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噬约》 第一章 命 案 仁德二十一年,帝都风雪满城…… 街角,上元节留下的红色八角美人宫灯随风飘摇,红绳尾端系着的银质宫铃“叮铃,叮铃”响闹个不停,在北风呼啸的清晨很是刺耳。 端坐马上的首领太监毕福全蹙眉,“上元节已过,这宫灯是怎么回事?” 后面步行跟着的小太监立马趴下,雪水漫过膝盖,“回毕公公,许是……还未来得及撤。” “胡闹!”毕福全手里的拂尘一摔,“还不赶紧给咱家撤下来!” 小太监低声应了“是”便跑过去一把扯了下来,红绳尾端的铃铛“啪嗒”一声掉入雪里,街角的这抹碍眼红终于消息。 “你们可得听好了,此事事发突然,如今可是关键时刻,当差时都给我多留些心眼,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毕福全尖着嗓子小声叮嘱。 “是!” “还不快走,陛下还等着咱家复命呐!” 于是,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消失在街尾。 二百米外的太子府仍是哭声震天…… 不多时,中土大越国中宫太子御前失仪被废的消息便传得满城皆知。 当夜,避世岑州的慕容钦收到第一消息。 “终于……等到这一天!”他临窗而立,言语间难掩激动。 “恭喜公子!”狭小竹屋里跪满下人,均是一脸喜气。 “是时候了,这局棋是时候开始了!” 窗外,一株老桃树正是含苞待放…… 帝都,风雪夜归的玄武逸城神清气爽,一进“绿园”便伸手揽过娇俏美人,狼爪子更是毫不犹豫地探进美人低胸裙衫内,神情急切,“琴娘,可是想本王了?” “王爷,坏……”唤作琴娘的女子媚眼如丝,稍稍挣扎下胸口的玉峰若隐若现。 “进屋,看我怎么坏!”他一把抱起满面羞红的女子径直去了内室,身后的随从心领神会的关上房门离开。 内室,玄武逸城正襟危坐,哪还有方才的下流急色。 “消息是否属实?” “南方传回消息,属下不敢隐瞒!”刚刚的娇俏女子跪于前方,低眉顺眼。 他手里是刚从女子胸前掏出的蜡丸,珍珠大小,里面娟纸上仅有五个字:巫神语岑州。 “岑州……很好!” 他嘴角略弯,邪魅轻笑,随手一丢,墙角宫灯一亮,蜡丸和纸娟便瞬时化成灰烬。 “夜已深,本王先睡了。”轻巧丢下这么一句,玄武逸城掀帘转入暖阁。 不多久,火热的**夹杂着喘息声荡漾开来…… …… …… 春来二月,帝都风雪不断,南方霁州小城却是莺飞草长,春暖花开! “杀人了!” “县老爷,杀人了啊!!” 尖锐的哭喊伴着杂乱的鼓声,划破宁静的小州县城。 “怎么了这是?” 周知县轻吹吹青花细瓷盏内的茶汤,前倾上身,小心翼翼地给身侧妇人。 “难得这晴好的天,本老爷与夫人品品茶,赏会花,这又是闹哪样?”周知县一脸讨好的笑,“是不是夫人?”。 而眼前的丽衣女子,专注于手上画笔轻重急缓,并未理睬。 第八次!这个月第八次!夫人对他视若无睹!! 从青楼事件后,平日里在这县衙内院作威作福的女子,变得冷若冰霜! 周知县转动着豆状似的小眼珠,额前眉头一皱,盏内茶汤一晃,有那么几滴便溅到了指尖。 “哎呦,怎么这么烫,你们是怎么烹茶的?”他丢开茶盏,对着身侧仆人唬道,四五个丫鬟赶忙俯身跪下,一个个低头不语,禁若寒蝉。 丽衣女子缓缓放下手中画笔,美目往侧面梨花木踏上一扫,随手择一支尖细硬毫,便继续描那五瓣的桃花。 周知县眼里的亮光一闪而逝,暗道:定是那恼人的哭闹坏了好事,倒要看看是什么贼子胆大妄为,竟敢杀人杀到本大人眼前! 深深回看一眼沉于画境的丽影,周知县一摔衣袖,直奔前堂! 而此时,衙门口围观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甚是热闹。 “听说啊,那害人女子是赶路的,原本要往北投靠亲戚,因昨日天色晚了,便借宿于刘婆子家,却在半夜把那刘婆子给杀了!”一手挎着菜篮子的农妇对同村的大姐说道。 “你说这女子怎么下得了手,我听说连同刘婆子家那条老黑狗都被杀了!据说都是七窍流血吶,哎呦,你没看今早那地上还是黑乎乎的一大摊血噢!” “啊!”农妇惊吓一声,“这,这是不是那杀人魔头干的?前些日子,隔壁村的好几条大黄狗也是这么死的。” “嘘,别乱说,怪吓人的,这是人是鬼,不是待会一审就知道了吗?”旁边的大姐打住道,凑上前又挤了挤,看看县老爷是不是来了。 “升--堂——!” 周知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而这比平时高了几个声的雷霆咆哮下来,议论纷纷的百姓立马止住了,连下手座刚逛完窑子急赶回来的师爷,顿时都挺直了腰杆。 “威武……威”衙卒齐声喝唱。 “停停停!”周知县不耐烦地摆摆手,向下唬道:“少来这一套,速带击鼓鸣冤者。” 一想到夫人冷若冰霜的眉眼,他的脸便更黑了几分,还唱喝个什么,这不赶紧地审完,好回家哄美人! “大人,奴家婶母昨夜被那黑心娘子给害死了,请大人做主啊……”堂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村妇伏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又是这样,一上来便说要给这个做主,给那个做主,你不把事情说清楚明白,让谁给你做主?!周知县额前眉头皱得更深,往左下手瞟了一眼。 师爷看了看黑着脸的知县,心里暗想:看来传言不假,周大人深谙官理,却是个惧内的‘典范’。 知道周大人哄妻心切,师爷便知趣地省去了长篇大论,清了清喉咙,直接问道:“堂下何人,还不速速道明事情原由?” “大人,农妇是霁州城郊五里村的,昨日,奴家婶母好心收留那贼子与仆妇三人留宿,可今日一早,奴家赶去时却发现婶母惨死屋内,是七窍流血啊,大人!”村妇哭声恫天。 “真是这样啊,刘婆子还好心收留吶,却不知是个杀人魔”。 “要处死这个女魔头,为民除害!” “对,为民除害,杀人偿命!!” 百姓们一听村妇哭诉,便如炸开了锅似的热闹。 “肃静,肃静!”周知县狠狠拍了几板子,方才让场面恢复。 小州县就是如此,任何细微末节的小事都可以备受关注。 周知县纳闷,好好的收留,怎么就出人命了呢? “速带嫌犯!” 倒要看看是何等恩将仇报的小人,周知县冷笑道。 眼前的女子,身量纤纤,一袭素色青衣,面带轻纱,却是连双眼都遮住了,看不出丝毫神色,满头青丝用同色丝带轻束于后,上面未着任何金银玉饰,仅于偏侧别一支精雕梨花木簪,甚是简约质朴,两边各由着丫头婆子搀扶,她却半是倚靠在婆子身上,看似孱弱无骨,仿佛一阵轻风便可吹倒。 怎么说呢,就是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不像是杀人凶手!周知县围着那女子又转了一圈,摇了摇头。 “大人,我家娘子自小便体弱多病,近日又感染风寒,为求诊治特来霁州,昨日借宿于刘婆子家,并未杀人害命啊!”身侧婆婆焦急地辩解道。 “是啊,大人,娘子身子弱,平日里连下地都是需要搀扶着,又怎么能够独自杀人呢?”另一侧身材微胖的小丫头更是急得直抹眼泪。 而中间女子,未致一辞! “可有证人?”周知县向跪地垂泪的村妇询问。 村妇急急抹了把泪,连连点头道:“有的有的,大人,隔壁的阿三半夜起夜时,正看到这名青衣女子从我婶母屋里走出来。” “带阿三!”周知县赶忙道。 不多时,一名衣衫褴褛的村民被带了上来,他一看到左侧青衣女子三人,顿时停下脚步,面上一惊,更夹带着恐惧之色。 “堂下可是证人阿三?”周知县看到男子神色变化,心内也是一惊! “小……小人是阿三。”村民忙跪地磕头。 “你可有证词要说?”周知县追问。 叫阿三的村民抬头看了看大老爷,又侧头偷瞄了眼女子三人,支支吾吾道:“有……有……有的,大-人!” “那还不快说?” “小人,小人昨日半夜起夜时,看……到看到有名青衣女子正……正从刘婆子房里出……出来。”阿三抹了把汗。 “胡说,大人,我与半香丫头睡于我家娘子外间,娘子出门我们又怎么会不知晓,大人?”搀扶着女子的婆婆赶忙辩解。 周知县抬了抬手,制止了她的辩解,继续问道:“噢,你可有看清那女子面容?她出来时手里有无凶器?” 阿三摇摇头,“没……没有啊,大人,那女子面上像是带着纱,看不清楚,手上也没有东西,大……人,小的,小的就只知道……知道这些了。”早知道要被县老爷审问,他是打死也不会向那村妇提这事的,阿三心里又是后悔,又是惧怕。 周知县就迷惑了。 于理来说,外来女子三人,因病就医,天色将晚才投宿刘婆子家,你说,她们的杀人动机何在?为钱为财? 这三人,虽然衣裙都是素色,全身上下又未见任何首饰,可明眼人一瞧那青衣女子的面纱,便知是价值不菲!虽说它只有巴掌大小,却薄如蝉翼,朦胧半透,这还不是关键,刚刚近看时才心中一惊呐,那面纱上若隐若现的竟然是繁花墨梨纹!这繁花墨梨纹乃是京都布料第一家——誉锦坊独有的标记!她们,不差钱,铁定不差钱! 于情,外来女子,人生地不熟,夜来就宿于普通农妇家,一无仇二无怨的也说不过去! “大人,我家婶母虽说是寡妇,又没有一子半女的,但是一向菩萨心肠,连只鸡都下不了手啊,又从没和哪家结过仇,骂过架,昨晚好心收留了她们,今早就死在屋里了,不是她们是谁啊,大人?”村妇看到周知县沉默着,忙连哭带喊。 “是啊,是啊,刘婆子人又好,心又善,就从没看到她和谁急过。” “那婆子好好的在咱们这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她们来投宿一晚就死了呢?不是她们还能有谁?” “对,阿三都看到了,就是那女子,就是她杀的!” 百姓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处置了这三个外来女子。 “肃静!肃静!!”周知县不耐烦地狠拍了几下。 “把刘婆子抬来!” 既然找不到凶手,那就从死者入手!人虽被杀了,可总会留下些个蛛丝马迹的,周知县暗暗想道。 此时厅堂正中摆放着的正是刘婆子,刚刚还骂声不停地老百姓,一个个顿时都消停下来。那阿三更是胆小地远远挪到了外侧,村妇则跪在一旁不停哭泣。丫头胆怯地唤了声娘子,仆妇把丫头拉近身侧,可……可青衣女子,没有举动,对,还是没有任何举动! 周知县疑惑地瞟一眼主仆三人,蹲下身,慢慢揭开了盖着的白单。胆小地村民们,有的急忙掉转头,有的就死死蒙住双眼。 其实清理过后的刘婆子看不出什么恐怖,就好似睡着了般,并没有所谓的七窍流血,当然也没找到想要的线索! 周知县暗叹一口气,正欲盖上白单,却看到身侧一角青衣。再抬头,见青衣女子被搀扶着蹲下身来,竟抬手伸向刘婆子! “啊!你想干什么?”哭泣的村妇顿时尖叫! 可青衣女子却并未停止动作,只见她一手摸着刘婆子一侧脖颈,一手按着她的左胸口,然后对着身后婆婆点了下头。 婆婆顿时松了口气,面露喜色地对着县老爷道:“大人,刘婆子还有救!” 什么,有救? 死人怎么可以救? 周知县更加迷惑! “婶母有救?,你说我家婶母还有救吗?”村妇一把抓住青衣女子追问道。 “你干什么?快放开娘子!”身旁的丫头忙剥开村妇,双手护住,转头青衣娘子对着村妇道:“我家娘子说有救,就是有救! “哎呦,死人怎么救!” “就是,没气那么久了,都死透了,怎么能救呢?” “对呀对呀,你们把人害死了,现在又对着个死人说有救,骗谁吶!” 百姓们又是一轮议论纷纷。 周知县正欲问个清楚明白,却发现眼前女子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抓了数根银针,根根细如发丝,针尖还一闪一闪的闪着青光,当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时,就见那女子青衣袖口一挥,一阵淡雅清香迎面袭来,再定睛一看,那些银针已经全部刺入刘婆子头顶,却是根根没入半分,接着那女子倾身向前,对着某根针尾轻轻一弹,一瞬间就见所有刺入的银针飞速移动起来。 周知县顿时瞪大双眼,转头诧异地看着身侧女子! 而此时,刘婆子原本苍白的面色慢慢变得青紫,再到乌黑。 “啊!” 村妇惊叫一声,不待她回神,猛地一口黑血从刘婆子口中喷射而出,接着她便奇迹般地睁开了双眼,一个劲地咳嗽,大口大口的黑血不停地她从嘴角溢出! “啊!婶母,婶母!”村妇忙扑过去,一把抱起刘婆子,不停地给她拍背顺气! “呀!死人活了!快看,快看!”阿三尖叫道! “活了,竟然活了,神医啊!” “定是菩萨显灵了,菩萨显灵啊!” 百姓们激动得纷纷拥挤了过来,想看个清楚明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杀人?救人? 周知县呆呆地蹲在那,这回彻底疑惑了!! 而旁边,一直盯着青衣女子的师爷猛然想到什么,急忙扒开人群,挤到知县身旁焦急询问! 然而周知县还没听明白什么事,这边又是尖叫连连。 “娘子--!” “娘子--!” 只见那女子宛如凋零的花瓣缓缓落下,尤带黑血的银针倾泻一地,却不知是哪角遗漏的春风,不小心掀起繁花墨梨的朦胧面纱,露出绝色倾城…… 第二章 病 发 恰缝春时,江北山野,郁郁葱葱。 官道旁偶尔巧遇的满树芳菲,也是无人观赏,或是空留枝头,或是寂寞凋零,而答答的马蹄,由南向北,惊起一路鸟鸣…… 虽已快是阳春三月,然而霁江以北的地方尤是春寒料峭,连日来的蒙蒙烟雨更是凭添了几分寒意。马车内的婆子轻放下一角轿帘,转身往火盆内又添了几块银碳,看看踏内静卧的身影,轻声叹了口气。 这次发病已经是第四天了,娘子尚未醒来! 也不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头痛、健忘、昏迷,询医问药了近一年,病情时好时坏,最近的发作却是频繁了许多,加上这次,这个月就是第三次发病了! 难道自己擅自主张终是错了?亦或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预言?婆子望着烧得正旺的碳火,陷入了深思…… “尘素婆婆,娘子的蜂蜜枇杷露好了。”丫头半香小心地掀开棉布轿帘进入车内,娇俏的脸上笑意盈盈。 “小点声。”被唤作尘素的婆子回头看了眼小声叮嘱道,接过青花描金细口壶轻放到碳火炉子旁的雕花红木茶几上温着。 半香俏皮地吐吐舌头,望了眼踏内平卧不动的身影,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来。 “婆婆,这次都四天了,娘子怎么还不醒来?” “哎,娘子能在到家前醒来便好了。”尘素又看了看那越发清瘦的女子,叹了叹气。 “那,那岑州苏家真的是咱娘子家吗?”一听到“到家”二字,半香顿时两眼放光,赶忙追问道。 “咳咳,咳咳……”此时踏内连续的咳嗽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呀,娘子,娘子你可醒了!”半香赶忙半扶起女子,轻拍着后背给她顺顺气。 “娘子,这是新蒸的蜂蜜枇杷露,温好了,你喝点润润喉。”尘素倒了半盏茶汤,却并没有直接递给女子,而是拿起一旁的银质小汤勺准备喂着她喝。 面前的女子,虽是半倚靠在半香身上,依旧是一袭青色纱衣,却是肤若凝脂、眉目如画,万缕青丝倾泻而下,甚是清丽绝俗! 可是再细看这女子,丹凤双眼,睫毛纤长卷翘,而那双眼睛,宛若秋水,若寒星,若宝珠,只是那白仁甚小,黑仁甚大,空落落的,总像是缺少点什么,仿佛她是在看你,却又不是在看你! 此时此刻,半香就有这种感觉,总觉着娘子双目美则美已,却是越发呆滞无神! “这……这,你……你们?”女子一手轻推开送过来的蜂蜜羹,双眼缓缓地转动一圈,望向着丫头,似乎想了好久,才吃力地吐出这几个字,却不想发出的声音如此沙哑生涩。 端着茶盏的尘素婆子心中一凉,正欲开口询问,半搂着娘子的半香却已经抢先一步。 “呀,娘子又忘了是不是?”她看着女子茫然的神色,俏皮一笑。 “好吧,我再说一遍,娘子记牢了,明日我可要考问的哦!”女子听到这里,不由得皱起额眉。 “半香,不得胡闹!”尘素话虽如此,可刚看到娘子蹙眉心内甚是欢喜,会蹙眉了,有了表情又有了变化,看来比之前还是好了些! “哦,我知道了婆婆!”半香丫头小嘴半撅着道。 “娘子,我呢,是半香,你的贴——身小丫头。这是尘素婆婆。”她指着前面的婆子道。 “娘子你呀,最近才知道,你竟是岑州苏家三房独女苏牧梨,也就是已故的苏长风大将军的女儿。”她说道这里,脸上洋溢着喜悦与兴奋,仿佛这是件很令人骄傲高兴的事! 相较于数日前的荒山野岭,粗茶淡饭,这的确是件大好事! 如今宽敞大气的马车,雕花镶金的红木软踏,青花细瓷烫金茶盏,还有那满满一盒的景泰兰宝石头饰,连这碳火炉子都是磙边碎银的。 尘素垂下环视周边的双眼,再看看踏上神色痴呆的青衣女子,轻叹了口气。 娘子这娘家想必是极好的,只是不知道往后的日子好不好过了…… “娘子,那日你可厉害了,嗖地一下,数十根银针便扎入刘婆子头上,奴婢瞧着,那日你手一挥的动作做得比前几次流畅漂亮多了!”半香比手画脚的说道,她因着兴奋,双眼亮晶晶的。 而半坐于踏前的女子没有丝毫反应,连眼睛都没有动一下。 “娘子,你不知道,那些百姓都说你是神仙下凡,菩萨显灵,后来一个一个还对着我们拜上了,现在,估计全霁州县的百姓都知道有一个神仙娘子,菩萨显灵,妙手回春啦!” 半香越说越兴奋,看看眼前的娘子,却仍然是空洞的眼神,木讷的神色,还是没有反应! “娘子,你当时没看到,周知县的神情最有意思了,特别是在看到刘婆子醒来时,嘴巴张大得可以活吞下一个鸡蛋了!”半香使劲的张大嘴巴,努力模仿着当时周知县震惊不已的表情。 “娘子是不是又忘了周知县?就是后来说您是岑州苏家苏长风将军女儿的那个,还给咱们看了寻人告示,原来娘子娘家一直在寻找您呢,那块巴掌大的面纱竟是将军夫人遗物呐!”她瞅着眼前女子,一个劲地说道。 可软榻上的青衣女子,盯着身前额前已是微汗的丫头,神色却还是没有变化!! 半香面上闪过一丝痛苦。 哎,逗娘子开心怎么就这么难呢! 因着尘素婆婆说,上次娘子听她说话时皱了眉有了神色变化,说明病情有了起色,嘱咐她多与娘子说笑,可今日她如此卖力表演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娘子,你动动眼,弯弯嘴吧,你就是哭一个,也比你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要强啊! 她无声叹气,心中却是有苦难言。 没办法了,看来只能教娘子发音了。 说起来,这苏娘子甚是可怜!生来就是哑巴女,虽是能听会写,聪慧至极,却是怎么医治都说不出支言片语,自小又无父无母的,只有尘素婆子一直守在身旁悉心照料,后来,因缘际会又得了这年岁相差无几的小丫头半香,身边才热闹许多。 一年前,因着一场高热后,她便开始犯病,健忘,昏睡,痴呆,有时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不过在学语方面却是大有改善!不知道她是打哪学来的,触摸说话人的喉咙和盯着其唇齿变化可以慢慢学着发音,虽然起效慢,但比之前只知道“啊啊”的单发音,她现在已经可以说些常见单音字! 想到第一次娘子莫名其妙地把手探到婆婆脖颈处时,特别是看到婆婆瞪得像两个灯笼似的双眼,半香不由得偷笑,婆婆那么沉稳的人也会有这种表情,真是难得。到如今啊,学着发音都成了娘子唯一会有神色变化的事了,或者可以说娘子感兴趣的事。 “半——香,香——香——”丫头跪坐在踏前清楚、缓慢的发音,而苏娘子边触摸着小丫头的喉咙,边盯着发音时她的口舌唇齿活动,依葫芦画瓢似的尝试着。 “钦——钦——” “不对,不对,娘子,是香——”半香摇摇头,“来,看着我啊,香——香——”她指着自己的嘴巴,继续耐心地教着。 额前渗出的细密汗水印湿了两鬓的青丝,可苏牧梨却并未察觉,口舌又动动,张了张口,“钦——”。 “哎,娘子,你怎么就是学不会我的名号呢,不会只记下了慕容钦公子吧?”半香无力地一翻白眼,拍拍脑门,连连唉声叹气。 苏牧梨一听到这几个字眼,眼中偌大的黑仁珠子似乎有一刹那的晃动,便不经意地脱口而出“慕——慕容——钦”。 “在下复姓慕容,单名一个钦字”,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熟悉的身影,“来,我教你,慕——容——钦”,身着白衣的男子,笑容浅浅,一字一字的反复教着眼前盯着他一脸茫然若失的女子。 那时,恰是初夏午后,稀稀落落的阳光从背面折射到他一袭广袖白衣上,周身便隐隐透露着淡淡的荧光,若有似无,称得那温柔似水的双眼更加暖人! “娘子,你记住了?” “你叫什么呢?”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你是谁?”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轻轻柔柔的询问声。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是谁—— 突然,眼前白衣男子的身影蒸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面目狰狞的脸,沾满鲜血的双手死死地卡住已是面色胀红,嘴唇乌紫的女子,大声吼道:“你是谁,说,是谁——” “啊——啊,救,救——救命!” 苏牧梨呆滞的双眸突然喷涌出浓浓的恐惧,只见她双手紧抱住头,无力地滑下软踏跪蹲下来,浑身颤抖,嘴里不停地胡乱呓语! “怎么了,娘子,娘子!” 半香赶忙扑过去抱住颤抖着的娇弱女子,对着轿帘口大声喊道:“婆婆,婆婆,快来啊!快来人啊!!” 第三章 决 策 第三章决策 张老三是张家村的大夫! 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你随便问问哪家哪户,都晓得村头的张家老三医术甚是了得!平日里,这张老三随便往张家村哪里转转,遇到乡里乡亲都是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张大夫”,连三岁小儿看到他,都会甜甜地叫声“张伯伯”,可见,张老三医术定是没话说的! 可是张老三还没娶到媳妇! 已过而立之年的他,在张家村内,这个年纪没媳妇的少有。村里头那黑眼瞎子算一个,这医术了得的张老三也是一个! 这就让旁人不好理解了! 你说张老三身为大夫,又是如此受人尊重,不用想都知道医术定是了得!平日里想必没少给村里人帮忙,那银钱自然是少不了的,不说财源滚滚,可与那些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比想来要好,那平日里说媒的定是不少! 难道是张老三眼高于顶?看不上那些个半字不识的庸脂俗粉? 可这张老三是四代单传,又是过了而立之年的男子,上面还有个七十多岁的老母,就算是他不急,他老母亲想必是心急如焚的!何况,这张家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到了年纪可以婚配的娘子少说也有十数个,张老三就没一个入得眼的? 再说了,这年头就算是没个媳妇,难道这么多年也没留个种?你说就是野种也行啊! 或者是说这张老三那个……不行?! 这……就难说了! 其实,张老三平日里也没少为这娶媳妇之事犯愁,那愁得是一宿一宿睡不着! 可现在张老三更愁了!! 就别说什么睡觉娶媳妇那档子破事了,如今,恐怕是连这小命都难保啊!! 此时,眼前那白晃晃的刀口正对着他短小的脖颈,在一晃一晃的烛火下更是亮眼! 张老三睁大着眼盯着闪着光的刀口吞了吞口水,又不敢相信的抬头看了看身着官服的军爷,身子顿时软趴了下去! 我的娘亲啊,这是真的要他这条贱命啊!! “说!这娘子你怎么就不能医了?!” 上头的军爷一把扯起怕得要死的张老三,瞪大着眼对着他吼道! 张老三看了眼脾气火爆的军爷,吓得就差没尿裤子了! 我的娘亲啊,这哪是军爷啊,这分明是索要人命的黑白无常,不对,这么壮实,定是那戏文子里的黑无常了! 张老三想到这,瘦弱的小身板又不由得抖了抖! “你快说啊,我家娘子怎就医不得了?”身着淡紫丝罗束胸衣裙的半香,紧紧攥着半躺着娘子的手,转头对着这个可恨的大夫哭诉道。 她家娘子怎么就不能医了,好好的,刚刚还跟着她呀呀学语,昨儿个,还吃了半盏兑了蜂蜜的牛乳燕窝粥,前两天方才悠悠醒过来,谁说不能医?! 难道,难道娘子这次不是发病了?难道,难道是…… “啊!大夫,大夫!” 刚还哭泣着的半香,猛地往趴在官爷脚旁不停抖着的张老三跑过来,因着焦急,被小村里凹凸不平的地面给拌了脚,一时失了平衡,人也就向前倒了下来,这恰巧就倒在了张老三身后。 一看大夫就在眼前,她未见半分迟疑,一把抓住张老三略显破旧的裤脚,拉扯着喊道:“大夫,大夫,求您救救我家娘子,救救我家娘子!!” 听到这里,堵在门口的那些个官爷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好好的,就要喊救命了? 上路前,县老爷就嘱咐过,这娘子是长风将军的遗孤,又是岑州名门望族——苏家之女,也听闻过苏娘子自小便是体弱多病,药不离口,所以,这一路上兄弟们都是万分注意小心了! 怎么,好好的就成这样了?难道真不行了? 一直握着刀柄的官爷,也不由得抖了一下,再看看软踏上毫无生气的女子,守在身侧满脸愁容的婆子,趴到地上一个劲求饶哭泣的丫头,官爷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说!你救不救这娘子?不救我就先宰了你!!”官爷握紧刀柄,干脆把刀架在张老三的脖子上。 “啊!饶命啊,官爷,饶命啊!”这回张老三是真吓得屁股尿流了。 “不是小的不医,而是……而是小的不会医啊,官爷!”他一个劲地磕头哭着喊道。 这回轮到其他人吃惊了! “莫要狡辩,村里人说你是大夫,怎么不会了,再不医,就送你去见阎王爷!”官爷也是急了,娘子人事不醒的这么久了,偏偏这大夫过了半个时辰了,还是不肯医治! “我……我,小的只是个兽医啊,这小娘子,这……小的不行啊!”张老三也是急了,随说他是大夫了?随说的? 原来,张家老三真只是一个兽医。平日里,也就是给李家瞅瞅马儿,给陈家看看猪仔,干得最多的怕就是给这些个畜生接接生了。村里头牲口不多,所以闲的时候倒是多,银钱来的也就少,这不媳妇就难娶了。 张老三也不是没给人医过! 张家村地处偏僻山林,这进山出山也就一条官道,一直以来都是进出不便。小村里乡亲居住分散又广,大夫也少,有几回邻居一些拉肚子的急症就就近找的张老三,几回下来,也就有人传着他也是半个大夫。本来张老三为这事还高兴了好一阵,想着有了大夫的名号,娶媳妇想来也就容易多了。可不想,媳妇还没半个影,这杀生之祸倒是招来了! “啊!那……那咱家娘子怎么办啊!”半香扯着张老三的裤腿拉得更紧,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 这……这,我也没办法啊,我一个平时看猪看马的怎会瞧你家娘子,况且刚瞟了一眼榻上女子,那苍白脸色,跟个死人似的,还是不要乱医的好,要是万一,恐怕就是真的要丢这小命了! 张老三吸了口气,对着官爷又磕了几个响头,急急说道:“村里还有大夫的,官爷,村尾那李老婆子医术了得,小的可带官爷去寻来!” 其实,他是存了心思的。 这人他救不了医不得,可若寻了人医得不就是将功补过?退一步来说,就算这娘子保不住,可他一没动这女子,二来又帮忙寻了大夫,怎么算也算不到他头上不是? “那还不快去!”官爷对着心里打着小九九的张老三吼道,又忙收了刀,提着他转身往外奔去。 看来,今夜铁定是睡不成了!张老三抓紧官爷衣角,望着漆黑漆黑一片的夜空,无声叹了叹气。 此刻,夜色正浓,岑州西边角小庭院里的桃花开得正艳,悠悠的暗香随风浮动,撩动着人们比白日里更为敏感的嗅觉,让这灯火阑珊的院落显得尤为春色动人。 然而,此时却无人于心春色。 站在窗角,迎风而立的慕容钦扫了眼巫语信鸽腿上取下的布条,双眉紧蹙。 人不行了吗?这好端端的才醒没几天,怎么就不行了? 现如今,整个计划才刚刚启动,整个棋局还没完全开始,难道他就宣布退出? 怎么可以?! 那他这么多年的隐忍,这么多年的退让,这么多年的筹划,难道,都付诸东流? 如今,嫡长子太子年初被废后幽禁别院,二皇子身来残疾常隐居避世,五皇子溺水早逝,六皇子贪图享乐常年游山玩水,七皇子年幼不足为俱,而父皇圣体年初起便一直多有不适,此时,正是他慕容钦回帝都尽孝身前的绝佳时机,若如错失,只怕父皇会彻底忘掉他了! 他虽为皇三子,可母妃霍氏不仅早逝,当年还是因长风将军之死被活活凌迟处死,就连赫赫有名的霍氏家族也招致株连九族,全族一百零五人现在无一人存活;他虽为皇子龙孙,却一直是无权无利,本就体弱多病,后来又因长风将军之事惨遭父皇厌弃、兄弟姊妹排挤、内阁大臣嘲讽,以及世人多番的辱骂斥责;他虽为皇子,却因病避世岑州三年而无人问津…… 可他母妃……是冤枉的…… 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知道? 忆起往事,慕容钦控制不住地双拳紧握,平素苍白的面色因愤怒而略带潮红…… “公子,公子,您……您说如何是好?”站在身后,大气都不敢出的邵公壮着胆子小心问道。 如今这个样子,说什么都是为时已晚。如若没有了苏牧梨,没有她这个长风将军之女,那他们本就不高的胜算更是所剩无几! 亦或重新谋划? 开什么玩笑,十年如一日的准备部署,怎么重头开始,从何重新开始?况且,就算有这个心思有这个时间等得来耗得起,可帝都那些个怕是等不得了,一旦被他人捷足先登,那便是败局已定,一切成空!! 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预言有假?可当时明明有天象及密文印证啊! 难道,行事出错?可近一年的事态发展一切都如预料。 难道,计划陷漏?不可能,整个计划都只有他们三人知晓,从立盟、定约,到今日的初步实行都是密不透风的,就连平日里也都是通过失传已久的巫语信鸽传达必要信息,陷漏的几率甚小。 那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还是,天不佑我?! 慕容钦清贵眉目的眼角闪过狠厉,双手不由得攥紧拳头,向着身侧结实的墙面猛地挥了过去,“砰”的一声闷响,等邵公讶异地抬头看时,拳头下早已渗出丝丝鲜红血色,印称着洁白的墙面,甚是刺眼! 良久……良久,似乎时间都已经静止时,悠悠传来一个坚涩沙哑的声音,似是从那久远处缓缓传来,又似是从你头颅内喷射而出,在这静谧的春夜里,听得不是十分清楚,却是万分惊人! “噬魂引,生死约!” 邵公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子,公子,这万万不可啊!” 没想到,等了这么久,等来的却是如此绝望之策! 噬魂引! “噬魂引”源于南蛮巫洛族秘籍《巫神语》,是巫盟神谷四大绝杀之技中的魂杀,传言其可“以魄噬魂;以魂留命!”,据《巫神语》记载:噬魂引属南蛮禁术,乃是以汝之魄噬彼之魂,魂魄相合,命可留已!然而,其广为人知却是“魂杀”之技,虽已消失数十载,可到如今,无论是杀伐遍野的江湖还是动荡不安的朝堂,听此皆会闻风丧胆! 想当年,风华绝代的鬼婳丽姬,就因深爱玄武国君,爱而不得,因爱生恨,便不顾人伦道德施用噬魂引,致使玄武国君与兄弟相残,手足相杀,英年早逝,国破家亡!让北面称霸三百余载的玄氏家族从此走向落魄,现如今,不得不对我中土大越国俯首称臣! 而最最让天下人都恐惧异常的还是——“噬魂逆天”! 当年玄武国君最后全身爆破而亡的同时,西蛮巫洛族发生瘟疫之灾至数百人殒命,中土大越国南方洪水突发死亡百姓上千余,北上玄武西南地区爆发剧烈地动近万人惨死活埋,据说海外都有奇异的山洪暴发死伤无数! 所谓“噬魂逆天,生离死别”的传言,江湖上至今流传。 如果施用此等禁术,这中土大国必将又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更何况,噬魂引乃是需要以自身之魂做为巧引,需分别达到引魂、魂动、绝杀三个层次!引魂师唯有七魂六魄凝结合一,方可抵挡其中的反噬之力,如若不然,便会像鬼婳丽姬般魂飞魄散!! “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 没有时间了,没有机会了,成也好,败也罢,终归需要一试!噬魂引又怎样,魂飞魄散又如何?母,如果终我一生不能达成汝愿,还您清白,那孩儿我苟且偷安又有何意义?! 眼前一袭藏青素袍的慕容钦,眼眸愈发深邃,仿若一潭深幽古井,看似平静无波,可再一细看,内里极力压抑的波涛汹涌,仿佛下一秒便会喷涌而出,吞噬苍穹,甚是骇人……… 子时三刻,帝都内亦有无眠之人。 立于内室中央,描画着春来百女游园图的酸枝木雕花屏风旁的随侍别开脸,偷偷打了个哈欠! 王爷今儿个是怎么了,往常戌时一刻不到就会就寝的他,如今都子时了,还抱着密送来的锦帕看得津津有味! 难道是那王家小娘子叫人送来的? 肯定是的!近日里春来赏花游园,咱家王爷与那王家娘子聊得甚是火热。看来,风流倜傥、遍地留情的辰王怕是心要定了。 想到这,小小随侍心头不禁一乐,这可是好事啊! 这的确是个好事! 盘腿坐于卧踏内的玄武逸城,仅着一件月白色宽袍里衣,松散的金丝梅花布扣下,隐隐露出诱人的结实肌里。 “苏家之女……找着了吗?那可真是件好事啊!” 男子剑目眉心一动,双眸一亮,邪邪轻笑的嘴角上弯,顿时俊郎无比的容颜格外的惑人心魄! 随侍被这赏心悦目的容颜正看得双眼发直,再一看,咦,他家王爷刚刚还一副春色无边的笑脸,转眼随手把锦帕丢入火盆,倒头便睡。 真……睡了? 锦帕被火舌一引顿时烧得热烈,再转眼一看就只剩下小小一角,不过,那帕上的繁花墨梨暗纹倒是在亮亮的火舌里更加显眼。 啧啧啧,这王家娘子真是有心,连送个帕子都是挑他家王爷独爱的誉锦坊繁花墨梨苏锦帕,看来是爱慕王爷已久了! 随侍含笑着点点头,轻声轻脚地出了内室…… 第四章 回 家 第四章回家 岑州位于霁江以北,背靠楚天山脉,虽与霁州仅一水之隔,可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竟也是耗时半月有余,让人欢喜的是岑州城就在眼前了! “娘子,娘子,快看,那栋楼好高啊,足足有五层吶!”半香指着江边风格别致的高楼,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苏牧梨沿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绕有兴致地点了点头。 顿时,小丫头盯着娘子略显紧张的面上喜出望外,兴奋的几乎完全挑开棉布轿帘,一个劲地说着这个铺子漂亮那个酒楼大气,连街边只顾得看上一眼的糖面泥人,都被描述得天花乱坠,最后央求着一定要来街上转转。 尘素婆子笑着摇了摇头,小孩子心性啊! 也不怪这半香丫头如此兴奋,一来,她们久居山野,平日里虽吃穿不愁,可哪见过这么漂亮热闹的景象;二来,这岑州城也的确是繁华,素有“北帝都南岑州”的说法! 想着十数年前来此地时,这街道怕只有如今的一半宽,城里的规模也远没有现在大,更别提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吃食物品了。那时的道上,熙熙攘攘的难得有如此热闹的时候!可那时的王家娘子却是最爱热闹的,总吵着闹着要上街,可惜,最终也没有留在这片令她又爱又恨的地方。 想到这,尘素婆子急急背过脸,用娟帕擦擦眼角,苦笑无声。 现如今故地重游,当真是物也非,人也非啊! 再看看对侧好奇地盯着轿外热闹的女子,婆子内心深处的酸涩才慢慢淡去,取而待之是庆幸与欣慰。 那日,在张家村到处寻医问药的场景仍是历历在目! 当时只有她最清楚娘子的病有多凶险,有一阵甚至连脉搏都探不到了,既没有平日里发病时的大汗淋漓,也没有惊恐梦呓,娘子躺在那里毫无生气,当真和死人无甚区别!她才不得不紧急告知公子动用禁术!如若当时再举棋不定,慢了哪怕是半个时辰,恐怕长风将军独留的这点子骨血早就没了,现如今想来都是后怕! 令人欣慰的是,娘子恢复得远比想象中要快,经过她这半月余来的悉心照料,如今娘子可比之前好多了! 虽然现在初看娘子还是有几分呆滞,可再不是之前的神色全无,特别是那双眼睛,咋一看还有几分灵动吶!还有学语发音上,那是大大的进步!如今啊,咱娘子可是能够流畅的唤出那些个简单称谓了,这是十四年来从未有过的奇迹!对,这真是奇迹!思及此,婆子细纹满布的脸上,笑意更深了。 这往后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咯! 可当马车停在甚是宽大阔气的将军府时,尘素脸上的笑意却没了。 这……这不是将军府大门啊,怎么没见那两头足足有三来个壮汉那么高的青石大狮子? 她挑起轿帘,抬头又细看了看有些旧的匾额,努力回想了想,这……这分明是将军府后门!! 怎能如此! 她家娘子,可是苏长风将军的独女,正正经经的豪门闺秀,怎么连个正门都不得进? 半香也是好奇的探出半个身子,想来戏文子里娘子回家,都是一大群丫头、仆妇迎接的,怎么马车都停了这么久了,却仍不见任何动静? “婆婆,这是怎么了?”看到尘素紧蹙着的眉头,她小心地问道。 “没事,你先在车上守着娘子,我去前头打听打听。”尘素婆子边说边扶着慢慢下了马车。 此刻,高坐马上的官爷也是一脸纳闷!你说这大户人家,好不容易找着的正经娘子归家,偏偏放着庄重、阔气的大门不走,让个愣头愣脑的小厮带着绕了半天,带到半旧不新又狭小简陋的后门,这还不说,到了这么久了,既没有半个迎接的下人,连那后门都是紧闭着的!还有带路小厮,你马车还没停稳,他早已一溜烟的跑远了! 这……真是那南方一代的豪门旺族——将军府苏家?? 或者是他们不知道今日苏娘子归家?? 不对,他昨日已叫下手提前来通知了的,不可能不知。 那……那就是…… 不待那官爷反复思量,尘素婆婆稳步走上门前,仔细扶了扶头上桃木素簪,深吸口气,轻轻地敲了三下这红漆半旧的房门。 “谁啊,这一大早的!”里头传来个不耐烦的声音。 “是霁州……” “先等着!” 不待她说完,里头又响起一声话语,只是这声音带着十足十的不耐烦,在早春的清晨显得尤为突兀。 前头官爷听到回话,脸上闪过惊讶。 而轿中的半香头听到这声答话,更是搅紧了手中新绣的五瓣桃花的娟帕,看了看娘子清瘦的背影,瞬时眼圈便红了! 这……这也太欺负人了!! 此时,将军府正堂内的老爷夫人们齐聚一堂! 左下手的陈氏,缓缓放下手中上好的五彩茶盏,看了看大老爷黑沉沉的面色,心中更是烦闷!从昨儿个接到消息到现在,她是吃不香睡不着的,如今连眼睛都熬红了。 你说这人都消失十多年了,怎么说找就找着了?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他们最近并没有弄什么寻人告示啊,就是找这小蹄子,想想也是十多年前她才失踪那会,也不过是派的他们府里的亲信,暗地里打听来着,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寻找,这是哪家子多管闲事弄啥寻人启事呢? 难道,又是那不安生的二房? 陈氏想到这,抬了抬细细的柳叶眉,看着二房尤氏若无其事的喝着茶汤,轻垂的妖媚凤眼里,满是遮都遮不住的幸灾乐祸。 就知道府里这些个没脸没皮的事,铁定跟二房脱不了关系!这么多年来,他们哪头哪回不是跟咱们长房对着来?一想到这里,陈氏就不由得狠狠剜了尤氏一眼。 却不想看似老实喝茶的尤氏,余光全放在咬牙切齿的陈氏身上。 “大嫂,您今儿个老看着我干啥?”尤氏轻放下手中茶盏,对着陈氏含娇带笑的问,偏偏这娇嗔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却恰若其分地落入了在场诸位的耳中。 陈氏刚缓下来的嘴角顿时僵住,转头看了看老爷更加铁青的脸,不由得尴尬的咳了两声,心里暗骂一声“狐媚”,嘴里却不得不笑着说道,“弟妹今日这珍珠琉璃绢花,好生精巧别致,想来是帝都藏珠阁的新品了!” “哦,这绢花呀,哪里能是那藏珠阁的东西,只不过是前儿个姐姐托人捎来的小玩意,嫂嫂若是喜欢,等会我挑几样更好的给您送去!” 尤氏伸手轻轻扶了扶鬓角的绢花,随着她纤纤玉手轻浮缓慢的动作,陈氏的面色更为难看。 不就是有个姐姐入宫当了个小小的常在吗?有什么好嚣张的,隔三差五的提,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瞧那轻浮样! 陈氏轻笑出声,正准备着反唇相讥,却见院里的婆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慌慌张张地成何体统!”陈氏历语相斥。 尤氏听此,脸上的娇笑到底是挂不住了,凤眼一横,那狠厉劲儿就显露了出来! 自知失了礼数的婆子,赶忙跪下求饶,“老爷太太恕罪啊!前头禀报说县老爷来道贺,老奴就急赶着来了!” “什么?道贺?” 上头阴沉着脸,半天未至一词的长房老爷蹙着眉问道。 婆子略略抬头看了眼尤氏疑惑的眼神,压低着声音道:“说是,说是贺喜老爷找到了将军的骨血。” “胡说!什么骨血!” 苏家大老爷气急着站起身来,因着急了点,那宽大的暗纹刺金袖口便带翻了旁边的茶盏,“哐啷”一声,上等的五彩细瓷便立马裂成数块。 “老爷”,陈氏赶忙也站起来,细细瞅了瞅丈夫,小心着喊到。 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的二房老爷连连打了打哈欠,漫不经心地道,“大哥,依小弟看来,还是先把那女子接进来再说。” 陈氏和尤氏都不约而同向他看来。 “不论她是不是三弟骨血,一直晾在门外倒是叫人笑话,接进来再细细查问,不就明白了?”二老爷端起手边的茶汤,轻吹了吹,竟悠然自得地喝了起来。 这人都到家门口了,再来追究是真是假,这不是闹笑话吗? “老爷,要不……要不还是先接进来再说吧,县老爷还在前堂等着呢!” 陈氏也不想接那蹄子进府,可如今县太爷都上门道贺来了,难道一直晾在外头?这不是明摆着叫人看笑话吗?就算他们是将军府,可人家是地头蛇,到底还是不能怠慢的! “那就弄进来好生看着!”大老爷瞟了眼那正在喝茶的老二,一甩衣袖,转身急急往前堂走去…… 再说这后院门口,已经等了近半个时辰的尘素婆婆终究是耐不住了,抬了抬手,正准备再次敲门,却不想一直紧闭着的府门“吱呀”一声开了。 还没待她缓过神,内里一下子涌出五六个穿红着绿的丫头婆子,而为首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媳妇子,看其穿戴就知道是半个管事的,对着群脚步匆匆的奴仆道:“快快,把娘子的行李都搬去西枫苑,你们两个赶紧地扶娘子进府!” “这……这怎么让我家娘子从后门进呢?”马车上的半香忙急急地喊到,看到一大群的下人问也不问一声,一个个就争着抢着搬起那些行李掉头往里走,她很是恼火。 “呦,这想必就是娘子的贴身侍女了,真是乡野下人,好生不懂规矩!” “你!”半香气得脸色通红,偏生不又知道如何答话,就差跺脚了。 “半香,不得无礼!”尘素婆婆走近马车,提了提神,回望着一脸高傲的媳妇子。 那媳妇子也是毫不客气大打量一圈眼前庄重沉稳的尘素,心中暗暗一惊,面上却是哂笑出声,继续高声说道:“今儿个,这岑州的县老爷要来咱府里喝茶,大门——不得空!” “还不赶紧的,冻着了娘子该当何罪!” 她不顾半香半拦着的轿帘,正准备钻进车里,不想车里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女子,却是一把掀起轿帘。 女子素色青衣面纱遮脸,仅露出的黑仁甚大的双眼,恰巧正对着得意的媳妇子,许是等得久了正在气头上,平日里犹如枯井一般的双眸,此刻却是目似剑光,凌厉凶狠,仿佛如一把厉剑般迎面射来! 媳妇子吓得“哎呦”一声,情不自禁地软趴了下去,面色霎时苍白,背冒冷汗。 “娘子,请……请下暖轿。”再一开口,却是恭敬许多。 旁边正忙碌的丫头婆子,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脸惊讶的看着马车前矮下大半个身子的陈家媳妇。 半香得意地回头瞪了眼没出息的下人,和尘素婆婆小心搀扶着娘子不紧不慢地进了偌大的将军府。 第五章 身 世 第五章身世 现在整个将军府,不,应该是整个岑州城,都在议论着长风将军的独女,这自小失踪如今又奇迹般寻回了的妙事! 不过人多口杂的将军府,议论更多的其实是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到底是不是长风将军的女儿! 若说是,可娘子都入府三日有余,长房这头没有一个长辈来看过,就是连半个婆子丫头,都从未派过来瞧一眼问一声。 二房那头,在她初入府那日,倒是尤氏身边的丫头想着过来问候一声,不料想,这丫头半只脚还没跨进那西枫苑,就被大夫人身边的婆子给截了下来,第二天就被寻个由头,捏出去胡乱配了小厮。 从那日起,下人们就是再好奇,也都不敢靠近西枫苑了。 若说不是,可听那日去搬行李的好几个丫头说,这娘子是由官爷一路护送着回的咱将军府,据说还是那霁州的县太爷亲自送出的霁州县城。 想想看,她要是个来路不明的,只是个普通的乡野村妇,那霁州县老爷又何必如此重视,还巴巴地寄了信告诉咱岑州的县老爷。 哦,还忘了说,那日岑州县太爷可是急赶着过来道喜的,贺礼现在还锁在库房里吶!不过听前头说,咱大老爷当天对着往日里再亲热不过的县太爷,笑得比哭还难看! 哎,这神秘娘子到底是不是长风将军的骨血呢? 其实,当事人自己也很想知道! 现如今,名声在外的苏娘子捧着向管事婆子讨来的破旧史书,脑子里却是一团浆糊! 说起来,自打一年前得了那场莫名其妙的风寒后,苏牧梨就再也记不得从前的事了,连身边的半香和尘素婆婆都是不认得的。 好像也是从那之后,她变得甚是怪异。外人许是不知,可她自己心里头却是多少知道些的。 就说这五官感觉,从那会起,眼前的景象无论何时何地都如梦似幻,总觉着眼前蒙着一层厚厚的纱,看什么都如同雾里看花;而那入耳的声音,不管远近都好像是从远远的天边传来似的,模模糊糊听不十分真切不说,更烦人的是稍大点的声音,还会产生反反复复缠绕着的回音,一声声不绝于耳,甚是让人苦恼;这味觉,那就可以说完全没有了,无论是甜的蜂蜜苦的黄连,在她看来都是一样的,按着半香丫头的说法,她家娘子是吃嘛嘛香,还有脚踏地的感觉,一步一步就如同踩在厚厚的棉花上,柔柔软软不说,让人总觉着下一脚会踩空掉下去似的,所以从那时起,她都要搀扶着才敢下地。 不过,这些在苏牧梨看来都是小事。更令她害怕到寝食难安的,是那无处不在又随时随地会出现的奇怪幻觉。比如说,前一秒还在努力听清楚清半香说话的她,下一秒却发现自己已置身热浪翻滚的火海,而滚滚浓烟里,还有一个穿着奇异的自己,正被满目狰狞的凶汉死死掐住脖颈,有意思的是,那男子反复咆哮着的问题却正是牧梨迫切想要知道的事。 “你是谁?快说,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 我到底是谁—— 半香说,苏娘子是她的救命恩人。 那年,她因贪玩不小心被毒蛇咬伤,几经救治都未能得命,外加家境贫寒,那狠心的父母便择着一日深夜,将咽咽一息的她遗弃在荒山野岭,是苏娘子,不顾婆婆反对,解了她的毒,留了她的命。 婆婆说,娘子是她的亲人。 十四年前,是她亲手将娘子接生到这世上,也是那年,她不顾危险,从西域贼子手上抢回性命垂危的娘子,还是那年,她向苏娘子薄命的娘亲承若,护她一世无忧!这十余年来,也唯有婆婆,隐姓埋名,不问世事,拉扯着体弱多病的她成长至今。 如今,世人都道自己是英勇善战、壮烈牺牲的将军独女,可她内心深处却总有一个声音努力反驳,“不是,你不是,你不是!” 不是这荣耀满门的将军之女,那是谁?每当她静下心来想反复询问这来历不明的声音时,却从未有过回答。 这几天回了将军府后,随着病越发好转,她这人也越是清楚多了,眼见耳闻慢慢变得正常了些,听隔着近点人说话几乎没有了扰人的回声,看平常事物景象也不再是朦朦胧胧的,只是不能用眼时间过长,脚踩着下面终是可以感觉到地面的坚硬稳固,这不都可以细细翻阅史书了,今儿个晨起,还独自一人围着小院溜达了几圈呐,可把半香高兴坏了。 可是,苏牧梨知道自己这病怕是没这么简单。 其他不说,最近自个儿越是清醒些,越觉着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你说她好端端地怎么就失去记忆呢,就因着一场小小的风寒?还有,她若是这将军府的娘子,怎的又流落在外十数年无人不知不说,还有着一身独特的医术,从哪学来的,谁又是教她一身本事的师父?若她不是这将军之女,那她普普通通的乡野女子又怎的学到这些独门绝技? 苏牧梨越想越混乱,总觉着真相似乎要喷涌而出,又觉得有人死死抑制着自己去寻找事实。而那个声音却是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她放在破旧笨重书上的纤细玉手,不自觉地狠狠用力紧握成拳,白皙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根根分明可现。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中旬,西枫苑里的桃花开得灿烂无比,满树满枝的红粉花朵,迎着轻轻柔柔的春风摇曳多姿,断断续续的还有些调皮的花瓣儿,耐不住春风的盛情邀请,跳入温柔得宛如情郎怀抱的春风里,与之翩翩起舞。远远看来,在这甚是简陋的院子里别有一番滋味。 而此刻,身临其境的苏牧梨却是头痛无比,是的,真的是头痛! 刚刚好不容易才把这一年多来的种种变故理清,好不容易抓着那个声音追问,好不容易像是听到有个模糊的回答,猛然的眼前一暗,头便开始痛了,特别是两眼外侧,一跳一跳的搏动着疼痛,像是有什么要喷涌而出。 “啊!痛,痛,痛啊~”她终是忍受不住,双手死死抱着头脑,全身颤抖反复**。 尘素婆婆端着汤羹进院时,看到的便是如此场景。 令人诧异的是,这婆子并未高声唤人,也未焦急哭叫,连外院的丫头都未惊动,而是利落地扶着娘子到内室躺下,从袖口里掏出一小袋墨绿色的粉末,轻轻倒入床旁的焚香鼎盒内,待那袅袅清香扑鼻而来,床内尚在浑身颤抖的娘子慢慢陷入熟睡,婆子方才长舒一口气。 不是不焦急的! 娘子虽说已有好转,可她的病仍是偶有复生。现如今住到了偌大的将军府里,数日来,一无人探望,二无人问候,就是连半个奴仆都未派遣过来,一应饮食起居,仍是她与玲珑料理,想来府里两房人是不想承认娘子的身份了。若此时,再让他们知道娘子有这医药难治的病,那正名之事,怕是此生无望了。 婆婆看了眼已睡得香甜的娘子,小心地放下质地粗硬的床帐,轻巧地转身出门。 香料的效果依旧显著,只是所剩不多,得再多要点,也顺便问问,所谓的最后期限到底是何时,想来这时机也快了吧! 婆婆端起石凳上的汤羹,步子急切地出了院门,却不知身后屋顶上,正有一男子,清贵俊朗,迎风而立,随风飘动的衣袍一角,细密针脚刺绣的朵朵墨梨,在三月午后的暖阳下,若隐若现…… 第六点章 筹 谋 第六点章筹谋 不同于将军府偏远角落里的静谧安宁,此刻长房陈氏屋里可是争执不断。 “娘亲,她不是我姐姐,我不要这哑巴姐姐!”依偎在乳娘怀里的小女儿,嘟啷着嘴也跟着瞎起哄。 看到年仅五岁的小女,因着生气珍珠似的眼泪珠子啪踏啪踏地直往下掉,半眯着眼由着身前婆子捶腿的陈氏,连忙起身一把搂过女儿,一口一个心肝的轻声哄着,还不忘狠狠瞪了眼左手边正说得起劲的长子。 苏大郎不得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说起来,苏牧梨回府,最生气的除了长房两位当家的,怕就是这年过二十,已在岑州商界混得小有名气的苏固苏大公子了。 要知道,现如今的苏氏家族,能从一个小小的岑州布料商家,发展到如今大越国算得上数的豪门望族,那可都是苏家三房给打拼出来的。无论是名望还是这商利上,就连现如今交由苏大郎打理的岑州誉锦坊,也是已故将军夫人——京都王氏的嫁妆之一! 如今,这正牌女儿回来了,你叫他如何不急! “母亲,难道咱府里,日后就要交由那来路不明的女子打理吗?”苏大郎眼瞧着小妹被哄得缓了缓气,终是耐不住焦急问道。 “大哥,您先别急,让母亲缓缓。”坐于对侧下手的苏家三娘苏青凤,看着母亲一脸倦容,心里头甚是担心,忙小心提醒道。 陈氏听着三娘的话语,心头顿时一暖。 连日里,因着那蹄子的事,老爷见着她就是黑脸,想来还在怪她那日的举措。 当日松口要那女子进府也是无奈之举啊,难不成真胡乱打发了县老爷,然后让全岑州城百姓都知晓,他们将军府苏家是何等薄情寡义,竟连查实都未有,就闭门不让护国将军遗孤进府? 岂不是成了全天下的笑话了? 这叫将军府以后怎么立足? 关键是……她也不想这蹄子归来! 这么些年没有了三房在,她在老夫人面前得脸多了,加上去年她们长房二娘子嫁入京都,大郎接手了誉锦坊的生意,她已然成了这将军府内宅的女主人,硬生生把那二房尤氏给比了下去。 现在倒好,突然回了这么个将军遗孤! 那不是他们长房多年的经营打拼都白忙活了? 要知道,这将军府一大半的商业铺子全是三房的,就连将军府邸都是当今圣上亲自封赏的,岂不是全都要归那小蹄子所有? 若是如此,往后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陈氏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抹了一层厚厚香粉的额间,便冒出了细密冷汗。 在座的几位,经大郎一提醒,稍稍往内里一想,均是一阵心惊胆战! 富丽堂皇的长房屋里,难得的陷入了沉静。 坐在左下手一直未开口的苏五娘,看了看陈氏苍白的脸色,大郎紧蹙一团的双眉,三娘手里绞得皱皱的丝帕,不由地轻笑出声。 “要我说,这事再简单不过!”五娘一开口,屋里人的眼光全都聚集了过来,就连犹在抽泣的七娘,都眼睛不眨的盯着这庶出的姐姐。 大郎最是心急,转过身一把抓住五娘置于一旁的袖口,两眼冒光地问道,“妹妹快说说,有何妙计?” 五娘面上虽无变化,心里却是一急,当着夫人与众多婆子、丫头的面前,怎能与男子拉拉扯扯呢?虽说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可传出去到底是有伤她清誉的,这可是闺阁娘子最在意的东西了。 五娘不动声色地拉扯出衣袖,清咳了两声,“大哥既然道是来路不明的女子,那来路不明的人又怎可能是将军之女呢?” 陈氏听道这里若有所思起来,那大郎却是更加疑惑焦急,这说的是什么跟什么,她来路不明又怎样,还不是照样进了咱将军府。 唯有三娘,灵动的眸子稍稍一转,便是喜上心头。 “母亲,正是这个理呐,这女子来路不明,就算是长得像三叔,可天底下肖像的人多了去了,况且还是来路不明的,就更有可能是居心叵测之徒了!” “既是如此,我们何不上报官府,予以严惩!”大郎尚未听完三娘的解释,忙愤恨着插嘴说道,一拍桌子就起身欲走。 “大哥,万万不可!”三娘赶忙起身拦到,“妹妹认为,此事不宜过度张扬,一来,家丑不可外扬,二来,若叫官府知道反而易生是非,哥哥莫要忘了,这女子可正是由官府遣送回府的。” 大郎听到这猛地停住脚步! 对!那女子不就正是由霁州知县给找着的吗? 听说还是审案时发现的,好端端地连案子都不审了,亲自送那女子出了霁州,最最可气的事,竟然还告知了岑州的县令,要不是当日县令早不早晚不晚的来道贺,哪还由得那女子进府,早就两棍子给打跑了。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让这乡野村妇给占了便宜去不是?”大郎没好气的道,一甩衣袍,翘着二郎腿斜斜坐下。 陈氏看着大郎的眼神瞬时冷了几分。她这长子虽是自小骄纵惯了,可今日的言行举止也太过了些。 “女儿认为,此事好办!细细盘问那些个贼子不就是了?”三娘对着陈氏笑着道。 这下连陈氏都有些疑惑了,这话谁不知道,盘问必是少不了的,可又有何用? “母亲,咱府里关起门来的事,还不是由着您说了算?” 三娘轻捏着丝帕,含笑着望着恍然大悟的陈氏。 瞬间,原本满布阴霾的屋子里又是笑语不断,甚是热闹喜气…… 听着大房屋里一如往常的欢声笑语,躲在屋后边雕花红木窗角下的丫头甚是纳闷,怎么大夫人对三房娘子归家就无半点生气呢?二夫人不是说会有好戏看的吗? 不解归不解,不过这情报可还是新鲜热乎着,不能让那些个眼尖的小蹄子给抢了功。丫头猫着腰,踮起绣花鞋脚,悄悄儿往不起眼的后门小道跑去。 说起来,将军府原本是前朝的长公主府,后来因着改朝换代,昔日里屋舍万家、亭台楼阁、风景似画的府邸便这样白白的空置下来,直至苏家第三子苏长风,投身战场,英勇杀敌,率领区区五万骑兵巧破西域数十万敌军,被当今皇上亲封护国大将军,并赐此将军府。如此,商贾出生的苏家方才有幸长居于此。 所以,等这丫头紧赶慢赶地到尤氏院里头时,回家用完晚膳的二老爷,正陪尤氏品着茶汤。 “什么,大房今儿个甚是热闹?”尤氏前一秒还粉面含羞的面上顿生不悦。 没有生气,没有哭闹,甚至连午后茶点都照样用了。 尤氏双眉紧蹙,看着眼前新得的上好雨前龙井,再无半点兴致品评。 按理说,这长房应该急得跳脚才是! 原来,二房尤氏虽然至今膝下仅有一子一女,比不得长房陈氏前前后后育有两子三女,可其实她才是将军府里头仅有的原配夫人,那帝都陈氏只是个续弦罢了。 细细说来,苏家大老爷在此之前是娶了一门媳妇的,还是在苏家仅仅以布料买卖为生那会,因着没有现如今的名望与金钱,所以娶的也不过是普通商家女子。后来苏家发达了,这大老爷随长风将军进了趟京都,回来后便火速休了原配,迎娶了京都侍郎之女陈氏。 所以,尤氏虽只是小小县臣之女,却因着原配的身份,敢与长房陈氏明争暗夺将军府后宅之权。 不过,现如今将军府虽未分家,可是长幼有别,二老爷又醉心诗酒,于是长房便陆陆续续接管了府里大半个家业,近两年来,上头那位老夫人对陈氏也是满意起来,尤氏虽有这满心满眼的委屈,也是无处述说宣泄的。 如今,菩萨保佑的回了这么个三房女儿,岂不正是长房的克星? 可平日里甚是容不下他们二房的陈氏竟没有动怒,这,这怎么可能? 尤氏盯着脚边的丫头细细打量了会,仍是不甘心地问道,“那,那苏大郎有没有说啥?” 丫头面色一白,心里暗道:惨了,只急着求**奶的犒赏,却是没认真偷听完整的。 原来这丫头,来的晚又跑得早,有用的字句竟是一个都没听到。 “下去吧,以后别有事没事的往大房跑了。”尤氏打量着细细颤抖着的小丫头,没好气地嘱咐道。立于一侧的李婆子给下手使了个眼色,小丫头便被速速带了下去,想来这丫头以后都难有出头之日了。 坐于一旁仔细着喝茶的二老爷,却是对此了然于心。 这年头,谁没有两个会做事又信得过的下人?他们许是某个院里的扫洒丫头,许是庭院里种树培花的工匠,许是院前看门牵马的新来小厮。近几年,二老爷苏励虽说在外边花天酒地、胡作非为了些,可心底里却是明镜儿似的透亮,或多或少的还是安插了几个人进来。 尤氏侧着脸看了看近日里回家回得很是勤快的老爷,心底里悄悄儿叹了口气。怕是又要叫老爷失望了,下人们谁不知道,近几日二老爷准时准点进她院子,不就是为了多打听点三房及长房的消息吗?可偏偏前几日派去问候的丫头以私通之名被立马配了下人,今儿个打听的丫头又是无功而返,真是用人不当! “尤娘,长房怕是已经有了主意了。”二老爷慢慢饮完一盏茶后,漫不经心的说道。 尤氏诧异地盯着夫君。 “你是知道的,大嫂看似有几分精明凌厉,可在大事上却是半点主意都没有的。”二老爷不顾旁边诧异地眼光,笑了笑继续说道:“就算这大嫂历练了几年沉得住气,可不是还有个大郎?那大郎可是铁定沉不住的,所以说,长房那边定是有了谋划了!” 说到这里,苏二老爷看着镂空窗沓的眼角暗了暗,外边的天已经全暗了,但至今无人回报,看来长房今夜又是不会行动了。 “老爷,您觉着长房会什么时候动手呢?”尤氏稍稍侧身,那若有若无的暗香,清淡中带着一抹香甜,在这南方早春花香混杂的时节里,甚是独特诱人。 苏励风流惯了,此刻对着自家娘子轻佻一笑,“母亲下个月中就回府了,现如今长房怕是没想把这事告知,为着怕多生事端,想来就是这几天。” “可现如今整个岑州城皆知这娘子是三弟独女,要是就动手,岂不是伤了将军府的颜面?”尤氏想了想,还是觉着不对。 “这你就不知,今儿个我在外边便听说咱大哥给县老爷送花茶去了,这一送就送了足足一个下午,晚膳时分方才回的铺子里。”苏励又稍稍侧了侧身,眉眼微动,对这香味甚是满意。 “尤娘,外边我会安排,可府里你就得上上心了,此女子留着对咱们可是好处多着呐!”说道这里,苏励正了正脸色,少有的严肃便从眼角眉梢表露出来。 尤氏心有愧疚地点了点头。 谁不知道这女子用处多着,有了家业的正经主子在府里,哪还有他陈氏什么事?长房不是心心念念着继承家业吗,连着那边下一辈的嫁妆都备得足足的,若是这位留下来,这些个铺子银钱可都是动不得的。想着到时候哭都会哭死的陈氏,尤氏便自觉心宽,看来得好好下点子功夫了。 尤氏瞅了眼夫君半眯着眼享受十足的面色,心内一喜,半是娇羞半是喜悦地伺候着老爷进了内室,不一会儿,内里便传来声声娇喘与压抑的**……. 第七章 夜 闯 二房郎有情妾有意的满心睡了,而西枫苑里却仍是残灯清亮。 晚膳时分方才睡醒的苏家娘子,正捧着厚厚的《大越史文》,看得甚是认真,许是病发,虽没了之前昏迷数日的严重,可这刚刚醒来的面色却是苍白的,早没了近几日的红润光泽。 “娘子,灯盏暗了,仔细眼睛疼。”尘素婆婆端着一碗新做的桃花米酒露走了进来,而歪坐在一侧的半香依靠着塌角睡得香甜。 苏娘子揉了揉眼睛,对着慈善的婆婆轻轻一笑,“我,我再看看”。 这几个字虽说得慢些,吐字却是清晰的,且声音里也没了数日前的嘶哑艰涩,不仔细着听来却是与常人一样。 婆婆听着,心中甚是欢喜。 虽然近日来,娘子行为举止有些许异常,一会儿要看这劳什子文章史书,一会儿又绕有兴致地教半香绣花,可总的来说,这病却是较前好多了。看来公子的决策是对的,那香料也甚是好用,这不,娘子一改从前的木讷、呆滞,越看越有当年小姐的神色样貌吶。 想到这里,婆婆不动声色地掩饰住眼里的欣慰与忧伤,往踏边的香炉子里又添了些香料,顿时,屋子里清香怡人。 苏牧梨闻到稍稍浓郁的香气,移开盯着书页的眸子,看着婆婆熟练轻巧的动作若有所思。 “开门,开门——” 院外突然传来砰砰的叩门声,被惊醒的半香丫头,“呀”的一声从踏边坐起,睡眼惺忪:“怎么了怎么了,娘子怎么了?”转头看了看对侧灯下的娘子一切安好,紧绷的脸色方才缓了过来。 吓死她了,还以为娘子又发病了,没事就好,娘子没事就好,丫头拍拍胸口。 “开门,快开门!长房老爷夫人来看娘子了!”外头又是一阵叫嚣,在这寂静春日深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怎的长房多日不来探望,却是现如今夜深人静时匆匆过来?且一来便是老爷和夫人一起,怕是不妙! 婆婆转头看看仍是盯着书本的娘子,又对一脸子惊恐的半香摇摇头,转身向院子里走去。 “怎么这么慢?让老爷夫人久等!”门方才打开点,外边便被两个体型健壮的婆子一把推了开,对着里头轻巧避开的尘素婆婆凶道。 “夜已深,老奴不知老爷太太有何要事到访?”尘素这话虽问得轻巧,可刚刚跨入院内的苏家大老爷却是面色一暗。 这不就是在说他夜深人静闯入小娘子闺院吗? 你以为他想如此? 若不是得知远在乌州的老母亲听说了这丫头的事正急急往回赶,现如今怕是快过霁江了,他又何须临时改变计划,趁着夜里二房那边睡下了便便匆匆赶过来。也不知道是谁把消息告诉的母亲,难道又是二房那边? 大老爷着一身金丝滚边的黑色长衫,腰间挂着三四个盘纹复杂的偌大玉佩,正阴沉着脸,唇上边的八字胡被气得一抖一抖的,“整个将军府都是本老爷的,怎的,现如今就来不得这西枫苑了?” “哪来的乡野下人,如此不知礼数,废话什么,还不叫你家娘子出来迎接!”后边跟着进来的大夫人一身金丝苏绣暗紫束胸襦裙,高高盘起的乌发上满是金簪玉饰,贵气逼人。 “老爷夫人恕罪,我家娘子刚刚歇息,怕是…….”婆婆面上虽说沉静似水,内心里却甚是焦急。 可如何是好,这深更半夜的闯入,只怕是有备而来。公子来信说静候便是,只待时机。可如今时机没等来,却是招来了这两位瘟神! 后边跟着进来的苏三娘,着一身枚红色印花高腰束胸纱裙,肩上批一个淡紫色珍珠流苏披肩,轻笑出声,“睡了吗?那我正好瞧瞧这远道而来的“妹妹”睡得可是安好?”,便挽着大夫人,带着一大群丫头婆子不由分说地往屋子里走去。 大老爷狠狠盯了眼垂身而立的尘素婆婆,一甩衣袖,忙跟着进去。 “哟,还有这心思看书呐,刚是谁在诳本太太说是睡了的?”陈氏一踏进屋子,看到内室里仍是只顾盯着书本的女子,就一阵生气。 这,这什么规矩,不管是不是将军府的人,只要是见着她无不是远远地笑脸相迎,端茶递水等侍候地更是周到,可这女子,未出来迎接便算了,人都走到她跟前了,竟仍是未见起身见礼,真是荒唐! “我,是准备睡了”,苏牧梨缓缓抬起双眸,看向瞬间挤满屋子的人群,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听着,外面吵闹,便才没睡的。” 半香刚刚还是一脸不安,听到娘子口齿清晰地答话,不由一喜,娘子又好多了。 可满屋子的其他人却是心中一惊! 这,这女子长得甚是貌美! 柳眉如烟,眸含秋水,手如柔荑,肤若凝脂,在稍是昏暗的油光灯下,甚是清雅秀丽! 别的不说,可陈氏却是更为诧异,那隐隐的轮廓不就是生前倾国倾城的三弟妹吗?特别是那双眉目,初一看是柔情似水,再仔细一瞧便是透着飒爽英姿。当年,三弟便是因此,而对京都豪门的三弟妹一见钟情! 这,这难道真是三弟的亲身骨肉? 此时大老爷苏策亦是惊讶疑惑!这女子初初一看,眉目五官的确像极了貌美的三弟妹,可再仔细瞅瞅,却又有些神似三弟的姬妾——婳儿丽姬,怎会如此?当年他可是知道的,这三房同时有两位女子有孕,可最后却只有三房夫人生下了位女儿,至于姬妾的孩子,却是说中途夭折,便是没有了下文。 而苏三娘见到如此绝色女子,面上虽无明显变化,可内里却是十分不悦。在这岑州城里,美名远扬的是她将军府苏三娘,怎能有比她貌美的女子冒出来呢! 苏家三娘看到满屋的丫头婆子盯着踏上女子一脸艳羡,柳叶眉一抬,“怎么,是说我们叨扰你休息啦?” 半香气得脸色涨红,这些个太太娘子还是有理了不成?明明就是他们夜半闯入娘子屋中,却还强词夺理,真是讨厌至极! 她一跺脚,正待回话,却听到苏牧梨轻笑出声,轻声细语地道,“难道,你们不是?” 这一下,屋子里的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女子也太胆大了吧!不止苏三娘脸色阴沉,连着心中惊讶的大老爷苏策与陈氏也是面色一暗,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子! 第八章 变 故 苏大老爷连连咳了两声,对着灯下看似天真无暇的女子道:“听说,你自称是我将军府苏家三房——苏长风将军的女儿,可有何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 苏娘子眼角闪过疑惑,不是你们口口声声说她是苏家的女儿吗?