有这种宝贝呢。”云姬说道。 同福客栈内,花想容和洛九鱼同坐在灯下。花想容在品茶,洛九鱼则是盯着手里的鲛珠发呆。 “跟我说说兰清吧。”花想容对洛九鱼说。 “你见过鲛人吗?”洛九鱼问她。 花想容摇了摇头:“只是听说过,但从来没有见过。” “你没见过很正常。鲛人生活在西海,几乎从来不上陆地,九州之内见过他们的人自然也就很少了。”洛九鱼说道。 然后洛九鱼向花想容讲起了鲛人和鲛人族。 鲛人族作为一个种族,和妖族,魔族一样。在千年前的二次仙魔大战中,妖族大部分的种族与仙人和人类修士站在一起。而鲛人族,则出乎意料地选择了魔族。 据说这是当时鲛人族族长兰筱的选择,她态度坚决地站出来,劝说族人帮助魔族。 兰筱为什么站在魔族一边至今仍然是一个谜。有人说因为她与当时妖族中九尾狐一族有仇,有人说是因为她恨某一个仙人,也有人说是她爱慕魔族的族长。 总之在魔族败了以后被九重禁制封印于九狱海,魔族族长身殒。兰筱受了重伤,不愿意接受惩罚,自爆了内丹元神灰飞烟灭。 鲛人族作为败方,被幽禁在西海,加了一千年的封印。直到一百年前,剑魔冯玉卿在叩天门被一千道神雷天谴,那神雷也使得封印松动,提前破了。 自那之后,鲛人族重获自由,但很少上陆地。兰清就是属于对陆上好奇,所以离开西海的那一小部分鲛人之一。 原来当年仙魔大战还有这些细节,之前从来没听过。只知道是仙人和魔族的第二次大战,由魔族族长挑起。 怪不得她没见过鲛人呢。原来这鲛人族封印松动还是因为她。花想容心想。 “兰清是兰筱的后人吗?”花想容问道。 “兰筱没有伴侣,兰清只是和她有血缘关系。但兰系是鲛人族的王系,所以兰清是鲛人族族长的候选人之一。”洛九鱼回答道。 “原来如此。”花想容点了点头。 “她来陆上只是因为好奇,却因此丢了性命。她把自己的修为凝结在鲛珠里,一定是很信任当时在她身边的人。可是,那个人却辜负了她的信任。” 洛九鱼看着手里的鲛珠,眼睛中流露出冰冷的恨意。 “如果让我知道了那个人是谁,我一定不会放过他。”她冷声说道。 “你觉得不是楚恒吗?”花想容问道。 “不是他。他得到鲛珠这件事情一定有隐情,我能感受到杀她之人的气息。”洛九鱼答道。 “这件事情,得问楚恒本人或者楚遥。”花想容沉吟道。 第二天一早,二人吃过早点之后,洛九鱼就拉着花想容出了同福客栈,说要去逛街。 在大街上走着走着,花想容突然发现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街上也越来越安静。渐渐地,就只剩她们两个人了。 “想容,你有发现不对劲吗?”洛九鱼问道。 花想容拉着洛九鱼的手站在原地,然后闭上了眼睛。 她的心神凝聚在一起,捕捉周围的任何异动。接着,花想容猛地睁开了眼睛。 “右面!”她对洛九鱼喊道。自己则是顺手将匕首甩向了后面。 只听得“当”“当”两声,两个方向有什么东西应声落下。 后面的是匕首将一枚飞刀钉在了地上,右面则是一枚小巧的梅花镖拦住了飞刀。 “想不到二位姑娘的反应如此迅速,倒是我小瞧你们了。”女人轻柔动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边走还一边鼓掌。 花想容和洛九鱼回过头,只见一个黑衣面无表情的男子和一个红裳笑容妩媚的女子站在身后。 “呦,还是两个美人呢。”红衣女子娇笑着说。 “黑羽,我都不忍心杀她们了。你说,我们把她们变成死士怎么样?两个漂亮美人面无表情地杀人,刀砍在身上血溅出来也不知道疼,哎呀呀,想想就让人高兴。” 红衣女子把这一番恶毒的话说得很轻松,甚至让人觉得是在和黑衣人调情。 黑衣人都忍不住因为她这番话皱了皱眉,决定以后离这个疯女人远一些。 “这位姑娘一看就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不知道怎么称呼呢?”洛九鱼问道。 “小妹妹,你先告诉姐姐你的名字好不好?”云姬听上去像是在撒娇。 “那还是算了吧,我突然就不想知道了。”洛九鱼说道。 “为什么?”云姬问道。 “我没兴趣知道两个死人的名字。”洛九鱼这句话说得不可谓不嚣张,果然云姬沉下了脸。 “小妹妹,这么有自信啊。记住了,今天杀你的人叫云姬。” 洛九鱼低声对花想容说:“你看,这不就问出来了?” “厉害。”花想容简短地称赞道。 “你们两个,是打算自裁呢?还是打算让我动手呢?”云姬笑着问道。 “云姬姑娘,你对自己的实力,未免也太自信了吧。”花想容说道。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们今天还有什么活命的机会?” “云姬,不和她们废话了,直接动手吧。早点儿解决了这两个,还有那一个呢。”黑羽对她说。 哪一个?不会是楚遥吧。花想容和洛九鱼对视一眼,为楚恒的丧心病狂感到震惊。 要打架了,花想容没有自己的剑,只好先用之前顺手在武器摊淘的凑合着用。洛九鱼的左右手则各有三枚梅花镖。 花想容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这是她在可以修炼以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人交手。 第5章 道有千万,每一道上的成就也各有不同。对于修士来说,凡是在寻道之后,所有的切磋打斗或者生死搏杀,都可能会出现出人意料的结果。 寻道前和寻道后是质的差距,这所谓质的差距,其实就是对于一“道”入不入门的问题。 什么叫入门?每一道对于它的认知都不一样。以剑修为例,寻道之后的剑修就会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剑。与这把剑之间有着独一无二的感知和联结。 剑就是承载着剑道的载体。 比如冯玉卿的红尘众生剑,载的是无上剑道,就需要剑的主人不停地体悟天地之道,寻求永无止境更上一层的剑道。 比如花无雪的飞鸿剑,载的是自然剑道,就需要她放身心于自然,感悟自然的枯荣轮回,生生不息。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道无境界高低,却有强弱之分。同道之间有,异途之间也有。 冯玉卿当年不仅仅是天下第一剑修,也几乎可以被称为天下第一。 这种强弱是靠什么区分的呢?是修士所修的道和天地灵气或者说天道之间的联系的紧密程度。 修士的悟道,说白了就是依靠着心法内诀不断与天地灵气沟通,领悟天道。万道归一,最后尽归于天。 冯玉卿当年之所以引动了一千道神雷的天谴,就是因为她的上清空明诀,红尘众生剑和无上剑道都与天道的联系非常紧密。 这既让她成为了天下第一剑修甚至是天下第一修士,也让她丢了性命。 此时花想容拿起剑,身上立时就有了锋锐的杀气。真正在求道路上走得远的人,就能够看出她竟隐隐有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感觉。 这就是上清空明诀。虽然花想容自从可以修炼以来就一直在努力,甚至进境比当年还要快,但是目前也只是堪堪突破了第三层。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与眼前的两个人缠斗下去,结果可想而知。所以她要找好机会,动用杀招,只有一剑的机会,杀一个。 洛九鱼微微侧头,显然是察觉到了她气势的变化。两个人在这一时刻心有灵犀。 洛九鱼两只手里的梅花镖同时飞出,在她的操控下以一敌二,向黑羽和云姬攻了过去。 她果然是有说嚣张的话的资本,那梅花镖灵活异常,缠斗起来丝毫不落下风。 云姬黑羽两个人一动手,花想容立即看出了他们的来历。是魔修。 想不到楚恒,作为传承好几百年的剑道世家的现任家主,竟然会和魔修有联系。 黑羽手里拿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刀,云姬则是手持青色的羽扇。那长刀没什么,云姬的青色羽扇倒是很有来头。 怪不得她对自己的实力那么自信,原来这寒渊悲风扇竟然被她给得去了。 寒渊悲风扇的上一任主人,是一个在百年前颇为强大的魔修。那魔修本是一个正派小宗门的弟子,后来因为与自己的师尊不睦堕入魔道,成了魔修。 他在道心碎了之后改修魔功,重塑了一颗魔心,杀上那个小宗门,把自己的师尊给杀了。 根据知道当年内情的人的说法,其实他本来是不想杀自己的师尊的,而是想把他变成云姬口中的死士。 不过他那师尊自杀了,不但自杀了,还自杀得非常彻底。人死了,元神也散了,形神俱灭,不入轮回。 自从他师尊死了以后,这个魔修的精神状态就不是很正常。他越来越喜怒无常,成为修真界的心腹大患。 后来,是顾潮生杀了他。 如今再见寒渊悲风扇,花想容真的有些好奇,这扇子是怎么到了云姬手上的。 云姬看着和自己缠斗的梅花镖,冷笑一声,催动寒渊悲风扇挡开梅花镖的攻击,竟然是身形一动,羽扇合起,化成一柄利刃,朝着花想容刺了过去。 这是寒渊悲风扇自带的天赋技能之一,化刃。化成的刀刃锋利无比,而且淬毒,是杀人的利器。 “小心!”洛九鱼分心对她喊道。 她这一下分心,黑羽那边的攻势立即上来了。三枚梅花镖顿时有些招架不住。 但是已经够了。花想容像是已经预判到了云姬的动作一般,侧身一闪避过了羽扇化成的刀刃,同时找准黑羽动作中的空隙,一剑刺了过去。 她这一剑刺得很巧。看起来只是轻轻的一剑,却是冯玉卿当年与人生死相搏时常用的杀招。 这一招名为雁过留痕,如同南飞雁一般快速掠过,在对方身上留下伤痕。不但剑要快,时机要准,对用这一招之人的步法的要求也很高。 因此只有剑术造诣非常精深的剑术大师才能使得出来。 黑羽和云姬都轻敌了。花想容是剑修没错,但是瞧着年纪轻轻,身上的气息也不强,根本难以想象她使得出雁过留痕这种杀招。 黑羽只觉得剑芒一闪,携带的杀气令他遍体生寒。他下意识撤刀去挡,堪堪让剑锋偏了一点儿,没有直刺要害。 但是他一撤刀,梅花镖立即从三个方向直奔他门户大开的其他要害处。 眼见得这黑羽是活不成了,突然有一柄展开的羽扇以极快的速度飞过来,替他挡下了两枚飞镖,并改变了第三枚飞镖的飞行轨迹。 然而第三枚飞镖,还是狠狠地扎在了黑羽的右手臂上。他手里的刀脱手,痛呼出了声。 此时黑羽偏离心口一两寸的地方有一个血窟窿,右手臂不断有黑色的血渗出来。显然,梅花镖上还有毒。 花想容略微有些遗憾。果然还是实力不够,否则的话,黑羽的刀根本不可能让她的剑移位。 原来的必死无疑变成了重伤,不止花想容对这个结果不满意。洛九鱼操控着另外三枚梅花镖,爆射向了黑羽。 趁他病,要他命。 云姬此时颇为狼狈。她为自己的轻敌暗自懊恼。既没想到洛九鱼的梅花镖这么难缠,也没想到看起来是个软柿子的花想容下起手竟然这么狠。 他们双方想到一起去了。先杀掉一个,再合力对付另一个。而且思路也一样。先杀那个看起来比较好杀的。 可惜花想容不是真的好杀,黑羽则确实差点儿被两个人联手杀了。 她此时挡着两枚梅花镖,眼看着向黑羽爆射而去的另外三枚,只觉得一阵绝望。 都说人在临死的时候,会爆发出极为强烈的求生意志,黑羽也不例外。现在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咬牙,口中念念有词。 他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了浓郁的血气,洛九鱼的梅花镖被挡了下来,然后渐渐在血雾中变成了碎末。 黑羽披散着头发,眼中一片血红,他的右胳膊在梅花镖上附带的毒素的侵蚀下已经逐渐腐烂,黑羽竟然直接把右胳膊扯断了。 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狰狞可怖,额头上出现了一道血色的符文。就是这符文控制着他,才让他变成了这副模样。 “血狂。”洛九鱼此刻的声音中蕴含着无尽的寒意与杀气,还有滔天的怒意。 她微微抬起了手。 刹那之间,花想容和云姬都感受到了极大的压迫,云姬在这种威压之下直接跪了下去。 她的左手出现了一张弓。这张弓通体呈红色,上面的符文与黑羽头上的类似,颜色却更深。 她的右手做出了一个引箭的动作,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支箭羽呈黑色的箭。 张弓搭箭,箭矢射出的速度看起来很慢,但花想容能感受到,那支黑色的箭所经过的地方,天地灵气瞬间萎靡,像是被抽干了生气。 那箭正中黑羽的咽喉,在穿过他的咽喉之后就消失了。黑羽的咽喉处只剩一个黑色的窟窿。 他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临死之前捡回的一丝神智让他眼中还残留着迷茫。 他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刚才浓郁的血气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具断了右臂的尸体。 洛九鱼在射出这惊天一箭之后,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她面容平静地把弓收了回去,然后冰冷的目光移向了云姬。 “血狂,是谁教给他的?”她问道。 “你,你,你杀了他!”云姬惊骇不已,她没想到这两个人把黑羽逼到了这一步,连“血狂”都用出来了,竟然还是被洛九鱼给杀了。 “回答我的问题。”洛九鱼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云姬。 这时候,她的肩膀晃了一下,咳嗽了几声,嘴角渗出了血丝。显然,刚才那一箭对她的消耗极大。 云姬恢复了理智,脸上的骇然之色褪去,慢慢站起了身。 她的寒渊悲风扇上的灵气黯淡了一些,显然也受到了刚才那一箭的影响。 花想容看她站起身,握紧了手里的剑,把洛九鱼挡在了身后。 “小妹妹,你好像不是我的对手哦。”云姬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只是人看上去有些狼狈。 “那就试试。”花想容说道。 她估计了一下体内的灵力状况,打算用那一招。 黑羽和洛九鱼突然的爆发都在意料之外,这下成了她对上灵力损耗不少的云姬,是她没想到的情况。 计划赶不上变化,那也就只能改变自身了。洛九鱼之前说她很厉害,果然厉害。她这一招,能比得上八成全盛时的自己一招剑出东海了。 云姬此时心生了退意。洛九鱼那一箭让她心有余悸,若是这花想容也是个扮猪吃虎的,她岂不是要和黑羽一样。 她忍不住看向了黑羽的尸体,他的尸体正在缓缓溶解,现在只剩下了两条腿。云姬咽了一口唾沫,感觉头皮发麻。 她原以为自己作为魔修,已经足够心狠手辣,没想到这洛九鱼,下起手来的狠辣程度比她更甚。 想到这里,她身形一动,竟是直接跑了。 洛九鱼打算追上去,花想容拉住了她。 “你要先疗伤。”她对洛九鱼说。 “放开我!”洛九鱼试图甩开她的手,却没有甩开。 “九鱼,冷静下来!”花想容发现洛九鱼的眼睛隐隐泛红,心中一凛,连忙提醒道。同时她运起上清空明诀,温和的灵力源源不断地笼罩住了洛九鱼。 上清空明诀和秦王白玉箫有一个功效是一样的,那就是定心凝神。 在上清空明诀的作用下,洛九鱼眼中的红色逐渐褪去,内心的烦躁,愤怒和杀意也逐渐平歇。沸腾的气海安静了下来。 “想容,对不起。”她有些愧疚地对花想容说道。 “不用道歉,刚才多亏了你。”花想容微笑着说。 “我……不明白。”洛九鱼的神情有些茫然,看起来泫然欲泣,一点儿也不像是刚刚战胜了强大的敌人。 花想容并没有追问她不明白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先坐下来调息。自己则去黑羽的尸骨那儿,看看能发现什么。 他的尸体已经被溶解得差不多了,露出了白色的骨头,看着有些可怕。 第6章 花想容走近了仔细看,发现在那一堆白骨之中,似乎有一个黑色的三角状铁片。 花想容不敢妄动,她已经见识过了洛九鱼那一箭附带的腐蚀效果。 她用从齐州地摊里淘来的铁剑小心翼翼地接触铁片,剑端很快就被侵蚀了。在整把剑彻底废掉之前,她把铁片挑了出来。 这剑的质量其实还是不错的。齐州有万剑峰葬剑冢,那个地方也是千年前仙魔大战的遗迹之一。 所以齐州的修士大多是剑修,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楚氏和李氏。 楚氏崇尚仁善,以济黎民,渡苍生为己任,李氏则更为任诞自由一些,崇尚游侠之风。 几百年以来,齐州的两大剑修家族在齐州既有竞争,也有合作,长期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直到楚恒继任楚氏的家主之后,两家日益疏远,楚恒对李氏的敌意似乎很强。 花想容仔细看那个铁片,上面隐隐有三个潦草的血色的字:应灵众。 应灵众?花想容皱了皱眉。这显然是一个很可能由魔修组成的组织,但她从来没有听说过。 要知道堕魔之后的魔修要么失去理智,要么失去道德,大多都桀骜不驯,戾气深重。也因此,他们大多独来独往。没想到如今竟然出现了一个聚集起魔修的组织。 看起来,黑羽和云姬都是那个组织中的人。 花想容忽然想到了陈深。陈深虽死,但疑点重重。比如,是谁让他偷的傀儡之术,又是谁给了他白骨森森。 陈深当时分明也已经堕为了魔修,所以有可能,和这个名叫应灵众的组织有关系。 念及此,花想容突然觉得有些心惊。 一个由魔修组成的组织,还掌握着诡异阴邪的功法,已经渗透到了像万傀门这样的比较有名气的修真门派和像齐州楚氏这样的名动一方的修真家族。 “想容,发现什么了吗?”见花想容盯着什么东西发呆,洛九鱼在她身后问道。 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虚弱。 花想容回过神,把自己的发现和之前陈深那件事一起告诉了洛九鱼。 洛九鱼双手抱着膝盖,慢慢低下了头。 “是白骨森森呀,那很好啊。”她喃喃地说。 “九鱼,你没事吧?”花想容问她。 洛九鱼摇了摇头,突然问花想容:“想容,你知道白骨森森的出处吗?” 花想容只是听说过,但并不确定,于是斟酌着说:“据说是魔族的功法。” 魔族作为能够与仙人抗衡的种族,自身底蕴当然不差。他们有自己独创并传承下来的功法,大多数珍藏在族内,还有一部分流落人间。 流落人间的这一部分被人族修士找到,经常引发血雨腥风的争夺。 据说白骨森森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功法,魔族还有自己锻造出来的魔器,据说可以和人间修士那些一等一的法器相媲美,甚至和仙人的仙器一样强大。 “假的。”洛九鱼说道。 然后她神情平淡地继续说:“白骨森森是仙术。” 这话无论让哪一个修士听到,第一反应都会和花想容一样:“啊?” 洛九鱼笑了笑,似乎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她接着说:“所谓仙术,就是仙人使用的法术,对吗?” 花想容点了点头。 “白骨森森,是当年一位仙人,以魔族万人的性命为副祭,又以魔族当时的四大圣女为主祭,献祭于天地,给他的妻子报仇的。” 洛九鱼说着,唇角有一抹嘲讽的笑意。 “更有趣的是,那位仙人的妻子,正是被他亲手所杀,用来证道的。” 花想容瞬间联想到了剑仙和魔修。 当年冯玉卿去东海,只找到了那柄所谓魔剑的残骸。是她凭借着剑与剑之间的感应找到的。残骸里有以身饲剑的魔修的一缕残念,因为尚有遗憾,迟迟不肯消散。 所以她只从那缕执念中听到了当年一事的真相。 魔修名叫易婉华,剑仙名叫莫令,他们两个人是不打不相识。 二人都是在修真界有名气的少年天才,被誉为未来剑修的希望。 就像大多数话本故事中所讲的那样,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易婉华本来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下去,直到有一天,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莫令一剑穿膛。 她张口欲问,却发不出声音。有其他修士赶回来,莫令把剑从她体内拔出来,跪倒在地上痛哭,看起来非常难受。 他对其他修士说,易婉华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道心不稳,坠入魔道,修炼了魔功,自己不得已只好杀她。 易婉华在绝望之下,心魔骤起,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的墮了魔。她和她的天谰剑一起,逃了出去。 但是莫令并不打算放过她,而是用他的号召力找了很多修士一起围捕她。易婉华万念俱灰,发誓要向莫令复仇,于是纵身跳入了铸剑炉。 从此天下闻名的名剑天谰变成了一柄无名凶剑。 可能是莫令修无情道的缘故,在杀妻证道之后他的修为精进得更快了。那个时候叩天门未立,仙人还可以行走于人间,飞升成仙似乎也比现在更为容易。 