她也正想弄明白这事! 看着眼前女子一闪而过的疑惑,陈氏心中一喜,看来真是冒名顶替的了。 可这高兴的念头尚未转完,就听到后边稍稍挤过来的尘素婆婆道:“有的有的,我家娘子有长风将军的遗物!” 此话一出,满屋子的人更为惊讶了! 如今,这将军府的下人不说上千,少说也有数百人,可他们无人不知,当年长风将军是战死沙场,尸首连同战马都是被敌军火化成灰了,连半点子衣裳配件都未曾留下,可这婆婆刚才说什么,有将军的遗物? 这,这怎么可能! “真是胡说八道,我三弟乃是战死沙场,被那蛮夷贼寇火化尸身,又从何而来的遗物?”谈及三弟的惨死,刚刚还是阴沉着脸的苏家大老爷,神情激动,眼角微红。 “老奴知道!”婆婆顿了顿,沉声说道:“十三年前,长风将军因西南部蛮夷暴动,亲帅二十万大军南下平乱,当时正是苏牧梨娘子周岁过后,将军夫人不顾幼女亲自陪同前往,后来蛮夷连连败仗,不敌将军神勇,却是背地里命人夺走娘子以此要挟将军,最后将军虽夺回幼女,却与夫人双双惨死沙场!”说到这里,尘素婆婆竟是哽咽不语。 狭小拥挤的屋里鸦雀无声,满是惊讶面孔。 连仍旧坐于踏上的当事人,也是一脸子好奇。就是这么回事?怎么从没听婆婆说起过? 如此说来,这女子当真是将军之女? 陈氏小心地侧身看了看老爷沉思的面孔,心中甚是焦急,难道就这么认了?怎么可能! “休要满口胡言!所谓的遗物何在?”区区数语,虽然说得像模像样,可她怎能听信一面之词。 婆婆招了招手,带着听得满面惊讶的半香仔细地翻找起衣柜箱子,不一会,便找出了一把宝剑及一块面纱。 大老爷一把接过宝剑,缓缓抽出,虽说尘封十数年,可宝剑锋利依旧,而剑鞘及剑柄上的龙飞凤舞纹路他是认得的,这正是三弟常常挂在身上的“风霖剑”,说起名字还是三弟妹亲自取的,取至于苏长风的风字,及弟妹王语霖的霖字,以显示他们恩爱长久。 可如今睹物思人,却是物是人非! 大老爷苏策眼底闪过一抹痛色,低声叹了口气。 而正仔细端详着手中面纱的陈氏,心中一跳,难道老爷就这么认了? 她又仔细看了看这块绣满着繁花墨梨的轻巧面纱,不得不承认,这绣法正是三弟妹的手法,三层青蝉翼面料,却只有中间一层予以纤细如发的北宜天蚕丝绣成繁花墨梨纹,当时她听着弟妹介绍时,还一个劲地称奇,老想着哪天三弟妹也送自己这么一块面纱就好了呐! 现如今,可不就在手上吗? 陈氏抬眼又瞧了瞧眼前沉静如水的女子,越看越有当年弟妹的神韵! 而看似沉静是水的女子,心里头却是惊讶好奇的。 贵妇手里的面纱,不正是那天在霁州审案救人时带着的吗?当时婆婆和半香说是人多眼杂,娘子尚未婚嫁,还是以纱遮面的好!还有那甚是漂亮精致的宝剑,她怎么从没见到过?连听都没听过,又是打哪冒出来的? 此时最最心急的,怕是站在一旁死死绞紧手中纱帕的苏三娘了。 她才不管什么繁花墨梨面纱和劳什子宝剑呢,看着父亲母亲一脸的认真端详,特别是父亲眼里越来越浓厚的哀思,心中甚是焦急! 难道这女子真的是三叔的女儿? 如此倾国倾城的女,如此美貌更胜于她的女子,将会是这将军府真真正正的主人? 怎么可能! “大胆妖女,从何得此类似三叔物件,竟敢以此来冒名顶替我那惨死的表妹!”三娘顾不了那么多了,现如今是真是假又何妨,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被三娘这么一喝,最先清醒的陈氏暗暗用手肘碰了下身侧的苏大老爷,扬声道:“正是,此面纱虽与三弟妹身前所用相像,可当年弟妹的面纱却是自有一阵清淡梨香,况且面纱一角绣有“长风”二字,如今这块材质虽上佳,却是粗糙了些,不是假冒之物是什么?”说着递给一旁的丫头婆子。 屋里的婆子丫头争相查看,上手一瞧还真是这样,虽说轻巧别致,朦胧半透,可细细一闻,哪有什么清雅梨香?那四角反复查看都没有“长风”二字了,看来定是假冒的了。 “夫人怕是记错了”,尘素婆婆急急说道,“这面纱是将军夫人尚在闺阁时所得,京都娘子甚是喜欢携友人出游,那时娘子为着方便,便特地制了这方面纱。” 婆婆顿了顿,稍稍提高声线说道:“当时娘子尚在闺阁,并未见过长风将军,又怎会绣有将军名号呢?” 听到这里,陈氏面色白了白,好厉害的婆子。 “区区乡野村妇,满口胡言乱语,又怎知我三婶少年事宜?”三娘看到母亲神色,心中隐隐不安越来越浓烈,得快些解决此事方可。 此时,苏娘子与半香也是一阵好奇,婆婆到底是何许人也,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详细? “老奴,老奴尘素便是将军夫人的奶娘——” 啊!原来是这样! 苏家大老爷与陈氏面上更是惊讶了。原来,她就是当年从京都赶来,照顾怀有身孕的三弟妹的奶娘? 如此说来,一切都已经再明确不过了,这,这女子就是将军之女了! “胡说,当年三婶奶娘被蛮夷一并撸走,后来也是惨死沙场,数十万军人亲眼所见,你这妖婆又是打哪冒出来的?”三娘再也忍不住了,不管了,今夜无论如何,定得赶走他们,如若不然,日后必成祸患! 陈氏被女儿这么一提点,刚刚还是懵懵懂懂,瞬时双眼闪过狠励,不管了,为了长房一族的荣华富贵,大郎三郎的前程似锦,别说什么将军之女,就是三弟妹他们双双活过来,她也定是不认的! “休得胡言,三弟妹的奶娘早已丧命蛮夷,连着那刚满周岁的小儿最终也被蛮夷凶狠掠杀,你们这些乡野之人是何居心,竟敢假用三弟物件,冒名称是我将军府之人,该当何罪!”陈氏这几句话说得尤为狠励,旁边刚刚还细声议论的丫头婆子,顿时个个低头不语。 立于一旁,许久未置一词的大老爷听得此言,心中一叹,停顿半晌方才励声说道:“尔等贼人,不顾将军府名声,不顾我三弟威名,竟想假借我那惨死的侄女之名败坏将军府,抢夺我将军府财产,还不速速拿下,连夜赶出将军府!” “慢着!” 踏上女子扶着破旧的桌沿缓缓起身,一袭青衣素色襦裙倾泻而下,映衬得女子更是纤瘦娇俏,我见犹怜! “你们,既未曾上战场,又未曾亲眼所见,怎可听些片面之词,便妄下结论?”女子声音虽仍然是慢声细语,却坚定异常,渗透人心! “如若,我父亲母亲活过来,必是不愿再见,如此狠心亲人的!” 此话一出,陈氏由是狠励的眼里满是惊恐!而大老爷苏策更是不安。 尘素婆婆与半香却是心中欣慰,娘子方才言清语利,看来病已是大好了! “废话什么!来人啊,还不将这贼子三人速速赶出将军府!”三娘不顾父母的惊恐不安,对着院外扬声高喝。 “不必了,既然族人长辈弃我于不顾,我,苏牧梨,走——便是!” “娘子——” “娘子——” 苏牧梨扬手制止,继续缓缓道:“只是,这半夜三经的,还得劳烦老爷夫人,行善积德,派人护送我们女子三人寻得住处方可!” 她停了停,回身盯着苏大老爷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得说道:“若是,我们有个三长两短,我那惨死的父亲母亲,也不能瞑目,大老爷,您说是不是?” 苏策心中徒然一惊,吓得不由自己地后退一步。 “老爷——” “父亲——” 身侧的陈氏与三娘急急扶住。 屋里又是一阵沉静。 “好!” 半响,传来一个嘶哑艰涩之声。 第九章 出 逃 夜半子时,岑州街道,寂静无声。 这城中的主要街道均以青石铺就而成,甚是宽广大气,不过轻轻扣击便是清脆响亮。此时,街头缓缓传来一声声“哒哒哒”的马蹄声,隐隐约约可见一盏橘黄色灯笼,随着马车一左一右地晃动,在漆黑一片的街道上很是显眼。 “娘子……”坐在马车一角的半香,胆怯地看了看身侧稳稳端坐的女子,身子不由自主地向着她挪了挪。 “别怕!”苏牧梨轻轻抓住丫头冰凉的双手,对着她缓缓一笑。 丫头心中顿时一暖,尽管现在马车内一片昏暗,尽管不知道明天会是怎样,可有这么双手在,有娘子在身边,她心中的焦急紧张顿时缓了下来。 马车终于停在一家客栈面前,苏牧梨隔着面纱看了看匾额——“鸿雁客栈”,不错,想来在岑州城有些名气。 跟来的小厮看到娘子点了点头,不禁高兴,“娘子,这可是岑州城内最好的客栈了,不仅住宿条件最好,这里的饮食在岑州一代都是有名的”。 苏娘子跟着走了进去,里头布置也精致大气,守夜的小二见着女子三人入店,心中一喜,赶忙上前问道:“娘子住宿?咱们客栈可是这城里最好的了,不论吃住都保管你们满意”。 “那好,就定一间大房。”婆婆递过银子,对着小二细细交代,“再来些茶点、热水,我家娘子怕是饿了”。 “好呐,房间是二楼东头第五间,咱们店里最大最亮敞的一间,娘子您请随我来。”小二再次看了看手中分量十足的银两,笑意越深,这娘子随便一出手便是足足二两银子,看来是个阔主。 女子三人随着小二上楼进屋,却不知客栈门外,一个贴于屋檐的黑影,立马转身离去,瞬间便融入了夜色。 半香侧着身子立于窗口,认真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待完全听不到“哒哒”的马蹄声后,方才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外面掩好窗户。 “娘子,马车远去了。”丫头踮起脚尖,跑近苏牧梨身侧,小脸因着紧张,通红通红的。 “唤那小二,进来。”苏娘子隔着面纱,看不出神色表情,尘素婆婆赶忙出门下楼。 不一会,小二躬身立于眼前,脸上笑意满满。 “夜里,这城中,哪里最热闹?”苏娘子一字一字口齿清楚地问道。 热闹?还要是城中夜里最热闹的地方?这大半夜的,无论是商铺、酒楼,还是医馆、客栈都是关门的,哪有什么热闹之处。 除了——春满楼。 “春满楼,那是什么去处?”半香盯着小二好奇地问道。 “咳咳”,尘素终是忍不住,连咳了两声,“娘子,那地方是岑州有名的青楼。” “啊?好好的怎么说这种地方?”丫头顿生不悦,这个小二! 可不是你们说要找热闹的地方吗?这大半夜的人都睡了,此时除了窑子里歌舞升平的,哪里有什么热闹之地。 更何况,今夜乃是春满楼头牌的**拍卖日,想必那里定是热闹非凡! 小二不经意地撇撇嘴,“如今这个时辰,只有这些个窑子是最热闹的了,小的,小的就知道这些。” “好,我们去瞧瞧。”苏娘子点头说道。 “娘子——” “啊——” 屋子里的人都是诧异万分! 这……这没听错吧,深更半夜的,小娘子要带着丫头婆子逛窑子? 逛窑子! “娘子,这可使不得,那种……那种地方不适合去的”,尘素婆婆真的要晕了,年仅十四岁的清白娘子要去青楼瞧瞧,这可不是儿戏,要是传出去,以后娘子怎么嫁人。 半香丫头还是懵的,她没听错?娘子真要去青楼瞧瞧? 苏牧梨不在意的笑了笑,从香囊袋子里又掏出一锭银子,“找三件小厮衣服,要立刻,马上!” “真……真要去?”小二望着递过来闪闪放光的银子,仍是不敢相信。 “娘子,这…….这如何使得?”尘素婆婆少有的焦躁,竟然还是女扮男装着去逛窑子。 “不必多言,快去。”苏家娘子催促道。 待到小二出了房门,下了楼梯,苏家娘子顿了顿,方才缓缓说道:“春满楼很好,比这里安全。” 尘素婆子听到此,细细一想,顿时恍然大悟。 这苏家既然可以半夜赶她们出门,想来已经是经过反复思量,那么为着永无后顾之忧,只怕会痛下杀手了! 而今夜,便是最佳时机! 婆婆再回头细想,又不禁对娘子暗暗叹服! 娘子方才特意要求小厮护送出府,为着便是绝了敌人一出门便下手的时机,又特地挑了这么家大气显眼的客栈,为着是让敌人知晓她们去路并放松警惕,想来此时正有人忙赶着去通风报信,此时,她们再装扮成小厮悄悄离开转去青楼,就算是敌人跟踪到来,在那些个热闹是非多的青楼地儿,想要找时机逃离也是容易甚多。 这一步一步皆是精心计划,步步为营!料是任何人都难以想到,苏家娘子,夜半时分,带着婆子丫头女扮男装去了春满楼! 如此调虎离山之计,当真妙极! 不一会儿,前前后后小厮装扮的四人,悄悄地从“鸿雁客栈”的西侧角门离去,隐隐约约可见四人步履匆忙,一会儿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而暗藏于屋顶的黑衣人,待到四人身影消失不见,便立即向着城中西侧某个院子飞奔而去……. 另一边,苏家别院里灯火通明。 “主子,打听清楚了,她们投宿在鸿雁客栈。”小厮模样的下人赶忙回禀道。 “当真?”苏家大郎阴沉着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 “奴才听得真真的,正是住在二楼东侧第五间的大房间。”小厮磕了个头仔细说道。 “好!”苏大郎兴奋地双眸里闪着亮光,像是饥饿难耐的狼王寻觅数日终于找到食物一样,按耐不住地异常亢奋! “今夜,就给我狠狠的烧死她们!”苏大郎看着院子里整装待发的护卫清兵,笑容越发放肆! 什么将军之女,什么真正的将军府继承人,过了今夜便都不是了,这将军府是他的,只有可能是苏家长房长子苏固的,任凭是谁都不能夺去! 第十章 绝 境 此时,岑州西边僻静的竹林小院落里,一个黑衣身影“嗖”的一声穿墙而进,刚一眨眼便已消失不见,只留些被震落的粉色桃花悠悠飘落,满院里仍是静寂无声。 “公子,苏家娘子,被赶出了将军府!”黑衣人,黑纱遮面,单膝跪地,看不出任何神色。 “什么?”上头茶盏碰落,一声脆响传来。 “怎么现在才报?”慕容钦面色苍白,像是大病初愈。 “今夜子时,长房突袭西枫苑,最终将娘子赶出将军府,现如今娘子暂投宿于“鸿雁客栈”!”跪于脚边的暗卫仔细道来。 “公子,怕是长房那边已经知晓老夫人回府一事,方才改变计划行事!”身侧绍公揣测道。 “那刘景呢?”踏上男子紧蹙双眉,寒气逼人。 这刘景,便是现如今的岑州县令,正是与将军府交往甚是勤快的那位! “今日午时,与苏家老爷畅饮,至今……宿醉未醒!”暗卫硬着头皮,如实禀报。 “胡闹!”慕容钦平日里俊朗非凡的脸上,现今清瘦异常,近日来唇边冒出的青色胡渣,更显沧桑。 “公子,莫急!”绍公安抚道。 “如今,苏家老夫人已过霁江,这快马加鞭,不过四日便可回府,只要我们安保这女子数日便可。”他细细分析道。 “不好,苏家娘子危已!”慕容钦眼角寒光四起。 “公子,此话怎讲?”绍公甚是疑惑,人虽被赶出将军府,可好端端地怎会危及性命呢? 莫不是他们想赶尽杀绝?! “立即加派人手暗中保护!”上头那位焦急起身,却是因着身子残弱,病体未愈,竟然踉跄一下又坐回软榻上。 “公子!”绍公痛心急呼,赶忙上前稳稳扶住。 公子自从那年受过毒伤后,身子一直是体弱多病,数度被太医诊治为不治之症,南下养病这几年,虽说是深居简出,可公子却是苦心谋划、劳心伤神,身体并未见明显好转。近日来又加之施用“噬魂引”这类伤身伤心的禁术,如今这身子更是病上加病! 绍公愁眉不展,顿了顿,却仍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深呼吸数下,慢慢平缓下来慕容钦,白衣加身,青丝后垂,朗星俊目,虽说病体未愈,却别有一番清贵风流之姿。 “怎么?绍公有事瞒我?”见立于身侧的他未有动静,慕容钦眸色幽暗。 “公子恕罪,在下,在下已将暗卫第八队派出岑州。”绍公稍作迟疑便接着说道:“听闻南下巫洛族乃是巫盟灵谷发源之地,在下诚心想为公子寻得噬魂引解药,所以,所以…….” “放肆!”未待说完,上头厉声传来。 气急败坏的慕容钦猛地一挥衣袖,放在一侧尤是冒着热气的素色莲花青釉茶盏便摔得粉碎! 他身为皇族之人,以南下养病为由,为着避嫌与隐蔽,留在身边的护卫及隐卫本就不多,现如今在如此紧要关头,绍公竟然还私自调派人手去寻那劳什子解药?更何况,噬魂引称霸江湖武林上百年,哪有什么解药? 这是——自掘坟墓! “你,你好大的胆子!”他胸口起伏不定,瞪着眼前伏地不起的绍公,抑制不住地颤抖。 怎么办? 慕容钦看了看旁边跪地不起的暗卫,现如今护在苏家娘子身边的暗卫仅有三人,数日前又派去六人护送苏家老夫人回府,自己身边仅有数十护卫,那是如何也动不得的,要不然帝都那边定会有异动,万一暴露便是功亏一篑! 该怎么办? 苏家长房既然已经得知苏老夫人回府之事,为绝后患必定会杀人灭口!二房虽然多年来与长房对立,可在此事上,态度确是模棱两可,琢磨不透,而此时再告知二房便也是晚了的。长房既然连刘景这个县太爷都提防到了,想必早已部署周全!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呢? 若是弃她不顾,那这数年来的谋划部署都会付诸东流,更何况,噬魂引已动,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拿鹤顶红来,待本公子服下便速速去请苏家娘子!” 她不是有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之术吗,那就引她来此,如此方可救她一命! “公子,公子,万万不可啊!”绍公一听此言,脸色顿时惨白,公子这是要拿自己生命开玩笑啊! “绍公难道不知,“噬魂引,生死约”的传言?噬魂引动,她死,我亦必死!”慕容钦眼角闪过狠绝,没有办法了,自己这性命早就是身不由己的,何不拿此一搏! 什么? “噬魂引,一人魂两人命,死生同在!” 传言……是真的? 当年鬼婳丽姬不是自杀,而是因为杀死玄武皇帝后,噬魂引动,她便也魂飞魄散? 那公子岂不是…… “公子,公子在下错了,错了啊!”绍公伏地大哭,要早知道是这样,他就是拼着老命也不会让公子定什么盟约,用什么噬魂禁术的,公子,公子可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啊!怎么会走到今天这般绝境! “在下来喝,鹤顶红在下来喝!”绍公泪流满面不顾一切爬过去,拉扯着公子绣满繁花墨梨暗纹的衣袖口,急急说道。 既然只能出此下策,引那苏家娘子来此,那便拿他的性命来换,无论那女子是不是真如传闻所言可以起死回生,他都愿意!公子的身体可是再经不起任何病痛折磨了,若是有个万一,他该如何向已逝的主公交代啊! “绍公莫不是忘了,自己这暗卫司的身份。” 神情激动的绍公,一听此言,顿时哑口无言。 暗卫司,顾名思义,既是公子这二十支暗卫队的统领,区区暗卫中毒将死,又将如何去请苏家娘子来诊治?若是如此,岂不是昭告天下,公子私训暗卫,蓄意谋反吗? 那又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公子送死不成? 绍公抬头看着白衣男子手中装满鹤顶红的白色瓷瓶,心跳如鼓! 此时,门外不声不响闪入另一黑衣人,跪地作揖,禀报事宜。 下一秒,绍公便是喜极而泣,白衣加身的慕容钦亦是长吁一口浊气,紧蹙的俊眉瞬时舒展。 天助我也! “告知云影,蓄造声势!” 第十一章 救 人 真是天助我们! 半香丫头感叹道! 他们一行四人,刚刚来到华丽热闹的春满楼正门口,还在谋划着如何乘热闹混进那销金窟的名家青楼,就听着门口传来一声声“救命啊”“找大夫”的哭闹,门口里一下子涌出甚多肥头肥脸的大老爷们,待他们乘机溜入大堂内一问,方才知道是春满楼的一个姑娘刚刚服毒自尽了,不巧的是,这自尽的姑娘正是今儿个春满楼的主角——头牌云影! “正巧,我家娘……我家公子医术精湛,可以救得云影姑娘一命!”半香赶忙兴奋地扯着嗓子喊道。 人仰马翻的春满楼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什么,正巧有大夫在场?! “太好了,太好了,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家云影!”旁边哭天抢地的**,推开人群循声挤了过来,一把抓住苏娘子衣袖就是哭求,浓妆艳抹的脸上,满是泪水划过的道道沟壑,甚是丑陋异常。 婆子瞧着那扯着娘子衣袖的艳妆女子双手,眉头紧皱,这万一身份暴露可如何是好! “救人,要紧!”苏娘子扯了扯衣袖,对着哭得甚是来劲的半老徐娘说道。 “噢,是的是的,大夫快请随我来!” 春满楼刚刚还是拥挤不堪的大堂里头,一下子便让出一条道来,**领着三人急急赶往头牌姑娘——云影娇娘住所。 大堂内,从四面八方特地赶来一睹云影姑娘神仙之姿的客观们,望着这些个随着**而去的背影,甚是羡慕嫉妒,只恨自己不是大夫出身,如此近距离诊治云影姑娘,那可是前世都修不来的福气啊! “王……玄公子,”大厅不起眼的角落里,恭身而立的青衫小厮连忙改口,悄悄别了眼身前悠然品茶的锦衣公子,接着道:“公子,此地混乱,怕是不宜久留。” “无妨,今儿个这热闹可真是难得,岂可错过?”他轻放下茶盏,皱了皱俊眉,民间的茶盏就是再上等,可花朵纹饰多少透着俗气,终究是不能和帝都皇城里的比。 “派人查查那位大夫娘子。” “公子,什么娘子?”小厮疑惑,刚刚的大夫不是明明一身男子服装吗? “呵呵,大夫?这女子可真是不简单啊,有意思!”男子嘴角闪过邪魅,之前密报上他早已见过她的画像,更包括贴身侍女的,刚刚那三位不正就是了?自称是大夫,他倒是要好好瞧瞧这出戏了! “怎么?还不快去?”慵懒的声线,却是藏不住的威严,身后小厮一个嘚瑟,赶紧跑着前去安排。 再说说这云影娇娘,花容月貌清丽脱俗不说,更难得的是她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之姿,有幸得观一面的文人骚客更是吟诗赞叹: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从此,仙女下凡之说便是广为流传! 其实这女子乃是破落户商家出生,十二岁登台配乐,十三岁领舞妖娆,十四岁一展歌喉,十五岁艳压群芳,勇夺花魁!半月前更是以一曲《月色满楼》轰动整个大州越国!从那之后,无论是本地的达官贵人还是外来的商人墨客,皆以听得岑州云影娇娘一曲为豪! 而今夜正是这下凡仙子——云影娇娘的**拍卖日,上至帝都商贾贵客,下至岑州乡绅土豪,凡是有那么点家底的男人们,无不是争着抢着早早在春满楼订了位子等候她出场。 可如今,娇娘服毒自尽!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半香丫头也是纳闷,你说这好好的姑娘家,长得甚是貌美,若说是不愿入这窑子当什么花魁,那早些时候干嘛去了,到今日这节骨眼上闹个要死要活的,不是瞎折腾吗?不过,也亏得有她这么一闹,咱们方可顺理成章的躲过一劫! 她瞧了瞧床榻上的如花女子,嘴角略弯了弯,再看了看这满屋子的大红金色,不自在的皱了皱眉。 眼前是一架红木雕花文凤床榻,上面铺就着大红色龙凤呈祥金丝被褥,头顶上亦是大红色珍珠流苏半透真丝床帘,床边踏上摆满了各色喜庆酒品瓜果吃食,窗边下放着一对贴满着大红喜字的新婚灯笼,此时燃烧得正是热烈! 这……这是大婚房的装饰好吧,怎么在一个窑姐儿屋里头,不是存心给人家添堵吗? 苏牧梨此时亦是浑身不自在,满眼的大红色让她不由得想起,幻觉里火海中的屋子也是这样满头满眼的喜庆红色,红的窗帘,红的床榻,连着那个凶神恶煞的男子也是满身红色,然后,还有他满头满脸的红色血液…… “痛——”苏娘子一个踉跄,倒入婆婆怀里。 “公子,公子怎么了?”尘素半搂着苏家娘子,甚是焦急。今夜,可是紧要关头,娘子不会恰巧病发吧? “娘子,娘子,你别吓半香”,丫头猛地看到娘子倒下,不由得失声尖叫。 此时正在前边焦急带路的**一听这尖叫,顿时停下了步子。 什么?娘子? 这大夫是个小娘子? “娘子?感情你们骗我?”老妈子回身抓住婆婆厉声质问道。 尘素与半香顿时脸色惨白! 不好,还是暴露了! 老妈子一看这两位脸色急变便是心知肚明,“说,你们女扮男装潜入我春满楼有何图谋?” 丫头死死抿着嘴,眼里泪水一个劲地打转,该怎么说,不能说啊! 尘素此时亦是焦急万分,这好不容易躲过一劫,如今却又陷入另一个困境,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不说是吧,那就别怪我丽娇娘上报官府了!”自称丽娇娘的**眼角闪过狠厉。 这年头,男人们爱死了窑子,可那些个女人们却是恨死了他们这,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一些夫人太太过来砸场子,闹得最厉害的还活活把整个青楼给烧了,这种女扮男装称夜潜入的一看就是图谋不轨,绝对不能轻饶。 “我……我只是”不想这苏娘子并未昏迷,丫头婆子欢喜不已。 苏牧梨缓了缓,闭着眼脱口而出:“只是,仰慕云影姑娘美名,想一睹,其风雅之姿。” 顿时,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这年头,只听说过男人喜欢男人的,怎么原来也有娘子钦慕娘子的?**翻了翻白眼,一脸的不信。 “妈妈,妈妈,不好了!云影娘子又吐血了!”床旁伺候的丫头哭喊着道。 “云影,云影,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再不顾其他,扑到床榻边嚎啕大哭。 火红床榻上的女子,一袭白纱束胸中衣,青丝垂地,素面朝天,未施粉黛的清瘦脸庞隐带青色,此时大口大口的黑色乌血从唇边溢出! 苏娘子闭了闭眼,深呼吸数下,抑制下入目满眼大红色的惊恐,缓缓说道:“姑娘可是服用了鹤顶红?半个时辰前,服用半瓶之多。” 这下床榻边的哭泣之声立马停了,**心头一喜,“娘子,娘子,正是如此,还望娘子救救我这苦命的儿!” “救人,不是不可以”苏娘子顿了顿,接着说道:“今夜之事……”,说着浅笑着看了看妆容尽毁的**。 **沉思片刻,“今夜,今夜之事若是有半句泄露,丽娘万死不辞!”说着又扯着旁边的小丫头发誓。 半香尘素听及此,快提到嗓子口的那颗心方才放下。 “好,速速备好热水,白绢,铜镜”苏娘子交代道,又看了眼大红金色的被褥,摇了摇头,“还有,换一间干净屋子。”脑子里喷涌的恐惧虽然压抑住了,可看着这些个似血的红色,胸口仍是闷闷不适,还是换一间好了。 半个时辰后,一间清雅精致香闺外,**双手死死绞着丝帕,沿着长廊不停地来回踱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屋里头却仍是毫无动静,也不知道那小娘子救治得如何。 这小娘子甚是神秘!说是医治不宜外人在场,那小丫头二话不说就把他们给赶了出来,只是最后又问着要了数根云影平日里常带的木簪,然后就没有任何动静了。 莫不是云影中毒已深,难于救治? 那我的云影儿,我的摇钱树,岂不是…… “大夫,大夫,我的云影儿怎么样了?大夫!”**再也等不了了,无论是死是活,总得让她看到人不是,再说了,去请的城东头有名的李大夫怕是快到了。 雕花木门“吱呀”一声便开了,“闹什么”,半香没好气地唬道,她家娘子还是有病在身的强撑着给春满楼姑娘救命,这**却甚是烦人。 “云影娘子已经醒了,只是,哎!你不可进去,云娘子说不愿见你的!”半香在后面喊道,可**早已高兴地跑了进去。 “我的儿,你可好些了?”她看着床榻内向里侧卧的娇弱女子,小声问道。 没有任何回答,**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莫不是没有救过来? “娘子,这,这云影?” 苏牧梨侧坐床旁,正用白色绢帕仔细擦拭着手上银针,扫了眼紧张的**,“已无大碍,只是,余毒未清。” “万分感谢娘子,感谢娘子!”**喜不自胜,天知道她家云影有多重要! “那这余毒……?” “妈妈,留这大夫住上数日。”床榻上一个细细的声音传来。 “哎,好的好的,女儿啊,妈妈什么都听你的,你……”**赶忙点头。 “我累了,妈妈下去吧。”床上的人儿拉起浅色被褥蒙住了头。 **僵了下,立马转头恭敬地对苏牧梨道:“那就劳烦娘子在此小住一段时日了,云影的病就交给娘子了。” 苏牧梨侧头望着**半躬着的身躯,笑了笑,“不劳烦,还请**送来诊金——一百两。” 什么,诊金? 一百两? “娘子,大夫,这诊金未免也……”也太贵了吧,一百两银子,要知道她春满楼上等姑娘接客一晚才得二十两银子,稍普通点的姑娘赎身钱都不要一百两,这,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贵吗?”苏娘子笑着摇了摇头,“原来,春满楼头牌的性命,连区区一百两银钱都不值。” **脸色一白,沉思着细想,忽的双眼一亮,甚是阴阳怪气地说道:“娘子莫不要忘了今夜之事?” 今夜你们女扮男装潜入我春满楼,虽说救下云影,可现在来狮子大开口要如此贵的诊金,那就不要怪她不守约定了。 “你!”半香气急,怎么有这种出尔反尔之人! “噢,是吗?”苏牧梨伸手拦了拦半香,“我倒是忘了,亏得**提醒。”她自言自语似的点了点头。 **心里一阵畅快,有着把柄在手里,你们还想要诊金?还是老老实实治病吧!想必这女子是个尚未出阁的娘子,顾及脸面与名声,总不愿把半夜上青楼仰慕春满楼头牌这样的事让人知晓的,这要是传出去,那她以后还有谁敢取进门啊!所以怕她做什么。**想到这里,心里头的得意更是遮都遮不住。 “不过,**这诊金必是得付的。” “至于今夜之事,你想怎么说,那是你的事!”苏牧梨漫不经心地说道。 **听到这里,脸上闪过惊讶、疑惑、愤恨,脸色变化可谓是精彩极了。 尘素婆子也甚是疑惑,如此岂不是完全暴露身份?娘子为何要将自己置身险境呢?莫不是…… “还忘告诉**了,我家娘子,正是数日前将军府苏家寻回的长风将军之女——苏牧梨娘子,**对外宣扬时可千万别忘了。”尘素婆婆提了提声音,接着补充道。 这下,**丽娇娘震惊了! 这……这,将军府的娘子…… 谁来告诉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眼一翻,这回是真晕了过去! 第十二章 传 言 第二日一早,岑州城内虽春光明媚,却是满城风雨! 一个个大街小巷、茶肆酒楼内无不是高谈阔论、议论纷纷的人! 而其议论之事,不外乎就是眼下这两件。 其一:鸿雁客栈二楼走水,死了名守夜的店小二,今日一早客栈已被官府查封,走水原因正在进一步审查。 其二:春满楼头牌服毒自尽,却被妙手神医救下性命。 相比客栈走水、官府查封这种显而易见之事,青楼艳女自杀、神秘大夫解救这些个不可思议的事,当然更让城中百姓好奇,更何况自杀的青楼女子,可是中土大越国艳名远扬的春满楼头牌,素有下凡仙女之称的云影姑娘,这能不让平头百姓们好奇吗? 区区一个上午,这件奇事便已流传出多个版本! 版本一: 听说昨夜,乃是青楼第一家的春满楼里头牌,也就是名满中土大越的下凡仙女——云影姑娘的**拍卖会,春满楼里那叫一热闹!可原来,这云影姑娘早就是心有所属,据说是与一位预备着上帝都赶考的书生情投意合,她不甘愿出卖肉体为人糟蹋,而情郎又是个掏不出真金白银的穷书生,被逼无奈之下,只得服毒自尽!幸得一位妙手仁医倾力救治方才救回性命,真是天可怜见! 版本二: 昨夜,正是春满楼头牌云影姑娘的**拍卖会,春满楼是车水马龙,达官贵人、商贾大户以及文人墨客齐聚一堂,真是热闹非凡!却不知,这云影姑娘乃是九重天上的七仙女转世,因其私会情郎,被玉帝老儿罚下凡间历练人世,却是阴差阳错入了这青楼污秽之地,一直以来,下凡仙女皆只是卖艺不卖身,因被那贪心的**逼迫下,不得已下才服毒自尽,阎王爷收到魂魄后及时上报天庭,于是,观世音菩萨化身的神医突然现身春满楼,半个时辰不到便让死去的云影姑娘又重新活了过来! 然而被传说得更为精彩的却是这第三个版本! 此刻,岑州城中最大气华丽的茶楼内,今日是坐无虚席,人流不断! 说书老儿,灌了杯清茶,润了润喉头,绘声绘色地接着说道。 “话说昨儿个,正是那艳名远扬的春满楼头牌——云影娇娘的**拍卖日。” “好!” 他这一开口,下头兴致高昂的听客们便是连声叫好。 说书老儿眉眼一亮,精神抖擞地接着说道:“却不料被江湖采花大盗第一户——任流泉给乘机**了!” “哎呀!”下头惋惜声不断。 “云影姑娘醒后,自知名节不保,便服毒自尽!哎呦,大伙儿不知,那大半瓶的鹤顶红下肚,哪还有什么活路,等被那**发现时人都凉了!” “啊,死了!”听客们又是诧异又是哎叹。 “大伙儿别急,这精彩奇妙的就正是这了”,说书老儿赶忙安慰道,“不知那**从哪给寻来了位仙人医家,哎呦,那叫一个医术了得!只见他对着已死的云影姑娘妙手一挥,上百根银针“嗖”的一声全部末根刺入死者体内,大家猜怎么着?那……那死透了的云影姑娘竟吐了几口黑血后,自己就站了起来!” “呀!死人活了?”,听客们这会儿兴奋异常。 “正是这样吶,死透了的云影姑娘不仅活了,身子都好全了,半个时辰后还去了趟春满楼大堂内,清唱了那首甚是出名的《月色满楼》,答谢恩客!” “莫不是那云影姑娘本就未死?”角落里的一位听客问道。 “怎么会?据云影姑娘身边的丫头说,她可是亲眼见着姑娘喝下了大半瓶鹤顶红,足足有这一盏茶汤这么多。”说书老者指了指听客桌上的杯盏,“那可是一滴便能致命的鹤顶红啊,你说云影姑娘还会有活路?” “云影姑娘当真好了?后来真出来唱了曲?”另一位问道。 “哎呦,这可是春满楼内满满一大堂子恩客亲眼瞧着看着的,难不成还能胡编乱造不成?”老者不经意地翻了个白眼,“城东头那位名医李大夫,大家都是知道的,后来被春满楼小厮给急急请来了,给云影姑娘一把脉,都是大呼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吶!” “真的是有这么回事的,我当时就在场。”一个书生模样的听客站了起来,“开始大伙儿等了老半天都未见云影姑娘出来,突然就听到有下人跑来喊死人了,才知道云影姑娘自尽的事,**当场就快晕了去,幸得堂内有人自介可以救治,他们就匆匆忙忙上了楼,半个时辰不到,云影姑娘就出来了,我还看到了她衣裳一角还有着黑血迹吶!”书生腼腆一笑,接着说道:“不过,云影娇娘的歌声当真是回味无穷!” “呀,当真如此!那……那位神医岂不是可以起死回生?”不显眼的角落里,一位听客诧异着喊到。 “是啊是啊,妙手神医啊!” “连死人都救活的,定是那观世音菩萨化身,可救治百病,起死回生!” “我前儿个听说,霁州那边就有位可起死回生的神医,不过那是位妙手娘子,不知道这位是谁呢?” “是啊,神医是何方神圣?” “到底是何许人也?” “神医是谁?” 茶楼里头热闹非凡! 说书老者却甚是纳闷,服毒自尽又活过来的春满楼头牌不议论了,好好的怎么说道神医上去了呢? “说书老儿,你自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的,那你可知这可救活死人的神医?”下面人急急问道。 “这,在下真是不知,刚刚那位在场小哥不是说见到过吗?”老者指了指书生。 “我……”书生又被要求站了出来,“昨夜心急,只远远瞧见了背影,看着……看着倒像是位娘子!” “呀!难不成是位神医娘子?” “莫不真是观世音菩萨化身?” “该不会是霁州那位妙手神医娘子吧?” 这下,听客们一个个你说我道,更是热闹非凡! “啪”的一声脆响,老者动作利落地收了面扇,看了看停了下来的听客,“听说,那位神医还住在春满楼。” ………… 茶楼里顿时鸦雀无声。 下一秒,人潮拥挤,人去楼空…… 第十三章 应 对 第十三章应对 此时,风靡岑州城的神医娘子确实在春满楼——碧水阁。 碧水阁,位于春满楼顶层,往日里都是为京都那边来的官爷贵人备着的,昨儿个半夜,**亲自动手帮着收拾了干净,全部用品器具无不是崭新的上等物件。青花描金细瓷茶盏,汝窑五彩大口瓶,红木雕花床榻,碧色桐花云锦被,还有一架绘着凤穿牡丹的黄梨木镶金屏风,而最是华丽无比的,却正是苏牧梨眼前的这架镶满玳瑁彩贝珍珠的象牙质梳妆台。 玲珑摸了摸凸于表面的珍珠,颗颗花生米粒大小,触手浑润光滑,不禁啧啧称赞,“娘子,这**做事真是上心吶。” 苏牧梨盯着铜镜内的自己若有所思,并未应答。 这眉,还是细小纤长的柳叶黛眉;这眼珠,仍然是黑仁大白仁小,眸含秋水双目澄澈;这脸,依旧是精巧清瘦的瓜子脸,可整体看着却又不像是之前的自己。 苏牧梨呶呶嘴,蹙蹙眉,再轻浅一笑,嘿,镜子里头那似嗔似喜,含娇带笑,神色灵动,顾盼生姿的又分明是自己,这下她更是疑惑了。 “叫尘素婆婆来。”苏家娘子道,既然不懂,问问总是好的。 “噢!”半香尚未回神,脑子里还回味着娘子刚刚瞬间多变的神情,娘子最近着实变了不少。 “娘子,这是蜂蜜雪梨汁。”尘素放下茶盏。 “婆婆,我到底,是不是将军之女?”苏牧梨盯着铜镜内的尘素,一字一字认真问道。 尘素心中一惊,面色一沉,却是平静地反问道:“娘子,何出此言?” “只是,想弄个清楚明白罢了。” 苏牧梨轻叹口气,至今虽然人是清楚明白了不少,可对于之前的记忆却是所剩于无,怎么努力回想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将要从何而去,就像是你一觉醒来,便被置身于浓浓的迷雾森林之中,怎样努力寻找都找不到来路也找不到出路,却是暗箭纷纷性命堪忧,那么何不弄个清楚明白做回真实的自己! 尘素忐忑不安的心缓缓放了下来,“娘子多虑了,你当然是长风将军之女。” “当真如此?” 尘素望了眼镜中双目如炬的娘子,停顿数秒,低头掩了掩心里的不安。 “当真是如此!” 碧水阁里便是这样安静了下来。 尘素心里头还是不安的,她怕眼前的娘子继续往下问,这问得越细,有些事就越不好说了,何况如今的娘子变化甚大,早不是昔日里痴傻、呆滞的哑巴女子,如今这个步步谋划仿若信手捏来的女子,虽让她甚是陌生,却更多的是欣慰与高兴,娘子能如此,不论是对现如今的困境之路,还是对日后的大局而言,都是相当有益的!看来,噬魂引果真是名不虚传! “娘子,刚听楼子里的小厮说,鸿雁客栈今儿个被官府封了,说是昨夜里客栈二楼走水,火势太大,活活把守夜的店小二给烧死了。”尘素想了想,还是把消息说了出来。 “噢?鸿雁客栈,二楼房间走水,店小二烧死?” 苏牧梨把玩着手里的银制雕花宝石梳篦,“这么巧,将军府里动作可真快。” “娘子,若是那**不守承诺,说出昨夜之事,可当如何应对?”虽然她已经收到公子书信,说是早有暗卫相护,一切听从娘子吩咐便可,尘素却仍是不放心地问道。 现如今,她以将军之女藏身于此,只因昨夜情况紧急方才出此下策,也是暂时以将军府之名压制着春满楼的**,可这些个凡尘俗事里摸爬滚打数十年的人精又怎能让人放心?要是有个万一给泄露出去,那不仅仅娘子因入住污秽场所而名声扫地,更令人担忧地可是将军府的追杀!火烧客栈,要是她们昨夜没有乘机逃离,想必被活活烧死的就不只是个店小二了! 想到这里,尘素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将军府这趟子浑水,不知道是不是趟对了? “昨夜之事?” 苏牧梨蹙眉细细想了想,终于记起来婆婆所说何事,便是高兴着笑了笑,看来自己记忆力当真是好了许多。 尘素再看了看娘子,没错,真的是在笑,眉眼盈盈,酒窝浅浅,绝色倾城! “无妨,让她说便是,她说得越多,对我们恰恰越是有利!” 这……又是什么逻辑? “昨夜,可不仅仅是,将军府娘子半夜上青楼,咱们,可还救下了云影姑娘的。” 救下云影姑娘?春满楼头牌云影姑娘? 对了,正是这个理吶!尘素眉目一亮,抑制不住地高兴,娘子,娘子考虑地实在是太对了! 刚刚就听楼子里小厮说,现在外头对云影姑娘获救之事,可是议论纷纷的,这要是让他们知晓,救下姑娘的神医恰是将军府的娘子,那么满岑州的百姓皆知咱娘子为救人性命暂住于此,也就是说满城百姓的眼光都会盯着春满楼,将军府那边再要伺机而动怕是难上加难!同时,因救命而入污秽之地,也可稍稍挽救娘子清白名声,再加之有公子暗卫相护,这性命想来是无忧了! “那……娘子下一步该是如何?”尘素试探着问道。 虽说当初决定回来,便知这里定是凶多吉少,可想着最近一系列紧急变故,当真是措手不及,若不是娘子筹划得当,又有公子暗中帮助,怕是早已经陷入绝境而无希望了。如今,娘子已经是走入步步惊心的棋局,再想要全身而退定是不可能的,可是这进退两难的境地,又该如何是好呢? 巳时一刻的碧水阁内,三月末的春日阳光,从雕花门窗一角斜斜穿透而入,灿烂而又柔和的春光,便恰巧落到了她手里把玩着的银质宝石梳篦,让这本就价值不菲的梳篦更是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苏牧梨却是兴致缺缺地放下了梳篦,再环视屋子一圈,富丽华贵又精巧细致,完全像是间官宦家未出阁娘子的闺房,想来**定是花了些心思的。只是这屋子再好,却终究不是自己的,亦是不会长久居住,而自己只不过是这里的过客。 对,只是个过客! 她之前病得稀里糊涂,便是四处漂泊,随处安家。现如今,既然找到了真正的家,那便不是他们说赶就赶说夺就夺的,欺瞒侮辱,抢夺追杀,既然他们如此不仁不义,那便怪不得她心狠手辣了,这个家既是父亲母亲打拼下的,便也是由不得那些个亲人糟蹋败坏! “回——家——!” “我既然,是将军府真正的主人,那么他们,从我这夺走的一切,便要他们,加倍奉还!” 娘子……这是终于决定要反击了吗? 尘素婆婆收敛了笑容,看着梳妆台前端坐的苏家牧梨,目光却甚是深邃难懂…… 第十四章 长 房 巳时三刻,将军府长房院内气氛紧张!偌大个院子里未见半个丫鬟婆子,只留满树芬芳独占枝头。 “愚蠢!” 大老爷苏策一脚踢翻了伏地不起的大郎! “哎呦!求……求父亲原谅!”大郎苏固立马挺直腰板跪好。 “老爷,您就是再生气,也得注意自己身子不是?”陈氏心疼地看了大儿子一眼,忙端起温好的茶汤递送过去。 “父亲,大哥做事一向认真周密,此次事发突然不说,定是那女子乖张狡猾,乘机逃脱了!”苏三娘一听说昨夜鸿雁客栈大火仅仅死了个店家小二,便丢下一群丫头婆子,独自一人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一进门便瞧见了刚才那幕。 苏三娘提起裙角坐于左下手,扫了对侧一眼便满是不悦,怎么五娘竟是早来了! “这么三个大活人,好好地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呢?定是藏了起来,兴许大郎再暗中多派些人手就能够找着了。”陈氏看着老爷接过茶盏稍稍抿了一口,暗暗松了口气,赶忙安慰道。 自从莫名其妙地冒出那么个女子来,她这长房就没过过一个安生日子,今天是这个闹明天又是那个说的,更可气的还有二房巴巴地派人跑过去探望那女子,若不是她早做了安排,还不知道会闹出个什么事来。 昨夜,好不容易把那女子及仆妇三人赶出了将军府,想着再连夜在外边无声无息的了结了她们,这以后日子又可以安心舒坦着过,却不知偏生让那起子乡野妇人给乘机跑了,现如今可好,那大火没烧着她们一根汗毛,却不明不白死了个店小二,好端端地又把官府给引来了,更可气的是那女子三人竟然人间蒸发了似的,暗中搜寻了整整一夜都没个音讯,真是奇了怪了! 莫不是二房那边……? 陈氏眼睛一亮,想了想赶忙说道:“老爷不知,数日前弟妹尤氏,曾派贴身丫头前去西枫苑探望,被我给半路拦截了下来。” “还有这事?”苏大老爷放下茶盏,蹙眉询问。 “是的,为防万一,那个丫头我当即捏出了府。”陈氏补充道。 苏策掳了掳唇边的八字胡,紧蹙着眉沉思着。 “父亲,定是二叔他们暗中与那女子勾结,才让我行事失败的!”苏大郎听到这里,气急败坏地大叫。 将军府里头长房与二房不和已经是由来已久,大家伙也是心知肚明。若说二房没存个勾结外来女子暗中谋夺家产的心思,那是三岁小孩都不信的,可自从这外来女子入府到出府,大老爷他都是加派了人手,明里暗里的监视,二房那边也是安插了不少眼线,这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不太可能!更何况,他昨夜特地给二房下了十足的西域情香,一夜的极尽颠龙倒凤之欢,估摸着这会子怕是还没起吶,又怎么能暗地里插足? “胡闹,为父早有安排,又岂是你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二叔所能干扰的?”大老爷对着一味心急地大郎唬道。 这下子,不仅仅是堂下跪着的大郎安静老实了,连坐于一旁的陈氏也是细细想了起来。 苏五娘漫不经心地品了口香茶,心内哂笑,父亲连当今县太爷都防备着了,又怎么会漏算了二叔他们?太太与大哥想得未免也太浅了些。 “父亲,小女倒是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五娘琢磨着时机合适,便起身恭敬询问。 “妹妹有什么神机妙算快说!”老爷苏策尚未开口,下面仍然跪着的大郎倒是上抢着说道。 顿时,在场的人脸色均是一沉,三娘就更甚了。 大哥对这庶出的妹妹未免也太殷勤了些,竟是比她这个亲妹子都要好上许多,再回想起上次拉袖口的事,她顿时脸色苍白,莫不是他们之间有了什么……? “女儿认为,当前最重要的只有两件事,其一:找到那女子,其二:遮掩昨夜纵火之事,以免惹祸上身。”五娘看了看苏策,接着说道:“不过,女儿并不主张增派人手继续收寻,现如今正是官府查案的关键时期,应该自保为上。” 这话一出,陈氏便是第一个黑了脸,一个小小庶出之女,胡言乱语不说,还公然反对她这个太太的建议,当真是没个规矩了! 不待她质问,三娘便哂笑出声,“妹妹这话倒是好笑,这一会子说首要任务就是找着人,一会子又说不可加派人手,还说自保为上,岂不是前后矛盾?” 此刻,大堂内疑惑者有之,鄙视嘲笑者有之,愤恨生气者有之,却是都关注着亭亭玉立的苏家五娘。 “姐姐说的是。” 苏五娘嫣然一笑,就是要你们这样子丰富多彩的表情,只有这样,方可凸显她的聪慧机灵,方可让她与母亲在这偌大的将军府里有一立足之地。 “不知父亲是否听说,春满楼头牌昨夜自尽又被一神秘娘子恰巧救下的奇事呢?”她稍稍咬重了那“恰巧”二字,便看到苏大老爷先是若有所思,接着恍然大悟,再然后满是欣喜慈爱的目光。 “为父近来忙碌,倒是有段时日未去瞧瞧婉姨娘了,近日春来日暖,你便陪婉姨娘去自家店里多裁剪几身春衫吧。” 婉姨娘正是五娘的生母。 这下,一旁精心打扮过的陈氏连坐都快坐不住了,没想到那个狐狸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倒是让人省心,却不想有这么个小狐狸出来扰人,当真是可恨! 苏三娘也是狠狠地暗骂一声“狐媚!” 五娘却是欢喜地应了声“是”,要知道,长房有三房姬妾,她生母婉姨娘虽是貌美却最不会争宠邀功,早些年凭着过人姿色倒也是有过那么些恩宠,可如今人老色衰却是大不如前,只能是她这做女儿的费心周全了。 其实,裁剪衣衫原本也不是什么特别之事,向来她们内院子里的衣衫首饰,都是由专门的管事婆子,安排人来按着位分尊卑定制定做的,现又是在自家的御锦坊里,可是父亲亲口赏赐的,铺子里那些个时新料子样式定可以让她们捡着最好的挑,到时候姨娘定会高兴。想到这里,五娘心里头美滋滋的。 “大郎,你午后便着人去问问春满楼的**,看看情况是否属实,为父先去趟县衙。”苏策嘱咐道。 他正准备着起身出府,却不想二房贪欢晚起的两位恰巧匆匆赶了过来。 第十五章 争执 已经走到房门口的二老爷苏厉,看了眼跪在厅堂正中尚未来得及起身的大郎,眉目不经意地皱了皱,稍稍放慢了步子,待得跟在后头已经跑得喘气的尤氏缓了缓,便一起进厅给大哥大嫂问了安。 三娘、五娘以及匆忙爬起来的大郎也向二房见了礼。不过,这大郎许是跪得久了点,弯腰问安时,双腿一软竟是一个踉跄,幸得身侧的两位妹妹及时扶了一把,方才没有出丑。 可陈氏盯着五娘抓着大郎手臂的那双纤纤玉手,脸色很是难看。 “哟,固哥儿好好的又怎么了?”苏二老爷笑着问道,回头看了看大老爷苏策,“大哥,固哥儿又是哪里没做好?他还小,您慢慢来教他就是,可别再打罚责骂了。” 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却是一下子让长房的人都纷纷沉了脸。 现如今,偌大个将军府里头,哪个丫头婆子不知道,这固哥儿虽是长房长孙,可却是个鲁莽迟钝、难开窍的主,大夫人陈氏对这儿子是又宠爱又头痛,大老爷却是除了头痛便是责骂打罚,这些年,他好不容易手把手地调教着儿子接手了家里的生意铺子——御锦坊,想来也可以放心些,却不想这小子却是三天两头的逛窑子、喝花酒,没哪天是能省心的。 “是啊是啊,现如今固哥儿都快要年满二十的人了,大哥大嫂也该为着他寻门好亲事了,我们家的弘哥儿可就没这么子罚过吶。”尤氏轻捏丝帕半掩着嘴,娇俏的笑着说道。 陈氏本就不悦的脸色,这会子更是黑了,“弟妹,大郎的婚事就不劳你费心了,老夫人可是说了的,这长房长孙娶媳妇是件大事,那媳妇必得慢慢来选个好的,所以大郎才耽搁到了现在,没你们家弘哥儿有福气。” 这下子,尤氏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陈氏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原来二房的弘哥儿,虽说在苏家排行第三,比长房的固哥儿足足小了一岁有余,却是早娶了亲的。他早两年外出游学完就带了位外地女子回来,死缠烂打地要名煤正娶那娘子,闹到后来还以死相逼,最后无奈之下老夫人只能首肯,不过此事却成了将军府的笑谈,都道弘哥儿是被狐狸精给迷了心智。 苏策与苏厉两位老爷是见惯了她们妯娌间的口舌之争,也是懒得理会。 “大哥,听说西枫苑是人去楼空,怎么好好的还没查问清楚就将人赶走了呢?”苏二老爷依旧是一脸子淡笑。 陈氏尤氏听及此,双双停了卖弄口舌的心思。 三娘却是心中一惊,暗道二叔好灵通的消息。 “二叔是误会父亲母亲了。”三娘起身对着二房这边甜甜一笑,接着道:“怎么说是赶呢?许是那女子自觉羞愧面对将军府,乘着夜里人少便自行出了府,今早起父亲还问起这事吶!” “哈哈……”二老爷苏厉忍俊不禁,“三娘真是被调教得好啊,这说胡话都是信手捏来。”他不顾三娘尴尬的面色,余光里扫了眼仍是沉默的大老爷,接着说道:“只是不知那“风霖剑”,弟弟可否一观?” 此话一出,坐于角落里冷眼瞧着热闹的五娘都是一惊,别看二叔平日里喝花酒唱大戏的什么正经事都不干,可消息却是收集得又多又准,看来父亲身边定是有奸细了。 苏策也甚是惊讶,昨夜之事除了几个贴身心腹,旁人是一个都不知晓的,怎么二房却还是一早就得了信呢?连“风霖剑”这么真切详细的事都知道,看来长房怕是不干净。 “二弟说笑了,哪来什么“风霖剑”,不过是那女子道听途说以此假冒之物来诓骗你我罢了。”苏策面上神色如常,简单地回应道。 “二弟怕是听错了哪起子下人的胡话,那样的乡野村妇又何须赶的,我们给了二十两银子,他们便欢天喜地的自个儿走了,还是府里守门小厮给护送到的客栈。”陈氏瞧着二房老爷满面的笑容便是说不出道不明地不舒坦,赶忙提高了声音补充道。 “原来是这样,那就真是小弟听错了。”苏策笑着点了点头,“只是,我就不明白了”,他侧了侧身盯着下手座的固哥儿道:“大郎,那你又何必巴巴地急赶着烧了那女子的客房呢?现如今惹了人命官司上身,这娶媳妇的事岂不是又得推后了吗?”说着又转身笑问着陈氏:“您说是不是呢,大嫂?” 这下子,不仅仅是陈氏咬牙切齿愤恨不语,连着一旁的大老爷苏策都是铁青着脸,可更没用的大郎固哥儿却是被吓软了身子,直接从大大的雕花红木椅子上给滑倒了下去。 “固哥儿——” “大哥——” “没用的东西!” 苏策再也忍不住,对着已经晕过去的儿子恨恨地啜了一口。 长房院子里头又是一阵热闹,待到下人们七手八脚地抬走了固哥儿,厅堂里就只剩下两位老爷了。 苏大老爷眉心微蹙,想了想仍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苏二老爷这会子却是收起了面上惯有的轻笑,“大哥,其实真要说起来,将军府能有今天,您是功不可没的!” 大老爷诧异地抬起头盯着对侧一本正经的二弟,怎么想也是想不到他会说这话。 “从远的来讲,咱们父亲去得早,那会子我与三弟还甚是年幼,都是您起早贪黑地帮衬着母亲把我们哥俩拉扯大,当年三弟一门心思想投军上战场,全家人都是极力反对的,只有您一直支持他,所以后来三弟都是如此的信任于你。” 二老爷眼光迷离,两眼虽是看着院子里的春光盛景,却是布满哀思。 “三弟走的这些年,也是多亏有您在,里里外外把将军府的生意打点妥当不说,就是家里头的孩子们也是您请来先生教导,方才没耽误了他们,也才没有丢三弟的脸面。” 此时,大老爷亦是心思重重,大厅里头难得的如此安静压抑。 说起来,他已经年过四十,因着多年的奔波操劳,两鬓早已是花白一片。他想着从前三弟在时,无论是不是所谓的大将军,都很是信任亲近于他这个大哥的,兄弟两个一有时间就躲在书房,一人抱着一个大坛子边灌着酒水,边畅聊着人生,说到起劲了,还你一句我一言的唱喝起来,当真是对酒当歌,人生难得如此快意潇洒! 他至今都还记得三弟最后一次上战场前,特地从帝都连夜赶了回来,兄弟两个那晚窝在书房却是没有喝酒,聊些什么具体也是记不清了,只记得三弟半隐在暗处的双眼很是亮堂,沉默了许久,最终却是哑着嗓子道:“有些累了,大哥,打完了这次,我就辞官回来跟您经营家业,可好?” 可惜,他的三弟却是再也没有回来,再也回不来了! 帝都噩耗传来时,他死咬着牙仍是不信,直到最后皇上一道圣旨下来,他才方觉天塌了下来,此后,他就这样病倒了,卧床半年有余,身子骨也是从那会开始不行的。 如今想想,整整过去十多年了,可有时累了,想起这些过往就觉得好像都是昨天发生的一样。这些年来,他天天上铺子亲自监督管账,每一分钱的来去都是心中有数,他又不惜花重金聘请礼仪、琴技师傅以及授业先生来府教课,就是不希望子辈们将来出门在外丢了三弟的脸面,如今,将军府苏家虽不是什么豪门贵族,但也是中土大越国里算得上数的名门望族。 苏二老爷看了眼大老爷双眸里抑制不住的哀思,特地压低了嗓子接着说道:“大哥,若那女子真是三弟唯一的骨血,难道我们真要将她拒之门外?” 那个女子,眉目有着三弟妹的柔情似水,又藏着三弟的飒爽英姿,还有刻满梨花纹络的“风霖剑”,绣着繁花墨梨的青蝉翼面纱,那个女子,若……真是三弟的骨血? 苏大老爷想到这里,猛地一抬头,瞧见的却是二弟一副惯有的轻笑算计嘴脸,他速速拿起桌上早已放凉的茶水,狠狠灌了一口。 “等母亲回来再说吧!” 丢下这么一句,他便再不迟疑地起身离去。 苏二老爷抿了抿唇,该死的,还是让这老家伙松不了口,他抬头瞪着院里头满树满枝的花骨朵,却又是狡黠一笑。 咱哥俩,走着瞧! 第十六章 誉锦坊 “**,我可是春满楼的常客了,你就行行好,告诉神医娘子一声咱们求她诊治!”挤在最前头的老李厚着面皮反复央求道。 “是啊是啊,**,您就当行善积德,给我们告诉神医娘子一声。” “我们可都是诚心上门求诊,您就帮个忙吧,这银子定不会少了您的!”老李赶忙掏出一锭银子硬塞给前边的**。 “我……我这也有,十两银子,就劳烦您告诉神医娘子一声。”另一侧的王大头也连忙掏出十两银子,一个劲地往**手里头塞。 **看了看手里头亮闪闪、沉甸甸的银子,狠了狠心道:“各位各位,昨夜的确是有幸遇到一位神医娘子救得云影一命,只是她当即便已乘夜离去,丽娘实在不知其去向!” “啊?怎么可能,神医娘子已经走了?” “不在你这春满楼?” “怎么乘夜就走了呢?去哪了?” “是啊是啊,往哪个方向去了?” 大家伙七嘴八舌地追问,被围在其中的**可是头都要大了。 回想起婆子那句将军府,她头皮一阵发麻,那可是连县太爷都要上赶着巴结的将军府啊,她怎么敢得罪,就盼着这娘子早早地离了她这回府才好,要不然中间出任何岔子,可都是要她的老命的。**赶忙推回银子,一个劲的摇头道:“我……我实在是不知道!” 而立于大堂内侧的玲珑也是一阵不安,“娘子,这……前门被堵了。”她小心地护住身后的苏牧梨,又看了看热闹的前头皱着眉道。 “娘子,要不还是带上面纱吧。”尘素从袖口里抽出早就备好了的繁花墨梨面纱,正准备着给她带上。 “不用了,走后面吧。” 她看了眼面纱上熟悉的纹络,淡淡地回绝。 现在,她是苏牧梨,苏长风的女儿,不再需要遮遮掩掩,也不想再用什么面纱之物来证明自身,她便是她!至于身份,她自有办法来证明。 三月尾声的岑州城,在连日来的春日暖阳下显得格外的繁华热闹。琳琅满目的吃食物品,此起彼伏的叫卖吆喝,还有不少衣着亮丽的公子、娘子携伴出游,大街上可谓是人潮拥挤、热闹非凡。 此刻,苏牧梨主仆三人便正是身在岑州城的中心街道上。 “娘子,前边便是‘誉锦坊’了。”尘素稍稍隔开迎面涌过来的人群,提醒着身侧的苏牧梨。 “呀,这便是传闻中的‘誉锦坊’?好气派啊!”半香仰头盯着眼前的铺子感叹道。 正是在岑州城中心的东西大街交汇处,本就车水马龙的路旁却有一片青石铺就的场地,此刻其上停着数量或精致或大气的马车,一栋木质雕花的三层独立建筑立于正对面,金色琉璃铺就的屋顶,在午后春光下熠熠生辉,十余尺宽的大门口左右各立一根雕花木柱,上面镶满了白色陶瓷做的梨花,或含苞待放或盛极而开,虽是形态各异却是栩栩如生,最最让人诧异的却是柱子顶端,这左右分别雕刻着盘旋而上的金龙和展翅欲飞的金凤,在暖阳下熠熠生辉,而正中的赤金匾额上正是当今圣上的墨宝——“誉锦坊”。 “娘子你看,旁边还盖着御玺呢!这真的是皇上亲赐的。”半香盯着匾额更是眼睛都不眨了。 “这匾额,还是夫人当初下嫁长风将军那会,连着嫁妆一起从京都给抬着来的。”尘素感叹着道。 苏牧梨仔细瞧着皇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却是疑惑不解,“看来,当今圣上和母亲很是熟络?” 是啊,要不然怎么还亲赐匾额?半香想了想,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婆婆尘素。 尘素却是有些为难,支吾了半天才道:“夫人娘家是京都大学士王家,夫人又是嫁与长风将军,所以……所以陛下抬爱了。” 闪烁其词! 看来,婆婆还是有事相瞒的。 苏牧梨轻浅一笑,“咱们进去吧”。 誉锦坊,乃是京都大学士王家的家族产业,有着近百年的历史,主要以生产各类上等布料而扬名,其中最是有名的便是繁花墨梨纹络的料子,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商贾大户,皆以拥有这么一批料子做的的衣裳为傲,据传闻多年前皇上选秀,王家嫡长女--王语墨,便是以一身繁花墨梨青色素裙丽压群芳,一举夺得圣宠,现今早已身为墨贵妃的她仍是与当今圣上恩爱如旧,羡煞后宫佳丽三千!民间更是以此认为繁花墨梨乃是情爱之花,传言:新嫁女若得一匹繁花墨梨布料压箱底,必将会与夫君相爱一生! 而誉锦坊在整个中土大越国仅有两家,京都总店自是不必言说,剩下的就是眼前的这家分店。 可出人意料的是,店内客官并不多!零零散散的未超出十人之数,或是娘子丫鬟品评,或是府里管家仆妇论价,或是贵妇新媳挑货,总之一改店外的热闹非凡,多少透漏着些许冷清。 冷清?怎么会?这可是闻名遐迩的“誉锦坊”!店门口还挂着御笔亲赐的墨宝,怎么会生意冷清?半香又扫了一圈店内,疑惑更浓。 “娘子安好!”迎面而来的妇人,笑语相迎,躬身问安,礼数甚是周到。 苏牧梨略微弯腰还礼,心里却是有些惊讶的。刚刚仔细瞧了瞧,店内布料均是依颜色深浅有序摆放,陶瓷器具亦是光亮如新,就连四周角落点缀用的鲜花也是精心修剪过的,看来誉锦坊这些年来打理得很好! 如此看来,父辈亲戚也并不是一味败坏父亲母亲所有的家业。 尘素婆婆冷眼瞧着店里头井然有序的布置安排,心中甚是欣慰!当年夫人虽不爱管理,却因着娘家人员安排有当,才不至使家业中落,后来又有老夫人从旁协助一二,誉锦坊的生意更是蒸蒸日上。却没想到,现如今落到长房手里头,管理上仍沿袭着当年的风范,十数年至今,也是难得了! “娘子,正好今日有新出的布料,是否需要仆妇带路?”妇人小心着试探询问。 在店门口她就看到了主仆三人,这三人虽都是简单素色衣裙,可那婆子手里头拿着的分明是繁花墨梨的帕子,现如今再走近细瞧着一眼,妇人就更是惊讶,帕子虽只是露出一角,可它却是少有的纯色青蝉翼面料,而其上的繁花墨梨纹路竟然不像是直接刺绣上去的,初初看着像是暗纹,可以她数十年绣娘的经验再一看,又分明瞧见那细细密密的针脚,只是这针脚甚是细小,又像是绣在里层,就是道行不深的绣娘都很难看出!看来这位主子来头不小。 “好!”牧梨爽朗应答。 主仆三人沿着正堂左侧的楼梯上了楼,印入眼帘的便是满天满眼的碧色,再仔细一瞧,原来是四面八方都被所谓的新布料给围了起来,亮眼的碧波,尽管是在室内,仍可以看清其上的朵朵墨梨开得甚是灿烂。 “娘子,这便是咱誉锦坊新出的料子,面料可是京都独有的云烟锦,每一尺面料上都绣有百余朵栩栩如生的墨梨花,并且所绣丝线均是南下有名的凤尾丝,由数十名处子绣娘仅用月余赶绣出来。”妇人绘声绘色说来,“中土大越国仅出七匹,上供皇族四匹,京都总店两匹,南方岑州便只得这唯一一匹。” 苏牧梨仔细看了看,的确是不错的料子,轻轻柔柔,朦胧半透,碧色更显轻盈,就是窗口微风略过,布料上都会泛起阵阵涟漪,像是阳光下被无意打破的宁静碧波水面,上面本就灿烂的墨梨花,这会子更像是飘零在湖面随波逐流,仿佛还残留着若有似无的清香,最有意思的是,从窗角射入的丝丝阳光竟透过云烟锦缎投影到地面,这会子微风吹皱的涟漪又不小心荡漾到了苏牧梨绣花鞋前。 “呀,这料子可真是柔软、光滑,摸起来很是舒服,跟娘子那件青色纱衣很是相像呢!”半香反复的抚摸着面料惊喜着道。 妇人盯着她放在面料上的那双微胖爪子,一阵蹙眉!这……这可是岑州城内独有的一匹云烟锦,可谓是价值千金,轻易不得让外人触摸,这样一个小丫头竟然直接上手不说,现在还紧抓着不放! “恕仆妇直言,此乃中土大越仅剩的一匹繁花墨梨云烟锦,价值千金,不得随意……”妇人说着又是狠狠地盯了几眼半香。 半香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像被烫了手似的赶忙放下手中的布料,面色微红,甚是尴尬。 不巧的是,她这一举一动皆落入了苏牧梨眼里。 “原来,誉锦坊的布料皆是只可远观而不可触摸的!”她清浅笑意,眉目灵动,看不出丝毫不悦。 “娘子说笑了,只因此云烟锦着实珍贵,方才重视。”妇人话虽如此,却说得一本正经,大有不该之意。 “那么,我们这些无意买卖之人,想必是看都不能看了?”她回身盯着妇人,笑意更深。 “娘子,不是来买布料的?”妇人诧异万分! 那上她们“誉锦坊”干嘛? 关键是,随手带着稀有的青蝉翼繁花墨梨丝帕上她们这,让甚是精明的她想当然的以为又是繁花墨梨的忠爱者为求取新布料而来,三位虽看着面生,可想来是京都老顾客,这些年来,不乏有京都豪门贵户因着帝都总店断货,便花重金南下前来抢买新布料。于是她便招呼得勤快些,这不一进店,就带她们过来欣赏镇店之宝。 可这位竟然不是来做买卖的?那刚刚那双爪子还如此多事! “不知贵店余掌柜可在,我们倒是来谈笔买卖的。”尘素婆婆如实道明来意。 第十七章 买卖 “誉锦坊”顶层,各色布匹均被裁剪成手帕大小的样品,按着颜色由浅至深依次排列,用丝线半悬在空中,微风吹来便颇有眼花缭乱之感。 坐于左下手的苏牧梨收回视线,浅尝了尝盏内茶汤,静候本店掌柜。 余掌柜,约摸着年过五十,苏家老夫人的远方亲戚,常年为老夫人办事很受重用,因其善通账目管理,早年便被拨来打点“誉锦坊”,至今已有十数余年。 “在下便是本店掌柜,单姓余,不知娘子有何指点?”缓步走来的男子虽是年岁偏高,不想却是如此知礼懂礼,苏牧梨主仆也恭敬还礼。 “余掌柜,不知是否听过双面刺绣?”苏牧梨待都落了座便向其问道。 双面刺绣? “早年倒是听闻玄武国有一神秘绣娘精通此技,不过乃是数十年前老朽道听途说罢了,却是至今未曾见过,不知,娘子所谓何意?”余掌柜抬手缓缓捋了捋胡须。 苏牧梨侧身对尘素点了点头,尘素婆婆便递上手中丝帕,“还请余掌柜品评。” 入手的便是被眼尖妇人盯上的那一款青蝉翼繁花墨梨丝帕,就是余掌柜这种经营各色布料数十载的行家,见到手中这块丝帕仍是眼前一亮,轻柔细软不说,这朵朵繁花墨梨竟像是画笔描绘而上的,细细触摸很难感受到丝线刺绣带来的凹凸不平的触感,余掌柜一改方才的漫不经心,双眉紧蹙,小心地拖起手中丝帕,对着窗角阳光再次细看,方才看出内里细细密密的针脚线条,心内暗叹好高明的绣法! 方才想起刚刚谈及的双面刺绣,他便好奇地把帕子翻了过来,这一下他不由自主地惊叹出声,又不敢相信地再次翻过来仔细着对照花纹,不想这繁花墨梨的两面纹路竟真是一摸一样,真的是传言中的双面刺绣!他又沿着背面的花朵纹路细细触摸,仍然是难以感受到绣线的存在,他疑惑地回身望了望一席素色青纱襦裙的娘子,又对着阳光仔仔细细观摩了半天。 “这个余掌柜也真是有意思,都看了老半天了,身子都快探出窗外了,难道还没看个清楚明白?”半香眼瞧着余掌柜半斜倾出窗外的身子,轻笑出声。 尘素婆婆轻皱了皱眉头,并未阻止。 许是余掌柜听到一两句,也许是他琢磨不透,折腾了这半天,他仍然是眉头紧蹙地走了过来。 “不知娘子贵姓,老朽还有事请教!”他递还丝帕,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细汗。 “请教不敢,余掌柜问晚辈便是。”苏牧梨并未知名道姓。 “此帕想来是娘子所有,不知这双面刺绣……?” “此帕确是我所有,不过,其上刺绣却是出自半香之手。”牧梨扬手指了指身侧丫头。 “哦,便是出自这位年轻绣娘之手?”余掌柜更加不可置信。 “真的是我绣的,不过全都是娘子指点,我从前可是连花都绣不好的。”半香一五一十地道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余掌柜像是恍然大悟,想了想,又绕有兴趣地追问道:“不知娘子想与老朽谈笔什么买卖?” “正是这双面绣!”苏牧梨爽快回答。 尘素婆婆一听此言,虽面色如常,心内却很是诧异。 “不知这买卖如何来做呢?”余掌柜笑问。 问题的关键来了! 其实,这一买一卖不过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这双面绣的买卖却是不好做的。双面刺绣,本质上来说就是一种技艺,而双面刺绣的布料才是成品,你说是买娘子这一身祖传的技艺呢,还是买其绣出的成品呢? 可问题是,先不说眼前这位陌生娘子是否舍得倾囊传授祖上秘密技艺,单看其年纪轻轻,是否真的精通此道就有待探究了,就凭刚刚的繁花墨梨青蝉翼丝帕? 余掌柜习惯性地捋一捋胡须,微眯着双眼,一改方才的兴致勃勃,漫不经心地等候应答。 “誉锦坊”的掌柜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十数年,定是精于此道的,现如今却反过来问娘子,看来,他对这双面刺绣仍是心内怀疑。尘素婆婆看了看身侧娘子仍是一副浅笑轻盈不动声色,不由得拽紧了手中的丝帕。 说起来,她早年也曾听说过“双面刺绣”的事,那会子她还只是帝都王府三娘子的奶妈,只是听府里头夫人娘子们像说一件奇闻趣事般念叨过,因那会子王家娘子,也就是苏牧梨的生母曾多次打听求取此等奇物,便是至今映象深刻。 今早娘子给她看那手帕时,她也是惊讶万分,反反复复看了数遍,方才确认真的是传闻中的双面绣,又听半香说是她近日闲暇时拿那方面纱所绣,就更是疑惑不解。她跟在娘子身边从其出身至今,从未见过她捏针穿线,更别提这劳什子缝补刺绣了,再说半香平时缝缝补补倒是可以,可这双面刺绣想必是闻所未闻的,现如今却是变戏法似的掏出这么个神奇之物来,别说是眼前这位精明的余掌柜了,就是她也是不敢相信的。 一早娘子只说要带着那帕子来“誉锦坊”做笔买卖,并未细来,一路上她就是心内忐忑不安,现如今这局面可如何是好? 半香也很是不解,不过她倒不是为着娘子的处境尴尬着急,也不是为着这双面绣的帕子好奇,那帕子千真万确是娘子教的她绣的,这一点她可以对任何人起誓,她虽也不知道娘子打哪学的这些,不过她没有这些个剔透玲珑心,便只老老实实按着娘子教的来做,此刻她倒是真的很想知道,这笔买卖怎么来做。 一大早,娘子就说带咱们去赚笔大银子,搞得她早上狼吞虎咽地仅仅喝了几口银耳桂圆粥,肚子刚才就唱起“空城计”了,只是为着闪闪发光的银子,她一直强忍着没说,却不想这会子说到关键处竟没人开口了,你说急不急! 可她们是真缺银子,真的,一直都缺的!以前三人相依为命,虽然吃食穿衣不缺,可只要婆婆与她得了点银子,就是四处为娘子寻医问药,前天出将军府时得了二十两银子,她还高兴了好一阵,可那银子还没等她完全捂热,就又流水似的没了。春满楼**丽娇娘那儿倒是有一百两的诊金,不过狡猾的**却说等到她们走时再给,真是可气!她虽不懂娘子与婆婆说的这些个计划,可她知道,她们现在身上是真没钱了!! “其实,誉锦坊布料一直是上上之品。”苏牧梨又看了看随风舞动的各色布料,“上至皇庭后宫,下至平民百姓都是对其可遇却是不可轻易得的,想来双面绣对誉锦坊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一惊,唯有余掌柜轻点了点头以示认同,却是对娘子接下来的言论更感兴趣。 “不过,这锦上添花也是千金难求的。”苏牧梨看了看一脸平静的余掌柜,笑问道,“您说是不是?” 的确如此,双面刺绣乃是失传已久的技艺,这么多年来,不敢说整个中土,至少整个大越国市面上那是真没出现过一件的,千金难求此话一点都不为过!余掌柜又认同地点了点头,此女子虽说年纪轻轻,可话语言论倒是中肯,皆是如实道来。 “刚入贵店,大厅内仅有数名顾客,相较于店外的人来人往,我倒觉着有些许冷清。” 此话一出,在场的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娘子,你怎么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半香赶忙一把捂住嘴,生怕自己会连呼带叫出来。 唯有余掌柜静坐在旁,面不改色! “细观店内,布匹摆放、陶瓷器皿无不是精心布置,下人仆妇亦是礼貌周到、得体自如,想来问题不是出在这。”,她接着说道。 如此直白的言论,就是平日里最沉得住气的尘素婆婆也是面色焦急。 然而余掌柜却并未因此生气,“不知,问题出自何处呢?” 不错,至今面色如常,不愧是“誉锦坊”的老掌柜!苏牧梨心内钦佩,接着说道:“众所周知,岑州誉锦坊乃是分店,名义上虽是将军夫人的陪嫁,可刚听楼下妇人说新制的云烟锦帝都也有,想来这布料货匹是分店不分家的。” “誉锦坊善于制造各类上等布料,这自是不必细说,可若是多年皆是同款同花色的料子,且仍是需要常人难以接受的大笔银子来购买,想来顾客源是日益减少了!”苏牧梨无视着四周各色各样的眼神,稍稍停下喝了口香茶。 听到如此关键之处,好好的怎么又停了下来!半香了最是沉不住气,赶忙追问道:“娘子,那该如何是好呢?” 她随意地放下手中茶盏,一字一句道:“推陈出新!” 这下,一贯漫不经心的余掌柜立马挺直了腰板,目光烛烛地盯着苏牧梨。 这些年来,外人许是不知,可余掌柜他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岑州誉锦坊虽说是将军夫人的陪嫁,可因着当今圣上的亲赐墨宝,再加上长风将军的威名以及老夫人的监督管理,早年的买卖收益很是可观,甚至一度超过帝都总店。可惜好景不长,先是长风将军及夫人惨死沙场,接着便是老夫人卧病垂危,铺子里的下人们便开始个个人心不安,另外便真如此女子所言,数年来的布料反反复复就是这些个苏缎、素纱、花罗、织成、绿绮、宋锦等,难得的青蝉翼、云烟锦这些便是好几年才出这么几匹。花色最是多见的便是繁花墨梨,当然也有春日桃花、夏夜清荷、秋来雏菊、冬雪红梅等,可是换来换去却总是这些老旧的花色,就是绣得再是逼真灵动,挑剔的贵妇娘子也对此多有抱怨,况且誉锦坊的价位高,随随便便一匹布料就得花上好几十两银子,一般商户都是难以接受的,于是这买卖就更是难做了。 况且,的确如此女子所言,京都总店与他们分店不分家,虽然一应布料皆由总店供应,可自从将军及夫人过世后,所有新出货匹皆是先满足了帝都总店的需求,才发货到岑州,所以生意就更不能和帝都相比了。 这些年来,老夫人因着身子不适,便不再插手过问店里的买卖,全是由着长房老爷打理,大老爷勤勉那是没得说的,日日上铺子监督,任何大小事宜皆是亲力亲为,然而商铺的状况却并未因此好转,近期交由长房大少爷打理就更是不如之前了。 再远观当今市面上虽不乏刺绣手艺精湛者,对于此等双面刺绣却是从未见过,更别说刚刚手帕上细密得仿若画上去的刺绣手法,若真是以双面绣来装点布料,以此精湛技艺为誉锦坊锦上添花,岑州誉锦坊定可重振声誉,扭转乾坤! 余掌柜顿时满面笑意,殷勤地与苏牧梨攀谈起来。 半个时辰后,他方才亲自送这女子三人离开了誉锦坊,又掏出袖口里的青蝉翼双面绣丝帕,心里头却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誉锦坊终于可以推陈出新重振旗鼓,忧的却是那女子以这丝帕换走了三尺云烟锦,若是她出尔反尔,十日后未来上交双面绣云烟锦该怎么办?若是这双面绣的青蝉翼丝帕难以变卖怎么办?若是中途被大老爷发现了他擅自主张又该怎么办? “哎……”,他叹了口气,不知道刚刚的所做所为是否妥当了。 多年后,年过花甲的余掌柜方才知晓,便是今日里他这小小的擅自主张给岑州誉锦坊带来了日后难以想象的辉煌!当然,这都是后话。 余掌柜正准备转身回厅,稍不留神,只见眼前身影一闪,不想他手里的丝帕却已经被抢走。 光天化日下竟有人明抢! 他气急,正欲呼喊,却见身前的陌生公子,面容清贵俊郎,一袭华服锦衣更显得贵气逼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余掌柜就要呼喊斥责的话又默默吞了回去。 “掌柜,这丝帕我要了!”男子手持青蝉翼双面绣丝帕,斩钉截铁地补充道:“无论价值几何!”。 余掌柜…… 第十八章 相 遇 一行三人,谈完了买卖后并没有直接回春满楼,在半香的强烈要求下继续在闹市里游玩,不多时,她手里头已经提了好几样吃食,还硬塞了两串冰糖葫芦给苏牧梨和婆婆,尘素不由得皱了皱眉,冰糖葫芦串大糖浆浓厚,还散发着一股子诱人的甜香,苏牧梨轻咬了一小口,顿时满口甜蜜,她也不由得心情舒畅,浅笑出声。 唯有尘素婆婆眉头不展,心事重重。 “娘子,青蝉翼丝帕是夫人留给你的唯一念想,交由余掌柜手里怕是不妥。”,她待到半香欢喜地跑远些方才忍不住说道。 就在刚刚,娘子把丝帕抵押到余掌柜手里以换取三尺新品云烟锦,双方商议十日后娘子给出双面绣的云烟锦方可换回丝帕而三尺双面刺绣议价两百两银钱!这不,刚刚就提前拿了二十两。 “婆婆多虑了,只是做抵押,十日后便可取回。”苏牧梨又小咬一口冰糖葫芦,满意地品尝起来。 这买卖看是很划算,可尘素还是不放心,“若是万一……” 万一丝帕被余掌柜弄丢了呢,万一余掌柜不守承诺呢,万一丝帕被哪个贼子给盗走了呢?尘素是越想越不安,早知道如此,她就不该让娘子任性行事了。 “万一丢了?”苏牧梨反问,“那也无妨,咱们再费些神找回来便是,婆婆切勿心急。” 哎呀!娘子又怎么知道这小小青蝉翼丝帕的意义! 原来,这方青蝉翼繁花墨梨玉锦帕,的确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当年还待字闺中的将军夫人王语霖便是面带这方锦帕,在帝都城门口观看的长风将军凯旋归来。尘素尤是记得,那会王家三姐妹都吵着闹着要来看英雄归来,老爷夫人没有办法,只能让她们都面带丝帕随大公子躲在客栈顶楼的窗口观看,却不想春日风大,不小心吹落了王语霖面上丝帕,更有意思的是,这方丝帕不紧不慢地恰巧飘落在长风将军身前。那时,年轻俊郎的少年将军拾帕抬头,入眼的便是巧笑嫣然、眉目如画的闺中娇娘! 于是,长风将军当即在文武百官及上万百姓围观的城门口,向圣上请旨求娶王家小女王语霖,于是,一年后王家风光嫁女,岑州将军府热闹娶亲!一边是威名远扬、深得民心的护国大将军,一边是书香门第、倾国倾城的豪门贵女,英雄配美人,一时成了大越国流传不经的佳话!从此,身为将军夫人的王家娘子便认定这方丝帕乃是定情信物,尘素婆婆至今还清楚记得她的嘱托:“锦帕留给牧梨,望她也能寻得一个如意郎君!” 现如今,锦帕落到了余掌柜手上,难道年过五十的余掌柜就是娘子的如意郎君? 想起他花白一片的胡须,尘素紧绷着的嘴角也不由得狠抽了两下。 可她却不知道,那方重要的锦帕又易主了,这回倒真是被一位年轻俊郎又有权有势的公子哥给得了,只是他是不是所谓的如意郎君,那可真难说! 三人回春满楼时已经过了午膳时间,不过细心的**丽娇娘却是早早地为她们备好饭菜。 “娘子,有客来访。”她一看到侧门口走入的青衣倩影,赶忙跑上前去。 满载而归的三人顿时僵住。 “客人?”苏牧梨却是好奇,难道将军府这么快就追查到这了? “说是故人,现在正在碧水阁候着。”丽娇娘补充道。 故人?苏牧梨更是疑惑,难不成她健忘病发前还有故人?她回身看了看婆婆。身后的尘素也是一脸疑惑,既是娘子的故人,想来她们也是知晓的,会是什么人呢?尘素细想了想,莫不是……公子? 尘素唇角略弯,两眼精光一闪,心内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却不想,她这瞬时多变的神色全落入了苏牧梨眼里。 嘱咐**不必送饭,主仆三人便是心思各异的回了碧水阁。 然而,厅内恭身静立的却是名女子,尘素心里头的欢喜顿时烟消云散。 秋香色绣花百褶束胸纱裙,发间仅别一枚雕花素银簪子,许是素银老旧,簪子略显黑色痕迹,想来只是个丫鬟。尘素又仔细瞅了瞅,还是面生。 “娘子安好!”不想这女子先开口,“奴婢楚晴,恭候娘子多时。” 苏牧梨落了座,冷眼瞧着眼前女子礼数周到的问安,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你家主子是如何寻到这的?”她倒是好奇了,春满楼她们昨晚才落的脚,今天下午便是有人找上门来,还自称是“故人”! 自称楚晴的丫头并未有任何惊讶,仍是恭敬着垂手立于厅侧,“我家公子听闻坊间传言春满楼来了位神医娘子,便叫奴婢前来打探,不想还真是娘子呐!”楚晴说到这还稍稍抬起头看了眼牧梨,眼角眉梢尽是掩藏不住的欢喜,像是期盼等待了许久似的。 苏牧梨轻蹙了蹙眉,谁能告诉她,这小丫头是哪门子的高兴欢喜,现在还是敌友未辨好吧! “咦,你家公子也知晓娘子是神医?”半香追问道,她家娘子除了近两次的特殊情况,向来救人处事都是低调有方,怎么就轻易被外人知晓,莫不是真的是位故人? “半年前,太行山脚,退毒疗伤!”楚晴眉眼明亮欢喜,立马道出来。 “太行山脚,退毒,半年前?”半香扳着肥肥的手指碎碎念,看来是想不起了,苏牧梨就更是一头雾水,唯有尘素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赶忙问道:“莫不是,慕容钦公子?” “正是!”,楚晴一个劲点头。 “慕——容——钦?”苏牧梨盯着眼前丫头,双眼茫然,好是熟悉的名字,可却是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娘子,娘子,就是你半年前在太行山脚下救下的那位白衣公子啊!”半香高兴地说道,见自家娘子仍然是满头雾水,不由得急了,“哎呀,就是我每次教你喊我名字时,你总念叨着的慕容钦公子啊!” “半香,休得胡言!”,尘素满脸黑线赶忙出声阻止,这个傻丫头,这种事怎么能当着人家丫头嚷嚷出来! 立在旁边的楚晴惊讶不已,什么,总念叨个不停? “慕容——钦?” “正是在下,娘子你可要记好了。”秋日午后,白衣男子,笑容浅浅,温暖人心。 苏牧梨脑海里闪过熟悉的温馨场景,心里头莫名的一紧,右手端着的茶盏便是细细晃动了两下。 “娘子!”尘素眼尖,赶忙上前接过烫手的茶盏放下。 “不知,公子叫你前来所谓何事?”许久,她方才缓缓问道。 “求医治病!” …… “北帝都,南岑州”,此话一点都不假,不仅仅道出岑州城区的繁华热闹,更是凸显了一个“大”字!岑州城方圆数十里,当真是名不虚传的,城里头的大街小巷是交错横行数不胜数,更别说一条条九曲十八弯的羊肠小巷了。 半香捏着帕子又擦了擦额角细汗,抬头看了看前头带路的楚晴丫头,心里头却是反复嘀咕了数遍,他家公子到底住在哪个角落啊?先是坐了近半个时辰的马车,后来巷子口小,不得已下车又徒步走了好几条小巷子,怎么还没到呢? “娘子,前边便是了。”楚晴手指着巷子尽头说道。 巷子尽头,却是一片竹林。高耸修长的竹子,青翠鲜绿的竹叶,还有处处可见的雨后春笋,好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林子里头仅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块块大小相同的青石板皆如水洗过般纹路清晰,而小路尾处是一处不起眼的普通竹编屋舍,门前一株老桃树正是满树芬芳,木质栅栏围成的小院甚是简单清净,好一个曲径通幽的妙处! 此时,院子里青石打造的茶几石凳上茶香袅袅,一男子,白衣加身,诗书品茗,西斜的日光倾慕他的俊颜,光阴点点,仿若画中人! 苏牧梨不自主地停下了步伐,眼前所见是如此的熟悉,同样的男子,同样的白衣,甚至还有脸角相似的光影! “他……是谁?” 良久,她艰涩问出口。 众人诧异…… 安静许久,阵阵晚风掠过,绿竹起舞,林子里沙沙的声音更显静谧。 恰巧落入尾随而来的华服男子眼里的便是如画美卷,绝色倾城的佳人独立风口,眉心微蹙,目光迷茫,晚风从林子外轻轻柔柔吹来,悄悄卷起一袭青色纱衣,后垂的万千青丝更是随风飞舞,宛若掉入尘世的迷路仙子,茫然若失…… 他心口莫名一痛,垂立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成拳。 “公子……”,身后小厮不安地询问。 华服公子并未理会,深呼吸数下后便又是一副风流倜傥,他浅笑出声,抖了抖绣满繁华墨梨的衣角,潇洒自如地走了过去。 “他呀,慕容钦啊!”,指着院里静坐的白衣男子,他慵懒出声,嘴角笑得甚是邪魅。 顿时,静谧的竹林被打破了。 白衣男子背影一僵,眉心一蹙,立马不着痕迹地轻放下茶盏,优雅起身,打开柴扉,缓缓向苏牧梨这边走来。 牧梨立即收回追寻的视线,深呼吸数下,侧头看着身边不知从哪出来的俊郎男子,轻声道了句:“多谢。” 就在刚刚,她一见到院里的白衣侧影,就仿佛被一个无形东西的给吸住了般,眼前的风景人物瞬间都成了七零八碎的影像,唯一能看到的仅有白衣男子,耳边还不停回绕着含糊不清的咆哮,接着便是胸口闷痛袭来,眼前的绿竹小院不见了,身后的婆婆丫头消失了,双目所见全是花白一片,然后脚踩棉花般飘飘然,却又仿佛被前边一只无形的利爪禁锢住,连呼吸都甚是困难…… 这是……怎么了? 苏牧梨不自主地绞紧了手中丝帕,却不想手心内已是汗湿一片,她又缓缓深呼吸两下,方才让“咚咚”乱跳的小心脏安抚下来。 “娘子,可是身子不适?”,身旁的华服公子试探问道。 “娘子,你怎么了?”,最是紧张的半香立马窜过来扶住了苏牧梨。 “没事,没事,许是赶路累着了。”她扫了眼陌生男子才安抚半香道。 “是在下不是!”,走近身前的白衣男子关切地注视着苏牧梨,又蹙眉看了眼立于她身侧的帝都远客,“粗茶已备下,慕容钦恭候娘子多时!” …… 日光西斜,习习凉风,却是无人应答…… 尘素诧异地看了看稍稍别过头像是在逃避的娘子,又看了看慕容公子微微蹙起的俊眉,还有身侧耐人寻味的华服男子。 这场面……甚是诡异! “娘子!”,尘素小声提醒,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 苏牧梨顿了顿,小心地扫了眼前男子一眼,却意外发现刚刚的不适并未重现,又侧身细看了看,入眼的的确实是白衣飘飘的熟悉公子,其身后的小院仍在,石桌上茶香袅袅依旧。 奇怪了,难道刚刚又是自己的幻觉? 她很是疑惑,简单地应了声“好”,便绕过慕容钦率先进了小院。 身后众人目瞪口呆! 这是神马情况? “哈哈……有意思!”,华服男子开怀大笑,“三哥,既然香茶已经备好,小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也不待主人应答,一挥衣袖,便尾随牧梨进了小院。 众人…… 第一十九章 初见 小巷深处是绿竹参参,雅致小院里茶香袅袅,当真是“兼然幽兴处,院里满茶烟”,恬淡、诗意般的生活。 华服男子环视一周,啧啧称赞,“三哥,您老是怎么寻得这么一个妙处,要不是跟着你家丫头,我还找不到这儿!” 什么“您老”!慕容钦蹙眉,他这四弟自小娇纵,还是如此口无遮拦。 “只是稍远了些,四弟不知,病者宜静。” “倒是忘了,三哥南下专门为了治病来着,不知三哥现下可好了?”,华服男子话虽如此,却是一脸的漫不经心,仿佛像是在问你“吃饭了吗?”“睡觉了吗?”,言语间无丝毫关切之情。 “较前倒是好了些,多谢四弟记挂。”慕容钦回道。 静坐对侧的苏牧梨仔细品茶,完全是身处事外。 慕容钦眼角余光扫了对侧一眼,心内诧异:怎么是一脸冷淡?像是在逃避他似的。 逃避?怎么会? 《巫神语》上明明记载:噬魂引,施者噬魂,受者噬魄,心神合一则可魂牵魄动,施者受者心灵相通,受者可受控于施者;心神相离,便是魂飞魄散,死于非命,这便是江湖传言“噬魂引,生死约!”的由来! 莫不是噬魂失败? 难道是心神合离? 难道…… 慕容钦疑惑渐深,却是百思不得其解,面上仍是云淡风轻,指着对侧的娘子介绍道:“四弟,这位便是我新请的神医——苏牧梨娘子。” 苏牧梨闻言,稍稍抬头一看,恰巧对上的便是华服男子轻佻打量的眼光,她一愣,却并未躲闪,倒也是饶有兴致地盯着对方。 刚刚神情恍惚,未曾仔细一看,如今入眼的却是一袭妖媚紫色绸缎长衫,上等的贡品绸缎光滑如斯,在此刻斜阳下莹莹生光甚是亮眼,再看其浓眉凤眼,薄凉红唇,因着肤色白净更显得棱角分明俊郎非凡,万千青丝高束于后,束带上莲子米大小的蓝宝石熠熠生辉贵气逼人,他微微上挑的薄唇尾角邪魅暗生,凤眼轻佻却又深邃异常,与身侧慕容钦的干净清爽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大相径庭,他给人的感觉是邪魅、深邃,以及……危险! 一水一火,一暖一冰,倒是完全不同!这两人真是兄弟? 苏牧梨内心不停嘀咕,却是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继续小口小口地饮着青花细盏里的花茶,粉色的五瓣桃花,嫩绿的三叶竹心,色彩清新,味道真是不错! 华服男子却明显一愣,刚刚还专注盯着他的女子,下一秒竟……竟然毫无表情地继续饮茶!这茶水就这么诱人?竟然比他帝都四公子的颜值还吸引人?哎,他可是帝都赫赫有名的四公子!素有“风月第一杀手”之称,可是万千帝都贵女的春闺梦里人,怎么到她眼里却比不过眼前的……一杯花茶? 倒要尝尝是何神仙滋味的香茶! 下一秒,他即刻端起手边的茶汤猛的灌了一大口! 慕容钦惊讶不已,“四弟,小心……” 一个“烫”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华服男子早已是满脸胀红,谁能告诉他,这么滚烫的水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该如何是好?还有,这么烫的水,那女人怎么可以一直喝个不停? 当真是欲哭无泪,他立马起身连走带跑地出了院子,转眼便只剩下一个紫色模糊背影…… 众人目瞪口呆…… 唯有苏牧梨浅笑出声,有意思。 慕容钦扫了一圈神色各异丰富多彩的表情,汗颜不已,心里头直叹气,哎,他这四弟! “这位公子,当真是渴了!”苏牧梨调侃解释。 语毕,半香第一个忍不住偷笑出声,楚晴丫头虽然是极力忍着,可嘴角弯起的弧度却很是显眼,尘素婆婆抿着唇急急别了头佯装不知,就是慕容钦都是哭笑不得! 不过,这一语却打破了之前的尴尬、冷淡,一时间,竹林小院里言笑晏晏。 详谈之后她才知道,刚刚的华服男子复姓玄武,名逸城,小名四公子,与慕容钦并非亲兄弟。 “我这四弟,是我姑母的唯一血脉,因着姑母早嫁,且是远嫁他乡,后来又因她早早离世,父亲挂念不已,便接了刚满三岁的表弟过来,后来就一直养在祖母身边的,倒是和亲兄弟一样了。”,慕容钦解释道。 “方才,让娘子见笑了!”,他看了看已经神色自若的苏牧梨,小心着赔不是。 苏牧梨一改之前的逃避与冷淡,浅笑着道了句“无妨”。 倒真不是她忸怩作态,初见慕容钦的异常幻觉让她心生恐慌,好像类似于之前发病时濒临死亡的危险又波涛滚滚汹涌而来,让渐渐康复的她恐惧不已,就是之后寒暄入座她都是神色躲闪,自是不敢再多看一眼对侧的白衣身影,奇怪的是,之后她再小心偷瞄慕容钦,倒真没有了异常幻觉,这让她心安不少,再经过了刚才四公子这么一闹,之前的不安就已经是烟消云散了。 “听闻公子南下专为治病,牧梨不知公子是何病症?” 终于说到正题上来了。 慕容钦优雅地轻放下手中细瓷青花茶盏,顿了顿,方才细细说来。 原来这慕容公子,幼年时不幸被歹人掳走,并且被强行灌过数日毒药,后来虽然被救了回来,又多翻救治方才留下一命,至此便是药不离口,病不离身!至今虽已是年满十八,却仍是全身乏力,弱不经风,就是稍稍步行远点,都会气喘嘘嘘心力交瘁,与那年老八十的老朽无甚区别。 “公子可知当年服用的是何毒药呢?”,苏牧梨关切追问。 想来,对症下药才是关键。 “不知,后来几番查探打听都未果,只逼问出是西蛮巫洛族的一种远古毒药。”,慕容钦说到这里并未神色哀愁,想来早就知道自己这病的难处。 “西蛮巫洛族?”,牧梨蹙眉,自己是初初听到这名称,怎么却隐隐有种熟识感? “娘子,数月前救治的一位老者,自称是隐居在巫洛族的山角。”,尘素探到她疑惑的神色,赶忙说道。 苏牧梨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看她这记性。 不想前来添水的邵公听了去便是神情激动,立马给牧梨行了个大礼,“真是如此,娘子连巫洛族的人都救治过来了,必定可以救治我家公子,老朽恳求娘子救治公子,老朽……” “邵公,不得无礼!”,慕容钦厉声打断了老者声泪俱下的乞求,“娘子,家奴失礼了!” 苏牧梨愣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情理之中,公子不必介怀。”,她示意邵公起身,接着说道:“只是小女子从医尚不足一年,资历浅薄,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慕容钦浅笑着点点头,苏牧梨此话倒是不假,与他暗卫收集的消息一样。 细说起来,这倒是件怪事! 苏牧梨娘子,是去年初夏五月大病一场后,方才开始从医治病,仔细算来确实不足一年,她这之前是从未治过病的,就是连治病之类的医生都从未碰过,说来也是奇怪,高热一场后就突然会治病了,并且会治能治的都是些奇难怪病,还有她那一手漂亮的针灸手艺,他去年治蛇毒时是见过的,当时跟去的赵太医怎么说来着,“娘子此番绝技想必没练个二十年是成不了的!”,可她那会才多大,十三岁尚且不足,怎么会练就的如此绝技?更何况,她一直隐居避世,身边唯有尘素和半香,又是谁教的此等绝技? 他曾经以为是世外高人秘密传授苏牧梨,想着若是能重金请来高人,自己这十几年的病根就能够拔除,若是能留为己用,那便更是如虎添翼了! 于是他便多翻派手下探查此事,几乎把苏牧梨隐居的周边数十里的山头都寻了个遍,硬是连高人半个影子都未见到,最后只能放弃。 “娘子过谦了。”,慕容钦停了自己的回想,继续说道:“现下里岑州城谁不知娘子神医之名!” 他这话说的却是事实,据收集的情报,苏牧梨近一年的治病时间中,救治病患二十六人,治愈病患二十六人,无一失败! 神医之名,并非只是谣言! 不过,她收治的诊金也是不少,老幼穷者少收甚至不收诊金,有钱者却是高价收治,比如昨儿个的云影! “娘子,诊金倒是好说的。”,他接着补充。 听到这话,素牧梨倒是尚未回过神,身后半香却是面露喜色,又有银子进账了! 苏牧梨便也不好再推迟,况且经过一番详谈了解,她对这慕容公子倒是多了一番同情,她自己也是常年有病之人,又何尝不知病痛缠身的痛苦滋味,况且脑海里公子的温婉浅笑至今不散! 不是不是,定是这花茶好喝,收买了她的!牧梨心里头赶忙极力否认,又匆匆端起花茶灌了一口,方才不舍地放下。 慕容钦看着对侧女子先是微蹙柳眉,接着是神色郝然,再到喝茶后的心满意足,他心里头也甚是愉悦,不禁轻笑出声。 呃……为什么会心生愉悦? 他不禁蹙眉…… 之后双方商议好每日诊治事宜,苏牧梨主仆三人方才踏着夕阳余晖回了春满楼。 第二十章 联 盟 夕阳西下,将军府大老爷与夫人陈氏神色匆匆地进了二房“玉满堂”。 丫头婆子却是无一人跟着,他们在玉满堂外便被大老爷给厉声喝退了。 “老爷”,眼瞧着都快到二房正厅门口了,陈氏忙轻轻提醒了一声。 大老爷立马停下了急切的步伐,暗暗喘了几口粗气,身后的陈氏赶忙扶住身旁的老桃树,弯腰小声着咳喘起来。 “怎的如此不中用!”大老爷蹙眉,虽是刻意小声,语气却是十足刺耳,陈氏心内有苦难言,凤仙花染就的朱红指甲不禁死死扣住了老树皮。 “赶紧跟上!”他丢下这一句,再不理会拂袖而去。 陈氏又狠狠咒骂了尤氏一口,扶了扶青丝间的凤凰红宝石簪子,赶忙跟了上去。 玉满堂正厅里却是其乐融融…… 长房老爷刚一跨入,笑闹便顿时停了,里头的人齐刷刷盯了过来。 难得的安静……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八面玲珑的尤氏,“哟,大哥大嫂来了呀!”她赶忙起身,缓缓行了礼,才稍稍提高了声音道,“快请上坐!” 一屋子的丫头婆子虽然都是诧异不已,也赶紧跟着尤氏见了礼。 斜靠在织花苏缎软踏上的二房老爷,动了动眉脚,懒懒地“哼”了一声,便又死死睡了过去。 大老爷抬起脚上前的步子一停,倒竖的八字眉皱得更是明显。 尤氏嘴角的笑容不由得僵住,“老爷他……今日贪嘴多喝了两杯,大哥……大嫂……” 大老爷抬手打断了尤氏的辩解,与陈氏上前坐下,“无妨,二弟本就好这两口,弟妹快快请坐。” 尤氏尴尬的神色立马僵住,屋里头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就是佯装酒醉的二老爷也是浓眉一抖。 这……这大老爷不是该大声呵斥,然后拂袖离去吗? 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尤氏仍是心内不安,用余光扫了眼上头两位,更是诧异不止,那……那大哥是在笑?! 自从尤氏她嫁入这将军府,大哥往日里都是板着一张脸的,就是逢年过节也都难得见到他有过笑意,就更别说三弟走了的这些年了。 现如今,当真是在……笑? 长房老爷嘴角不经意地抽动两下,怎么一屋子下人尽是一个劲地偷瞄,还有没有点规矩! 他正欲一如往常地狠拍桌子,想了想,深吐出一口浊气,“都下去吧,不用守着侍候了。” 语气是……是难得的和蔼…… 一屋子的丫头婆子都是魂不守舍地退了下去,几个小的竟然都忘了行礼。 真是醉了…… 尤氏战战兢兢地给大哥大嫂端了茶,又恭恭敬敬地摆了精致点心和时令水果,方才落了座。 陈氏嘴角笑意更深,“弟妹真是贤良淑德,我这做嫂嫂的都是自愧不如了,难怪母亲常夸弟妹。” 尤氏心里头一愣,今儿个是怎么了,平日里刀子嘴的大嫂竟然嘴里跟抹了蜜似的,这……这该不会是给他们下套吧? 尤氏警惕地扫了软踏那边一眼,怎么老爷这时候了还在装睡! “让大哥大嫂见笑了。”尤氏想来想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她这一紧张,往日里的伶俐丢得一点都不剩。 软踏里又“哼唧”了两声后,二老爷便歪歪扭扭地半爬了起来,尤氏心里头一喜,赶忙过去服侍,便又是一阵忙乱。 转眼间,日头已经完全西沉,该是掌灯的时候了,丫头婆子得了命令,一个一个站在厅外头都不敢靠近半步。 大老爷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屋子里头,又看了看尤氏不停侍候着的二弟,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二弟,哥哥和你商量个事。” 尤氏按揉着他太阳穴的手一停,悄悄里推了推丈夫。 二老爷仍是闭目不语,只当没听见。 陈氏脸色一白,尴尬地看着身侧的大老爷。 “二弟,大郎纵火烧死人这事怕是瞒不住了!” 什么? 二老爷轻推开了尤氏按揉的双手。 大老爷眼里满满痛意,缓了缓接着说道:“今儿个县太爷单独找我谈了,说是人证物证据俱在,大郎怕是难逃一劫!” “大哥,平日里县太爷不是这么难说话的人啊?”尤氏看着丈夫仍是闭目养神,忍不住问了起来。 “哎,按理说也是,平日里吃的喝的用的我们将军府哪点子落下了?”陈氏捏着帕子埋怨道,“不说别的,就是这誉锦坊的料子,咱们年年都要捡上等的送过去好几匹,听说如今县太爷夫人身边得脸的丫头,用的都是繁花墨梨的帕子呐!” “少说些有的没的!”大老爷唬道。 陈氏赶忙止住了口,轻声道了声“是”,便目光炯炯地盯着尤氏,“弟妹,算算日子,县老夫人寿辰快到了,你这做侄女的准备送些什么大礼呢?” 尤氏一愣,这话题转得也忒快了些,“近日杂事多,倒是还没开始准备,劳嫂嫂挂心了。” 她说的都是实话,虽然说县老夫人的确是她姑母,可原来这姑母是庶出,又是早早嫁出去了的,与她这位长房嫡出的女儿往来当然不多,她就是知道这姑母做了县老夫人,除了过年过节礼节性地送了点吃食,她也没怎么去大献殷勤。一来这些官场关系向来都是长房在打理,二来本就是嫡庶尊卑有别,她又怎么能放下架子去巴结一个并不算亲厚的姑母?再说了,她没有哪个必要去做这些啊! 陈氏却被尤氏的回答呛得不知如何接话。 大老爷横扫了她一眼,赶忙一脸慈祥地接着道:“大哥今天就直说了,大郎摊上这等子事,要是真被抓住,不仅大郎性命难保、长房受损,二房也会被连累的。” 二老爷挑了挑眉,仍旧是漫不经心地闭目养神。 “要知道,在外人眼里头,将军府可是没分家的!”大老爷停了停,“况且二房的好几位娘子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此话一出,尤氏身子顿时一僵!可不是吗,她家四娘下个月就及笄了,及了笄就该正式谈婚论嫁! “听说,过了端午就要开始选秀了,这回咱们将军府可是有两个名额的!”大老爷不声不响地接着道。 这下,尤氏惊喜不已!四娘可是端午前及筚,算算日子,正好符合选秀条件,又有嫡亲的姨母是皇上身边的常在,这么说来四娘岂不是要做后妃了? 绕是装睡这么久的二老爷也是猛的一下睁开了双眼,仔细一瞧,眼里头哪还有什么醉意。 “若是此时大郎被抓了……”大老爷见着时机正好,赶忙沉吟出声。 若是此时大郎因纵火烧死人而被官府扣了,那么别说选派绣女,就是往后府里娘子婚嫁都会被受牵连,怕事连稍稍匹配的门第都嫁不进,更何况还妄想着帝都豪门大户? 她二房好好的四娘就只能被耽搁了! 尤氏不由自主地拽紧了二老爷的衣袖。 二老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道:“那真是可惜,好好的三娘就要被耽误了!” 这下子,陈氏坐不住了,什么话,好好的怎么又扯到她家三娘头上! 大老爷叹了口气,“二弟,提条件吧!” …… 屋里头此时已经是黑暗一片,幽幽的光亮从雕花红木窗角射入,更显得屋子里漆黑、沉静。 此时,二老爷却是两眼放光,尤带着尚未来得及缓过神的尤氏两眼炯炯有神。 “大哥,弟弟就喜欢您这样直爽!” 早干嘛去了,前前后后那么多废话,二老爷撇了撇嘴,“听说誉锦坊最近生意不景气。”他故意又停了停,就满意地看到大哥僵住的身影,还有大嫂恶狠狠的目光,哈,真有意思! “大哥身子一直是不好的,若再过多操劳,那就是做弟弟的不是了,大哥,您说是不是?” 大老爷沉吟良久,哑着声音应了声“是”。 虽然来的路上他就想到怕是会有这么个状况,可真到了如今任人宰割的地步,当真是难受至极! “噢,忘了说了,还有大嫂呐!”二老爷拍了拍尤氏的手,示意她接着说。 要是这会子尤氏还是个闷葫芦那就真是太上不得抬面了。 尤氏稍稍抑制住心里头的激动与兴奋,巧笑嫣然地道:“嫂嫂常说内院里头大事小事事事繁琐,妹妹虽说年轻不懂事些,却在母亲及嫂嫂的悉心教导下学到了许多,刚才嫂嫂还说母亲常夸我来着,想来妹妹为嫂嫂分忧,母亲也是十分满意的!” 这下,陈氏是杀人的冲动都有了,这年头,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贱人,对,就是贱人!陈氏死死绞着手里的丝帕,紧紧抿着嘴,半天都没有开口。 大老爷闷哼了一声,示意陈氏利索些。 可她口里头已经是满口的血腥味,若是掌了灯定可看到她下嘴唇一排深深的牙印在不停渗血。 “弟妹……贤惠,是嫂嫂……考虑不周。”陈氏艰难道出这两句,又顿了顿,方才招手示意尤氏过去。 尤氏欢喜地走过去,俯身蹲下,陈氏缓缓从发间拔下那支凤凰红宝石发簪,簪尾锋利无比,就是在这漆黑黑的屋子里也是一闪一闪的发着光,陈氏又紧握了握簪子,若是就这样用力刺下去,这贱人是不是就不能这么嚣张了? “陈氏,大郎快回了!”大老爷出声提醒。 发愣的她闻言,心内剧痛,颤抖着手缓缓将簪子送入尤氏发间。 要知道,这凤凰红宝石簪子可还是她刚生下大郎那会老夫人赏的,听说还是三弟妹刚入府时孝敬老夫人的,三弟妹是什么家世,难怪簪子上红宝石镶砌的凤凰展翅欲飞,戴在发间那更是熠熠生辉光彩照人!后来,随着她逐步接管内宅,这凤凰簪子便成为了权利的象征,现如今却逼得她生生拱手让人! 尤氏恭敬着道了声谢,便喜滋滋地回到踏边。 二老爷不再忍让地大笑出声! 真是舒坦,为了今日,不知他筹划了多少个时日,要不是三房突然冒出个丫头,对,正是那丫头,才让他可以如此顺利夺得这一切! 现如今,既然已经达成目的,那么…… “大哥,三房那丫头的事还需您多费心。” 大老爷回神,难道要认了那丫头? “既然已经赶出了将军府,那便再无回来的道理,您说是不是?” 如此看来,二房是怕好不容易到嘴的骨头被抢走了,“当然,只是母亲怕是快回了。”大老爷说道。 二老爷笑了笑,“无妨,只要咱们两房齐心协力还怕奈何不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吗?”,他想了想小声反问道:“若是母亲车架晚些回来?” “不可!”大老爷厉声喝断,“母亲年老体迈,可经不得折腾,二弟切不可在这方面乱动心思!” 二老爷赶忙连连称是。 于是,夜色降临时,长房老爷夫人黑着脸出了“玉满堂”,听眼尖的小丫头说,大夫人出来时,眼角还挂着泪珠…… 于是乎,二房这边欢天喜地,长房那头阴郁满天。 大老爷满肚子怒气不好往哪发泄,便一股脑地灌了一坛子烈酒就冲进了青离院,屋里头的五娘正与婉姨娘讨论着新裁裙裳的花色精细别致,看到双目充血、酒气冲天的父亲,甚是惊讶。 “出去!” 不待她请安,就被赶了出来,前脚还没踏出小院,就听到屋里头“撕啦”一声声的脆响,接着便是女子痛苦的哭喊男子发泄似的闷喘,还有……“啪啪啪”的抽打声…… 五娘瞬时泪流满面…… 第二十一章 五 娘 春夜静谧,暗香浮动。 青离院后面的抄手游廊是五步一帘十步一灯,此时春夜里香风阵阵,撩动着浅粉色的纱帘起舞翻飞,在八角雕花宫灯莹莹灯火下别有一番滋味。 斜靠着朱红精雕廊柱的五娘,双手抱膝,目光呆滞,眼角的泪珠尚未干涸。 多少回了? 父亲满身酒气冲入青离院,双目充血、凶神恶煞,活脱脱像个恶魔似的,不管不问便是抓着婉姨娘就行那龌蹉之事! 他高兴了是如此,在外受气了手段就更是毒辣,从来就没有顾及过婉姨娘的感受!他把姨娘当成什么了?发泄的工具?每每如此之后,姨娘就是许多天出不了门,手上背上还有腿上都是满满的青紫乌痕,有几次背上还是皮开肉绽,血流不止!可怜她生母白玉似的身子,如今是伤痕累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 一想到这里,五娘又是放声痛哭…… “呃……”摇摇晃晃走来的大郎,浑身酒气,手里还提着个葫芦样的琉璃酒瓶。 今儿个一早就被父亲狠狠训骂了一顿,下午又被县太爷的手下恶狠狠地教训了一场,还……还威胁说要砍他的脑袋!现如今好不容易躲这喝上两口,又是哭哭啼啼的烦人! 大郎狠狠灌了一大口烈酒,“谁!谁在那!” 五娘一惊,有人? 她赶忙掩面逃离,偏偏一个是泪眼迷茫,一个是半醉半醒,慌乱之下两人便狠狠撞到了一块。 温香暖玉满怀,好色如大郎潜意识里便一把搂住了怀里娇羞,“嗯,真香……”,他色眯眯地凑了过去。 “啊!放手,放手!”绕是平日里稳重端庄的五娘,此刻也是慌的魂都没了!谁能告诉她,夜里的将军府内院怎么会有外来男子?并且还是如此下流的好色之徒! 大郎被这一叫,酒顿时醒了大半,借着莹莹烛火细细打量起怀里的娇娘。鹅黄束胸襦裙,盈盈不堪一握的柳腰,细白莹润的皓腕,还有挣扎之下若隐若现的白嫩雪峰…… 他浑身一热,顿时觉得自己更是醉了…… 这是哪房的丫头,怎能如此……诱人? 他本能地一把抬起怀中女子臻首,不想入眼的是梨花带雨的……五娘。 “……五妹?”他迟疑着开口。 五娘待看清是面前男子是大郎,更加羞怒,称他愣神间赶忙落荒而逃,转眼间便消失在游廊尽头…… 大郎久久不能回神,良久,方才邪魅一笑…… 当晚,欲火难消的他死死按着春满楼的绿姬疯狂冲撞,一直到夜半子时方才满意地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晨光初现,眼袋沉沉的五娘在赶往青离院的路上巧遇行色匆匆的三娘。 “哟,这大清早的,五妹急着去哪?”三娘挑眉。 五娘赶紧藏起手里的伤药,低眉见礼问安,“三姐早安,妹妹听闻母亲昨夜身子不适,想早早地过去探望。” 三娘哂笑,还不是青离院的那个狐狸精,专门勾父亲的魂,听说昨夜父亲又是从轩宇堂黑着脸出去后直奔的青离院,当真是可恨! “母亲还不是被那些个狐狸精给气的,五妹你可得学好点,婉姨娘就是再好,可千万学不得她的妖媚!”三娘狠狠瞪了眼低眉顺眼的五娘,带着丫头婆子气冲冲地离去。 五娘眼里泪珠子打转,她极力忍着,把手里头的伤药托付给身后的奶娘李氏,便赶忙跟了上去。 “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李氏低叹一声,回头赶去青离院。 一路上遇到的丫头婆子都是毕恭毕敬地给三娘请安,而对独自一人跟在后头的五娘却都是视而不见。 嫡庶尊卑,古往今来向来如此,五娘对于这起子下人的冷眼早就是习以为常。 待看到下人们请安远去,她才加紧脚步越过三娘身后跟着的五六个丫头婆子,小声着道,“妹妹有事相告。” 三娘立马挥退随从。 原来,三娘老早前便威逼利诱着五娘给她透露点消息。她虽是嫡出,却不怎么得父亲喜欢,自然许多新鲜热乎的消息便是打听不来,而五娘却刚好相反,许是大老爷留宿青离院的时日多了些,对着庶出的小女就更显亲近。 唯有五娘自己清楚,这点子外人眼里羡慕的亲近,只不过是父亲那般折磨婉姨娘后心里的一点内疚罢了,她内心里对此是很不屑很恶心的! “听说,祖母早已经过了霁江了,快马加鞭不出四日就回府。”五娘附在三娘耳边轻声说来。 “当真?”三娘蹙眉。 “千真万确,这是昨儿个在青离院听父亲说的。”五娘细细解释道。 昨儿个大老爷在青离院可没说,不过她手段多,照样可以从玉满堂得到消息。 “这可麻烦了!”三娘急得跺脚。 “妹妹也正是着急,祖母回来事情就难办了!”五娘跟着抱怨。 谁都知道老夫人可是为着那丫头才如此火急火燎地赶回来的,大哥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好,要是祖母真在这节骨眼里回来,那……大哥可就完了,长房也是难辞其咎,还有,那容貌倾城的野丫头必定会被接回府,到时候将军府真正的千金归来,就再不会有她这么个小小嫡女什么事了! 可现如今恰巧是她谈婚论嫁的关键时刻! 怎么可以! “三姐,若是祖母可以晚些回来……”五娘说道这立马掩口停下,赶紧着俯身赔礼,“三姐,妹妹错了,妹妹说错了!” 把主意打到长辈身上,那可是大不敬之罪!五娘娇羞的小脸立马苍白难看。 三娘听此水灵的大眼珠子一转便是计上心头。 “妹妹不过是体恤祖母,又是有何过错?”她搀扶起五娘,“祖母年岁已高,倒是真不该如此舟车劳顿,更何况为那些个有的没的就更不值了,妹妹,你说呢?” 五娘听着直愣神,一双妩媚的桃花凤眼傻傻的盯着三娘。 “好了,快走吧,想来母亲该是等急了!”三娘掩嘴一笑,转身带着丫头婆子率先离去。 看着她前拥后簇地远去,仍停留在后头的五娘一改方才的呆傻笨拙,冷笑出声, “好戏才刚开始,我的好三姐! 第二十二章 变 故 长房轩宇堂内室又是好一阵闹腾…… “母亲,您说什么?”平日里端庄大方的三娘听到陈氏哭诉,腾地一下便从红木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止是我,连你父亲手里头的誉锦坊也不得不交由你二叔了。”陈氏捏着帕子不停抹泪。 从昨儿个魂不守舍地回了轩宇堂,她手里的丝帕就再没干过!她是又气又恨,可又有什么办法,难不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长子下狱? “誉锦坊也没了?” 三娘失声尖叫! 誉锦坊可是他们长房打理了十数年的,哪怕是整个大越国稍有身份地位的人都知道,岑州誉锦坊一直都是将军府长房在悉心料理。 现在却……却给了二叔? 三娘身子晃了晃,身后的五娘赶忙上前扶住,“三姐,小心身子。” 此刻外屋传来三声清脆的扣门声,接着陈氏的陪嫁便从富贵牡丹的屏风一侧探出个头,“夫人,二夫人差人来请了,说是……” “出去!!” 不待那陪嫁战战兢兢地说完,气急的三娘大声唬道,随手对着下人丢出个五彩茶盏。“哐当”一声,上好的瓷器碎成数瓣,滚烫的茶水溅得满地,陪嫁“哎呦”一声,便赶紧着逃了出去。 “三娘!”陈氏急急喊了一声。她是知道这孩子的,平日就爱增强好胜,现如今遇到这样屈辱的事,哎…… “母亲,凭她是谁,也不能如此对您无礼!” 什么叫差人来请?她们进屋前就遇上二房那些个下贱坯子了,现如今又来通传,分明是在催着母亲!她们是何身份?二房那贱人是何身份?竟敢如此侮辱母亲!三娘气恼至极,忍不住哭出了声。 “哎……” 陈氏一阵头疼! 五娘小心地扶住三娘落了座,便轻巧地出了门,转眼就带着陈氏的贴身丫鬟进来侍候。 陈氏对着五娘难得满意的点了点头。 别看这庶出女子,虽然平日里沉默不语谦卑恭敬,可真正遇到些事她却能最先妥善处理,就像现在,三娘只知道生气哭闹,而她却能帮自己周旋安排,当真是不简单,放眼整个将军府,就是算上二房最得老夫人喜欢的四娘怕也是比不了的,再想想自己那不成器的大郎…… 陈氏又是好一阵头痛…… 等到陈氏打理好,亲自抱着早就备好的礼品盒子随二房的人赶去了玉满堂,三娘便带着丫头婆子匆匆出了轩宇堂,一路上还不停差人去找大郎苏固,唯有五娘,轻轻呼出口浊气,便心满意足地去了青离院。 竹林里头晨光窸窸窣窣的照进来,慕容钦着一袭素色乳白色长衫,正沿着林间的青石小道缓步前行,身后匆匆赶来的县太爷刘景,赶忙恭身跟上。 “事情办得如何?” 刘景略想了想,“一切都凭公子吩咐,臣已经与苏家长房密谈了。” 前面那位听了却没有指示,刘景不由得蹙眉,公子向来是如此琢磨不透。 他又反复想想,还是小心着问道,“公子,是否真让苏大郎入狱?” 这可是有关于将军府的事,而且还人命关天,可都是要上报帝都的,虽然威胁苏大老爷时他说得斩钉截铁,但他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擅自主张。 慕容钦难得的浅笑,闹这一出不过就是给苏家那边找点子事做罢了,省得他们一门心思地扑到牧梨身上,又怎会真正闹大?事关将军府,若是惊动了帝都那就更是麻烦,况且现如今还有一个如此闹腾的四弟在这,他可不想引火上身。 “苏家老夫人不日便回府了,把握好时间便可。” 刘景赶忙连连称是,便脚步匆匆的随邵公从密道离去。 不多时,苏牧梨便随丫头楚晴进了林子,慕容钦一改方才的心事重重,步子轻盈地过去迎接。 “三哥,无需如此多礼的!”尾随后面的玄武逸城接着说道:“小弟和娘子算是旧客了!” 怎么,四公子又来了? 半香回身看了看,后面跟着的藏青色金丝暗纹长袍玉面男子,不就是昨儿个被茶汤烫跑的公子哥?他……他啥时候跟上来的?还是如此悄无声息的尾随! 慕容钦虽面上的笑意渐浓,心里头却是疑惑更深,四弟此次南下怕是另有隐情。 三人落了座,邵公便挨个上了香茶。 今日的仍是花茶,只是换成了梨花配绿竹,梨花的淡雅微酸搭配嫩绿竹叶心的清新味甘,无论是视觉还是味觉都得到了充分的满足,稍稍浅尝一小口,便是唇齿留香。 苏牧梨不舍的放下手中茶盏,满足的轻叹。相较起来,春满楼的香茶也忒难喝了,丽娇娘还一个劲地炫耀说他们春满楼的茶,可以迎四方客招待天下来宾,怎么可能? 慕容钦见此心中便更是愉悦,亲自提着茶壶为她满上,“今早晨起时新摘的梨花与竹叶,选的都是鲜嫩完整的竹叶心,茶水取自去年窖藏的冬至子时竹叶雪水”,他笑了笑,提醒着说道:“娘子,仔细烫!” 苏牧梨莞尔一笑,“难怪如此好喝!” 对侧的四公子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心内嘀咕:有你这么贪喝的女子吗?天天抱着个茶盏就舍不得放了,可真是! 他邪魅一笑,“的确是好喝,小弟走南闯北还是头一回喝到这么别致的花茶,看来日后会和娘子多来三哥这小院了!” 半香无语,楚晴黑线,一路尾随,不请自来,这四公子就算是慕容公子的亲戚,也不带这样懒皮的,还说要和我家娘子一道? 真是够了! 慕容钦心中一惊,面上却是滴水不漏,“四弟喜欢便好,能常来就更好了!” 苏牧梨抬头扫了眼盯着自己的四公子,便是继续喝着温好的花茶。 四公子心里头又是一阵抓狂,这女子! 三人品茗闲谈,不过多半是玄武逸城与慕容钦在叙旧闲聊,苏牧梨偶尔插问几句后,便是继续着细细品茶。无论对侧的四公子往她身上扫了数十遍,还是慕容钦提醒了许多次小心烫,她都是无动于衷。 要知道,从她的味觉恢复后,就再没喝到过如此喜欢的茶汤了,就是将军府里头的也是寡淡无味的,后来她索性就喝白开水。现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称心如意的香茶,她又怎会轻易放过? 她可是昨日回去就滴水未沾的! “不知春满楼云影姑娘的病情如何了?”四公子仍是不甘心的问道,“此次南下,本公子可就为着美人来的,不想却是闹了这么一出!”他甚是惋惜。 在场众人诧异,自家表哥不关心,好好的又抄心起一个窑姐儿的病情,这位四公子荒唐至此也是醉了! 苏牧梨倒是未见异议,“三日后便可毒清,公子莫急!”她又侧身对着慕容钦道:“只是公子病来已久,怕是余毒难清。” 慕容钦对此了然于心,“病根难除,需劳娘子费心了!” 说到这,她方才想起来此的目的,便随慕容钦进了早就备好的内室仔细诊治。 因为找不出是何毒药,不能对症下药解毒,便只能尽力排毒。 苏牧梨仔细施了一遍银针,又取了备好的药材熬成浓浓的药水浴,还教半香做了个药包紧紧系在公子腰间,这一套做完,便是一个时辰后,她自己也是大汗淋漓,疲惫不堪。 慕容钦仍然在泡药浴,苏牧梨写了张方子,嘱咐丫头楚晴何时熬制何时服用,方才谢绝了邵公的留饭,随半香回了春满楼。 不想四公子玄武逸城尽然也尾随过来。 丽娇娘甚是热情地迎了他进了云影的闺房,便赶紧招呼着后厨上饭,那脸上的笑容就是堆都堆不住了。 至此,帝都四公子便和苏牧梨同在一个屋檐下! 慕容钦听到暗卫回报后刚刚被压制住的内毒便又因气动而全身游走, “查,给我仔细查探玄武逸城!” 他狠狠摔下这么一句,便又乏力的回身躺了下去。 而县衙内院,将军府的尤氏和陈氏也都是满脸笑意地讨好着县老夫人,却不想还没说到正题上,就被赶回来的刘景给请了出去。 于是,铩羽而归的两妯娌又是一阵口舌之争…… 尤氏他们得了好处,对大郎的事便是格外上心,她匆匆回了玉满堂便着人立刻给娘家带信。 仔细说起来也是她的不是,因着自己长房嫡出女的身份,她对这庶出姑母平日里是鲜少有交集的,她骨子里可是从没把这位县爷老夫人当自己亲人看待过,就是节气里头送吃食也是草草了事,可没有长房那头那么子得体周全,现如今需要有事相求时,方才悔恨,真真是“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不过,她这庶出姑母却与娘家嫂嫂颇为亲厚,原来嫂嫂的娘家便是这姑母的外祖家,亲上加亲,这关系就更是好着了! 这不,她在家书里就再三着急着请嫂嫂过来! 二老爷知道原委,更是直接派人带着家书去接人,尤氏娘家就在临县,想来不出两日她那嫂嫂便可到府。 长房也得到消息,愁眉不展的陈氏方才稍稍舒了口气,总算是……看到希望了! 将军府别院,听了三娘哭诉的大郎黑着脸继续灌了口烈酒,双目虎视,杀气腾腾。 “二房……欺人太甚!” 匍匐在地的心腹不由得抖了抖,硬着头皮说道:“大公子,为今之计怕还是得拖住老夫人。” 祖母,将军府老夫人,御赐国公一品夫人,面慈心善,严谨持家,可自从长风将军出事后,便是半痴半傻,再无力无心打理家业,多半时日都是吃斋念佛不理世事,这次是惯例的前去五台山慈恩寺小住,却不想听说了三房野丫头的事,便是火急火燎地往回赶,听三妹说今儿个已经到了岑州边境,不出四日便可回府! 若是被祖母知道自己追杀女子火烧客栈,还惹上人命官司,那……便是他这嫡出长孙也怕是难逃一劫,还有他们长房日后的发展就更是难了! 大郎盯着窗外夜景,将军府别院偏远幽静,此时临近子时的院落里格外的空旷静谧,仿佛院里细微的花开花落都可听到。 “即刻出发!”大郎沉吟良久方才出声。 匍匐脚边的心腹拱手称是,便立马起身行动。 “切记,老夫人身子为上!”大郎赶忙补充。 祖母,自小便对他们疼爱有加,又是悉心照顾教导,又怎么能因着这些个小事伤及她老人家贵体? 大郎丢开空了的酒瓶,一摔衣袖便只身离去。 两日后,尤氏携娘家嫂嫂登门拜访,县老夫人心情甚佳,县老爷终于松口,对外只道案情有待探查便未进一步处理,将军府上上下下都是松了口气。 午时刚过,各房各院都在闲聊小憩,一声急报震惊全府! “报……” “报……” “老夫人……” “老夫人……病危!” “哐当!”一声,正在品茶的大老爷便直直昏倒下去…… 第二十三章 原 委 第二十二章原委 再来说说两日前夜间。 慕容钦一听到玄武逸城进了春满楼,挥手便打翻了楚晴递送过来的汤药,浓浓的药汁沿着浅紫光面绸缎的被褥蜿蜒而下…… “公子!”楚晴赶忙俯身跪下。 他这四弟,自小被皇祖母宠溺娇惯,父皇对他也是疼爱有加,比他这个自幼丧母又是体弱多病的嫡亲皇子,不知道吃穿用度好了多少倍。 可这些个他并未放在眼里,让他深为忌惮的是四弟的另一面! 玄武逸城,三岁父母双亡背井离乡,孤身长在异国他乡,又是水生火热的皇庭后宫,就算有祖母的疼爱,父皇的关心,可这么个无兄无弟的幼童平安成长至今绝非易事! 他还记得仁德七年,父皇与祖母出宫祈福,四弟便是无故掉入冷宫后院水井,当时正是数九寒天,他被困一晚后,奇迹般的回了祖母的万寿宫,听说当时他是爬着进去的,死死从牙缝里挤出寥寥数语便昏死过去。后来就因着他那几个字眼,皇祖母立马废了正得盛宠的丽妃,杀了后宫内廷数十人,前朝也是因此连翻牵扯出私下买卖官职的黑色交易,父皇雷霆之下,前朝更是血流成河动荡不安,这便是史书上震惊中野的“仁德七年贿赂命案”。 从那之后,四弟便是在帝都横着走,文武百官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他上青楼喝花酒,成日里眠花宿柳不说,还公然强抢民女,被祖母训斥一场后方才有所收敛,可他那玄王府后院里头,姬妾不说上千,至少也已经收有百余。 他可是见美就收,号称“风月杀手”的帝都四公子!这不,为着云影的美名便是千里迢迢地赶来了! 他荒唐至此也真是够了! 如若四弟看上了苏家牧梨…… 慕容钦眼前闪过苏牧梨的嫣然一笑绝色倾城,顿时胸口一痛! “查,给我仔细查探玄武逸城!” 丫头楚晴已无白日里的憨娇之态,得了命令立马轻巧起身,点地翻飞间眨眼便消失于夜色里。 慕容钦喘着粗气弯倒在床榻,现如今苏牧梨归来,这步重中之重的险棋才算是刚刚展开,可不能有半步差池! 他借养病为由已经南下隐居避世三年,除了皇祖母偶有的问候,帝都再无只言片语传来。 他离京第二年,父皇南下巡游路过岑州,竟也未曾提起他半句,听说当时伴驾的墨贵妃随口提了他一句却是招了父皇的训斥,自此上至嫔妃下至奴仆,再无人敢提及有关于他的半句……废话! 可,他是大越国的三皇子啊! 为什么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就因为他母妃惨死? 就因为他母妃因苏将军而被凌迟处死? 就因为苏牧梨生父生母之死而使母妃及霍氏家族一百零五个族人全部诛杀? 那可是……株连九族! 唯有他……苟延残喘……至今! 可……母妃是白白冤死的! 慕容钦思绪混乱,半昏半醒间一口浊血喷涌而出! 他死死抓紧胸口,可闷痛依然沿着四肢百骸过电般的传开,阵痛如同决堤的潮水汹涌澎湃,瞬间便是完全淹没并抑制住了呼吸,他青白病态的面色立刻变得乌黑紫胀。 此刻,他体内稍稍压制住的毒气四冲八散,奇经八脉也是混乱走行,他更是神魂不安,仿佛有一股力量正在挣扎着脱离他的躯体,他越是努力压制,越是神魂惊恐,仿佛自己这肉体下一秒就要被那可怕的力量给撕裂开似的。极力挣扎之下,慕容钦开始面色扭曲,双手死死抓住胸口,仿佛在死死抓住欲挣脱离去的异常力量,连着他素白色里衣都被抓得破烂不堪。 挣扎绝望之下,他双足乱蹬,怪叫一声,便是浑身湿透的昏死过去…… 外间并未深睡的邵公火速赶来,见到的便是如此痛心场景,他老目含泪哽咽不语,却开始熟练地为公子服药擦洗。 春满楼里,子时刚过。 魅惑红色昏暗灯笼下莺歌燕舞,楼间小道脂粉扑鼻,雅间闺房里更是红浪翻飞**四起,唯有顶层碧水阁里悄静无声,恍若另一个世界。 可在里间雕花床榻的苏牧梨睡得并不安稳,怪梦倾袭不绝! 皇庭内院,一妇人妆容精致,华服丽衣,金玉满头,她临水而立,巧笑嫣然。 下一秒,鲜红的泪滴从她眼角滚滚而下,顿时染红一池碧水。她苦笑出声,“不是我,不是我,皇上,皇上,您为何就不再相信臣妾了呢?” 然后,风云变幻,亭台楼阁消失不见,妇人被铁链残忍地捆绑半吊悬空,钗环四散衣裙破烂,污血四处流淌,四名太监服饰的人,手持锋利小刀,嘴角挂着张扬诡异笑容,纷纷对着昏迷未醒的妇人刺去,顿时鲜红血水滚滚而出,妇人惨叫不已,而那太监竟小心翼翼取下刀尾处的一片薄薄肉片放入瓷瓶内。 “啧啧啧,第八十一刀方才见骨!” 这是……凌迟……处死? 梦里头,身处监狱的苏牧梨后知后觉,顿时毛骨悚然,她立马慌不择路地逃跑…… 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一轻,她怪叫一声便不醒人事! 外间软踏上的半香听到娘子叫声,急急起身,正准备赶去查看,不想后背闷痛袭来,她便悄无声息地软倒下去。 衣着整齐的尘素轻松抱起半香安置踏间睡好,才赶忙轻步进了里间。 此时,苏牧梨已经翻身坐起,她双眼无神目光呆滞,仿佛提线木偶般被前头无形身影牵拉着行走,却是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内室里绕过屏风座椅,熟练地起开后院小窗,起跳,翻身,落地,再一看便已经到了对面屋顶。 尘素没有丝毫诧异惊讶,也未有呼叫阻止。 苏牧梨一袭青色衣裙,联袂飘飘,再一起一落便是瞬间消失不见。立马有两个黑衣身影一前一后飞身前去。 尘素眼不眨地追随着月下身轻如燕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她眼睑半垂,即便是久经风雨,此刻仍然是放心不下。 从当初奋不顾身救下娘子起,她便不再只是奶娘尘素,对长风将军死前的承诺,对公子利益的盟约,对族人生死相托的誓言,所有的所有都不得不逼迫她走到今天,一步一步领着娘子以身犯险,是对是错她不管也无暇理清,这世间黑白对错从来就不是绝对的,她只要问心无愧,只要对得起惨死的数万族人,只要对得起主上临死前的嘱托,她有一万个理由去说服自己、勉强自己、逼迫自己,却是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放弃! 她无奈,可是她认为值得,只是……希望到那逸天……娘子不会……恨她…… 尘素临窗驻足良久方才回了内室,独留雕花朱红窗开,夜凉如水,三月末的春风习习吹来…… 楼下闺房窗边,精神抖擞的玄武逸城,嘴角轻起,邪魅暗生…… 第二十四章 阻 挠 将军府老夫人病危…… 将军府御赐一品国公夫人病危…… 这个消息如同平地一声雷,不出半日便传得满城皆知。 邵公拱手立在房外蹙眉不语,屋里头慕容公子刚刚服药睡去。 哎,不急这一刻,且让公子缓缓。 他犹豫半天,最终还是起身离开,身后跟随的暗卫面色一沉,并未多言也跟着默默离去。 不是说关于牧梨娘子的事需第一时间上报吗? 暗卫司怎么…… 不过,千挑万选的暗卫自是懂得服从命令行动为上原则。上司间的处理与决定不是他们能过问插手的,就是好奇多问一句也将会招来杀生之祸! 所以,闭口不言是关键。 也正是今日里邵公的心软暗卫的尊纪,才让慕容钦多年后仍是悔恨不已。 可惜,命运安排如此…… 苏牧梨昨日晨起便是身子百般不适,就如同劳累过度后四肢乏力、酸胀麻木,全身骨架仿佛被人拆散重新组装过似的,格外的酸疼。 可明明她这几天休息得挺好! 真是奇怪! “娘子,别再胡思乱想了,依我看,娘子定是这几日操心慕容公子,费神累着了!”屈身正为牧梨按揉小腿的半香笑道。 那倒是,这两天她天天跑去扎针,一遍针法,一遍经络梳理,一遍穴脚定位,这一套下来少说也得耗时一个时辰有余。 的确是……累! 可是,医治效果不佳! 施针药浴第二天,她尚在昏睡就被楚晴吵醒,说是他家公子气急吐血,她赶去时慕容钦仍是昏睡未醒,一直到她银针扎至合谷穴,他方才幽幽转醒。 于是,她又多耗费三个时辰才让他纷乱扭曲的经络大体归置旧位。 然后,她也就华丽丽的累倒在慕容钦床前。 一直在窗外偷瞄的四公子,尖叫不已…… “娘子,奴婢今日把碧水阁寻了个遍,那支梨花木簪还是没找着。”半香盯着苏牧梨满头青丝委屈着说道,这梨花木簪子虽是简单素朴,却是娘子一直戴着的,可前两天却突然不见了。 “无妨,不是什么特别之物。”苏牧梨笑着安慰,她这小丫头就是这点不好,只要是有关自己的任何东西就会格外心疼珍惜,为着个木簪子她苦恼了两天。 “娘子,娘子——” 外边传来的焦急呼唤生生打断了主仆俩的闲聊,雕花木门“吱哑”一声便被一把推开,**不顾礼仪,浓妆艳抹的脸上甚是焦急。 她可是刚刚听说一品国公夫人,也就是将军府老夫人病危,她再一想,不正是碧水阁这位“小祖宗”的嫡亲祖母病危吗? 于是,她满心欢喜地赶了上来。 要知道,祖母病危,这位姑奶奶定会立马离去回府,再不用她费心周全供奉这尊大佛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国公一品夫人病危,老夫人病危!”**顾不上问安请礼便脱口而出。 “什么?”苏牧梨疑惑回问。 半香也是不解着抬头望向**。 “哎呀,就是将军府老夫人啊,娘子的嫡亲祖母病危啊!”她也真是急了,哪有连自己祖母官衔封号都记不住的,要是她有这样的亲戚,她定会日日挂在嘴边吹嘘,更何况是御赐亲封的国公一品夫人! “呀!娘子祖母病危!”半香尖叫出声,这可是大事。 苏牧梨尚未反应过来,“祖……母?” 尘素脚步匆匆跟着进来,“娘子,老夫人听闻娘子归来,便是急急从五台山往回赶,不想刚入岑州境内就病染上身,如今……如今怕是不行了!”她说到此,声泪俱下! 老夫人,那个眉目慈善,温声和气的老夫人。 那时,夫人刚刚嫁入将军府,老夫人便是关怀备至,却也并未因着夫人京都豪门的身份而特异讨好,她对上对下都是一视同仁,却又能时时处处做到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后来,在誉锦坊事务的打理安排上,她老人家也是煞费苦心。将军外出事忙,夫人是娇惯长大,从不爱搭理这些俗物,是老夫人一点一点协同王家陪嫁管事布置安排,方才有今日屹立不倒的岑州誉锦坊。 尘素仍记得,生意起步那会,铺子事多而杂乱,可就是事情再多再乱,老夫人也未曾让大房二房的人插手沾染,她说这是三媳妇的,将来便只能是三房的! 可现如今,老夫人……病危! 牧梨立马起身,“半香备马!” 她得尽快赶去,无论如何,全力救治! 这头主仆三人匆忙出门,那头将军府大老爷、二老爷及吓得慌乱手脚的大郎骑马出城。 于是,岑州城门口,双方狭路相逢! 一边是前前后后十来匹骏马,一边是并排的瘦马三匹及青布马车一辆,恰巧堵在了城门口! 午时刚过,正是城门口进进出出络绎不绝的涌动高峰时段。 “让让,前面的让让!”半香焦急地大声吆喝。 将军府护卫眉头一皱。 这是哪家不怕死的小娘子,看到他们将军府的凤羽纹标记主动让道不说,竟然还大声嚷着要他们让道! 当真是…… “胡闹!”二老爷狠狠啜了一口,反应敏捷的护卫长赶忙带头过去清场。 于是赶的赶马,拉的拉马绳,青步马车便是东转西摇,苏牧梨三人在车内更是跌倒反转,而赶车的马夫见情形不对早就跳车不知逃到哪去了! 半香气急,光天化日下竟有如此歹徒欺负弱女子! 她抓紧马车帘子,不管不顾地尖叫:“救命啊!救命啊!快来救命啊!” 这一下,护卫们纷纷停了下来,就是立于马上的将军府老爷们也都愣了神,就更别说城门口人来人往的老百姓了。 这年头世态安稳,任何的细微过节老百姓都是津津乐道,就是平常的打架斗殴他们都可以驻足观看良久,脾气大点的百姓光议论不说,更有甚者还上前帮劝。 更何况是小娘子青天白日里大呼救命! 一时间,城门口被围堵的更是厉害…… “哎呦额,青天白日的大呼救命,这是怎么了?” “哎啊,是不是小娘子被哪个登徒子给轻薄了?” “这大城门口的,怎么会?” “那……好好的到底是什么大事值得喊救命?” 尘素扶住娘子,冷着脸扫了眼半香,她也很想问这丫头,怎么出口就成了救命了? 哎呀,真的是! 半香握着小拳头死死堵住嘴,满脸委屈。 她也不知道好吧! “无妨,你刚刚做得很好!”牧梨眉头紧蹙看着半香道。 于是,小丫头立马双眸清亮,低咳两声,大有再扯着嗓子大呼数下的架势,吓得尘素忙摆摆手。 而此时,正在气头上的二老爷额间青经暴起。 “怎么回事?”他厉身呵斥。 护卫们身形一抖,个个不由自主地垂下头。 大老爷叹气,“二弟,母亲病重在前”,他低声提醒,语气里是少有的心痛低沉。 二老爷点点头,母亲身体为上,还是先出了城再说。 他骑马走近马车,“这位娘子,我乃将军府二房老爷,现有急事出城,还望让道!” 吐字铿锵有力,语气理所当然! 围观的百姓顿时议论纷纷。 “呀!是将军府!” “原来是将军府,怎么是将军府弄得人家小娘子大呼救命?” “难道是将军府的人轻薄了娘子?” “哎呀,那定是将军府的苏大公子了!这事只有他才荒唐地做得出手!” 苏大郎骑在马上,后背冷汗直流。 他这是骑马也中枪啊! “不巧,我家祖母城外病危,小女子心急赶去救治,还请各位通融。” 苏牧梨听到将军府三字并没有畏惧恐慌,现在救治祖母要紧,对上将军府这些个父辈亲人又是追杀她的仇人又何妨,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娘子,这可是……将军府。”半香胆怯着提醒。 这是……追杀过来了吗?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苏牧梨轻拍了拍她的手,小丫头立马抓住紧挨着她坐了过来。 第二十五章 阻 挠(2) 外头又是议论四起。 “呀,祖母病重,当然得先行了,人命关天嘛!” “是啊是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娘子孝心可嘉!” “将军府是得让一让了!” 二老爷听及此,脸色就更为难看了! 不待他发火,身后的大老爷缓缓上前说道,“娘子,我家母亲病危在即,还望娘子通行!” “这……怎么将军府老夫人病危?” “你还不知道,午时刚过就传回消息的!想来将军府是赶去送终了!” “嘘嘘,这话可说不得,多不吉利!” 苏牧梨无奈,僵持下去可不是办法,祖母病危可是等不得了! 她起身,掀起轿帘就欲出去。 “娘子!” “娘子!” 尘素与半香齐声喊道! “可万万使不得!”尘素拉住她的衣角,现如今这样出去,就等于是赤裸裸地暴露在敌人面前,危险不言而喻,那她们前面的谋划逃脱皆是白费心机了! “娘子,娘子!”半香一把抱住牧梨大腿竟大哭起来。 她是怕,真的是怕了! 从一年前四处寻医救治起,娘子就是多次性命垂危,好不容易回到将军府,又是驱赶、追杀、火烧、躲避,她们连翻遭遇都是惊心动魄,数度在生死边缘挣扎,现如今结识了慕容钦公子、四公子,又好不容易寻得春满楼藏身,日子终于慢慢有了盼头,可……现在娘子要出了马车,暴露无遗? 怎么可以! 她更紧紧抱住了苏牧梨大腿。 此时,日头开始西斜,城门口人满为患,围堵得已经是水泄不通! 后头急匆匆赶过来的陈氏尤氏,此时也是堵死在苏牧梨车后。 陈氏心急,携了尤氏下了马车过来一探究竟。 “老爷,时辰紧急,出城要紧!”看到如此僵持不相下的尴尬局面,陈氏想当然地以为他将军府又与人起了争执。 与人起争执,这放在将军府是常有的事,一个大郎就不是省油的灯,更何况还有两个脾气火大的老爷在。 “妇人之见!”大老爷再也忍不住,先啜了陈氏一口,对着青布马车便高声囔道:“何等女子,如此胆大妄为!” “我将军府出行在先,你马车抢道在后!二弟前来相请你不听,本老爷据实相告你不从,竟敢强词夺理争锋相对,你难道不知道拒理不从以下犯上该当何罪吗?” 大老爷雷霆之唬盛怒之下,就是交头接耳的百姓都纷纷竖耳倾听! “难不成,还要县老爷带官兵前来压制收押你这暴徒不成?”大老爷使出最后杀手锏。 这官府一出,看你让不让道! 现如今岑州城谁不知他与知县交情甚好,想都不用想,县老爷定会极力帮着将军府! 百姓们这下都纷纷为轿内的女子捏一把冷汗了,识相的就得赶紧地下车赔礼道歉,驱车让道! 然而街边茶楼里,四公子左手拥护美人斜靠在软榻上,听此却是哂笑出声,招来随从低声嘱咐几句,便见一个身影行色匆匆地出了茶楼,可谁都想不到,他正连走带跑的挤开人群往县衙赶去! 苏牧梨听及此亦是哂笑出声,再不顾尘素半香的阻拦,一把掀起青布轿帘挺身而出! 为首的陈氏“啊”的一声诧异不已,大老爷看到马车上女子也是目瞪口呆。 二房这边却是疑惑不解,百姓里头就更是交头接耳议论不绝! “呀,好生美丽的小娘子!” “花容月貌!” “沉鱼落雁!” “倾国倾城!” 尘素与半香赶紧也跟了出来。 “大老爷好生狂妄的口气!”苏牧梨直面苏家大老爷,毫不示弱! “论理,我青布马车在前,你数十马匹在后,苏家护卫抢道插行不说,未经相告便私自驱赶牵拉女子马匹,致使家奴无故受惊呼救,就连我所雇佣车夫都被你们残忍驱打逃离!” “论情,我祖母病危小女子救急心切早您相告,只盼能急急出城救治,却被说成强词夺理争锋相对!