所以莫令,成功地飞升成为了剑仙。既然已经成了仙人,降服区区一柄凶剑自然不算什么。后世流传的故事就只有剑仙造福人间。 莫令将天谰折断,硬生生打散了易婉华的元神,然后将剑抛到了东海——正是她领悟自己的绝技剑出东海的地方。 易婉华元神既散,只留一丝残念在剑中,不甘心消散,足足坚持了数百年,等到了冯玉卿。 她虽然只余残念,但依旧能感应到天地灵气对冯玉卿的亲和。她和鹤一一样,觉得冯玉卿有仙缘,所以将剑出东海倾囊相授,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让冯玉卿帮她报仇。 杀仙人,简直天方夜谭,但冯玉卿当时答应了她。因为她觉得莫令该杀。现在想来,可能也有自己当时极端自信的缘故吧。 如果洛九鱼说的是真的,而且那个所谓给妻子报仇的仙人真的是莫令,那么,这仙人也太像个魔头了吧。 “你说的这位仙人,是那位剑仙吗?”花想容问洛九鱼。 洛九鱼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正是。” 然后她又问:“你怎么知道?” 花想容向洛九鱼讲述了修真界小道消息版本的故事。 “原来如此。”洛九鱼点了点头。 “不过说起来,这位剑仙最初版本的白骨森森恐怕只有他能使得出来,你所说的陈深所修炼的,应该是后来的魔修仿此法自创的。论起威力,自然是无法与剑仙相比的。” 洛九鱼又说。 这种恶毒的杀人术,当使用的人是仙人,当杀的人是魔族的人,可不就成仙术了吗?但是说白了,莫令和陈深,又有什么区别呢? 花想容一时间默默无言,觉得自己的认知被打破了一些。 同时,她也对洛九鱼的身份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不过既然洛九鱼不想说,那她也就不问。 第7章 云姬没顾得上收拾黑羽的尸体,急急忙忙地纵身飞掠而去。 她一路到了楚府,正准备进入书房,碰上了也来书房的楚遥。 楚遥见到她,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一成不变的冷漠。她的目光淡淡地在云姬身上打量了一圈,心想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黑羽这次没有跟在她身边,是被那两个女子给杀了吧。云姬的气息也有些不稳,应该是受了伤。 她没有与云姬搭话,径直走上前,去敲书房的门。 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楚恒。他看起来精力充沛,气息平稳,显然是刚刚修炼结束。 云姬和楚遥一起进去了。 关上门之后,三个人之间默默无言,最终,云姬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和黑羽没能杀了她们,黑羽死了。”她对楚恒说道。 楚遥挑了挑眉,没想到云姬这么直接,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暗暗戒备了起来。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移向楚恒。看来他们兄妹倒是想到一起去了。 “哦?怎么死的?”楚恒问道。 云姬皱了皱眉,她觉得楚恒和之前很不一样。楚恒天赋平平,实力一般,因此之前和他们说话都带着一点儿小心翼翼。但是现在,他说话的语气,分明是平视甚至是俯视。 “被那个偷了你的鲛珠的白衣女人给杀的。她很厉害,黑羽用了那一招,还是被她给杀了。”云姬回想起来依然感到心有余悸。 “她有一张弓,那张弓应该是个很厉害的法器。她一箭射过去,黑羽就直接死了,甚至尸身也被溶解了。”她又补充道。 要知道,“血狂”的原理是燃烧使用者的血液,所以它身上才产生了浓郁的血气。这种方法会让黑羽在短时间内实力迅速提升,皮肤更加坚韧。 它身体周围的血雾也可以阻挡远程攻击,保护自己。但这些,在那一箭之下都没有用。洛九鱼一箭射出来,突破所有的防御,毫不留情地洞穿了黑羽的咽喉。 “那倒是有意思了。”楚恒说道。 “还有另一个,她是剑修,但是剑术超乎想象地高明,她用雁过留痕向黑羽下杀手,导致黑羽在二人围攻之下走投无路,才用了那一招。”云姬接着说道。 她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智,复盘刚才的战斗,除了洛九鱼的惊天一箭,花想容之前的雁过留痕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否则,他们不会败得这么快。 “雁过留痕?可是那个女子看起来非常年轻,这位姑娘可看得真切了?”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楚遥问道。 “我不会看错的,的确是雁过留痕。”云姬说道。 “所以黑羽死了,鲛珠也没有找回来。”楚恒陈述着事实,语气中有一些不满。 云姬不语,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轻敌了。黑羽死了,自己回去也不是很好交代。 “三妹,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楚恒问楚遥。 楚遥微微一笑,犹如冰雪生花:“没什么,只是有一事不明,想问问兄长。” “什么事?”楚恒问道。 “她是应灵众的人吗?”楚遥手指着云姬,说的是疑问句,语气却颇为笃定。 “三妹,应灵众是什么?你从哪里听来的如此荒谬的闲话?”楚恒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和煦的笑容,反问楚遥。 楚遥冷冷地说:“二哥既然说不知道什么是应灵众,那不妨让我试一试。” 还没等楚恒问她怎么试,楚遥已经一掌拍出,旋即拔剑向云姬动手。 云姬下意识地挡住她的攻击,两个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齐州有万剑峰葬剑冢,齐州的修士多剑修,齐州的两个大家族,李氏和楚氏,都是剑修世家。 楚遥的天赋和花婵玉持平,在修炼上远远走在两个哥哥的前面。她在三年前就已经于葬剑冢寻剑,那一年她20岁。她拔出的剑名叫思无涯。 云姬当然只能拿出寒渊悲风扇迎战,她一动手,立即就暴露了魔修的身份。 “二哥,她果然是魔修,快来帮忙!”楚遥对楚恒喊道。 楚恒最开始没动,后来慢慢起身,同样出剑,剑尖直指楚遥的咽喉。 “二哥,你这是干什么?”楚遥后撤几步,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我倒要问问,你要干什么呢?三妹。”楚恒冷笑着说道。 “现在这样,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他对楚遥说。 “二哥,看来老头子最后选你做家主果然没错,你比我想的要聪明。”楚遥也懒得再和他演了,眼中的冷意和厌恶再也不加掩饰。 “三妹,如果你不这么做,我们兄妹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的。”楚恒有些遗憾地说道。 “哦?我可不这么认为。我猜,如果这位姑娘和另一个人把那两个女子杀了,接下来就该我了吧。”楚遥语带讥讽地说。 “就像你对大哥。你这个人疑心太重,嫉妒心强,狂妄自大,总觉得世界应该绕着你打转。可惜啊,你一直不能如愿以偿。” “大哥比你聪明,比你得人心,我的天赋比你们两个人都强。本来这楚家的家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楚遥说着冷笑了一声。 “要不怎么说二哥你聪明呢?给楚轩下药的人,是你;在家族内部造势说女子不能做家主,给老头子施压的,也是你。” “闭嘴!”楚恒高声说道。 他是一个自傲的人,一直告诉自己,只有他才配得上家主之位。此刻被楚遥戳破了自己的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 “二哥怎么敢做不敢认呢?正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做了这么多恶事,也不怕遭报应吗?”楚遥质问他。 “报应?我倒想问问,楚遥你不怕遭报应吗?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楚恒反问道。 “我清楚得不得了。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楚遥说道。 她对父亲的偏心不满已久。就因为她是女子,就失去了继承楚氏家主的资格。楚轩不如她强大,楚恒没有她聪明,他们兄妹三人原本就是她更配当楚家的家主。 她为什么不争?她凭什么不争?既然楚氏家主继承是有能者居之,那凭什么要从一开始,就剥夺她的资格? 她一个人当然没有办法与整个楚家抗衡,楚氏既然奉楚恒为家主,就不是她一人能敌。她只好假意为他做事。 这几年冷眼旁观,眼看着楚轩一命呜呼,眼看着楚恒的位置越来越稳。不过机会还是让她找到了,楚恒为了追求力量,竟然和应灵众的人搅在了一起。 应灵众这几年在修真界为祸四方,人人得而诛之。楚恒真的是疯了。 “你就不怕楚氏的宗祠刑罚伺候吗?”楚恒说道。 “宗祠刑罚伺候的人应该是你,楚恒。你与魔修来往,正道容不得你。” 楚恒大笑了起来,刚刚修炼完魔功,又被楚遥的一番话刺激,他看起来有些癫狂。 “三妹,正不正道,强者说了算。就比如只要我现在杀了你,你才是勾结魔修的人。” “就凭你?”楚遥不屑地问道。 楚恒的神情更加癫狂了,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又突然咧开嘴笑了。这笑容中蕴藏着无尽的疯狂。 “我知道,你和楚轩,你们从小就看不起我。你们觉得我不够聪明,不够强大,我的努力在你们的眼里不值一提!所以,今天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他咬牙切齿地说完了这一番话,眼睛已经彻底通红。他的右手出现了一团黑色的雾气,他的剑在黑雾的笼罩下逐渐出现了黑色的纹路,他的气息也前所未有地强大起来。 “你果然修炼了魔功。”楚遥并不意外。 她手中的思无涯随着主人的心念一动,兄妹二人动起了手。 楚恒原本不是她的对手,但此刻在魔功的加持下,他和楚遥打得难解难分。 云姬在旁边观战,脸色变幻不定。她没想到,楚恒竟然真的把那功法修炼成功了。此人虽然天赋不高,但他的野心和对力量的痴迷,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修行一途,一念成仙,一念成魔。心魔起来之后,执念重重成为魔障,道心自然是不稳破碎,魔心却很容易成。 按理说楚遥这几年的执念也强,也是有心魔的,但她最终没有堕魔,而是寻了自己的道,即所谓思无涯。终究是她心性更为坚韧,也比楚恒豁达。 咬了咬牙,云姬还是拿起寒渊悲风扇,向楚遥攻了过去。毕竟他们和楚恒有合作。 但是三枚小巧的梅花镖和两柄剑,三个人几乎同时出手,挡住了她。 除了洛九鱼和花想容,赶来的人还有李麟。不过出手的人并不是李麟,而是另一个人,一个在花想容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是李慕。他回到齐州李氏了。 “云姬姑娘,人家兄妹打架,你掺和什么?”洛九鱼笑着问道。 “是你!”云姬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同时还有一丝畏惧。黑羽的死带给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楚遥,你果然是好算计!竟然把李家的人也引过来了。”楚恒怒极反笑地说道。 “二哥,你与应灵众的魔修为伍,修炼魔功,根本就不配做楚家的家主。今天,我就替楚氏的列祖列宗清理门户。”楚遥说道。 “你真的以为,你能杀得了我吗?”楚恒的唇角掀起一抹冰寒的笑容,冷声说。 楚遥不置可否,她将剑尖微微下压,然后纵向斩出一剑。 空气的温度瞬间降低,天地间的水汽似乎都冻结住了。楚遥的一剑化成了一条冰龙,呼啸着向楚恒袭了过去。 这是她的绝技,冰从龙。原本就不是很大的书房在两个人的打斗之下已经被掀翻了屋顶,他们立在屋檐上。 原本楚恒是万万挡不下这一招的,可是这一次,他挡了下来。不但挡了下来,冰龙还在他的黑雾中化成了粉末。 “楚遥,你以为我还和以前一样吗?”楚恒冷笑着对楚遥说道。 “魔功邪术,这就是你的底气吗?”楚遥问道。 “那二哥你今天可要失算了。” 楚遥似乎早已预料到了楚恒有这一手,丝毫不感到惊慌。 她从怀里拿出了一面铜镜。铜镜看起来很古朴,镜面黄蒙蒙的,用来梳妆效果肯定不是很好。 “伏魔鉴!”楚恒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就是楚家世代流传下来的至宝,听说当年楚家的先祖也是仙人,也参加了千年前的仙魔大战。这伏魔鉴,就是楚家先祖当年用以和魔族对抗的法器。 楚家上一任家主,也就是楚遥口中的老头子,他们兄妹三人的父亲,把伏魔鉴交给了楚轩。楚轩去世以后,这伏魔鉴就到了傅连曦手上。 楚恒一直纠缠着傅连曦,一方面是喜欢她,另一方面就是为了伏魔鉴。 但是傅连曦从来没有理过他,也一直不肯说出伏魔鉴的下落。 现在在楚遥的手中见到它,楚恒不由得怒气上涌,他骂道:“傅连曦这个贱人!” “楚恒,你何必迁怒于她呢?你们兄弟,一个说喜欢她,却从来没有问过她的意思就娶了她,另一个,更是从来没有拿她当人看。她在你眼里就是一个工具,不是吗?” 楚遥淡淡地说着,目光移向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此时天空下起了小雨,傅连曦撑着一把伞,一袭水蓝色的衣衫,静静地伫立着。 正如洛九鱼所说,傅连曦长得非常好看,一双似乎总是很温柔的眼睛,白皙的肌肤,乌黑的长发,看着很柔弱。 但她站在那里,却无端让人感到有几分韧劲。就好像是风雨中挺拔的修竹。 “楚家的恩,我已经还完了。”傅连曦说道。 花想容隔着雨幕远远地看着她,她看着楚遥,眼神中流露出了感激。 楚遥要权力,她要自由,所以那一晚两个女人之间很快达成了协议。她们并不算熟悉彼此,但她们彼此信任。 这或许就是一种无声的默契吧。花想容由衷为傅连曦感到高兴。她终于可以走了,以后,傅连曦就只是傅连曦了。 “谢谢,再见。”她转身消失在了雨中。 第8章 傅连曦就这么离开了楚家,走进了茫茫人海,成为了众生的一份子。 这边,楚府的战斗还在继续。 看着楚遥手里的伏魔鉴,楚恒和云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伏魔鉴威名赫赫,这“伏魔”二字并不是浪得虚名,乃是魔修的克星。 云姬瞟了楚恒一眼,飞快判断完形势之后,果断选择了闪。 寒渊悲风扇有两个自带的天赋技能,一个是之前为了对付花想容,由云姬使出来的“化刃”,另一个,则是“御风”。 云姬“唰”地展开了寒渊悲风扇,借着现在的风雨之势逃之夭夭。 “楚家主,自求多福。”临走之前,她高声说道。 花想容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伸手拉住了准备追出去的洛九鱼:“不用追了。”她对洛九鱼说道。 洛九鱼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停顿了片刻点了点头。她逼音成线问道:“你要悄悄追踪她?” 花想容点了点头。 云姬一边御风而行,一边运起内力检查自己周身,过了片刻,她微微冷笑:“小妹妹,和姐姐斗,你们还嫩了一些。” 她的手掌轻握,顿时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这边,花想容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低笑一声:“反应还挺快。” 可惜了。 云姬逃了,楚恒的内心感到更加愤怒。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魔修。愤怒是他心魔的养料,在愤怒的滋润下,他身上的魔气越来越重。 他的眼神阴冷地扫过每一个人,都是因为这些人,才破坏了自己的计划。他现在只想把这些人统统杀掉,还有已经走了的傅连曦,逃跑的云姬。 他一个都不想放过。 传说魔修所修炼的魔功大多数是由魔族的人留下来的。对于魔族的人来说,这种修炼方法可以让他们在保持神智的情况下实力精进。 而对于其他种族的人,不管是人族,妖族,还是鲛人族,修炼魔功都会让他们走向极端。 他修炼的魔功,和黑羽那个燃烧自己的血液迅速提升实力的“血狂”有点儿像,不过他修炼的这个需要一定的时间,催动起来还能有一点儿理智。 楚恒手里已经被黑气缠绕的剑,黑色更加浓郁,他的脸色也更加苍白。这意味着他正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力。 就算最后赢了,他也活不长。但他现在只想狠狠报复所有人。 他抬起手里的剑,向下横斩。空气仿佛都被切割碎了,一剑斩下的地方,天地灵气有些萎靡——就和洛九鱼那一箭的效果差不多。 魔气汇聚成了五条黑蛇,向着五个人同时袭去。黑蛇的速度很快,在快要接近花想容五人的时候,突然合成了一条,向花想容所在的地方扑了过去! 花想容实在是没有想到,这楚恒第一个要杀之而后快的,竟然会是自己!他最恨的是楚遥,鲛珠在洛九鱼那儿,没道理突然向自己发难的。 不过算了,疯子的行为就不能以正常人的逻辑去看待,反正重生踏上修真之路以来,她就从来没有好运过。 不管是什么背景,什么势力,杀人的时候都要带上她。 正好刚才那招没对云姬用上,现在让楚恒试试。更何况,她身上还有裴晋之前的生生不息符呢,这段时间下来元神也凝实了不少。总之,死不了。 她的心神凝聚之下,雨仿佛停了下来。雨幕汇集到一个地方,阻滞了黑蛇的前进。然后,天空中飘落而下的雨似乎有了逆流的趋势,在即将落到地面的一刻,又向天空飘了上去。 向上的雨滴和向下的雨滴不断汇聚,逐渐在天空形成了一柄巨大的雨剑。 这是上清空明诀这个功法本身附带的奥义之一——顺势。有雨则顺雨势,有风则顺风势。 想当年冯玉卿将这“顺势”与自己的无上剑道相结合,在雨天将雨水化成了千万把剑,铺天盖地地向一个作恶多端的邪修刺去,硬生生在他身上戳了无数个血窟窿。 所谓“万剑穿心”,大概就是这样。 巨大的雨剑从天空落下,和楚恒的黑蛇碰撞在一起,溅起了许多水花。 水花散去之后,那条黑蛇的魔气变淡了,但是并没有消失。 没办法,才到了第三层的上清空明诀,即使是再厉害的仙术,也有实力上的硬差距。 花想容倒退了几步,觉得喉间一阵腥甜。她强行稳住自己的气息,没把那口血咳出来。 这一切都太值得了。果然战斗可以让人迅速进步。虽然没有击碎黑蛇,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上清空明诀,借助着那一瞬间奥义的感悟,已经突破了第三层,来到了第四层。 前世她从来没有想过从奥义着手修炼,这一世由于已经修炼了一遍,重来的时候有经验,竟让本来就天赋奇好的她寻到了一条捷径。 只是这捷径要付出的代价只会越来越大。 上清空明诀的奥义,一重更比一重难。但是她需要这么做。这一世迷雾重重,前世的谜未解,今生又有了更多的麻烦。她必须要快速提升自己的实力。 这时候,洛九鱼和楚遥等人的援助已经到了。楚遥再次使出冰从龙,洛九鱼则是双手结印,然后轻轻拍出一掌。再加上李慕的一剑,黑蛇挣扎了片刻,碎掉之后就消散了。 由于修为不高帮不上忙一直在观战的李麟,全部的目光都放在了花想容身上。 刚刚那是什么?她天赋不高,眼光却很好,见识过的修士战斗也很多。但从来没有一个修士,可以像刚才花想容那样,让天地灵力和自身结合得如此圆融。 就好像……她和天地融为了一体,变成了天地本身。这得是多么强大的与天地的亲和力,才能做到这一点啊。 她真的,是那个传言中不能修炼的花家二小姐吗? 花想容站在雨中,衣衫都被雨淋湿了,但她唇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个姑娘,有一种能够不自觉吸引别人目光的能力。李麟在心里评价道。 楚遥没有再给楚恒继续出手的机会。她手中古朴的伏魔鉴金光大炽,驱散了楚恒周围笼罩的魔气。然后,她向前一步,思无涯寒光一闪,切碎了雨幕,直直冲着楚恒飞了过去。 思无涯的速度极快,楚恒根本没有时间反应,就被思无涯洞穿了胸口。楚恒眼睛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的剑。 “这,这是……天外飞仙。”他一口血喷了出来,脸上还残留着错愕之色。 “你竟然……” 楚遥没有说话,这一刻,她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这是楚家一脉相传的剑招,修炼条件极为苛刻。在楚家老祖之后,很少有后人修炼成功。而她做到了。 “为了杀你,不得不有万全的准备。”楚遥向他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 楚恒最后的口型应该是想问她“为什么”,最终也没有问出来。他不甘心地从空中坠下去,永远闭上了眼睛。 哪有为什么?争取自己的东西并不需要理由。楚家有家训,仁善为本。可是千年过去,只剩下了野心,欲望和明争暗斗。 楚遥恨楚家。但她身上有这一代楚家人鲜明的烙印。野心勃勃,不择手段。 他们三兄妹,不愧是亲兄妹。只不过最后活下来的人是她。 楚遥收回了思无涯,让雨水把上面的血迹冲洗干净。 至此,由一颗鲛珠引出的故事似乎终于画上了句号。楚遥算是其中一个赢家。 “三小姐好手段,恭喜啊。”李麟说道。 楚遥微微笑了笑,神情恢复了固有的冷漠。 她听得出李麟话里有话,不过并不想多计较:“同喜。”她说道。 楚恒死了,顺带把魔修在楚家的势力连根拔起,对李氏也是一件好事。 李麟不禁有些恍惚。到底是她又带上了原来的面具,还是她本性如此,刚才为了刺激楚恒,让他彻底发疯,才说了那么多直刺人心的话?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对于李氏来说,楚遥做家主,无疑要比楚恒强。这就够了。 洛九鱼和花想容自认为是外人,即使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也不想多言。 “想容姑娘,没想到在这里又见面了。我还以为,你会和苏兄一起去黎州呢。”李慕走过来说道。 经历过刚才的大战之后,整个楚家都有些凌乱。楚遥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族里有几个人联合起来请她继任家主,她也就答应了下来。 楚遥收拾残局,让楚家的其他人把楚恒的尸体抬下去,又让人清扫书房残留下的瓦砾。 “苏公子有他的事情要做,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自然就分道扬镳了。”花想容回答道。 “倒是李公子你,怎么回齐州了?”花想容又问道。 “家里有事,让我回来一趟。”李慕说道。 “没想到一回来就被麟妹拉着来了楚家,说是有要紧的事情。” “哥,你和想容姑娘认识啊?”李麟在一旁有些惊讶地问道。 “在渑阳相逢,又一起去了云州。”李慕说道。 “想容,你认识他啊?是你那个朋友吗?”洛九鱼也在一旁问道。 “认识,不是。”花想容答道。 “这位姑娘是?”李慕的目光移到了洛九鱼身上。这女子似乎修为很高,但功法路数从来没有见过。 “小女洛九鱼。”洛九鱼笑着说。 “在下李慕。”李慕说道。 第9章 “原来是洛姑娘。”李慕温和有礼地说道。 他暗暗打量着洛九鱼,感觉这个姑娘刚才动手的时候功法路数很独特,看不出来历,但气息又很强。 “李公子,你和这位李姑娘是什么关系?”洛九鱼问道。 “麟妹是我的堂妹。”李慕回答道。 “原来你们是堂兄妹啊。李姑娘请我喝酒,是一个好人,所以李公子你一定也是一个好人。”洛九鱼眨了眨眼睛,看起来非常单纯直接地说道。 被突然发了一张好人卡的李慕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洛九鱼对他笑了笑,转身去找在一边和李麟说话的花想容。 “李姑娘怎么来这里了?”花想容问李麟。 “是楚三小姐让我来的。”李麟只说了这么一句,但已经传递出了很多信息。 今天这一出,确实是楚遥刻意要让其他人看到的。她就是要揭穿楚恒的真面目,让他身败名裂,甚至……杀了他。 或许李麟和李慕这种兄妹和睦家庭出来的人永远不会理解楚家兄妹,但他们默契选择了不过问。 只要不对李家不利,楚家的动荡易主和他们关系不大。 “原来如此,楚遥姑娘真是有心了。”花想容说道。 已经解决好后续问题的楚遥此刻也过来了,她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说:“今晚楚家的事情让各位见笑了。” “楚三小姐大义灭亲,我等佩服。”李慕说道。 楚遥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洛九鱼:“不知楚恒的那个鲛珠,是否还在这位姑娘手里?” 洛九鱼微微一愣,反问道:“什么鲛珠?” 楚遥瞧着她,然后说:“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只是这珠子珍贵,姑娘以后若是见到了,一定要小心些。” “多谢楚三小姐关心,九鱼感激不尽。”洛九鱼说道。 “只是不知三小姐说的那个鲛珠,是从何处得来的呢?”洛九鱼又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似乎去了一趟灵州。”楚遥说道。 灵州?那还真是巧了,她也要去一趟灵州。花想容心想。 灵州有她的元神碎片。 “灵州?”李慕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李公子,灵州怎么了吗?”洛九鱼立即问道。她察言观色的能力真的很强。 “没什么,只是天下修真之人,提到灵州就一定会想起两个门派。”李慕回答道。 两个?除了璇玑门还有哪一个?花想容有些好奇。 “璇玑门和沧澜宗。”李麟接着堂哥的话说道。 又是沧澜宗?真没想到顾潮生竟然把自己的宗门建到了灵州。要知道,这个地方,对于他来说可没什么美好的回忆。 看来重生以后,见过那么多故人,和沧澜宗也有不少交集,怕是以后免不了要和顾潮生打交道。 她现在对顾潮生的观感很复杂。 在她还是冯玉卿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确实有着深厚的友谊。她为了给顾潮生报仇,一人一剑杀上了当时凶名赫赫的血海宗。 血海宗汇聚了一批邪修。听起来好像是一路人,但其实邪修与魔修并不同。 魔修是修士在修真途中抵挡不住心魔,被它所控制,堕落成了魔修。 邪修则是修士修炼的功法先天偏于阴诡邪门,比如万傀门,其实就比较靠近邪修。 血海宗曾经是邪修中凶气和杀气最重的一个宗门,很少有修士愿意与他们交恶。偏偏顾潮生和他们闹了矛盾,最终在血海宗的围攻之下“死”于非命。 当时血海宗的人承认是他们杀了顾潮生,而且态度极为嚣张。冯玉卿闻讯之后,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上血海宗要顾潮生的尸体,同时向他们讨个说法。 当时血海宗的宗主血煞告诉冯玉卿,顾潮生在他们血功的侵蚀下尸骨无存。冯玉卿一怒之下拔剑,和血煞动起了手。 她那招借着“顺势”奥义和雨势的“万剑穿心”,杀的就是血煞。 血煞既死,血海宗也不复存在。冯玉卿杀了当时围攻顾潮生的血海宗副宗主和几个长老,又在其他人身上设下了禁制,然后留了他们一命。 可是百年之后重回人间,却被裴晋告知,顾潮生根本没死。非但没死,还成立了沧澜宗。不仅如此,他的实力也有了精进,能和绫千战成平手。 她这一路走来发生的许多事,似乎背后都有沧澜宗的影子。绫千的炽阳鞭也可能和他脱不了干系。 念及此,花想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等真正和顾潮生见面的时候,或许一切都会有分晓。希望那时候他们不是直接拔剑相向吧。 “璇玑门和沧澜宗是什么?”洛九鱼清脆又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拉回了花想容的思绪。 其他人都有些震惊地盯着她看,洛九鱼则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洛姑娘,你是真的不知道吗?”李慕诚恳地问道。 洛九鱼诚恳地点了点头:“真的。” 他对这位姑娘的来历更好奇了。按理说璇玑门历史悠久,沧澜宗风头正盛,不知道其中一个都可以理解,两个都不知道,实在是有些奇怪了。 莫非是那些隐世不出的古老门派的后人或传人?李慕在心中猜测道。 “沧澜宗和璇玑门都是灵州的宗派。”李麟说道。 “据说璇玑门立派将近千年,传承深厚。他们的门主杨收前不久去世了,继任的是他的徒弟。是一个女子,名叫上官茯。茯苓的茯。”李麟又详细地向洛九鱼讲道。 “至于沧澜宗,那就更是风光了。他们立派不过百年,但是已经是天下第一门派。他们的宗主顾潮生,也是当之无愧的剑修魁首。” 提起沧澜宗,李麟的语气中除了感概还有几分敬佩。 “顾潮生?剑修魁首?我怎么不信呢?”洛九鱼有些不屑地说。 “我觉得她也很厉害。”洛九鱼指着花想容说道。 “不瞒诸位,其实我是一直不服气顾潮生这个所谓剑道魁首的。”本来一直在一旁听李麟说的楚遥突然插嘴道。 “在我心里,天下第一剑修永远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冯玉卿。”一向冷冰冰的女子提起冯玉卿,眼中竟然出现了几分炽热。 “我倒是忘了,楚三小姐一直很崇拜百年前的剑魔呢。”李麟笑着说。 花想容不由得多看了楚遥几眼,只觉得楚三姑娘冷冰冰的模样越看越动人。 “那璇玑门呢?他们的门主是做什么的?”洛九鱼又问道。 “是算命的。”花想容回答道。 “而且算得还挺准。”她又补充道。 “想容,你去算过命啊?”洛九鱼兴致勃勃地问道。 “没有,朋友算过。”花想容简短答道。 “杨收门主是卦修,以卦入道,学究天人,可惜在不久前瑶台归去了。”李麟感叹道。 “至于接任的上官姑娘,她是杨收门主的关门弟子,听说尽得他的真传。” 想不到杨收也收徒弟了。有机会一定要见见。花想容心道。 第10章 “九鱼姑娘还有什么问题吗?”介绍完璇玑门和沧澜宗之后,李麟微笑着问道。 “没有了,多谢李姑娘。”洛九鱼说道。 “我也有问题。”洛九鱼话音刚落,花想容就说。 几个人还站在已经几乎被拆了的书房外面,楚遥说道:“想容姑娘有什么问题,我们进去说吧。” 她带着花想容几人进入了楚府的客厅,又吩咐手下人给她们泡茶。特意吩咐泡齐州最好的雨空濛。 雨空濛是一种很特殊的茶叶,它的茶树只在齐州生长,并且必须要在雨后采摘,然后趁着雨后初晴的时候晾晒。 晒完以后,要用特制的锅和铲来炒青。之后的流程与制作一般茶叶无二。 这样制作出来的茶叶,以齐州最高的山峰上梅花瓣上拂下来的雪水冲泡,名曰“雨空濛”。 花想容前世并没有喝过“雨空濛”。一方面,这种制法是楚氏独有,她与楚家并没有多少交集;另一方面,她待在齐州的时间也不长。 齐州的酒楼是李家的更好,西风烈和东山雪独中天下十大名酒两元。但茶楼,却是楚家的更好。“雨空濛”号称天下四大名茶之首,虽然其中楚家自卖自夸的成分居多,但也能看出这茶确实好喝。 花想容端起茶杯,是小巧的青花瓷,上面缠枝莲的纹路。这种茶杯看起来很精致,乃是澄州所产。 茶叶呈鲜嫩绿色,茶汤则是清澈鲜亮,花想容抿了一小口。初时无味,慢慢地有了回甘,余味悠长。 果然不愧它的名声。 “果然还得是雨空濛,家师多次说起对这茶的想念,真是名不虚传。”李慕赞叹道。 “李公子过誉了。不过能让吴素大师惦记,真是令人感到受宠若惊。”楚遥说道。 这边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李麟偶尔在恰当的时候插句话,显得其乐融融。 那边洛九鱼悄悄问花想容:“想容,为什么我喝下去没什么感觉?这不就是一杯茶吗?” 花想容失笑说道:“你喝得这么快,当然没什么感觉了。茶要慢慢喝,才叫品茶。” 洛九鱼表示,不理解,不明白。对于她来说,什么酒啊茶的,喝到嘴里和水没什么区别。她还是更喜欢品鉴美食。 “还有,吴素是谁?”她又问道。 “一个画画的。”花想容答道。 看洛九鱼有些愕然的神情,她又补充道:“他是李慕的师父,是一个画修,以画入道的。” “想容姑娘觉得这茶怎么样?”洛九鱼正打算再问,楚遥问道。 “好茶,名不虚传。”花想容答道。 “好了,想容姑娘有什么问题,现在问吧。我们一定尽力解答。”李麟说道。 花想容沉吟了片刻,拿出了黑羽身上掉出的那个三角形铁片,问道:“你们知道应灵众吗?” 她一提起应灵众,楚遥的神色没什么变化,李麟和李慕则是对视了一眼。 “想容姑娘是怎么知道应灵众的?”楚遥问道。 花想容拿出那块三角形铁片,把他们杀掉黑羽之后拿到这块铁片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她对洛九鱼那一箭含糊其辞,只说是两个人合力杀了黑羽。 “应灵众,是一个由魔修组成的组织。”李麟回答道。 果然是这样。花想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洛九鱼。她低垂着眼睛,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花想容心里暗叹了一声。 “这个组织大约出现于一百年前。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据点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有多少人。甚至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人注意他们。”楚遥接着李麟的话说道。 又是一百年前?这一百年前发生的事情未免有点儿多了吧。她被一千道天雷劈死了;顾潮生死了又活了,成立了沧澜宗;鲛人族的封印松动了;应灵众出现了。 这其中的巧合,真的有这么多吗?花想容在心里暗暗想着。 “直到后来,发生了修真界闻名的越州惨案,他们才以一种残忍冷血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李麟接着说道。 “越州惨案?那是什么?”洛九鱼问道。 李麟三人对她这幅一问三不知的模样已经见怪不怪。 李慕向她解释道:“越州惨案,说的是二十年前,发生在越州天奇郡的一个灭门惨案。” 天奇郡算是冯玉卿的老家,她吃百家饭的那个小村子就在天奇郡。因此花想容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注意力立即集中了一些。 “越州天奇郡有一个修真家族,家主姓江。江家在天奇郡名声一直不错,一家子人也很和美。”李慕说道。 冯玉卿和当年那个道士离开越州后一路上被人追杀,道士临死前传送她去的那个地方,她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从那地方出来之后,她就被一个阵法传送到了齐州。她不知道,但是事实上是在红尘众生剑契机的牵引之下,她才被传送到齐州的。 这就是她那个炼气之后第二天就成功寻道的说法的前因后果。 后来,她很少回越州。所以对于这个姓江的修真家族并不熟。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应灵众的人突然向江家发难,他们的四大灵使同时出动,一动手就灭了江氏满门。江家当时的家主,他的夫人苏氏,还有江家只有八岁的独子,全都死了。”李慕继续讲述道。 “不仅江家三口人,还有依附于江氏的所有人,都死了。事后,他们放了一把火烧了江家。等到修真界的其他修士赶到的时候,只有满地的焦尸。”李麟补充道。 “尸身都烧焦的话,是怎么认出来江家三口人的?”花想容问道。 “江家人的右臂上有独有的胎记,江夫人苏氏脸上有一块疤。”李麟回答道。 “怎么确定是应灵众的人做的?”洛九鱼又问道。 “因为手法。”楚遥说道。 “就好像是故意挑衅似的,江家的焦尸一共有一百具,这些人正好是用四种不同的手法杀的。这四个人都是修真界恶名昭著的魔修,在必诛榜上排位很靠前。”楚遥解释道。 “并且在现场,还留下了四块和想容姑娘手里拿的三角形铁片类似的东西,上面同样写着应灵众三个字。”李麟又说。 “原来如此。”洛九鱼点了点头。 “李公子刚才说四大灵使,他们就是应灵众的首领吗?”花想容问道。 “不是。”李慕摇了摇头。 “在四大灵使之上,还有一个人。她的身份更加神秘,我们只知道两个字,灵皇。以及这位灵皇是一个女子。”李慕说道。 “怎么知道的?”洛九鱼问道。 “我们的修士大能曾经抓过一个在应灵众里地位比较高的魔修,好像仅次于四大灵使。是他说的。”李慕回答道。 “除了灵皇,应灵众中还有一个人同样值得注意。”李麟说道。 “你说大祭司?”楚遥问道。 “正是。”李麟答道。 “这位大祭司同样神秘,同样是一名女子,据说四大灵使是直接向她汇报的。”李慕说道。 “根据已有的信息,我们分析灵皇可能只是一个象征,大祭司才是应灵众的实际掌控者。”楚遥说道。 “我们?”花想容立即敏锐地把握住了这个关键词。 楚遥犹豫了片刻,说:“想容姑娘有所不知,越州灭门惨案之后,为了对付应灵众,由沧澜宗牵头,四大门派相继响应,成立了一个修真界各门派和各家族之间互通情报并汇总分析的机构。” 说完之后,她像是突然才意识到了什么,豁然起身,又有些颓然地坐了回去。她的神情第一次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楚三小姐,怎么了?”李麟关切地问道。 “楚恒也在这个机构里面吗?” “所以楚恒也知道这些情报喽?” 花想容和洛九鱼几乎同时问道。前者委婉,后者直白。 “二位姑娘说得是。如此一来,我倒成了修真界的罪人了。”楚遥说道。 她被别的事情蒙蔽了双眼,选择性遗忘了这件事,没有在楚恒最开始与魔修接触的时候就揭发他。 “楚遥姑娘,这件事情你无需自责。”花想容说道。 “楚恒是楚家的家主,接触这些情报肯定在你之前,他要和魔修勾结,你拦不住。更何况,你杀了他,就斩断了应灵众的一条内线。” 花想容嘴上说着,思绪飘到了她之前的想法上。既然楚家和万傀门被渗透,那么其他的门派和修真家族呢?就一定干净吗? 恐怕因为这个机构,修真界已经漏成了一个筛子,反向把自己的情报全透给了对方。 顾潮生到底在干什么?到底想干什么?花想容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想容姑娘,还有什么问题吗?”见花想容一直沉思不语,李慕问道。 “没有了。”她说道。 既然是沧澜宗牵头,四大门派又都响应了,自己此刻提出疑问,矛头指向提出这个计划的人,时机并不成熟。 “对了,这个机构虽然得到了修真界大多数门派和修真家族的同意,但也有少数那么几个拒不合作。”李麟说道。 “是哪几个呀?”洛九鱼极为捧场地问道。 “璇玑门,药王谷,千符堂,天刀谷。”李麟回答道。 第11章 花想容乍一听,发现这几个门派都和她挺熟的,或者说,都和前世的她挺熟的。 璇玑门不用说;她曾经去药王谷求过药,那一次是为了绫千;至于千符堂,丹秋子老头就在那儿,和他的夫人一起担任正副堂主。 想到这儿花想容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裴晋。她终于明白了裴晋为什么那么说,也终于搞懂了他的师承。 他是丹秋子和贺兰枝夫妻二人共同教导出来的徒弟。丹秋子在符道上精深,却并不通阵法。通阵法的是丹秋子的妻子贺兰枝。 怪不得八卦伏魔阵和三才阵信手拈来,看来是尽得贺兰枝的真传了。贺兰枝是阵法上的天才,不仅能推演出许多上古流传下来的残阵,还能自创自己的阵法。 她上一世与贺兰枝交集不多,但其在修真界名声赫赫,冯玉卿对她也是颇为敬佩。 所以裴晋那日一长串最后说,“妻子的父亲”,难不成丹秋子和贺兰枝还有女儿了?感觉以他们二人的性格,这女儿八成是收养的。 果然,随着修炼之后元神的不断恢复,她能想起来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至于天刀谷,可能刀修和剑修天然不对付,她与天刀谷的谷主和长老切磋颇多。最开始是各有胜负,后来,就没人能敌过她了。 那日谢子砚和苏不渡动手,她一眼就瞧出了他的背景。而且他的刀法集天刀谷谷主和长老的众长,又有属于自己的刀意,天刀谷一定很重视他。 对于刀修来说,刀法可以学,刀意却不行。因此,一个拥有属于自己的刀意的刀修,还是在他这个年龄,真的很难得。 剑修也是同理。 “他们为什么拒绝合作呀?”洛九鱼又问道。 “原因不明。”李慕说道。 花想容看着你的神情,就知道这原因不是不明,而是不方便说。 别的就不说了,单说璇玑门,它和沧澜宗同在灵州,这个面子不给,两家的修士平时估计见面次数也不少,多尴尬啊。 “你们不是说璇玑门和沧澜宗都在灵州吗?他们在一个地方的也不能达成一致吗?”花想容不问,洛九鱼可不管这么多,反正她现在呈现在众人前的形象就是心直口快,不懂就问。 花想容都要忍不住起立给她鼓掌了,小鱼姑娘会说多说。 “这……据说是已经故去的杨收门主和自己的弟弟有点儿矛盾,他的弟弟杨放先生是沧澜宗的长老。”李麟说道。 “这样啊。”洛九鱼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杨放和杨收确实一直不合。就和他们的名字一样,这对兄弟就是一对反义词。他们都是以卦入道,都是学究天人,但是性格天差地别。 因为这个,兄弟二人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不一样,也有很多争执。一百多年前在璇玑门主的继承问题上,他们的师尊也犯了难,但最终还是选了杨收。 杨放当时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但是在他们的师尊星乙真人仙去之后不久,杨放就离开了璇玑门。 现在,他是沧澜宗的长老。 茶喝了,该问的问题也问完了,李麟和李慕起身向楚遥告辞。花想容和洛九鱼也一同起身离开。 楚遥把四人送到门口,一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才进去。今天经历的事情足够多,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外面的雨已经快要停了,雨后齐州的空气总是很好的。现在已经是深秋,秋意渐浓,一场雨后树叶又落了不少,树木逐渐变得光秃秃。 “想容姑娘,要与我们到李府一叙吗?”李慕问道。 花想容想了想,侧头去看洛九鱼,洛九鱼察觉到她的目光,说:“我都行,只要能跟着你就行。” 说完之后她还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李麟和李慕的眼神顿时都有些怪异。 虽然修真界对这些并不十分在意,他们剑修中大名鼎鼎的明月剑谱,据传就是一个女子思慕另一个女子而创出来的。 花想容看着二人的神色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心想,洛九鱼后面还少说了一句:能跟着你吃就行。 她真的从来没见过对“吃”这么执着的女子,就好像从来没吃过好东西似的。不过按照花想容对她来历的推测,很有可能还真是这样。 想到这儿,花想容又有些同情她了。虽说对于修士来说,口腹之欲都已经是低级需求了。修真之人到最后追求的是辟谷,餐风饮露,这样才更容易求得大道长生。 但花想容本人并不认同这一套。都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可是吴素以画入道,这是五色,苏不渡为乐修,这是五音,酒中仙酿出了独步天下的千秋醉,这是五味。 由此可见,心中有道,万事万物皆可入道。 你看那坐于市井之间叫卖的姑娘,懒懒靠在石头上在溪边垂钓的老汉,在大街小巷穿梭的流动小贩,说不定他们的道心都要比一些修士强呢。 道心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修士一步一心魔,守住道心其实远比普通人艰难。所以经过磨砺的修士道心可称一句珍贵。 但普通人,和修士相比,一生短暂,往往是不可语冰的夏虫,朝生暮死的蜉蝣,来红尘一趟,又何尝不是修行呢? 道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每个人先天缘法不同,后天经历不同,求自己的道最快活,其他都是浮云。 都说修士要洒脱,要放下诸般羁绊,要六根清净,要心在红尘外。可是有那等人,修的就是偏要强求的道,难道他们错了么? 天地囚笼,十方囹圄,一个人在那通天路上走得再远,难道还能挣扎出这天上人间最大的牢狱吗? 一个人纵使再澈净通明,倘若发现来去茫茫,天地之间竟无立足之处,难道还能说一句“无立足境,方是干净”吗? 上下求索,求而不得。心魔丛生,一念成劫。这世间又有谁可以真正超脱呢? 她总是喜欢乱想,前世没想明白的,这一世接着想。她都要怀疑,自己最后在叩天门前,是否就是因为杂念太多,心魔陡生,才毁了道心,走火入魔的。 “想容,你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认真。”洛九鱼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花想容的思绪才被拉回来。 “对不起,刚才突然若有所悟,一时间走神了。”花想容说道。 “修士的感悟对修行很重要,想容姑娘在这种情况下都能悟道,佩服。”李麟微笑着说道。 “李姑娘过誉。”花想容回道。 “我们就不叨扰李公子和家里人叙旧了,还是住客栈吧。”她接着说。 洛九鱼自然是没意见,李慕和李麟也只好在表示遗憾之后走另一路去了李府。 “想容,你刚才悟到了什么,和我说说呗。”洛九鱼凑过来,轻笑着说。 花想容随手接住一片落叶,叶子已经枯黄了,上面的脉络却还是很清晰。她松开手,叶子就掉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十方囹圄,万物同悲。” 花想容声音很轻,若不是洛九鱼耳力好,就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 花想容走在前面,洛九鱼跟在后面,两个人默默无言良久。 “想容,想不到你也是一个容易伤春悲秋的人。”洛九鱼突然在她身后笑出了声。 “这世间没有囚笼能困得住我,若是天地为囚笼,想容,你信不信……” 洛九鱼停顿了一下,花想容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总有一天,我会砸开这囚笼。” 总有一天,你会砸开这囚笼。 两道声音响起,一个在心底,一个在空旷的街道上。 “我信。”花想容说道。 “九鱼,你和一个人很想。”花想容笑着说。 “谁呀?” “一个朋友,已经故去很久了。” “想容,不要总是一副老成的样子嘛,你还这么年轻,你那朋友能故去多少年啊?” 一百年了。 第12章 “说起来,我与那个朋友算是忘年交吧。”花想容说道。然后她加快了脚步,不打算再谈这件事。 “忘年交啊。”洛九鱼跟在她身后自言自语道。 另一边,李慕和李麟回到李府之后,把楚家的事情详细向李家现任的家主李怀说了一遍。 李怀虽然是李慕和李麟的长辈,但是看着年岁并不比他们大很多。 他看起来约莫四十岁,行为举止从容不迫,自有一番优雅的风度。他也是李慕的父亲。 李怀娶的妻子复姓长孙,单名一个潇字。她出身于一个百年的书香门第,从小就精通棋艺。后来,长孙潇以棋入道,成了修士,因缘际会之下结识了李怀。 长孙潇的棋艺出神入化,她曾经在寻道之后去灵州,上璇玑门与杨收讨教棋艺。 那个时候杨收是誉满天下的卦修,在黑白子上造诣也很深,长孙潇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但最后的结果却震惊了所有人。他们两个人在璇玑门的后山弈亭中下了三天三夜的棋。根据观棋者的描述,二人大多数时候并没有移动棋子,只是盯着黑白子发呆。 最后观棋的人都要不耐烦了,他们两个人却越来越精神。 这局棋最终下成了和棋。 此刻长孙潇坐在李府厅堂里,慢悠悠地喝着茶,似乎对他们三人谈论的事情并不十分感兴趣。 只在李麟提到鲛珠的时候,长孙潇微微集中了注意力。 “想不到慕儿一回来,就被卷进了这么有趣的事情里。鲛珠稀有,那位名叫洛九鱼的姑娘眼光倒是很好”。”她笑着说道。 长孙潇现在比起年轻时的骄傲少女少了几分锐气,多了一些淡泊。她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衣服,头发盘成髻,用一根玉簪束起来,显得简明大方。 正如同她下棋的风格,不像杨收那么深邃缜密,也不像上官茯兵行险招。她的棋风是清正端雅,光明磊落。 她和上官茯前不久刚下过一次棋。上官茯不愧是尽得杨收真传,虽然年龄小,做杨收的徒弟也不过十五年,但俨然已经是一个老练的棋手。 不过上官茯呢,长孙潇与她下棋的时候有些心惊。倒不是她的棋艺有多么精湛,面对长孙潇这个以棋入道的棋修,当然是不如的。 只是这姑娘棋风奇诡,喜欢走凶险的路线,甚至会玉石俱焚。 李麟和李慕接着往下讲,等听到应灵众和楚恒的事情的时候,李怀和长孙潇夫妻二人都皱起了眉。 “怪不得楚恒这小子逐渐与李氏疏远,原来是和魔修狼狈为奸。”李怀冷哼道。 “这么说,那两位姑娘还真是厉害呢。听你们说的,那个叫云姬的女子手里拿的羽扇应该是寒渊悲风扇。”长孙潇说道。 “就是那个被顾宗主诛杀的魔修所持的寒渊悲风扇吗?”李麟问道。 “正是。你这丫头记性真好,比你堂哥好。”长孙潇微笑着回答李麟的问题。 她很喜欢李麟这孩子,聪明,有眼光,也愿意跟着长辈多听多看多学。虽然在修炼上天赋平平,但是从来不怨天尤人,而是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 说起来李麟还有一个姐姐,名字叫慕容麒,她们是李怀的哥哥的女儿。 当年李夫人慕容歌诞下双生女,她的丈夫李河当即决定,给两个女儿分别以“麒”和“麟”命名,并让名叫“麒”的随母姓,名叫“麟”的随父姓。 有人曾经问李河和慕容歌,是不是准备把这两个女儿当儿子来养,所以才取名为麒麟? 李河当时反问道,这位仁兄为什么要下意识把麒麟和男子联系起来?他们李家的女儿,就是麒麟女。 李麟天赋不好,她的姐姐却是惊才绝艳的天才剑修。慕容麒可以说是当今剑修年轻一代的第一人,力压顾潮生的徒弟和花婵玉。 修真界有好事之人,将年轻一代涌现出来的俊杰排了一个榜。其中慕容麒排在第三,顾潮生的关门弟子沈子襟排第五,而花婵玉,在拔出不问之后排第八。 不过慕容麒修炼走的是砺锋剑道,因此自从拔剑之后常年不归家,一直在外游历闯荡。她那第三的排名,除了实力天赋有目共睹,还是自己打出来的。 很让人痛惜的是,李河和慕容歌在五年前一次与魔修的对峙中双双罹难了。 慕容麒这几年一直在找凶手,李麟嘴上不说,也一直在暗暗留意。从查到的线索来看,目标直指应灵众。 “娘,你夸麟妹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埋汰一下我。”李慕抱怨道。 他和李麟慕容麒两姐妹几乎是同时出生的,但不知怎的,三个小孩从小一起玩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对彼此的称呼。 李慕喊李麟为“麟妹”,而叫慕容麒则是“麒姐”。他每次一见到慕容麒,都能回忆起小时候大家一起学剑,李麟身体弱一些,在旁边看慕容麒追着他砍。 可能他长大以后对继续学剑这么抗拒也有这件事的影响。他心中对剑修的印象,不是他剑法中正平和,浩浩荡荡的父亲,而是气息锋锐无比,剑气纵横的慕容麒。 他受父母的影响,相信过犹不及,求的是“中”和“庸”,深知自己学不来慕容麒的锐利,也没有父亲浩浩荡荡的胸怀。 所以还不如放弃剑道,去追寻自己的道。因此吴素一忽悠,他就着道了。 李怀和长孙潇还能支持他,但是家族之中的老头可是吹胡子瞪眼,痛心疾首地说李氏的剑道传承不能断。 李慕一直觉得这番说法很无理。剑道的传承,本来就不应该宥于家族或门派的门户之见。比如李氏,难道慕容麒不算传承了他们的剑道吗? 说不定她还能发扬光大,让李氏的名望更上一层楼呢。 李慕态度坚决,吴素又素有名望,所以家里的老头渐渐也不再说什么了。 这几年慕容麒在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老头子们又开始琢磨着让她改姓的事情。对这件事极力反对的是长孙潇。她说几位如果真的这么喜欢慕容麒,那么可以改姓慕容。 这些事情吵吵闹闹的,最近才消停下来。 长孙潇笑了笑,说:“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爹,你看我娘……”李慕又转向父亲求助。 “怎么,难道你娘说得不对吗?”李河为人刚正不阿,但是在自己夫人的事情上,只有感情,没有立场。 李慕无语,气呼呼地转过身,不愿意再和他们说话,只是“哼”了一声。 “对了,还有一件事。”李麟说道。 “阿麟你说。”长孙潇温和地说。 “正如叔母所言,我觉得那两位姑娘都很不一般。”李麟说。 “怎么不一般了?”李河问道。 “洛九鱼姑娘,修炼的功法看不出来路,但是我发现云姬似乎对她颇为忌惮。我推测,花想容姑娘在对我们讲述他们击杀黑羽的经过时,还隐瞒了什么。” “她说是她们二人合力杀了黑羽,这或许是事实,但其中,洛九鱼姑娘应该是扮演了更重要的角色。云姬手里有寒渊悲风扇,与她同行的黑羽就没有什么别的手段吗?” “所以,这就是洛九鱼姑娘的不一般之处,她比展现出来的要更强。” 李麟的分析条分缕析,字字在理,不得不让人叹服。 李河和长孙潇脸上都露出了赞许的神色,李慕则是习惯了。他这个妹妹,若是天赋好,只怕以她的聪慧,能成为修真界第一人也未可知。 “那花想容姑娘呢?”长孙潇又问道。 “关于这位姑娘,我还要向叔父叔母请教呢。”李麟说道。 她描述了自己见花想容动手时形成的雨剑和那时她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感觉,然后略有些困惑地说:“一个人在修炼上的进境,真的可以有这么快吗?” 比她姐慕容麒还快。后者已经是号称年轻一代剑修第一人了。 “我记得,这位叫花想容的姑娘是那个沧州花氏天生与天地灵气相排斥,一直不能修炼的二小姐吧。”李河说道。 “不错,就是她。”李慕在一旁说道。 “我差点儿忘了,堂哥和她认识。”李麟眼前一亮。她本来想问李慕关于花想容的事情,结果忙忘了。 “我与花二小姐,也算是萍水相逢,但确实有不凡的经历。”李慕说道。 然后他就从曲水流觞宴讲起,把那一天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沧澜宗?凤凰族?这怎么可能呢?”长孙潇下意识地说道。 当年那件事非常轰动,修真界的修士不是自己亲眼见过,也听其他修士讲过。 “按你所说,她那个时候还不能修炼,怎么如今,就可以借助天象了呢?”李河问道。 “后来我们结伴去了云州,想容姑娘拍下了引灵诀。” “原来如此。”李河点了点头。 “引灵诀修炼起来风险极大,她能够成功,看来也是一个心志坚毅的奇女子。”长孙潇说道。 “不但心志坚毅,而且是天才啊。”李河说。 “对了,阿麟刚才问一个人是否真的可以有这样的天赋,其实是有的,而且我们都知道这个人。”李河又说道。 “叔父是说冯玉卿?”李麟反应很快。 “正是。”李河回答道。 第13章 齐州李氏当年与冯玉卿的交情很好。李怀和李河两兄弟的姐姐,曾经与冯玉卿在万剑峰论过剑的。 他们的姐姐名叫李汝,在修真界其他人看来,是一个性子有些古怪的人。 李汝身上有李氏所推崇的任侠之风,她行事总是出人意料,只为了悦己。但她也是一个真正的侠客。 “此剑三尺,可撼昆仑,可斩不平,侠者得之”,这句话是李汝手中的则鸣剑在出世时的四句判词。它的每一任主人,都以这四句话为立身处世的根本。 什么是则鸣?不平则鸣。这世间的不平事一日不停歇,则鸣剑就一日不会停止发出剑鸣。这是李汝在与冯玉卿论剑时说的话。 李汝走的是侠客剑道,又叫侠客行。或许她的自身实力与冯玉卿,顾潮生,花无雪等人相比有所不及,但非常令人敬佩。 因此当年李汝让冯玉卿在自家新开的酒楼上题字,冯玉卿答应了她。最后她提剑刻下了“清风明月”四个字,如今,“清风明月”已经是齐州乃至天下有名的酒楼。 冯玉卿死了以后,李汝常年闭关不出,已经有一百年没有露过面了。 李怀想起自家姐姐在闭关之前,十分笃定地说:“我不相信,她不会是修炼邪门歪道的魔修,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但是人已经死了。李汝在冯玉卿死后三天,宣布自己要闭关。她说自己到该出关的时候就会出关。 “对了,慕儿,和花想容姑娘同行的那两个人,你再详细和我说说。”长孙潇此时已经放下了茶杯,她对花想容和花想容身边的人都有了浓厚的兴趣。 “裴晋公子最开始说自己是沧澜宗的弟子,但是被师父拆穿。我后来问师父,师父告诉我他是千符堂二位堂主的徒弟。”李慕说道。 “哦?这么说,他应当是一个精通阵法的符修了?”长孙潇沉吟道。 符道修习起来并不容易,单是那些晦涩艰深的符文,如果没有一定的天赋,就根本学不下去。 在画符的时候,要凝聚全部的心神,全神贯注,否则,画符不成还可能遭到反噬。 除此之外,好多的符文与符文之间极为相似,不熟练就有画错的风险。诸如一名符修想要画出一个冰符却画成了火符之类的事情屡见不鲜。 所以那日花想容对于裴晋一次就画出了生生不息符,才感到有些惊诧。 生生不息符已经是一种比较高级的符了,它的效果说白了就是压缩符修自己的内力于符文,在受到攻击时抵消部分攻击并产生反弹。 由修为高的符修画出的生生不息符又叫半命符,意思是可以抵修士的半条命。 因此花想容一直对裴晋心存感激,他画的符还在自己身上呢。当时以上清空明诀第三层的实力用奥义“顺势”,形成那个巨大的雨剑,这道符的保护也是功不可没。 而阵法,又是另外一门学问了。 贺兰枝既不出身于修真家族,也不师承于修真门派,她的阵法,是从古书古籍中自学而来的。 阵法的基础是八卦和道家义理,八卦是布阵的基础,道家义理则是阵意。 因此,能够将符道和阵法结合起来修炼,并都有不俗的成就,裴晋可以说是一个非常聪慧的人。 符道大体上有三道,一名“千变”,一名“万化”,还有一个最为特殊的名叫“符法”。 “千变”道和“万化”道看似相像却截然不同。一个重点在“变”,要的是变幻莫测,难以捉摸;一个重点在“化”,要的是“随心所欲,造化之外”。 这其中更深奥的道理,只有修习符道的人才能体悟到。 而“符法”,则意为符道的法则。顾名思义,走“符法”道的人,求的是符道本身的法则。 阵法中暗含八卦和道家义理,正是一种法则。因此能够兼修符道和阵法的人更容易走“符法”道。 据说曾经也有一位符修大能,走的是符法道,同时也是一个出色的阵法大师。 “很有可能。”李慕回答道。 “听说丹秋子和贺兰枝两位前辈都是眼光很高,极为傲气的人,能让他们两个人当师父,这位裴公子一定有过人之处。”李麟说道。 千符堂在修真界并不合群,他们的门人一向难见踪迹。修真界的人只听说过丹秋子和贺兰枝夫妻两个人有徒弟,但他们的徒弟却一直都是个谜。 长孙潇不由得感叹自己让儿子出门一趟果然是正确的,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很有意思。 “那另一位呢?”李怀问道。 “这位苏兄,他和我师父认识,而且是在我拜师之前。听师父说他们结识是因为一支曲子。” “师父曾经去越州的紫藤山寻找作画的感觉,在紫藤山深处听到了一支曲子。师父说那支曲子的哀婉凄怆令人感到心荡神驰,有落泪之感。” “他走近一看,发现是一个做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在吹箫。那箫是用竹子做的,很平常。师父请求那人再为他吹奏一曲,愿意以自己的一幅画作报酬。” 李慕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 “吴素大师的一幅画,千金难求,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曲子,才能让他如此心动。”李怀说道。 “但是苏兄并没有答应,在师父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以后他也没有答应。”李慕又说。 “能拒绝吴素的画,看来不是寻常人。”长孙潇轻笑道。 “师父那个时候很诧异,但他兴致一来,对苏兄的曲子非常痴迷。因此还恳求了苏兄呢。最后,苏兄还是同意了。师父以一副画在扇面上的红梅图换来了苏兄一曲。” 李慕的讲述,十成里有九成半是对的,只除了一个细节。苏不渡第二次吹奏时,用的是秦王白玉箫。 秦王白玉箫的一曲,和吴素的一幅画相比,还真不好说哪一个更值钱。 “后来也与苏兄匆匆见过一面,算是认识。感觉他为人亲和,气质温润,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李慕说道。 “你说,他在和那凤凰族的丫头和沧澜宗的神秘人对峙时,用的是一柄玉箫?”长孙潇问道。 “正是,我听那个神秘人说,那箫名为秦王白玉箫。”李慕回答道。 李怀和长孙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之色。 “堂哥说的,是那个在乐修法器榜上高居第三,仅次于天音谷谷主的天音琵琶和一直不知名的第一法器的秦王白玉箫吗?”李麟也是有些惊讶地问道。 “应该是。”李慕平时对这些法器武器功法门派之类的知识都不是很感兴趣,因此对三人的惊讶有些不理解。 “慕儿可能不清楚,这秦王白玉箫,在某些特定条件下,甚至比天音琵琶更为强大。想要用秦王白玉箫作为自己的法器,需要极大的机缘。”长孙潇说道。 “除了机缘之外,还要得到秦王白玉箫的认可。据我所知,从第二次仙魔大战之后,仅仅只有三人曾经是此箫的主人。想不到竟然让慕儿你遇到了第四个。”李怀补充说。 这就是为什么花想容当时看到秦王白玉箫也很惊讶。 她上一世只在众口相传中听说过秦王白玉箫,还见过它的画。因此知道这箫长什么样子。但是她那一代的乐修,并没有人得到秦王白玉箫的认可。 “除了箫,我还在他手上见过一张琴。”李慕说道。 他把苏不渡和谢子砚在云州万宝阁较量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那个名叫谢子砚的少年,莫非拿的是千钧?”李怀沉吟着说道。 “哥,你可算是大饱眼福了。那位苏公子的琴,在乐修法器榜上排第十;至于那位谢子砚谢公子,在新出的俊杰榜上,可是排在第六呢。”李麟笑着说。 “阿麟你知道他?”李慕和李怀同时问道。 “天刀谷的少谷主,号称刀修年轻一代第一人,我不知道,有人也会告诉我的。”李麟微笑着说。 “是阿麒告诉你的?那想必他们已经有过较量了吧。”长孙潇说道。 “姐姐说他很厉害,千钧果然名不虚传,但是敌不过她的藏锋。”李麟回答道。 “先是秦王白玉箫,又是蜀僧绿绮琴,这位苏不渡公子手里的法器,都能和天音谷的谷主相比了。这样的人,之前竟然从来没有听说过,真是神奇。”李麟笑吟吟地说道。 她不禁在想,这位花想容姑娘到底是一个什么体质的人,怎么身边总是能遇到这些有来历或者比较神秘的人。 被李麟惦记着的花想容此刻已经和洛九鱼走进了同福客栈,回到了原来的房间。 “想容,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啊?”洛九鱼问道。 “我要去葬剑冢。”花想容回答道。 “这个我知道,是要去寻剑对吧。你们剑修只有在齐州万剑峰葬剑冢拔出一把剑,才算真正入剑道。”洛九鱼似乎对于自己知道这一点感到很得意。 “那你呢?你要去哪里?”花想容反问洛九鱼。 “我不知道诶。但我还没去过葬剑冢呢,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呗。”洛九鱼说道。 花想容答应了她,明天一早就去葬剑冢。 第14章 花想容晚上睡得很踏实,没有做噩梦,当然也没有做美梦。 醒来之后,她发现洛九鱼坐在自己的床沿,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九鱼,这么早啊。”她向洛九鱼打招呼。 “昨晚没睡着。”洛九鱼说道。 不等花想容问她怎么了,她就说:“想到一些事情,准备睡的时候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就睡不着了。” 昨天晚上又下雨了?她竟然没有听到一点儿声音。看来昨晚自己确实睡得很好。 打开窗户,让外面的光透进来,洒下了一地斑驳的阴影。雨后略带着寒意的空气怕是会让行走在大街上还穿着单衣的普通人瑟瑟发抖。 已经快要到冬天了。 进行简单的梳洗之后,花想容和洛九鱼两个人离开了房间。 花想容今天换了一身深蓝色的衣裳,头上还是万年不变的乌木簪子,她几乎没有多施粉黛,但是明艳的五官依旧引人注目。 再加上她自带清冽的气质,真如出水芙蓉一般。 洛九鱼今天没有穿白衣,而是换了一身黑衣。她一穿黑衣,整个人的气质立即就变了。 不是花想容初见她时的带着几分狡黠灵动的楚楚可怜,而是多了几分凌厉和大气。 她的头发披散着,简单束了一条白色发带,显得很是潇洒。 花想容瞧着她,心里感叹这洛姑娘长得是好看。 “我们走吧。葬剑冢一定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洛九鱼有些兴奋地说道。 花想容和她并排走在一起,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姑娘年轻,可以理解。 “想容,葬剑冢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洛九鱼一边走,一边问道。 “万剑峰的葬剑冢,是万年前仙魔大战的战场之一。据说在大战结束之后,仙人和魔族的人所遗弃的兵器,尤其是剑,全都留在了这个地方。” “因为那场大战非常惨烈,仙人和魔族都有伤亡。而他们所用的武器都认主,在主人死后,悲鸣了上千年才渐渐平息。” “但这些剑,从此以后就一直留在了齐州万剑峰的葬剑冢,等待自己的下一任主人。” “天下剑修众多,对于剑修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剑。因此后来约定俗成,剑修寻道,就是要经过万剑峰葬剑冢的考验,成功拔出一柄剑并与之结契。” 花想容非常耐心地向洛九鱼解释道。 “每一个剑修都可以拔出剑吗?”洛九鱼问道。 “不是。事实上,很多剑修都被挡在这道门槛之外。”花想容说道。 “不过不能从葬剑冢拔出剑并不意味着这个剑修就不能在剑道一途走得更远,我们剑修,有一道名为凡人道。”她又补充道。 那个名叫“剑”的,以身饲木剑的修士,走的就是凡人道。 冯玉卿当年与剑交手,能感受到他所修的凡人道的奇妙之处。此道和她的无上剑道,花无雪的自然剑道,顾潮生的森罗剑道都不一样。 他动起手朴实无华,一柄木剑看起来甚至有些滑稽,但是他一剑出,竟然能够让冯玉卿感受到细微的压力。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冯玉卿那个时候颇为好奇。当然,她现在也很好奇。 如果能再见一个修凡人道的修士就好了。 “凡人道?听名字就很厉害。那剑道中最厉害的是哪一道呢?”洛九鱼又问道。 “道没有境界高低,厉不厉害的,唯一的标准就是和天地灵气的亲和力。即使这唯一的标准,其实也并不算唯一。” 花想容这番话说得很绕,但是显然洛九鱼很会抓重点。 “你是说凡人道吗?” “正是。”花想容肯定了她的说法。 “那么在标准之内,又是哪一道更厉害呢?”洛九鱼追问道。 “之前提过的沧澜宗宗主的森罗剑道,就挺厉害的。不过修真界公认最厉害的,应该还是冯玉卿的无上剑道吧。”花想容语气平静地说道。 这可不是她自吹自擂,而是剑修公认。 “冯玉卿,就是那个李姑娘和楚姑娘口中的剑魔吗?”洛九鱼回忆着问道。 “是她。”花想容答道。 “她为什么被称为剑魔啊?” “可能她作恶多端,不得好死吧。”花想容微微一笑,心说其实她本人也不知道。 “剑修都有自己的剑,那冯玉卿的剑叫什么名字呢?”洛九鱼又问。 “她的剑,名叫红尘众生剑。” 花想容一边回答洛九鱼的问题,一边看着前方的人群,说:“我们到了。” 她们已经走到了万剑峰下,这个地方很热闹,人来人往的。有几个小贩支起摊,卖力地吆喝着。 “葬剑冢在万剑峰的峰顶,是一个自成的小空间,想要寻剑的剑修要在峰顶的石台上静坐,和剑有了感应时候就会被接引入那个小空间。” “进入小空间只是第一步,能不能最终与剑结契,还要看大机缘和自身实力。剑会考校修士,通过测试才可以成为剑的主人。” 花想容详尽地说道。 “做剑修真不容易啊。”洛九鱼感叹道。 “想容姑娘,洛姑娘,你们果然也来了。”李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花想容和洛九鱼同时回头,看到了李慕和李麟。他们身边还有两个年纪大一些的人。 是李怀和长孙潇夫妻二人。 “李公子,李姑娘,又见面了。”洛九鱼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这二位是?”她的目光转向了李怀和长孙潇。 “家父家母。”李慕回答道。 花想容将自己的目光移向了李怀和长孙潇夫妇,她打量着李怀。这就是李汝向她提起的那个弟弟啊,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如果被人知道她顶着一张还不到二十岁的脸,心里却是这种想法,一定会觉得这位姑娘多半有些不正常。 李怀看起来端方平和,长孙潇则是典雅大气,二人站在一起看着很是般配。 几个人互相问候过之后,长孙潇问道:“二位姑娘来这葬剑冢,是来寻剑吗?” “她要寻剑,我陪她来的。”洛九鱼指了指花想容,说道。 “想容姑娘如此年轻,就来此地寻剑,真是让我们这些蹉跎岁月,空长年岁的人惭愧啊。”长孙潇说道。 花想容已经从众人的闲谈和自己的探听中知道了长孙潇是一名棋修,对她也有几分好奇。杨收下棋好她是知道的,但是这以棋入道的棋修,她却没有见过。 “长孙夫人何必这么说,您的棋艺出神入化,应当是我辈楷模才是。”花想容的语气颇为诚挚。 “姑娘真会说话。”长孙潇抿着嘴笑了起来。 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花想容和洛九鱼纵身一跃,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她们要去万剑峰顶的大石台。 “叔母,您说她会成功吗?”李麟问道。 “会。”长孙潇沉吟片刻,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这时,他们身后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声音:“原来你们在这里。” 李麟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迅速回过头:“姐姐,你回来啦!” 来者正是慕容麒。 “我去府上找你们,府里人说你们去了葬剑冢,我就过来了。”慕容麒说道。 她的声音很清亮,与李麟的温和不同,有一种锋利的锐气。这是受了她砺锋剑道的影响,也是她的天性。 “麒姐,好久不见啊。”李慕向她打招呼。 “好久不见。”慕容麒见到李慕,微微有了一点儿笑意,只是那笑意落在李慕眼里,就变成了不安好心。 “这两年长进得怎么样了?”果然,慕容麒下一句就问道。 还不等李慕回答,慕容麒的剑已经出鞘。 “进境如何,和我过两招就知道了。”她说道。 李怀,长孙潇和李麟,都默契地站在旁边看戏。反正慕容麒下手有轻重,不会把李慕怎么样的。 这边李慕狼狈应战,那边洛九鱼和花想容已经到了万剑峰顶。 万剑峰顶的修士并不算多,有的正值年少意气风发,有的已经上了年纪,但是依旧看起来精力旺盛。 峰顶是很安静的,只能听到风呼啸的声音。来寻剑的修士都安静地打坐,希望能与小空间里的剑产生感应。 花想容也和他们一样,坐了下来。她闭上了眼睛,凝神倾听耳边的风声。 她又产生了之前在云州时的那种感应。 其他修士只见花想容的身上逐渐被白光笼罩,然后消失不见。 “她这是,成功了?”有修士不可置信地问道。 “是成功了。”一个上了年纪的修士喃喃说道。 他忍不住想要掩面而泣。他在这葬剑冢已经待了二十年,始终没有拔出剑。这二十年目睹了好几个少年天才和心诚则灵的修士,但都没有今天的花想容给他的震撼大。 或许,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这条路吧。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洛九鱼也不见了踪影。 第15章 这是花想容第二次进葬剑冢这个小空间,她在里面穿梭,颇有些如鱼得水的感觉。 她慢慢地感应着,那种共鸣感越来越强烈,直到她走到了一把剑之前。 这把剑看上去非常地……普通。 是的,就是普通。远远没有当时红尘众生剑那种光华内蕴,大气磅礴的感觉。也比不上碧波剑的层层叠叠,飞鸿剑的轻灵自然。甚至都没有思无涯的傲骨冰清。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水平并不高明的铁匠的随意之作,在齐州地摊买的剑也比眼前这柄剑要锋利几分。 花想容不由得有些惊奇,想不到能与远在云州的自己产生共鸣的剑竟然会是眼前这一把。 虽然惊奇,但她深知能入葬剑冢的剑都不是凡品,眼前这把剑应该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所以犹豫了片刻,她还是走上前,伸手握住了剑柄。 在握住剑柄的一瞬间,她知道了这把剑的名字。其名为“凡铁”。 她对葬剑冢中的剑知之甚多,但也不是全都了如指掌。比如这把名叫“凡铁”的剑,她并不知晓其来历。 她尝试着拔出剑,然后顺着自己的心意挥出了一剑。 刹那之间,葬剑冢内竟然响起了连绵不绝的剑鸣声,似乎是所有剑都在呼应刚才的那一剑。 “诶,你这么博学多才,无所不知的,刚才是怎么了?” 葬剑冢的另一边,某个隐秘的角落里,洛九鱼对着一柄剑问道。 她对面的剑动了动,瓮声瓮气地说:“和你一起进来的那个小姑娘,不一般呐。” “老头,说话别说一半,我也知道她不一般,到底是哪里不一般啊?”洛九鱼说道。 “不可说,不可说。”她对面这把会说话的剑依旧是瓮声瓮气,故作高深地说。 洛九鱼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不知道吧。” 对面通体呈漆黑的,剑柄是深红色的剑里苍老的声音笑呵呵地说:“小丫头片子别激我,天机不可泄露。” 洛九鱼看了看它,转身要走。 “小丫头,你不打算带上我老头子吗?”那剑在她身后有些急切地问道。 “我又不是剑修,要你何用?”洛九鱼反问道。 老头的声音一下子蔫了:“我只想着你和我气息相似,可以带我出去,倒是没想过你不是剑修。” “那你是修哪个道的?”它问道。 “我是箭修,弓箭的箭。”洛九鱼回答道。 “箭修?”老头喃喃道,“莫非你是……怪不得你能遇到那小姑娘,一切都是命啊。” 老头在那儿嘀咕什么,洛九鱼没听清。 “能让我看看你的弓吗?”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老头问道。 洛九鱼觉得让它看看也没什么坏处,就把自己那张射杀了黑羽的弓拿了出来。 “果然是它啊。”洛九鱼面前的剑微微颤动着,她的弓也若有所感,和剑有了共鸣。 “小丫头,在修真界和人间行走,你的身份可是大秘密,一定要藏好喽。” “知道了。现在,赶紧让我出去,不然想容会着急的。”洛九鱼算算时间,花想容应该也要出去了。 话音刚落,洛九鱼就感到在万剑峰顶大石台上牵引她的那股力量又出现了。眼睛再睁开,她已经又到了石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花想容感到有些震撼,她没有想到手里这把剑竟然会引起葬剑冢内所有剑的剑鸣。 有名剑出世时,其他剑会发出嗡鸣声与之相呼应。呼应的剑越多,说明出世的剑品阶越高。 比如当年冯玉卿拔出红尘众生剑,几乎天下所有剑修都感受到了自己的剑在微微颤动。 就在挥出这一剑的时候,她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了一种力量。那是……当时“剑”的木剑所具有的力量! 所以这凡铁,走的是凡人剑道。 这边葬剑冢内花想容在感知和思索,外边的修真界,各地的剑修大能,也没有闲着。准确地说,是炸开了锅。 慕容麒原本正在和李慕过招,突然感受到手里的“藏锋”有了颤动和嗡鸣,这种感受的来源,是葬剑冢! 她将剑收回了鞘,在李慕如蒙大赦的感激目光中望向了万剑峰顶。 又有名剑出世了么?而且品阶很高。是那个妹妹口中天赋异禀的沧州花氏二小姐吗? 慕容麒眯了眯眼,眼中有着战意燃烧起来。 楚遥正在处理楚家和李家重新合作的事宜,她冷淡的神情微微变了变,感受着思无涯的震动,说:“看来不止是没看错人啊。” 李府某处,正在安静闭关的女子睁开了眼睛:“则鸣,你也感受到了吗?又一柄神兵出世了。” 或许,到了她应该出关的时间了。 灵州,沧澜宗,一个蓝衣男子,手里执着一卷书,他的一双手骨节分明,很是好看。 翻动书页的手指停下了,他微微捏住泛黄的纸,想起上一次有这种气势,还是红尘众生剑出世的时候。 “碧波,这一次,我们不会输给她了。”蓝衣男子轻声说道。 灵州的另一处,自己和自己下棋的女子正在凝神苦思。 “师父,您说,此局何解?”她问道。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她的。片刻之后,女子执起白子,“啪”地一声落在了棋盘上,响声回荡在空寂的房间。 “我想,您的答案是正确的。”她说道。 在北方极寒之地无人的雪峰上,大雪掩埋了一个山洞。 在风声雪声的呼啸中,掩住山洞的雪突然全都散开。一个面容还年轻,但是已经青丝变白发的女子从山洞里走了出来,望向齐州的方向。 “飞鸿,又有对手了,不是吗?”她轻抚着自己手里的剑,指尖擦过剑锋,一串血珠还没有落到地上就化成了冰。 某个空旷的原野里,正在蹦蹦跳跳四处揪光秃秃树枝上的枯叶玩的小女孩停下了脚步,眼神中出现了茫然之色。 “姐姐……玉,玉卿?”她第一次从嘴里说出了这个似乎已经和自己相熟很久的名字。 “发生什么事了吗?”身着黑衣,蒙着面纱的女子恭恭敬敬地问坐在青铜座上的女子。 那女子生得很美,但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像是一个一动不动的,精致的木偶。 她的嘴唇苍白,微微张开,声音虚无缥缈地说:“我要出去。” 黑衣女子一惊,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女人,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 女人说:“没有原因。” 她的话说得有气无力轻飘飘,但黑衣女子却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在这种压迫下她差点儿就跪下去了。 一直跪在地上的另一个女子,一身红衣,冷汗直流不敢抬头,赫然正是云姬。 “知道了,灵皇殿下。我会吩咐下去,您要出关了。”黑衣女子说道。 “云姬,你先起来吧。”她又对跪在地上的云姬说道。 “多谢大祭司。”云姬连忙起身,恭敬地退到了一边。 坐在青铜座上的女人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下来,在大祭司和云姬的目送下走出了大殿。 九狱海的深处,被几条粗大的锁链束缚着的什么东西,剧烈挣扎了起来。 九狱海表面翻腾着黑色火焰的海水似乎更加沸腾了,海浪一阵大过一阵,咆哮着撞击海岸。像是一直在凄厉号叫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一直在吴素的听蓝戒里沉寂的画,上面的那如同小儿涂鸦一般的盘盘道道的线条,突然动了起来。 重新组合之后形成的图案,如果花想容此刻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那是当年她取得上清空明诀时空旷房间中央的蒲团。 线条还在动,又分别变成了房间四方墙壁上的壁画。 最后,又恢复了原状。 妖族内凤凰族某处,原本一直没有任何声息,好像没有人的地牢里,微微有了呼吸声。 似乎已经死去多时的女子试图挣扎着睁开眼睛。她想,自己还不能死。 她似乎回来了。 第16章 拔出了剑之后,花想容就离开了葬剑冢这个小空间。在她将要离开的时候,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冢内方才似乎有别的气息。 可能是她的错觉吧。花想容心想。 站在万剑峰顶的大青石台上,四周的人默默无言。片刻之后,之前那个上了一些年纪的修士走上前,对她说:“这位姑娘,我可以看看你的剑吗?” 花想容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她心念一动,“凡铁”就出现在了她手上。 在场的修士看着她手里这把朴实简陋的剑,面面相觑。 这真的是从葬剑冢里拔出来的吗?还没有他们平常所用的佩剑好呢。 “不知这把剑叫什么名字?”那修士问道。 “此剑名为凡铁。”花想容回答道。 这名字和它的外形倒是挺般配的。大多数修士在心里说道。 问她问题的修士专注地看着花想容手里的剑,眼中的艳羡怎么也掩不住。他长叹一声:“真想知道葬剑冢是什么样子,真想有一柄自己的剑。” “这位大……大哥,你不要灰心,只要坚持,总有一天会成功的。”洛九鱼在一旁说道。 她说得很认真,并不和之前的人敷衍他时的语气一样。 但是那穿着灰衣,面容有些憔悴的修士却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么多年了,也该放下了。” 说完之后,他转身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背影显得十分萧瑟。 大抵普天之下,没有公平的事情。