我女子三人出门在外皆是力行节俭低调,又怎能与苏家大老爷浩浩荡荡的阵仗相提并论!” “岑州城内虽是青石街道宽敞,可城门口本就拥挤,更何况午时过后恰逢人流高峰,苏老爷如此阵仗难免受挤。” 围观群众里头,听此纷纷点头低声赞同。 将军府动不动就是护卫数百,车架成群,往往前头出了城后头还没出府,要是到了节气里的人流高峰期就总是堵住车道造成交通不便,他们杖着自家地位高就从不相让,有几次甚至疏通不成护卫就驱赶打骂,还是请来官兵开道方才停歇,像今日这般,早已不是一次了! 却……唯有这位女子如此胆大! 争锋相对,有勇有谋! 字字珠玑,一针见血! “再说,我们仅仅瘦马三匹车架一辆,苏老爷方才若能稍稍退让,怕是咱们早就都已经出了城门,又何至如今这般进退两难水泄不通的境地!” “你说是不是呢,苏大老爷?” 牧梨一口一个“苏家老爷”,却是半句都未成提及将军府,想来如此场景,“将军府”三个字,尤为让她心寒! 二老爷听此恼羞成怒,“何来尔等刁蛮女子,牙尖嘴利、乖张狡猾,竟敢如此欺瞒侮辱我将军府?” “你难道不知,就是天皇老子在此都得为我让道,更何况是你这区区黄毛野丫头!” “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速速拿下,押送至县衙严刑处置!”二老爷对着一众护卫唬道。 跟她讲什么道理,不就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强行处理了便可! 眼看着日头西斜,还是赶紧出城要紧! “慢着!” 苏牧梨厉声急吼,大手一挥,欺身临近的护卫顿时止步不前。 此时城门口虽是摩肩接踵、人群堆挤,却是被她这一声厉吼吓得纷纷静立在场,鸦雀无声…… 春日里晴朗天空浅蓝纯净,丝丝细云点缀其间,微风阵阵轻浮,斜阳洒落在牧梨身前高高的黄土城砖上,细密光线丝丝缕缕反射过来,恰巧投影在她青色纱绸缎束胸裙上,顿时周身便是波光熠熠,然而灿烂光影里的绝色容颜此刻却是冰冷犀利,威严暗生! 躲在廊下驻足旁观等候某人的四公子,双眉一挑,耐人寻味地道了句:“嗯,不错!” 身侧头带帷帽的云影却暗暗焦急,怎么消息都传去那么久了,慕容公子还未见任何指示传回? 第二十六章 阻 挠(3) 这边,苏牧梨冷笑一声,“苏二老爷此话差已!本女子并非野丫头!” 她故意停了停,看着陈氏惊恐不已的面色接着缓缓说道:“我姓苏名牧梨,正是将军府苏家三房独女——长风将军的女儿!” 此话一出,城门口立马就如同一碗冷水猛地倒入热油锅,岂能以区区热闹二字形容! “什么,这难道就是长风将军的女儿?” “可就是前段时日寻回的那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长风将军终于后继有人啦!” 而此刻,处于风口浪尖的苏牧梨,目光炯炯,身姿坚挺,逆光而立,大义凛然…… 她,不惧言论,不惧危险,与其与敌人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倒不如堂堂正正地站出来勇敢直面敌人! 她是长风将军的女儿。 她是将军府苏家三房独女! 她是堂堂正正的将军府后继之人! 她无需逃离,无需躲避,无需惧怕,她要的便是天下皆知,光明正大! “胡说!” 二老爷见自家大哥黑脸沉默,心里头就更是着急,“你这冒名女子,私闯将军府被大老爷驱逐之后竟然还敢蛊惑众人,看我不杀了你这狂妄之徒!” 他脑羞成怒,立马拔剑向苏牧梨挥来,身侧神情紧张的尘素正准备欺身一跃拉起娘子躲过此劫,不想“叮”的一声脆响,剑心被突然飞过来的宝石珠子弹离偏道,“嗖”的一声便飞出了人群,却恰巧砸到急步赶来的刘景知县脚前。 “大胆!”刘知县吓得赶忙躲开,他扫了眼剑拔弩张的现场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二老爷傻了眼! 谁能告诉他县老爷这是从哪个人堆里冒出来的。 集体石化的众人待到知县走近了,方才匆忙行礼。 可刘知县却对马车上的苏牧梨正正经经行了个拱手礼,“苏牧梨娘子得以平安归来,当真是长风将军在天之灵护佑左右!” 这……这话是说……此女子果真就是长风将军之女? 百姓心里头高兴不已,忍不住的还悄悄欢呼了两声。 苏家老爷们这下可不干了! “此乃家事,还望知县交由尔等处理!”大老爷半是恭敬半是提醒道。 此女子是不是他们苏家之女可不是由着你一个知县说了算,这得他们将军府说了才算数! “长风将军之女,即是家事,更是国事,怎么本老爷现如今就管不得了,还是你苏家老爷自命清高,不受我这小小知县约束了?要知道……” 牧梨挥手打断了知县的长篇大论,她现在没心思论什么家事国事,也不想跟这群仇恨自己的叔伯扯清自己的身份问题。 现在,她只想着赶紧出城救治祖母,要知道对于病危患者而言,时间便是生命。 多一分一秒的时间,便是多出几分救治的希望! “县老爷,祖母病危,救人要紧!” 刘知县赶紧知趣的闭了口,连忙指挥官兵开道! “慢着!”大老爷提马上前制止。 他算是豁出去了,今日若是任由她过道出城,那便是间接在成百上千名百姓面前承认了此女子的身份,也就是将长风将军之女的身份昭告天下!那么日后再要有什么行事,怕是难上加难! “此女子并非我将军府苏家之女,她无权给我母亲医治!” 二老爷回神立马接着道:“无名丫头,又有何医术本事为御赐国公一品夫人诊治!” 苏牧梨听此,脸色顿时煞白! 为了阻挠她认祖归宗,竟然……竟然挡着不让她救治祖母!!! 天下……怎么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她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愤怒至极,正欲脱口大骂,不想人群里缓缓走出位女子恰巧挡住了她视线,牧梨疑惑,不待她出声询问,却见女子轻手摘下帷帽,对着她便是恭敬叩拜。 “小女子云影,叩谢神医娘子相救之恩!” 一字一句,婉转清丽。 苏牧梨微怔…… 而在场百姓一片哗然…… “这……这便是神医娘子!” “原来神医娘子竟是长风将军之女!” “神医啊,当真是太……太好了!” 听到纷纷欢喜不已的言论,紧张立在苏牧梨身后的半香双目通红,哽咽不语。 真好……真好,大家原来都是如此认同娘子的,原来还是有人感激娘子、倾慕娘子的!真是太好了! 一直在屋檐下认真观看好戏的某人慵懒起身,领着个小厮漫不经心地往人群靠过来。 好戏到此,也该是他四公子出场了! 玄武逸城跟着挤上前来,不顾他人诧异眼神,他一跃上马车与苏牧梨并肩而立。 不待牧梨她们询问,他邪魅一笑,自顾自地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高举起来扬声笑说道。 “有这个,不知天皇老子在此是否还要给苏二老爷让道呢?” 前头的刘知县眯着眼盯着那上等玉佩数秒,顿时吓得“哎呦!”一声瘫软跪下,大声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顿时,吓傻的将军府众人,傻愣着尚未从神医娘子回神的百姓纷纷扰扰地匍匐在地,跟着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唯有眼尖的刘知县知道,那华服丽衣男子手里高举着的,可是圣上亲赐的尚方盘龙玉佩, “见此佩,如朕亲临!” 一旁的苏牧梨虽然条件反射的跟着行礼,却没有半分畏惧,满眼好奇的盯着他手里的玉佩。 玄武逸城见此浅笑出声,有意思! 城门口跪满一片,大家疑惑重生,却都是畏惧着闭了嘴,场面安静得诡异…… 突然“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城门口的另一头一辆华丽马车极速赶来,稍稍停稳后就见车帘子被一把掀开,一位白发苍苍老妇人,病态面容,呼吸急促,正半身依靠在婆子身上,对着屹立在城门这头的苏牧梨轻招了招手, “孩子,快到祖母这来!” 苏牧梨一眼便瞧见了她! 同样发白的银发,同样国字圆润的脸庞,同样的慈爱眉眼,同样的宽厚鼻梁,还有左侧嘴角同一位置的黑痣,甚至是惊人相似的身形、面貌,以及……声音! “奶奶!” 牧梨再不顾其他,一把推开身侧莫名其妙的玄武逸城,跳下马车便挤开人群向着她飞奔而去…… 第二十七章 昏 迷 那日,国公夫人与苏家牧梨抱做一团痛哭流涕的场景,至今仍回荡在岑州百姓的脑海中。 “那日你不知道,国公夫人抱着苏家小娘子哭得那叫一个心疼!” “是啊,隔壁王大婶当日站得离马车近,还听到国公夫人一口一个心肝的唤呐,啧啧啧,那场景当真是感人!” “哎,不是说国公夫人病危吗?” “怎么又平安无事的自个儿回了?” “什么平安无事,你不知道最后国公夫人就当即昏死过去,听说那会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当真?” “还骗你不成?将军府是一团乱地急赶着回了府,不知道在神医娘子的医治下,国公夫人现如今醒了没?” 街头巷尾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好不热闹,可将军府苏家大院里头却是一片消沉低迷。 国公夫人……至今未醒! 长房和二房接连把岑州城内的大小名医请了个遍,可他们都是摇头叹息。 胆小的大夫稍稍把个脉便是连连道歉着逃离将军府,胆儿稍大点的倒是会留下张方子,可无论是名贵的千年老参还是廉价的鱼腥草熬制的汤药,老夫人都是吐了出来,陈氏尤氏轮番上阵喂药、灌汤,可照样还是咕噜咕噜从她嘴角溢了出来。 “老爷,还是喂不进药!”陈氏带着哭腔道。 尤氏红着眼,捏着丝帕不停抹泪。 三日了,从那日匆忙回府已经三日有余。 母亲却已经整整三日滴水未进! 她仅仅嘴里含着御赐的千年人参片,方才吊着这么口气在! 数不清的大夫轮番诊治,城外庙宇请来的高僧连夜诵经护佑,旁门左道的西蛮巫女正请神驱邪,还有什么祭祀祖先、变换风水…… 只要是说对老夫人救治有益的事情,她们将军府纷纷尝试了。 其中还包括被称呼为“神医娘子”的丫头苏牧梨,她已经连续为老夫人诊治三日! 可……母亲至今未醒! 大老爷双眼肿胀通红,眼里的血丝清晰可见,他猛地拍了桌面,“庸医!” 庸医,岑州城里头的大夫个个都是无用的庸医! 被吹嘘为“神医娘子”的那位,就更是不中用了! 都是些无用的,无用啊! 大老爷叹息心痛,母亲这个样子可如何是好! “大哥,还是先备下吧!”二老爷无奈着道。 现如今,将军府仍是交由他们二房管着,这几日母亲病情危重又一直未见丝毫好转,下人们早已经是人心浮动。 这不,一大早后厨就请示尤娘是否先备着点菜食,以防万一。 对,是得以防万一! 母亲已经是年过六十,本就是体弱多病之躯,外加这次大病来袭,只怕是…… “你做主吧!只一样,别委屈了母亲!”大老爷丢下这么一句,便起身由小厮搀扶着离开了。 二老爷起身相送,心里头却还是欣慰的。 刚刚他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也可以说是一种试探,可无论大哥怎么回答,他都是早有主意的。 这将军府,现如今可是他们管着。 当然,以后以后都会是他们二房管理! 二老爷哼着小曲,背负着手,悠哉悠哉地出了轩宇堂。 待到不见了人影,躲在正厅一侧的三娘方才小心翼翼的起身,看着四周连个丫头婆子都不在了,立马脚步匆匆地离去。 不多时,她便在后花园的假山洞里等来了浑身酒气的大郎。 “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醉酒!”她心里头有事,语气便急切了些。 “无……无妨!”大郎扶着洞内壁摇摇晃晃地终于是站稳了。 三娘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大郎,“大哥,祖母怕是不行了!” 大郎一听,面色一沉,酒醉便已经醒了一大半。 “妹妹一直想问,大哥当日还是下手了吗?”三娘绞着帕子,鼓起勇气方才问出口。 祖母病危,在别人看来是因为祖母匆忙赶回而招病祸,可她却知道这件事多少和他们兄妹两有关! 当日,当日可是她听了五娘胡说,才被猪油蒙了心的与大郎商议这事。 “我……我不知道。”大郎害怕了,“我……派了人去!” 这便是了! 祖母赶路多日,一直未说有任何不适。偏偏刚入了这岑州境内就突然患病,恰巧大哥委派手下前去阻拦。 “可是……可是我只要他们设计拖延祖母,并未……并未指使他们伤害的!”大郎急了,额间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 那日收到祖母病危的消息,他就吓得腿都抬不动了,这两日又一直未见派遣出去的心腹回来,悄悄遣人暗寻两日都没有任何收获,他就更是心急如焚! “三妹,三妹,你要相信我!我……我绝对不会杀害祖母的!” 这会子酒醉早就全醒了,他急得语带哭腔。 要是被他人发现自己谋杀嫡亲祖母,那他……必死无疑! “大哥,大哥,这个我知道。”三娘赶紧安慰大郎,想了想接着说道:“此事说起来,还是五妹的主意,就算有一天事发,咱们也不能为她背了黑锅不是?” “什么?五妹?” 大郎回想了起抄手游廊里,那个梨花带雨玉峰半露的娇艳女子,刚刚酒醒的身子便又热了起来。 “大哥,等会咱俩一起去和她商量商量,事情只要没个水落石出,我们就还可以浑水摸鱼!”三娘满脸算计,杏仁样的双眼眸里闪着精光。 大郎是懂非懂地跟着点了点头。 长风堂,位于将军府正中心,正是国公夫人的居所,当年为纪念英勇就义的三儿子,老夫人特地将这更名为“长风堂”。 苏牧梨准确无误地将最后一根银针刺入祖母右小脚趾的至阴穴,又仔细的调整好银针深浅,她方才长舒一口浊气。 自此,七百二十根银针已经全部准确就位。 半香见此,赶忙上前为她轻拭额间细汗。 苏牧梨道了声“无妨”,便起身往纯金的八角香炉里添加药粉,等到青烟袅袅,她才捏着左大敦穴的银针用力一弹,顿时老夫人全身上下七百二十根银针迅速移动。速度之快,让常人难以看出有根根银针的存在,半香看得眼花,只瞧着老夫人身上无数闪着银光的细线在不停变幻不停的移动。 半个时辰后,老夫人保养得宜的身子上渗出一层深紫色的液体,开始是薄薄一层水渍样,不多时便有成滴的液体滴落到床榻,最后竟然汇成小线条似的不停往下流淌,纯白色的床面上晕开一滩滩深紫色水渍。 见此,苏牧梨右手一挥而就,半香再一看,老夫人身上已无半根银针,整整七百二十根银针已经整齐排列一旁,有的针头仍有异常紫色液体滴落。 半香见时机正好,立马抱起老夫人放入早备好的烫浴里,刚刚还是淡黄色的一大锅药汤浴瞬间变成了墨汁般的黑色。 她未见丝毫诧异,赶紧拧开白玉的水源龙头,看着汤浴渐渐由深黑变成灰色再到颜色进一步变浅,直至汤浴又恢复了淡淡的黄色,她才心满意足的叹息。 她高兴地去向娘子汇报,不想隔壁内室里牧梨娘子却是发丝凌乱双目紧闭地昏倒在地,小巧消瘦的脸上满是痛苦挣扎,而那些尤带紫光的数百银针散落四处…… “娘子!娘子!” 半香连声惊叫…… 第二十八章 记 忆 如此熟悉的场景…… 另一个自己穿着简单的牛仔裤搭白衬衫,正坐在病床前与消瘦异常的老人谈笑。 “奶奶,我和景明的婚期定下来了,就是五月初八,您的七十二岁生日当天。”女子满脸幸福,言语里洋溢着兴奋与快乐,“您说好不好?” 老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枯瘦如柴,女子心领神会,赶忙把头靠了过去。 “好!好!奶奶一定要亲手为沐沐披上婚纱!”老人宠溺地抚摸女子乌黑发丝,满脸沟壑的脸上是病态的暗黄。 “奶奶一定要看到沐沐幸福!”老人言语坚定,望了望病房外,“景明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陆景明,她的未婚夫,也即将是她的丈夫。 “他呀,去香港出差了,为腾出接下来的蜜月时间,最近工作忙着呐!”女子如实回答。 “这样啊!”老人言语略有失落,“景明是个好孩子,懂事、孝顺又能干,咱沐沐的眼光真好!”老人又忍不住夸耀。 女子勉强笑笑,并未应承。 陆景明,年二十九,某上市公司总经理,年纪轻轻就爬到这个位置的确是能干,不过这也与她伯父有着不可密分的关系。 她伯父,是程氏集团公司ceo,景明所在的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子公司罢了。 “可惜,你父母看不到这一天!”老人低声哀叹! 她父母……早已过世! 两年前,双亲前去非洲补祝结婚二十年的蜜月,却惨遭恐怖分子的挟持与杀害! 为此,她至今不敢收看任何国际性新闻。 为此,她出入都是保安相随。 为此,她夜夜噩梦缠身…… 其实,她与陆景明是仓促结婚,一则是伯父主张,二则是男方催促,最为关键的……却是因为奶奶! 奶奶已经是结肠癌晚期,医生说时日无多! 就算是为此冲冲喜吧! 于是,她昨晚未半分犹豫的就答应了陆景明的求婚。 于是,婚期今天便定好了,算算日子,就是一周之后。 想想,当真是仓促。 不过无妨,对于她这样的千金小姐,婚纱、钻戒、嫁妆都是早早备好的! 特别是嫁妆,那可是程氏集团40%的股权! 程沐一直陪着奶奶用完晚饭,方才在保安护送下回了程氏老宅。 伯父又是在客厅等着,一看到院子外的车灯,便赶忙丢下手中报纸迎了出去。 “沐沐,用过晚饭了吗?”他慈爱接过程沐手里的雨伞。 “嗯,刚刚陪奶奶吃过了。”程沐一脸微笑。 父母过世后,伯父伯母便成了她的“父母”,不仅仅肩负起为人父母的责任,对她更是关怀备至。 那件事情突发后,伯父连夜开车十多个小时从临城将她接回老宅,之后又是一再为她请心理医生辅助治疗,支持她从事中医为她安排工作。 还有,帮她觅得佳婿! 她对这位年过半百的伯父是尊敬、喜爱、感激,更是依赖的。 她不敢想象,父母过世后若没有伯父伯母,她将会如何以泪洗面的度日。 搀扶着伯父进了大厅,美丽贤惠的伯母便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 “沐沐,伯母新炖的雪燕百合水果粥正给你温好了,快,快来尝尝!”她一面说着一面拉过程沐。 她这位伯母最爱捣腾美食,不过厨艺那绝对是一流。 程沐很有口福。 “哎,我也要尝尝!”伯父也笑着跟了过去。 于是,程家老宅里头又是和乐融融…… 婚嫁那日很快便到来了,当天从梳洗装扮、新郎迎亲、婚礼主持,到最后的婚宴及晚间的婚礼party都是格外的热闹顺利。 夜间十一点,护送奶奶回了病房,两新婚夫妻方才回了市中心的婚房。 程沐内心忐忑。 她是老实守旧的女子,虽然之前也多少谈过两次恋爱,可是却从未有过进一步的亲密发展,今夜是她的**。 新郎景明已经进了浴室,窸窸窣窣的水声传来,而程沐穿着大红色真丝吊带睡裙侧卧在床。 她忐忑不安地等了好久,陆景明仍是没有出来,家教良好的她是做不出催促这种很不矜持的事的。 于是,劳累一天的她便昏昏沉沉的在大红刺金婚床上睡了过去。 再一醒来,看到的却是陆景明狰狞恐怖的脸。 “说,你是谁?快说,你到底是谁?”他额间鲜血涌出,双目充血肿胀,双手正死死掐住程沐脖颈! “啊……”程沐面部充血,异常惊恐地尖叫。 疯了似的陆景明松了右手,狠狠一巴掌拍了过来,打得程沐两眼昏花双耳轰鸣。 “我是……我是程沐啊!”她艰难地从口中挤出这几个字眼。 “程……沐?”陆景明疑惑。 程沐称着他这迟疑的瞬间,用力一把推开身上男子,风一样的往大门口跑去,边跑还边大呼“救命!” 可是婚房很大,伯父说不能委屈他家沐沐,所以特地给她挑的是双层复式楼房,仅他们的婚房就有百余平米,装点布置又贵气优雅,就是这长长的红木楼梯上都摆满了上等瓷瓶。 程沐终于一路磕磕绊绊地逃到了楼下,刚准备着跑去拿手机,就被尾随而来的陆景明推翻在地。 “程沐,你就是程沐,我的杀父仇人!”他咬牙切齿地咆哮道。 什么? 杀父仇人? 她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仇人? 还有,他父亲刚刚还活生生的出现在他们婚宴上,怎么这会就被杀了? 关键是……被她杀了? 荒唐,当真是荒唐! “陆景明,景明,你疯了!”程沐大声呼叫,他一定是疯了,只有疯了才会如此胡言乱语! “杀父仇人,你就是我的杀父仇人,我现在就要杀了你,要杀了你!!”陆景明一把抓起黄梨木精雕镶金茶几上的瑞士军刀就狠狠刺了过来! “啊!救命!”程沐这会更是慌了神,她用力翻身一躲,危险地躲过一劫,她马上一把抓起旁边拍卖下的清朝八角凤凰宫灯,猛地向眼前的疯子砸去。 陆景明虽是发疯,却是眼明手快,手一挡,再一抓一挥,“嘭”的一声,雅致精巧的宫灯便被摔个粉碎,里面添满的煤油倾倒而出,借着燃着的灯芯,火势“啪啦啪啦”的直往上冒。 “呵呵,看你往哪跑!”陆景明阴笑出声,跪坐在程沐身上,双手再次死死掐住她细白修长的脖颈。 程沐拼命挣扎,可奈何力气悬殊太大,她怎么也逃离不出疯子的魔爪。 她开始感觉到空气稀薄,呼吸困难,两眼昏花,周围火舌吞噬烟雾弥漫,陆景明兴奋的双眼充血诡异,他额间破裂的伤口,鲜血仍然不停地直往外冒,“滴答滴答”的流得程沐满身满脸。 她开始神智恍惚,眼前闪过奶奶宠溺的微笑,伯父伯母关爱的眼神,闺蜜甜蜜的祝福,同事朋友羡慕的夸赞,还有……父母依依不舍的告别…… 然后,她昏死过去…… “啊!” 她猛的从床踏上坐起,她拍了拍“扑通扑通”乱跳的胸口,狠狠大呼吸几口空气。 天知道,她刚刚快要被那疯子掐死了!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真好,终于没有那双该死的大手。 苏牧梨一顿,身子一僵。 疯子……刚刚? 对,明明就是刚刚。 她环顾四周,精品红木雕花凤牙床,桃粉色繁花墨梨月影纱,浅碧色桐花锦缎被,还有春色满园的黄梨木精雕屏风,五彩岑州贡品茶盏,以及雅巧精致的子牙素琴。 这是……长风堂……霖语阁。 那……刚刚……难道只是一场梦? 可她分明看到了奶奶,还参加了自己的婚礼,她还记得陆景明发疯时狰狞恐怖的脸。 对,还有他死死掐住自己细长的脖颈。 怎么可能只是梦? 她记得程沐的家庭背景,记得她早逝的父母双亲,甚至连她初恋小男友的姓名特点爱好都了然于胸。 这不可能只是梦一场。 对,她记得,可……她怎么可能记得? 她苏牧梨怎么会有记忆? 她……不是失忆了吗? 牧梨越想越奇怪,越想越诧异! 难道,她不是苏牧梨,她是程沐?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穿越…… 此时,端着百合鹿肉糜粥的半香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一看到坐于床踏的牧梨,顿时喜上眉梢,“娘子,娘子,你可醒了!” 牧梨蹙着眉抬头,入眼的便是半香兴奋喜悦的眉眼。 她认得,这是……半香丫头。 她一把抓住半香手腕,焦急的询问:“半香,半香,我是谁?” “哐当” 烫手的肉糜粥盒倒翻在地,顿时浓香四溢。 半香颤抖着手回握住苏牧梨,哭喊着道, “娘子,你别吓我!” 说完,便一把抱住牧梨嚎啕大哭…… 苏牧梨更是不知所措…… 谁能告诉她,这又是神马情况? 第二十九章 心 事 春季,正是个气候多变的时节。 连日来的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让那些个娇羞的花儿朵儿争相绽放,沉睡一冬的湖边垂柳也是绿衣加身摇曳多姿。 然而,不期而至的北风一夜倾袭倒变成了如今这般风雨飘摇! 寒风细雨,烟雨朦胧,一把油纸伞,一段青石小巷,一场命运的邂逅…… 这是程沐眼里诗意般的江南! “娘子,春雨寒气重,小心别伤了身子!”尘素小心地换下苏牧梨手边放凉的清茶,又添了一碟香酥脆藕的小食。 苏牧梨,临风窗下,未曾应答。 如今,她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到底是程沐,还是苏牧梨?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 晨起梳妆,她眼不眨地盯着棱花镜里另一个自己,熟悉的五官,相似的眉心嘴角,同样的梨涡浅笑,甚至连左眼角尾芝麻大小的黑痣也与程沐一摸一样,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大小! 她是程沐? 她是穿越过来的程沐! 她莫名其妙地轻易穿越,是不是因为那一世的程沐死了,才有这一世的苏牧梨? 还是说,她还有机会做回程沐? 她能离奇地穿越过来,可不可以又突然地穿回去? 她……很想回去……想做回程沐…… 她要回去…… 她要回去,要回去查明陆景明新婚之夜谋杀自己的原因,她不能这么莫名其妙就死去,关键是她不能死啊! 程家现在本就是非常时期!奶奶癌症晚期,伯父冠心病加高血压三级,伯母常年眩晕,父亲母亲过世,堂兄堂姐驻扎海外。 要是此时她再突然身亡,奶奶会不会又大出血无法止住?伯父会不会胸痛、气喘以致冠心病复发?伯母会不会哭天抢地昏迷不醒? 那些,可都是她至亲至爱之人! 她……一定要……尽快回去! 苏牧梨拳头紧握,盯着窗外,沉吟不语。 尘素瞧着眼窗外,担忧不已。 精雕红木窗外只种有一株芭蕉,却是叶满中庭。宽大厚实的芭蕉叶层层叠叠,青嫩的叶尖微微下垂,弯折出一个个优美弧度,宛若徐徐盛开的花朵,而心窝子中才新发的嫩叶甚是娇小玲珑,这会子正身子柔弱的随风飘摇,更平添了几许韵味。 细听窗外芭蕉雨,遥知廊下燕归来! 原来,时光易逝,却不知红了谁家樱桃,绿了哪府的芭蕉? 牧梨轻叹,仔细算来,从霁州病发到现在已经是半月有余,这样说来自己其实已经穿越过来半个多月了? 只是她一直混沌不清,一直到昨日梦境重现方才让身为程沐的她完全苏醒。 当然,这还是多亏了她的祖母,那位与程沐奶奶长得一摸一样的老人。可以说,是她的出现方才完全唤醒程沐隐藏的记忆。 “娘子……”尘素关切地再次提醒。 娘子守在老夫人床前熬了三天三夜,昨日突然劳累昏厥,醒来后就成了如今这般冷淡,仿佛总是心事重重、神游天外。 现如今,老夫人昏迷不醒已经四日,阖府上下的气氛就如同眼前这天儿,料峭春寒、阴沉低糜。下人们个个诚惶诚恐、静若寒蝉,更别说大房二房的主子们整日阴沉的脸。 不过,唯有一人例外! 二房……苏青鸾,苏四娘。 她没有对老夫人的病重哭闹,没有对大夫们的素手无测谴责,更没有对娘子医治数日毫无见效的谩骂嘲讽,她日日晨起侍候老夫人梳洗擦浴,协助娘子针灸治疗直至深夜,从未有过半句抱怨。 尘素可是知道的,长房远嫁帝都的二娘和最小的七娘年少无知算不得数,可嫡出的三娘和庶出的五娘却只是每日准时点个卯便匆匆离去,二房除了四娘,还有位庶出的六娘,听说自小便是体弱多病,一直寄养在外也是算不得数。 现如今日日守在“长风堂”的就只有娘子与这四娘了! 难怪四娘子如此得老夫人喜爱,她,的确不错。 有着尤氏的花容月貌,小娘子的乖巧懂事,大家闺秀的端庄淑德,最是难得的还是她这份孝心。 倒是不知道老夫人醒来后会更喜欢眼前的哪个孙女了,娘子是将军独女,按理说当然更得爱重,可多出这么个懂事孝顺的四娘就难说了。 不是尘素她多想,而是事实如此。 在这种豪门大院里,长辈的喜爱很是关键!女子们自小养在深闺,日子过得好与不好全在于长辈们的看重。 现在,咱娘子与大房二房的主子们势不两立、水火不容,若是再不得老夫人青睐,那这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关键问题是,老夫人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娘子每日给老夫人布针、药浴、推拿,日日重复,可是人至今未醒,请来无数位大夫,他们除了一味地摇头叹息便再无对测,就是连老夫人到底是何病症都未诊断出来。 已经是第四日了,现如今谁都不知道老夫人到底是何病症。 看来,病来凶险,老夫人怕是难醒过来了! 没有了老夫人,那……她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怕是……性命都难保! 该怎么办? 尘素忧心忡忡,慕容公子母家便是因长风将军之死而被株连九族,此时如何能露面!娘子外祖家虽然家底雄厚,可却是远在帝都,这会子怕是连娘子这号人的存在都还不知道呢,又如何能帮? 再说了,远水解不了近火! 那么,就只剩下……四公子了! 尘素见娘子仍是立在窗口愣神发呆,叹了口气便轻身退了下去,嘱咐半香好生侍候,她撑着伞悄悄地离开将军府赶去了春满楼。 听说,四公子可还是留宿在春满楼的。 未时一刻,三娘与大郎前前后后地进了五娘的青离院。 庶出地位低下,更别提庶出的女儿了!就如五娘这种,是没有资格享用独门别院的。 三娘早遣了小丫头引开婉姨娘,方才叫了大郎一道赶过来。 五娘正靠在窗下做女红,一见着这么两位稀客,倒真是愣了神。 “五妹,该不会是做女红做傻了吧,怎么见着我和大哥连话都不会说了?”三娘冷嘲热讽,毫不客气地自个儿进了正厅坐下来。 倒是大郎盯着慌了神的五妹也愣了愣,五妹出挑得越**亮,眼前呆愣的小模样就更是惹人爱怜。 五娘赶紧扯着裙边小步跑过去,“大哥、三姐恕罪,小妹一时失了礼数。” 熟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两位怕是来者不善。 “好了,坐吧!”三娘颇为不耐烦,她还有正事,可懒得和这庶出丫头计较。 丫鬟上了茶,便都被打发了出去,连着大郎、三娘身边跟过来的下人。顿时,五娘简单素朴的房子里就只剩他们三位了。 五娘暗暗绞紧了手里的帕子。 她这三姐素来心狠,大哥更是荒唐,她……不能不怕。 “五妹,祖母现如今病危,还真是多亏了你这丫头的馊主意!” 三娘“嘭”的一声重重放下手中茶盏,滚开的茶水便溅出一滴到五娘手背,她吃痛,赶紧俯身跪下。 “三姐,妹妹惶恐,不知三姐所言何事?” 此时装傻充愣才是上策。 第三十章 逼 问 三娘却不吃这一套,她猛地挥袖一扫,茶几上刚送来的茶盏极速飞了过来,滚烫的茶水连同尚未泡开的茶叶,一股脑儿的飞溅到五娘瘦小的身上。 “啊!” “三妹!”大郎痛心急呼。 “什么叫不知道?还跟我装傻不是?”三娘并未理会大郎,接着追问。 五娘眼里委屈的泪水哗啦哗啦的流个不停,她缓缓抬起头,“三姐,妹妹平日里头就是再不懂事,也断断不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来啊!” 今天,就算是受再多的委屈,她都不能屈服。 谋杀祖母,那可是天大的罪过!应了这罪,她与婉姨娘便是死路一条! “再说,就算妹妹有这份心思,也没这个能力为非做歹啊!”五娘接着哭诉道。 她这么个不得爱重的庶出女子,就是平日里出府买点零嘴,都得提前和长房夫人请示,她又如何有这神通去谋杀祖母呢? 她仔细想了想,这两位既然能说出祖母病危与她脱不了干系,那定是有人以她当日的计谋为之,而那个人很有可能便是眼前这两位。 如今紧要关头,他们定是害怕事发,方才来她做替罪羊。 “强词夺理!”三娘气急败坏,举起玉手对着五娘挂满泪珠的小脸挥了过去。 “三妹!”大郎立马抓住三娘的手,“那事是我一时糊涂,你别怪五妹。” 一见着五娘梨花带雨,他便又莫名其妙的想起那夜抄手游廊里的相遇,那滋味很是诱人,他禁酒两日的身子便一下热了起来。 三娘听此更加气恼,“三哥!” 五娘愣了愣神,方才委屈的哭出声。 她就知道,毒害祖母这样没良心的事,只有他们胆大无脑的两位才做得出手。 “五妹快快起来。”大郎疼惜地亲自扶着五娘起身坐好。 “是我一时糊涂,只一味想着要祖母晚些回来,却不想闹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叹一口气,接着说道:“好妹妹,你一向点子多,快想想办法帮帮大哥吧!” 三娘听到这,翻了个白眼,她这大哥,一个字……傻! 五娘断断续续抽泣了好一阵方才止住,“大哥,祖母病危至今病因未明,又怎么能和你扯上关系呢?” 大郎被问得一愣神,“妹妹不知,大哥……大哥派遣的人至今未回。” 三娘也不由得叹息。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了,大哥的的确确是遣派了人前去阻拦祖母,而祖母又恰巧是那几天落下的病,更让人担忧的,还是前去的两个心腹至今下落不明。 “这两天,我又派人前去寻找,可是一路上都没打听到任何消息,就是连他们尸首都不见半个影。”大郎接着补充道。 尸骨都不曾找到? 五娘听到此也是柳眉紧蹙,这事倒是奇怪。 屋子里头便是这样安静了下来,外边“沙沙”的春雨下得正是热闹。 五娘轻轻拭干眼角残留的泪珠,嘴角微扬,“大哥莫急,妹妹倒认为没有消息并不是坏事,而是好事!” 这话一出,大郎顿时一脸诧异,就是黑着脸沉默的三娘都绕有兴趣地看了过来。 “没有他们的消息,也就说明祖母病危很有可能不是他们害的!” “胡说!”三娘大声打断,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这狐媚子定是哄骗他们!大哥派了人去,祖母才得的病,现如今祖母病危,那两个心腹又没回,不是他们干的还能有谁? “三妹莫急,且让五妹说来听听。”大郎赶紧安慰住三娘。 五娘见此,恭恭敬敬道了声“是”方才接着说道:“大哥虽然派遣心腹前去,可他们至今未有消息传回,妹妹想着这无外乎以下几种可能。” “一来,他们怕惹火上身,根本没有听从大哥吩咐,而是直接逃离将军府,隐居避世。” “二来,他们已经按吩咐行事,只是听说祖母病危了,为保小命趁机逃离也不是不可能。” “三来,便是他们早已经命丧黄泉!”五娘头头是道的分析道。 “怎么就没有他们行事泄露,被官府扣压这种可能呢?”三娘反问道。 “三姐说得极是。”五娘赶忙应承,”只是妹妹想着,大哥既然已经反复打听查问过他们的下落,想来当地官府有什么异动定也是知道的。” 五娘谦卑的接着说道,“况且祖母乃是御赐的一等国公夫人,她老人家要是被歹徒谋害,官府早就会上报帝都了,不可能是现在这般风平浪静。” 大郎听及此,两眼冒光的盯着五娘,连眨都不眨一下。 三娘看在眼里气上心头,“他们现如今畏罪潜逃倒好,若是有一日又逃回来以此威胁大哥怎么办?”她语带嘲讽地接着追问。 “无妨,暂且不说他们有几个狗胆敢回来,就是等到他们回来,这事想必过去许久,大哥只要死咬着牙不认便是,想来,不会有人相信这些个背叛主子的狗奴才的鬼话吧!”五娘轻松应对道。 听及此,大郎方才大大的松了口气,这两天为着此事,他是吃不香睡不着的,就是去了春满楼,他都提不起性干那起子美事。 三娘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五娘又反复想想,“不过,为妨万一,大哥最好还是问问祖母身边的下人。” 刚刚放松的两人精神一紧,俱是不懂地看向五娘。 “妹妹听说,祖母身边有个叫子佩的二等丫头,是大哥春满楼相好的同乡,想来大哥前去打听,她定会如实相告的!” 三娘满脸诧异,好厉害的丫头,连大哥外边鬼混的窑姐相好都知道,当真是不简单…… 于是,大郎脚下生风地离了青离院,快马加鞭地赶去春满楼,不待满面堆笑的**起身相迎,他便一股脑儿直奔绿姬闺房,却是扑了个空。 他抓着个小丫头一问,才知道午时方起的绿姬正在澡堂洗浴,于是他兴致昂扬的闯了进去,不管不顾地扯着绿姬鸳鸯共浴,翻云覆雨,好不快活! 倒是其他正洗浴的窑姐儿不得不惋惜地被**赶了出来。 当夜,被变着花样折腾了多次的绿姬,方才满足地连夜给子佩送了封信。 青离院里,五娘满身茶水,双眼红肿,脸上泪痕尤在,可面上却是春风得意,在丫头们甚是疑惑的目光里悠然自得的进入内室更换衣裙。 三姐,好戏……开始了! 第三十一章 嫁 祸(1) 五娘老早就打听清楚了子佩的来历。 这小丫头是三年前进的将军府,并不是家生子。将军府根基浅,手底下的奴才除了官府场上当礼送来的,其他的绝大多数是从信得过的牙婆手上采买进来,不过都是些身世干净的奴才。 子佩与春满楼的绿姬本就是同村姐妹,一场洪水冲毁了他们的小村庄,命大的两姐妹便落到牙婆手上,姿色上层的绿姬进了春满楼,成了千人睡万人骑的窑姐,子佩却阴差阳错来了将军府跟着五娘,因着她心细手巧,便被选到了老夫人身边专门侍候梳头。 她与绿姬曾有过患难之交,交情便是一直未曾间断,与五娘虽只有过短短数月的主仆情谊,但一直以来五娘过年过节打点得殷勤,于是这关系也是暗地里好着的。 老夫人回府当日,子佩趁前头忙乱便偷偷来找过五娘,两人在老地方碰了面,临走时五娘还赏了子佩二两银子。 这一日,晌午刚过,大郎便闪身躲进了后院的假山洞里,不一会,匆匆赶来的小丫头子佩也走了过来,她左顾右盼地反复确认旁边无人跟随了,方才进了假山洞。 大郎一见着来人,便一把抓住拥在怀里,一口狠狠亲了下来。 小丫头哪见过这种仗势,她今年才满十六,虽然也算大丫头了,可她一直老实待在老夫人院子里,平日里连个男人都见得少,就更别说被压在墙上强吻。 ”嗯……嗯!”她吓得死命挣扎,泪珠子一个劲的往下掉。 冰凉泪水惊醒了荒唐的大郎,他意犹未尽的放开了小丫头,“怎么,大公子我碰都碰不得你们了?” 子佩听着眼前这位主子声音低沉,吓得连连认错。 昨日夜里,她收到了两封来信,一封是绿姬的,约她今日在此与大公子会面,另一封是五娘子的,给了她一粒酒红色药丸,让她照计划行事。 进洞前,她就含住了药丸,刚刚被大公子这么一强吻,倒是有一大半进了他的肚里。 想来,这会子快起作用了! 小丫头眼角闪过兴奋! 大郎却是不知道,他只莫名的觉得燥热。 他已有数日滴酒不沾,昨日里又与绿姬狠狠大干了几场,想来近日压抑的邪火发泄个干净,不想对着这么个小丫头来了兴趣。 他刚刚那一招不过就是哄吓丫头的,本来还准备了好些情话,想着骗骗这个丫头,不想吻着吻着自己倒生了想法。 此时,他丹田里头一股热气越来越压抑不住,又恰巧看着面前的梨花带雨,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青离院那位,那位滋味想必十分美妙。 他再一看,青离院那位不正俏生生的立在自己眼前吗? 他再不压抑自己,扑过去一把抱住美人,便一边亲吻一边撕扯衣物。 这个时候,子佩也是双目含情,被大郎这一雄性十足的成年男子一碰花心立马湿透,她**一声主动迎了上去。 不多时,赤身裸体的男女滚在杂草丛里尽享鱼水之欢。 一番云雨后,大郎才把正事问了问,目的达成的子佩照着五娘教的说了,大郎又好生安慰一番,两人方才各自离去。 这么个小插曲,在老夫人昏迷四日未醒的关口,无人顾及。 不想,夜里的晚膳刚过,老夫人房里的丫头便告状告到了二房尤氏面前。 告状的,正是才与大郎有染的子佩。 不多时,压抑数日的将军府热闹不已,二房“玉满堂”里灯火通明,正厅里站满了下人,前方大房、二房老爷太太正襟危坐,底下跪着的丫头瑟瑟发抖。 “快说!”尤氏厉声唬道,“若是敢有任何欺瞒,看我不立即杖毙了你!” 此话一出,底下暗暗嚼舌头的丫头婆子立马禁了声。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子佩吓得直磕头,“当夜,车架刚进岑州,因着天色已晚,老夫人便吩咐整顿休息。” “正是荒山野岭的地方,为安全起见,一部分护卫便分散前去打探,留下的又都在忙着打灶生火,王婆婆说老夫人头痛,奴婢便急忙赶去。不想,不想……”子佩说到这,竟是吞吞吐吐。 陈氏急了,怎么说到关键处,这丫头偏生停了! 她今日下午一直守着老夫人,刚刚正准备着早早歇息了,却不想被尤氏的贴身丫鬟给请了过来,只传话说有要事商量,却并没具体说是何事,吓得她还以为老夫人出什么事了,披了件衣裳,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这丫头,到底怎么了?快说啊!”陈氏急了。 尤氏听了,嘴角暗暗地翘了翘。 大嫂别急,这好戏才刚开始! “奴婢看到……看到两个黑衣人!”子佩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什么?”大老爷立马坐直了身子。 分坐于左右下手的大郎和三娘暗暗心惊。 “快……仔细说来!”大老爷抖着声音催道。 “奴婢担心老夫人,就赶忙跑去马车里,不想……不想老夫人昏迷不醒!” “奴婢吓得大声呼救,幸好王婆婆懂些医理,老夫人没过多久便醒了过来,只是从那之后便开始精神不济、身子不适,奴婢没敢深想,也以为老夫人是赶路累着了,最近听四娘子说老夫人可能是中了剧毒,方才想起这事,便是越想越怕!” “中毒?”五娘想了想,便是脱口而出,“照你这么说,祖母是被人谋杀?”她说道这,顿时吓得浑身颤抖。 三娘冷眼瞧着,甚是嫌弃地白了五娘一眼,瞧她这戏演得,真是矫情! 此话一出,大厅里头顿时咋开了锅! “什么?谋杀!”陈氏失声尖叫,谁有这个胆子敢谋杀一品国公夫人? 大老爷黑了脸,“说,你有何证据!” 胡言乱语的可别乱了方寸,特别是当着满屋子的奴才。 “你可瞧清了那两人的模样?”二老爷也赶紧问道。 “奴婢……奴婢只远远瞧见了背影,又挂念着老夫人,并未瞧得十分真切。” 听到这,大郎暗暗松了口气,黑衣人,两个,怎么听都觉得和自己脱不了关系,这个贱人,自己方才才问过她说没有,这会子却又突然告状告到二房,早知道如此刚刚就该了结了她! 第三十二章 嫁 祸(2) 大郎恶狠狠地瞪了过来,子佩偷偷抬头恰巧瞧见了。 她很是不解,难道自己有什么话没说到点子上?不是五娘子说这是在帮他吗?他派遣的人至今未归,又怕出什么差错,万般无奈之下只有如此说才好,再说了,五娘子说大公子本就是无辜的! 子佩想到这,心里的忐忑不安少了几分,刚刚如愿成了他的人,再加上今日帮的这个大忙,想来自己不日便可抬了姨娘做人上人! 子佩心中满是甜蜜,勇气十足地大声说道,“奴婢虽然没有看清他们的模样,却捡到了一封信。”她看到五娘满意的眼光,接着说道,“奴婢不识字,还请老爷夫人过目。” 下人立马呈给了二老爷,他没有推迟,直接展开与旁边的大老爷一同查看。 陈氏尤氏面色焦急,大郎死死拽着扶手,手背青筋暴起,三娘气定神闲,就算是事发,在她前头不是还有个大哥吗,如若不然,也还有个庶出的五娘,怎么也是轮不到她这个嫡女的。 五娘扫了对侧一眼,唇角略弯! “嘭!” 茶盏粉碎,茶汤四溅! “大胆奴才,岂敢胡言乱语!”大老爷怒声斥责,他尤不解恨,快步走过去,狠狠一脚踢了过去。 “啊!” 子佩被踢得滚开老远,嘴角血迹斑斑,她艰难地爬起来,一手捂住心窝子,“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 “大哥!”二老爷赶忙上前阻止,“此事的确可疑,还是查问清楚为好!”他扫了三娘一眼,“若是委屈了三娘,那……” “什么?”陈氏听到这更是着急,一把拿过书信。 三娘疑惑不解地站了起身,“二叔这话真是有趣,小丫头看见黑衣人谋杀祖母,好好地怎么扯到我身上,难不成还是我遣派的?” 听了这话,底下立着的下人闹哄哄一片。 大老爷深深看了三娘一眼,转身黑着脸坐好,并未回答,二老爷也是一声不响的坐下。 这么说来,的确……和三娘子有关? “贱人,贱人,看我不打死你这下贱坯子!”陈氏突然发了疯似的跑去对着子佩又打又踢! “大嫂!”尤氏赶忙上前拦住。 这会子,三娘再也矜持不住了,她一把捡起陈氏甩落地上的信,刚刚看前边,握信的手便抖了起来。 这信上是她的字,娟秀略带飘逸的楷书,在她这个年纪的闺阁娘子里已算难得,曾被父亲多次夸赞。而信上写的,正是自己如何安排他们前去谋杀祖母! 三娘脸色煞白,她一个踉跄扑到大老爷跟前,“父亲,这不可能,女儿怎么会干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定是有人蓄意谋害!” 她又想起什么,回身猛地扑到五娘身上,扯着她的发髻尖叫道:“你这贱人,快说!是不是你在背后谋害我,是不是?” “三娘!” 看着自己的嫡出女儿,发了疯似的扯着庶出五娘不放,大老爷赶忙出声制止,堂堂将军府娘子,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大打出声,这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三娘心急,哭着跪倒在陈氏脚下,“母亲,母亲可要为女儿做主,女儿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又怎么会有如此歹毒的心思,定是被人害的!” 陈氏也是急得泪流满面,她赶紧搀扶起女儿,可还不待她出口,厅门口便进来几人,为首的正是婷婷玉立的四娘。 “子佩说得没错,祖母正是中毒!” “什么!”这下就是一直冷眼看戏的尤氏也是诧异万分! “苏牧梨每日都在为祖母祛毒,只是……尚不见起效!”四娘叹了口气。 五娘也是十分震惊,莫不是大哥当真下了手?现如今却管不了这么多,这戏可还没唱完呐!再说了,祖母当真中毒对她们而言其实是好事,如此子佩的话就更是可信了。 她乘乱给那丫头使了个眼色。 “老爷太太,奴婢可是亲眼所见,绝无半句谎言,当时老夫人昏迷可还是王婆婆弄醒的!”子佩梨花带雨,一个劲地磕头。 这会子,已经吓傻的大郎方才看出来,地上这丫头可是一直在帮他。 王婆子自小便是跟着老夫人,为人品德那是没话说,又是最得老夫人器重,在这将军府,早已经算是半个主子了,就是陈氏尤氏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问声好。 “当夜,老夫人的确是被子佩发现昏迷的,后来幸得醒来。”王婆婆眼下乌青,想来近日侍候老夫人辛苦,大老爷听完回话便遣人送她回了长风堂。 事情至此,已经明了大半,尤氏也赶忙喝退了下人。 “父亲,此事并不是女儿所为,是……是大哥听了五妹的鬼话才派遣人去的!”三娘见已经事发,便不再遮遮掩掩全部抖了出来! “大胆!”大老爷气得脸色发青,二老爷也是印堂发黑,陈氏已经吓软着身子歪在尤氏身上。 “父亲,父亲,儿子并没有啊!”大郎赶紧哭爬着过来。 五娘最是冷静,她早就料到三娘会来这么一招,她不哭不闹,笔直跪下,“父亲母亲,二叔二婶,五娘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祖母对不起将军府的事,否则天打雷劈!” 她一字一句,振地有声! 她只是说了,却的的确确没有去做,真算起来,动手的恐怕是那两个黑衣人,关她什么事!五娘背挺得更加笔直,瞧着前面的四位长辈,目光坚定。 求饶的大郎,哭闹的三娘顿时都停了下来。 玉满堂正厅里头难得的安静下来。 大老爷满意的点了点头,她这小女虽是庶出,可性子却是像极了婉娘,自小便是乖巧懂事、心地善良的。 “贱人,你这贱人,现在装什么圣人!”三娘气不过,不由分说地对着五娘拳打脚踢。 “三妹!”身旁的大郎赶紧拦下。 “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竟敢联手一起来谋害我!”三娘不顾阻拦,对着大郎又是一脚。 “三娘,你疯了!”尚在抹泪的陈氏也是骂出了声,什么狗男女,大郎怎么可能跟庶出的五娘有何瓜葛,当真是疯了! 四娘哂笑,闹了这么久也是够了。 “父亲,祖母尚在病重。”她提醒道。 二老爷立马回神,看着女儿的目光甚是满意。 还是他们的四娘最好,模样性子没得说,孝顺懂事最得老夫人喜爱,更难得是识大体顾大局,绝不会向长房三娘一般闹出这样的丑事!现在,在这结骨眼上,她却是叫自己主持大局,一来稳固了自己在将军府的地位,二来也是给长房十足十足的提了个醒。 “事关重大,三娘、五娘禁闭,丫头子佩关入柴房,至于大郎,也先禁足将军府吧!” 他转头看着大老爷,“大哥,您说呢?” 满屋子的人都看过来。 “二弟当家,还是你做主吧!”他沉声说完,便闭上眼再不多语。 五娘发髻四散,遮住的嘴角微微一笑。 如此,甚好! 第二天,不待二老爷派人前去打探,刘刺史便是匆匆登门,还带着两具尸首。 两具……黑衣尸首…… 这下,将军府更是不得安宁…… 第三十三章 真 相(1) 尸首当然不是官府发现的,岑州边境的百姓举报的官府。 命案关天,于是,刘县令一大清早便匆匆赶来了将军府。 其实,他早就知道将军府昨夜闹出的事。慕容公子在这府里安插了不少眼线,就他晓得的都有五个以上,更别说他无法知晓的。 不过,他得装不知道。 两具尸首右手腕上留有将军府独有的凤尾纹,他一看便知。 此刻,他悠闲地坐在正厅品茶,带来的侍卫四下查探,大房二房战战兢兢立于一侧。 近来,将军府风波不断!细想想,至从苏牧梨娘子回来后,将军府怕是没有一天安宁! 他……很头疼! 现如今,慕容公子甚是焦急,只命令他赶紧前来主持大局,却没有具体说明事情由来,想来,多少和牧梨娘子脱不了关系。 将军府下人被抛尸荒野,这可是大事,他身为朝廷命官当然得管! “苏老爷们快坐,人命关天,侍卫怕是得细细查问。”他已经给手下提了醒,将军府昨日闹出那样的事,必须得仔仔细细查问! 刘景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二老爷赶紧连连称是,拉着尤氏听话的坐了下来。 昨夜的事闹起那么大,下人们恐怕都知道了,他也很是不安。 陈氏擦了擦额角细汗,颤抖着坐好。 怎么办,若是被刘县令知道国公夫人被谋杀,还是被自己的亲孙女孙儿设计谋杀,那……她家大郎? “大人!” 厅里头赶回来的侍卫高声回话,竟是将昨夜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就连三娘怒打五娘如此的细枝末节都没漏掉,陈氏尚未听完便吓软在红木椅上。 “大人,此事并未查明,尚不能妄下结论。”大老爷赶紧起身跪下。 此事,可是关系到将军府的名声,关系到他子女的性命,若是当真如此,那他自己岂不是猪狗不如,竟然教出谋害祖母的孽障!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整个将军府都会毁了! 二老爷与尤氏也赶紧跟着求情,事已至此,忧关将军府存亡,他们再无半点子看戏的心态。 “既然事情都过去一夜,将军府仍未查明,那就由官府来查!” “大人!” “大人!” 大老爷与二老爷一口同声的惊呼出声。 官府介入,事情就更加严重了!他们尚且不知道事情真相,可无论是三娘还是五娘大郎所为,怕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如今人家官府,可是连这两个黑衣人的尸体都找着了。 “怎么,有人敢谋害国公夫人,难道本官也管不得?苏家老爷可别忘了,苏老夫人是御赐亲封的一品国公夫人!”刘景说得义正言辞,这事他可是管定了! 底下人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再不敢有任何意义。 “给我仔细盘问,特别是随国公夫人回府的下人!还有,带嫌犯!” 嫌犯? 大郎三娘成了……嫌犯? 陈氏两眼一番,当下便是昏死过去。 刘景不耐烦地挥挥手,立在厅外的下人们赶紧七手八脚地抬走了陈氏。 尤氏背冒冷汗,四肢冰凉,她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啃声。 官府办事向来是说一不二,听说这位刘县令更是雷厉风行,如今又是证据确凿,将军府恐怕……难辞其咎! 可惜了,她这当家的位子才刚刚坐稳没几天! 不多时,大郎、三娘、五娘都被带了上来,丫头子佩跪在后头,她身旁跪着的却还有一个面生的小丫头。 厅里头的人好奇的看了过来。 莫非事情另有……转机? 二老爷目光如炬! “大人,国公夫人身边的丫头有事禀报。” “快说!”刘景疑心四起。 “奴婢,奴婢当日也瞧见了人影!”小丫头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整个身子铺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停。 “噢,可是正是黑衣人影?”刘景听了,漫不经心的问话,又是一个目击者。 二老爷低垂下头,刚刚看到的希望……破灭。 跪着的子佩心下诧异,莫不是真的有黑衣人?她所编的谎话乃是实情?还是……五娘子其实知道真相,只是借她的口宣扬出来? 难道……三娘子当真谋杀了老夫人? 她想到这,身子不由得战栗,赶紧跟着匍匐下去。 “不是!” “什么?” 小丫头不明所以,“奴婢瞧见的不是黑衣人身影。”她又重复答了一遍。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全都是万分惊讶! “是什么身影?快说,是什么身影?”三娘最是心急,一把扯过小丫头厉声追问。 前头的长辈都眉头一皱,三娘未免也太心急,德行举止哪还有点子大家闺秀的样! 不过,在这万分关键的时刻却也没有人出声制止。 “是……是一个青衣身影。”小丫头吓得直哭,硬着头皮断断续续说道:“头发很长,及腰,背影瞧着像……像极了苏牧梨娘子!” …… 轩宇堂,惊讶者有之,疑惑者有之,害怕者有之,却是都不及三娘的狂喜来得猛烈。 “大人,是她,是苏牧梨那个贱人,是她刺杀祖母谋害将军府!是她啊……”她疯了似的一把抱住刘景大腿不管不顾地咆哮道。 至从昨夜被禁闭到现在,她是滴水未进,断断续续哭闹了整整一夜,她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在背后谋害她,就凭五娘那懦弱胆小的贱人,是不可能做得如此缜密周全的。 “刘大人,小儿小女的确是冤枉的啊!”大老爷见此赶紧哭着跪下求情。 “定是那外来女子企图谋害母亲嫁祸三娘,谋夺将军府财产啊!”二老爷也赶紧扯着尤氏跪下。 被围在人堆里的刘景很是头疼,怎么好好的又扯到牧梨娘子身上,慕容公子叫他前来主持大局,可刚刚还风平浪静的,偏偏又闹这么一出! “你可有证据?”他对着底下的丫头唬道,“口说无凭!” 这丫头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嘛偏偏来坏他的好事! 小丫头被唬得一愣,“啊?证据?奴婢……只捡到了这个!”她赶忙从袖口里掏出个簪子。 这是个简单素雅的禅木精雕梨花簪,纹落清晰细腻,其上数朵梨花或含苞待放或娇艳欲滴俱是栩栩如生,就连花瓣边角的细小褶皱都刻印其上,虽然簪子从头到尾无任何珠宝金玉镶嵌,可仔细品味却是独有一番别致精巧。 “这是……那女子常带着的木簪!” 三娘失声尖叫,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当日那女子入住西枫苑时,满头青丝无任何金玉发饰,就只可怜巴巴的带着这么个玩意,她当时还笑她寒酸来着。 见过苏牧梨的大老爷赶忙跟着附和,二老爷和尤氏也是跟着起哄。 刘景捏着梨花木簪,进退两难。 “带苏牧梨!” 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第三十四章 真 相(2) 苏牧梨独身前来时,五娘已经换了一套碎花束腰衣裙,端坐一侧,笑靥如花。 “这……可是你的簪子?”刘景想了想,还是直接问道。 侍卫立马将木簪呈过去。 苏牧梨却只看了一眼并未接过,“正是,多谢大人归还。” 她大方应答,恭敬还礼,言行举止滴水不漏。 至从醒来,她就一直在琢磨着,苏牧梨身为将军之女流落在外,虽说现在堂堂正正进了将军府的大门,可这身份怕是没人会认的。 而她……是程沐,前世真正的豪门贵女。 虽然自小娇生惯养,可是上流社会的黑暗故事她可没少听,母亲在时总会拿些真实的案例分析给她听,要是被父亲逮着,母女两还会被说一顿, “好好的说这些干嘛,可别吓着沐沐。” 父亲对她当真是极好,什么风雨都不愿让她见着碰着,程沐那一世,虽然最后死得莫名其妙,可短短一生一直是被父母亲人呵护备至,如今看来当真是不能再好了。 苏牧梨想到这,眼圈微红。 现在,她是程沐,更是苏牧梨,她无父无母,至小病体缠身、流落他乡,好不容易寻回将军府,又是接二连三地被驱赶、追杀、侮辱、欺凌! 她冷笑,族人欺我如此,天地不容! “这簪子的确是我的,前几日掉了还叫我丫头半香一阵好找。”她补充说道。 “乖张狡辩!”三娘看不下去,指着苏牧梨怒骂,“你这乡野贱人,竟然敢谋杀国公夫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还不老实认罪!” “三娘!”大老爷出声阻止,话虽如此,可三娘的言行举止未免太出格,现如今县令还端坐在上,哪能是她问话的! 刘景甚是不耐烦地扫了苏家三娘一眼,才转头盯着眼前的牧梨, “苏牧梨,现在确是人证物证俱在,你……有何话说!” 有何话说? 笑话,她当然有话要说。 “大人,梨花木簪的确是归我所有,可这谋杀害人的事却并非我所为!” “我乃长风将军之女,国公夫人便是我的嫡亲祖母,小女子一没这么歹毒的心思,二没如此超凡的能力,三没任何理由会去毒害祖母!” “大人请想想,若真如他们所言,小女子假扮将军之女,谋杀国公夫人嫁祸将军府,只为蓄意谋夺将军府财产,那现如今我又何须极力救治祖母呢?” 刘景听此一愣,对呀,苏牧梨若真的只是为着将军府的财产而来,又何须在毒害之后尽力救治,他可是知道的,四天来她一直为国公夫人布针医治,甚至累倒在长风堂,再说了,慕容公子认定的人又怎会有假,这其中定有猫腻! “大人,此女子牙尖嘴利狡猾乖张,她身份未明并非我将军府娘子!”大老爷义正言辞。 “大人,此女子假扮我三弟之女欺瞒侮辱将军府,被我们发现并逐出将军府后怀恨在心,便因恨生怨谋杀国公夫人意图嫁祸,来祸乱我将军府啊!”二老爷急声辩解。 “什么救治祖母,呸!” 三娘见此也赶紧跪下,“大人,祖母昏迷至今已经四日有余,岑州大夫皆是诊治不清,此女子号称神医,却给祖母治疗数日仍不见起效,谁知道她是在救治还是一直在谋杀祖母!” “你……不可理喻!”听到这话,绕是穿越过来的牧梨都是心中气急,哪有拿生命开玩笑的! 一直坐在一旁静默不语的五娘,听此也是心中胆寒,三姐这话当真是把这女子逼上绝路。 “大人,老母回来当日尚且有口气在,昨日请城郊有名的李大夫诊治却说要咱们预备后事……大人……”大老爷立马哭号着添油加醋。 “是啊,昨日我去瞧时祖母已经是瘦不成形!”大郎也赶紧地跪过来煽风点火! “一群疯子!” 苏牧梨彻底绝望,这便是她的亲人?一个个人面蛇心禽兽不如,她程沐上辈子是犯了哪门子大错才让她穿越到这?如此境地,当初倒不如被陆景明那疯子掐死一了百了的清净! “三姐这话说得不好!” 匆匆赶过来的四娘,人还未到,冷嘲热讽已经传来。 她一步跨进大厅,无视二老爷及尤氏的眼色,对着刘景恭敬行礼。“大人,苏四娘有话要说。” ”我祖母确实是中毒至深,加之长途跋涉劳累过度导致毒火攻心,才有四日前的昏迷不醒,这几日苏牧梨娘子日日为祖母布针疗毒、药浴解毒,现如今祖母体内毒素已经清除大半,想来不日便可醒来!” “小女子日日守在祖母身旁,皆是亲眼所见,绝无半句谎言。” 四娘逐字逐句缓缓道来,没有三娘的大哭大闹,没有五娘的对天发誓,没有大郎的哭闹求情,她言轻语缓,却是让独立厅中的苏牧梨心中一暖。 至从到了这,苏牧梨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强有力的谩骂、指责,还有亲人的陷害、追杀一直如万有引力般拉扯着瘦弱单薄的她,不断地往黑洞里越陷越深,她对亲人绝望,对这个莫名的身份绝望,对自己未来的生活都快要绝望了! 可是,苏四娘却在如此紧要关头拉了她一把! “你又不懂医理,如何能知道她不是毒害祖母?”三娘不解恨地追问四娘。 “我的确不懂医理,可是我知道苏牧梨娘子日日夜夜为着祖母诊治费心,我亲眼见着她为着祖母病情劳累昏倒,亲眼听到她为着诊治疗效不佳唉声叹气!” “可三姐呢?这些天你除了日日来一趟长风堂,可还有近过祖母的身?” 三娘听到这,小脸胀得通红双目怒视,偏偏她是无言以对。 这些日子,她为着大哥的事焦头烂额,每日去长风堂都还是五娘提醒的,哪还顾得上其他,更何况,长风堂的那位向来不怎么待见她,她又怎会巴巴的贴过去。 “大人,先不说苏牧梨娘子是不是我三叔之女,就凭着她这份心意,小女子也认为她绝对不会毒害祖母!” “四娘!” 二老爷赶紧出声制止。四娘什么都好,就是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只要是她认同的人或事,那便是再怎么阻拦劝告她都会义不容辞! 第三十五章 真相(3) “说得好!” 厅外一陌生男子声音传来,再一看不正是帝都四公子! 玄武逸城,一袭碧色长衫,紫玉束腰,红丝束发,玉面长冠,俊郎非凡,此刻,四娘眼里……满院的春色芳菲都成了玉树临风的布景。 当真是……公子如玉,举世无双! “参加玄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以刘县令为首,一干人等赶忙上前问安,尚未回神的四娘也匆匆忙忙行礼,却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她的心口一直嘭嘭乱跳。 “牧梨娘子前几日一直在春满楼为云影诊治,闲暇之余与本王切磋茶艺,又如何能抽身前去岑州边境的荒山野岭毒害国公夫人?” “苏家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他眼不眨地望着牧梨,笑得很是轻佻邪魅! 今早一得知此事,他便是脚步生风地立马赶来,幸好来得及时,刘县令尚未定案。 这个玄武逸城! 苏牧梨轻轻回以一笑,算上这次,他已经挺身而出救了自己两次!两次都是在水深火热中及时恰当的出现,然后给敌人奋力一击! 这是不是传言中的“神一样的队友”? “王爷可是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若不是又怎会知道此事不是她所为?”三娘已经失去了理智,抓着任何纰漏据理力争! 今日这事不查个清楚,那她就要被扣上谋杀祖母的罪名,她去年及筚,现如今正是议亲的重要时期,恰巧又赶上三年一次的选秀,父亲已经说了她定会参选,再说以她的容貌姿色为嫔为妃指日可待,退一万步就算得不了圣宠,以她将军府嫡女的身份定也可以向二姐一般嫁入帝都豪门。 所以,她不容自己身上有任何的污点,今日之事必须水落石出! “三娘,不得无礼!”大老爷急了,他这女儿今日怕是铁了心的要治苏牧梨死罪,可她怎么不想想玄王在呐! “嗯……这倒不是,可惜牧梨娘子夜间睡于本王……隔壁”玄武逸城眉眼含笑地盯着她轻佻回答。 苏牧梨却当真是无语,谁说古人传统保守不开放的,这玄武逸城就是个妖孽! “不过本王倒是要问问苏三娘,那两个惨死的黑衣人当真是你指使?” 三娘听此一个踉跄,正欲反唇相讥,却被大老爷给拦了下来。 顶撞王爷,罪加一等!更何况是得圣上和皇太后宠爱多年的玄王,没瞧见他腰间晃荡着的盘龙玉?那可是圣上赐给玄王的加冠之礼,见玉如见圣上! 大老爷死死扯着三娘安生跪在地上,再不敢有半句废话! 事情发展至此,无论如何将军府怕是罪责难逃! 老实说起来,都怪他! 若是当日他认了那女子,便不会有后来的火烧客栈、大郎杀人、母亲中毒病危、二房乘机夺权、三娘蓄意谋害,这一件一件的事都是从这女子突然归来后接踵而来的,他们将军府至从三弟过世十数年至今从未招此劫难! 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吗? 大老爷想到这,顿时颓废的匍匐下去。 苏牧梨初次听到黑衣人倒是好奇起来,近日忙碌,她漏掉了一个细节。 “大人,小女子想看看黑衣人尸首!”。 刘景一愣,从没听过小娘子要求验尸的,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就收到玄武逸城刀剑似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好。” 要知道,慕容公子对这女子可上心着,一直是暗卫相护左右,若是今日被吓着了……他定会死得难看! 公子,她的请求不是我答应的,可不是我主动答应的,实在是玄王逼迫,属下无奈……刘景背冒冷汗的在心底一个劲为自己辩解。 尸首停放在前院,玄武逸城一直陪在牧梨左右,倒不是担心她会吓着,而是他自己纯粹的好奇,好奇这个胆子天大的神医如何从死人身上寻找证据。 跟过来的还有苏家老爷和刘县令。 苏牧梨一把掀开盖着的白单,三月的天气虽是春寒尚在,可对于死去多日的肉体而言,还是不适宜保存的,尸臭扑鼻而来。 玄武逸城体贴地递上手帕,苏牧梨道了句“多谢!”便开始仔细搜查。 身为程沐的前一世,她虽是钟爱中医,大学却在父亲的劝导下读的西医,所以摸摸尸体对于实战经验丰富的临床医学生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不过,这臭味的确难闻。 果然,在两位死者的右合谷穴处发现了一枚银针,刘景赶忙叫侍卫取出来。 两根银针都是纤细如发,只有针柄处稍大,仔细触摸方才发现上面刻了字,刘景对着光反复看了多遍才有发现。 “魅……水……”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除了牧梨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牧梨好奇地望向身后的玄武逸城。 “魅水毒君,乃是江湖十大杀手之一,素善制毒用毒,惯用细小毒器杀人于无形,常常神出鬼没,至今为止没有人见过其真正面目,素有“百变毒君”之称。 “江湖传言:他杀人方式过千种,鲜少有重复,最为有名的便是竹叶封喉,只需一片竹叶,任何人都会死于其手,不过,他向来是杀人留名,所以仇家……甚多!” 原来如此,苏牧梨从袖口掏出一枚一摸一样的银针交于刘刺史,“这是从国公夫人右合谷穴取出的银针,取出时针尾黑紫毒素尚在。” 牧梨话音未落,大老爷已经尖叫出声。 “难道是……魅水毒君?” 怎么可能? 他将军府与江湖素日无仇往日无怨的,也并没有做残害百姓谋取暴利之财的事,更没有勾结官府欺压霸市,怎么就被毒君魅水给盯上了? 二老爷见此一改往日的从容淡定,全身颤抖着躲到大老爷身后,毒君魅水可是个杀人魔头! “如此,此案算是真相大白,魅水毒君向来冷血无情,近日将军府可要做好防范。”刘景嘱咐道。 “是,是,多谢刘县令关怀,一定谨遵您的嘱咐!”大老爷一边拭着额间细汗,一边躬身附合。 “本王贪恋南下春光,倒想在将军府借宿几日,不知牧梨娘子允不允了?”玄武逸城突然提出请求,尾音拖得极长,大有赖着不走之意。 苏家老爷们正准备争抢着答允,不想他手一挥制止,他要的可是苏牧梨的回答。 刘景看傻了眼,玄王向来对美女不拒,莫不是盯上了……牧梨娘子? 那他们家公子咋办? 苏牧梨明显一愣,她和玄武逸城不熟好吧,这厮又是闹哪出? “玄王前来,牧梨岂敢拒绝,只是府中并非小女子做主,不知……”她笑着望向苏大老爷。 “玄王入住,此乃苏家之荣幸啊!”大老爷神情激动,赶忙答应。 “王爷光临,寒门蓬荜生辉!”二老爷一脸讨好。 “好,早就听闻岑州将军府春来墨梨似雪翠柳如烟,本王正好一睹为快。”玄王神色得意。 