对修士况且如此,更何况是凡人? “唉,说起来,他呀,也是一个命苦的可怜人。”有人说道。 “这位兄台,愿闻其详。” “他如此执着于学剑,其实是因为和自己心里的一道坎过不去。” “四十年前,他有一个妻子,夫妻二人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是和和美美。突然有一天,修真门派的人找上门,说他的妻子是魔修,要带回宗门审问。” “他当然是不愿意,也不相信自己的妻子是什么魔修。但是他们两个人势单力薄的,怎么会是仙门弟子的对手。最后,他的妻子还是被带走了。” “他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弱小才没有保护好妻子,从此以后发誓要修道。明明没什么天赋的人,硬是凭着毅力完成了引灵和炼气,但是卡在了寻道这一步。” “四十年,对于修士来说没什么,对于凡人,就是半辈子啊。” 那人最后感叹道。 “她的妻子,真的是魔修吗?”洛九鱼问道。 “谁知道呢?仙门的大人物说是,那就是喽。反正我们这些人又分辨不出来。”讲述灰衣修士故事的那个剑修摇头晃脑地说道。 “既然没有证据,为什么要乱抓人?”洛九鱼有些愤慨地说。 “这位姑娘,你可得小点儿声。人家可是大仙门,咱们这些小修士,开罪不得的。”那人连忙劝告她。 花想容举目一望,四周就有几个修士面色不善地看着洛九鱼,仿佛她说了什么错话。 “这位姑娘这么说就不对了。倘若他的妻子真的是魔修,出了事谁来负责?” “是啊,魔修阴险狡诈,他被蒙骗也未可知。” “你们……”洛九鱼正欲再说,被花想容给拉住了。 “两位说得也有道理,方才是我这妹妹莽撞了。只是不知是哪一个仙门,如此嫉恶如仇,一心一意为修真界着想?”花想容微笑着问道。 她这一番话听在洛九鱼的耳中是十足的阴阳怪气,但那两个人就不这么觉得了。 其中一个多看了花想容几眼,眼中出现了赞许之色:“你这女子不但天赋好,还会说话,以后加入一个仙门,必定前途无量。” 花想容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是沧澜宗。”他带着崇敬的语气回答道。 “原来是沧澜宗啊,那就不奇怪了。多谢告知。”花想容依旧保持着微笑,然后和洛九鱼转身就走。 那个之前讲故事的剑修看着二人的背影,摩挲着下巴,低笑着说:“有意思。” 然后他也离开了万剑峰。 灰衣修士走下了万剑峰,四顾茫茫,不知道该去哪里。他随便找了一条路,漫无目的地走,心里想着走到哪儿算哪儿。 “这位大哥,我看您神情憔悴,愁容满面,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一个轻柔中略带着些妩媚的女人的声音问道。 他抬起头,是一个红衣女子,手里拿着一把羽扇,正向她微笑着。 “你是谁?”他问道。 “我叫云姬。”女人的语气依旧很轻柔。 “您可以把自己遇到的麻烦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您。”她又说。 灰衣修士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拳,说是放下了,可是这么多年,岂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他一直都记得,那日神情矜贵冷淡带走自己妻子的人,和生得俊雅非凡,意气风发来葬剑冢寻剑的少年,穿的是同样的衣服。 其他人说那少年名叫沈子襟,是沧澜宗宗主的关门弟子,年纪轻轻就已经在修真界年轻一代俊杰榜上排第五,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我……”他张口欲言,又不知从何说起。 “没关系,您慢慢想,我听着呢。”云姬轻声对他说道。 花想容和洛九鱼两人从万剑峰上下来,就看到了李怀和长孙潇夫妇,还有李慕,李麟,以及一个不知名的女子。 “九鱼姑娘,想容姑娘,我来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的姐姐,慕容麒。”李麟说道。 “慕容姑娘,久仰大名。”花想容向慕容麒点点头。 “阿麟说你很厉害。”慕容麒的声音依旧清亮动人。 “那是李姑娘过誉了。”花想容回答道。 “不是过誉,想容的确很厉害。”洛九鱼在旁边立即说道。 “我看啊,有她在,你们的俊杰榜可能要重新排了。”洛九鱼用近乎拱火的语气接着说。 她是何其聪明的人,一眼就看到了慕容麒在看向花想容时眼里熊熊燃烧的战意。就算她不说,慕容麒也是要向花想容约战的。 慕容麒的脸上出现了笑容,手指已经握住了剑鞘。 “想容姑娘,不知可否讨教一番?” 花想容想了想,对慕容麒说:“自然是可以。只是我刚刚拔出剑,还有些累,慕容姑娘且容我休整一下再打。” 洛九鱼能看到,她当然也能看到慕容麒眼中的战意。砺锋剑道本就如此,修行途中遇到的一切磨难,不管是人,还是事,都是他们磨砺自身的磨刀石。 趟过去了,则更上一层楼;趟不过去,则从头再来。砺锋剑道就是偏要勉强道的代表之一,遇强更强,绝不放弃。剑锋只会向前,直到剑断人亡。 感受着慕容麒身上锋锐无匹的气息和跃跃欲试的剑,花想容觉得自己的血也烧起来了。 谁让她是剑修呢?慕容麒要和她战,那就战。 她有自己的剑,就有立身的根本。 坐到万剑峰下的茶摊旁,花想容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这茶当然是比不上楚府的“雨空濛”,茶叶泛着苦味,茶汤也没有那么鲜亮。花想容喝下去,最开始只觉得很苦,但回甘之后竟然有一种沁人心脾的凉意。 看来粗茶也是别有滋味。 慢慢调息之后,花想容能感觉到,自己的上清空明诀正在向着第五层迈进。 如果一名修士所修炼的功法能够和自己追求的道相契合,那么修士修炼起来的速度就会加快。 比如冯玉卿,无上剑道与上清空明诀,契合度就非常之高。不知道上清空明诀与这凡人剑道的契合度怎么样?待会儿正好一试。 休息好之后,花想容从位子上站了起开,目光移向慕容麒。 “慕容姑娘,可以了。”她对慕容麒说。 “你是一个爽快人。”慕容麒的眼中出现了欣赏之色,花想容的性格很对她的胃口。 瞧着她,花想容不由得想起了绫千。 绫千的骄傲与锋锐比慕容麒更甚,也是如她一般,手里握着炽阳鞭,对冯玉卿说:“你就是冯玉卿?他们说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修。” 冯玉卿那个时候同样是骄狂,她理所当然地认了这个名头。然后两个人打了一架,之后不打不相识,彼此引为知己,才结下了金兰之契。 不知道绫千现在怎么样了? 她还是不能放松,要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变强,才能早一点儿弄清绫千的状况。 第17章 只是站在慕容麒对面,花想容就能感受到一种锋利的气息。 她不由得在心中暗暗点头,看来慕容麒对砺锋剑道的体悟,已经到了很深的地步。在她身边围绕的天地灵气,也在剑意之下寸寸被割裂。 慕容麒右手按上剑柄,“藏锋”铮然出鞘,她的锐气更盛,似乎整个人都变成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剑。 不愧是在修真界年轻一代俊杰榜排第三位的人,果然是名副其实。 周围往后退让远远围观的其他修士都在心里赞叹道。 “阿麒又变强了。”长孙潇微笑着说。 “是。这丫头,我看再过个五年十年的,我这浩然剑就敌不过她的藏锋了。”李怀点了点头,说道。 李怀从葬剑冢寻得的名叫“浩然”,取“善养吾浩然之气”的意思,和他本人的气质很相似。他的剑道,是君子道。 “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一代的小年轻,确实有几个天纵之才。”长孙潇说道。 “自然也包括眼前这两位了。”李麟眼睛微亮,花想容也要拔剑了。 洛九鱼被慕容麒拔剑一刻的气势小小震惊了一下之后看向花想容,后者还是面色如常,眼神也平静无波,嘴角有着淡淡的笑容。 但不知道为什么,洛九鱼就是觉得,自己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火焰。这个只有在不得已的时刻才显露出自己锋利一面的姑娘,似乎也非常期待接下来的交手。 花想容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她右手微向下压,“凡铁”就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几个眼力好的修士自然是可以看清她手上的剑是什么情况,她对面的慕容麒也有些惊讶。 无他,就是因为这把剑实在是太普通了。 “这就是你从葬剑冢拔出来的剑吗?”慕容麒问她。 “正是,此剑名凡铁。慕容姑娘,请赐教。”花想容回答道。 “这是藏锋,请。”慕容麒也不多言,两个人直接就过起了招。 剑修交手,比的是三样,剑术,剑意,剑道。 剑术上有那古往今来许多剑术大师苦心孤诣,创出了各种变幻莫测,或诡谲,或绵密,或刚猛的剑术。后世之人,又往往在前人基础上有所创新。 比如那日要杀黑羽时花想容用的“雁过留痕”,就是经过数代剑修的不断演化和精简,所创出的一门高明剑术。 值得一提的是,曾经作为天下第一剑修的冯玉卿,事实上却不是剑术天下第一。他们那几个剑修里剑术最高明的其实是花无雪。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出其不意,防不胜防。与花无雪动手时,让所有人都头疼的就是她那精妙无双的剑术。 剑意是比剑术更难以捉摸的东西。对于剑修,一般来说,剑意的“意”,是意随心动。 持剑者内心是怎么想的,就会在剑意上体现出来。剑修的剑意要靠自己去悟,是真正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所以剑修教徒弟,也最多就只能教给他们一些剑术,以及体悟剑意的方法,让他们少走一些弯路。但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衡量剑意强弱的标准是剑修的剑意所具有的威压。有些剑修的威压,是足以让自己的对手臣服的。 比如顾潮生的碧波一出,三尺青锋所及之处,如同海浪层层叠叠的威压,会让修为尚浅的修士有喘不上气的感觉。 不得不说,顾潮生其人真的有几分本事的,他剑底的意取自于沧海,一剑下去裹挟着千层浪和万丈激流,声势浩浩荡荡,威力巨大。 至于最后的剑道,就是各显神通了。 慕容麒一动手,立即知道为什么花想容手里这把看起来朴实无华的剑可以引起“藏锋”的嗡鸣了。 两把剑的每一次接触,她都发现自己一向无往不利的藏锋好像是突然变钝了一般,竟被对方的剑压下了锐气。 还有花想容本人的剑术,圆融到让她惊叹。其实她自己的剑术已经很好了,但是对方竟然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在细节处的绵密深邃还隐隐占据上风。 以及剑道。砺锋剑道乃是天下间排得上号的凌厉狠绝,她本以为花想容会选择以柔克刚,但是没想到对方和她硬碰硬。 她直觉花想容所走的剑道并不是这一路的,那她这么选择……慕容麒微微笑了笑,往后退开几步,和花想容拉开了距离。 “想容姑娘,接下来,拿出你的真本事吧。”慕容麒的声音变得低了一些。 熟悉她的李麟知道,这是姐姐要用那一招了。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没想到名叫花想容的女子竟然把自己的姐姐逼到了这一步。 要知道,在和她同代人动手打人时候,能让她用这一招的,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其中,沈子襟算一个,谢子砚也算一个。 “姐姐要用那一招了。”李麟说着,担忧的目光不由得转向了花想容。 虽然在她看来刚才两个人势均力敌,但她并不认为花想容可以接得下姐姐的这一招。 要知道,当时与沈子襟一战,争夺年轻一代剑修第一人的名号,慕容麒就是用这一招,胜了沈子襟。 不过,姐姐既然要用,就一定有分寸。想到这儿,李麟的心又定了下来。 她又侧目去看旁边的洛九鱼,只见洛九鱼全神贯注地盯着花想容,好像要在她脸上盯出一朵花儿来。 莫非这洛姑娘真的对想容姑娘……李麟心里直犯嘀咕。 洛九鱼此刻确实所有注意力都在在花想容身上,因为她突然发现,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当花想容动手的时候,她身边天地灵气的状态非常有趣。 慕容麒抬手,藏锋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去,在天空中幻成了无数柄剑,又迅速合一,再次回到了慕容麒手上。 然后,慕容麒向前一步,一剑挥出—— 周围观战的人都被那锋锐无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剑气惊得连连往后退,然后不由自主看向凌空而立,身影在风中不动如松,但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剑气撕碎的花想容。 身着深蓝色衣衫的女子依旧看起来气定神闲。有心观察的人会发现,她身边三丈之内,连风都是停的,并没有受到剑气附带的影响。 这是慕容麒的成名绝技,名叫覆水难收。 这一招正是暗合了砺锋剑道的锐与绝。一往无前的锐和破釜沉舟的绝。 不仅是对对手的狠绝,也是对自己的狠绝。求的,就是那逼到绝路时,所能够爆发出来的力量。 这一招,是要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搏杀中历练出来的。 花想容同样抬起手。 她的动作也并不花哨,只是平淡无奇的一剑平斩而出。 这一剑,声势不如覆水难收浩大,剑速也并不快,可偏偏,那看起来裂天碎地的剑气就是停滞了下来。 这一剑虽然简单,但却同样是她上一世的成名绝技之一。这一剑名叫“大道三千”,是她在最初悟道的时候自创的。 不得不说,用这一招来和慕容麒打,实在是有些占便宜了。毕竟,冯玉卿一招大道三千,可是直接劈碎过别人的道。 但是她有自己的考量。她很喜欢慕容麒,想送她一个见面礼。 慕容麒只觉得耳边的风声突然就停了。随之停下来的,还有周围天地灵气的流转。 别人感受不到,她却分明能感受到,花想容那看似简单的一剑,不仅完全拦住了她的覆水难收,还有反扑而来的意思。 还不等她做出下一步的反应,就觉得对方的剑意笼罩着她,那种锋锐的气势,比她更盛。 不知为何,一向自认为道心坚韧,无坚不摧的慕容麒,内心竟然出现了一丝裂隙。 她有了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她的剑道,真的能走到最凌厉之处吗? 砺锋剑道讲究欲强更强,剑之所至,山海皆可平。可是到底天外有天,艰难险阻削不完,大道崎岖走不尽。 倘若这一生都在走,最后却没有追求到道,那这一生岂非是作茧自缚? 这就是大道三千真正的可怕之处。不仅试一试修为的高低,还要问心。 过不了这一关,自然就会迷失在道中。呈现出来的效果,就是被一剑劈碎了道。 慕容麒越是这么想,花想容的剑就离她越近。眼看着就要触及咽喉,李麟紧张得差点儿喊出声,洛九鱼也面露惊色,梅花镖已经扣在手上的时候—— 慕容麒的“藏锋”收回了剑鞘。 花想容的“凡铁”停了下来,然后缓缓收回了手。 “呼~”李麟松了一口气。 洛九鱼的梅花镖也收了起来。她刚才下意识的反应,真以为花想容要把慕容麒给杀了。她本人对杀气的感知是非常敏锐的,花想容刚才的杀气实在是太真实了。 回过神才想到,花想容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知道洛九鱼这百转千回的想法,花想容除了感激她相信自己的人品,还要再加一句:不是你的错,刚才的杀气就是真的。 藏锋入鞘之后,慕容麒的神色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又恢复如常。 “姐姐,你没事儿吧。”李麟冲她喊道。 “没事。”慕容麒说道。 然后她竟然是又一次剑出了鞘,向花想容一剑斩出。 花想容这一次不是游刃有余的神情,她急急后退,仓促地接下了这一剑,然后扶了扶额,神情有些无奈。 “慕容姑娘,这可就有点儿恩将仇报了。”花想容伸手接住了刚才被剑风扫断的头发,歪了歪头,笑着说。 这一剑,比刚才那气势恢弘的覆水难收,要强上三分。 入鞘之后再出鞘,才是真正的藏锋。 第18章 慕容麒看着已经站在地面上收起剑,微微冲着她笑的花想容,不由得怔了一下。 对面的人嘴里抱怨着自己恩将仇报,实际上却没有半分要埋怨的意思,反倒好像很为她感到高兴。 “恭喜啊,慕容姑娘。”花想容走上前对慕容麒说道。 慕容麒这把剑名为“藏锋”,实在是概括了砺锋剑道的至高境界。对于走砺锋剑道的剑修来说,出鞘容易,入鞘却很难。 眼前无路想回头,似乎是很浅显易懂的一个道理。但对于这一道的剑修来说,他们一向信奉遇强更强,锋锐无双,把剑收回去则意味着认输,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但是“藏锋”并不是真正的“藏”,藏锋,是为了在下一次出鞘的时候,手里的剑更加锋利。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意味着对此道的认知与理解更上一层楼。 “谢谢。”慕容麒对花想容说道。 然后她顿了顿,接着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叫你一声师父。” 花想容这一下是真的愣住了,她没想到慕容麒会这么说,所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旁边的人也非常震惊,让他们相信慕容麒会叫别人师父,还不如让他们相信慕容麒自己收了个徒弟。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你解开了我的疑惑,当然可以做我的师父。”慕容麒说道。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这种事情不管怎么说都很荒唐啊。在围观的人看来,花想容的年纪可是比慕容麒要小的。 “不过是互相切磋,慕容姑娘言重了。”花想容说道。 不等慕容麒再说什么,她立即拉起洛九鱼的手,说道:“九鱼说她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做,既然剑已经寻到了,那各位,我们就此别过。” 洛九鱼一边被她拉着走,一边嘀咕道:“我哪有什么要紧……” 花想容加重力道掐了一下她的手,洛九鱼立即改口:“啊,对了,想容说得对,我还有急事,就不多打扰了。” 两个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越走越远。 “二位姑娘要去哪里啊?”李麟在她们身后问道。 “黎州。”花想容回答道。 “黎州?”慕容麒挑了挑眉。那可真是巧了,她这一次回来,就是打算在李府短暂停歇之后,也去黎州的。 周围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只剩下李氏一家人还站在原地。 “姐姐,还没来得及问呢,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李麟问慕容麒。 慕容麒外出历练,行踪不定,但她和李麟一直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保持联系。她这次回来得突然,就连李麟也不知道。 “我一直在越州游历,总觉得那地方有些奇怪,就想着回家让你们帮忙分析一下。”慕容麒回答道。 “哪里奇怪了?”李慕问道。 慕容麒的神情不变,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吃惊:“我怀疑越州有魔修,而且修为还不低。” “这不可能。”李怀下意识地反驳道。 “是啊,众所周知,越州灭门惨案之后,沧澜宗和四大门派的人已经把越州的魔修清理得干干净净,还留下了不少弟子日夜监视,甚至有修为高深的长老坐镇。” 长孙潇皱起眉,她知道慕容麒不是喜欢信口雌黄的人,可是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姐姐,你为什么会认为越州有修为高的魔修呢?”李麟问道。 慕容麒回答道:“我修炼的功法,净天三阳诀,至罡至纯,与魔修的魔气天生排斥,一接触就会感到不舒服。我在越州的时候,曾经有一次感觉自己呼吸不畅,体内的天地灵气凝滞不前。” “我本以为是自己气海内的真气走岔,但仔细检查之后发现并非如此。那个时候我意识到有可能是魔气,于是就在越州探查了一番。” 慕容麒说到这儿,停顿了片刻,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才接着说一去。 “当我分出去的灵识在越州内四处寻找魔气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一个强大又有些疯狂的意念。非常强大,我的灵识和它一接触,就直接溃散了。” 慕容麒在“强大”这两个字上的音咬得很重,那件事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灵识是修士可以从元神中分离出来,作为自己外延的五官六感,用以探查周围的东西。灵识溃散虽然对修士身体的影响并不大,但是元神会受到损伤,需要好好温养。 仅仅只是和一个意念有所接触灵识就直接溃散了吗?李麟和李慕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些凝重。 “好在那个意念并没有继续追踪我的形迹,我感觉……它似乎是陷入了一种狂乱迷茫的状态。应该是我的灵识正好撞上了某一个人扩散出来的意念。”慕容麒又说道。 “你觉得那个人是一个魔修?”长孙潇问道。 “十有八九。虽然一接触就溃散了,但我仍然能从那一瞬灵识传回来的讯息中感受到,那个意念充满了恶念。更可况,我的净天三阳诀也产生了排斥的感觉。”慕容麒回答道。 “阿麒,你告诉我,你觉得那个意念的主人有多强?”李怀难得脸上出现了严肃之色,声音也随之低沉了下来。 “很强。比二叔你要强,也比丹秋子前辈强,似乎……和沧澜宗的顾宗主差不多。”慕容麒将那个人与自己修真路上见过的强者进行比较,大致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种修为的魔修……莫非阿麒你遇上的是应灵众的某一个灵使?”长孙潇思索着说道。 “或者,也有可能是他们的大祭司。”李怀接着说。 还有一种可能,只是没有人说出来,众人都面面相觑。 最坏的结果,是慕容麒感受到的充满恶意的,强大又疯狂的意念,来自于那位原本只存在于传言中的灵皇。 由于谁也没有见过灵皇,因此那个机构里的人大多都倾向于觉得,灵皇是应灵众的实际控制者,也就是大祭司虚构出来的人。这个有着“皇”的尊称的女人只是一个象征或者说信仰。 但慕容麒在越州的遭遇,有可能指向,灵皇是真实存在的! 这可实在是一桩了不得的大事。 “这件事情,要让他们知道吗?”李麟问长孙潇夫妇。 原本应该对这个问题毫不犹豫的夫妻二人,此刻却又是心有灵犀地默契,两个人对视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在这几天的事情之前,他们或许还对那所谓的联盟机构全然信任,而现在,却不得不打上一个问号了。 前有李慕在云州和吴素一道遭遇了疑似沧澜宗门人的伏击,后有慕容麒在修真门派把手的越州遇到了魔修。这修真大派的水,可真是有点儿深啊。 由于某些原因,九州之内有几个修真家族,与修真门派的关系是颇为微妙的。齐州李氏,恰巧就是其中之一。 李麟和李慕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李麟为人通透,对很多事情都很敏锐。李慕刚刚和吴素经历了沧澜宗门人的痛下杀手,对其好感全无。 至于慕容麒,她与千符堂正副堂主的女儿交好,和裴晋的关系也不错。而千符堂,正是对沧澜宗和那个机构敬而远之的修真门派之一。因此,对这个决定也没有什么意见。 “姐姐,你这次回齐州之后,还有什么别的打算吗?”李麟问慕容麒。 “我打算休息一天,然后启程去黎州。”慕容麒回答道。 “你也要去黎州?”长孙潇有些惊讶地问道。 “是。裴晋给我传信,说黎州出现了月灵使的踪迹。”慕容麒回答道。 “月灵使?”听到这个名字,一向面容平静,情绪稳定的李麟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眼睛中流露出的,分明是冰冷的恨意。 月灵使,是应灵众的四灵使之一,也是当年杀害李河和慕容歌夫妇的凶手。 应灵众的四灵使分别以风,花,雪,月为名,他们原本都是凶名赫赫的魔修,入了应灵众之后,掩去原来的名字,称为灵使。 “我一定要去。”慕容麒说道。 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 “姐姐,你不是月灵使的对手。”冷静下来之后的李麟,神色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放心吧,裴晋说了,这一次前往黎州的修士中修为高深的不少,他们打算围杀月灵使。千符堂的两位堂主也在。”慕容麒回答道。 李怀刚想再开口,突然若有所感地看向李府的方向,神情是夹杂着狂喜的不可思议。 “这个气息……是姐姐出关了!”他说道。 听到这个称呼,长孙潇等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同样震惊地看向李府的方向。 一个身着玄衣,头挽银簪的女子,缓步从墙壁上突然出现的门内走了出来。 这一天,齐州所有剑修,第二次感觉到自己的剑出现了短暂的嗡鸣。齐州上空,剑气啸百里,昭示着曾经纵横修真界的任侠剑李汝和她的则鸣的归来。 第19章 《不登青云梯》第19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章 “那当然了。想容,你对妖族了解多少?”洛九鱼问她。 “略知。”花想容想了想,回答道。 上一世和绫千谈天说地的时候,她也知道不少妖族的事情,但现在,说自己知道很多可并不合常理。 “我只听说过,妖族中有四个种族最为强大,分明是凤凰族,鲲鹏族,螣蛇族,以及,九尾狐族。” 花想容又接着补充道。绫千告诉她,这四个种族,彼此之间互为仇敌,一直争斗不休。其中尤其以他们凤凰族和鲲鹏族为甚。 “是的。你刚刚提到的炽阳鞭,正是凤凰族最为强大的妖器。每一任炽阳鞭的主人,都必然是天生顶级火属的朱雀。” 花想容在心里暗暗点头,不错,绫千曾经说过,她的本体是一只朱雀,她的本命火,是永不熄灭的朱雀命火。 “而朱雀和炽阳鞭结合,可以剑指妖族的统治者。也就是说,每一任炽阳鞭的主人,都会有机会,到达那传说中的境界,然后站在妖族之巅。” 洛九鱼又补充道。 这个绫千可并没有对她说过。花想容心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想法,又转瞬即逝,快得让她抓不住。 “对于朱雀来说,这个所谓的至高境界,就是渡过第九次涅槃火。”洛九鱼说道。 “不是说从来没有朱雀成功过吗?”花想容问道。 洛九鱼缓缓摇了摇头。 “不,有的。不然,你以为炽阳鞭是怎么来的?” 花想容感到悚然一惊。前世一些从来没有涉足过的秘密似乎正在向她揭开。 如果凤凰族有,那么其他三个种族呢?她记得绫千和她说过,鲲鹏族,螣蛇族和九尾狐族,都有和她的炽阳鞭一样厉害的妖器。 “炽阳鞭是那位成功飞升的凤凰族朱雀老祖用自己的尾羽所化,是凤凰族的镇族之宝。”洛九鱼自言自语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这么说,炽阳鞭出现在万宝阁的拍卖大会,就不仅仅是绫千出了什么问题,而是整个凤凰族都有大问题了。 但是为什么呢?是谁要如此针对凤凰族? “对了,九鱼,你说的这些,凤凰族的人,知道吗?”花想容仔细思索着,突然问道。 绫千从来没有和她提过,凤凰族有前辈成功飞升。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猜,他们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就不会放任炽阳鞭流落在外。”洛九鱼回答道。 凤凰族一直将炽阳鞭奉为镇族之器,每一个出生的朱雀都要接受炽阳鞭的考验,通过考验的人即是凤凰族的圣女或圣子,未来的组长继承人。 这是凤凰族流传已久的传统,但他们却未必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为什么不知道?修真界为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以来知道的,都是妖族似乎被天道所束缚,根本无法飞升? 花想容心中浮起了许多疑问。最后疑问定格在了眼前——她看向洛九鱼。 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九鱼,不得不说,你说得有些太多了。多到,已经超出了一个人族修士所能了解的范围。”她对洛九鱼说道。 洛九鱼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然后对花想容说:“想容,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开诚布公一些吧。你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关于你的身份,其实我有所猜测。不过,九鱼你还是别告诉我的好。你这身份,让人觉得即使只是说出来,也会有麻烦出现。”花想容眨了眨眼,微笑着回答道。 “那就不说了。想容,我们接着走吧。炽阳鞭,我也想见见。”洛九鱼有些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脸上也出现了笑容。 这是她第一次不顾波依奶奶的教导,想要去相信一个人。可能就像葬剑冢里那个老头说的,一切都是命吧。 另一边的某个地方,天上的阳光越发惨淡,让人感受不到一点儿暖意。 一袭黑衣,蒙着黑色面纱的女子恭敬地侍立在一旁,看着一身白色衣裙,面容极美的女人手指划过地上的枯草,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在游玩。 云姬缓缓走上前,低声向黑衣女子汇报。她的声音不敢放得太高,唯恐惊扰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白裙女人。 “做得好。”黑衣女子微微点头。 “这次就算是你功过相抵,你先下去吧。”她对云姬说道。 云姬行了一礼,正欲离开的时候,白裙女人站起身,虚无缥缈的声音响起:“等一下。” 她一步一步地向云姬走过来,云姬低着头,身体都在微微颤抖。黑衣女子垂着头,一言不发。 这一次,白裙女人的脸上出现了表情,她似乎是轻笑了一声,然后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疑惑地问道:“我有这么吓人吗?” 云姬下意识抬起头,就被她脸上的笑容晃了眼。实在是太美了。美得惊心动魄,让人见之难忘。 “属下不敢。”云姬回答道。 女人的手指按向她的肩膀,指尖有黑芒闪动。 “殿下,不知云姬做错了什么事?还请您明示。”黑衣女子忍不住出声道。 “谁说我要杀她?”她的手指已经从云姬肩上移开了,指尖的黑芒变成了黑焰,那黑焰瞬间吞没了刚才从云姬身上取下的什么东西。 “我只是要提醒她,下次小心点,别被着了别人的道。” “云姬,怎么回事?”黑衣女子看向云姬,质问道。 “属下,属下不知……”云姬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想起了当时逃命时并没有人追回来。难道…… 她连忙跪在地上,把这件事说了一遍。 “大意。”黑衣女子说。 “蕴棠,不要怪她。这种追踪术,防备不了也很正常。”白裙女人淡淡地说。 “殿下,您……”黑衣女子的脸上出现了激动之色。她似乎,逐渐恢复以前的样子了。 “有人告诉你,本座心蛊入髓,无法祛除,已经逐渐失去神智,变得如同嗜杀的傀儡一般,是吗?”白裙女人问道。 “是。”被称为蕴棠的黑衣女子回答道。 “可惜啊,让他失望了。”白裙女人转动着手腕上的镯子,声音极轻,却有着森冷的杀意渗出来。 “嗯?”在即将要到黎州的时候,花想容停下了脚步。 “想容,怎么了?”洛九鱼问她。 “没什么,只是我用开追踪云姬的法子,被人给破了。”花想容回答道。 在齐州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云姬就在附近。而她去了两次的地方,现在失去感应的地方,是越州。 越州,灵州,九狱海,这些有她的元神碎片的地方,似乎都精彩非常啊。 在她们交谈的过程中,黎州,终于到了。 第21章 和沧州,云州,齐州都不太一样,黎州与其说是一座城,倒不如说是一片荒漠中的绿洲上人族的聚居地。 黎州比其他八州都要小,人口也更少。在黎州只有九黎门这一个修真门派,所以李汝才会说黎州是结九弦的地盘。 九黎门的弟子,都修习火属功法,结九弦本人更是一个顶级的火属性修士。他这一生最大的缺憾,大概就是以一种不太体面的姿态败给了绫千,被她拿走了九黎门世代相传的九黎火。 此刻花想容和洛九鱼打算进入黎州,却被两个人拦了下来。 这两个人都穿着同样的服饰,胸口处有火焰纹饰,还有一个红色的“九”。看来是九黎门的弟子。 “你们是什么人?”这两个人中年纪稍长的一个人问道。 “我和她是表姐妹,我叫花想容,她是我的表妹洛九鱼。我们是刚刚寻道之后出门历练的,路过黎州,特来拜访九黎门。”花想容微笑着说道。 两个人把花想容和洛九鱼二人打量了一番,另一个年轻一点儿的女子说道:“两位姑娘,如果是出门历练的话,我劝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为什么?”洛九鱼的神情看起来单纯又无辜,似乎是真的刚刚出门不知世道艰险的小姑娘。 那个年轻的,穿着一身粉色衣裙的女子说话不由得放缓了声音:“因为黎州最近有魔修,还有很多其他门派的修士,你们会有危险。” “魔修?魔修好啊,我还没见过魔修呢。”洛九鱼笑着说。 现在她在九黎门这两个弟子眼里的形象已经变成了不谙世事的傻姑娘,于是他们将目光转向了看起来稳重一些的花想容。 “这位姑娘,我们真的不是有意为难,希望你能理解。” 花想容沉吟片刻,说:“你说黎州有许多其他门派的修士,据我所知,黎州有九黎门坐镇,向来没有人敢放肆。这些修士,难道连结九弦门主也镇不住吗?” “更何况,同为修真之人,只要没有牵涉到生死的事情,修士之间都很和睦,我们又怎么会有危险呢?” 她这一番话,让两个人明白,眼前自称外出历练的姑娘,并不是好糊弄的。 “这位姑娘的话放在从前,当然是对的。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了。”年长一些的男子说道。他的眉目之间有掩不住的忧愁。 花想容和洛九鱼对视一眼,看样子,黎州出了一些事情啊。 “两位,不知可否详细说说?”花想容问道。 “想必你们也听说了,云州万宝阁的拍卖大会,最后有人拍走了火凰尊主的炽阳鞭吧。”那个女子说道。 “知道。”洛九鱼回答道。 看来又有故事听了,她最喜欢听故事了。 “其实当时就有不少人推测出,这炽阳鞭是被我们九黎门买下来的。门主当时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得到了别的门派道友的承诺。他们同意帮我们把炽阳鞭护送到黎州。” 是沧澜宗。顾潮生不会做平白无故的好人,其中一定有隐情。 “我们的门人一出云州,就遭到了其他修士的伏击,在那些道友的帮助下,炽阳鞭顺利到了九黎门,到了门主手上。” 她说到这儿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目前为止一切的发展都还算正常。 “唉,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是我们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年纪稍长的男子说道。 在结九弦拿到炽阳鞭之后,不知道是听了谁的建议,他宣布自己要把九黎火从炽阳鞭中分离出来。 花想容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以为炽阳鞭是什么寻常物件吗?他说分离就分离? 洛九鱼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了一点,花想容觉得她那笑容的意思分明是,然后他不会被烧死了吧? 结九弦确实成功了,可是他不但分离出了九黎火,还顺带着把炽阳鞭里的其他火也给带出来了。幸好结九弦跑得够快,否则直接就会被火焰化为虚无。 “你的意思是,结九弦门主差点儿玩火自焚了?”洛九鱼问道。 两个九黎门的弟子尴尬对视了一眼,毕竟她这么说也没错。 那个地方变成了一片火海,火势还不断向外蔓延。就在一筹莫展之际,有人出手,勉强阻断了火海的扩张。 灭掉凤凰天火和炽阳火,除非是火凰尊主本人来,或者是请动螣蛇族的人。 但螣蛇族已经避世不出多年,声称不问世事,他们的踪迹尚且难以寻觅,更别说请他们出山了。 出手的这个人族修士,正是沧澜宗的副宗主,叶映霜。 叶映霜修炼的是冰属功法,她用自己的冰淩诀结成结界,将那片火海圈在了结界之内。 结九弦虽然捡了一条命,但是伤势很严重,随着叶映霜的强势出手,沧澜宗的人顺势留驻在了黎州。 一同赶来黎州凑热闹的修士来自各门各派,本来彼此之间还算和谐,直到有一次—— 摘星阁的一名修士死了,凶手是幻花宫的弟子。 “想容,摘星阁和幻花宫又是什么啊?”洛九鱼悄悄推花想容的胳膊问道。 “这位姑娘没有听说过修真界四大门派吗?”那两个人的听力很好,听到了她这句悄悄话。 “我这个表妹平时对这些事情不上心,就算听过了也经常把它们搞混。”花想容说道。 “原来是这样。”那个女子对着洛九鱼和善地笑了笑。 “修真界四大门派,说的是天音谷,摘星阁,幻花宫,还有万兽宗。”她向洛九鱼解释道。 “当然了,如今修真界当之无愧的第一大派,乃是沧澜宗。就连这四个门派,也对沧澜宗的副宗主尊敬有加呢。”年长的男子补充道。 摘星阁和幻花宗向来不对付,这一次又有了流血死亡事件,恐怕是绝不会善罢甘休了。 他们剑拔弩张之际,沧澜宗的人出来调停,说这件事疑点重重,最好调查之后再下结论。 调查的结果是,幻花宗的那名弟子中了姚禹的幻术,将摘星阁的修士当成了魔修。 于是就有了先前慕容麒收到的消息,修士们打算围杀姚禹。 “等一下,谁是姚禹?”洛九鱼问道。 “他是应灵众的月灵使。”女子耐心回答道。 “谢谢这位姐姐。”洛九鱼对她说道。 但姚禹神出鬼没,他的幻术同样是诡异莫测,修士们一不留神就会中招,搞得黎州内人心惶惶。最近一些门派的执事已经陆续将修为和经验尚浅的弟子接回去了。 “所以二位姑娘如果是出门历练,那么最好赶紧离开这里。” 花想容思索了片刻,问道:“结九弦门主的伤势现在怎么样了?” “门主去药王谷求医了。九黎门现在暂时由我们大师姐打理。” “听起来,你们大师姐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呢。”洛九鱼说道。 “那当然。大师姐是我们九黎门百年来天赋最好的弟子,在修真界年轻一代俊杰榜上排第四呢。”一直看着很稳重的女子眼中流露出了崇敬之色,语气中满是自豪。 “这么厉害啊。”洛九鱼极为配合地说道。 确实厉害。比慕容麒差一点儿,但是强于顾潮生的徒弟和天刀谷传人。 “我想向两位打听一个人,是我的朋友。”花想容说道。 “是谁?” “他名叫苏不渡,不知二位有没有听说过?” 她一说出这个名字,眼前的两个九黎门弟子立即脸色大变:“你说那个苏公子,是你的朋友?” “是,有什么问题吗?”花想容有些疑惑地问道。 “如果是他的朋友,那两位更要赶紧离开这里了。那位公子,此时正在被沧澜宗,摘星阁,天音谷联合通缉追杀呢。” 第22章 花想容是真的没想到,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好人的苏公子,竟然引来了当今修真界三个大派的追杀。 仔细想想,沧澜宗和天音谷还有迹可循,这摘星阁是怎么回事? 摘星阁的阁主,名叫段钦,上一世和冯玉卿一直不是很对付。 段钦老头活得比她久,虽然实力稍逊一筹,但保命的手段不少。最厉害的就是他们摘星阁的那一手秘术,才让段钦在重伤之后捡了一条命。 摘星阁是修真界中颇为奇特的一个修真门派,他们声称自己修炼的倚仗乃是天上的星辰,因此以摘星为名,意为借繁星之力,成通天之道。 摘星阁的功法名为九星诀,一共有九层,每修炼一层,他们的星杖上就会有一颗星星。 等修炼到第九层,就是九九归一的圆满。 星杖是每一个摘星阁的弟子都随身携带的法器,可以随着主人的心意变化形态。星杖顶端有星珠,星珠的光芒越璀璨,则修士的修为越高。 