他南下岑州已有十余日,却是连《巫神语》的影子都未见到,皇祖母寿辰将至,恐怕他逗留时日不多,昨日探子得来消息,旧情报记载:将军府苏家大院里十余年前曾出现过《巫神语》,他正愁着没机会好好打探打探。 “那……我多派些侍卫过来以防万一!”刘景道。 “有劳刘县令费心!”大老爷二老爷拱手相谢。 费心倒不是,而是忧心,等会向慕容公子汇报,玄王留宿将军府这段可不可以不说?哎,只怕现在暗卫早赶着回去禀报了,自己若不据实相告定会……死得很惨!他摇头叹气着赶紧离了将军府。 不想,刘县令前脚刚走,将军府又炸开了锅! “老夫人……醒了!” “老夫人醒了!” ………… 第三十六章 祖 母(1) 巳时三刻,长风堂。 “祖母,祖母,我是鸾姐儿,您也不认得了吗?” 四娘苏青鸾,闺名鸾姐儿,此时正跪坐在老夫人床榻前,娇鹂软语地撒娇。 闻信匆匆赶来的苏牧梨,见到的便是如此温馨熟悉的场景。 曾几何时,程沐也总是爱对着奶奶撒娇的。 “奶奶,奶奶,结婚当日您给沐沐梳装好不好?” “奶奶,婚后您就搬来和沐沐住,那么多的房间,随您挑一个!” “奶奶,您备了大红包没?您是沐沐最爱的奶奶,可得准备最大的红包哦!” “奶奶……” 回忆不断涌现,昨日的娇宠闺女程沐,今日的孤身一人苏牧梨,如此天差地别的境遇,又岂是命运二字可以言说! 她立在内室福寿满堂的紫沉木玉雕屏风前停住了脚,眼圈微红,鼻头发酸,浓浓的思念夹杂着无奈与伤感汹涌袭来! 她……好想好想回去…… 好想做回她的程沐,做回父母亲人皆在世的程沐。 春来随父母远足踏青,夏夜抱着猫咪歪在奶奶怀里闲看满天繁星,秋初躲在伯父的书房里泼墨挥毫,冬日便携一根钓竿追随爷爷览尽一湖风雪。 那时的日子啊,恬淡静好,慢悠悠的来慢悠悠的走,似乎总是一眼看不到尽头,如今想来,曾经的细水长流里,点点滴滴都是满满的幸福…… “沐……沐?” 谁? 谁在叫她? 是谁在叫沐沐? 如此熟悉的昵称,如此熟悉的声音…… 苏牧梨诧异惊慌地抬头,泪打湿眼眶,朦胧一片。 “沐沐,你可是我的沐沐?” 朦胧眼里,是床榻上满头白发的老人激动地询问,她不顾面前下人劝阻极力地半撑起身,久病孱弱的身子尚在微微颤抖,而那瘦骨嶙峋的手,却是坚定不移地向呆立不动的她伸过来! “沐沐……”老人喘息。 沐沐? 奶奶的沐沐…… 她是沐沐,奶奶的沐沐…… “奶奶……” 此刻,压抑的泪水夺眶而出,苏牧梨冲过去一把握住老人的手,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 这是她的奶奶,这是她最爱的奶奶,程沐的奶奶…… 苏家老爷们火急火燎赶来长风堂时,却意外地被拦在了大厅外,应该说,大家伙都被拦住了。 满院子都是焦急不安等待的人,丫头婆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陈氏尤氏焦急探望,大郎五娘坐立不安,大老爷蹙眉黑脸来回踱步。 “这都快半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能进?”二老爷实在是等不住了。 王婆婆守在大门口,面不改色,“老夫人吩咐,奴婢不敢违逆。” “还望婆婆通传一声,就说儿子们挂念母亲身子,望能近身侍候!”大老爷赶紧过来求情。 母亲向来是说一不二,一直以来,他们做儿子儿媳的也不敢有半点违逆之心,只是现如今母亲大人病危多日方才醒来,又只要那女子陪在左右,怕就怕她一时昏了头当即认亲可怎么得了? 要知道那日城门口,她老人家可是当着全城百姓连孙女都叫唤出口! 大老爷一想到这就更是等不住了,“婆婆,母亲大病初愈,就怕她突然见着那丫头,伤心过度病情加重可怎么好?” 王婆婆听此倒是愣了神,方才老夫人抱着娘子的确哭得很是伤心,一口一个沐沐的唤,叫人闻之欲泣。 她赶紧转身进了屋,转过正厅,绕过暖阁,轻轻扣响了内室的雕花木门。 “夫人,外头大老爷二老爷求见。” 老夫人紧紧抓着苏牧梨的手一抖,顿时停住了哽咽。 “沐沐,奶奶真的是穿越了?”老人满脸狐疑,这不会是在演古装皇帝戏吧,她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可以穿越? 方才一醒来,她瞧见的便是陌生古怪的屋子,然后是一个穿着奇特的女娃娃被她吓得打翻了瓷茶盏,拼命地磕头认错,接着闻信赶来的一位老人不管不顾拉着她的手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叫喊着“老夫人,老夫人,您可终于醒了!”再然后进来个眉目如画的娇俏女孩,见着她就哭喊着“祖母!” 反正是满屋子的女人,满屋子的哭声,吵得她头顶一突一突针扎样的疼,直到她看到沐沐…… “奶奶,我不知道。”苏牧梨摇了摇头,“我现在是苏牧梨,您是这府里的老夫人。”她又简单的把人物介绍一遍。 “那就先见一见他们吧,把人家晾在外边也不好。”老夫人说道。 满院子的人听到消息欣喜若狂,一个个地都想进去瞧一瞧,尤氏厉声斥责几句,方才打发了那些个多事的下人。 进了内室,瞧见老夫人神清语利,他们方才放下心来,老夫人人虽醒来,却是精神不济,没有多说几句便打发他们下去。 “母亲,刚才儿媳叫人备了盅玉竹老龟汤,想来给大病初愈之人补气提神最好不过,儿媳这就给您端来。”尤氏眼角含泪,言语间满是欢喜之情。 大老爷扫了眼只知道抹泪的陈氏,刚刚才放晴的脸又阴沉几分。 “不了,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老夫人拍了拍苏牧梨的手,“今日就让牧梨多陪陪我。” 尤氏的笑意僵在嘴角。 于是,还没待大郎三娘他们问句安,大家伙便又被王婆婆恭敬地请了出来。 一时间,将军府刚刚才冒出来的几分喜气烟消云散。 三月末的天气,春雨下得稀稀落落,料峭春风携花带雨阵阵袭来,更是平添了几分寒意。 “今年的春天,怕是还得多冷些时日了……” 五娘回望眼长风堂,独自撑着油纸伞缓缓离去。 一直到中午,祖孙两人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这么说来,长房二房还是不肯承认你的身份?”老夫人听了牧梨细细说完前因后果,抓着她的手更紧了。 她的宝贝沐沐吃了不少苦。 事情来龙去脉大概说明白了,不过苏牧梨刻意省掉许多细节,乘夜追杀、火烧客栈、意图嫁祸,她都没敢透露半句。 奶奶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些打打杀杀。 “沐沐不是好着吗?奶奶别担心了,那些都已经过去,现在有您在,沐沐再也不怕了!”牧梨说道这一头扎进了老人怀里撒着娇,隔了半晌才传来细细哭声…… 她怕! 噩梦醒来,叔伯不认,堂兄追杀,堂姐嫁祸,屈身藏于烟花场所,幸得四公子多次相救方才脱离险境。 这几日,她每每想到这些都止不住的后怕。 当时,如若她没有及时逃离鸿雁客栈,如若不是在春满楼恰巧碰上云影服毒自尽,如若城门口没有四公子的英勇救急,如若她今日没有揭破谋杀祖母的真相…… 这么多如果,只要有那么一丝一毫的万一,她和尘素半香怕是早已经命丧黄泉! “奶奶在,奶奶在!以后奶奶保护沐沐,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老夫人一边搂紧了怀里的孩子一边哭着安慰。 好半晌,祖孙两人方才缓过来。 “奶奶,您怎么……也过来了?”牧梨哭过一场,神智思维方才清晰。 自己可是被陆景明那个疯子活活掐死才意外穿越到此,难道…… 第三十七章 祖 母(2) “哎!” 老夫人对着脸色煞白的孙女叹气地点点头,“我在医院,一听到你的消息当即就昏死过去,被抢救过来后,我怎么也不肯相信事实,便一定你伯父带我过去看看。” “我看了你婚房里的监控,在医院重症监护室见着了昏迷不醒的你,精神打击太大又昏死过去,之后一直是昏昏沉沉,不想一醒来,就到了这!” “那……我们都……”苏牧梨迟疑了好一会,还是把那避讳的字眼省去了。 老夫人瞅着她的小孙女,不忍心地点头默认。 她知道沐沐想问什么,她也想回去,想回去查明真相为沐沐报仇,想回去和家人朋友团聚,想回去继续过她们简单和乐的小日子。 回去……无论如何都要比人生地不熟的这儿好。 前世,他们那样的家族,家大业大,在北边的上流圈子里都是鼎鼎有名的,突然间走了两位家族成员,只怕会惊动一方。 若是能回去,无论对家族企业,还是对政权交际都是相当有益的。 更何况,还有沐沐的大仇未报! 可是,她们怕是回不去了…… 更何况,她们也不能回去…… 沐沐死得蹊跷,走得突然,可触及真相的冰山一角却更让她诧异恐惧。 沐沐无论如何不能回去,回去只怕仍是难逃一死…… 可真相她不能说,至死都不能说! 她唯有……哄骗…… “沐沐,你到这儿多久了?” 苏牧梨被问得一愣,沉思了好一会,言语迟疑,“半个来月吧。” “只有半个月?”老夫人追问。 苏牧梨疑惑,难道不是半个月? 她又细细想了想,苏牧梨是失忆多年,却只记得近一年的事,而一年前,她说高热昏迷数日,一度以为会命丧黄泉,最后却奇迹般的醒了过来,不仅如此,她更是慢慢开始学语到如今的口齿伶俐,再不是从前的哑巴娘子。 还有这一手针灸绝学,捏转弹拉的手法不正是前世程沐曾经反复推敲的“灸纶禅”? 程沐一生钟爱中医,更是有幸得一位名家倾囊传授“灸纶禅”,可惜一来自己年轻,对手法的理解掌握不够,二来,却如书上描述的银针轮转千变万化,程沐及家师都是只可意会不可精通,却如今真真地被苏牧梨融会贯通! 那么,她很有可能已经穿越了……一年? 整整一年! “奶奶,您过来时事情已经发生……多久了?”牧梨一把扯住老夫人,满眼焦急。 老夫人叹气,沐沐是个死心眼的孩子,她决定的事就一定会想方设法达成,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除非……毫无希望! 而她,更不能给沐沐任何希望! “期间反复多次昏迷,具体多久奶奶不知道。”她痛心地闭上眼,“只知道后来医院的小护士都换上了长袖工作服。” 苏牧梨浑身一颤。 长袖工作服,那是秋冬装。而她结婚时恰逢五月,医院那会才刚刚换上短装,作为一名医者,她知道大型医院长年开着室内空调,除非天气转凉明显,医生护士才会换上长袖。 那么,这期间至少半年有余! 她……前世存在的几率……十分渺茫…… 苏牧梨目光呆滞,眼里泪水一个劲地往外冒,死死抓着老夫人衣袖的手指尖分明,因着用力过度,双手微微颤抖,一扯一扯地揪得老夫人心痛。 哎,这个傻孩子! “沐沐,你与景明终究是缘分浅,何况他怕是已经疯了才会对你痛下杀手,这种人不值得你放不下。” 老夫人给她细细擦着泪水,语重心长地接着分析:“你伯父伯母虽然会伤心一阵,可他们得好好管着程氏集团,只怕无暇分神,这期间你堂兄堂姐都搬回了国内,有他们守着咱们也能放心些。” “沐沐,人生在世,终是不得不放下一些过往,重要的不是来时的路,而是以后的路,古人有句话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 “既来之,则安之……”牧梨泪眼朦胧。 她懂这些道理,她也知道现如今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 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程沐就这样被自己的新婚丈夫活活掐死,不甘心自己以及自己的至亲因此受到打击受到伤害,还有……她舍不得……舍不得那么关爱自己的亲人朋友…… “沐沐,你还有奶奶……” 上天还算厚道,让她们多少有个伴! 老夫人终是忍不住,一把搂过牧梨嚎啕大哭。 窗外,暮色苍茫,雨打芭蕉,声声慢…… 暂居将军府紫苑的玄武逸城,最先得到消息。 “老夫人与苏牧梨娘子抱头痛哭,互诉衷肠?”他言语间疑惑重重,细长凤眼里兴趣浓厚。 “正是,苏老夫人一早便打发了其他人,独留苏牧梨娘子夜话。”亲信仔细说来,“听守在门外的随侍丫头说,期间里头多次传来哭泣声。” “噢?”玄武逸城俊眉一挑,“那牧梨娘子呢?” 周岁不到,便流落他乡,多年后,尝尽人间冷暖,遭遇长辈亲人多翻追杀暗算,他倒想知道,这女子会如何面对自己的亲人。 更何况,苏老夫人病危之事,另有隐情。 “苏娘子一直守在老夫人身边,丫头们侍候洗漱时瞧着她像是哭过,眼角还是红的。” 玄武逸城眉眼一亮,嘴角上扬,顿生邪魅。 如此,这出戏就更有看头了,只怕将军府的好戏还在后头…… “有意思!” …… 午夜子时,慕容钦方才悠悠转醒。 服了药,用了点人参百米药膳粥,他方才问起此事。 邵公仔细道来,言语间难掩欢喜。 苏牧梨娘子顺利回府,又成功救醒苏老夫人,于将军府还是对他们而言,都是件大好事。 更何况,暗卫来报,苏老夫人独留娘子陪守在侧,今夜更是执意要她歇在了长风堂! 苏牧梨如此得老夫人喜欢,可是出乎意外。 苏老夫人本就年老体迈,因着长风将军惨死一事,更是日渐痴傻,一直以来,府里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不管一二,消息闭塞不说,她老人家向来是耳根子软,毫无主见。 苏牧梨娘子虽然是长风将军之女,可毕竟是流落在外多年,身份不明,一朝回府,虽说老夫人挂心,可是府里头还有管着家的长房二房,利益驱使,此事只怕是难! 不想,却是如此顺利。 邵公眼角眉梢的喜悦更加明显。 慕容钦却仍是蹙眉深思。 “公子,可有不妥?”邵公回神,疑惑相问。 慕容钦沉吟,“邵公可别忘了那夜之事。” 那夜之事,指的便是苏老夫人中毒针病危的事。 邵公闻言,面色顿时煞白,眼里满是惊慌,“可是,如今满府的人都信了是魅水毒君所为,将军府如今里里外外戒备森严,就是刘景都派了护卫加强防范。” 魅水毒君,江湖顶级杀手,向来神出鬼没、杀人无数,老夫人及黑衣人尸身上,又有毒针为证,想来不会无纰漏。 “障眼法罢了,只怕瞒不过玄武逸城!”慕容钦叹息。 “玄王?”邵公诧异,“那……若是玄王故意泄密?” 若是玄王插足此事,故意泄露实情,将真相公之于众,将军府必定又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更何况苏老夫人,乃是御赐亲封的一品诰命,事关重大,怕是会惊动帝都! 若是消息传回帝都,那么他们多年谋划将毁于一旦! 邵公面色更为苍白,额间已有细汗。 慕容钦半眯着眼,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腕上的紫檀木佛珠。 “可打听清楚,四弟此次南下的目的?” 邵公一愣,“暗卫消息,玄王此次南下,目的有三,一为太后寿礼,二为美人云影,三为……”他恭身回报,说到此却是抬眼扫向斜靠塌上的慕容钦,“三为《巫神语》!” “《巫神语》?”慕容钦嘴角微杨,浅笑出声,“四弟好灵的鼻子,这么多年了,终于还是找了过来。” “那……公子的意思是?” “咒杀之术,乃是玄武皇室的多年来的心头之痛,于我,却是另有乾坤。”他端起身侧清茶,浅尝一口,“多一个盟友,便是少一个敌人!” “大业未成,玄武逸城来得正是时候!” 慕容钦眉心舒畅,势在必得! 身侧邵公一改方才的惊慌无措,喜上眉梢。 春夜,静谧如常,却是暗潮汹涌…… 第三十八章 作 画 “娘子,娘子。” 半香现在很急,眼瞧着娘子梳妆完准备前去陪老夫人用早膳,她赶忙乘机喊住。 现如今,老夫人醒来一日有余,除了不宜见客,病却是再没发过,气色也较前好了许多,而娘子日日夜夜不离老夫人左右,更是得了她老人家恩准直接住进了“长风堂”的“霖语阁”。 半香对此欢天喜地,可她……还是着急。 “娘子,这……怎么办?”她赶紧捧上云烟锦。 碧绿的丝滑锦缎崭新如故,这是她今早整理娘子衣物时寻到的,当初,她们可是信誓旦旦向誉锦坊的余掌柜,保证十日后必定返还,如今距离约定期限只有不到三日了,可上等云烟锦绸缎……未曾动过一针一线。 她抱着这三尺云烟锦……很想哭。 苏牧梨却是轻浅一笑,“近日忙,倒是把这事给忘了,害你着急了。” 语气里歉意十足,半香听了赶忙摇头称“不敢。” 她疑惑,娘子自从得了老夫人青睐,脾气性子倒是变了不少,日常言语举动异常细腻体贴。如果说之前的娘子是夏日湖心的一朵冰莲,那如今便是春日暖阳里宜室宜家的桃夭,甚是体贴暖心。就是老夫人眼里嘴里心里对娘子都是喜爱至极。 苏牧梨倒是不知这些,她一把接过锦缎,轻轻一抖,手里的碧波云烟锦便如水般倾泻展开,朵朵繁花墨梨争相绽放,在前世拥有无数上等绸缎布匹的她,也不得不暗赞一句“妙”。 三尺云烟锦,做衣裙嫌少,做屏风嫌小,裁剪成数块手帕又麻烦费力,况且上面大大小小数百朵繁花墨梨,稍稍不注意便会裁剪毁坏,得不偿失。 何况,她们只有不到三日时间,来不及了! “娘子,所有的花朵都要在背面再绣一遍吗?”半香苦逼着小脸。 上次青婵翼双面绣丝帕就是照着正面轮廓绣的,只是娘子教的手法奇妙,背面绣下来不仅针脚隐晦,而且简单易学,关键是耗时少。巴掌大的手帕她花了半日便成了,可如今却足足有三尺大,照那样绣得花多少个半日…… 半香一想到这,急得眼泪珠子直打转…… “娘子,要不老奴去跟余掌柜说一声?”尘素提醒道,依着牧梨现如今的身份,想来余掌柜不敢有异议。 “不可,诚信为上,无关身份!”牧梨含笑望着半香,“总有法子补救,你就辛苦两日。” 她放下手里的锦缎,领着她们走到隔间小书房上等楠木桌前,示意小丫头研墨。 未见半分犹豫,她提笔开始作画,不多时一幅水墨丹青便一蹴而成,湖面春日西斜,波光粼粼,朵朵繁花墨梨随风飘落,最有意思的是水下数尾锦鲤灵动鲜活,正仰头摆尾追花嬉戏…… 尘素暗赞好画功!娘子简单几笔便是将一幅“春日锦鲤戏花”的画面活灵活现的勾勒出来,竟是连锦鲤摆尾嬉闹,导至湖面丝毫涟漪都笔笔轻描其上,更加凸显出画中鱼儿的灵动真实! 然而不等半香和尘素惊讶赞叹出声,她已经换一张素净宣纸继续执笔作画。接着,一幅“春来美人赏鱼图”便跃然纸上,同样的西斜日光,同样的波光粼粼,同样的锦鲤嬉戏,只是繁花墨梨换成了长发美人窈窕身影,朵朵墨梨随风飘零成了美人轻柔裙衫因风舞动…… 同样的背景,同样的画面,却因着一处变动便是全然不同的风景,当真是“妙极!” 尘素此时的目光不再是疑惑诧异,更多的是由衷赞叹,娘子当真是才华斐然,如此,她对以后更加放心了。 “娘子,好好看的画!”半香赞不绝口。 苏牧梨莞尔,对于精通水墨丹青的程沐而言,这些不过是小菜一碟,“好了,正面你就照着这幅锦鲤戏花来绣,背面就是第二幅美人赏鱼,切记锦鲤着色要细,美人裙衫纯色为佳,不可过于复杂。” 半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锦鲤该怎么着色,她……不懂。 “若是不懂,带些鱼食去翠微湖用心观察“,牧梨瞧着小丫头微蹙的眉心补充道:”美人的针法用上次教的光面内绣,其他的便用双面纤绣。” 她仔细叮嘱完,便丢下傻眼的半香转身离去。 什么,绣个花样还真要临湖赏鱼?娘子,只有最后两日期限,她哪还有闲心喂鱼啊! 半香欲哭无泪…… 不过,她就是再着急,娘子的话却不敢不从。 于是,早膳刚过,小丫头便带着半袋子鱼食,一口气跑到将军府翠微湖,听话的喂鱼去了。 翠微湖,位于长风堂正西方,因其两岸遍种翠柳而得名,占地二十公顷有余,湖水乃是专门开河引进的城外霁江之水,在寸金寸土的岑州城中人工造这么个大湖,当真是大手笔!据说,翠微湖和将军府东边占地同样很广的墨梨园,皆是长风将军为搏美人一笑而打造的,至今这一段“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故事仍然流传,连带着翠微湖和墨梨园名扬四方。 此时,烟雨蒙蒙,翠微湖边垂柳青青,湖上烟波袅袅,景色正是宜人。 可半香没空赏景,她埋着头大把大把地往湖里投着鱼食,追着一两尾锦鲤观看。 玄武逸城由小厮陪着闲逛消食时,便一眼瞧见了这个“发狠”喂鱼的丫头,他认得这是苏牧梨身边的人,好像叫半香来着,圆脸杏眼,姣憨性子很得她家主子喜欢。 他心中一动,便自顾自的走了过去。 “怎么,你家主子想吃鱼了?” 他笑着问道,心想要不然怎么这会派身边丫头专程来湖边喂鱼,这两天她一直围着国公夫人转,尽是把他堂堂四公子晾在一边,他几次派亲信登门探望,也被她身边的婆婆以国公夫人身体未愈,不宜见客为由挡在“长风堂”外。 “啊……拜见玄王!”半香吓了一跳,赶紧见礼,心里却是埋怨:这王爷真是,回回都喜欢背后吓人。 可玄王并未急着叫她起身,而是瞧着翠微湖里争相抢食的鱼儿随口问道,“你一下丢这么多鱼食,不怕撑死它们?” 半香被问得一愣,满头雾水的她不顾礼仪地抬头,瞧见的便是玄王满脸笑意,甚至后面跟着的小厮,也低着头极力地忍着笑,她疑惑地转身,立马尖叫连连。 “啊!我的鱼食,我的鱼食……” 原来,这个傻丫头被玄武逸城这么一吓,竟然随手一扬,便把刚带来的半袋子鱼食全抛进了湖里,连同那个绣花的织锦鱼食袋。 她这会真是急哭了,这半袋子鱼食可是王婆婆给她的,长风堂的都在这了,交代她若是少了就去二房领。如今一下子全没了,若临时去二房玉满堂找尤氏领,一来这一去一回的至少得要一个时辰,二来娘子交代过的,近期不要与长房二房任何人接触,而她刚刚才瞧着了几个鱼影,又怎么去绣娘子画的灵动鲜活的锦鲤? 这……可如何是好?半香想到这些,捂着个脸一屁股坐到草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下倒把玄武逸城给着实吓到了,怎么好好的就哭了,还是如此伤心大声, “哎哎,你别哭啊,有什么本王能帮的你就说!” 他也是急了,这丫头不会是怪他故意笑话吧?可别背后告状给她家主子听,那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半香闻言立马停哭泣,她胡乱摸干眼泪反问道:“王爷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难不成本王还骗你不成?” 听到如此肯定的答复,她一改方才的苦大仇深,笑意盈盈地领着玄武逸城进了霖语阁的小书房。 这一幕,恰巧落入着一袭新裙春衫的四娘眼里,她心思一动,便谴退丫鬟悄悄尾随而来。 而此时,屋里的玄武逸城,盯着桌上的两幅墨迹未干的水墨丹青两眼冒光,啧啧称奇。 两幅画,简洁中不失细腻,柔美中不失灵动!特别是美人,虽然只是数笔勾勒,可笔笔一蹴而就,起落时柔婉,收尾时洒脱,力度火候把握恰到好处,借用墨汁的浓淡变化将美人的窈窕柔美体现得淋漓尽致! 啧啧,此乃行家手笔! 苏牧梨当真不简单! 先是春满楼紧急救人便是神医扬名,接着誉锦坊双面刺绣因她横空出世,然后城门口对决叔伯字字珠玑获赞誉满城,还有将军府追查真凶胆识过人,到如今的妙笔丹青…… 他很是好奇,这女子到底还会给他多少惊喜! 再细细一瞧,画上美人似曾相识,他不禁想起深宫内院里,精心裱装后的画中丽影,记忆里每年总有几天,那人会长久伫立画前,沉默不语、神情哀思,直到窗外日头西沉,才遗落一声轻叹…… 玄武逸城神情恍惚,良久,他嘴角轻斜,计上心头。 皇祖母寿辰将近…… “王爷,王爷,您快说说吧!”半香焦急着催问。玄王刚刚可是答应了教她如何给锦鲤着色,然而进屋瞧见了画后连眼睛都不眨了。 “研墨,本王也画给你看!”他扯过一张新纸,兴致昂扬地提笔作画。 窗外,四娘不安地绞紧手中丝帕,眼光热切,双颊已是微红一片…… 第三十九章 七 娘 苏老夫人喝了小半碗燕窝粥便搁下了银筷。 下首座四娘神情恍惚,玄武逸城俊郎的侧脸,和谈笑风生间清贵儒雅的风姿,不时地在眼前晃动。 老夫人眼尖,“四娘,这是七娘准备的桃花酥,我瞧着酥软香甜,倒正是你平日里喜欢的口味,快尝尝。” 苏牧梨在府里排行第七,现如今全府上下都这么叫着,她的身份算是定了下来,府里头原来的七娘是大房陈氏的幼女,现如今便成了将军府八娘。 这些天她老人家人虽然病着,可和七娘苏牧梨左听右问的,把将军府里的人情旧事摸了个透,三娘偏好酸辣,五娘喜爱清淡,而桃花酥的香甜正是四娘的最爱。 老夫人身边跟着的王婆婆,立马送到四娘面前。 甜白细瓷的青花小碟,金黄的五瓣桃花似的薄酥饼,香甜诱人。 “七妹的手艺真是不错。”四娘一改方才的恍惚,眉眼笑意盈盈。 “四姐过奖了,还是尘素婆婆手巧,小厨房特意留了些,等下给四姐带走。”七娘苏牧梨笑着回道。 这段时间与四娘苏青鸾的相处,让她打心里认了这个堂姐,当日四娘的挺身而出,她至今难忘。 “既然七妹这么慷慨,那姐姐我就不客气了。” 四娘略带顽皮的答话引得大家伙一阵发笑,老夫人又是好笑又是怜爱,“猴头,谁要你和自家姐妹客气了!” 长风堂里欢声笑语一片…… 姐妹和乐是苏老夫人和七娘乐见其成的,她们离奇的穿越至此,除了极力地掩盖再世为人的秘密,更为重要的是与这些亲人关系融洽,有了前世的惨痛教训,老夫人对此格外在意。 早膳过后,四娘心满意足地带着桃花酥出了长风堂,七娘留下来陪老夫人闲话。 这段时日,她老人家因病重一直闭门谢客,就是连长房二房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祖孙俩移去暖阁,散了随侍。 “奶奶,四娘人随和易亲近,为人也仗义,跟王婆婆说的倒是没有出落。”苏牧梨小心地扶着老夫人坐下,又拿来细绒羊毛薄毯给她盖好。 “不用不用,王婆子说暖阁用了银碳。”老夫人推脱。 “您身体才好些,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盖着它不会错”,苏牧梨坚持。 这样一来,她老人家不忍心再拒绝,眉眼舒畅不少,“桃花酥都送出去了?” “送了送了,听您的,长房二房一个不落的都送了一份。”她挨着老夫人坐下。 “那就好,也让他们尝尝我家沐沐的好手艺。” “奶奶,怕是……他们……”,苏牧梨皱着细眉,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她这样殷勤地上前示好,只怕那些亲人……毫不领情。 老夫人瞅着孙女皱巴巴的小脸,怜爱地拍着她的手,轻叹出声,“之前的事,王婆子都跟我说了。” 牧梨一听,顿时杏眼圆瞪,一把抓住老夫人的手,迟疑不定,“奶奶……” “半夜三更把你们主仆三人赶出将军府,连夜火烧鸿雁客栈,城门口百般阻挠,还有……” “奶奶,您……您别说了!”她双手死死抓紧老夫人温热的大手,语音发颤,“别说了……别说了。” 她怕,怕奶奶知道了伤心,怕自己没勇气在这个陌生世界活下去,怕奶奶跟着自己招来祸端,怕以后她们的路更加艰难…… 之前,她孤身一人,是没有根的浮萍,所以她横冲直撞根本不知道害怕。现在,有了奶奶,有了尘素和半香,有了她们这些她致死都想好好保护的人,她不得不害怕。 老夫人回握住牧梨,泪盈于睫,“苦了你……”。 苏牧梨先是一愣,明白过来眼角便红了,再忍不住抱着老夫人痛痛快快哭了出来。 连日来的东躲西藏、提心吊胆,一股脑地在最疼爱自己的奶奶怀里发泄出来。 “别怕,奶奶在,奶奶在……”,老夫人语带哽咽,老泪纵横。 等缓了过来,她再不隐瞒地将所有事情仔细说了一遍,老夫人又抹了几回泪。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长风的孩子?”老夫人疑惑。 她们祖孙两个,既然已经决定了好好的在这个异世生活下去,那么七娘的身世还是弄明白为好,免得日后有人在这上面动心思。 “不知道,我前前后后想了几遍,对将军府没有任何记忆。”苏牧梨闪过担忧,“奶奶,若我不是七娘……”。 “不会,长风之死,你的失踪,还有那帕子和剑都是事实。”老夫人咬咬牙,“现如今,就算不是也不行了,有奶奶在,看他们如何猖狂。” 话虽如此,等会还是要王婆子仔细打探打探为好,以免日后落人话柄。 “沐沐,今后人前人后,我是将军府苏家的老夫人,你便是苏家七娘,可记好了?”老夫人仔细叮嘱。 “记着了,祖母。”牧梨认真地点头。 老夫人脸色微霁,想到什么又暗了下来,“中毒之事既然与大郎三娘五娘拖不了关系,那就得敲打敲打,这府里多年没人当家,倒真是该好好清理清理了。” “祖母,这件事您打算……” 该不会是用您老惯用的手腕吧,牧梨不由得想起了前世,堂哥们顽皮被抓后吊在梧桐树下,烈日当空,她老人家将皮鞭挥洒自如,接着,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响彻云霄…… 前世,祖母可是正儿八经的红色铁娘子军,与老爷子一起打过鬼子,爬过长城,从死人堆里掏过粮食,如今,人虽说老了,可骨血里一直流淌的汉子精神仍在! “太过深究怕是伤了亲情,祖母就是敲打敲打,我问过王婆子的,府里的这位夫人本就不是个好惹的,我自有分寸,你放心啊。”她老人家眼角闪过精光,心有不甘的道。 只是敲打敲打? 回想起一声声刺耳的嚎叫与求饶,苏牧梨头皮一阵发麻,三娘他们该多可怜…… “玄王,可还在岑州?”老夫人又想起了什么,“还有你医治的慕容钦,知道是什么来头吗?” “慕容公子只是数面之交,孙女并不知其根本,不过,听玄王唤他三哥。” “那定也是位皇子龙孙了,七娘,你日后与他们相交时切勿忘了本分,这些人可都是惹不得的。” 古时社会君权至上,凡事与皇族沾上边的个个都是水极深,七娘年纪小,经历不多,还是小心为上。 “玄王呢?回帝都了?”老夫人追问。 七娘汗颜,这些日子她一心扑在祖母身上,倒忘了那一尊大佛,“没有,还在……在府上。” “府上?将军府?”老夫人一脸疑惑,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 “嗯”,七娘满面羞愧,蚊子似的轻声应答,恨不能立马变成鸵鸟先把头藏起来再说。 “哎呦,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还不快随我去拜见。”老夫人扶着七娘便匆忙起身,“王婆子,王婆子……” 于是,祖孙两人略梳洗穿戴一番,急匆匆地让内院婆子抬着暖轿去了玄武逸城入住的紫苑。 第四十章 进 退(1) 四娘提着桃花酥直接进了玉满堂。 刚进院里,五娘便笑盈盈地迎了出来,“四姐回得巧,祖母送的桃花酥刚到,二婶还念着你爱吃呐。” “桃花酥?”她面露疑惑,勉强回了五娘个笑便直接进了正厅。 此刻正厅里座无虚席,长房二房的人都在,就是整日里眠花宿柳的大郎也正经危坐,大老爷脸色阴沉,二老爷眉头紧锁,一改往日的神色自若,陈氏面容戚戚,尤氏面向女儿的笑容十分牵强,而桌上的桃花酥散着阵阵香甜,诱人依旧。 “大伯大伯母,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四娘收敛神色,向在座各位一一见礼。 “你母亲正念着你,长风堂送来的桃花酥,还是热的。”陈氏亲自端送过来。 四娘见此,惶恐地连连推迟,“怎么敢劳烦伯母亲自动手,真是折煞侄女了,您一番好意,晚辈本不应该推迟,只是在座的有伯父伯母,父亲母亲,又有大哥姐姐,四娘又怎么能凭个人喜好就先尝为快?只能再次谢过伯母关爱之心了。” 四娘谦卑行礼,“方才,有幸得祖母赏赐品尝,四娘就更不能再占用长辈们的了”,她说着又奉上自己带回的一份,“祖母送的,七妹的手艺很得她老人家赏识。” “七……妹?”三娘第一个跳出来追问。 “三姐有所不知,苏牧梨排行第七,祖母说就依照咱们姐妹,跟着唤七娘便是。”四娘扫了眼三娘过于急切的眼神,暗暗叹息,喜形于色终究难成气候。 这次选秀,将军府定的便是她和三娘,与这么个亲姐姐一起竞选,她倒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她……她区区乡野下人,凭什么和咱们姐妹相称?”三娘急了,“父亲父亲,祖母定是被她给骗了!” 大老爷并未出声,脸色阴沉得吓人。 五娘瞧着大老爷眼下淤青,心里闪过一丝愉悦。 近来父亲因祖母病危着急上火以至于旧疾复发,夜间胸口闷痛加重,整夜整夜无法安眠,听说城里的大夫都来了好几个。 “三姐,您先别急。”五娘上前劝慰,“这件事事关重大,父亲与二叔自有定论。”她半是玩笑着提点道:“不是还有大哥吗?他手里可还握着誉锦坊啊!” 这段时间府里诸事不顺,大郎手里的誉锦坊还没来得及交由二房打理。 四娘听闻眉头一皱,五娘此时说这些干嘛? “是啊,还有誉锦坊。”三娘精神一振,“父亲,可千万不能认这妖女啊!”,她神情激动,“要不然大哥手里的誉锦坊,还有城里的铺子、宅子就都是她的了,您与二叔辛苦经营这些年,然道就这样白白地拱手让人?” 四娘恍然大悟,誉锦坊和东大街上的六进铺面,以及现在阖府入住的将军府可都是三房的产业,认了七娘,所有这些便都会是她的陪嫁,难怪父亲与大伯对七娘百般刁难,原来,是怕多年所得都成了她人嫁衣。 四娘扫了眼低眉顺眼的五娘,心生警戒,她一语点破,心机之深,不容小觑。 “胡闹!”大老爷呵斥,“这个家,何时轮到你说三道四了?”,又想起这些天来三娘的所作所为,他更是气恼,昔日承欢膝下的嫡出女,何时变得如此娇蛮无礼了。 “你教的好女儿!”大老爷喘着粗气,厉声呵斥一旁的陈氏。 “老爷……”陈氏言语戚戚。 “大哥,您别生气,三娘这也是为着府里考虑,孩子还小,慢慢教就是了。”二老爷做着和事老。 还小?都已经及笄了,还是如此不知礼数! 大老爷又狠狠地瞪了陈氏一眼。 三娘心有不甘,可到底还是不敢再说什么,甩开五娘的手愤恨地坐了回去。 “大哥,您看这件事该如何是好?”二房老爷问道。 一旁的尤氏暗暗着急,三娘话虽难听,可句句是实言,那个女子就是千好万好也不能成为三弟的女儿,如若不然,她手里还热乎着的大权又得花落别人了。 大老爷低声咳了两下,并没有立马回答。 这些天,旧病在身的他伤神不少,任凭一大碗一大碗的苦药喝下去也不起任何作用,稍稍一急就感觉出不来气似的,他自己明白这次的病只怕是难好。 这些年,三弟不在,他里里外外的张罗,不仅人乏了,心……也累了,若是这次母亲再有个三长两短,他也是不想活了的。 下一辈的都大了,心眼也跟着多了起来,不安分的三娘,不争气的大郎,一个一个都不省心,长房到他们这一辈只怕会败落。 三弟不在,将军府便只是个虚壳。虽说这些年皇恩浩荡,往日过年过节皇上总不忘给份赏赐,可与昔日的情景相比,都不过是些皮毛。 若是,三弟还在……多好…… 大老爷闭了眼,哀叹出声。 “大哥?”二老爷关切询问。 “二弟,我老了,又一直病着,往后府里的事还需你与弟妹多费心才是。”大老爷停下来喘了两口,“苏家家业是三房的,这些年,不过是我们这些兄弟在帮着三弟三弟妹打理罢了,如今,也是时候归还三房。” 听此,在场之人都是一愣。 “父亲!”三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大哥……”二老爷也很是惊讶,不待他出声,大老爷费力地挥挥手,示意他别问便接着说道:“小时候,父亲开始做布料生意,他总是天不亮就挑着担挤到港口进货,然后又急急忙忙挑着满担的布料围着岑州城一条街一条街的吆喝叫卖。才起家那会,日子过得特别紧巴,父亲都舍不得花两文钱吃碗素面,总是要等到日到午时,才挑着担转回家中拿两个馒头充饥,那会我们还小不懂事,母亲又总有缝补不完的衣裙顾不过来,父亲便只能就着碗凉水啃着冷硬的馒头。” 二老爷黯然伤神,其他人虽然都是第一次听说苏家往事,却一个个都沉默下来。 窗外,阴雨初停,微弱的春日阳光,一点一点散落下来。 第四十一章 进 退(2) “父亲便是这样,一肩一肩地将岑州苏家给挑了出来,后来,三弟一意孤行,只身投奔军营,他终究争气,为母亲挣了个一品诰命夫人回来,不想自己却落得个英年早逝……”,大老爷哽咽。 “大哥……” “老爷……” 往事历历在目,他犹记得三弟收到官府告知书时地欣喜若狂。 “大哥大哥,弟弟我通过武训官地考验了,我可以去军营了,可以去打南蛮敌寇、北边挞子了!” “大哥,我终于可以离开岑州,离开南边的温柔水乡,离开铜臭气浓厚的商业争利,随军营走南闯北了!” “大哥,男儿志在四方,你可为我高兴?” 他高兴,不仅仅是为着苏家族里出了个军爷,更多的是发自内心地为他这弟弟。 三弟自小便是他一手带大的,又岂是情同手足可言? 可正是他的高兴他的自豪,他的对三弟的宠溺,才让三弟义无反顾地去了军营。 全家人都反对,唯有他一直赞同…… 大老爷神色哀思,费力地摆手,扫了眼下手座的大郎、三娘,“你们说说,如今你们吃的用的穿的哪样不是你们祖父母与三叔用了血汗挣回的,你们可有半点感激之心?” “咳咳咳”,他这么一激动又咳了起来,连带着面色潮红嘴唇乌紫。 “大哥,您先缓缓。”二老爷赶忙给他顺气,又示意尤氏换了杯热茶。 “父亲……”五娘关切出声,看着二叔二婶忙碌又不好上前宽慰。 陈氏焦急地在一旁直抹泪。 好一阵忙碌,大老爷方才缓过来。 四娘扫了眼对侧,大郎愧疚地低下了头,三娘羞得满面通红,死死绞着手里锦帕,五娘关切焦急,可再一细看,双眼却是清明。 她不禁蹙眉疑惑,这个五娘越来越不简单。 她暗自揣测,大伯借病重提旧事,又费心思把早逝的祖父都搬了出来,再看看大家听后神色哀思,看来大伯这招以情制动用得甚好。 如此看来,大伯怕是早已经做好了决定。 “大伯,侄女有几句话倒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四娘收敛心思恭身询问,得到应允才接着说道:“仔细说来,侄女之前是半点不知苏牧梨来历的,可是这些天的相处,她的为人、品行与医术都是极不错的。” 四娘扫了眼三娘,“别的不说,就是她费尽心思救治祖母,就足以看出她心地很是善良。”她笑了笑,“更何况,祖母对她可是宠爱有加。” 不是喜爱,而是宠爱有加。 二老爷听闻眉头一蹙。 “侄女年纪小,见识浅薄,道不出大伯父那样的大道理,可是侄女知道,苏牧梨成为我们府里七娘也是件好事。” “哦,你倒仔细说来。”大老爷眉眼一亮,赶忙追问道。 “是。”四娘嘴角略弯,“别的不说,有七娘在,祖母定是最高兴的,她老人家身心愉悦了,便自会身体康泰,她长命百岁了,便是我们阖府上下的福气不是?” “再者,苏牧梨医术高明大家伙是有目共睹,现在全岑州百姓都传言她是位神医,远的不说,有这么一位神医似的侄女在您们面前尽孝,大家伙还不是个个身体康健,就是大伯父的旧疾想来不日也可痊愈。” 大家恍然,陈氏再认真一想,顿时欢喜不已。 四娘瞧着在座的神色变化,嘴角微翘,“另外,长远考虑,长风将军遗孤的存在,对于将军府苏家只会利大于弊。” 不是苏牧梨,不是三叔的女儿,而是长风将军的遗孤…… 大老爷与二老爷不由得纷纷向她投来惊讶的目光。 四娘尚未及笄,小小年纪却能够从政治角度分析,又能为长远利益做打算,当真是不简单! 再回想她刚刚的答话,先是用这些天自己的亲身经历道出苏牧梨的好,再从老夫人身心健康分析她的妙处,然后又借用其神医之名增加说服力度,最后一语道出其中政治利益引人深思。这一层一层的分析,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二老爷望向女儿的目光已经更多的是惊喜。 “可是……”三娘听得语塞,却仍然不死心。 “还有什么可是!”大老爷沉了脸,“三年一次的选秀在即,七娘的到来的确是件好事。” 二老爷也跟着点头赞同,“大哥说得对,七娘的到来,定会让皇上重新重视将军府,那么她们姐妹入选的几率定会水涨船高。” 三娘听此,先是蹙眉,再深入一想便会心一笑。 如此看来,她为嫔为妃更是指日可待了。 陈氏尤氏也纷纷喜笑颜开。 唯有一旁立着的五娘,冷眼瞧着三娘得意忘形的样子,面上虽然神色自若,可心里头却很不是滋味。 她也是将军府的娘子,只可惜是庶出…… “父亲,是不是七妹也参加选秀?”她故作欢喜,“若是如此,想来入选的可能性更大了。” 此话一出,大家伙的笑意僵在了嘴边。 三娘最是愤恨,府里人人都知道参与选秀的是她和四娘,好好的提苏牧梨干嘛? “老爷……”陈氏心内忐忑,两房早就商定好了人选,如若半路杀出个七娘,只怕她的三娘危险。 二老爷自顾自的品着茶,再怎么换,也伤不到他们四娘分毫,这些天三娘的娇蛮无礼全府上下有目共睹,更何况四娘知书达理、乖巧聪慧,又怎么是三娘可比的? 这件事尽管让长房去伤神。 “事关重大,总得问了母亲再做定夺。”大老爷沉声道。 他正还想着叮嘱大郎三娘几句,不想王婆婆急匆匆地进了院子。 “老爷太太,老夫人急唤大家去参拜玄王。”王婆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快,误了时辰怕是会有失礼数。” 现在巳时三刻已过,再不去的确失礼。 大老爷带头赶忙起身前往。 这些天他与二弟也是多翻请求拜访,不过都被玄王以“事多”为由回绝了。 四娘没有同三娘她们一道,她悄悄快走几步,亲昵地挽住尤氏,“母亲,祖母中午怕是会设宴款待玄王呐。” 尤氏愣神,赶忙支使贴身婆子下去准备。 跟在一旁的王婆子听了去,眼里闪过赞赏。 第四十二章 宴 请 一路上,不同于老爷太太们的焦急、四娘五娘的高兴、祖母的从容,七娘苏牧梨内心一直忐忑不安。 虽然与玄王仅有数面之缘,可是前前后后他已经救了自己两次,这些天,自己一心扑在祖母病情上,算是彻底把他给忘了,刚听半香说,他身边的随侍曾特地来过长风堂数次…… 呜呜呜……她这样算不算藐视皇族、以下犯上? 等下会不会如同狗血神剧里演的,先被玄王当面厉声训斥一通,然后自己哭诉求饶无果,接着被罚跪、禁闭、抄《女戒》、《女德》,最后被丢到小柴房里蹲圈圈? 七娘想起狗血剧里的经典情节,女主捧着个黑馒头蹲在柴房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别说多凄惨了…… 她头皮一阵发麻。 玄武逸城不会这么变态吧? 还有,大伯三娘他们会不会跟着添油加醋? 若是祖母帮着说不上两句,那自己只怕会死得更惨了…… 七娘想到这,小身板禁不住抖了两下,又默默地往人群里缩去…… 但愿不会被一眼看到,但愿玄武逸城不会对此怀恨在心…… 老夫人领着将军府上下前来参拜时,玄武逸城正兴致昂扬在窗边泼墨挥毫。 七娘缩在人群后面一板一眼地跟着行礼问安,心里头一直谋划着等会求情事宜,首先态度要谦卑,听到斥责啥也别说立马跪下,然后简要叙述祖母病情期间,自己如何忙碌医治如何焦急难安以至于无暇顾及其他,最后再反复求饶,当然,若是配上点眼泪就更好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算了,太不美观。 若是一定要罚跪、丢柴房,那也只能认命,千万别再闹,要是惹怒了前头那只,只怕体罚会更严重,她初来乍到,实在不懂这的游戏规则,先不管别的,态度一定要谦卑,一定要谦卑,谦卑…… 倒不是说她怕被体罚,她是怕祖母担心,更多的还是对皇权的畏惧,鬼知道他们皇子皇孙什么个想法,前世她可是见多了上流圈子里那些个傲娇的二代三代,外人随随便便一个不是,便会惹来他们的“抽风”发作,就别说还有些专爱鸡蛋里头挑骨头的变态了。 重活一世,她不求出人头地,但求和祖母平安喜乐…… 七娘怀揣着小心思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倒是忽略了厅里头的动静,待她回神时,大老爷二老爷拥护着祖母正往厅外退去,而玄武逸城满眼笑意地目送。 就这样参拜完了?没有对她的斥责、惩罚,没有自己的哭诉求饶,没有后期的罚跪抄书,最后自己也不需要去后院柴房蹲圈圈? 玄武逸城是不计较,还是跟本不在乎,亦或,是自己太过幸运? 七娘疑惑,再一想便是喜笑颜开。 这世上,有太多事我们猜中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尾,只要结果令人满意,又何必傻傻地纠结过程。 她感激地扫了玄武逸城一眼,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他恰巧盯着自己笑意高深…… 他那一脸的笑为什么如此诡异,还有轻扬的眉尾为啥透露着得意?怎么感觉自己明明不是逃过一劫,而是……被陷入另一个圈圈。 然道,这场游戏不是欢喜的结束,而是……才开始? 这下,七娘耷拉着脑袋混在人群里退了出去…… 送走了国公夫人,玄武逸城却没有接着绘画,他独自立在窗边,从怀里掏出那面青蝉翼双面绣丝帕,细细观摩,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 果然不出四娘所料,老夫人中午设宴款待玄王,幸好尤氏早有准备,方才没乱了方寸。 宴席设在长风堂正厅,午时一刻开宴,席间,七娘紧邻老夫人而坐,不知羡煞多少人。 这个异世空间虽然是古代,可民风却是开放许多,未出阁小娘子可以会客见友,也可以出门远游,倒是让身为现代人的上牧梨少了许多拘谨。 四娘挨着七娘,她并没有因此不快,只不过席间不时扫了几眼对侧的玄武逸城。 大老爷身体不适,陪喝了几口便不得不放下了酒杯,二老爷却颇为殷勤。 玄武逸城应付自如,皇家宴请向来很多,他早就习以为常。 “不过,这酒倒是不错。”他半眯着眼仔细品味,“绵长细腻,回味无穷,倒不知如何酿就的了?” “承蒙王爷夸奖,此乃小女青鸾所酿的梨花白。”二老爷一面笑着解释,一面示意四娘。 “四娘谢过王爷夸奖!”她忙起身道谢,“梨花白,取至三月墨梨花瓣,配用城外太行山脉竹林泉水,蜡纸密封放于暖阁酝酿月余,再藏埋于墨梨树下三尺,让其吸取墨梨之精华,待四季轮回便是成了。”她声音细弱,满面娇羞,心里头雀跃不已。 玄王赞赏了她…… “噢,原来是墨梨酿就,难怪饮后唇齿留香。”他含笑望向老夫人,“听闻,贵府墨梨园春来墨梨尽数盛开,繁华似雪,乃是中土大越国难得的美景,本王数年前随皇上南下,却因年小贪玩错过了美景,多年来一直惋惜,可否讨国公夫人一个恩准圆了本王多年心愿?” 岑州墨梨园,自从长风将军过世后,就再不对外人开放,个中原因,无人知晓。 这些天,他一个人在府里悠闲转了好几圈,还是没有任何关于《巫神语》的发现,唯有墨梨园大门紧闭。 “岂敢岂敢,王爷这是折煞老身。”老夫人连连应答,又嘱咐二房,“你大哥身体不适,明日你便好好陪着王爷。” “不劳烦二房老爷了。”玄武逸城出声打断,“七娘子刚回将军府,想来也未曾回过墨梨园,不如就请七娘子作陪?”他望着老夫人,笑容满面。 在座各位听此都是一愣,苏牧梨更甚。她已经很努力弱化存在感了,为啥这个玄武逸城偏偏不放过她? 莫不是,他仍然计较于心? 七娘回想起那个诡异笑容,心里头一颤。 “还是王爷考虑周全。”老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她拍了拍七娘的手,“这些日子,你都耗在我老婆子这,还没来得及在府里好好逛逛,墨梨园是你父亲生前最喜爱的地方,墨梨又是你母亲一生最为钟爱的花,你去瞧瞧,也算是尽了点孝心。”老夫人眼圈微红,语带哽咽。 “是,祖母。”七娘硬着头皮应答。 没办法了,该来的总是躲不掉,那就面对吧。 玄王嘴角一弯,接着品梨花白。 四娘半眯着眼小口喝汤,面上无异,心里头却是五味杂陈,尤其酸得很。 宴席一散,她便立马着人去打探霖语阁玄王赏画之事。 七娘,不简单…… 第四十三 巫 神 语 竹林小院里,药香四溢。 “公子,汤药好了。”邵公放下白瓷药碗,碗里的褐色药汁微微荡漾,将细白瓷内壁染成深深浅浅的褐色。 慕容钦一口饮下,却推开了楚晴递送过来的蜂蜜茶,苦涩沿着舌尖顺着咽喉一路蔓延,似乎连着五脏六腑都苦涩起来,他剑目眉心不由微蹙。 “将军府情况如何?”他哑着嗓音问道。 “老夫人醒来一日有余,病情尚且稳定,已经可以进些燕窝粥了。”楚晴恭身回答。 慕容钦半眯着眼,“苏家娘子呢?” “苏娘子住进了长风堂的霖语阁,她和四娘一直服侍老夫人左右,她……”楚晴迟疑。 “嗯?”慕容钦乏力地睁开眼。 “老夫人醒后多次散了身边随侍独留苏娘子闲话,而长风堂的东暖阁空间密闭,暗卫没有探得消息。”楚晴不由得匍匐下去。 慕容钦沉默,挥手示意她退下。 邵公掩了竹门,取过薄毯仔细为他盖好,瞧着慕容钦日渐消瘦的侧脸,眼底闪过痛惜,“公子,苏娘子已经数日没来诊治,要不要老奴去透个信?” 透个信,而不是光明正大地送拜贴,邵公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不了,皇祖母寿辰将近,所剩时间不多了。”他蹙眉回绝。 按原计划,苏老夫人回府便认下苏牧梨,而今却因其病重硬生生往后拖延了数日。太后寿辰在五月初,玄武逸城快马加鞭赶回帝都至少需要半月余,可现在,等着的大鱼还没上钩。 “将《南水》拿来。”他沉声吩咐。 邵公答了声“是”便赶紧去取。 《南水》是《巫神语》其中一册,《巫神语》共分为四册,分别是《东火》、《北木》、《南水》、《西土》。 《巫神语》,于二十年前在北上玄武国横空出世,当时传言其为巫洛族圣女呕心沥血书写而成,也有传言此为海外神人遗落人间,可至始至终没有人知道它是何人所创。 中土大越上至朝廷下到江湖,无人不知《巫神语》,数年前有一商人偶然在一处农户家找到它,消息一经走漏,江湖上为争夺此书便陷入血雨腥风,就连官府也大派人手加入挣夺之战,在将近一年的烧杀抢夺后,此书几经转手竟又落得个下落不明。 然而无论何时,只要有人提起《巫神语》上的四大绝杀,总会令人胆寒。 第一绝杀名为“毒杀”! 相传其上有上千种毒药配伍及毒杀方式,任何一种都可致人毒绝身亡,传言,现如今位列江湖十大杀手第六的魅水毒君便是师从“毒杀”,他虽只习得其上的凤毛麟角,这些年却也是杀人无数,令人闻风丧胆,冠有“魔君”之称! 第二绝杀名为“咒杀”!至今为止世上仅有两次出现。 一次是西蛮巫洛族抵挡外族侵略时施用咒术,令外来万余侵略将士一夜间离奇惨死西蛮山谷,尸骨无存,此消息一出震惊中野,数十年至今再无人敢侵略巫洛族!另一件,便是十七年前玄武皇族因与姽婳丽姬恩怨情仇被其施用“咒术”,诅咒玄武皇族从此绝后!十七年来,玄武皇族连同旁支余脉,都相继病死伤残,却是再没有一个新生命诞生,到如今,仅留一人侥幸存活,那便是——玄武逸城! 第三绝杀名为“魂杀”!便是闻名遐迩的“噬魂引”! 江湖流言“一朝噬魂引,生死命无常”! 当年姽婳丽姬因深爱玄武国君,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爆怒之下对其施用噬魂引,致使玄武国君一夜疯癫,残杀父母手足,谋害忠诚将士,霍乱帝国朝纲,这些都不足为惧,最最让天下人恐惧异常的便是“噬魂逆天”!当年,玄武国君全身爆破而死,几乎同一时间,西蛮巫洛族发生瘟疫之灾数百人殒命,中土大越南方洪水突发至死亡百姓上千余人,北上玄武西南地区爆发剧烈地动,近万人惨死活埋,据说海外都有奇异的山洪暴发死伤无数! 那一年,正是中土大越仁德五年,玄武逸城年仅三岁,因此事成为了玄武皇族一脉仅剩的一滴骨血! 第四大绝杀,却是至今无人可知! 因为,从没有人读懂,传闻其为“天书”。 这些年,慕容钦全力找寻,也只得了《南水》、《东火》、《西土》,《北木》至今下落不明。 而《南水》记录的便是“咒杀”。 他翻开首页,提笔誊抄下第一句,落款处留下的却是“霍氏”二字。 “公子?”邵公十分诧异,霍氏是慕容钦母妃一族,当年惨遭灭门后便只剩下他们这些老弱仆人,世人忌惮皇权,一直以来少有提及此事。 他停笔,晾干笔墨,便折叠好交由邵公,“明日午时前,让玄王知晓。” “是!” 他沉吟,“找机会,也让苏牧梨看到。” “公子”,邵公疑惑,“可是另有计划?”。 “没有。”他望向窗外,眼神迷茫。 刘景收集的信息,十四年前,长风将军的夫人和小妾几乎同时生产,最后只活下嫡女苏牧梨,至于小妾和夭折的婴孩,一直以来无人知晓去向。苏家上下口风很紧,就连当年的产婆都不知所踪。 可他还知道,苏长风的小妾来至南蛮…… 南蛮人神秘诡异、凶狠狡诈,与中土各国乃是宿敌,苏长风身为大越国的护国大将军,却抵挡着万千风险,毅然决然将那位女子带进了府! 此事外人鲜少知道,个中缘由,他慕容钦也至今不知。 而南蛮,盛产美人,冰肌玉骨的紫妗素娘,艳名四海的蜜水妾女,还有,情根深种的鬼婳丽姬…… 但愿,这些只是他的怀疑…… “老夫人中毒之事,将军府可还有追究?” “没有,大家都信了是魅水毒君刺杀的老夫人,玄王和苏娘子也没有怀疑,现如今,将军里里外外戒备森严。”邵公仔细回答。 慕容钦神色微霁,当日他经脉错乱以致无法掌控噬魂之术,才导致苏老夫人中毒病危,幸好牧梨医术高明,不然险些坏了大事。 “将《西土》拿来。”他吩咐道。 《西土》记载的是魂杀——“噬魂引”,慕容钦已经修习到第三层--“魂牵”,不过,尚不能施用自如。 他盘腿静坐,敛气凝神。 邵公悄悄退出了屋内。 第四十四章 游 园(1) 第二日,一改连日来的绵绵细雨,碧空如洗,春光明媚。 玄武逸城嘴角含笑,换下了往日钟爱的艳丽长袍,难得的穿了件纯白色长衫,显得甚是清朗俊逸。 七娘端坐对侧,小心地扫了眼便半垂下眼睑,心里却止不住地嘀咕:纯白长衫又如何,终究难掩其妖冶本质。 说是游园,可刚入墨梨园步行不过百步,玄武逸城便择一亭坐了下来,又点了一桌酒席,散了随侍,一个人悠哉悠哉地品着梨花白。 七娘眉心微蹙,倒真不知道是何用意。 昨日,她临时抱佛脚地恶补了玄王的资料,除了他身世凄惨深得圣上太后宠爱,了解到更多的是他如何地娇纵放肆,如何的荒诞无稽,如何的横行霸道,另外,也是尘素婆婆着重强调的,玄王向来喜怒无常,捉摸不透。 昨夜,祖母也是再三嘱咐过她,今日无论发生何事,自己除了先自保外,切记不可迁怒于他,一定要谦卑行事。 她也深思熟虑过,再怎么说,玄王前后主动相救自己两次,这份恩情她是怎么都不能推脱的,至于自己多日来的冒犯,她也是极度不希望这成为玄王恼怒自己的根源。 毕竟,要想安稳过日子,摆平皇族至关重要。 现在的古代社会可没有所谓的公民权义法,你也没有任何法律可以维护自身利益,一个人是死是活,还不是皇权上位者一句话? “小女子近日多有得罪于玄王,今日特向王爷请罪。”七娘想来想去还是不如主动请罪,她屈膝跪下态度诚恳。 玄武逸城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近日自己确实多翻派随侍去往长风堂,一来是想了解府里动静,二来却是为了方便自己行事。 他身边常年跟着的人并不是北上玄武国的。 “七娘子多虑了,你成功救治国公夫人乃是大越国的功臣,又是何罪之有?”他笑着回答又示意七娘起身。 祖母是御赐一品国公夫人,按照这个国家惯例,救治成功的确可以算是有功,可她仍然是不敢起身。 “王爷不怪罪七娘是王爷宽厚,小女子却是心内忐忑不安。王爷虽与七娘仅数面之缘,却是多翻好心相救,七娘年小不懂事,但是王爷的大恩大德却是一生不敢忘。”她说得动情,不由得匍匐下去。 放低姿态,谦卑有礼,先是低头认错先发制人,再来感恩戴德动之以情,就不信玄王还耿耿于怀。 玄武逸城蹙眉,他向来不喜欢这些个虚礼,怎么今日这丫头倒像是跟他杠上了似的,好好的又是求情又是跪拜的,多没趣! “七娘子还是起来回话吧,如此这般着实看着累人。”他再次强调。 七娘虽然诧异,倒也再不推迟。春来多雨,这凉亭地砖多是湿冷,方才跪拜已是无奈之举,如若再不知道好歹的跪着,那便是自讨苦吃。 不想,她刚入座,对侧那厮却已经按耐不住。 “出手相救娘子本就算不得什么,既然娘子口口声声说忘不了本王的相救之恩,那我玄武逸城便不客气了。”玄王笑得一脸奸诈。 她顿时语塞,好好的自己给自己挖什么坑啊!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娘子只需助本王三次即可。” “王爷本事大,七娘一介女子,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咬着牙推脱。一看就不知道是什么好事,乘现在还有商量的余地,能砍砍价最好,免得日后自己哭天抢地也只能飞蛾扑火。 “放心,本王既然说是让你帮忙,便一定是娘子力所能及之事,我玄武逸城向来不喜强人所难。” 不喜强人所难? 七娘白眼,这厮还好意思说得出口? 只怕是他人都畏惧你的身份背景而不得不勉强而为之了。 “不知是哪三件事呢?”她硬着头皮问,“还请王爷相告,小女子好尽快完成,了却一桩心愿。” 玄王放下酒杯,从怀里掏出块面纱,她一眼便认出来了,正是多日前抵押在余掌柜手中的青蝉翼繁花墨梨双面绣面纱。 她眼角闪过惊讶,看来玄王跟踪自己已有数日。 “这面纱本王甚是喜爱,多翻打听,方才知道是娘子身边的丫鬟闲暇时所绣,这第一件事,便是希望娘子割爱于本王。”玄王说得轻巧。 “可是……”她迟疑。 “娘子放心,本王已经支付了十足的银钱,想来掌柜的不会来找你麻烦的。”他嘴角微挑,“不过,时至今日,以娘子的身份,想来誉锦坊的余掌柜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话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可惜了半香的手艺,本来还想留着给那丫头做纪念的,毕竟是半香人生中的第一件得意制作。 “至于剩下的,本王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了。”玄王给七娘倒满酒,“来日方长,倒不急于这一时,今日难得的天气晴好,景色又是绝佳,娘子当满饮此杯,方才不负此行。” 七娘还没从那句“来日方长”中醒神,又被迫着接过梨花白,她还来不及推迟,玄王早举着酒杯一饮而尽。 她若再推脱便是不敬了。 二话不说她一饮而尽,却不想此酒甚是柔和细腻,丝毫没有想象中的辛辣刺激,反倒有股子梨花清甜,味道当真不错。 前世的自己,虽不说“酒经沙场”,却也是尝遍了世界名酒,又是常随家人朋友混迹全国各大酒厂酒吧之人,在圈子里也算半个人物了,因此,如今这小小一盏她倒真不在话下。 玄武逸城定眼一瞧,便是喜上眉梢,他又忙将两人满上。 于是,直到日过午时,两人仍在品酒闲话。 许是梨花白的微妙作用,七娘一改方才的谦卑拘谨,神色自若地与玄武逸城谈笑。因着他的要求,私下还是以“四公子”相称。 “我本就不是大越国的王爷,不过是皇上舅父抬爱,白白担此虚名罢了。”他想起往事,神色多少有些黯然,“别人都不知,我上有三个姐姐,在玄武也是排名第四的。” 这是……在向自己解释? 七娘给玄王满上,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那段血雨腥风的往事,她昨儿个听来也是唏嘘良久,想不到明面上如此潇洒肆意的玄王,也是个可怜之人。 墨梨环绕的亭院里便是如此静了下来,日头开始偏西,阳光从亭台一角微微倾斜而来,倒称得白衣公子风华绝代。 此时,恰是春来四月,园子里千树万树的墨梨花开满枝,阳光下,微风袭来,朵朵纯白花朵因风起舞,飘飘洒洒,好不肆意快活! “知道墨梨花吗?”玄王笑着相问,“墨梨花又名为古情花,乃是你母亲生前最为钟爱之花,传言,当年长风将军为搏美人一笑,便亲自种下这成千上万棵墨梨树,只为年年花开时节,可与爱人相守墨梨花树下,盼白头偕老。” “可惜,墨梨树虽花开春秋两季,却往往是有花无叶有叶无花,你说,是不是注定了你父母难得始终?”玄武逸城望着亭外繁花似雪的盛景,言语间难掩失落。 七娘微怔,墨梨情花,难得始终? 第四十五章 游 园 (2) “花叶不同在,本就是墨梨的特色,虽说绿叶称花可能更美,可春秋仅留繁花似锦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七娘放下酒盏,“我父母相守相爱一生,虽然时日短暂,可对于他们彼此而言已是满足,这世间纷纷扰扰,能在千万人中,得一心爱之人相守已属不易,又何必苦求白首不相离?” “我苏牧梨心愿甚小,但求一世安稳,若能再如我父母般寻得心爱之人,哪怕只能与其相守一年也当心满意足……”。 这是实话,两世为人,可爱情是什么,她仍是未曾真正品尝过。这一世,她只愿与祖母平安相守,若是能得上天垂怜觅得一良人,哪怕只能厮守短短数月,想来她也是满足的。 要知道,现在的日子,她都总觉得是与祖母向菩萨偷来的! 玄武逸城愣神,这世间女子谁不是盼望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为何,她却是如此容易满足? 他诧异回望,入眼的便是一女子温婉满足的笑容,大大杏眼里如经秋水洗涤般澄澈美好,粉嫩的脸颊因酒后而略显微红,鬓角散落的青丝调皮地随风荡漾,轻扬的姿态尽显其优雅从容,身后纷纷扬扬的白雪似的花瓣瞬时黯然失色,远不敌她嘴角眉梢微微上扬的弧度。 犹记得幼时皇舅父手把手教的诗词:“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如此,当真……不假…… 时间仿若静止了,纷纷扬扬的墨梨花,唇齿间缠绕的梨花香,眼里女子的温婉满足…… 如果……如果有这一天,他或许真的愿意弃他所有,只为换一个……她眼中的岁月静好…… 未正三刻,玄王提议散步消食,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漫步墨梨园中。 墨梨花似雨,待到他们走到园中“洗砚阁”,两人的头上身上早已经满是纯白落花,落入对方眼里都不由得相视一笑。 “倒真是一路走来……白了头!”七娘笑着将花瓣抖落,便转身推开了院里掩映的雕花红木大门。 独留玄武逸城一人愣神,“一路……白头?” 莫名的,他左胸前微微一悸,接着嘴角笑意便是越发深邃,连带着眼睛眉梢都洋溢着温情。 今日他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刚刚喝多了梨花白,把人给醺着了? 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哑然失笑,不动声色地跟了进去。 “洗砚阁”原只是个书房,后来慢慢扩建整修,倒成了今日这般模样的小庭院。正厅、后院,东西两进耳房,就是连小厨房都是物件齐全,不过多年来人去楼空,到哪里都是灰尘噗噗。 “让四公子见笑了,许是祖母睹物思人便锁了墨梨园,此处久未见人打扫了。”七娘歉意的笑着解释。 “人之常情罢了……”玄王毫不在意,倒是绕有兴致地参观起来。 先是正厅侧厅、后院,最后,连着两进耳房都不放过,他一路看过去越来越带劲。 七娘尾随其后,心里头非议不停,好好的游园,倒成了如今这般逛院子,关键逛的还是个多年未经打扫的地方,真不知道他哪来的兴致。 可惜,玄武逸城完全是自我沉醉,最后竟然在小厨房狭小的空间里转起了圈圈,当真是……醉了! “四公子,小厨房狭小凌乱,怕是会弄脏您的衣衫。”七娘忍不住提醒。 小厨房的确凌乱,灶台上厚厚的灰尘,角落里零零散散的柴棍,还有尚未来得及收拾整齐的锅碗瓢盆。 七娘面色有些挂不住,整个场景,就如同你盛情邀请朋友来自家玩耍,可一打开门让人瞧见的却是各种凌乱各种脏,然而你的男性朋友,偏偏还绕有兴趣的一个一个房间参观,这完全是令人抓狂的状态,多想将他一把抓着扔出去,然后毫不留情地关门谢客。 七娘咬了咬嘴唇,蠢蠢欲动。 玄王完全沉入在自我世界并未理会,他又扫了一圈室内,转身往柴火堆走去。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这是什么?”他满脸疑惑,“七娘可否过来瞧瞧,本公子倒是发现个有趣的。” 七娘敛了心思,赶忙尾随过去。 玄武逸城正抓着一根火柴棍子不放手,她接过仔细瞧了瞧,并没有发现异样,玄王示意她用手触摸。 然后,她满面惊讶,“上面有字?” 玄王神色凝重地点头,“可惜,这字刻得浅又沾满灰尘,倒是看不出来。” 七娘又反复摸了摸,也没有辨别出什么,她转念一想便是计上心头,“我有个法子倒是可行,还请四公子随七娘回趟书房。” 于是,两人抓着根烧火棍去了书房。七娘取水研墨,玄王瞧着便是心领神会,面上的凝重消散了大半。 她择一只细毫沾满墨汁,然后仔细涂抹在柴棍有字的一面,待得墨迹微干再按印在白纸上,字样立马显现。 “诅咒,以言告神谓之祝,请神加殃谓之诅。” 七娘小声念出,“落款——霍氏。” 她疑惑,这是什么跟什么,好好的烧火棍上怎么会有字,是下人不小心拾捡到的,还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若是刻意,那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诅咒,什么诅咒,到底是要传达什么? “诅咒,以言告神,以神加殃。”她小声嘀咕。 站在身后的玄武逸城却是身形一颤,他脸色铁青、双拳紧握,额间细密冷汗直冒,心口一戳一戳的惯痛向着四肢百骸一路蔓延开来…… 他知道这句话,他记得,他致死都不会忘记! 当年,鬼婳丽姬便是用此咒术残害的母妃! 那年,他尚且未满三岁,母妃浑身是血的躺在凤塌上,双眼怒睁,死不瞑目! 他闻信赶去时,母妃的双手尚且温热,可大口大口的鲜血,不停地从她的口鼻、胸前涌出,无论他用手死死按压、拼命堵住,血还是一直不停从他稚嫩的指缝间蔓延开来,他无助地大声哭喊大声呼唤,可是母妃却再也不能如往常般温柔应答,不能笑着给他个温暖拥抱…… 他害怕,他无助,可无论他如何呼唤求救都无人应答无人前来,整个凤鸣宫,独有他一人一直死死拽住母妃的手,直到那双纤细玉手苍白冷硬,直到玉石砖上的血迹黑冷凝结,直到他嗓音哭哑心如死灰…… 他犹记得,玉石砖上,鲜血淋漓的字迹。 “诅咒,以言告神谓之祝,请神加殃谓之诅。” 这是巫洛族四大绝杀——咒杀中的文字,记载于《巫神语》——《南水》。 这些年多翻打听探查,然而对于“咒杀之术”也仅有寥寥数语。 他难掩内心痛意,一把夺过纸张,绝尘而去…… 独留尚未回神的七娘,一人懵懂未知…… 第四十六章 都是算计? 老夫人大病初愈,精神不济,好不容易撑到七娘游园回来,仔细过问了事情经过方才昏睡过去。 王婆婆请走了大房二房的人,陪七娘一起为她疗针。 老夫人余毒未清,这些天针灸、药浴仍是不断。 玄王不辞而别,七娘一直心内难安,可偏偏又是不能轻易告知祖母,她心头的疑惑不解越发浓厚,却也只能隐忍不发。 等到老人家醒来,已是华灯初上,长房二房的人齐齐候在厅堂。 府里虽说有客,玄王却一惯不喜打扰,他们这些是不用去作陪的,而按惯例,府里晚膳向来是设在长风堂。 老夫人疗针药浴后又饱睡了一下午,精神早就恢复了过来,用了膳,还破天荒的留大家闲话一阵。 她细细过问了玄王的饮食起居,又嘱咐尤氏饮食上多费些心思,并告诫各院严格约束下人,却是半句都未提及大郎三娘他们涉及自己中毒之事。 大郎整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常言道:舐犊情深,更何况是一向仁慈的祖母,三妹草木皆兵了,倒是五妹思虑周全。 他望向五娘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热切。 而大老爷见母亲面露红光、神清语利,哪还能瞧见几日前的面如死灰,他扫向七娘的眼光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热切。 神医,果真不是瞎传的…… 戌时正点刚过,老夫人便端了茶示意王婆子送客,按照惯例七娘留了下来,四娘却主动来搀扶老夫人。 “让七娘来便是了,鸾羽阁离得远,你早点回去好让祖母安心。”她笑着回绝。 四娘一直是个孝顺懂事的,只可惜她没了原主的记忆,对这个孙女少了亲近喜欢。 “是。”四娘躬身退下,没有什么不悦。 大方得体,进退自如,老夫人满意的点头。 暖阁里,七娘与老夫人刚坐好,王婆婆便关好门进来了。 “老夫人,都打听清楚了。” 七娘诧异,府里的事前儿个她们不是已经了解清楚了吗? “祖母?”她疑惑地望向老夫人。 “放心,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跟你也有些关联便叫你一起听听,日后行事也能更稳妥些。”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是,让祖母费心。”七娘起身道谢。 这些天,尘素婆婆日夜教导七娘常规礼仪,恶补虽苦,效果倒是不错。 更何况,她与祖母穿越的秘密,就是连王婆婆这样的心腹都是不知的,所以,在他人眼里,自己与祖母不过是失散多年的亲人,她虽然得老人家怜爱,可毕竟相处时日少,明面上是免不了亲疏的。 “坐着好好听。”老夫人眼里闪过满意,这算是与七娘的约定,为着过好这儿的日子,付出总是免不了。 “慕容钦,乃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母妃是当年权势显赫的霍氏一族的长房嫡女,多年盛宠不衰的霍妃娘娘,又因为慕容钦皇子自小聪颖灵慧,皇上太后都很是喜爱,曾经还一度被朝廷大臣提议为储君的人选,可惜……后来……”,王婆婆迟疑着望着老夫人。 “怎么?”老夫人蹙眉,“你是知道的,我这一病,前尘旧事多半不记得了,有什么你就说吧。” “是。”王婆婆声叹息,老夫人连这些都不记得了,看来此番中毒伤身严重。 “后来,因为其母妃霍妃娘娘涉嫌毒害我们将军之事……” “长风,可是长风?”老夫人眼里闪过急切,“快说。” “霍妃娘娘母家霍氏,当年被查出与南蛮勾结,设计陷害长风将军,致使将军及夫人惨死南蛮野人之手。”王婆婆神情激动。 “也就是说,霍氏通敌叛国?”七娘追问,“联合南蛮一起毒害父亲母亲?是不是也因此,皇三子慕容钦才被弃于南方而无人问津了?” 王婆婆诧异,“正是如此,不知七娘子如何知晓这些?” 三皇子南下虽名为养病,其实是被放逐于外,这些年,她们将军府对他的事没少打听。 “不过是闲时听来的两句传闻,不想倒是真的。”七娘面不改色的解释,“不过,这三皇子倒是个胆大的,怎么偏偏来了岑州养病。” 此刻,她更想知道,慕容钦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 若是不知倒还好说,若是知道却还请自己看病,其用意就让人深究了。 老夫人眼里冷光四射,心里头疑惑重重,借病故意接近七娘,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利用? “老奴不知,不过三年来,三皇子深居简出,从未与将军府有过任何接触。” 言下之意,慕容钦并无不良居心。 以前他是不是有过不良企图,七娘她不知,不过现在她却不这么认为了。 她记得,楚晴丫头是直接来的春满楼,一开口便道出了神医的传闻,而当时自己是被迫藏身春满楼,除了尘素半香与春满楼的**和云影外,并无他人知晓,而他却能准确地打探清楚,那么打听到自己是将军之女想来更是轻而易举! 为何,那些日子里接触,他未曾有半句言明? 其用意何在? 如果,单纯的只是为了报仇雪恨,那么那些天的诊治里,他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只怕他的目的怕是没这么简单。 一步一步接近并利用自己,是意图毁灭将军府苏家? 还是,另有所图? 可是……难道慕容钦就不怕她迟早知道他的身份? 七娘陷入沉思,仔细回想,慕容钦体弱多病是真,体内余毒未清是真,南下养病也是真,还有记忆深处,他如同初春阳光般温暖明媚的笑颜,都是真的。 他,然道真的会欺骗自己? 七娘思及此,突感胸前一痛,接着闷痛便沿着神经过电般袭来,让她……始料未及。 自己是怎么了,好好的胸口怎么会……悸痛? 就因为,一想到慕容钦会欺骗自己? 七娘深呼吸数下,脑子里一团浆糊,倒真是越想越混乱,便是回了霖语阁依旧是双眉紧蹙。 “娘子,可有烦心事?”尘素试探地询问。 半香这段时间一直在赶工刺绣,娘子一应日常起居全是她打点,老夫人倒是疼惜,娘子一醒来便拨了四个三等丫头两个婆子并两个二等丫鬟过来侍候,不过,娘子近身事务,她还是亲力亲为。 “婆婆可知慕容钦公子的来历?”七娘忍不住问道,一年前在太行山脚他们便有接触,那时自己半痴半傻,半香又是个不懂事的,如若有什么谋划,怕也只有尘素婆婆知晓了。 尘素被问得一愣神,立马垂下眼睑,“可是娘子救治的慕容公子,一年前咱们便是接触过的?”她反问道。 “正是。” 第四十七章 究竟是为何? “慕容公子虽同娘子一样喜好素色衣衫,可每次支付的诊金都很是丰厚,想来身份背景不简单。”尘素着实分析道,“至于其他的,至于其他的老婆子便不知了,娘子可是有何疑问,要不老奴明天去问问王婆婆,她跟在老夫人身边的时日长久,想来知道得多些。” 尘素恭身立于七娘身后,小心地打量着铜花镜里女子的神色变化。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七娘眼角闪过失落。 “那婆婆可知,当年到底是何事故得让年仅三岁的玄王背井离乡?” 昨日恶补资料她就疑惑不解,只是时间紧迫,便隐忍不问的,今日这番变故就更让她不放心了。 玄王虽行事放荡不羁,可数次相处倒也算是个懂礼之人,今日这番不辞而别当真令她诧异万分,更何况,他当时的神情不仅仅是异常就能形容的,有痛苦、压抑、激动,更多的是愤恨! 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故,非得让玄王逃离自己的国土? 按理来说,就算其父母双亲惨死,可身为唯一皇子,不是应该黄袍加身继承大业吗?虽说三岁当皇帝是勉强了点,可历史上倒不是没有,人家不照样奋发图强名垂千古。 “是战争吗?”她接着追问。 “不全是。”尘素迟疑着回答,“老奴见识少,只听得些传言,当年的玄武国君因为与南蛮巫洛族圣女纠葛不清才先后惹来“咒杀之术”及“噬魂引”等灭族之祸,玄王是这件事后独留的玄武皇室,未避免杀身之祸才长留我中土大越国的。后来,因此事多国曾联盟以十万大军攻克南蛮,却也是铩羽而归。” “咒杀之术?噬魂引?”七娘第一次听到,却又有种莫名的熟悉。 “咒杀和噬魂引都是源于巫洛族的四大绝杀,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之人都很是忌惮。” “然后呢?”七娘接着追问。 尘素眉心微蹙,眼神躲闪,“老奴见识浅薄,只打听来这些了,娘子今日可是听到些什么?” 不是听到什么,而是亲眼看到了,她很是疑惑好奇,又担心着今日之事会牵连将军府,一直是心内难安。 “没有,不过是听到些闲话罢了。”如今除了祖母,陶心窝子的话她却再不敢向他人述说。 “娘子别往心里去。”尘素劝慰道:“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多得老夫人怜爱。” “我知道的,婆婆你先下去吧。”她现在思绪很乱,想一个人好好静静。 “是。”尘苏仍然不放心,“夜深了,今日娘子陪玄王游园怕是累了,还是早些歇了吧。” 七娘点头,翻身躺下了。一会想起慕容钦皇子接近的目的,一会又想到玄王今日的异常举动,夜里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头总慌得很,还有种道不明讲不清的难过,折腾得她心里很是难受。 第二日,辰正不到,她便已经穿戴整齐候在长风堂里,老夫人尚未起来。 “娘子,老夫人请您去内室。”王婆婆笑意盈盈地过来相请。 七娘回礼,“有劳婆婆了。”然后,尾随王婆子进了内室。 待到下人都散了,她一把握住老夫人的手,“祖母,孙女想去为慕容皇子诊脉。” 她昨夜反反复复想了一宿,还是决定去打探清楚。 “胡闹。”老夫人沉了脸,“先不说他母妃与你父母有不共戴天之仇,单就是他皇族身份也是我们招惹不得的,好好的你去干什么?” “祖母……,孙女放心不下。”七娘鼓足勇气,“孙女昨夜前前后后反复想过了,我们一年前便与慕容皇子有过接触,也是从那会子起我莫名得病,反复医治都不得好,然后在济州遇到杀人案被知县认出身份,再周转着到了岑州。” 七娘接着说道,“祖母,若是他苦心经营着让我回了将军府,只怕目的绝不是报仇这么简单,何况他身为皇子,就算是我成日躲避,只怕也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与其不知他是何用意整日提心吊胆,倒不如堂堂正正地去问个清楚明白。” 老夫人蹙眉,却是沉默不语。 七娘看到希望,“祖母,孙女自己知道轻重的,况且现在慕容皇子只怕是要依赖孙女医治,一时半会也不会对我们下手的。” 慕容钦的病她心里最清楚,他中毒时日良久,五脏六腑都已经被毒素侵袭,就是得到解药也怕是难以将体内的毒素祛除干净,现如今,除非她定时疗针压制,否则迟早毒火攻心。 老夫人半靠在床榻边并未应答,她想起了前世种种。 京城程家,在世人眼里向来是权势滔天、家庭合美等代表,身为家族长者,苏老夫人也是如此认为! 可真相却是赤裸裸地讽刺! 曾经,她眼里的家人和睦相处,换来的是小儿子一家的意外惨死,她对于大儿子暗地动作的纵容,最后得来的是家破人亡! 重活一世,她不容许自己再犯下如此痛心错误,有她老婆子在一天,任何妖魔鬼怪都休想再来害她的孙女! 苏老夫人眼里闪过狠厉,“七娘,不要再说了,这些天你就好好陪着祖母,若是有闲暇,就去给你大伯瞧瞧。你初回府,岑州又是个多事之地,最近就不要出府,好好待在将军府!” “祖母……”七娘慌了神。 她最是知道祖母的脾气性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主。 “祖母,孙女不怕死,孙女不怕!” “胡闹!”老夫人气得甩了她的手,“以后休要再胡言乱语,给我好好回霖语阁面壁思过。” “王婆子,带着七娘下去,通知府里管事的,往后没我的命令,七娘绝不能出府半步。”老夫人严厉吩咐,“另外,各房各府的下人都给我好好梳理一遍,见着不干不净的立马严刑逼供。” 王婆子听得一愣,却是面不改色地劝着七娘回了霖语阁,又立马给各房各院传达命令,不出一刻钟,将军府里便全都知道了刚回府的七娘惹了老夫人生气被禁足府里的事,当然玄王的紫院是不敢惊动的。 三娘最是得意。 “乡野丫头就是乡野丫头,就算有一日飞上枝头了,也是成不了凤凰的,这骨子里啊,终究带着味土气。” 丫头给她扶正了发间的金镶玉牡丹花簪,“那是,哪能和咱们娘子比,还不需要我们动手,那边啊就自己闹笑话了。娘子,咱们要不要再乘机加把火?” 三娘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不急,那位不过是个泥人,到底是过不了大江成不了气候的。”她眉尾一挑,“如今最要紧的还是青离院那贱人。” 青离院住着的仍是五娘苏青离。 “四月在即,五月选秀,娘子的意思是?”丫头追问。 三娘凤眼一横,“那便在离家前了结了她!” 五娘种种陷害已经完全惹怒了三娘,而她素来心狠手辣。 此时,尤氏陈氏正在吩咐各房管事,府里头各个院落都是一片忙乱,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老夫人乘一顶青布小轿出了府。 而她老人家带病赶去的,正是岑州西角的竹林小院。 第四十八章 行 动 慕容钦为自己煮了一壶香茶。 从昨日消息传出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一日有余,他的小院里如同往常般人烟罕至。 他向来沉得下心,因为他从不冒然出手,所以有耐心来等来耗。 可是今日,未曾舒展的眉心泄露了他的急切。 四月初的清晨,空气格外的清新,淡淡的竹叶馨香萦绕四周,院子里的老桃树已是花开糜途将谢未谢,却再无前几日的香气四溢。 已是四月,春雨初歇,时光总是走得太匆匆…… 五月秀女初选,五月皇祖母寿辰,而接下来的六月便是母妃祭日……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不得不急…… 竹林外,王婆子搀扶着老夫人步履匆匆而来。 慕容钦绝对想不到,他筹谋等待这么久,等来的是十余年未见的一品国公夫人。 他想着此生都不会见到的老人! 犹记得,当年还是苏老夫人加封一品国公夫人时,他在皇后的宴席上与之有过一面之缘。 后来,不出一年便出了那事…… 他恭敬地将老夫人迎了进去,又让绍公端了茶。 “这是我闲时备下的清茶,还望老夫人不嫌弃。”来者便是客,更何况还是长辈。 “不用这么麻烦了,老婆子前来只是想跟慕容皇子说几句闲话。”老夫人板着脸,因着方才赶路劳累,她气息不稳,言语间带着点不耐烦。 慕容钦示意邵公他们退下,自己于主位坐下。 “老婆子便直说了。”老夫人毫不客气,“我家牧梨年幼不懂事,又是个缺少心眼的实诚孩子,倒是让慕容皇子给盯上了,老婆子护短心切,便是带病急赶了过来。” 慕容钦恍然。 “容我直言,三皇子与我将军府素来结仇已深,虽往事不堪回首,可是事关人命却不得不说!老婆子我已是病体残躯,可如若三皇子对我将军府还有任何图谋,老身便是拿命也要奋力反击的。”老夫人神情激动。 “当年,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幼儿被奸人所害,如今在我眼皮子底下,老婆子便是豁出这条老命也绝不让往事重演,三皇子可是还不死心?” 慕容钦神色黯然,他便知道她老人家来此多半不是好事。 “老夫人多虑了,只因我余毒未清,方才劳烦苏娘子诊治的。上一代的恩怨,我也多少受了牵连,事关重大,又早有了父皇的处置,时隔多年,我虽有痛心却是从未有过害人之心,还望老夫人明查。”他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 当初找寻苏牧梨时,他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老夫人心意如此狠绝。暗卫的信息不是说她老人家半痴半傻又素来心软,已经不问世事多年了吗? 为何会唱今日这一出? “我家牧梨年纪小,医术也不过尔尔,是外人传言过甚了,什么神医什么活菩萨都是谣言,我老婆子的病经她的手至今都没好利索,三皇子身子不比凡人,金贵得紧,还是不要被我家七娘给耽误了。”老夫人果断回绝。 慕容钦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道声“好。” “前尘旧怨,圣上早有处置,我也不想再计较,还望三皇子记着今日的承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便是相安无事,如若不然,老婆子随时可以以命相陪!” 老夫人丢下这么一句狠话,扶着王婆婆,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而桌上的清茶尚且温热。 “公子,这……”,邵公脸色难看至极,不知道如何是好。 慕容钦蹙眉,事关紧急,可偏偏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冒出这么个人物,当真是谁也料想不到,大病一场的老夫人竟然性情大变,看来……事情越发棘手了。 六月初便是母妃祭日,如若他不能在此之前赶回帝都,怕是又得在这岑州耗上一年…… 仔细算算,他已经虚耗了多少个年华…… 慕容钦苍白的面色因着焦急而病态般的潮红,此刻深邃双眸里满是痛心与无奈…… ………… 夜间,子时刚过,竹林小院里又等来位不速之客。 玄武逸城神色自若,嘴角惯有的浅笑邪魅妖冶,只不过眼角隐约的血丝,泄露了他的憔悴。 慕容钦却是衣衫齐整,正独自一人闲敲棋子,灯火阑珊,将他的身影拉得悠长。 “三哥好闲情。”玄王坐于对侧。 “不过是闲来无事,四弟来晚了。”他推过装满黑子的陶罐。 “本王素不擅棋艺,就不与三哥切磋了。”玄王推回陶罐,笑意勉强。 从发现棍上线索,到现在已经是十二个时辰有余,他来得的确有些晚。 从将军府紫苑到竹林小院,点地翻飞只需一柱香的功夫,然而他却用了整整一日。这期间,他一直将自己反锁屋内,不吃不喝不睡,一日有余! 十六年了,玄武皇室被施用“咒杀之术”已经过去整整十六年,可他依然清晰记得,父皇死前眼里迫切的期盼与悔恨, “城儿,你……一定……一定要破解此术,一定要……要繁衍子嗣……,父皇……错了……” 这么多年来,为找到破解之法,为了完成父皇遗愿,为了给母妃复仇,他借口游玩,走南闯北几乎将整个中土大陆给寻了个遍,可惜一直未能寻得《南水》一书。 却想不到,原来在慕容钦手里。 可他,害怕了。 他怕,最终的结果是“咒杀之术”无解,他怕,此生都无法达成父皇母后遗愿,他怕,自己绝望得再一次心如死灰…… “三哥瞒得四弟好苦。”玄王苦笑,眼里精光一闪,试探询问,“可否,让弟弟一观。” “可以。”慕容钦放下手中棋子,“不过……”,他迟疑不语。 玄武逸城的心都悬到了嗓子口,“三哥直说便是,四弟必定竭尽全力。” “是否需要弟弟出手,化解三哥与国公夫人间的成见?”他接着追问,今日之事他早就收到了讯息。 “不是,我与将军府恩怨已深,并不是这一朝一夕之事。”慕容钦眼角闪过无奈,“更何况,老夫人性情耿直,四弟出马只怕会更难。” 这件事非同小可,他,不敢轻举妄动。 玄武逸城暗暗舒了口气,不是就好,此事事关前朝,他倒真无几分把握。 “三哥既然引小弟前来,想必是心中早有乾坤。弟弟求书心切,还望三哥直言。” 慕容钦扫了眼对侧急切的玄王,“这第一件事对于四弟而言很简单。” “那么,第二件呢?”玄武逸城挑眉。 慕容钦笑意越发深邃,“四弟直爽,这第二件也是最后一件,便是要四弟协助我彻查当年霍氏灭族之事。” 他反问,“四弟,可敢?” 玄武逸城听得一怔,当年霍氏因通敌叛国而至株连九族,此事事关大越国机密,又牵扯到南蛮,当真是不简单。 “有何不敢。”他邪魅轻笑,“这世间,倒还真没有弟弟不敢之事。” 除了……绝后…… 所以,他无论如何得从《南水》上找到破解“咒杀之术”的方法。 “三哥,第一件呢?” 屋内,油灯残亮,晃动的火苗将熄未熄,可慕容钦的眼光,却是无比坚定…… “我要苏牧梨,名正言顺,回——帝——都!” 第四十九章 按耐不住 第二日,天不亮玄武逸城便独自离开了岑州,紫苑里留有一封书信,是给七娘苏牧梨的,里面仅有一张纸,便是那日在墨梨园里从她手里夺走的那张,其他的再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七娘轻叹,自己又何必指望,向来我行我素的玄王留下解释,当真是多想了。 门外,半香苦着脸犹豫不决。 “半香,怎么不进去?”尘素端着盏蜂蜜莲叶羹走了过来。 这小丫头昨日从外头回来后,便是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 半香一愣,“哦,我……我这就进去。” 尘素轻叹一声,再不顾她直接推门进屋,娘子最近也是心事重重,又讨了老夫人的不喜,就更是着急上火,她又是担心又是着急,便顾不了其他了。 “娘子,新做的蜂蜜莲叶羹,祛除心火最好不过了。” 七娘正在抄写经书,停了笔,“婆婆有心了,祖母那边送了吗?” “刚刚送了,四娘子尝了直夸好喝呐。”尘素喜上眉梢。 “嗯,那便再熬些给各房各院都送去。”七娘想了想接着补充道,“莲叶性寒,大伯心脏有疾,切忌不可多吃。” “是。”尘素行礼告退。 又大约过了一刻钟,门外的半香方才进来。 她“噗通”一声跪下,“娘子……娘子……”,语带哽咽,却是再说不下去。 七娘吓了一跳,赶忙走上前去将小丫头扶起来,“怎么了,半香?” “可是余掌柜骂了你?”她关切地追问。 昨日午时刚过,她便去送绣好的三尺云烟锦,可听说到天快黑她才回府,一回来便借口不适睡下了。 七娘心中疑惑,难不成余掌柜不喜欢自己这样的设计。 半香绣成后,她又反复检查过并无什么不妥,针角细密隐匿,绣线颜色雅丽鲜明,锦鲤着色鲜活自如,美人绣得很是楚楚动人,而青丝间新添的九尾灵狐青玉簪更显灵动鲜活,她当时还狠狠夸耀了小丫头一番。 “不是不是。”半香胡乱抹着眼泪,一个劲的摇头。 七娘松了口气,“那到底是何事?” “是……是帕子被人抢走了,娘子!”,半香嚎啕大哭,那可是夫人留给娘子的遗物,这么多年来婆婆一直宝贝着珍藏的,现在却被登徒子给抢走了。 七娘恍然,原来是为了青蝉翼丝帕。 “我知道了,不是什么大事,快别哭了。”七娘安慰道。 “娘子……知道了?”半香愣了神,她可是追问余掌柜半天,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娘子竟然早就知道! “是玄王,不是抢,而是买走了。”她掏出帕子给小丫头抹泪,“别心疼了,改天找到好的料子,我再教你绣个更好看的,可好?” “啊?”半香更是疑惑,“可是,这是夫人留给娘子的啊!” 不是她稀罕啊,敢情娘子还怕她舍不得? “嗯,我知道,有机会我再要回来便是了。”七娘劝慰,“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婆婆,玄王位高权重,不是咱们可以抗衡的。” 言外之意,不想尘素婆婆着急。 “嗯,好。”半香是懂非懂地点头。 七娘看得直乐,从怀里掏出封信交给她,“近来我不方便出府,你把这个给慕容钦公子送去。” “是。”半香抹干了泪便无奈地退了出去。 七娘叹气,祖母自她禁足以来再未唤过她前去,就是她主动去针灸都被拒之门外,想来是真生她气了。 那日,的确是她过于急切,可……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涉及到慕容钦的事,便是格外容易着急上火,就是有意压制都压抑不住。 玄王突然离开了岑州,慕容皇子也是音讯全无,她如今是坐井观天。 可……她心里头有无数个为什么想问。 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接近我? 为什么利用于我? 为什么步步为营而又有意欺瞒我? 她胸中涌动着疑惑、猜测、愤恨,以及被欺骗隐瞒的伤心。 当真是……五味成杂,说不清,道不明,唯有自知。 这一上午,她闭门书房写了无数个为什么。 可最终,半香送去的信里仅有一副压制毒火的药方。 她终究……问不出口。 仔细想来,她与慕容钦也好,还是和玄武逸城也罢,都不过是交情尚且,又何必妄想言深…… 更何况,她与慕容钦之间还隔着杀父噬母之仇,他们这辈子注定就是仇人,只会是仇人! 青离院里,三娘现在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于是她狠狠地甩了一耳光,“贱人,那你倒好好说说!” 五娘被打得跪坐下去,嘴角溢出了血,“妹妹不懂姐姐的意思。” “不懂?”,三娘眼角闪过狠厉,“那我今日便打得你这贱人懂为止!” 她高扬起手,“啪啪啪”又狠狠甩了几个耳光。 五娘躲闪不及,被打得脸颊通红高肿,更多的血水溢出了嘴角。 “住手!”闻讯赶来的大郎一脚踹开了门。 “三妹这是在干什么?”他赶忙扶起五娘,眼里痛意明显。 “哟,大哥好快的脚步,想必跑去春满楼找窑姐儿快活,都没这么有速度。”三娘语带嘲讽。 五娘被羞得无地自容,赶忙推开了大郎搀扶的手。 “五妹……”,大郎关心则乱。 “大哥来了更好,我们正好一起把话问个清楚。”三娘挑眉,“当日便是你出的馊主意,让大哥去询问祖母身边的丫头子佩,后来向二房告状的也正是那丫头,你倒说说,不是你这贱人在背后陷害于我,还能有谁?” “三妹……”,大郎忍不住相劝。 五娘强忍的泪落了下来,“妹妹并没有,妹妹没有,子佩与春满楼绿姬交好是母亲身边的陪嫁说的,我也是一时想起,想着许是有用才告知三姐,至于别的,妹妹当真是半点都不知道了。” 五娘说着委屈地哭得更为厉害。 大郎听着心都碎了,“三妹,五妹尚且年幼,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定是他人挑拨的。” “哼,好一个不知。!”三娘恨得咬牙,“从当初提议阻挠祖母回府,到后来提出丫头子佩,这一件一件都是她早就设计谋划好的,如今还敢跟我牙尖嘴利、狡辩哭闹,看我不打死你这下贱坯子!” 三娘猛地冲上前,对着五娘便是拳打脚踢,大郎顿时手忙脚乱。 躲在后院窗口的婉姨娘强咬着牙直掉泪,她再也看不下去,背过身子哭跑了出去。 于是,不多时便连长风堂都惊动了。 第五十章 秋后算账(1) 华灯初上,长风堂里灯火通明,小厨房早就准备好的膳食凉了又再加热。 “先温着吧,估计这一时半会还完不了事。”管事婆婆吩咐。 “是。”厨娘心急,“可……这道桃花什锦蜜鱼怕是……腥了。” 鱼类凉了容易腥。 “撤了吧。”管事婆婆叹气,今日这事闹得甚大,牵连又广,估计老夫人也无几分心思用晚膳了,“备些官燕参汤。” “是。”厨娘小心翼翼地退下。 正厅大理石砖上跪满一片,稀稀疏疏的抽泣声此起彼伏。 老夫人端坐正上方,半垂眼睑,不怒自威。 方才,愤恨的三娘,委屈的五娘,还有懦弱的大郎都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一直被关着的丫头子佩做了补充。 陈氏心内忐忑不安,无论是大郎三娘,还是庶出五娘都是她大房的的人,如今闹出这样不孝的丑事来,只怕她这当家母亲难辞其咎。 大老爷恼羞成怒,先是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现在他们尽然还为此大打出手,当真是将他的老脸都丢尽了,是他做父亲的管教不周,是他无用。 “母亲,他们当日阻挠您回府实属不孝,今日大打出手是为不仁,不听长辈教诲是为不敬,知而不改是为不诚,如此不孝不敬不仁不诚之人,还请您严惩!” 大老爷义正言辞,大有大义灭亲之意。 坐于老夫人身侧的四娘眉梢一颤,大伯这回是真怒了。 第三十九章不孝(2) “老爷!”陈氏语带哭腔,“方才三娘大郎都说了,是五娘一手谋划教唆的,您不能一棍子将大郎三娘打死啊!” 她又跪爬上前,哭着求饶,“母亲母亲,您得为大郎三娘做主啊,他们年纪小不懂事,还请您开恩饶他们一回吧,以后我一定会看好他们的,绝不会再出这些丑事了。” “陈氏,你给我闭嘴!”大老爷上前一把扯住她,“母亲面前,你休得胡言乱语。” 三娘这下子更是气了,明明就不是她的错,为何父亲要将她与那贱人一并治罪? “祖母,此事我完全是被五娘这贱人给蒙蔽的,我是无辜的啊!”她一急便是口不择言。 “三娘,不得放肆!”大老爷训斥道。 “父亲,女儿又有何错!”她算是豁出去了,这些天来二房的羞辱,五娘的陷害,母亲的委屈,父亲的袒护,还有三房贱人的嚣张,如此种种她都受够了,她本就没错,今日却还要她一并受罚,这种日子,她苏青凤受够了! “当日,您与母亲联手驱赶苏牧梨,才有大哥连夜火烧鸿雁客栈,大哥害死了店小二,难道您们不想祖母晚些回府?” 她激动得站了起来,走到大老爷面前厉声追问,“五娘心思最毒想出计谋说与我听,大哥心急便派了人去,难道不正合了您们心意?” “父亲母亲、二伯二婶,您们扪心自问,这屋里头又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愿意让苏牧梨回府的?将军府上下谁不知道,苏家这些年,还不是全靠三房产业才维持至今,如今她一回来,便是连这将军府邸都一并要留给她当嫁妆,您们会愿意?” “祖母晚些回来,大家伙方才有时间动手,您们又有谁不是如此想的?不过是后来祖母病危,大家害怕了,方才将责任推到我们小辈身上!老实说来,我与大哥错在哪,您们说说,我们所作所为不是正好如了您们的意愿?” 三娘异常激动,说到最后竟然直指着大老爷逼问。 半香立在七娘背后,听得后背冷汗淋漓。 七娘心中惊讶,面色尚且如常。 这些事,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个利字,绵薄动人心,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大老爷气得面红脖子粗,“你……你这逆女!”他起身上前,“啪”的就是一记耳光,声音十分刺耳,坐于一角的尤氏心头一颤。 五娘跪在后头,停止了抽泣。 “父亲……”三娘瞪大双眼,满脸的惊讶,“您……您竟然……打我?” “我……我哪里说错了,您说,难道苏牧梨不是您赶出的府,大哥派人连夜追杀,难道不是得了您的默许,还有那日在城门口,难道不是您联合二叔极力地阻挠她救治祖母?” “现如今,你们一个一个张口闭口却只说我错了,我不孝不仁,不敬不诚,您们这些长辈又好到哪去?岂不是一个个心肠歹毒、大逆不道?” “你……你……”,大老爷脸胀得通红,双眼圆瞪,指向三娘的手一个劲的颤抖,突然他两眼一闭,“嘭”地一声倒了下去。 “老爷,老爷——” “大哥——” “父亲——” 厅里头一片哭喊。 一刻钟后,七娘手一挥,七七四十九根银针全部拔出,大老爷方才悠悠睁开了眼。 “老爷——”,陈氏泪流满面。 老夫人松了口气,由四娘搀扶着坐了回去。 “大伯气火攻心方才晕倒,如今既然醒来便已无大碍,还请祖母、大伯母放心。”七娘收拾好银针,恭身回禀,“不过,大伯心脏病患严重,往后还需多加调养才好。” “是,是啊。”陈氏抹着泪一个劲点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谢。 “好了,都坐回去吧。”老夫人发话。 大家默默坐好,陈氏守在大老爷塌角边。 三娘经此一事倒是再没有闹了,与大郎他们跪在后头。 丫头子佩吓得瑟瑟发抖。 “方才,你们说也说够了,闹也闹够了,现在就都给我放老实了,容老婆子我说几句。” 老夫人言语缓慢清晰,含威带怒。 七娘不由得眉心一蹙,祖母这是要发威了。 “这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苏牧梨,年十四,乃是我岑州苏家三房嫡长女,我儿长风将军之女,我今日正式认下这孙女,你们可还有异议?” 下面的人各个半垂着脸,连连摇头说“不敢”。 老夫人脸色微霁,“她,族中排行第七,往后便是我将军府七娘。” “是。”大家齐声应答。 “第二件事,将军府苏家向来不分家,不过公是公私是私,凡是三房产业,从今往后全部交由我来打理,大房也好二房也罢,都不许再插手染指,如果被我发现,还有人敢对此有任何图谋,立即给我逐出苏家。” 老夫人横眼扫了一圈,“你们,可还有异议?” 底下众人虽心思各异,可到底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心有不甘地跟着摇头。 第五十一章 秋后算账(2) “第三件事,便是今日这事。”老夫人痛心地闭了眼,“我自认为对你们从未有过任何亲疏之分。” 她望向大老爷二老爷,“你们幼时,家业正处于创建之初,我与你父亲虽整日忙前忙后,却也从未轻视你们的管教,忠孝礼义仁德、诗书礼乐骑射,哪样让你们落下了?我与你父亲只愿你们可以好好修身养性,将来三兄弟能够齐心合力打理家业,可如今你们自己看看都成了什么样?” “你父亲走得早,长风又过世得突然,我老婆子年岁已大,能指望的便也只有你们了,这个这家能靠的也只有你们,可是……你们太让我失望……” “母亲……”二老爷语带哽咽,大老爷已经是泣不成声。 老夫人睁开眼,眼角泪光尤在,可怒火却从周身散发,尤带狠厉侵袭而来。 “玄王今早前脚刚走,你们就按耐不住了!大郎、三娘、五娘,我不管是谁筹谋指使,可如今你们设计阻挠我回府是真,不顾长辈教导大打出手也是真,倒说说你们哪里没有过错?”老夫人厉声呵斥。 “祖母……”三娘仍然不死心,“明明是五娘指使……” 老夫人凤眼一扫,抓起手边的茶盏便狠摔了过去。 “砰!”一声,茶盏顿时粉碎,放凉的茶水连带茶叶沫子,溅了三娘一脸一身。 在场之人俱是一惊! “啊!”三娘惊吓哭出声,全身瑟瑟发抖。 茶盏正好摔在三娘身前三尺,五彩青花汝窑细盏粉碎四溅,却又不至于划伤三娘花样的脸蛋,这力道、速度以及距离远近估算还是如此精准,七娘心里头不由得啧啧称赞,祖母当真是老当益壮啊! “放肆!长风堂岂能容你撒泼!”老夫人大声呵斥,“来人,三娘苏青凤目无长辈以下犯上,拉出去家法伺候,以儆效尤!” “母亲——”陈氏痛声急呼。 “父亲,母亲,救我——”三娘哭着爬到陈氏身前,害怕得嚎啕大哭。 “母亲,还请息怒。”二老爷见此赶忙上前跪下,“三娘和四娘是本次选秀人员,名册和画像都已经报备官府了,下月中旬便要一齐进帝都,还望母亲从轻发落。” 老夫人默然,皇帝选秀自古便是大事。 “今日不处罚,明日便是要在外得罪他人。将三娘拉出去杖责二十,罚抄《女戒》、《女德》各百遍,选秀前禁足府内不得外出。另外,每日跪于祖宗祠堂一个时辰。” 老夫人停了停,“怎么,还是不服?” 三娘掩面哭泣,却是再不敢多说一句。 守在外面的婆子勉强架着她出了正厅。 “老夫人,老夫人,奴婢知道错了!”此刻,丫头子佩哭着跪爬过来,“奴婢当日被大公子威胁才一时糊涂了,求您开恩啊。” “哼!”老夫人冷笑,下人不知好歹最是可恨,“不要再说了,丫头子佩立马发配出府,再不许回岑州。” “是。”二老爷应答。 然而,子佩还是不死心,“老夫人,老夫人,我怀有大公子骨肉,我已经怀有苏家骨肉在身了啊!” 此话一出,在场一片哗然,大郎更是吓得软趴在地砖上。 四娘冷眼含笑,今日这戏可是越发精彩了。 老夫人狠狠瞪了大郎一眼,面不改色地吩咐:“丫头子佩,即刻杖毙!” “母亲……”,二老爷迟疑。 “母亲,这……这……”,陈氏惶恐。 “蠢货,还不快去!”,她厉声斥责。 子佩早已经吓晕过去,一旁仍跪着的大郎吓得瑟瑟发抖,五娘后背汗湿一片。 等到下人拖走了那丫头,老夫人方才想起了他们俩,“大郎五娘,各杖责二十,每日打扫祖宗祠堂一个时辰,禁足将军府一月,停半年月例。” “如有下次,绝不姑息!” “是,祖母!”,两人赶忙磕头退下。 第四十章演戏 待到他们走了,王婆子估摸着老夫人气消了大半,方才亲自打扫着厅中摔碎的茶盏。 老夫人向来仁慈心软,今日这番,当真是动了大气。 长风堂正厅里便是这样静了下来,唯有偶尔青瓷碎片碰撞出的细微声响,可此刻听在陈氏尤氏的耳里,却是尤为刺耳。 方才老夫人向着三娘猛地摔茶盏的一幕,看得她们心惊肉跳,特别是陈氏,母亲的怒火仿佛要杀了三娘一般,当时要不是大老爷死死按着她的双手,只怕她早就冲上去一把护住了三娘。 三娘虽然娇惯了些,可却一直是她的心肝宝贝,她不容许三娘有任何闪失。 如果,当时跪在那的是大郎,只怕她早就冲了上去,大郎可是他的独子,长房独子! 七娘坐于角落,至始至终她都是神色自若。 若是在前世,依照祖母的脾气性子,她怎么会随手丢出茶盏如此小家子气的东西,她丢的,可只会是红木坐椅那些个大物件。 她仍是记得,堂兄们躲闪不及,被吓得嗷嗷直叫,颇具喜感的场面,那时,祖母虽气,可是她微微上翘的嘴角总是透露出愉悦,孙儿顽劣,却不至于让她伤心让她难过,可是三娘他们,却是不顾仁义道德做出此等丑事来,虽说祖母经她救治已然无恙,虽说最后意图杀害祖母的真凶乃是魅水毒君,可是三娘他们的心思却是不假…… 七娘心内一沉,望向老夫人的眼光溢满关切…… 然而,她老人家却是自顾自地喝着重新送来的茶水,扬声说道:“开饭吧,闹了这么久,我老婆子早就饿了!” 七娘瞬间黑线…… 席间,再无人敢开口,大郎三娘和五娘受了罚直接被送回了各院,她老人家没开口,便没人敢去送吃食,他们的晚膳就这样给漏了。 除了四娘七娘还有老夫人她自己,其他人都是味同嚼蜡、食不下咽,好不容易熬到结束,老夫人刚端了茶,长房二房的人便纷纷告退了。 七娘不放心,可被留下来的却是四娘。 然而夜里,子时刚过,王婆婆便敲开了霖语阁的大门。 老夫人,高热昏迷…… 第五十二章 假戏真情 近来事多,七娘睡下后一直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数着小绵羊入了眠,不多时又被尘素婆婆给直接摇醒过来。 她一听祖母高热昏迷,匆匆披了件外衫便跑了过去。 长风堂内室,老夫人躺在黄梨木雕花牙床上,面色微红,人事不醒。 七娘探了探额间,一片滚烫,又赶忙细探腕脉,却是脉象沉稳,未见异常。 她蹙眉,又不确定地探了探老夫人双侧颈部,体温正常,再摸摸脸颊,还是正常。 七娘疑惑,正准备询问王婆婆,却意外瞧见了祖母细微颤抖的眼睫毛。 她会心一笑,心里头却是松了口气,祖母没事便好。 虽然,她不知道老人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既然是演戏,那么她这位小小配角也得全力配合。 “王婆婆,祖母近日是不是贪凉常饮冷水?”,七娘稍稍提高了声音追问。 屏风外,各房各院都匆匆赶了过来。 “正是,老夫人近来总是说口渴,喝了许多茶水都解不了,便是一杯一杯的凉水灌下肚,我怎么劝阻都无用。”王婆婆顺着七娘子说道。 祖母爱喝凉水,还是她前世干革命那会留下的习惯。那会条件苦,哪能像现在这般,时常喝上几口热汤热水,他们一路上有几块干粮充饥已是幸运,冬日里饿了渴了随地含口雪沙也是常有的事。 后来,她老了只要享清福了,可这习惯却是再没改过来,按她自己的话说,这是革命精神,她不想改也不会去改。 “今日下午,老夫人还喝了不少娘子送来的蜂蜜莲叶羹。”王婆子接着补充道。 “那便是了,莲叶性寒,祖母大病初愈是不能多喝的。”七娘解释道,她想到什么接着追问,“王婆婆,祖母可有道过腹部不适?” “有的有的。”王婆子眼前一亮,“午膳后老夫人随口说了句,老奴欲来请娘子还被她老人家给拦了下来。” 七娘又细细把了脉,心中便有了定夺,她施了几处银针,写下药方吩咐尘素去取来药,赶忙熬好后乘热喂了祖母喝下,不出半个时辰老夫人便醒了过来,额间也渗出了细汗。 半香给七娘穿戴整齐,方才让他人进了内室。 老夫人斜靠在七娘怀里闭目养神,双手却是紧紧抓着她不放。 屋子里安静异常,大老爷二老爷眼里满是担忧,却无人敢开口。 “孩子……孩子……”,老夫人闭着眼轻声唤着。 在场的人都是不解,不知道她老人家唤的是哪一个。 “孩子,你放心去吧,有娘在,便不会让他人欺负你家七娘的!” 原来,她口中的孩子,唤的是死去多年的长风将军。 七娘听此,手不由得一颤。 王婆婆听了眼角顿时通红。 大老爷语带哽咽,“娘……” 四娘关切地唤了声“祖母……” 老夫人仍是闭着眼,“娘无用,没能保全好你,娘……舍不得你……” 说着,她老人家竟然“嘤嘤”地细声哭了出来,大颗大颗的泪珠子从她闭着的眼角滚落下来,落到七娘手背,烫得她心内难安。 祖母,您老演得也太投入了…… 屋子里头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哭声,大老爷一个劲的哀叹,陈氏尤氏捏着帕子不停地抹着泪,就是往日里最是淡定的二老爷,此时也是眼角微湿。 四娘抹干泪很是不安,“七妹,祖母这是……” 七娘脸色戚戚,轻叹一声,“祖母近日来心内郁结难安,此刻哭出来了倒是好事。” “那……祖母何时可以醒来?” “我也不知道,退热驱寒的汤药已经服下,想来已无大碍了。”七娘回答得含糊不清,她实在不知道祖母还要演多久。 她心里头忐忑不安,祖母,您老下次也得提前和七娘对对戏,要不然当真不知道如何收场。 不是七娘多想,而是她家祖母前世便是最好这一招,并且百试不爽,特别是对付脾气倔得像头牛的祖父。 她仍记得,他们老两口有啥意见分歧时,只要稍稍挣上两句,祖母第二日必定头风发作,一躺便是三四天,直到老爷子心悦诚服,方才活蹦乱跳地下地。 “哎,我这辈子就栽在你的手里了!”老爷子摇头叹气。 话虽如此,可望向祖母的眼神满是柔情。 祖父,是心甘情愿。 可是,现在这满屋子的人,有几个是真心实意,七娘她实在不知。 若被揭穿,可如何是好? 她悄悄捏了两下老夫人的后背,祖母,这戏意思意思一下就好了,您老别一发不可收拾! 终于,老夫人慢慢停了哭泣,王婆子用温湿的帕子仔细给她净了脸。 四娘心头里稍安,“祖母今夜怕是不会醒来了,大伯大伯母、父亲母亲,您们身体要紧,还请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我留下来照看便是。” 她又看了眼老夫人仍然紧握着七娘不放的手,“还有七妹这位大神医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七娘被夸得一愣,可还没待她回神,她怀里靠着的祖母却已经缓缓睁开了眼。 屋子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面露喜色。 老夫人扫视大家一圈,终于找到了七娘,她不由得紧了紧手里握着的纤细小手,满目慈爱。 “孩子,方才我又见着你父亲了。”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这些年,我都再没见到长风,老以为他转世投了胎,已经去做别人家的儿郎了,不想,原来他还在!” 老夫人语带哽咽,泪珠子滚滚而下。 七娘心头一酸,前世,她父母也走得太早,太突然! “母亲……三弟怎么可能舍得您?”大老爷跟着哭泣。 “三弟一直都在的,不会去别家。”二老爷摸着泪。 老夫人却摇了摇头,抓着七娘的手更紧,“许是你回来了,长风放心不下,又来守护我们了。” “七娘,好孩子,你终于回来了,可知祖母盼了你多少年?” “孩子,往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你的容身之所!” “……祖母在哪,哪里……便是你的家……” 七娘听此一震,接着便是大颗大颗的泪珠涌了出来,她紧紧回握住老夫人的双手,“祖母……” 七娘她懂,身为程沐她更懂,往后在这异世,便只有她与祖母相依为命…… 祖母在哪,哪里便是她的家…… 她唯一的家…… 第五十三章 月夜情浓 夜半,竹林小院里残灯尤亮。 慕容钦集中意念,将游走的气息缓缓引入丹田,他的周身隐隐可现荧光,浮沉不定却又围绕不散,这正是他三魂七魄中的音魂。 音魂出而护体,表明他修炼的“噬魂引”,已经成功达成第三层“魂牵”。 待到他周身荧光消退,音魂回体,邵公赶忙送上帕子,面露喜色,“恭喜公子,成功修炼完魂牵。” 慕容钦莞尔,仔细擦拭额间汗水,“噬魂引共十层,我不过是刚刚修炼入门罢了。” “公子过谦了,短短月余便已经修完三层,当真很是难得,只怕这世间都是少有的。” 邵公递上热茶接着说道,“江湖传言,噬魂引的修炼,不仅仅需要噬魂师三魂七魄合一,四肢百骸经脉通畅,更是要求其先天经骨奇佳,灵光四海。” “公子从小便被玖能国师赞为习武天才,若不是……”说道这,邵公立马止住了嘴,自知失言的低下头。 玖能国师,乃是皇家护国寺主持大师,因其上通天神圣意,下达人间凡事疾苦,被当今皇上尊为大越国第一国师,他的话世人皆认为是神之意。 当年,尚在年幼的公子,获此赞誉后便成功拜入国师门下,得其独门弟子身份,也更加受皇上太后喜爱,一度成为储君太子最热门人选。 若不是……若不是后来,公子被那贼子掳走并身中南蛮之毒,身体被毁,再无法修习武术,若不是……后来霍妃娘娘被冤枉通敌叛国,霍氏一族满门抄斩,如今最是风光的皇子想来就是公子了。 邵公轻叹惋惜,往事总是不堪回首。 “近日修习很是顺利,身子骨也舒适不少。”慕容钦半垂眼睑,巧妙移转话题。 邵公听此,喜上眉梢。 公子刚开始修习“噬魂引”总是心力交瘁,当初他修完第一层时更是昏迷数日不醒,好不容易调养了半月方才恢复过来,如今他每修习完却是越发精神焕发,素日苍白病态的脸上,隐隐透露健康红色。 “苏家七娘子,医术果真了得!” 自从公子得了七娘的诊治,身体越发的强健。 慕容钦稍稍品了一口清茶,“的确,多亏有她。” 这是实话,他慕容钦,此生多亏有她。 当年,他先后遭遇中毒病危与母妃惨死,仿佛一日间,他便从父皇喜爱、朝臣赞誉的皇三子,成为了亲人厌弃、世人唾骂的废妃之后! 他一度陷入颓废,日日闭门谢客,没日没夜的醉酒,什么诗书、武学、礼乐、骑射,什么才华前程通通都与他无关,他甚至一度憎恨自己母妃,恨她通敌叛国,恨她只为一己之私,恨她为何不连他一并带走…… 他想到过死亡,也选择过死亡,只可惜上天未曾让他如愿。 他被尘素救下,然后,他知道了苏家七娘的存在。 再然后,他发现了母妃是被冤枉而死……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番费心布置! 多亏有她,他才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多亏有她,他才能从最初的生不如死到如今的踌躇满志。 多亏有她,他的身体才能越发强健,让他对未来充满希望。 那日,在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她送来的信里仅有一张药方,邵公怀疑,反复让大夫验证方才去抓药。 可他,却是从未疑心。 没有任何原因,他……信她。 慕容钦心中一动,目光越发深邃。 七娘她,为何不问自己? 是害怕,是不屑,还是如自己般信他慕容钦? 此刻,他多想能与她一起坐于院内,泡一壶新茶,和她如旧友般对坐闲聊,他会为她添满香茶,他会提醒她仔细烫,他会跟她讲自己的过往,如同每一个故事般娓娓道来…… 就让残月挂在树梢,晚风吹响竹林,老树桃花开到糜途,暗香在月光下浮动,一切的一切都静谧而美好,而他,会为她细细解释过往,道明未来…… 慕容钦心头一热,莫名的思念涌上心头。 她,有多久没来竹林小院了? 可是,他们之间还横着个苏老夫人。 除非国公夫人松口,不然往后他们见面相处只怕是难。 慕容钦蹙眉,“将军府情况如何了?” 邵公依照暗卫探得的消息一一道来。 越是听到后面,慕容钦的眉头皱得越发紧。 “老夫人用茶盏砸了苏家三娘?”他不敢置信。 “是。”邵公回答,“随手抓的茶盏,正好摔在苏三娘一尺开外,茶盏粉碎,陶瓷碎片却未伤及她分毫,在场之人倒是都被吓得不轻。” 邵公言外之意,老夫人手法精妙。 慕容钦疑惑,这难道还是往日里半痴半傻、心慈手软、宅心仁厚的国公夫人? 谁能告诉他,到底是哪里弄错了? “七娘呢?”慕容钦追问道,言语间透着急切。 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急切。 “老夫人夜半突发高热,想必此时七娘子正在医治。” 是了,她此刻才是将军府最被需要的人,想来一切都好。 慕容钦稍稍放下心来。 “公子,三娘他们可否需要另做安排?”邵公问道。 另做安排的意思,便是严密监视,随时看需要处置。 现在,他们闹得甚大,说得上话的老夫人又病倒了,为以防万一的确没错。 可是,如果将军府此时再出人命,只怕会更让老夫人警觉,那么再要来化解他与将军府的成见怕是更难。 “不了,一如既往地监视便可。”他摇了摇头,“加强七娘的保护,绝不可出任何意外。” “是。”邵公立马应答。 “另外,玄王那边?” 玄王那天得了《南水》后,天不亮便离开了岑州,慕容钦知道他是立马去寻找巫妖圣女和巫妖兽去了。 《巫神语》中《南水》记载:解“咒杀之术”,需先找到巫妖圣女与巫妖兽。 “玄王会不会达成自己愿望后出尔反尔?”邵公担忧。 “放心,巫妖圣女与巫妖兽可不是那么容易找的,巫洛族从十年前便探得圣女现身凡间,可到如今都未曾寻得。”慕容钦浅笑,“至于巫妖兽,百年难得孕育出一只,这世间从未有人见过,岂是他玄武逸城说找便可找得到的。” “那……玄武皇族的咒杀之术岂是无解?” “倒也未必,这世间不是还有万一吗?”慕容钦挑眉,“若是这万一,恰巧被他玄武逸城给撞上了呢?” “那定是玄王前世修来的福气了。”邵公眼里笑意越发明显。 只是,这有福之人又怎么会身中“咒杀之术”呢? 世人皆知,玄武皇族被鬼婳丽姬下的,可是世代绝后的“咒杀之术”。 据说这些年来,玄王府里后院佳丽三千,可却无一人曾孕有过子嗣。 绝后,怕是……真的了。 慕容钦眼里的神采越发飞扬。 人一旦有了欲望,便是给了他人可乘之机。 玄王有求于人,便得以更多付出拿来交易,有了玄武逸城这位盟友,他慕容钦更是如虎添翼。 “可是,往后……”邵公担忧。 他说的往后,是玄武逸城回北上玄武继承王位之事。 玖能国师圣言:玄王需得年满二十又四方可回北上玄武,否则生死难测! 玄武逸城与他同岁,今年都已经是年满十九,至于那时,还有好几年的时光让他精心安排。 更何况,人一旦有了软肋,便是有了致命死穴,他又何须为此操之过急! 慕容钦但笑不语。 咱们,来日方长…… 第五十四章 心事重重 七娘最近很忙。 她坐在梳妆镜前,左边半香正在整理衣领袖口,右边的丫头端来了漱口的杯盏,身后的尘素婆婆正在给她打理三千青丝。 而她,睡意朦胧。 现在才卯正时分,四月初的天还未完全放亮,可祖母已经在等着她过去用早膳了。 更令人着急的是,二房的四娘已经候在外间,喝完了半盏香茶…… “娘子,娘子,帕子。”半香递来打湿叠好的面巾,见着七娘又闭了眼,赶紧出声提醒。 “啊,哦,我自己来。”七娘睡意惺忪地睁开眼,接过温热馨香的帕子胡乱擦了几下。 立在背后的尘素婆婆不由得沉了脸,“娘子,今日是别支彩蝶戏花的红宝石簪子,还是用这支四娘子送来的月下雪梅的紫玉银簪?” “嗯,随便吧。”七娘心不在焉地答道。 尘素眉头皱得更紧,手一顿便停了绾发。 半香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轻推了推七娘,半是提醒道:“娘子……” 尘素心里暗暗叹气,她家娘子便是如此,对于穿着打扮甚是随意,随便一根素银的簪子,也可以连着带十天半个月不换,更别说让她花着心思插珠带花了。 以前隐居山野是条件受限,可今时不同往日,娘子身份贵重,这些外在打扮岂能再随意。 放眼瞧瞧这将军府里,哪房娘子不是多翻费着心思穿着打扮,就是如今尚未年满十岁的八娘,也是天天换着花样穿金戴银的,昨日四娘子别出心裁,带的那套细银青玉花钿,便是得了老夫人的欢心,她老人家当场就赏了一对青玉月牙耳坠给她。 可她们娘子,每日发间仅别一根桃木精雕的墨梨簪子,未免也太寒酸。 “那就带那支月下雪梅的紫玉银簪吧,四姐一番好意岂可辜负。”七娘醒了神,赶忙说道。 尘素脸色微霁。 近日不知祖母是怎么了,突然规定着她们孙辈准时准点地过去问安,而她和四娘每日还需与她共进三餐。 其他倒还好说,可这早膳未免也太早了些。 近几日,她突然变得忙碌起来,每日陪祖母用完早膳,便是得给她老人家针灸,然后再得赶去轩宇堂给大伯诊治,午时回长风堂又陪她用膳,下午跟她老人家唠嗑一阵睡个午觉,又得给她药浴、推拿。 晚间好不容易回了霖语阁,常常还有各房各院的管事下人求她把脉诊治,忙得好似她这成了专职医馆。 反正,从那日被禁足将军府起,她就整日忙得不知所云。 好似这府里头,突然冒出了许多身体不适的人,这个腿疼要来扎两针,那个腰疼要来推拿两下,昨日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二房尤氏竟然向她讨要瘦身美容的方子! 也是醉了…… 可是再忙,她心里头藏着的事,却也没有因此而消散,反而是更加深刻,更加让她难安。 那日,半香带回的信里仅有一句感谢,和一包晾晒搭配好的竹叶花茶,余的再没有其它。 这些天来,她每每闲下来便想提笔写信,恨不能长篇大论问个清楚明白。 可是每次提笔,她都是不知道如何开头如何下笔,总是一不留神便又神游天外,待到笔尖墨汁无声落下,层层晕染开来,她都未曾写下一字。 她终究,还是问不出口…… 这么多天了,四月初的时日已经接近尾声,就是三娘、五娘那日受罚挨的板子,伤口也快好全,可是,他们却是再无任何联系,她没有写信去,他也没有再写信来,是不是随着时日远去,他们便会这般淡了下去? 七娘不由得心头一颤,无奈与不舍莫名地涌上心尖。 她这是怎么了? 不舍? 怎么会? 细数这一年来,她与慕容钦仅有数面之缘,相处的时间尚不足十二个时辰,况且,期间不是在诊治疗毒就是品茗聊天,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深入的交流,也没有过多的沟通,可为何她一想到他,心头便是漫起千丝万缕的情愫,想不清道不明呢? 为何她却没有对玄王四公子有过这种感觉? 仔细想想,她这些天与玄王的相处时间比慕容皇子多多了,更何况他们还有过酒后吐真言。 可是,她除了对玄王不迟而别的好奇疑惑,对他平日妖冶服饰的无语鄙视,当真再无别的任何情愫。 然道,这就是传言中,真正的……..喜……..欢? 七娘被自己的这一想法吓得不轻,“叮”的一声脆响,抓在手里喝百合燕窝粥的勺子,便掉落地砖上顿时碎成了数块。 “怎么了?”老夫人不悦地扫过来,见到的便是七娘的魂不守舍。 “七娘?”她关切询问。 正优雅品着粥的四娘,也疑惑地望了过来。 侍候在侧的半香急得红了脸,“娘子,娘子?”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娘子成日里心不在焉,一有时间就把自己关在书房,既不看书也不写字,就是前些日子爱翻阅的《大越史文》,她都好些天没翻开过了。 七娘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眼前的百合燕窝粥尚未开动。 老夫人蹙眉,向王婆子使了个眼色。 王婆婆会意,立马呈上一把新的陶制金边粥勺,她小心地给七娘放置好,又不着痕迹地碰了一下,“娘子,方才有没有烫着?” 七娘方才回神,敛了慌乱的神色,“没有没有,多谢祖母关心。” 她咬着下唇,愣是迟疑着不知如何解释,“方才…….方才是七娘失了礼数。” 老夫人皱着的眉头未见松散,“可是近日累着了?” “没有没有。”七娘忙摇头否认,她可不想祖母又担心,“我好着呐,不过是,昨日二婶问我讨要美容瘦身的小方子,刚刚正想起看到的一个偏方,偏生又记得不是很清,所以一时想得入了神。” 她满是歉意地笑笑,“倒是让祖母破费了这么好的一个粥勺,是七娘不是。” 坐在一侧品粥的四娘,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倒是,你不知道这勺子多稀罕金贵呐,不过要我说,也轮不到七妹你来赔偿,你是若是写了妙方,让我母亲美容养颜了,那就是让她赔十个这样金贵的勺子给祖母,她都会很是乐意!” 这话倒是把在场之人逗得开怀一笑。 老夫人笑得都眯了眼,“你这猴头,就数你狡猾,好好地帮你母亲讨方子便是讨方子,扯到我这宝贝的勺子干啥?小心我老婆子,向你母亲讨要这一整套餐具!” 四娘笑得开怀,听了此话又佯装害怕,“呀,不带祖母这样的,您老这是明目张胆地敲诈啊,府里头谁不知道,您老这套汝窑描金韵白瓷餐具,是珍藏的稀罕之物,就是有心有这银子也是买不到的啊!” 她起身笑着赔罪,“祖母祖母,您大人大量就饶了我吧,四娘再也不敢了。” 此话一出,饶是心事重重的七娘都被逗笑。 屋子里一扫方才的尴尬静谧,言笑晏晏间溢满温情。 七娘不着痕迹地给四娘投去感激。 第五十五章 良苦用心 早膳后,四娘陪七娘为老夫人施了针,方才一起去了轩宇堂。 王婆子试图搀扶着老夫人起身,却被她老人家一把推开了。 “再去瞧瞧,她们俩可都出了长风堂?”老夫人探着头往窗口外张望,又不放心地说道,“可别落下什么又折回来拿啊。” 王婆子会心一笑,“老夫人放心,老奴可是看着四娘子她们去往轩宇堂的,直到再看不到了方才回来向您回报。”她拿来薄羊毛毯给她仔细盖好,“院门口的婆子我也嘱咐好了的,一看到什么会立即通报的,您老就放心吧。” 老夫人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她一把掀开刚盖好的毛毯,竟然自己轻巧地站了起来,“热,她们不在就不用这劳什子了!” “快,快,去厨房瞧瞧,可还有什么吃食,方才可没吃上两口。”老夫人眼神急切。 王婆子笑而不语,您老这段时日辛苦扮戏,每次用膳都道自己口味不佳,对着一桌子美食硬是忍着没动几筷子,若不是日日用膳时,有这话多的四娘陪您闲聊,看您如何能熬过这些时日。 “好,好,老奴这便去拿。”她笑着躬身退下。 “方才的百合燕窝粥可事先留了点?还有那碟百子五味果、什锦豆腐糕,我瞧着很是诱人,你也给我多拿些过来。”老夫人赶忙嘱咐道。 “都有都有,老奴按照您的指示每样都留着的。”王婆子笑眯了眼。 “那便快去吧,老婆子我现在可饿得慌!”老夫人拿起桌上放凉的茶水又灌了一口,实在是饿得厉害,姑且先喝点垫垫肚子。 “是。”王婆婆立马退下。 她老人家围着屋子转着圈,时而踢踢腿,时而挥挥手,连日来装病,躺得身子骨都酸了,还是赶紧趁现在七丫头不在,多活动活动。 她这也不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禁足将军府不过是一句话罢了,她一向懂七娘的心思,那丫头认定的事便是再难更改,如若七娘哪日乘机溜出了府,她老婆子也是没有法子的。 所以,只能多给她找些事做。 但愿这样,可以让时间慢慢消散她的执着。 老夫人轻声叹息,府里现在本就是一团乱,上次她虽然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大郎他们,也收回了三房的产业管理权,可这些天她一直“病着”,自然不能进一步处理这类杂事,看来等过了这段时日,是得好好捋一捋府里的财政大事了。 老夫人眼里闪过精光,嘴角不经意地微微上扬。 窗外,春光正好,阳光毫不保留地倾泻而下,长风堂的院子里杜鹃、芍药、牡丹开得正是艳丽…….. 第二日便是县老夫人寿诞,长房二房纷纷携重礼前去祝贺。 县老爷后院里宾客云集。 大老爷近日来身体好了许多,再没有数日前动则胸闷气短的情况,胸前区的闷痛也缓解不少,如今面色红润,常人倒真是看不出丝毫异常。 县老爷刘景围着大老爷又转了一圈,啧啧称奇,“神医果真是名不虚传啊,大家伙瞧瞧,前几日病得只能躺在床上喘气的人,今日竟然不见丝毫病态,当真是奇了!” 此刻围在一起的,全是往日里政商两头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物,都是些最会察言观色的人精。 “哎呀,倒真是神奇啊,苏大老爷如今身子骨可很是硬朗着。” “是啊是啊,还没恭喜苏大老爷得了这么个神医侄女,当真是福气深厚啊!” “还是长风将军之女,又是名满岑州的神医,将军府苏家真是人才辈出!” 一旁冷眼瞧着热闹的刘景,乘机煽风点火,“不知我们这些粗人,可否有幸得神医娘子诊治诊治?” 大家伙突听此言先是一愣,下一秒立马会意的拍着马屁。 “县老爷此话当真是道出了大家的心声啊,若是能得神医娘子诊治,我老李就是支付百两银子都愿意。” “是啊是啊,咱们岁数都大了,家里头又是上有小下有老的,前几日,我八十有余的老母亲头风又患了,请遍了岑州城内的大夫,医治都未见好转,若是沾县老爷的光,老母亲能有幸得到神医娘子的诊治,我便是花上黄金百两也当值得!” 此话一出,周围人便是唏嘘声一片,那可是百两黄金,只为求神医娘子诊治一次,当真是豪爽! “王掌柜孝心可嘉!”刘景拍了拍此人肩膀,关切着询问:“王老太头风可是要紧?” 被唤作王掌柜的中老年男子言语戚戚,“母亲年岁已高,身子骨本就一直孱弱,如今又犯了头风,这身体便是每况愈下,近日晨起又是恶心又是呕吐的,竟然是滴米都未进。”说着,他竟然哽咽起来。 大家伙忙上前劝慰,就是大老爷此刻也是哀叹出声。 “是在下一时心急,倒是妄言了。”他话虽如此,可望向大老爷的眼神满是期望。 刘景不轻不重地追问,“苏大老爷可否念及王掌柜一片孝心,为他通融通融?” 大老爷连连拱手称“不敢不敢”,可心里头却是焦急不已,前几日母亲便是发了话的,七娘不得随意出府,除非事先经得她老人家的同意。 “这…….近日母亲身体尚未痊愈,又才得了这么个孙女,更是宝贝得不行,如今我家七娘吃睡都与她老人家一处,母亲怕是…….离了她一刻都不行。”大老爷言语间歉意满满。 这些人都是岑州地界上各行各业的领头人物,他虽有着将军府的威名在身,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王掌柜有些急了,“诊治一完,在下即刻将苏七娘子送回,保证不让国公夫人担忧。” 他又接着补充道,“在下会派王家护卫二十余人,一路护送神医娘子,保证不会在途中出任何差池!” 刘景拍了拍他的肩膀,“王掌柜考虑周详。”他又望向苏大老爷,“不知大老爷可否帮个忙?” 此话一出,大老爷却是再不好推脱,“那就容在下回去告知一声。” 王掌柜听得此言,立马向着大老爷狠狠地行了好几个大礼,又对着县老爷刘景行了几个大礼,倒弄得苏大老爷更是不安,七娘能否前去诊治尚未有定论,如今成了这样场面,可如何是好? 他眉心蹙得更紧,轻叹出声。 刘景看在眼里,却是脸色微霁,希望此番谋划有效,要不然他也是不好交差。 第五十六章 松口? 将军府苏家,晚膳过后,一家人都聚在长风堂里闲话。 大郎、三娘以及五娘还是没得老夫人允许,在自己房里用的晚膳。 陈氏和尤氏殷勤地端茶递水,又捧来时令新鲜水果。 四娘紧挨着七娘坐着,两人正在说着刺绣之事。 四娘上次派人去打听的事已经有了眉目,原来玄王是在帮七娘的丫头半香描画水中锦鲤,而那丫头却是为着刺绣。她的人一直查到自己铺子誉锦坊,方才得知“双面绣”的事。 于是,从那日起,她对这新回府的七妹更加热心友善了。 双面绣可是失传已久的神秘技艺,七娘可以轻而易举地调教身边丫头,想来到时候也可以同样教会自己。 四娘想到这,眼角里的精光一闪,嘴边的笑意便是越发灿烂。 “今日听父亲回来说,县老夫人寿诞的酒宴上,大家伙说得最热闹的可是七妹神医娘子之事。”四娘得意地拉着七娘转了一圈,“祖母您瞧瞧,原来,被外间说得出神入化的神医娘子在这啊!” 七娘被闹得好笑,“四姐快别笑话我了,我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担不得这些个虚名的。” 四娘挑眉,“啧啧,在姐姐面前就别谦虚了,现如今整个岑州城里就是三岁小孩都知道,长风将军的嫡女乃是妙手神医。” 陈氏也赶忙补充道,“是啊是啊,这些日子多亏有七娘为咱老爷诊治,如今不都快好全了。” 尤氏见此也赶忙跟着起哄,“我这做婶婶的,可还眼巴巴地等着神医侄女的美容妙方啦!”她起身拉过七娘的手,“听说今日早膳时分,为着我这妙方,害得老夫人损失个上等的汝窑描金韵白瓷粥勺,你放心,婶子如今连十个这样金贵勺子的银钱都备下了,你尽管帮我构思瘦身美容方子!” 尤氏这话说得豪气,发间的凤凰红宝石簪子,随着她的娇笑微微跟着晃动,在百十根蜡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光彩夺目。 陈氏眼里头的阴郁更为明显,嘴角的笑容顿时僵住。 大老爷心思一动,心里头的话在嘴里打了好几个转。 老夫人却没有如往常般被逗笑,她微微沉着脸,“好了好了,你们娘俩就别再打趣七娘了。” 四娘不满地撒娇,“祖母就是偏爱七妹,我与母亲明明是在夸着妹妹,您却如此偏心。”她委屈着跑到老夫人跟前,“四娘不干了。” 老夫人满是怜爱,“瞧瞧这张嘴,我不过是帮你七妹说上这么一句,你倒说了三四句,还句句不离说我偏心,你倒是让大家伙评评理。” 身侧的王婆子抿嘴轻笑。 二老爷眼里满是赞赏。 尤氏拉着七娘坐下,“四娘这样,还不是老夫人您惯出来的,如今啊,这府里头怕是也只有您才说得过她。” 大家伙都跟着笑了起来,陈氏脸色不愉,笑得很是牵强。 可惜,她家三娘不在,要不然也不会让四娘一人出尽风头。 “好了好了。”老夫人拍了拍四娘的手,“七娘刚回府,她年纪又小,虽然医术不错,可这些个神医之名都是谣传。”她又叮嘱大老爷二老爷,“你们往后在外面也当帮她说说,不要让百姓们胡乱跟着谣传才是。” 在场之人听言都是一愣,唯有七娘知道老夫人苦心。 低调做人。 祖母这是在保护她。 “祖母说得正是。”七娘忙起身道谢,“七娘年纪小,又是初回府里,很多的礼仪规矩还得一一从头学起,至于医术,不过是隐居太行山脚时偶然学得一二,实在担不起神医之名,还请大伯二伯,往后在外能帮七娘辩解一二。” 二老爷立马起身应“是”。 大老爷嘴里的话却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弄得他心急尴尬。 “怎么了,这是?”老夫人眼尖,扫了过来。 大老爷迟疑,“母亲,是……是今日县老爷的请求,我…….并未答应的。” “可是何事?” 在场之人都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 “是……万字玉行的王掌柜,他八十多的老母头风病犯了,偏生请遍了城里名医都不见效,近日来更是卧病不起、危在旦夕。” 他一会望着七娘一会又望向老夫人,眼里头满是急切与期望,“他……他希望咱们七娘可以去瞧瞧。” “胡闹!”老夫人唬道,“这类事以后不要再说了,你明日便去回了那王掌柜,老婆子身子未愈,还离不得我家七娘!”老夫人言语坚定。 大老爷吓得立马跪下,陈氏也跟着跪了下来,“可……可今日县老爷再三开了口的。” 大老爷言语间满是无奈,他这一急,额间豆大的汗珠子滚落下来。 “管他什么县老爷,难道他的话比我堂堂一品国公夫人的吩咐还有份量?”老夫人黑了脸,继续沉声说道:“还是你这做儿子的,只听得外面人的瞎说,却是半句都听不进自己母亲的话了?” 老夫人这话说得严重。 大老爷赶忙磕着头,“儿子不敢,儿子不敢。” 陈氏也跟着磕头,可心头却是万分焦急,前段时日,县老爷方才轻饶了大郎纵火烧人之事,若是今日咱们不卖他面子,可保不准他会不会出尔反尔。 要知道,大郎那事可还没完全定下来。 二老爷也是急了,母亲自从中毒清醒后,性情大变,往日里教他们兄弟二人如何和当地官府商人打理好关系,人前人后可从未曾摆过国公夫人的谱,今日这是怎么了? 其实不怪他们多想,现如今老夫人只要事关七娘,就格外容易动火,稍不留神她便大动干戈。 慕容皇子的事还未消散,她如何能放心七娘出府,这保不定就是敌人的阴谋。 “不要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老夫人端了茶,示意王婆子送客。 大老爷二老爷面色尴尬,陈氏满面焦急,尤氏不知所措,四娘沉着脸深思,就是七娘也是面色难堪。 毕竟事关自己,又是人命关天。 “祖母,您还是让我去瞧瞧吧。”她主动提了出来,“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七娘虽说年幼,可是人命关天,这心里头还是放不下,还望祖母成全七娘的不忍。” 第五十七章 王家诊治 二老爷见此赶忙说道:“县老爷对我们将军府礼遇有加,又一直是交情非同一般,上次还是他松口,方才让大郎逃过一劫。” 陈氏听此眼前一亮,“是啊是啊,母亲,大郎之事乃是无心之失,求您看在他的份上同意了吧。” 老夫人冷哼一声,却是沉默不语,既不答应也不回绝。 七娘知道祖母动心了,她赶紧乘热打铁,“孙女本事不大,这能不能救治好王老夫人姑且不说,可是如果孙女明知道此事而袖手旁观,来日若是她因此而不幸过世,孙女岂不是成了将军府的罪人?” “祖母,何况还牵涉大哥之事,孙女就更不能甩手不理了。”她走过去拉着老夫人的手,“孙女保证,给那老夫人诊治完立即便打道回府,决不在外面逗留!” 