据说摘星阁的最强者并不是阁主段钦,而是他们的太上长老。不过这位太上长老是否还在人世就是一个谜了,毕竟从没有人说自己见过。 杨收曾说过,摘星阁的立派之基,九星诀,也不过是勉强触碰到了星辰的奥秘,借了一点儿力量来。说自己是摘星,未免太过于狂妄了。 不过就凭这一点儿力,让摘星阁在修真界屹立千年不倒,已经很厉害了。 上一世在与段钦动手的时候,她也的确能感受到九星诀不同寻常的玄奥之处。 苏不渡,一个神秘的,有两件强大法器傍身的乐修,到底是怎么和摘星阁有过节的? “想容,你这个朋友还挺有意思的。”洛九鱼对花想容说道。 她的眼睛都亮了不少,似乎是在为新乐子的出现而兴奋。 “他们为什么要追杀这位苏公子啊?”洛九鱼问道。 “沧澜宗那边说他杀了由他们所庇佑的一个家族的族长,天音谷的人一口咬定他偷了谷里的宝贝。”粉衣女子说道。 花想容点了点头。这些都能够想到。 沧州其实原来只有两大家族,就是花氏和徐氏,而魏家,正是因为他们有族人在沧澜宗当长老,才借着沧澜宗的势,一路扶摇直上的。 当然了,花家和徐家的人都在私下里啐一口,然后悄悄说,分明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过人家有这个得道的人在,在沧州逐渐独大,没有人敢招惹。苏不渡把他们的家主给杀了,惹祸上身也很正常。 至于天音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何况他不仅仅是怀璧那么简单。他手里的秦王白玉箫和蜀僧绿绮琴,对于修士,尤其是乐修而言,比玉璧值钱多了。 天音谷的人之所以只是一口咬定他偷了谷内的宝贝,却没有说是什么宝贝,就是怕说出来之后引开其他势力的争抢。 毕竟乐修大多在天音谷,并非全部。沧澜宗那四位长老中就有一个,也是乐修。 而花想容据上一世的记忆,这一位,之前是天音谷的人。 “那摘星阁呢?”洛九鱼问道。 “摘星阁,是因为这位苏公子说了一句冒犯的话,正好被摘星阁的人听到了。” “他说什么了?”花想容问道。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据说是苏公子与朋友闲谈,结果说的话正好被人听去了。摘星阁的人突然就指责苏公子,说他颠倒黑白胡言乱语。” 粉衣女子一边说,一边忍不住语气中带上了困惑。她不是很理解,就因为一句话,至于么?那位苏公子一直待人和善,看着温润如玉的,怎么都不像是能说出什么冒犯话的人。 “依我看,不会是他说的话,戳中了摘星阁的某个秘密,让他们想要杀人灭口了吧。”洛九鱼站在旁边,漫不经心地说。 “这位姑娘的想象力真是丰富。” “这位姑娘说得也不无道理。” 两个九黎门弟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师兄,你……”粉裙女子惊讶地看着赞成了洛九鱼观点的男子。 “大师姐也是这么认为的。”男子对小师妹说道。 九黎门的弟子,并不以年龄排辈分,而是以实力。比如他们那位大师姐,论起年龄比粉裙女子还要小一点儿,但却是九黎门所有弟子都心悦诚服的大师姐。 “我以为,摘星阁怎么说也是修真大派,比我们九黎门还要厉害,他们怎么会干出杀人灭口的事情呢?”粉裙女子垂着头,自言自语般地问道。 “封言师妹,修真界说到底还在人间,修真之人说到底还是人。人心难测,有时候修真门派之间的明争暗斗,因为实力更强,过程和结果往往也更加残酷。” 被封言称为师兄的男子轻声说道。 眼前这个名叫封言的姑娘,虽然接人待物已经颇为稳重了,但估计一直待在九黎门,被保护得挺好,很少见到这种事情。 因此,她,洛九鱼,九黎门的大师姐,听说这件事之后立即联想到了同一个地方,而封言不会。 “对了,不知他对面的朋友是哪一位?他没有被摘星阁追杀吗?”花想容问道。 “他的朋友,是千符堂两位堂主的弟子,姓裴名晋。说起来这一次千符堂的人也到了黎州,真是让人惊讶呢。”封言说道。 原来是裴晋。那估计摘星阁的人不会怎么样的。丹秋子和贺兰枝夫妻两个人,别的不说,在护短这一点上,真的是天生一对。 怪不得苏不渡只给她传了一次消息,之后就杳无音讯了。原来是自顾不暇了。 “那位苏公子,现在在什么地方?”洛九鱼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他隐匿行踪的能力真的好强,沧澜宗,摘星阁,天音谷,可都有相当厉害的追踪术。”封言说道。 “不错。大师姐也说过,这位苏不渡公子,是一个厉害的人。”封言的师兄说道。 “想容姑娘,你也来黎州了。”这时一个耳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花想容回头去看,原来是裴晋。 他身边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年纪看起来略大一些,看起来都很和气,就好像是邻家的大叔大婶。 虽然一直说丹秋子老头,但比起那些真正的老妖怪,丹秋子其实不算老。他旁边的贺兰枝百年过去也没什么大的变化,依旧是容貌并不突出,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令人见之难忘。 第23章 花想容在看着他们,他们也在打量着花想容。裴晋在沧州、云州之行结束后回千符堂,这一路上的见闻,也让他们很感兴趣。 “原来是裴公子。”花想容说道。 然后她的目光移到了丹秋子和贺兰枝夫妻的身上,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疑惑:“这两位是?” “这是我的两个师父,也是千符堂的正副堂主。”裴晋介绍道。 “原来是丹秋子堂主和贺兰堂主,久仰大名。”花想容向二人躬了躬身,表示尊敬。 “两位堂主好。”洛九鱼也学着花想容的样子,声音清脆悦耳地说。 “这位就是你向我们提起的花想容姑娘吧,沧州花氏的二小姐,花无雪的后世人。”贺兰枝微笑着,声音和缓地说。 她的眼中不着痕迹地有着欣赏之情。以她识尽天下有名剑修的见识,自然能感受到花想容身上萦绕的剑气。 想不到沧州花氏这个传承了很久的修真家族,在花无雪之后人才凋敝,花宴明资质平平,本来就要泯然众人,结果竟然有花婵玉和花想容两个如此出色的剑修。 还有前不久说要追随姐姐的脚步外出历练,现在没有踪影的三小姐花见月,她们姐妹三个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有趣。 “能让贺兰堂主记住我,真是荣幸。”花想容说道。 “还挺会说话的,单是这一点,就比你祖姑母强了。”贺兰枝说道。 要说起修真界最冷漠,最孤傲的修士,花无雪绝对是榜上有名。其实她和贺兰枝关系挺好的,说起来,和花无雪真正有嫌隙的修士,就只有水生烟了。 还有一个人,和她修炼的功法属系相似,但由于那个人超脱凡尘,一心求仙,从不与人结仇,所以与花无雪没什么矛盾。这个人正是沧澜宗的副宗主之一,叶映霜。 “这位姑娘,又是谁呢?” 贺兰枝看着洛九鱼,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发冷。 她修炼的功法有些特殊,对其他人修炼的功法属系以及所追寻的道的感应颇为敏锐。 所以她一见到花想容,立即感受到了她身上的剑气,以及她的功法属系与当年那一位的有些相似。 而洛九鱼,则让她感觉有些冷。不是花无雪与叶映霜的冰属功法带来的冷,而是有些阴寒的冷。 而这种阴寒的感觉,她只在一群特殊的人身上感受过。难道……贺兰枝微微眯起眼,看着洛九鱼的眼神不再那么友善。 第一时间感受到妻子情绪变化的人是丹秋子,他和贺兰枝一样,将目光锁定在了洛九鱼身上。 裴晋这个聪明人显然也感受到了两位师父态度的变化。想容姑娘这是认识了一个什么朋友呢?他有些好奇地看着洛九鱼。 花想容暗道不好。她这才想起来贺兰枝的特殊之处,她一定是从小鱼姑娘身上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小女洛九鱼,在齐州偶遇想容,觉得和她意气相投,就结伴而行。”洛九鱼回答道。 她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对几个人的态度变化浑然不觉,甚至随着她说出这番话,少女的眼睛还弯了一下,很是愉悦。 “不知洛姑娘出自哪门哪派,或是哪个修真家族?”丹秋子问道。 花想容正要开口帮洛九鱼搪塞过去,洛九鱼却是微微一笑,说:“小女是螣蛇族的人。” 她这话一出,花想容嗓子眼里的话又咽了下去,然后不由得对洛九鱼姑娘升起了浓浓的敬佩之情。 还有比这更好的说辞吗?反正她是想不出来了。 以洛九鱼对妖族的了解程度,让她说与螣蛇族相关的事情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花想容猜贺兰枝觉得洛九鱼的身份有问题,应该是感应到了她的功法有些阴寒,而那传闻中的螣蛇族,正是水属系的种族。 反正修真界几乎没人见过螣蛇族的族人,说这种阴寒属于螣蛇族也无不可。 而且之前与洛九鱼的闲谈中,洛九鱼有提到过,千年前的仙魔大战,其实除了鲛人族坚定站魔族一边,螣蛇族虽然宣称保持中立,但却向魔族族长借过一样法器。 如果两族的关系匪浅,那么对于洛九鱼冒充螣蛇族的人也是有帮助的。毕竟比起熟悉自己的敌人,更熟悉的应该是自己的朋友。 “你说,你是螣蛇族的人?”封言惊呼出声。 “那你岂不是可以帮我们灭火?”她惊喜地说道。 “抱歉,封言姑娘,你所说的火,乃是凤凰天火和炽阳火,只有用我们族内的镇族妖器才有可能灭火,我也无能为力。”洛九鱼回答道。 “这位姑娘,竟然是那传说中的螣蛇族的人吗?”贺兰枝惊疑地问道。 “无意冒犯,只是螣蛇族已经避世多年,杳无踪迹,姑娘这么说,难免让人怀疑。”贺兰枝补充道。 “贺兰堂主说的是,我族的确已经多年不出,但我并不想欺瞒诸位,只有如实相告。”洛九鱼直视着贺兰枝的眼睛,语气十分诚恳地说道。 “如果您想要什么证明,那么我或许给您看一些东西。”洛九鱼又说。 说罢,她的眼睛盯着贺兰枝,眼瞳逐渐竖了起来,颜色也在慢慢改变,变成了绿色。绿色越来越深,随着颜色的加深,贺兰枝感觉自己似乎无法呼吸,像是溺在了水中。 她分明看见,洛九鱼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蛇类虚影。黎州的空气本应是干燥的,可她却感受到了水的持续压迫。 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消失了。洛九鱼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这下,您应该相信了吧。” 贺兰枝发现丹秋子正在关切地看着她,似乎并没有受刚才的影响。看来洛九鱼只让她看到了那一幕。 贺兰枝点了点头,声音恢复了和缓:“是我少见多怪了。” 妖族与人族一直关系不错,妖族中凤凰,螣蛇,鲲鹏,九尾狐四族,他们的族人实力并不比人族修士差,若非严重的利益冲突,没必要起冲突。 “既然你真的是螣蛇族的人,九鱼姑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封言说道。 “封言姑娘但说无妨。”洛九鱼说。 “我们九黎门有弟子在靠近火海的时候,不小心被烧伤。叶副宗主说是中了火毒,她只能用冰压制,却没有办法根治。我想你或许可以帮我们。”封言的眼中满是希冀。 洛九鱼看着封言眼里的期待,说道:“可以一试。” “那两位就进来吧。还有二位堂主和裴公子,我们进去说话。”封言说道。 进了九黎门之后,封言带着几个人去他们各自的房间。 花想容叫住裴晋说:“裴公子,我还有事情想问你。” “你是想问苏兄吧。”裴晋走过来说道。 “到了黎州之后,我们就分开了。他说自己有事要办。后来是偶然在酒馆里相遇,苏兄当时对我说……” 裴晋突然噤声,然后环顾四周,确定没人之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他说,那幻花宫的弟子并不是被月灵使控制了。” 他没有多说,而是接着说:“他说完之后,就莫名被追杀了。他杀魏成我们都知道,天音谷也可以理解,至于摘星阁,我只有提醒你,这浑水并不好趟。” “这之后,我也没有见过他,这事在黎州传得沸沸扬扬,在我出去接两位师父的时候,已经有人在说,他是魔修那边的奸细了。” 裴晋说完之后,就与贺兰枝以及丹秋子去他们千符堂的房间了。 花想容和洛九鱼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关上房门之后,洛九鱼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想容,那位裴公子的意思,是不是说摘星阁死的那个人,他是……” 花想容向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当心隔墙有耳。”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黎州,就真的是一个危险之地了。 隔了一会儿,花想容问洛九鱼:“九鱼,你是怎么让贺兰堂主相信你是螣蛇族的人的?” “我本来就是啊。”洛九鱼笑着说。 “不骗你。” 花想容看着她,微微压下眼中的惊讶:“我信你。” 洛九鱼见她还是平淡的样子,觉得可能只有自己当着她的面,变出真正的原形,才会让她惊讶。 不过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 第24章 “螣蛇族?”坐在装饰并不算华丽,但是非常有古朴气息的大殿上位的年轻女子手中正在写字的笔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低声说。 “是的。贺兰枝前辈已经证实她的身份。这下我们受伤的弟子有救了。”封言说道。 “洪桑,你怎么看?”年轻女子将目光转向了封言旁边的人。 洪桑,也就是封言的那位师兄,恭敬地 《不登青云梯》第24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章 花想容当时问洛九鱼,既然有阳火,那肯定也有阴火了? 洛九鱼在从齐州去往黎州的小道上,闻言之后漫不经心地说:“有。你应该见过的。” 花想容心念一动,想起了九狱海上腾烧的黑色火焰。 “九狱海上的火,就是阴火么?”她低声问道。 “正是。这火名叫烛阴,千年前仙魔大战,魔族战败之后被封 《不登青云梯》第25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章 “没什么,只是比较好奇,这位姑娘打算如何帮他们祛除火毒呢?”叶映霜问道。 她的语气是很和善的,却带着莫名的威压。这是她凭着自己的实力在向房内三个人施压。 修士的修为越高,自身所能释放出来的威压也就越强。 修士们都喜欢给自己的威压取一个响亮的名字,什么“帝王怒”,“冰临世”,“雪无双 《不登青云梯》第26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章 “这位姑娘,你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先不要说话。”洛九鱼说道。 她伸手去探女弟子的脉,却被反扣住了手腕。刚刚醒来的人轻轻蹙眉:“你是谁?” “无念,是她救了你们。”思九天在一旁说道。 名为无念的女弟子显然是很信任思九天,她松开了洛九鱼的手腕,说:“谢谢。” “举手之劳,不足挂 《不登青云梯》第27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章 “没关系的,结门主。既然涉及到私密,那我就不问了。”花想容说道。 眼下要理清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这件事只能说是一切的起点,它的秘密总会有揭开的时候。 还是先处理由这件事情牵涉出来的其他事情吧。 花想容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她觉得黎州现在就算是一个深潭,其中浸着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的丝线, 《不登青云梯》第28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章 花想容不动声色地站起身,走到了窗边。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 窗户开着,窗沿上是一只叽叽喳喳的鸟,苏不渡的那个信使鸟。 花想容有点儿明白他是怎么和自己对话的了。 她想错了,那不是逼音成线。逼音成线是有距离上的要求的,而九黎门中有法阵,未经允许进来会被发现。所以苏不渡此时并不在这里。 《不登青云梯》第29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章 “对了,徐公子,裴晋公子也在这里,你要去看看他吗?”花想容问道。 徐玄英正欲开口,后面传来了裴晋的声音:“想容姑娘,洛姑娘。” 裴晋走近之后,才看到了徐玄英。 “你,你也来黎州了。”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那你们先聊,我和想容就先走了。”洛九鱼拉着花想容快步离开了。 “ 《不登青云梯》第30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章 “师父,我来了。”少女气喘吁吁地说。 她伸出手敲门,只敲了一下门就开了。一个看起来朴实无华,衣着淡雅的女人神情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徒弟,让她进了门。 “对不起啊,我今天在冥想,想着想着,就忘了和您约定的时间。一路上跑过来还撞了人……”从一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地说。 “想出什么了吗? 《不登青云梯》第31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2章 这个夜晚虽然有些寒凉,但是没有云,月光穿过光秃秃的枝桠,投下一片又一片阴影。 穿着厚斗篷的洛九鱼看着那只一边飞一边啾啾啾的绿眼白鸟,神色间是止不住的好奇。波依奶奶应该向她提过这种术法,但她忘记了它的出处。 白鸟的飞行速度并不快,但看起来很灵活。花想容一直可以听到苏不渡的声音,他指引着白鸟 《不登青云梯》第32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3章 修真界风气开放,修士们彼此之间也并不在乎自己道侣的性别,只要心意相通,就可以在一起。 当然了会有几个讲究阴阳调和的,而且将阴与阳直接和女与男挂钩的门派,对于男子之间或者女子之间的情感不太能接受。但这些门派还算通情达理,一般会允许弟子自请脱离门派。 所以像明月剑谱的“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不登青云梯》第33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4章 “你说的那个地方,真的绝不会有人发现吗?” 月光探入窗中,一个青袍人正对着窗户,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上的血迹。 血腥味让他身后的人陶醉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味杀戮的快感。 “放心吧,即使有人,也会下去陪他。”青袍人身后是一个戴着玄金面具的男子,一身黑衣,眼神中充满了暴戾的气息。 《不登青云梯》第34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章 众人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苏不渡身上,紧接着就被李汝所吸引了。 那是一个用银冠束着发,一身玄衣,看起来非常干练的女修。 她的面容有些平凡,整个人看上去并不引人注目。然而她站在那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年纪轻一些的眼神有些茫然,年长的则颇为震惊。段钦看起来波澜不惊的面容变色,他咬着牙,两 《不登青云梯》第35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