老夫人瞧着她,满脸的不忍心。 七娘眼里闪过无奈,她想到什么赶忙接着说道:“祖母若仍是不放心,那便辛苦大伯陪着孙女去一趟可好?” 大老爷听此眼前一亮,“儿子带将军府十余护卫一起护送七娘前去,儿子保证全程看护七娘,绝不会让她出任何意外!” 陈氏听此先是一喜,接着心里头却是嘀咕不停,这排场未免也太大了,七娘是何身份,出趟子门还需要劳动护卫数十,想着她这长房夫人出门上香,都从没有过如此好待遇。 尤氏虽面色如常,可心里头也不是滋味,七娘这一回来,就把她家四娘的风光抢走许多,老夫人的心思未免也偏太多了。 她望向四娘,眼里满是怜爱。 “祖母…….”七娘难得地撒娇。 “好了好了,不过只许这一次,往后不管他哪家有病都不得再找我们七娘。”老人家凤眼一横,“还有,你们不孝子做下的丑事,往后可别再叫七娘帮忙抵债!” 大老爷和陈氏听此,赶忙心虚地低头应了声“是。” 第二日一早,得了信的王家,便派大管家及看家护卫二十余人前来迎接。 王家是世代经营“万字玉行”的东家,在这商人辈出的岑州城里,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家族。 七娘由尘素婆婆陪着,一大早给祖母问了安,又照她老人家的要求,多喝了碗燕窝粥方才出了府。 她心里头抑制不住地高兴,自从回了府都多少天没出过门了,当真是“一入豪门深似海。” 若不是县老爷这次帮人来求诊,她还不知道要何时才能被解禁出府。 她心里头止不住的偷乐,仿佛是得了颗糖的**娃娃,那嘴角的笑意就是藏都藏不住。 尘素看在眼里,心内暗暗叹气,娘子毕竟年幼,小孩子心性,哪能整日关在府里头。 轿撵并没有走多久便停了下来,七娘下轿,由王掌柜携家眷亲自迎了进去,大老爷与王家人又是好一阵寒暄。 七娘依照祖母要求,一路带着帷帽,四面垂下的青纱完全遮住了脸,王掌柜就是再好奇,也看不到神医娘子的丝毫风采。 大老爷委婉地拒绝了王家的茶宴,直接与七娘进了王老夫人的院子,王掌柜陪大老爷在外间品茶闲话,尘素随七娘进内室诊治。 七娘取下帷帽,方才仔仔细细询问了病史,又为老人家探了脉、施了针,然后留下一副药方,嘱咐王家每日来回报病情,便出了内室。 整个过程尚不足半个时辰,可屋里头的王老夫人已经停了连日来的哀叹,直唤着饿了。 王掌柜满面喜色,一个劲地给七娘行礼道谢,又赶忙嘱咐管家送来黄金一百两。 七娘推迟,大老爷反复说着“不要”,奈何王家百般强求只得收下。 七娘他们正准备打道回府,不想王夫人神色焦急地赶了过来,“神医娘子,神医娘子,求您救救我大郎媳妇,求求您!” 王掌柜神色一慌,腿脚止不住地软倒下去。 七娘不敢推脱,赶忙随着王夫人去了别的院子。 原来王家长房孙媳,现如今正是怀胎八月有余,今日不知怎得在后花园闲逛时滑了一脚,如今下头已经见了血,她也痛得昏了过去。 七娘稍稍探了探脉,幸好摔得不重,下面虽见了血,可是还没有明显惊动胎气,也无任何早产的迹象。 七娘给她施了针,又开了副安胎固本的方子让她服下,不多时,王家孙媳便醒了。 她眼里仍有惊吓,可再没有一个劲地喊疼。 王夫人爱怜地给媳妇擦尽额间的汗水,大大地松了口气。 不怪他们府里如此紧张,只因为这媳妇前两胎生下的都是女娃,而他们大郎又是个药罐子,大夫都说只怕越到后头,子嗣越是不济,媳妇怀的这胎,十个大夫八个都说是男孩,你说他们如何不紧张万分。 七娘又给她细细探脉,脉象已经平稳如常,想来已无大碍,只是……… 她又伸手摸了摸王家媳妇的肚子,柳眉微蹙。 “神医娘子,我家大郎媳妇可是有何不妥?”王夫人面色着急。 “脉象已无大碍,只是……恐怕胎位不正。”七娘刚刚仔细查探过了,以她前世多年学医的经验来看,只怕这位的胎位乃是横位胎。 “啊!那……..那可如何是好?”王夫人慌了神,而王家媳妇直接被吓得哭出了声。 在古时社会,生产可是女人们的鬼门关,就是怀胎一切正常的都是生死无常,更何况是胎位不正的,那可是铁定难逃一死! “神医神医,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家媳妇与孙儿啊!”王夫人直接跪了下来一个劲地磕头。 尘素婆婆忙上前扶了起来,七娘面露难色。 胎位不正,又已是怀胎八月有余,只怕是难,可更难的是祖母那一关。 昨晚大伯他们恳求了许久,又费了多少口舌方才有今日出府的机会,如果要为王家媳妇诊治,只怕以后每日都要来王府,祖母又怎么会答允? 可是,你要她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她如何做得到? “我会尽力,只是希望王家娘子一定要多加配合!” 纠正胎位可不是闹着玩的,其中的风险与痛苦不言而喻。 王家人赶忙道谢。 于是,大老爷只得差人回府汇报情况。 一直忙到下午,七娘方才停了下来,王府早就备好了饭菜,她累得慌,只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不想她还未净完口,前头来报说县老爷进了王府,王掌柜和苏大老爷立马赶去陪同。 七娘不敢私自回府,便带着尘素婆婆去了王家后花园散步消食。 第五十八章 你可信我?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前行,转过一个雕花红木门栏,眼前景色一新。 数株高大的樱花树,此刻正是花开满枝,就连地面上也都是层层粉色花瓣铺就,空中不时有樱花散落风中,随风起舞,迎面扑来的空气里都藏着一股子馨香。 七娘深呼吸一口,胸腔内满是清新之气,她忍不住摘下了碍眼的帷帽。 樱花树下有一男子背身而立,衣袂飘飘,绝世而独立,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飘然若仙。 旁边的青色石桌上,一壶清茶热气腾腾,两个青花细瓷乳白色杯盏,摆放有序。 此情此景,是如此的熟悉…….. 七娘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口,她稍稍压制住心里头的欢喜,情不自禁轻唤出声。 “可是…….慕容公子?” 慕容钦闻言回身,瞧见的便是多日不见的佳人身影,他心头一动,不再犹豫,走上前来。 “娘子……..终于来了。” 多日不见,终于盼来了你的出现…….. 轻轻巧巧的话语,穿过樱花,随着风落入七娘的耳里,便立马沿着奔腾的血脉涌入心间,让她的心跳抑制不住地加快。 她也很想说,终于见到你! 现在,便是用这世间所有,也抵不了慕容钦嘴里的“终于”,带给她的快乐。 不是好久不见,不是脱口而出的平淡问候,而是……终于……你来了…… 这轻轻巧巧的两个字眼,又暗藏着多少盼望多少等待多少急不可耐,唯有慕容钦他自己知道。 两人落了坐,慕容钦娴熟地为七娘斟满清茶。 他今日泡的,不是以往素日的花茶,而是新制的君山银针,茶叶细嫩如银针,茶香清淡,味却微苦,一如他多日来的心境。 急于解释,却是不知如何开口,因此苦涩暗生。 两人静静对坐,茶香四溢,偶有樱花落入肩头,时光好似静止了般。 七娘有许多疑惑,却是话到嘴边又随着清茶下到了肚子里。 她如今能做的,唯有等待。 静下来的樱花树下,便有了一丝尴尬蔓延。 四月的阳光,透过枝头满树繁花,稀稀疏疏的散落下来。 “我复姓慕容,单名一个钦字,乃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慕容钦放下茶盏,娓娓道来。 有些事,七娘虽然早就打听到了,可再次听到他自己说,心里头仍然不是滋味,特别是提到他母妃,通敌叛国害死自己父亲母亲一事。 “我母妃这一生很是钟爱父皇,可却是落得个凌迟处死的下场。”慕容钦面色戚戚,“那时我尚且年幼,祖母将我囚禁于万寿宫的内院里,直到母妃三七已过,我方才知晓!” “我是这世上最不孝的儿子,竟然连她的葬礼都未曾参加!”慕容钦语带哽咽。 七娘眼里溢满同情,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 毕竟,他母妃害死的,正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慕容钦神色越发激动,说道最后,竟然一把抓住七娘的手,咬牙切齿地追问, “若我说,我母妃并未曾害过你父母,你可信我?” 七娘一听,愣得瞪大双眼,半天未曾回神…… 慕容钦抓着的手不由得一紧,她……是不信自己了…….. 他这又是何苦,为何要逼七娘回答,长风将军及夫人惨死沙场时,她尚且不足两岁,又能知道些什么,不过都是后来道听途说罢了,更何况,自己与七娘仅有素面之缘,交情尚且不深,他又有何资格让她来相信自己? 不过是,他多日来胡思乱想、痴心妄想一场......... 慕容钦心里头涌动着期盼、渴望、无奈以及等待的煎熬和失望,可纵使心里头万般滋味,终究只化成了嘴角溢出的一声轻叹…….. 等待的时间便是答案。 慕容钦眼角闪过失望,缓缓松开了紧抓的双手,眼里神色逐渐恢复清明。 刚刚,是他失礼了。 可不待这歉意十足的话说出口,七娘却突然一把抓住了他放在一侧微凉的手,神情很是急切与不忍, “我…….我信!” 轻轻柔柔的话语飘落下来。 慕容钦顿时神色一僵,眼里头刚刚恢复的清明早已不在,涌动着的是惊讶以及…….喜悦! 她终究是信自己的,多好! 她的来信里没有只言片语的询问,那不是她害怕,也不是她胆怯,更不是她的不屑一顾。 而是,她对他慕容钦的相信! 他不由得回握住那双纤细玉手,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翘。 这世间,除了跟随自己多年的亲信,便只有她——苏牧梨相信自己,义无反顾的相信自己。 他不由得紧了紧握着的玉手,眼神更显热切。 七娘回了神,脸色顿时郝然,慌乱地垂下眼睑,扭捏着抽出了双手。 刚刚自己也太…….大胆了。 就是放在前世,她也从没有如此主动的抓过一男子的手啊! 可是,方才她一瞧见慕容公子眼里的失望与哀伤,便是控制不住地说了那话,做了那事。 其实,在心底深处,她苏牧梨的确也是相信慕容钦的话! “想来,这便是公子苦心安排七娘回将军府的原因了。”七娘抿了口清茶,神色恢复清明。 一年前,太行山角的故意接近,一月前从霁州赶回岑州,还有那日回府县老爷的突然到访,以及今日王家诊治的事情。 这一切一切只怕都是早有安排。 慕容钦神色一愣,眼里闪过赞赏,“娘子果然聪慧。” 如此说来,他接近自己,原来都不过是一场精心安排,并不是所谓的缘分。 七娘眼角闪过失望,终究是自己多心了……. “可是公子又有何证据,来证明霍氏与我父亲母亲惨死无关?” 相信归相信,可是这证据却也是少不了的。 终于,说到正题上来了。 慕容钦从袖口里取出一串紫檀木佛珠。 “这串佛珠还是我四岁生日那年,玖能国师赠与我的,据说是国师亲手制作,它能驱魔降妖护佑我一生平安,所以母妃一直叫我戴在身上从未离身。” 他说起往事,言语间透露着淡淡温情。 第五十九章 紫檀木佛珠 “那年,我刚满六岁,舅父的嫡长孙尚且不足三岁,那段时日总是异常哭闹,舅父想了许多法子都治不好侄儿的病,后来听了法师的建议,向母妃求借了我这串佛珠过去为其安枕。” “果然,侄儿的哭闹便是再没发过,却想不到不出半月,霍氏便因长风将军一事被满门抄斩!”慕容钦眼里闪过痛楚。 七娘瞧着心有不忍,她稍稍迟疑,便巧妙的转移话题,“那……这串珠子……..” 慕容钦给她递送过来,七娘小心接过,拿在手里仔细观察。 紫檀木佛珠,总共十四粒,颗颗圆滑饱满,大小形态完全一致,色泽乃是正宗的紫红色,因着年代久远,佛珠上可见几处细如牛毛般的纹路,就是人们俗称的“牛毛纹”。 七娘认得,这串佛珠正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小叶紫檀木佛珠。 在前世,她曾高价拍卖下一串作为送给祖母的七十大寿贺礼。 可是,她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这是霍氏一族,在死前最后留有的慕容钦物件,其后一直到霍氏被诛杀死去多日,他才被告知。 所以,如果霍氏真的是被冤枉而死,那么极有可能,这串佛珠里藏有重要线索。 七娘又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仍然是没有任何收获。 小叶紫檀木质地非常硬实,在前世,它可是各国皇室用来做家具的最佳材质,因而这串佛珠历经十数年方才可见几处表浅的“牛毛纹”,若想在佛珠子里动手脚只怕是难。 那么,便只能是串珠的线了。 七娘心思一动,小心地分开紧靠在一起的两粒佛珠,艰难地露出了里面的串线。 她认得串珠的线,正是那方青蝉翼繁花墨梨手帕里的绣线,极其珍贵的北宜天蚕丝。 她再仔细一瞧,终于发现了异常。 北宜天蚕丝,据说以其异常纤细、异常坚韧、异常透明、异常稀有而著名,可是这根串线却不是完全透明的。 七娘不好再动佛珠,交还给慕容钦,“证据可是藏在佛珠串线里头?” 慕容钦眼里赞赏更浓,“娘子心思细腻,正是如你所说。” 他仔细找到细小的线头,格外小心地解着,费了好半天功夫方才解了开来,然后从包裹着数十根北宜天蚕丝的丝线里,抽出了一根细窄狭长的纯白色透明纱带。 七娘接过仔细查看,未见任何字迹图案,她疑惑地望向对面。 慕容钦会意,取过纱带铺平放于青石桌上,然后端起茶盏滴了数滴,只见丝带如同海绵般,吸了水迹立马膨大变宽变长,同时原本的纯白透明变成淡黄色,然后慢慢的上面开始出现淡黑色字迹。 七娘看得目瞪口呆。 寥寥数语的字迹却是龙飞凤舞、潦草杂乱,尤以见得当年书写者的急切与慌乱。 里面提及了长风将军之死,霍氏之清白,以及杨氏。 “杨氏?”七娘好奇追问。 慕容钦眼里闪过狠厉,“杨氏乃是前朝重臣,其祖先在圣祖皇帝御驾亲征西域时,曾舍命救下圣祖性命,杨家因此备受圣祖重用,之后家族中人才辈出,几乎涉猎了朝廷权势的各方各面,杨氏一时权倾朝野。不过,在前朝时期,杨氏家族就开始走向没落,到了本朝,族中仅有杨家长房老爷杨文公在朝为官,其胞妹被皇上纳入后宫,封为杨贵人。” 说道这,慕容钦眼里恨意越发明显,“杨贵人在入宫不到一年,便生下皇长子——慕容祁,也正是今年年初被废的太子!” “太子?” “正是!那年六月母妃惨死,而八月慕容祁却突然被立为太子皇储。”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还记得,慕容祁被立为太子后,一时风光无限,群臣称颂赞贺,太子舅父杨文公也被提升为正三品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一时间杨氏一族水涨船高。 而他的舅父,霍氏长房嫡子,却被革去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职,落得个满门抄斩的凄凉下场。 而他,刚刚痛失生母,尚在孝期,却是被朝廷重臣多番指责痛批,世人百姓谩骂侮辱,亲人兄妹嘲讽嫌弃,就是往日里甚是喜爱他的皇祖母,也对他避之不见。 他仍然清楚记得,那日是八月中秋佳节,他既是罪妃之后,又是尚在孝期,是没资格参加宫中晚宴的,虽然心里头知道,许多人对他的不喜与嫌弃,可是他年幼,他胆小,他害怕,他极力想去寻求曾经的温暖。 于是,他挣脱了内室公公们的阻拦,义无反顾地跑进了万寿宫,见到了多日来很是想念的祖母。 皇祖母正端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宫人梳妆打扮。 他恭敬地跪下行礼,可刚刚开口唤了声“皇祖母”,便是哽咽哭泣起来。 然而,好半响都无人理他。 宫人们照样有序无乱地忙碌着,而往日里总是满脸慈爱笑容的皇祖母,今日也是格外的严肃冷淡。 她没有唤他起身,没有如往常般笑着招手让他过去,没有一把抱住他给他尝新制的桂花糕,她的皇祖母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便在梳妆完后被众人搀扶着离去了。 她那宽而长的,明黄色锦绣纱彩云金龙朝袍尾端,缓缓地扫过扑放在玉石砖地上的稚嫩双手,滑过他手背的彩云金龙绣线冰凉刺心,一如皇祖母最后留下的话语。 “哀家,不再是你的皇祖母!” 他呆呆地跪在玉石砖地上,大颗大颗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滴落到上等玉石砖上,“滴答滴答”脆响个不停,正如同他无比渴望温暖的心,一片一片的瓦解破裂…… 他便是一直一直跪在万寿宫里,直到倾斜的阳光消散不再,直到夜幕无情降临,直到耳边传来远处喜乐的丝竹之声,直到手边的泪水连成一滩,他抽泣着,借着窗口射入的微弱星光,看见了自己眼里无边无际的痛楚,看见了自己伪装的倔强与坚强,看见了自己最后的……心如死灰……. 那一年,他刚满六岁…… 往事如同雨季的潮水,向慕容钦喷涌而来,让已过弱冠之年的他,胸口仍是抑制不住的抽痛。 往事何其痛苦,又岂是不堪回首般……如此简单…… 第六十章 另有隐情 七娘突然地心口一阵悸痛,一抽一抽的,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在一下一下撞击自己的小心脏,她感到莫名的惶恐不安,仿佛从四面侵袭而来的浓浓伤感让她避之不及…….. 她放在青石桌上的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色血管越发清晰可见,她蹙着眉头大口大口地喘气,额间却是冷汗淋漓。 慕容钦察觉异样,“七娘,可是有何不是?”他关切地询问,又赶紧给她递过一杯温热的茶水。 七娘立即拿在手里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直到喝完小半盏方才觉得自己胸口的痛觉散去。 “多谢公子,方才…….七娘失礼了。” “娘子可是旧疾未愈?”慕容钦关切追问。 “七娘不知。”她反复思考良久,摇了摇头。 她的确不知道。 自从找回了前世记忆,她以往的旧疾就再也没有复发过,身子骨也是越发的健康硬朗,除了…….上次在竹林小院里初见慕容公子。 可是那次,她也仅仅只是有过短暂的幻觉,幸得玄王提醒后便立马恢复了过来,并没有之前的昏迷、梦呓、抽搐等症状,应该也不是旧疾复发。 依照自己前世所学,她刚刚的胸闷气促、胸前区抽痛以及冷汗淋漓,可谓是典型的心绞痛发作的临床表现,为何她会突然出现这些症状? 她之前从未有过心脏不适,刚刚既没有剧烈运动,也没有情绪激动,还有方才那么浓烈那么突然的伤感是从何而来,她为何会有一种心如死灰般的绝望? 七娘眉头紧蹙,心里头的恐惧挥之不去。 她该不会…….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吧? 可怜她重活一世,醒来尚且不足一月啊,上帝要不要这么狠决跟她开这样的玩笑! 更何况,这个老旧的古代社会是什么身体检查都做不了的,她就是有心脏病也只能是怀疑,不能排除,不能确诊,最关键是不能医治! 她…….怎么这么悲惨,好不容易活到了异世,偏偏又将会成为短命鬼一个! 七娘想到这,当真是欲哭无奈。 慕容钦细想了想,再看到七娘满脸的不解疑惑,心里头却是越发肯定了! “噬魂引,生死约!”果然是名不虚传! 他了然一笑,眼角眉梢的温情立现,“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娘子一月前方才大病一场,想来还是需要多加调养才是。 七娘听了,心里头一暖,倒真希望是如此了。 她缓了过来,心思便又回到了方才的话题上,“公子方才所言,便是霍氏灭门之后杨氏立马飞黄腾达,可是这并不能足够说明杀害我父母亲的便是杨氏啊?” 言外之意,小叶紫檀木里的线索只不过是霍氏的片面之词,不足以可信。 慕容钦听此后并没有不悦,反而是由衷地喜悦,苏牧梨果然如尘素说的——聪慧异常。 她虽然直觉是相信自己,却不是盲目相信,能从前程往事里寻找到答案,然后十分理性地问他要证据,再到现在思维缜密的推理。 的确,仅仅有霍氏留下的遗言是不能证明什么的。虽然他母妃一族被毁后,最大的得益之人便是慕容祁,可是难道仅凭这些,便认定是杨氏一族陷害的长风将军然后嫁祸于霍氏? 岂不是太过荒唐? 慕容钦但笑不语,七娘眼里头的疑惑更是浓郁。 他悠闲地轻敲了敲石桌数下,随后,红木雕花门栏后缓缓走出一人,正是方才悄然离去的尘素婆婆! 七娘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唤出了口,“婆婆?”她仍然不信,“婆婆可是来唤我回府的?” 尘素却是恭敬地行礼,起身前还不忘唤了声,“慕容皇子安好!” 七娘脸上的惊讶不言而喻 原来,尘素婆婆一早便知道慕容钦的身份,原来这一路的安排都是早有预谋,原来她的身边也不乏欺骗她的人。 此刻,七娘心里头五味成杂。尘素婆婆是母亲的奶娘,也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些年以来,一直是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陪伴自己,可是…….. 她一直以为,祖母、半香和尘素婆婆是她此生最为信任最为重要的人…… 七娘心里头道不出说不明的难受。 今日,她亲身经历了太多的意外。先是慕容钦承认了自己故意接近以及连番的精心安排,然后是父母亲惨死另有隐情,再到如今尘素婆婆的刻意欺骗。 之前,她所以为的缘分情缘,原来不过是精心设计后的相遇,她所信任的身边人,却也是背着她与他人另有所谋。 尘素满脸歉意,不停地赔着不是,又将自己如何与慕容钦见面,如何与他定下的约定,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娘子,老奴当初也是无奈,才不得不欺瞒着您的。”尘素仍然跪在地上,言语间满是无奈。 的确,一年前的自己半痴半傻,还是个站不能立口不能说的傻儿,就算婆婆告诉于她又有何意义? 可她这心里头还是难受。 “娘子,当年将军与夫人惨死后,老奴依照夫人遗言,带着娘子隐居避世山野多年,直到慕容皇子找上前来,方才……方才……..”她不由得哭出了声,便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七娘看着尘素婆婆匍匐在地哭成了个泪人,她也是于心不忍,婆婆毕竟是无奈之举,毕竟也是为着她母亲为着她好的。 她起身上前搀扶起尘素,“婆婆所作所为,都是为着我父母为着七娘,又有何错?” “娘子……..”尘素满脸的不敢置信,刚刚擦干的眼角又有泪溢了出来。 七娘叹气,“婆婆无需再自责了,事出有因也是不得已罢了。” 一直在旁边冷眼瞧着的慕容钦,听得此言神情一怔,望向七娘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同病相怜。 事出有因,身不由己! 这些年来,他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如此? 日头开始偏西,方才还是夹带着暖意的微风,此刻吹在身上便多了几分凉意。 时间有限,尘素婆婆便是简要的将往事说了个大概。 原来,当年长风将军在七娘未满周岁便挂帅上了战场,此番对阵的正是南蛮与西域的十万联盟大军。敌军不敌将军神勇,便使出奸计,从岑州盗走七娘以此威胁,虽后来夫人成功救下娘子,可长风将军却是惨死沙场。 然而,将军夫人在扶灵回岑州的途中意外收到情报,说将军之死其实是被朝中奸人所害,她愤恨至极,一路追查线索到了帝都,后来因为南蛮与西域又进犯我国,夫人报仇心切,便是不顾劝阻再次上了战场。 然后……..便是再也未能活着回来…….. “这也是夫人生前留下的遗物。”尘素从怀里掏出了个手帕递了过来。 七娘一层一层地打开,如抽丝剥茧般,最终藏于里面的只是片碎玉,确切的来说是半块玉扳指。 “看看上面是否有字?”慕容钦提醒道。 七娘依言仔细查看,内面果然有字。 “珺川?”七娘疑惑地抬头,试探地询问,“谁是珺川?” 慕容钦神色一暗,“废太子慕容祁,字珺川。” 也就是说,她母亲身前已经查到了废太子身上,也就是说,杀害她父亲的真的是另有他人,也就是说,慕容钦与她苏牧梨之间并无不共戴天之仇! 七娘不知为何,心里头一松,面上却是神色如常,“公子此番大费周折,难道只是向七娘道明真相?” 慕容钦舒心一笑,“此番,一是向娘子道明真相。”他停了停,眼角闪过坚定,“二来,便是希望日后,娘子能与我一起查明长风将军的真正死因。” 他回身,宽大的白色衣袍在晚风里徐徐展开,粉色樱花片片落入他的怀里,细斜的春日阳光倾慕他的俊颜,更衬得他风之卓越、清贵俊朗。 他问,“你可愿意,七娘?” 第六十一章 原委 那日,七娘他们回到府里,已经是华灯初上,老夫人从接到报信起,便固执地一直在将军府前院焦急等候。 大老爷一进府,便被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场,虽然七娘一直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可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还是一股脑的将火气泼到了大老爷身上。 七娘把临时为王家媳妇诊治及答允日后为其纠正胎位的事说了,可没待她说完便被老夫人给直接回绝。 任凭大家好说歹说,老人家就是不肯放七娘出府,就是四娘委婉地劝说都被直接驳了回来。 四娘一脸的委屈闭了嘴。 最后,还是七娘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王家若是愿意,便可每日来将军府让她诊治,祖母可以随时监测。 这样,她可以既不出府,又可以治病救人,最为关键的是让她老人家安心。 听王婆子说,祖母从午时起便是一直守在前院,焦急不已,期间几次要求出府来接她,幸得有四娘她们相劝方才没成,而祖母的午膳基本没动。 七娘心里头越发难安,祖母自从失去过自己一次,如今对她便是格外的看重,怕是比自己的健康生命都更为重视。 她不由得轻叹,这是爱,也是枷锁。 可她,还是幸运的,至少此生,在这个异世空间,会有自己最为爱重的祖母相伴一世。 夜间,七娘便搬来了长风堂暖阁,老夫人美其名曰:回家。 可……霖语阁距离长风堂正厅不过百米,然道不是和您老在一块? 于是,将军府里头上上下下便又传开了,三房嫡女七娘才是最得老夫人爱重。 七娘侍候着祖母睡下方才由王婆子送回了暖阁,尘素正在给她铺床。 七娘见了,心里头便是一沉,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婆婆,先别忙活了,可否陪我说说话?” 她是个直性子的人,更何况是对于自己最为亲近的人,她做不到怀疑,她也不想去猜测,与其费劲心思费劲脑力去胡思乱想,倒不如堂堂正正问个清楚明白。 尘素停了手里动作走了过来,其余的丫头婆子,知趣地掩了房门退了出去。 “坐吧。”七娘示意尘素坐于对侧,尘素稍有迟疑,便自己搬了个杌子坐了下来。 “娘子,最初是老奴将您隐居山野的事透露给慕容皇子的。”尘素心里清楚,与其让七娘来开口询问,倒不如她自己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如今走到了今天,她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隐瞒了。 七娘听得此言,刚刚端在手里的茶盏便又放了回去。 “还是在您未满三岁之时。”尘素神色戚戚,“正值冬季,太行山脚大雪连连下了一月有余,大雪封山,老奴本事小,家里头备的粮食已经不足,万般无奈下,只能乘着大雪带娘子出山,没想到半路上恰巧碰上了被困山里的土匪,老奴一人敌不过,身上的干娘粮以及夫人留下的首饰都被抢了,老奴受了伤就更是走不动,可偏偏娘子夜里便发起了高热。”尘素眼里痛意明显。 七娘听得心头一颤。 “夜里头大雪仍是不断,咱们又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娘子高热不退,开始还是哭闹不止,后来便已经半是昏迷,老奴身陷绝境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尘素没有说,那时她绝望到想到了自杀,想到了干脆带着七娘远离这个苦难的世间。 于是抱着浑身火热的娘子,她绝望地跪倒在及腰深雪地里,求着死去的将军及夫人给她指示。 夜半,山野,大雪纷飞…… 雪水从裤脚、腰间、头顶一直一直浸入她的心里,冰凉刺骨…….. 然后,慕容钦的亲信便出现了。 尘素尤记得,漆黑夜里远方那一盏朦胧灯火的出现,带给了她此生最大的喜悦! 她不顾一切地呼喊,不顾一切地朝着远方的灯火跑去,怀里抱着七娘,夜黑又看不清路,她只能用手艰难地将及腰深的雪沙扒开,她接二连三地摔倒又赶忙爬起来,接着往着灯火追去,她一直不停不停地呼喊,直到声音嘶哑,直到精疲力竭……. 后来,娘子成功获救,却也被精明的邵公识破了身份。于是,之后订立盟约,再到计划实施,都是如此水到渠成。 “这么多年来,慕容皇子一直接济咱们,又派出护卫随时护佑娘子的安危。”尘素说道这,停了停,仍是将心底的话道了出来,“一月前,娘子在回岑州途中突然病发,我们正被困于张家村,若不是慕容皇子及时送来救命药,只怕…….只怕今日便是见不到娘子了!” 说道这,尘素直哭出了声,她眼角的泪水一个劲地往外涌,七娘看着心里头一酸,眼角便也是红了,她赶忙掏出帕子起身给尘素擦着泪。 “七娘知道的,这些年都苦了婆婆。” 尘素听了这话,眼里闪过不忍,索性眼一闭哭得更是伤心。 有些事,她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好半天,尘素方才在七娘的劝慰下缓了过来。 “婆婆,为何这么多年来我们不回将军府?” 这么多年来,在外面东躲西藏,受尽世间磨难与疾苦,为何不早早地回了将军府,至少这里还有一处安身之所。 “娘子不知,当时夫人因追查真凶而打草惊蛇,被敌人给盯上了,不得已老奴才带着您隐居避世的。” 七娘恍然,“是杨家?” “正是。”尘素点头承认,“娘子,今日慕容皇子所言句句都是实话,而那半块玉扳指,也当真是夫人临死前交付于我的,老奴绝不再敢有任何欺瞒!” 也就是说,直到今年年初太子被废,杨家受打压,慕容钦方才敢让她苏牧梨回府认亲,而自己的父母当真是被杨家所害了。 “为何当年母亲明明已经握有证据,却不向皇上揭穿真凶呢?”七娘蹙眉追问。 如果此事果真如此,那么凭借着佛珠里的证据以及这半块扳指,完全是可以状告杨氏家族的,为何在如此关键时刻,她母亲却放弃一切只身奔赴战场呢? 当真是报仇心切? 尘素半垂下眼睑,侧着身子,面容戚戚,言语含糊,“老奴不知,当时老奴携娘子躲于霁州乡野,这些事也是之后方才听说的。” 这么说来,真正有用的线索到这便是断了。 七娘心中哀叹。 “娘子,此事可否告知老夫人?”尘素见此赶紧转移话题。 七娘面露纠结,事关重大,是一定得告诉她老人家的,只是如何述说、何时说,都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至少在如今多事之秋,她是不敢开口的。 “当然,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祖母年老身子骨弱,怕只能徐徐途之。” 尘素听此便放下心来,只要娘子会与老夫人商议,那便是说她已经信了此事。 “这是当然,老奴一定会谨记于心,绝不会泄露半句。”尘素应答,又接着追问,“那娘子会如何回复慕容皇子呢?” 七娘神色一沉,捏着帕子的手不由得收紧。 慕容钦最后问她,可否愿意协助他彻查当年之事,找出真凶的同时为霍氏平反,只怕,这便是他多年来,苦心孤诣布置安排的最终目的吧。 七娘心里头莫名地涌上一股子苦涩,沿着心前血脉一直传到到了舌尖,她抿了口清茶,可唇齿间的涩味依旧残留不去。 “再说吧!”她淡淡地丢下这么一句,便是起身往内室走去,“婆婆今日辛苦了,夜里还是让半香过来。” 尘素眼里隐晦不明,低声应了声“是”,便出去唤了半香进来。 夜里,七娘翻来覆去睡不着,起夜的半香不放心喊了几声,她轻声应了,又要了杯温茶,方才回躺下去。 良久,待到半香都快要迷迷糊糊睡着了,才听道娘子的几声轻叹。 “半香,你往后…….会不会也骗我?” 半香疑惑,可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怎么会?半香可是娘子的人啊。” 可是等了许久,床榻内再无只言片语传来,半香想了会便又迷迷糊糊睡沉过去。 窗外,夜凉如水…….. 第六十二章 二房六娘(1) 第二日一大早,王夫人便携了大腹便便的媳妇前来求七娘诊治,还带来了许多贵重的谢礼,其中送给老夫人的便是一套金镶玉的头面,算上耳环,整整十八件。 出来迎客的是长房陈氏,她见着这么套金光闪闪的头面,眼睛都直了,欢喜得立马叫了婆子给老夫人送去,可送到长风堂后却被原样退了回来。 “老夫人说了,七娘子这是在积善行德,是收不得如此贵重礼物的,还请王家夫人都收回。”王婆子笑着传完话便退了出去。 陈氏脸色难堪,方才她可是没有任何推迟,便私自做主将这些礼物都收下了,如今老夫人一口回绝便是直接打她的脸。 她笑得很是尴尬,“母亲说得是,还请王家姐姐不要为难我这做媳妇的。” 王夫人很是惊讶,早就听说了近几年将军府老夫人,向来不理这些闲事,却想不到府里头的人情往来,她老人家还一一管着,更让她惊讶的是,长房的媳妇在她老人家面前如此不得看重,当着她这么个外人,竟然把话说得如此不留余地。 她望向陈氏的眼光便多了几分随意,“还是妹妹考虑不周,只知道送些金啊玉的俗物,倒是让国公夫人笑话了。” 陈氏嘴边的笑越发牵强,原来这些俗物只入得了她一人的眼。 陈氏的脸色越发不自在,可是也没法子,她只能老老实地陪着王家夫人在厅堂品茶,七娘正在内室诊治。 近日来,外面的人情往来都是她一人在打理,二房的尤氏一直在忙。 不出十日便是四娘的及笄之礼,老夫人一手交由二房打理安排,还特地强调了,七娘才回府,此次宴请一定要办得隆重热闹些。 陈氏心里头一酸,想到当时尤氏那得意洋洋的笑容就更是来气。 去年他们三娘的及笄礼,因为考虑到府里开支,大老爷是一再强调节俭,可如今轮到了二房,还没开始着手准备,银子却已经拨了好几千过去,你叫她如何不气! 一直东拉西扯地陪着客人聊到巳时三刻,陈氏好不容易打发了这位王家夫人,刚想回轩宇堂静躺片刻,不想又被叫着赶去长风堂。 七娘也感觉有些劳累,昨夜本就未能好好休息,今日又是早起,早膳刚喝了碗粥就被告知王家媳妇前来求诊,她只得匆匆地赶了过去。 毕竟不好让病人久等,更何况还是为怀胎八月有余的孕妇。 诊治完,她刚回霖语阁换了身裙衫,就被王婆婆请来了长风堂。 还刚刚走到厅堂门口,里头便传来了“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七娘一愣,祖母向来喜欢礼仪得体之人,这是哪房哪院的,如此不知礼数。 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快来见见,这是你六姐。” 左下手正坐着位面生的娘子,着一身粉色绣桃花的束胸百褶罗裙,发间别一支素银百花簪,余的便再没有什么首饰了。 可这女子却是笑得一脸灿烂,咧开的嘴角还挂着尚未擦干的茶水水迹,虽然坐在红木雕花椅里,却是一个劲地扭动着身子,穿着浅粉色绣鞋的小脚,不停地蹬着地砖。 七娘瞧在眼里愣在心头,脸上挂着笑,嘴角强忍着抽动,倒还是面色如常地行礼唤了声“六姐安好。” “好,好,好着呢!”六娘听了更是高兴,一个劲地拍着手笑着闹着站了起来。 七娘眉心不由得微蹙,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可不想这六姐尽然一把上前抱住了她,嘴里还是一个劲地说着“好,好啊!”,嘴角流出的口水不停地往她身上擦。 七娘手脚一麻,硬着头皮强忍着尖叫的冲动。 这下,屋里头的人都不由得“哎呀”一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一直站在六娘身边的妇人,她立马拉过疯疯癫癫的六娘,脸色难堪,半是哄半是劝地将其压坐回去,又不停地给老夫人和七娘赔不是。 老夫人脸色阴沉,担心地仔细看了看七娘,“你先去换件衣裳吧。” 七娘立马应了躬身退出去。 等到她重新换了身浅碧色的织锦绣花裙衫回到正厅,嬉闹地六娘已经不在了,只有那位面生的妇人还在回话。 她坐到了四娘身边,四娘回了一个安慰的笑。 “止水庵的情况一切都好,六娘子还是住在庵堂后的独立别院里,多谢老夫人挂心。”妇人恭敬地回答,言语间难掩感激之情。 “那就好,倒是苦了温姨娘。”老夫人安心地点了点头。 温姨娘? 七娘疑惑渐深,她还以为只是位常年照顾娘子的奶娘婆子呐,怎么会是位姨娘?难道是六姐的亲身母亲? “妾身不敢当,这本就是应该做的。”被唤作温姨娘的女子低着头,看不出任何神色。 老夫又细细过问了六娘平日的饮食起居,然后便让她退下了。 温姨娘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谦卑地低着头往后退,可在经过七娘面前时,眼珠子却是一直盯着她看,直到快退到门口了方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视线。 七娘心里头一阵发麻,方才她向六娘行礼时,身后的这位姨娘也是眼不眨地一直盯着她,只是那会子她的心思都放在疯傻的六娘身上,未曾注意,如今想来这心里就越发不安了。 午膳都是在各房各院用的,老夫人精神本就不好,被六娘这么一闹便直接回屋休息去了。 四娘她们侍候着祖母歇下,就挽着七娘去了她的鸾羽阁。 府里日常的午膳都是六菜一汤,三荤三素,不过她们姐妹两还没开始用饭,王婆子便送来了两盅玉竹老鸭汤。 “小火慢熬了一上午,先前一直温着的,老夫人特意交代一定要趁热给娘子送来。” 王婆婆临走前还不忘反复念叨。 七娘心里头一暖,祖母可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她。 “七妹你瞧着祖母对你多好,你人被我拐跑了,祖母还巴巴地叫王婆婆送了汤过来。”四娘话虽如此,可面色却是欢喜的。 “怎么有了美味的玉竹老鸭汤,还堵不住四姐你这张巧嘴?”七娘跟着调侃。 这些时日与四娘朝夕相处,她倒是越发喜欢自己这位姐姐了。 四娘面上的笑意就更是明艳,“啧啧,你瞧瞧,府里头都说我苏四娘伶牙俐齿,可原来更会说的在这啊!” 七娘但笑不语,心里头舒心不少。 刚刚经六娘子那么一闹,她心里一直不舒坦,还有那位奇怪的温姨娘。 第六十三章 二房六娘(2) “四姐,六姐是生来便是如此吗?” 四娘听此倒立马停了笑闹,“不是。” “那……”七娘放下银筷,满脸疑惑。 四娘也跟着放下筷子,面色沉了下来,“我那时年幼,具体也不清楚,都是后来听母亲身边的婆子说的。” “六娘,她并不是在府里出生的,那年我父亲去临县打理家族生意,回来时便多了温姨娘和六娘,母亲倒也没多说什么,立马便将她们安置到了府里,可温姨娘说也奇怪,多番地请求搬去别院居住,最后尽然还闹到了祖母面前。” 七娘越听越是疑惑,“那时六姐可是如今日这般?” “没有,听说那会子六妹长得很是乖巧,白白胖胖的,特别是那双眼珠子,大大亮亮的,倒是和七妹长得很像。”四娘神色一转,“不过那会子六妹尚在襁褓,想来是看不出什么异常的。” “祖母只得肯了,温姨娘便和六妹立马搬去了别院,可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她被摔伤的事。” “摔伤?”七娘蹙眉,好好的怎么出这种事。 “听说还是温姨娘身边一个叫子绢的丫鬟,说是因为嫉妒姨娘得了我父亲的看重,所以硬生生地将六妹摔下了数米高的台阶。” “啊?”七娘忍不住尖叫出声,她赶紧掩了嘴追问,“怎么一个小小的丫鬟尽然会如此大胆,更何况她又有何资格来妒忌一个姨娘?” 四娘却是停了下来,她望向七娘的眼里闪过迟疑。 “四姐?”七娘坐立不安,莫非此事还与她有关不成? “妹妹不知,温姨娘此前乃是三婶婶的陪嫁丫鬟。” 七娘神色一顿,“我母亲的陪嫁丫头?” 此事倒是越发复杂,好好的三房夫人的贴身丫鬟,怎么就成了二房的姨娘? 难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温姨娘与那位摔伤六妹的子绢丫头,以前都是三婶婶的陪嫁,听后来的婆子说,她们俩一直是情同姐妹。”四娘抿了口香茶,“那段时日三叔和三婶都不在府里,留下来的丫头们便是心眼大了起来,竟然…….竟然把我父亲灌醉,然后…….” 四娘说到这,面色通红,羞怒难堪。 七娘听了也是不知所措。 “父亲看在三婶的面子上,便立了温氏为姨娘,却不想原来出主意花心思的是这子绢丫头,后来被温氏给半路抢了过去。于是,她自请跟了温姨娘后便一直怀恨在心,最终造就了今日这般的六妹妹。” 四娘说道此,不由得叹气,“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却不想要六妹来承担。” 七娘也是面色沉沉,她想起了六娘傻乎乎的笑容,嘴角残留的口水,以及口齿不清的言语。 “六姐这辈子算是毁了。” “谁说不是,到四岁才会下地走路,如今连吃饭都还要一口一口地喂食,冬来不知道寒凉,夏来不知道炎热,倒是和这些个猫耳狗儿没甚区别。”四娘言语里带着怨气。 为着这事,母亲与父亲间便多了一层隔阂,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妻间也不知道要无故多生出许多的嫌隙,若说四娘她不恨温姨娘,那是不可能的。 夜里回了暖阁,七娘又将此事仔仔细细问了尘素婆婆,倒是和四娘说的相差无几,只是关于温氏为何突然成了二房姨娘,尘素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会子老奴正带着娘子隐居在外,府里这些事,只怕是夫人也都是不知道的。”尘素垂下了眼睑,面上的神色少了往日惯有的沉稳。 七娘心有疑惑,又莫名地想起了今日温姨娘的反复打量,那眼神仿佛要把她看穿似的。 “明日,我还是去瞧瞧吧!”毕竟是自己的姐姐,温氏又是母亲的丫鬟,尽管闹成了这样,可是她还是于心不忍。 尘素听了,心头一颤,眼神里多了几分慌乱,“娘子还是别去了吧,今日闹了这么一出,万一您被六娘子不小心给伤着了,可怎么好?” 七娘听得蹙眉,“想来不会的,婆婆太多心了。” 尘素急了,“娘子不爱惜自己,也得为老夫人着想,如今老夫人对您格外的爱重,而六娘子在府里头本就不得看重,若是万一再伤了您,惹怒了老夫人,只怕六娘子连这将军府都住不下去了!” 尘素心内忐忑,稍稍抬头,眼不眨地瞧着七娘。 也是,今日听四姐的口气,六姐在府里向来不得看重,不仅仅是她的痴傻,更是她的出身以及温氏当初的算计,自己还是不要再去添乱了。 明日要给王家媳妇换转胎位,给祖母针灸药浴,大伯父那边已经几日没去诊脉了,只怕也得去瞧瞧,幸好近日二伯母忙,没有再追着问她要瘦身美容的方子,要不然她当真得头疼。 “明日就劳烦婆婆,拿些精致绵软的点心,再挑些好的发饰簪子给六姐送去吧!” 痴傻之人容易呛咳,吃食绵软相对会好些,她们毕竟姐妹一场,七娘轻叹出声。 “是。”尘素婆婆领命退下。 后来,半香陪着她说了好半响的闲话,七娘方才累极了睡去。 尘素一早便带着精致点心,和一盒子挑好的上等发饰簪子,去了六娘入住的青茹院。 辰正时刻不到,可偏远角落的青茹院里已经很是喧闹。 一个婆子并一个丫头,正陪着痴傻的六娘在杂草丛里玩闹。 温姨娘站在一旁,不时地叮嘱几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她瞧着进了院的尘素婆婆,心头一喜,赶紧迎上前来。 青茹院里一如往日的狭小简陋,不过是半亩开外的小院落,屋子占去了大半,外头仅仅是三两棵开败的桃树,余的便是杂草丛生。 屋子通共只有三间,一间稍大的用屏风隔成了两间,里头是六娘子,外头软榻上歇着的便是温姨娘,余的两间堆满了杂货,灰尘积累深厚,已是多年未曾打扫了。 没有正厅,没有惯有的小厨房,至于浴所、茅房之类的,便是在后院临时搭建出的小屋子。 第六十四章 冤家路窄 “院子脏乱了些,倒是让婆婆见笑了。”温姨娘面色勉强,眼里的落寞一览无余。 她本就是三房的陪嫁丫头,与这位尘素婆婆说得上是旧相识。 尘素心如明镜,这么多年来温氏不得二房待见已经不是什么奇事,想来明里暗里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是临时住几日罢了,近日府里头忙,照顾不周也是有的,姨娘可别往里去。” 温氏眼里闪过失望,“如此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止水庵又能好到哪去,不过是瞧着清净些罢了。” 她望着在杂草丛里玩得很是开心的六娘,眼圈不由分说红了。 “这么多年来,贱妾早已经习惯,只是,苦了我们六娘子,原本…….原本都是她的!” 温姨娘语带哽咽,眼巴巴地瞧着尘素婆婆。 她们本就是将军夫人身边的,有些事外人许是不知,可是温姨娘却是知道的。 尘素一听立马沉了脸,言语间多了几分严厉,“当初夫人的话,姨娘可别忘了!” 温氏不死心地垂下眼睑,心里头的痛意越发明显。 尘素送了吃食和发饰,便借口有事匆匆离了青茹院。 可不想她前脚刚走,三娘后脚便跟了进来。 这段时日,她受了老夫人的惩罚,言行举止倒收敛了不少,然而,她心里头的愤恨却是不减反增! 她恨五娘的阴毒,恨大郎的懦弱,恨父亲的偏袒、母亲的无用,而她最是恨的,还是三房——苏牧梨。 没有苏牧梨突然地回府,便没有长房一系列的变故,也就没有她那日当众受惩罚的侮辱! 被三大五粗的下人死死按在长春凳上,被那粗使的婆子举着板子狠狠地打了二十下,被下人们日日暗地里嘲讽、谈笑,被往日心疼自己的父亲责骂厌弃…….. 这些,统统都是三房那贱人造成的! 三娘想到这,眼角的狠厉越发明显。 温姨娘心里暗叹不妙,赶紧上前行礼,“三娘子早安。” “早?”三娘耻笑出声,“我可没这傻子早,天不亮便一个劲地闹腾,三更半夜也是不好好睡觉,直往外面乱跑!” 她说的,还是六娘年幼时作息时间日夜颠倒,白日里呼呼大睡,到了夜间便是整夜整夜地闹腾,有段时日,总是喜欢往院子外乱跑,有一次冬日夜里,还因失足掉到了翠微湖里,幸得夜间巡视的护卫及时救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温姨娘听此,本就苍白的面上更是惨白一片。 那日之事后,她就更加下了决心搬离出府! 三娘瞧着胆怯地温氏,心里头闪过一丝得意,三房的陪嫁尽是些心思胆小的下人,当年还一心想着攀高枝呐! 乌鸦就是乌鸦,就算费尽心思也是成不了凤凰的! 温氏便是最好的例子,煞费苦心爬上老爷们的床又如何,苦心筹谋生下子嗣又如何,还不是生了个傻子,再不得府里头半分待见! “哟,我倒是瞧瞧这是什么好东西啊?”三娘眼尖,盯上了温姨娘手里的两个描金盒子,“还值得姨娘如此宝贝地抱着。” 随行的丫头会意,立马上前抢过盒子,打开递送到三娘面前。 温氏急红了眼,却半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守着六娘的丫头和婆子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一个个都不敢上前来,唯有不懂的六娘依旧乐呵乐呵地拍着手说着,“好,好啊!” “啧啧,这么精致可口的吃食,连苏牧梨亲手做的桃花酥都有,三房当真是心胸宽厚啊!”三娘语带嘲讽,她随意的捡了一块桃花酥,仔细看了看,然后一脸嫌弃地丢开老远。 “祖母还说着好吃,她老人家当真是老糊涂了,我瞧着难吃得紧!” 三娘又捡了几块点心,连看都不看一眼,便是胡乱丢出好远。 温氏仍是跪在地上,眼瞧着难得一见的点心被三娘丢弃,心里头的委屈与痛意更是浓厚! 却不想,正玩闹的六娘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她不由分说地捡起丢在地上的桃花酥,不管不顾一把放到嘴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合着泥土与杂草,她吃得照样带劲,还不忘一个劲地说着“好,好啊!” 温氏一见,立马跑过去阻止,“六娘子不可,这可是吃不得的!” 三娘见了先是一愣,再一瞧便是心情愉悦。 “好吃,那你这傻子便多吃些吧!” 她端起整个盒子,一个脑儿地将里头剩下的点心泼向六娘,粉红的芙蓉糕,金黄的桃花酥,乳白的什锦豆腐糕,一个一个无情地砸到了六娘的脸上身上。 温姨娘张开手,将狼吞虎咽的六娘护在怀里,一边焦急地大喊,“别丢了,求求三娘子别再丢了!” 喊到最后,她哭出了声。 想不到六娘子一反常态,停止了闹腾,一把回抱住温氏,泪水一个劲地往外冒,“不…….不……乖…….你乖!” 往日里,她不听话好好吃饭,她闹腾得吵着了外面的尼姑,温姨娘便会急得哭出声,一个劲地说着她不听话、她不乖,想不到,痴傻的六娘竟然记得! 温氏心里一酸,哭得越发厉害! 三娘眼里一冷,温氏本就是三房的走狗,她今日总得好好出口恶气。 “都是些下贱坯子!” 她一口唾骂过去,又抢过丫鬟手里的另一个盒子,一把打开,看也不看正一股脑儿地丢出去。 “慢着!” 身后……竟然有人敢出声阻止! 三娘诧异回头,瞧见的,竟还是多日不见的五娘! 五娘本来是去长风堂问安的,路过青茹院,听到里面哭闹不断就好奇进来,想不到,瞧见了方才那一幕。 六娘是庶出,她也是庶出,只不过六娘身世更惨,已经是个痴傻儿! 遇到比自己身世更加凄惨的,人们往往会自然而然地心生怜悯。 往日里谦卑服低的五娘出手,不过是人之常情! 可正在气头上的三娘却不如此认为。 五娘这是在挑战她的权威! 本就是冤家,如今狭路相逢,当真是火药味十足! 三娘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剑,只恨不能一剑刺死眼前的贱人! 身后跟着的小丫头,忍不住胆怯地拉了拉五娘的衣袖。 五娘不为所动,她屈身行礼,“三姐,早安。” 三娘因着愤怒,胸口深呼吸起伏不定,“贱人,想不到你还敢出门?” 五娘垂下了眼睑,“妹妹正想去向祖母问安,不想遇到了三姐,五娘实属无心。” 温姨娘听得一愣,三娘向来是娇蛮无礼,却不想五娘如此低声下气。 “好一个无心之失!”三娘走上前,“当日你背地里陷害我,然道也是无心?” 五娘低下头,并没有回答。 现在,是在青茹院里,温姨娘以及下人们都在,她不想与三娘在此冲突。 三娘得不到回答,胸口藏着口闷气就越发难受,她咬牙切齿,“很好,你阴险狡猾,可我苏青凤也不是好惹的,往后咱两走着瞧!” 三娘走过去,将描金红木盒子里的发饰簪子,一股脑儿地丢弃在五娘身上,然后将盒子随手一丢,怒气冲冲地出了院子。 簪子尾头尖锐,上面金银镶嵌的纹路纤细,这么一大盒地丢过来,五娘躲避不及,白嫩的脸上便多了几条血色痕迹。 “啊呀!”温姨娘惊呼出声。 后来,五娘在青茹院里从新梳洗一番,方才在温姨娘地再三道谢下出了院子。 “五娘子,心慈人善,进则有勇,退则能忍,倒是个好的!”温氏目送着她出了院子,嘴里赞赏不已。 “姨娘的意思是?”身后跟着的丫鬟子余好奇追问。 “与之结交,想来是好的!”温姨娘意味声长地丢下这么一句,起身回屋。 丫头子余听了,眼角精光一闪,嘴角几不可闻地上扬。 第六十五章 事 端 暮春的午后,阳光未见半分收敛,灿烂中带着丝丝燥热倾泻而下。 方才四月中旬,南方春来早,这晴好的天,已经隐约可见火辣夏季的苗头。 将军府偌大的园子里,各色花儿朵儿正开得热闹,妖的芍药,艳的牡丹,香的栀子……. 可此时园子里却是悄静无人……. 眼瞧着时机正好,温氏转过门栏,小跑着进了屋子。 里头候着的正是尘素,她见着来人面上的不安,眉心便蹙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不见长进!” 温氏面露歉意,赶忙恭敬地行礼,“奴婢不好,让婆婆操心。” 尘素摆摆手示意她起身,“这几年,六娘子的病可有起色?” “没有。”温氏轻叹出声,“娘子还是疯疯癫癫的,喜乐无常,也认不得人。奴婢一直都不敢太张扬,只是让着止水庵附近的大夫偶尔过来诊诊脉。” 尘素放下心,“如此也好,六娘子尚在襁褓便伤了脑袋,这病是治不好的,你便在止水庵好好带着,能够护佑她一世健康平安,也算是你尽了一份心,不枉费当初咱们煞费苦心了!” “那…….七娘?”温氏追问。 尘素回头,一改方才的愁苦,眼里满是愉悦,“七娘很好,聪慧灵敏,心思细腻,一回府便很是得老夫人欢心。” “她精通医术,在岑州内外都是赫赫有名,擅长刺绣,连誉锦坊的掌柜都赞不绝口,又善于打理人情,就是府里头厌弃咱们的长房二房,如今都对娘子赞赏不已。她与二房最出众的四娘,现在可是亲如姐妹。” 尘素越说越带劲,立在一旁的温氏却是毫无喜色,眼里头的不甘越发浓厚。 尘素眼尖,立马停了下来,她尴尬着咳了两声。 “你放心,七娘子名正言顺了,你的苦日子便也熬出了头,就再耐心等几年!” 温氏听了,却更加急了,“那…….咱们六娘呢?” 尘素横了一眼,眼角闪过不耐,“六娘这辈子只能是这样了,咱们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养着她便是!” “婆婆,要不让七娘子给六娘治治吧!”温氏不甘心,“这么些年来,六娘子自从受了伤,便从未正正经经地找大夫医治过,七娘子医术了得,兴许还可以治好呢?” 说到这,温氏眼里直冒精光,“您不知道,今儿个上午,她……她还晓得安慰奴婢来着。” 这些年,她们手里头一直很是拮据,从没有多少宽裕的时候,就是请大夫来给娘子看病,每次也只是抓着一两副草药吃着,如何能将病治好! “胡闹!”尘素沉了脸,“如今七娘子是何等身份,六娘子又是何身份?” 她狠狠瞪了温氏一眼,“姨娘可别忘了!” 温氏被瞪得一愣,眼圈却不由得红了,“奴婢知道,七娘子是三房嫡长女,长风将军唯一的血脉,而我们六娘是……不过是二房的庶出之女!” 说到“庶出”二字,温氏心头一痛,她上前一把扯住尘素衣角,激动得提高了声音, “婆婆,婆婆,可事实不是这样的,都不是这样的啊!” 尘素听了心头一惊,下一秒猛地摔袖推开温氏,温氏被无情地推到在地,眼里便有泪落了下来。 尘素欺身上前,咬牙切齿,“什么事实,我告诉你,你如今所听到的、所看到的便是事实!” 温氏被唬得一愣,半天没有说话。 尘素直皱眉,“当初我们三人都是迫不得已,子绢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你带着六娘子受尽世间嘲讽冷眼,我带着七娘隐居避世,我们这么多年的隐忍为的是什么?” 她上前搀扶起温氏,“还不是为着有朝一日,长风将军的血脉得以重回将军府,得以名正言顺?” “如今苦日子都快熬出头了,你又何苦再多生是非?”尘素半是提醒半是警醒着说道。 温氏垂了眼睑,脸色苍白一片,“奴婢知道,婆婆说的奴婢都知道。” 可她一想到六娘天真无暇的眼神,抱着安慰她时的暖心,温氏心里便如同入了热油锅,百般地煎熬。 她只不过是希望六娘子能够得到好的医治,她只不过是希望被唤作神医的七娘,可以给他们家六娘诊治诊治,她只不过是渴求着六娘能够过正常人的生活! 不被世人嘲讽,不被世人厌弃! 她并没有想过那些,她并没有说七娘的不好,她没有! “婆婆,您瞧在六娘子无辜可怜的份上,同意奴婢去求七娘子来医治吧!”温氏直接跪了下来,一个劲地磕头哀求! 尘素听了,气得脸色都红了几分,“不要再说了,你的请求我是不会同意的!” 什么诊治,不说七娘现在的身份,就是往常也不能和二房的六娘扯上任何关系! “温氏,你可别忘了当初发下的毒誓!” 尘素走到门前,回身冷笑,“当年,我可以一手安排你们入住止水庵,如今,便同样可以让你们彻底消失!” 说完,她再不回头,轻巧拉开门,转身离去,独留泪流满面的温氏瘫软在地! 直到日头偏西,温氏方才回了青茹院。 一进院子便听到了六娘子的哭闹,她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屋子。 丫头婆子正在喂她喝药,六娘一直吵闹着不肯,拉拉扯扯间药都洒出了大半。 近日,赶路途中六娘染了些风寒,拖延了多日咳嗽一直没停,夜间就咳得更是厉害,温氏身上本就没剩多少银子,便只请了个乡野郎中随便抓了两副药,今日熬的已经是第二副药的第三道了,却还洒出了一大半,瞧得温氏一阵心疼。 “六娘,你又不听话了,姨娘要生气了!”温氏板着脸,特地压低了嗓子。 哭闹的六娘立马停了下来,她抬头瞧见是温氏,当即喜笑颜开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温氏,眉眼里止不住地高兴,嘴里头一个劲地说着:“好,好啊!” 六娘一向是如此,见着自己喜欢的人,便会跑过去一把抱住,高兴了还会一个劲地流口水,昨日对着初次见面的七娘便是如此。 想到这,温氏方才的欢喜便淡了几分。 按理,七娘与六娘是姐妹,就算身份有别,可七娘也应当亲自来瞧瞧自己的姐姐,而不是让婆婆带些东西草草完事。 温氏想到这些,心里头越发不是滋味,望向六娘的眼神更显慈爱、怜悯。 “好了好了,姨娘喂你喝药药,姨娘亲自喂你可好?”温氏温柔地安慰着六娘。 奇怪的是,六娘虽然皱着小脸,可却是没有再哭闹,被温氏拉着坐到床边,听话地小口小口喝着药。 “娘子还是只听姨娘的话,想来娘子心里也是清楚的,只有姨娘才是她最亲的人。”丫头子余端着药立在一侧。 温氏沉了脸,挥手让婆子退下,“往后这些有的没的少说两句,如今这儿可不比止水庵,将军府里人多眼杂的,可别让有心人给听了去!” 子余跟在她身边已有多年,一直都是忠心耿耿,有些事,这小丫头便也多少知道些。 其实,这些都是温氏不经意透露的。 她是有心的! 如今这世间,知道真相的除了死去多年的子绢,便只剩她和尘素婆婆,婆婆精明算计,是不会对六娘有任何怜悯之心的! 日后,万一她有什么不测,这世上也好有人知道实情,痴傻如六娘,兴许也能多一条活路! 她苦心孤诣,能为六娘做的只有这些了……. “是。”子余倒是个懂事的,更为关键的是,她很会看人脸色,识人眼色。 “那……..五娘子那边?”子余小心问道。 温氏心里反复思量,五娘是个好的,只是不知道可不可靠。 “你近日私下打听打听。”温氏吩咐道。 子余眼角精光一闪,立马躬身应了便退出去,她左拐右转地走到鲜有人烟的角落,轻而易举就将新得的消息传出去了。 第六十六章 静候佳音 暮春的夜里,风已经不再刺骨,而是夹带着丝丝凉意。 慕容钦背身立于窗口,不经意的夜风撩动着他散披的青丝。 抬头,天边的上玄月已近圆满。 四月已是中旬……. 可是,他想要的回答依旧没有回复。 邵公取来一件玄紫色的披风,仔细地给他披好,慕容钦心头一暖。 “已是人间四月天,往后便不需要用它了。” “公子方才修习完噬魂引,更何况夜里风凉。”邵公执意如此。 慕容钦但笑不语。 “公子,近日会不会过于急切?”邵公静静陪着他立了半响,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疑惑。 邵公所指的,便是那日他将自己多年的计划筹谋全部告知七娘的事。 这几天,他独自一人漫步竹林,心里想的无不是自己当日的所作所为。 那日,他的确过于急切。 自己的刻意接近,长风将军惨死隐情,还有尘素的多年欺瞒,以及最后自己突如其来地请求,此间种种,无不是颠覆了七娘心中所想,不怪她最后如此的不知所措。 她回将军府尚且不足一月,大病出愈尚且不足半月,那日的自己,当真是莽撞了。 可是,自从得知七娘已经知道自己真实身份起,他便是日日坐立难安,心里头的杂乱想法成千上万。 担心她不再相信自己,害怕她从此与他行如陌路,更多的是怕此生再也见不到她。 更何况,那日国公夫人口口声声以命威胁,他便更是不得安心。 慕容钦知道,这些日子自己越发在意看重七娘,多半是因为“噬魂引”的缘故。 《巫神语》中《西土》明确记载:噬魂之术,若为异性,便可惺惺相惜,日久生情;若为同性,便是心心相斥,日久成敌。 当初,时间紧迫容不得他有丝毫犹豫,后来,“噬魂引动”,他想当然地以为来日方长,自己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来抵抗,如今,他却是多了几分不确定。 情愫暗生,如同春夜暗香,看不见摸不着,却是丝丝缕缕一步一步渗入血脉,直达心间。 他的心里头有了个人,便是再不能那么轻而易举将自己放空。 就如同那日,他原本只不过是想点到为止,解释自己身份问题,可说着说着,却还是问了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若我说,我母妃并未曾害过你父母,你可信我?” 你可信我? 信我慕容钦的话,相信我的为人,相信我不会再欺瞒于你? 他至今记得,她嘴角飘落的那声“我信!” 慕容钦思及此,嘴角不由得上扬,俊眉舒展,眼角眉梢便多了几分温情。 为着她的相信,他义无反顾地将一切倾心相告,他那么急切而又莽撞,将自己多年隐藏的委屈与痛苦全部告知。 因为,在那一刻,他不想再欺骗于她! 而他,信她的相信! 慕容钦转身回屋,借着夜半残灯,提笔写下心中所愿。 ……..静待佳音……. “立马交由七娘吧!”他轻吹干墨迹,仔细叠好交由身后邵公。 “是。”邵公接过。 “夜已深,七娘怕是早睡下了,还是明日吧。”他改口吩咐,眼里柔情四溢。 邵公蹙眉,“公子思虑周全。”他领命退下。 公子近来频频出现异样,往日里独断专行的他,何时有过此番优柔寡断。 他受主公托付,自公子幼时便是服侍左右,十几年来煞费苦心地帮着他筹谋安排,为的便是日后有一日能够为主上沉冤得雪,如今,虽然所有计谋都按步进行,然而事态发展却是越发的复杂紊乱,如果此时公子再因其他杂事而扰乱心神,那大事便是越发难成。 邵公忧心忡忡,心里头却是有了另一番计较。 …….. 七娘放下手中信笺,迟疑不决。 ……静候佳音…… 言外之意,他慕容钦已经等得不耐烦! 可是,祖母这两日身子方才好些,她……她该如何开口? 尘素瞧着,心里头也是着急的,可是不敢开口追问。 如今,娘子都已经知晓这些事了,她…….还是守着自己的本分才好。 “婆婆,你说该如何是好?” 不想,七娘自己先问出了声。 尘素心里头一喜,娘子还是如往常般信任自己,她立马敛去眼角的喜悦,“老奴不敢妄言。” 她说的是实话,此事事关重大,她是真的不敢妄言。 “你直说便是。”七娘吩咐道。 “此事,事关重大,长风将军不仅仅是娘子的亲身父亲,更是老夫人最为疼爱的幼子,于情于理,老夫人都应当知道实情。” “然而,近来老夫人大病初愈不说,为着三娘子他们的事又是病上加病,她老人家已经是多日未能正常饮食,娘子若是真要说明,怕是…….” 七娘心知肚明,接连叹气。 “娘子,要不要将此事告知长房二房那边?”尘素试探地问出口,“毕竟此事事关重大,那边也是有权知道的。” “不可!”七娘立马出声阻止,“长房二房心思复杂,牵扯的府里事物又多,更何况此事尚未完全定论,若是此刻便传到他们耳里,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来!” 七娘言语里难得的严厉,“如若此事传到有心人耳里,或是闹到帝都,只怕将军府当真危已!” 尘素听了,赶忙躬身应是,她立在身后迟疑良久,方才道出了心中的猜想,“若是,慕容皇子那边等不得了,不小心透露给了长房二房……..” 七娘神色一愣,额间柳叶细眉紧锁,心里头更是忐忑不安。 她相信他不会如此,可是,这世间最是苍白无力的,便是“相信”二字眼,无凭无据的,你又如何敢确保慕容钦不会如此? 七娘又扫了眼信笺,白纸黑字,浓黑墨迹印称得纸张越发苍白,字迹浑厚有力,特别是一个“候”字,最后的一点力度着重更加明显,可以想见,慕容钦期盼的强烈。 她心里头一沉,再不迟疑,立马起身,直接去了老夫人屋里。 尘素会意,眉梢略杨,神色从容地跟了上去。 第六十七章 祖孙密话 这次祖孙两人的谈话是在内室说的,七娘犹豫迟疑,最终还是下决心鼓足勇气全部说了出来。 老夫人听了,先是万分惊讶,再是脸色阴沉,直到现在已经是怒火暗生。 “这么说来,你还是私底下和慕容皇子见了面?” 七娘听得一愣,怎么好好的又扯到这上面来了,长风将军的死因才是关键啊! “我老婆子的话,你全当成了耳旁风是不是?”老夫人语带严厉。 “祖母…….”七娘试探着轻声唤出了口。 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斜靠在织花锦鲤软榻上,板着脸沉默不语。 七娘知道,祖母当真是生气了,而且生的还是闷气。 “祖母,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偶遇了慕容皇子,他急于解释,便将此事都如实告知了我。”七娘小声地辩解。 “他的目的只是查出我父亲真正的死因,还他母妃以及霍氏清白,他是不会将我们将军府如何的,更不会对我不利!” “祖母,既然我们占了人家的身体,便不能完全袖手旁观不是?”七娘紧接着追问。 老夫人仍是不说话,七娘慢慢依偎过来,头靠在老夫人怀里,双手环抱,还有意无意的轻拍着祖母的背。 老夫人板着的脸终是维持不下去,心头一软,深深叹了口气。 “你说得没错,祖母和你平白无故地霸占着人家的身体,的确很多事情不能坐视不管,可是,有些事也得先瞧着我们能不能管,有没有这个能力来管!” “七娘,你还小,这些事又是牵扯前朝后宫,就算慕容皇子说的都是事实,那又如何?此事圣上当年已有定论,霍氏早已经被满门抄斩,若是平反,岂不是赤裸裸地打了皇上的脸,七娘,君无戏言,若是你因此而惹怒了当今皇上,或是不小心得罪了朝廷权贵,那么祖母便只能用这把老骨头陪你了!” “更何况,长风已经过世多年,这件事对于我们而言,追查的意义已经不大了。”老夫人轻轻抚摸着七娘的乌黑青丝,“你才回将军府,尚未立足,祖母总是担心你的安危,这些事往后便不要再管了,好不好?” 老夫人语气诚恳,说道最,后言语间已是带着一丝恳求。 七娘心里头一阵难受,尽管祖母很生她的气,可是却并没有对她斥责、打骂,而是细声细气地跟她解释,祈求她不要再打理这些事情。 “祖母…….”她抬起头,眼角已是微红。 “祖母重活过来,最大的愿望便是让你平安喜乐的活着,那些所谓的名利、权势,所谓的正义、真相都不重要,七娘,祖母已经失去过你一次…….” 说道这,老夫人“嘤嘤”地哭了起来。 “祖母!”七娘赶忙劝慰。 可是,七娘如何知道,当日自己得知她昏迷不醒、抢救无效时的痛苦与绝望,自己执着守在重症病房外,不停地派人去调查打听,直到真相一点一点浮出水面,方才震惊得昏死过去。 前世,七娘的死与她这个做祖母的脱不了关系! 是她,人老了便是一味的心软仁慈,方才纵容出如此胆大妄为的逆子,是她全权放手家族事物,一心想着含饴弄孙,方才让那些人有了可乘之机,也是她,如此大意,想当然地信了亲信的话,才导致了七娘的惨死! 重活一世,她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会让七娘再受到任何伤害! “我会叫王婆子送去亲笔书信一封,往后的事你就别管了。”老夫人嘱咐道。 七娘心里一软,可想到慕容钦信任的眼神,如实相告的坦诚,终究于心不忍。 “祖母,可否让七娘来写这书信?” 老夫人听此眼角一横。 七娘赶紧补充,“我写好后先给您瞧过了,再让王婆婆送去可好?” 祖母的执笔与她的亲笔,有着决然不同的意义,一来,她不想让慕容钦因此事而加怪于祖母,二来,她苏七娘当真是不忍心。 “七娘不过是想将此事说清楚明白,再怎么说,慕容钦也是堂堂皇族龙子,我们将军府虽与他素来有恩怨,可若是因此再图添过节误解,那可如何是好?” “祖母,慕容皇子毕竟是无辜的,事情从头到尾,他都未曾有过半点害人之心,他……信得过孙女,七娘……也不想失信于人……” “也罢,你自己跟慕容皇子说清楚,也免了日后的纠葛。”老夫人点头,想了想仍是不放心,“往后,可再不能瞒着祖母,任何事都不可以,记着了吗,七娘?” “记着了,往后啊,七娘啥事都告诉祖母,就是今日带什么簪子穿什么样的裙子,都提前一天告诉您老,可好?”七娘依偎到老夫人怀里,撒着娇。 “你呀!”老夫人爱怜地点了点孙女娇俏的小鼻头,眼角眉梢尽是慈爱。 七娘幸福地在老夫人怀里蹭了蹭,心满意足地轻叹。 祖母说得没错,她方才回府,将军府里头的人情世故尚未摸透理顺,又有何能耐答应慕容皇子的事情? 她重活一世,实在不想理这些恩怨情仇,只希望与祖母守着将军府,好好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便是心满意足! 至于慕容钦,她只能说抱歉了。 因为,这世间所有,在她的眼里都不及祖母的安危重要! 然而,第二天七娘却没有如约回信。 老夫人也根本没了看信的心情。 将军府,又闹出了事,而且是大事! 七娘和四娘一边一个小心搀扶着老夫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往青离院赶。 “祖母,您还是歇一歇吧!”四娘紧紧拽着老夫人的手,满面焦急,“大伯二伯,还有父亲母亲都已经赶过去了,想来不会再闹出什么的。” 说道这,四娘面带尴尬,她尚未出阁的小娘子,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 老夫人没有任何停留,“无妨,我这把老骨头尚且还扛得住。” 四娘眉头皱得更紧,悄悄给七娘递了个眼神,而七娘却抿着嘴迟疑着摇了摇头。 闹出这么件丑事来,祖母她老人家如何放得下心!与其坐在园子里头等着消息焦急不安,倒不如陪她过去一探究竟。 何况,这件丑事只怕还得让祖母亲自来处理! 第六十八章 丢人现眼 第六十八章 丢人现眼七娘顺手扶稳了,“祖母您别着急,一来,如今青离院里里里外外都有侍卫守着,定不会再闹出什么出格的事;二来,大伯二伯已经将五姐近身服侍的丫头婆子都关了起来,消息定是封锁得死死的!” “王家媳妇那边,我也叫管家带了书信和药方子过去,想来近日,她们不会贸然前来打扰!” 老夫人听了,心里头终究松了口气,匆忙凌乱的步子慢了下来,“还是你们两姐妹考虑周到!” 她拍了拍七娘四娘的手,话虽如此,却是眼不眨地望着七娘,眼里头满是赞赏。 另一侧的四娘,面色如常,可上扬的嘴角多少有了些牵强。 青离院里里外外人满为患,外头的侍卫将院子团团包围,下人们就是再好奇也不得近前,里头长房二房的人基本上都来了,只少了三娘苏青凤。 老夫人暗暗点了点头,从出事到现在尚不足一炷香的时间,二房能有这么严密的安排,还是不错的。 她走上前去,示意尤氏过来搀扶。 躬身垂立一侧的尤氏先是一愣,立马端庄地走上前来,亲切地扶住了老夫人,一旁的陈氏方才强忍住的泪珠子,又滚落下来。 等到老夫人落了座,大家才按着长幼顺序一一坐下,七娘和四娘一左一右地立在她身后。 尤氏殷勤地上了清茶后落了座。 “人呢?”老夫人开口,言语间怒火暗生。 陈氏心头一颤,不由得拽紧了手里头半湿的帕子。 “五娘正被关在自己房里,婉姨娘一直守着,至于大郎…….还被拘在耳房,等候母亲发落!”回话的是二老爷。 七娘疑惑,大郎和五娘都是大房的人,又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来,怎么如今是二房在处理? 她好奇地扫了眼右下手,大老爷阴沉着脸,额间眉头紧锁,眼袋浮肿,尽显沧桑,陈氏拽着帕子一个劲地抹泪,面上的妆都花了大半。 “都带上来!” 老夫人发了话,二老爷和陈氏赶忙起身去唤人。 如今,青离院里里外外不见半个下人身影,这些事还得他们自己动手。 五娘是被婉姨娘半扶着进来的,穿了件高领浅灰色素群,散披着青丝,素面朝天,双眼红肿,面上残留的泪痕很是明显,更加衬得柔弱可怜。 四娘瞧在眼里,嘴角轻声嗤笑。 好一个矫揉造作! 婉姨娘陪着五娘跪下,恭恭敬敬地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 “姨娘先下去吧。”老夫人眉都没抬一下,不动声色地命令。 如今在座的都是正房正室,她就算是五娘的亲生母亲,可身为妾室,在大事上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 婉姨娘强忍着泪意,不放心地扫了眼前头跪着的五娘,方才缓缓退了出去。 大郎也被带上来,双手用麻绳给死死捆绑着。 他“扑通”一声跪在后头,板着脸,低着头,沉默不语。 五娘听得声响,回头,瞧见人影,便惊叫出声! “救命,救命啊!” 她吓得缩成一团,浑身瑟瑟发抖。 七娘万分诧异,这是什么情况? 突然,五娘利索地爬起身来,冲到七娘身后,一把拽住她的衣袖,不管不顾地跪蹲在地,半是躲藏半是害怕,而嘴里仍不停地喊着“救命!” 七娘始料未及,被突如其来的五娘拉得一个踉跄! “七妹?”四娘关切地唤出了口。 老夫人当即站起身来,走了过去,“七娘?” 大房二房的人也都是惊讶万分,纷纷起身过去探望。 就是阴沉着脸的大郎,也诧异望了过去。 尤氏最先反应过来,她稍稍挤开了陈氏,上前一把拉起五娘,“别怕别怕,大家都在,你祖母、父亲母亲都在呐。” 五娘抽泣,嘴里还是不停地说着“救命,救我!” 四娘眼角闪过嘲讽,上前一把抓住了五娘的手,“五妹五妹,祖母她老人家都来了,你放心,绝不会冤枉委屈你的!” 话虽如此,可四娘却是暗暗用力,宽大衣袖下,她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强行扳开她死死拽着七娘衣袖的手。 五娘面露惊恐,越发往七娘靠过去。 夹在中间的七娘很是难堪,她环抱住仍是瑟瑟发抖的五娘,心生怜悯,“五姐,别怕,别怕。” 老夫人瞧在眼里急在心上,她狠狠回瞪了一眼跪着的大郎,“先把这畜生给我带下去!” 二老爷赶忙扯着他退了出去。 五娘被大家伙半是哄半是劝说了好半天,方才情绪稳定下来,可她还是紧紧拽着七娘衣袖不放。 四娘没有办法,只得歉意地向七娘摇了摇头。 老夫人的面上已经更多是不耐烦。 七娘看了看半是依偎在自己身边的五娘,心里头的怜悯之情更是浓厚。 她这个样子,想来当着大家是问不出什么的。 可如今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祖母,五姐必是受了刺激,一时半会儿怕是缓不过来。”七娘反手握住五娘的手,回身说道:“各位长辈们若是放心,就让四姐和我陪着五姐,想来姐妹间慢慢劝慰会好些。” 老夫人眼里闪过不悦,“尤氏你也去,她们两姐妹毕竟年纪还小!” 此话一出,五娘浑身一抖,拽着衣袖的手不由得一紧。 老夫人这话,言外之意很是明显。 “是。”尤氏强忍着心中欢喜,依言带着她们退了出去。 待到人都远去了,老夫人端坐在上,脸色阴沉。 二老爷悄悄掩紧房门。 “此事到底是什么情况?”老夫人脸色铁青。 “母亲,不是大郎的错,大郎是被陷害的啊!”陈氏激动得哭出了声。 老夫人蹙眉,横了她一眼,“你,来说!”她伸手示意二老爷。 正准备扑上前去求情的陈氏,立马停了哭闹,尴尬无措地站在厅中。 大老爷狠狠瞪了她一眼。 丢人现眼! “辰正时刻不到,五娘在青离院耳房梳洗,丫头婆子没有侍候在侧,然后……”二老爷扫了眼大老爷愁眉苦脸,眼角闪过得意,“然后,大郎突然出现在里头,他……他还抱住了五娘!” “什么?”老夫人眉头紧锁。 “外头的丫头正巧看见了,大郎还…..”二老爷说道这停了下来,面色微红,强忍着怒气。 “这个畜生!”老夫人怒火冲天,一脚踢翻了身侧的红木椅! 第六十九章 清白? 第六十九章 清白?大老爷、二老爷以及陈氏纷纷吓傻了眼,二老爷倒吸一口凉气,立马跪了下来。 “母亲,您得…..注意身子。” 言语迟疑,能一脚将一尊红木椅踢翻,身子骨铁定不会差,还有什么注意的。 二老爷背冒冷汗。 大老爷扯着陈氏赶紧跟着跪下来,“母亲,都是孩儿教子无方,您就是再气恼也得保重身子。” 老夫人冷哼一声,“不要跟我说些有的没的,陈氏,你去把那孽障给我带上来!” 陈氏愣神,在大老爷地催促下方才领命出去。 不久,大郎跪了下来。 老夫人二话不说,抓着眼前的水果盘子,狠狠摔了过去! 乳白色的水果盘,半个脸盆大小,上面还有八个排放齐整的红苹果,全都一股脑儿地砸在大郎身上,他的额角立马便有鲜血涌出。 “啊!”陈氏尖叫,跑过去一把抱住大郎,心肝宝贝的唤着。 大郎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祖母,都是孙儿的错,她……五妹……是无辜的!” “胡说什么!”陈氏一听,立马唬道,又赶紧爬到老夫人脚下,“母亲,儿媳仔细查问过了,青离院的丫头说是五娘设计勾引的!” “大郎住在轩宇堂,离青离院远着,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跑到这来非礼五娘?”陈氏一把抱住了老夫人的绣花鞋,“母亲,大郎就是再荒唐,也不会突然地对自己的妹妹下手啊,定是那起子狐狸精设计陷害!” 大郎急了,他磕了几个响头,“祖母,祖母,此事当真都是孙儿的错,是孙儿一时喝多了,进错了院子,见着……见着五妹便起了歹心,都是孙儿的错,不关五妹的事啊!” “陈氏,你少说两句。”大老爷忍不住出声阻止。 大郎能够主动认错,看来还不是无可救药,大老爷面上的愁容淡了几分。 老夫人冷眼瞧着,目露寒光。 古代女子最重清白,好好的一个尚未及笄的闺门娘子,竟然青天白日的,被自家兄长给轻薄了,这要是传出去,只怕整个将军府都会被世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没去,往后七娘、四娘她们还如何嫁人! 当真是荒唐!! “大郎,即日起禁闭长风堂,没我的命令,绝不许跨出房门半步!” “母亲!”陈氏愕然抬头,如此受罚,那便是认了罪责,可她家大郎明明是被陷害的! “你——闭嘴!”老夫人气急,指着陈氏的脸怒骂出声。 有如此不中用的娘,方才出了如此色胆包天的逆子! 陈氏自嫁入将军府,还是头一次遭自己的婆婆这么严厉的斥责,她羞怒难安,立马低下头再不敢说半个字。 “事出有因也好,事出无心也罢,此事五娘也脱不了干系,即日起,每日罚跪祖宗祠堂两个时辰!” “祖母?”大郎愕然。 老夫人白了他一眼,瞧着他满脸血迹,方才强忍着摔茶盏的冲动。 “青离院所有下人变卖出府,此生再不许回岑州。” “是。”二老爷躬身应答。 “二房彻查此事,三日内必须交出事实真相!” “是…….” 二老爷硬着头皮应答。 “大郎,你身上可还背着一条人命!”老夫人冷笑出声,“将军府就是再家大业大,也经不得你如此败坏!” 大老爷吓得浑身一颤,语带哭腔,“母亲……..求………求母亲开恩啊!” 老夫人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大郎即便是长房长孙又如何? “母亲…….母亲……..”迟钝如陈氏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二老爷眉梢微扬,赶紧敛了神色,跪下跟着求情。 大郎眼神里满是慌乱,他哆嗦苍白的嘴角,不停地低声唤着“祖母…….祖母……..”,眼角的泪珠子哗啦哗啦地滚落下来。 老夫人扫了众人一眼,嫌弃地别过头。 男儿有泪不轻弹,她才稍稍威胁两句,瞧瞧他那副没出息的样! 大郎好色懦弱无用,三娘娇蛮无礼,八娘年幼无知,五娘不过是个庶出,又被污了清白,原配生的二娘早已经远嫁帝都。 哎,长房到这一辈,倒是毁了,往后七娘能靠的,怕只有二房。 …………… 直到午膳时分,七娘和四娘方才回了长风堂。 老夫人已经在候着她们前来用膳。 近日午膳多偏清淡,大家本就毫无心思,老夫人只浅尝了尝便放下了银筷,四娘和七娘也都跟着停了箸。 老夫人没有如往常般留他们闲话,让王婆子好生送了出去。 不多久,尤氏便进了长风堂。 散了丫头婆子,紧闭了窗户房门,又仔细嘱咐好王婆子,婆媳二人方才说道正事上来。 “你可问清楚了?”老夫人放下五彩汝窑茶盏。 “媳妇特意打发了四娘和七娘,又唤来婉姨娘,方才问的,想来不会错。” “那……..大郎当真只是将五娘摔上了床?”老夫人盯着尤氏,将信将疑。 “五娘拼死挣扎,又大声呼救,立马便有婆子跑了进来。”尤氏半垂了眼睑,“儿媳不放心,回头又细细问了那婆子,她说进去的时候,正看到大郎挥手打五娘的耳光,而大郎的裤子还未完全褪下!” 老夫人手一抖,眼里精光一闪,压低了声,“那……..五娘可有穿点衣裳?” 尤氏面色尴尬,“母亲,大郎是直接将五娘从浴桶里抱出去的。” 也就是说,五娘浑身未着寸缕! 老夫人心头一颤,眉尾一沉,“这个畜生!” “母亲,事以至此,您得多多保重身子。”尤氏小心地递过茶盏,“府里头各房各院的管事,儿媳都再三嘱咐过的,前头老爷也反复强调了,只要有任何胆大的丫头婆子,敢私下非议此事,便即刻仗杀!” “嗯,很好!”老夫人接过茶盏,脸色微霁。 尤氏心头一喜,“七娘一直由您老人家带着,定是个懂事明理的,四娘虽然年小不懂事些,倒也还算稳重,想来不会泄露此事,只是三娘子,素来自有主张,不知道大嫂…….” 尤氏迟疑不绝,稍稍抬头示意地望向老夫人。 “陈氏痛心大郎,只怕是管不住自己,你等会记得去嘱咐嘱咐。”老夫人面色铁青。 尤氏一愣,“母亲,大嫂是长辈,儿媳去……怕是不妥。” “无妨,你便说是我的吩咐!”她又想了想,“你找个时间,带两个信得过得婆子去瞧瞧五娘。” 尤氏听此先是一愣,立马会意,“母亲放心,此事儿媳定会隐晦着办好。” 如此看来,五娘子的清白之身只怕是毁了! 老夫人“砰”地一声重力放下茶盏,咬牙切齿,“陈氏无用,瞧瞧她都教出些什么样的儿女!” 尤氏蹙眉,母亲向来不会在他们面前说这些的,难道是刻意警醒他们二房? 尤氏立马敛了神色,恭敬谦卑地听着。 老夫人眼里闪过赞赏,没有随意附和,没有添油加醋,二儿媳倒真是不错。 她回身,一脸和颜悦色,“二房倒是让我省心。” 尤氏一听,诧异抬头,瞧着她老人家眼角眉梢的愉悦,心内忐忑,“二房都是您指点教导得好。” “往后啊,七娘还得需要你们帮衬。”老夫人主动携了尤氏的手,“可别叫老婆子我失望啊!” 尤氏听来一喜,立马连连点头应着“是”。 第七十章 青离院再出事? 第七十章 青离院再出事?暮色四合,各房各院里都纷纷掌了灯。 青离院里却是漆黑一片。 婉姨娘端着盏放凉的红枣百合粥退了出来,她轻手轻脚地掩了房门,并没有立马转身离开,她背过身,狠狠地、无声地哭了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屋里头半靠在软榻上的五娘,同样是泪流满面。 她这辈子,便是毁了! 她本就是庶出,原想借着将军府的名号,多少能嫁个有头有脸的人家,为人正室,不说大富大贵,想来也可以保她和婉姨娘一世富足。 可如今,谁还要她这躯残花败柳! 方才,尤氏带着两婆子,里里外外给她检查了一遍,毫不留情地将她剥了个精光,最后翻出姨娘藏在箱底带有血迹的床单,冷笑着出了院子。 尤氏问话时,她死死咬着牙没说,想着给自己留最后一丝尊严,可如今,真相大白,她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她身来便是低人一等,三娘、四娘自小便被捧在手心,穿最好的料子,带最贵最时新的头饰,自小受的又是最好最全的教育。 而她呢?生来便是庶出!见着自家兄弟姐妹得躬身行礼,得起身让座,得准时准点问安服侍,她只有粗使的丫头婆子,却不能随身带着招摇过市,她只有按例按月的衣衫首饰,那也得让着前头反复挑选后,方才给她们几样挑剩的。 琴棋书画,她都没有学过,因为,没资格! 那时年幼无知,又正是好奇贪玩的年纪,趁着奶娘李氏不在,她兴奋地跑进了先生授课的院子,二娘、三娘以及四娘正在学古琴,她偷偷躲在窗角下,一脸羡艳地旁听。可是,她还是被三娘逮了个正着,最后,她披头散发,哭着被赶出了院子。 三娘嘲讽犀利的话仿佛还在耳边,“你是什么出身,不过是个下贱坯子,有何资格来此学艺?” 是的,她出身不好,所以三岁起,便随着婉姨娘学女红;她出身不好,所以五岁便开始察言观色、巧言令色,来讨得长辈们的欢心;她出身不好,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亲身母亲卑躬屈膝,受人嘲笑谩骂;她出身不好,所以只能在自己母亲受父亲欺辱打骂时,懦弱地逃避躲藏……. 这么多年来,她处处银钱打点,安插眼线,讨好长辈,妥协兄妹,为的都是什么? 不过是想借着将军府这可大树,让她和姨娘往后能好好乘乘凉罢了! 可如今,她多年来的付出又换来了什么? 漆黑夜色里,五娘双眼怒瞪,眼角大颗大颗泪珠无声滚落,她双手死死地相互拽紧,指尖深深刺入掌心,鲜血溢出,痛意蔓延。 这世间,对她苏青离何其凉薄……. 夜色正好,此刻,翡翠阁灯火通明。 三娘苏青凤不舍地放下手中甜汤,意犹未尽,“这道七品雪梨红枣甜汤,甜而不腻,雪梨清香软口,七品果子爽嫩耐嚼,当真是不错。” 随侍丫头立马递上备好的温湿帕子,抿着嘴笑,“娘子还有一样呐,这西域大枣可是最美容养颜的。” 三娘笑得意味声长,“倒是忘了,还有这难得的西域进贡大枣,听说不仅仅美容养颜功效好,还善于滋补血气,想来青离院那位如今正用得着。” 丫头眉梢轻扬,笑得灿烂,“那是那是,不过那等子下贱坯子,又有何口福来享用上等甜品?” 三娘娇俏地捏着帕子轻擦拭着嘴角,眉尾一挑,“如今,可不是更为下贱了?竟然被自己的亲身哥哥给污了身子,岂不是和青楼里那些个不知廉耻的窑姐儿没甚区别?” 丫头赶紧附和,“岂不是?只怕就是那些个窑姐儿对着自己的兄长也是下不了手的,五娘子可是过犹不及啊!” 三娘听了笑得越发肆意,“小小贱人,竟然还敢跟我斗,我倒要看看她往后还有何颜面在将军府里讨生活!” 她想到什么,低声追问,“那药粉……可都丢了?” 丫头听此赶忙收敛神色,“奴婢当即便全丢到翠微湖里了,一星半点都没有留下的!” “那酒呢?” “也都倒到湖里了,连瓶子都砸碎了的,娘子请放心。”丫头仔细回答。 “那就好,如今没了丝毫证据,任凭二房怎么查,都和我们扯不上关系。”三娘又恢复满脸得意。 她猖狂一笑,将手中帕子狠狠摔出,“姐妹一场,既然那位如今正气血亏着,我便赏些甜汤过去!” 丫头笑得肆意,“娘子当真是菩萨心肠!” 于是乎,三娘派人送来了七品雪梨红枣甜汤,四娘送来了阿胶桂圆羹,唯有七娘,亲自端八宝血燕粥送了过来。 然而,五娘子却一样也没吃着! 半香提着灯笼在前头带路,“娘子仔细脚下,青离院前的鹅软石铺的有些不匀称。” 七娘紧了紧手里的食盒,“知道的,你先去敲门吧。” 不想,来开门的却是婉姨娘,她面上泪痕尤在,笑得有些牵强,“七娘子安好。” 七娘礼貌地点了点头,道明来意,被迎了进去。 她进了院子未做停留,便直接去了五娘的房间。 门是半掩着的,屋里头没有掌灯,七娘轻轻敲了两下,“五姐,是我七妹,祖母让我给你送些八宝血燕粥来。” 可屋里头没有任何回应。 七娘蹙眉,不安席卷上来。 “血燕粥尚且还是温的,我送进来,五姐你先用点。” 等了会,还是没有任何应答。 七娘心里疙瘩一声,赶忙将食盒塞给半香,一脚踢开了半掩的房门,一股脑儿冲了进去。 “娘子…….”半香焦急喊道。 婉姨娘想到什么,赶紧跟着跑了进去。 屋子里漆黑一片,可是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越往里走腥味越发浓厚。 还没走到床前,七娘脚下的绣花鞋已经湿透。 “半香,掌灯!”她心头一跳,立马高声吩咐。 “啊,好!”半香立在房门口,尚未回神。 第七十一章 炮灰戏码? 七娘未见丝毫犹豫,磕磕碰碰地一直往里头跑去,借着微弱的月光,她一把抓住了五娘的左手,细小如玉的手腕上此刻鲜血不停溢出,床前地上三三两两的碎瓷片散落四周,一大滩的血水仍旧在不停蔓延。 割腕自杀,这是老旧的戏码了,不过五娘的血放得有点多,估计怕是割得太深,伤及了腕部动脉。 七娘双手赶紧死死按住她的左臂,大声呼唤,“五娘,五娘,你快醒醒,快醒醒!” 婉姨娘心头一颤,踩着碎瓷片脚下打滑,便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五娘,我的五娘啊!” 半香吓得一愣,赶忙提着灯笼跑了进来,光一照,大滩大滩的血水蜿蜒而下,五娘惨白的小脸,青丝披散四方,无论七娘怎么唤都没有丝毫反应,活脱脱如同死人一般。 “啊!”她吓得连声尖叫,一把将手中的灯笼食盒都丢开好远。 “啊,我的儿!”婉姨娘发了疯似的,嚎啕大哭。 七娘最是头疼,现在不是哭闹的时候好吗?她现在两手都死死按着五娘的桡动脉,腾不出手来做其他检查,就不能来上前帮帮她? 关键是,现在屋里头还是黑乎乎的! 你要她怎么救人! “半香,立马掌灯!”她严厉出声,“姨娘,现在还不是哭得时候,五姐失血过多,我需要人帮忙救治,你赶快出去唤人来!” 半香先是一愣,听了娘子的话立马行动。 婉姨娘停了哭嚎,“五娘,我家五娘还有救?” 七娘叹气,“姨娘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五姐体内的血都要放空了,到时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此话一出,婉姨娘面露喜悦,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救命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等到四娘扶着老夫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赶来,七娘已经止住了血,正在给五娘绑纱布。 可床上、地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清理。 “啊呀!”陈氏第一个尖叫出声。 老夫人立马黑了脸,“情况如何了?” 七娘呼口浊气,“祖母,如今血虽然止住了,可五姐失血太多,至今尚未醒来,孙女……..也不敢保证。” 老夫人面色一凝,走上前仔细地打量了五娘半响,才示意王婆子去前厅回报。 大老爷、二老爷都还候在那,焦急地等着消息。 婉姨娘立在后头,强忍着嘤嘤地哭了起来。 四娘眉心紧蹙,扫了眼众人,“祖母,一路过来您也累了,还是先坐会吧。”她担忧地劝慰道。 老夫人点了点头,刚刚见着婉姨娘浑身是血的跑进来,倒真是将她吓得不轻,又听说七娘此时正好去了青离院,她就更是焦急,鞋都等不及穿就跑出了门,最后还是王婆子半路拦着,硬求着她穿上的绣鞋。 如今,她这胸口还隐隐作痛。 尤氏也赶忙上前搀扶着老夫人坐好,方才唤了贴身婆子进来清理血迹。 陈氏死死盯着一大滩子的血水,尚未回神。 老夫人冷眼瞧着,眼里的嫌弃越发浓厚,“陈氏,五娘是长房娘子,如今出了这么一事,你这长房嫡母是如何当的?” 陈氏吓得一哆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母亲,母亲,明明大郎是冤枉的啊,儿媳……儿媳怎么会知道五娘又闹这么一出!” “蠢货!”老夫人狠狠拍打桌面,“事到如今,你还黑白不分地为那孽障求情诉苦,当真是瞎了狗眼! “孽障招供不伪在前,五娘因此割腕自杀在后,你…….你竟然还敢来求情?”老夫人愤怒不已,扬手就着一巴掌挥了过去。 “祖母!”身侧的四娘赶忙跪下挡在前头,“祖母,五妹如今危在旦夕,伯父旧疾复发,大郎禁足,三姐在闭门思过,求您……..求您看在长房多事多灾的份上,饶了伯母!” 四娘这话不说还好,她这么一提醒,如同火上浇油,老夫人更是火冒三丈! 什么多事多灾,这些是是非非,灾难苦痛,还不是他们自己愚昧惹出的祸! “啪啪!”两声脆响。 就是外头的老爷们都听得心惊胆寒。 陈氏被打得摔倒在地,嘴角鲜血直流。 老夫人尤不解气,扬着手追了上来。 “母亲母亲,您大人大量,饶了嫂嫂这回吧!”尤氏赶紧跪下,挡在了老夫人前头。 七娘看得心惊,这样打下去,估计大伯母十天半个月都出不了门,可不到十日便是四姐及笄之礼,到时候闹出笑话事小,要是让有心见了可就不好了! 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还是这等见不得人的奇耻大辱! 她赶忙走上前,双手拉住老夫人,“祖母祖母,大伯母也是爱子心切,如今事已至此,您还是消消气,过段时日便是四姐的好日子了,您老可是一家之主,老是这么子生气可如何是好?” 七娘话里有话,这样子闹下去不是个办法,只怕越闹越大,到时传出去就不好收拾了。 老夫人垂下眼睑,深深叹了一口气,由着七娘搀扶着出了内室,尤氏赶忙扶着泣不成声的陈氏跟了出来。 大老爷见此,心头一惊,赶忙跪下,“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您可别气伤了身子。” 老夫人坐下,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事到如今,你就是简简单单一个错字打发我?你可知你这点错,差点害得五娘自杀身亡,你可知你口口声声的错,让大郎奸污了五娘,你可知你们的错,闹出了天大的笑话,传扬出去会毁了整个将军府?” 老夫人字字句句,直戳大老爷心房。 在场之人都低下了头。 大老爷匍匐在地,痛哭出声,“母亲,母亲,是孩儿不孝,是孩儿教子无方,是孩儿无用…….” 陈氏早已经瘫软在地,眼泪珠子滚滚而下,嘴角鲜血残留。 当日,闹到子时方才散场。 最终,大老爷及陈氏亲自将五娘接到了轩宇堂,由老夫人指派过去的婆子贴身照料。 府里一切杂物,全部交由二房打理。 至此,二房终于扬眉吐气。 第七十二章 谁下的手? 禁足长风堂的苏大郎,在第二日方才知道此事,他当即吵着闹着要出门,外头守着的侍卫劝慰无用,又不敢私自主张,最后还是老夫人一句话吓退了他。 “大郎,你现在去看五娘,便是要她的命!” 吵闹声顿时没了,好半响,屋子里方才传来“嘤嘤”的哭泣。 而如今,七娘将全部心思扑在了五娘身上,一日三餐都是在轩宇堂将就着用的。 老夫人每日往大房这边探望三四次,回回都带来整盒整盒的血燕、阿胶、人参。 五娘暂时安置在暖阁,婉姨娘一直不离左右地侍候,陈氏连日宿在外间榻上。 现在,府里头知道这事的都盼着她能够平安归来。 除了,长房三娘! “咣当!” 上等汝窑描金茶盏碎成数瓣。 “贱人,怎么还不去死!”苏三娘恶狠狠地咒骂。 随侍丫头立在身后,静若寒蝉。 现如今府里头,敢这样咒骂出口的怕只有她们娘子了。 府里谁不希望五娘子活着,不是因为她命有多金贵,而是,在这节骨眼上,将军府不能再出事。 死了个庶出的娘子是小,可要是万一捅出什么风声,那便是灭顶之灾。 “娘子,五娘已经是危在旦夕,想来是活不长的。” 三娘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她一日不死,便是折磨着我们长房为她受罪,母亲是什么身份,竟然还要日夜不分地守着她这么个烂货?”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是老夫人亲自下的命令啊! 丫头抿着嘴,不敢明着说出口。 三娘怒火难压,又接连摔了几个上等的汝窑瓷器,直到被闻声赶来的大老爷狠狠训斥一番,方才有所收敛。 然而,事与愿违,五娘在七娘连番救治下,第三日午时刚过便醒了过来,到了第五日,已经可以下床了。 府里头一片喜气洋洋。 大郎得了消息,更是喜得哭出了声。 都是他,都是他害的,所有的事端都是他的错。 这段日子,从听闻五娘割腕自杀、数日昏迷不醒,到如今的逐渐恢复,他这心里头便是时刻牵挂着前头,忽上忽下的不得心安。 那件事后,他愧疚万分,他痛恨自己,他悔不当初,可是,他心里头最为痛恨的,还是自己害得五娘成为了今日这样。 五娘,他的五娘…….. 大郎痛痛快快哭过一场后,终于冷静下来。 他承认,自己对五妹是有非分之想,他也承认自己的的确确是个酒色之徒,可是,他就是再无耻,再胡作非为,也断断不会去奸污自己的妹妹,更何况还是他向来爱重的五妹? 那日,他如往常般没有用早膳就去后花园闲逛,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异常,甚至没碰到几个下人。 除了……三妹的贴身丫鬟! 想到这,大郎神情一顿。 后来,他喝了丫头递送来的酒,然后……然后他再次醒来,便已经狠狠压在五妹身上了。 难道,是………三妹? 大郎立马冲到书房,执笔写下数句,赶忙叫门外的小厮带了出去。 他,要告发三娘! 另一头,青茹院的温姨娘正在哄着六娘用早膳,子余立在身后,屋里头再无旁人。 “姨娘,咱们将东西直接送过去这样行吗?会不会半路叫长房的人给拦截下,要是落到苏三娘手里,可就……” 子余面色焦急,虽然当日大郎的事她们主仆俩是亲眼所见,可是这般贸然前去告发,却是险中之险。如今借着苏四娘及笄之礼,好不容易顺利回了将军府,好不容易摆脱了止水庵的困顿之境,现在又决然去插手染指长房的事,一个不好,只怕会惹火上身。 “姨娘,三思而后行啊!”子余再三劝阻。 温氏并没有回答,她用木勺仔细挑出些细碎的肥肉沫,又刮了些陶瓷灰碗边的土豆泥,放在嘴边试着不烫,方才递送到六娘嘴边。 “乖,姨娘又给你找到了肉沫沫,快尝尝。”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六娘傻笑,饭粒菜沫残渣撒满竹榻,听得此言,却是两眼放光,扑过来一口逮住了木勺,接着狼吞虎咽起来。 温氏的目光柔得出水。 “等不得了,数日后便是四娘及笄之礼,过了这日,我们定又会被赶回去,子余,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十月便是咱六娘及笄,止水庵我们不能回去,要不然,定会被囚禁在那一辈子。” “你可还记得那仙逝老尼姑的话,她说,我们六娘在及笄前只要遇到贵人便大有希望康复,若是过了及笄,这辈子就只能痴傻一世,此时又正好回了苏牧梨这么个神医,想来,她定是六娘传说中的贵人,所以,我们要留在将军府,无论如何!” 身后的子余听了,嘴角轻扬,眉目里露出丝丝得志意满。 什么庵堂仙逝老尼姑,什么传言中的贵人,什么及笄前可望康复,只有她知道,这些都不过是邵公一手安排,为的便是温氏今日这般毅然决然。 “吃食及书信都已照您吩咐备好。”她敛了神色,言语冰凉。 温氏满意地点头,待哄完六娘,她便提着食盒匆匆赶去了轩宇堂,她没资格进去,东西是叫丫头带进去的。 食盒里头除了吃食,还有一封信,及布包的碎酒瓶片,写的是那日她和子余丫头的亲眼所见。 那一日,病体未愈的五娘收到这些后,没有用午膳,没有用晚膳,更没有用宵夜,就是连七娘过来诊治,都被请了出来。 她,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整整一日一夜。 不过这次,婉姨娘一直陪着。 老夫人放心不下,下午来探望过一次,五娘正在歇息,神色平静,倒看不出异常,七娘诊了脉,又开了方子熬药,看着她一滴不剩地喝了,祖孙俩方才回了长风堂。 第二日一早,五娘携婉姨娘主动搬回了青离院。 陈氏立马送来了四个丫头并两个婆子,还有满满几大箱子的补品吃食,又逗留了好一阵,方才不放心着离开了。 到了第三日,五娘便开始每日午后主动去祖宗祠堂跪两个时辰,任凭谁来劝告都没用。 “五娘甘心领罚!”她挺直腰背跪在前头,面色苍白,神色淡漠。 陈氏放心不下,叫婆子好生陪着,便立马去禀报老夫人。 “她既然执意如此,便随她吧!”老夫人正在修剪兰花,眉都没抬一下。 可第二日,长风堂突然送来一碗汤药,还是由王婆婆亲自端着送来的。 第七十三章 满纸荒唐言 “老夫人赏的,吩咐奴婢一定要亲自看着娘子服下。” 五娘正斜靠在窗前做女红,婉姨娘陪在旁边梳理着丝线。 她心头一跳,不安地扫了五娘一眼,“敢问婆婆,老夫人赏的…….是什么汤药?” 王婆子笑得坦然,“不过是滋补元气的药,七娘子新近得了些好药材,方才熬了这么一小碗,姨娘不必担心。” 婉姨娘虚心地低下了头。 “更何况,老夫人的心思也不是我等下人可以胡乱猜测的。”王婆子半是提醒半是警醒道。 婉姨娘的头垂得更低,“是。” 声音细弱蚊虫。 五娘白了一眼,面色冷淡,“长者赐,不可辞!端过来吧。” 言语间尽是冷漠,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 王婆子眉尾一抬,五娘子自从醒来后,性情大变,与之前那个谦卑恭敬、小心翼翼的庶出之女判若两人。 药到了手,她未见丝毫犹豫地整碗喝了个干净。末了,还反倒过碗,笑得一脸灿烂。 王婆子与婉姨娘心里头都是一惊。 此事传到长风堂那边,倒是未见任何疑惑。 想来,心如死灰之人,再次活过来都会是性情大变吧。 不过,每日一碗的汤药没变,一直持续了四天。 这期间,七娘将自己锁在书房整整一天,方才写下满满一张纸的书信,老夫人对着窗口的阳光,仔仔细细读了两遍,然后立马让王婆子亲自送了过去。 在信里,已经说得很是明确了,她不会帮他慕容钦,也不想追查什么真正死因,还有,身份有别,他们不宜接触过密。 最后一点,是老夫人强行要求加上去的! 七娘眼巴巴地瞧着自己满纸的违心话,被王婆婆急急忙忙地送出去,别提有多无奈。 说实话,她的确不在乎长风将军的真正死因,毕竟她不是真正的苏牧梨,她也不在乎世人对将军的看法。 但是,她在乎他——慕容钦。 心里头,她愿意帮他,愿意和他一起揭开所谓的真相,愿意还他一个清清白白! 现实于他,当真是不公正! 就算是他母妃犯下滔天大罪,就算是霍氏通敌叛国,于他,尚未足七岁的孩童,又有何关联? 他不过是位受害者,不过是个可怜之人。 更何况,事情真相本就不是如此,凶手另有他人。 七娘越想越发不是滋味,她后悔了。 理性而言,祖母说的都是对的,就目前情况,她们祖孙两唯有自保方为上策,她们没有能力,也没有野心来掺和朝政国事,她们要的,只是平安与喜乐。 可是…….她的心……..背叛了理性! 七娘出了长风堂后,谢辞了四娘的相邀,独自一人回了书房。 半香守在房外,她一个人,鬼画符似的废了数十张白纸。 可心头,仍然是杂乱如麻。 没有源头没有理由的,心里头很是烦闷。 七娘眼里慌乱一片。 自己最近…….是怎么了? 只要牵扯到慕容钦的事情,她便是百般煎熬,白日里满脑子地想着,夜里便是翻来覆去睡不踏实,还时常神游天外。 她自认为是个还算稳重之人。 就算是在前世,她也从未有过类似的情况。 爱情于她,向来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何况见多了物质诱惑、利益驱使,她早已经不再相信所谓的真情,所谓的纯粹爱情。 直到,她遇到…….慕容钦! 原来,这世间当真会有那么一个人,会潜移默化地改变你的所有! 七娘笔走龙蛇,潇洒飘逸,纸上跃然而出的全是“慕容钦”。 她没有停笔,没有迟疑,直到将这三个字刻进心里……. 夜已深,竹林小院里漆黑一片,院里老桃树已是绿叶满枝。 慕容钦没有睡,独自立在树下,已是多时! 邵公放心不下,一直陪在左右。 将军府的信是在午后送来的,慕容钦急切欢喜地拆开,看到后来,却是脸色铁青。 他长袖一挥,满桌棋子顿时散落一地。 这副黑白水玉围棋,还是当年太后赏的,已用多年,公子向来珍爱异常。 邵公诧异,立马捡起信稍稍读了,满眼震惊。 没想到,苏七娘竟然果断拒绝,而且,还说得如此义正言辞! 慕容钦眼里心里无不是信上字句。 “七娘年小不懂事,无德无能,与皇子共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家父过世多年,对错自有世人评论,如若旧事重提,只怕会人心惶惶,更会让族人伤心,事过境迁,七娘不想再追究!” “七娘人小言微,医术也不过尔尔,又与三皇子身份有别,往后还是不便来往了。” 字字句句都是回绝,而且还是一口回绝! 毫无任何犹豫迟疑,没有丝毫商量余地,她,当真如此狠心? 他已将所有事实、所有委屈与隐忍,毫无隐瞒的全部告知于她,她就没有一星半点的关心,即便是同情怜悯也比如今的生硬冷漠强! 长风将军之死,在她的眼里,对与错当真不过是世人评价? 真相于她,当真是时过境迁,不过尔尔? 那他慕容钦的死活,在她心里又算什么? 是不是,不堪一提?! 想到这,他心口剧痛,喉头腥甜,接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然后,他昏死过去! 日落西山,方才悠悠转醒。 “七娘的信呢?”这是他醒来的第一句话,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句话。 他昏睡多时........仍是不信! 直到反反复复看了多次,再三确认署名字迹无误,方才死心。 邵公忧心忡忡,已近子时,夜来寒露重,可是公子长身而立,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不悲不喜。 “公子,老奴跟随您多年,是一步步看着您长大的。”邵公仔细给慕容钦系好玄色披风。 “老奴上无父母长辈,下无子女兄妹,有的只有主公,只有公子。”他叹气,“主公一生,为黎民百姓,为江山设计付出多少心血,老奴是亲眼见着,可是,最终他却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还有霍妃娘娘,公子你可还记得?”邵公语带哽咽。 慕容钦身形一颤,一抹苦涩涌上心尖…… 第七十四章 一把心酸泪 他记得,他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他最亲最爱的母妃啊! 那么一个温婉优雅的女子,贤德淑女,善良仁慈,可最后,却被活生生凌迟处死! 听太监说,监狱里铺地的稻草全被血水泡发,而他的母妃,只剩白骨一堆。 最终,被下人胡乱丢到乱坟岗! 没有棺木,没有排位,没有超度祭祀,甚至连个小小的土堆坟都没有。 他后来得知,已是三七过后,费心出了宫,跑到帝都郊外乱坟岗,却是心碎一地。 满山满眼全是尸体,腐臭、糜烂,白骨深深,横七竖八堆砌在一起,苍蝇、蛆虫爬满尸身…… 他满脸泪水,一具一具尸体翻找查看,指甲破裂,鲜血淋漓。 直到日落西山,直到鬼火莹莹,直到他累极昏迷。 这一世,他第一次害怕! 因为从此,他便是个没娘的孩子! 慕容钦眼角通红,泪水倾泻而下。 邵公会意,“此生,老奴生无可恋,当年就想随主公同去,一了百了!” “可是,主公遗言:沉冤得雪,还霍氏清白!” 邵公“扑通”一声跪下,“公子,世态炎凉,不公不正,可是,您……一定要还主公、还娘娘、还霍氏清白,还世人一个真相啊!” 说到最后,邵公已是嚎啕大哭。 隐于夜色的暗卫,不期而至,跪满院落。 一个个七尺男儿,全部双膝跪地,腰背挺直。 这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亲兵护卫,后来自愿受训成为暗卫,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毕生所愿,只有一个! “沉冤得雪,还霍氏清白!” 这也是他——慕容钦的毕生所愿! 他,怎么会轻而易举放弃? “砰”的一声闷响,慕容钦直挺挺跪下。 “公子——” “主上——” “我——慕容钦,以命为约,他日定还霍氏清白,还世人真相!” 说罢,他磕头三下。 众人神情肃穆,跟着磕头。 “我——霍氏家奴邵公,以命为约,他日定还霍氏清白!” “我——霍氏亲兵韩易……” “我——主上丫鬟楚晴……” “以命为约,他日定还霍氏清白!” 声音此起彼伏,却都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对天发誓,以命为约! 此生,他慕容钦绝不再苟且偷生! “将军府任何事宜,都必须及时回报!”慕容钦厉声吩咐,“苏六娘之事,可打听清楚了?” “子余跟随温氏多年,仍然没有确切答复,尘素更是三缄其口。”邵公仔细回答。 “派人即刻前往止水庵,仔细查探打听,定会有蛛丝马迹!” “是!” 慕容钦半眯着眼,周身寒气四溢,“苏七娘身世与否,定要在本月底前查探清楚,本王要确切答复!” “是!”邵公及暗卫纷纷恭身应答。 “南蛮的九夜七花可寻回了?” 邵公闻言,不敢置信地抬头。 九夜七花,南蛮巫洛族专门培育,又名九夜断情花,予忘川水调和巫洛族秘药,精心培育七七四十九日方才萌芽,再接连灌注孟婆汤九日九夜才开花一朵,斩断情丝,断情绝欲,专治“噬魂引”所致的情愫暗生。 “公子……” “即刻送一杯来!”说罢,慕容钦一挥衣袖,独自一人进了屋。 昏黄的油灯,将他的背影拉得深长。 邵公尚未回神,可眼里瞧见的却是形影孤单。 一抹苦涩涌上心头。 这些年,公子过得太苦……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大计在前,任何事情都不能扰乱他的心神。苏家七娘即便再好,此时此刻却是不合时宜,谈情说爱,只能是幻想! 等到为霍氏平反,等到公子恢复昔日所有,等到大计完美实现,再来情爱也是不迟。 往后,公子是名正言顺的三皇子,天下美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邵公一扫方才的苦涩忧愁,眉眼通畅,转身去泡九夜七花。 身后跟随的楚晴,面色彷徨,眼角闪过不忍。 三日后便是四娘苏青鸾及笄之礼,七娘才回府,老夫人执意大肆抄办。 二房尤氏连日来忙得脚不沾地,今日却是忙里偷闲,亲自带着誉锦坊的绣娘为娘子们裁剪新衣。 此事本应该早日备下,可近来将军府连番出事,为防万一,尤氏到今日方才安排下来。 余掌柜也一同前来了。 他本是外男,不便入内院,不过身为老夫人重用的亲信,他随绣娘们一道来为老夫人问安。 然后,他一眼认出了七娘。 老夫人不知内情,“余掌柜,这是我家七娘,长风的嫡女,往后她娘亲的产业还得继续靠你多加打理。”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是老夫人信得过,方才让老奴来誉锦坊。”余掌柜连连拱手,“老奴定不负老夫人及娘子嘱托。” “辛苦余掌柜了。”七娘起身回礼。 老夫人满意地点头,“七娘虽年岁过小,倒是聪颖灵慧,誉锦坊迟早地交由她来管理,等下,你就把这些年的经营情况给她说说。” 闻言,在场之人皆是一愣。 尤氏不着痕迹地蹙眉,七娘尚未及笄,老夫人就准备将产业大权交由她管理,未免也太过心急了。 四娘心头一愣,眼一转,便是笑意渐浓,“七妹何止是聪颖灵慧,应该是聪慧至极才对。” “余掌柜应该知道,双面绣云烟锦便是出至我七妹之手!” 此言一出,饶是端坐一侧的七娘也是震惊万分。 双面绣之事,何时传到四娘耳里的? 余掌柜面色一白,此事本就隐秘,何况那面双面绣云烟锦尚未展出,就被身份莫名的公子给高价买了去,内院的苏四娘怎么会知道? 老夫人疑惑,“双面绣,什么双面绣?” 余掌柜背冒冷汗,踌躇不语。 此事说来,还是他私自主张,论理,当严惩。 “祖母,不过是孙女私下琢磨出的一种绣法。”不想,七娘先站了出来,“半香那丫头手巧,绣出了成品,那会子孙女在外,手头紧,便找上了余掌柜。” 在场之人闻言,眼睛齐刷刷扫射过来,却只有老夫人眼神里除了疑惑,更多的是痛惜! 苦了她家牧梨…… ps:水剧场 某七姑娘:猫耳,九夜七花给爷也来一杯! 某耳:(⊙o⊙)…姑娘,你表喝的。 某七姑娘:为毛?爷也想尝尝那酸爽的味道,看看是不是比老坛酸菜更酸! 某耳(无比黑线):姑娘,你这样剧透真的好吗? 某七姑娘(憨笑):我错了,小的是说,想和前世的忘情水比比! 某耳(不耐烦):表闹了,你没得喝! 某七姑娘(瞬间炸毛):为毛? 某耳(笑得阴险):喝了此水,长胡须,男性化,秒变如花! 某七姑娘花容失色,仓皇逃走ing 第七十五章 双面绣云烟锦 老夫人面色一沉,仔细问起七娘来。 七娘不敢随意敷衍,便挑着主要经过仔仔细细道了出来。 “如此,还是多亏余掌柜了。”老夫人眼里满是感激。 七娘流落在外,定是生活拮据方才找上门来,幸得余掌柜大方。 余掌柜一愣,“老奴不敢,还是娘子绣法精妙。” “七妹的绣法何止精妙,双面绣本已经绝迹多年,如今因此横空出世,七妹可谓是神人!” 四娘走过来,亲切地挽了七娘,“祖母,你就放心吧,往后咱们岑州誉锦坊有了七妹的双面绣,定会财源滚滚,日进斗金!” “七妹,可否教教你四姐?” 不想,四娘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七娘面色尴尬,不知道如何答话。 说实话,双面绣不过是她拮据度日一时想出的法子,从未想过以此为生,也从未想过将此发扬光大。 “刺绣技艺,不过是绣娘们的谋生方手段罢了,你堂堂将军府娘子学这做甚?”老夫人沉了脸。 “是啊是啊,女红,闺阁女子略懂便是了,又何必去学那些。”尤氏赶紧出来解围。 老夫人向来重视门第出生,双面秀就是再好再难得,终归不过是出生低下女子的谋生手段。 四娘素来明理聪慧,今日怎么会这般冒冒失失。 “我也只是略懂一二罢了,还是丫头半香心灵手巧。”七娘笑得牵强,“四姐若是瞧着新鲜,我便再让丫头给您绣些,不知,四姐喜好什么花样?” 说实话,双面绣的确是千金难求,如果有此技傍身,任谁都不愁出路。 她也知道,中土大越国向来看重身份,堂堂将军府娘子学绣技的确不妥。 可是,谁让玄王如此钟爱呢? 竟然还亲自执笔作画,绣好的云烟锦一送到誉锦坊,他便以黄金千两一手买下。 若是,她也能知一二,想来更得玄王看重! “祖母说得是,四娘一时妄言了。”她敛了方才的张扬肆意,“不过是那日,我家丫头瞧见了,一时好奇才问的。” 她拉过七娘,“七妹,姐姐不过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 七娘暗松口气,不是她不想告知四娘,而是她不想如此张扬。 低调做人,方才安全。 事后,老夫人独留下了七娘。 “双面绣既然已经让玄王上了心,只怕会传扬出去。” “祖母,怕此事封堵无用了。” “你的意思是?”老夫人追问。 “流言蜚语如同源头活水,七娘认为,堵不如疏!” “堵不如疏?”老夫人执了她的手,眉头一挑。 “正是。”七娘反手握住祖母双手,“双面绣技艺并不难学,方法又有数种,倒不如传授给誉锦坊的绣娘们,一来,可以重振岑州誉锦坊,二来,也可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那……该如何来圆谎?”老夫人仍是不放心,“玄王精明,可不能掉以轻心。” “是,孙女知道的。多翻接触,玄王也不是蛮横之人,想来晓之以理定会好转。更何况,有誉锦坊的绣娘为证,便是玄王也抵不过的。” 老夫人点头,“也罢,终归比如今这局面强。此事,你便早些安排吧。” “是,祖母放心,孙女定会谨慎。”七娘安慰地拍了拍老夫人的手。 绣娘们还留在将军府偏远院子里,午时刚过,七娘便和半香进了去,直到夜幕降临方才出来。 绣娘们便是这样留了下来,一直被关在院子里,对外只说是为老夫人及娘子们的衣裙赶工,余的再没有别的消息。 七娘和半香也再没有踏入那院子半步。 两日后,双面绣云烟锦横空出世,一时间震惊中野! 云烟锦水涨船高,竟然被炒到黄金百两一尺! 不过,这都是后话。 老夫人得了余掌柜的回报,眉都没抬一下。 “那几位绣娘的卖身契,可都签字画押了?” 余掌柜嘴角笑意僵住,“一个不落的都签了,方才已经全部交由七娘子。” “嗯,如此便好。”老夫人品了口清茶,“她们的工钱再加一层,另外,她们的孩子都送去私塾,就说是咱们将军府出银子供养。” “老夫人……” “怎么,余掌柜有何想说的?” “老奴不敢,方才七娘子也是如此嘱咐的,说若是方便,绣娘的父母都可以一并接来。”余掌柜恭身回话,“想不到,和老夫人想到一块去了,七娘子当真是聪慧过人。” 苏老夫人眼里闪过赞赏,“既如此,你便按照七娘的吩咐行事吧,往后她就是你的正经主子。” “是!”余掌柜心悦诚服。 此事尘埃落定,在将军府忙碌喜庆的关口,并未引起太大波折。 明日,便是四娘的及笄之礼,府里头张灯结彩,喜庆热闹! 而祖宗祠堂里,此刻难得的安静。 五娘摆放好手抄的经文,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 自那日起,她每日来此罚跪两个时辰,从未间断。 近日府里忙碌,即便是祖宗祠堂,白日里也是丫头婆子前来打扫布置,这些天,她总待到日落西山,方才孤身前来。 婉姨娘不放心,可是这儿,她却是没资格进来的。 新换的油灯光亮如新,将眼前的祖宗排位照得很是清晰,更显庄重肃穆! 五娘静下心来,闭了眼,心中默念经文。 耳边隐隐传来前方的丝竹管弦之声,她眉心一蹙,背念出声。 躲藏在贡台后面的蒙面人,眼角闪过嘲讽。 “嗖!” 一声厉响划破宁静! 五娘立马睁开眼,只见一只厉箭迎面射来! 她大惊,慌乱之下赶忙侧倒下去。 厉箭极速飞过,箭尾红色羽毛擦过脸颊,直直射入红木墙角。 “呀!” 五娘痛呼出声,左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疼。 “谁?谁在那?” ps:水剧场 某王爷(愤怒):七姑娘,难道本王这么好糊弄,几个绣娘就想蒙混过关,想堵本王的嘴,没那么容易! 某七姑娘(翘着二郎腿):跟爷说说,啥能堵你的嘴? 某王爷(坏笑ing):你的嘴~ 某耳朵(捂红脸):不小心路过,你俩继续~ 作者君:水剧场纯属脑洞,与故事情节相关一二,可猜,可不猜~ 第七十六章 谁是嫡女 五娘一把翻坐起来,警惕地扫向四周,双拳紧握,额间冷汗淋漓。 方才,箭气逼人,若不是她反应敏捷,只怕如今早就中箭身亡。 此刻,夜已深,祠堂又地处偏远,护卫前头忙碌,下人们早不知去向。 五娘心口“怦怦”直跳。 前段时日,祖母病危之事,听说是魅水毒君所为,魅水毒君向来杀人如麻,形影无踪。 然道,今日便是她的末日? 五娘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大仇未报,苏三娘还在得意猖狂,她……不想死! “我苏五娘闺阁女子,一门不迈二门不出,自问从未得罪过侠士,试问,为何要杀我?” 五娘追问出声。 可等了好一会,没有任何应答。 她惊慌无措,死咬着唇,不放心地再次扫向四周,还是没有任何异常。 她屏住呼吸,不管不顾地冲向门口。 “嗖!”的一声,门外闪过一黑衣人影。 “啊!” 五娘尖叫一声,立马止住脚,一转身跑进祠堂,躲到最里的墙角,环抱住自己,浑身筛糠似的颤抖不停。 方才,她当真看到了人影! 真有人……要杀她! 魅水毒君? “不要,求您高抬贵手,不要杀我!” “不要啊,不要啊!” 五娘抖着唇,闭着眼,语无伦次地反复说着。 然而,没有任何应答。 好半响,仍是没有丝毫动静。 她稍稍抬起头,快速地扫向四周。 祠堂里,平静安详如常。 翻开的经书依旧原位摆放,跪坐的蒲团犹在,四周窗户紧闭,夜风若有似无地撩动着百来盏油灯,稍稍晃动,便又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一切如常,仿佛方才只是幻觉。 五娘抹干泪,扶着墙角站起身,背部紧靠墙面,警惕地望向四周。 厅堂内未见其他身影,梁柱上也没有任何黑衣人影。 她疑惑,贴着墙走到门口,夜色平静依旧,不远处一对巡逻护卫正往这边走来。 “娘子安好。”为首的侍卫躬身问安。 “方才,可看到可疑身影?” “没有,祠堂乃是将军府重地,日夜都有护卫巡视,并未见异常。”他皱眉追问,“娘子,可是看到什么?” 五娘不放心地扫视一周,“方才,你们就在附近?” 护卫不解地抬头,“在,一直在祠堂周边巡视。” “下去吧!”五娘挥挥手,“明日便是四姐的生辰,定是宾客云集,你们得好生看顾将军府。” “是!”护卫齐齐见礼,退了下去。 五娘深呼出口浊气,放下心来,转身进屋。 上次失血过多,近来又过度劳心,方才许是看错了。 她重新跪下,正准备继续默念经文,却被眼前所见吓得一愣。 一块面纱,散落在经书上,一尾红羽厉箭摆置一旁。 五娘回望四周,门外巡视的护卫就在不远处。 她放下心来,鼓起勇气拿过面纱。 纯白面纱,鲜红字体。 ——七娘非将军嫡女—— 五娘目瞪口呆,一下软倒在地。 这……是真还是假? 如今的七娘苏牧梨,并非长风将军嫡出之女? 那……谁才是? 她不敢置信地反复查看,好半天方才握紧面纱。 是谁? 到底是谁,给她泄密? 背后之人,是想借她之口将机密宣扬出去,还是想借此陷害于她? 不管哪一种,她只怕都是自身难保! 此事如若是真,将军府定会闹翻天,她一个小小庶出,想借此将功折罪,难! 此事若是假象,那她去告密,等于是自掘坟墓! 可若是她得了消息却无动于衷,背后之人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她? 她扫了眼厉箭,尾端锋利无比,闪着精光。 五娘心头一跳,左脸颊火辣辣的,疼得更为厉害! 不行,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坐以待毙! 清白不再,连翻受辱,她若是再被杀,那婉姨娘定会生不如死! 何况,苏三娘于她的大仇未报,她……不能死! 想到这,五娘眼里精光一闪,一改方才的慌乱无措,嘴角轻扬。 如今这府里,还有谁比三娘苏青凤更恨苏牧梨的? 她收好面纱,一把抓起经书,匆匆出了祠堂。 慕容钦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他正在修习噬魂引。 “紧跟苏五娘,静观其变!” “是,属下领命!”暗卫恭身退下,一个转身便消失夜色中。 “也许,这便是契机!”他眼眸深邃,蠢蠢欲动。 立于身后的楚晴,柳眉一蹙。 夜近子时,等到各房各院都熄灯睡下了,五娘方才独自一人出了青离院。 她巧妙避开护卫,左拐右转地来到翠微湖旁,不想,苏三娘竟是早来了。 五娘并未见礼,扫了眼对侧的三娘,“此事机密,闲杂人等倒是碍事!” 她言语冰冷,神色自若。 “你!”三娘身后的贴身丫鬟,气得胀红了脸。 三娘柳眉一挑,耻笑出声,“噢,五娘如今好大的脾气,竟敢指使我的丫鬟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何身份?” 她走上前去,凤眼一扫,“瞧瞧,多好的容貌,可惜……却是没人要的破鞋!” “哈哈……五娘,你说是不是?”她说道此,肆意大笑起来。 身后的丫头扬眉吐气,“呸,一个破了身的庶出,将来就是再好,也不过是姨娘的命!” 五娘决然而立,不动声色。 口舌之争,不过是逞一时之快。 她要的,是斩草除根! “三娘,我手里的可是独一无二的机密,你……难道不想要?”五娘轻笑出声,“不过也是,下月初你便离了将军府,前去帝都选秀,这些个深宅内院的小事,又何须再费心。” 她转身,一步步靠近三娘,吐气如兰,“可是……七娘还在呐,你就能放心离开?” 三娘神色一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有计谋?” 五娘未见挣扎,但笑不语。 “下去,给我远远地滚开!”三娘会意,头都未回,厉声呵斥身后丫鬟。 “娘子,这……”丫头一时无措,眼里满是慌乱。 “滚!”她不耐烦地吼道。 丫头尴尬着赶忙退了下去。 ps水水剧 某七姑娘(翘着二郎腿):猫耳,咱来合计合计,苏家里头到底谁是嫡女? 某耳(抓耳挠腮):那个……那个……剧情需要…… 某七姑娘(横眉瞪眼):那剧情需要谁? 某王爷(魅眼横飞):需要我,苏七七,你需要我~ 某七姑娘(倒吸口凉气):猫耳,关门,放狗,看谁还敢在爷面前矫情~ 某耳(目瞪口呆):爷,你这样你妈知道吗?你爷爷奶奶知道吗?为毛我这做后妈的才知道…… 某七姑娘&某王爷:(⊙o⊙)… 第七十七章 借刀杀人 月色如水,丝丝缕缕倾泻而下,翠微湖宛如一面明镜,将它的清丽明亮,尽数展现。湖边翠柳如烟,春末夏初的清风徐来,满眼尽数窈窕柔美。 人间四月天,即便临近子时,夜色依旧如此动人。 不过,可惜了…… 如约而至的姐妹俩,满心满眼只有算计! “说吧,是什么好东西,让我们的五娘如此小心翼翼!”三娘松开紧握的手腕,笑得肆意,可紧盯着五娘的眼神,满是急切与好奇。 毁灭苏牧梨,她做梦都想! 五娘望了望三娘身后的小路,丫头的身影早已不在,她又不放心地扫视四周,夜色如常,没有半个人影。 暗暗松了口气,她方才从怀里拿出珍藏的面纱。 “这是什么?”三娘眉尾一挑,追问出声。 “拿过来!”她急切命令。 五娘眼一转,却并没有递送过去,而是缓缓打开,自个儿细看起来。 “你……”三娘顿时火冒三丈,气急败坏地指着五娘。 先是急冲冲地叫贴身婆子来约她,然后又神神秘秘地打发她的丫头,如今……如今竟然自己看了起来! 将她堂堂苏家三娘晾在一边! 这是……耍她吗? “三娘,机密就在这,不过,我可没说让你独享。” 言外之意,要看可以,自己过来! 三娘恨得咬牙,偏生又好奇得不得了。 她脚一跺,黑着脸走了过去。 纯白面纱,鲜红字体,在悠悠月光下,格外醒目。 三娘凤目一扫,顿时目瞪口呆,她不敢置信地望向五娘,“这……这你从哪得来的?” 想不到平日里牙尖嘴利的苏三娘,竟然舌头打颤。 五娘哂笑出声,“自是有高人助我,你无须多管。” 三娘冷了眼,再次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地轻读出声。 没错,她没看花眼,上面的确说的是如此。 ……七娘非将军嫡女…… 此刻,她眼里心里全是这些字眼,心内闪过无数猜想,面色一时疑惑不解,一时兴奋激动,最后终于恢复了冷静自持。 “无须多管?那……你如何证明此话是真还是假?”三娘挑眉,咄咄逼人。 你当她是傻子,随随便便一个说法便高兴过了头? 怎么可能,她可是长房的苏家三娘。 三娘眉眼越发的深寒狠厉。 敢骗她,五娘,定让你不得好死! “是真是假,我也不知。” “你不知?” “不知!”五娘神色自若。 三娘期身上前,右手一把掐住她纤细脖颈,气急败坏。 “你……骗我!”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地吼出口。 “你这贱人,竟敢明目张胆地骗我,看来是活腻了!”三娘凤眼半眯,咬牙切齿,她右手用力一紧,同时左手掐住另一边脖颈。 既然贱人找死,何不成全了她! 反正,苏五娘迟早得死! “呵呵。” 不想,五娘却是笑出了声,面对威胁与危险,她没有挣扎,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半点地反抗都未曾有。 她在笑,笑得诡异…… 本就大大的杏眼,此刻因为脖颈受限血流不畅,似乎鼓胀得格外大,在月夜下更显空洞异常,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你吸进去一般! 三娘吓得手一软,不由得松了开来。 “咳咳,咳咳。”五娘连翻刺激性干咳,面色痛苦,可眼里却满是得意。 方才,她堵赢了。 三娘不过是色厉内荏,纸糊的老虎罢了,连只病猫都算不上! “再次申明,真假……我不知,也未曾有人告知我,你若不信,大可以一走了之!”五娘缓过来,说得义正言辞。 她又背过身,大口大口地喘气。 三娘愣神,眉心紧锁,面色阴郁。 “不知真假,你为何要告知于我?” “因为,你比我更恨苏牧梨!”她转身,一字一句落地有声。 三娘顿时僵住。 没错,放眼整个将军府,如今最恨苏牧梨的只能是她苏三娘。 不仅仅是恨苏牧梨夺走将军府丰厚财产,更多的是因为她,大哥才会杀人,自己才会无端受罚,父亲旧疾复发,母亲不得安宁! 仔细想想,自从苏牧梨回了将军府,他们长房何曾过了一天安宁日子。 如今,大哥手里的誉锦坊没了,父亲打理的产业铺子没了,就是府里后院的管理大权,母亲也不得不拱手让人! 你叫她如何不恨! 大哥被囚禁,父亲病重,母亲整日以泪洗面,五娘向来无用,长房里除了她苏三娘,还有谁来为他们讨回公道! 五月中旬不到,她便得离府参加选秀,以她的身家相貌,当选自是不必说,可是,即便她在外活得怎样的精彩肆意,即便她蒙德圣宠、宠惯后宫,到时也是离家千里万里,又如何能随意插手家族事物? 所以,前去帝都之前,她必须除去苏牧梨,为长房永绝后患! 三娘眼神坚定,杀气腾腾,“说吧,你有何计谋?” 五娘得意笑出声。 不错,三娘果然对苏牧梨恨之入骨! 而她要的,便是三娘的恨意与冲动! “很简单,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个机密,那么它,便不再是机密了!” “你说,是不是?我的好三姐。” 皎洁月光下,五娘薄唇轻佻,媚眼迷离,笑得格外诡异...... 三娘心头一颤,顿觉四月的夜风寒意阵阵。 的确,经她之口的消息,又何曾算过是机密? 大哥强要五娘的事,她便已经偷偷传扬出去了。 “当然,我苏三娘的本事又岂是你们能比肩的,即便是二房的苏四娘,也不过是只知道一味上前讨好的小丫头罢了!” “不过,苏五娘你也别高兴得意过早!”她欺身上前,一把夺过面纱,“此事若是真,我自会留你一条活路。” “若是假?”三娘凤眼一横,“便叫你生不如死!” “我的本事,你可是领略过的,怎么样,那滋味可还好受?”她倾身过去,附在五娘耳边,如同毒蛇吐信。 五娘心头一痛,眼里恨意四起! 设计利用大郎来毁她清白,苏三娘,你够狠! “哈哈哈哈!”三娘肆意狂妄,“明日便是苏四娘及笄之礼,又是苏牧梨那贱人回府后,将军府的第一个大喜日子,前来恭贺之人定会如过江之鲫。” “你说,若是明日我趁机将她身份之事宣扬出去,会不会很是精彩?” 五娘绝然独立,并未回答,却是浅笑出声。 何止是精彩? 若如此,必定让你苏三娘血溅当场! ps:水水剧 某七姑娘(鄙夷不屑):亲大哥强要自家妹子的毁三观戏码,亏你想得出! 某耳(苦逼黑线):爷,您老想演啥戏码? 某七姑娘(兴奋ing):回现代,找真凶,然后……杀他个片甲不留! 某钦(吹胡子瞪眼):你敢! 某耳(讨好地笑):公子,想演啥呢? 某钦(诡异):你……懂的! 某王爷(奸笑ing):一壶清茶,一盏黄灯,一群美人,包月春满楼…… 某钦&某七姑娘&某耳:(⊙o⊙)… 第七十八章 杀鸡焉用牛刀 “你说,若是我将你与大哥的苟且之事一同说出去,会不会更有意思?” 此言一出,五娘顿时面色苍白,嘴角轻颤,眼里满是惊慌! 若是如此,那么她苏五娘即便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能重得清白之身! 她死不要紧,可婉姨娘该如何过活? 受罚被打,囚禁屈辱,还是被立即赶出将军府,然后遭人虐待欺辱,生不如死? “不,不......可!”她口不择言,慌乱间一把抓住了三娘衣袖。 金线密绣的繁花墨梨,上乘的北郡素纱,此刻抓在手里却是冰凉刺骨! “有何不可?”三娘挑眉,“五妹,你既然都能够下贱到勾引自己的哥哥,我这做姐姐的,又如何说不得?” 五娘死死抓住三娘的衣袖,全身止不住颤抖。 “是你!明明是你设计陷害大哥与我,明明是你给大哥下药!”五娘终于忍不住吼叫出来,“苏三娘,你心狠手辣,蛇蝎心肠,都是你害的,我的清白,我的未来,都是被你一手摧毁!” 三娘听得一愣,原来苏五娘竟然知道了。 无妨,知道是她又如何,如今无凭无证,又能拿自己怎样? “不错,都是我,毁你清白的就是我!”三娘一手掐住她细白脖颈,“谁叫你碍我事,谁叫你胆大妄为地陷害我,谁叫你如此得大哥喜欢!” “五娘,你想过没有,为何大哥喝了我的**酒后,连春满楼都未去,独独只去了你的屋子?” 五娘听此一愣。 “想不到吧。”三娘得意笑出声,“你说,是整日里眠花宿柳的大哥对你情有独钟,还是你这矫情模样,比那春满楼里的**更加下贱?” “想来,是你这矫情的下贱模样更得大哥喜好,即便是春满楼的窑姐儿都比不了,我如此,不过是成全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三娘见她仍然神情恍惚,一把扯出衣袖,用力一甩。 五娘措不及防,柔弱的小身板被无情甩开好远。 她们姐妹俩,本就刻意躲藏在翠微湖边密谋,这么用力一甩,五娘“噗通”一声,半个身子已落入湖中。 春末夏初的四月,寒意未消,现在又正是夜半子时,湖水寒凉刺骨! 被这么一惊,她立马醒神,下意识地一手抓紧湖边垂柳树干,方才没有完全落下去。 翠微湖岸边,五步一树,十步一亭,因此救了她一命。 三娘高傲地俯视苏五娘,看着她死前的惊恐慌乱,看着她如同蝼蚁一般,在自己面前凄凉悲惨…… “哈哈,苏五娘,想不到你也有今时今日这般求生不能!” 此刻,五娘顾及不了其他,只能拼死抓紧树干,咬牙切齿,额间冷汗直流。 三娘冷眼瞧着,心下一计,当即缓步走来,眉眼里杀意浓浓。 既然她知道了设计陷害的内幕,不管其它,当机立断总比来日夜长梦多好! “你本就迟早得死,既然今时今日时机正好,我便成全你算了!” 五娘恐慌,“救命……救命啊……” 然而,无人应答前来。 “呵呵,你接着叫唤啊!来之前,护卫已经被我全数引开,此处又地处偏远,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何能耐!” 三娘说到这,便狠狠地踢了过去,一脚两脚连翻踢打,五娘胸口脸面全是脚印,可她紧闭着眼,双手抓着树干,死都不放手! 不一会,她已是鼻青脸肿,嘴角鲜血直流。 三娘踢得乏力,狠狠呼出口浊气。 “呸!”一口唾沫惺子飞来,恰巧落在五娘额间。 “你这贱人,想不到贱命还挺硬。”三娘立在湖边,眼里恨意满满。 这头苏家两姐妹打闹得火热,却没人知道,她们所谓的机密,已经被隐藏四周的黑衣暗卫得知,第一时间汇报到慕容钦耳里。 “此事可知真假?”他也是万分震惊,赶忙追问出声。 “尚且不知。”暗卫低垂眼睑,“公子,可否行动?” 行动,便是直接了结二人。 如今,苏家三娘五娘知道此机密,无论真假,都不能在这紧要关头泄露一丝一毫。 慕容钦眼里闪过迟疑,心一沉,终究狠心说出口。 “按兵不动,我自有人选。” “公子?”暗卫忍不住疑惑抬头。 方才他没听错? 多年来,刺杀这等小事哪回不是他们暗卫动手,这次为何…… “下去!”慕容钦冷声吩咐。 身后的楚晴赶忙使了个眼色。 暗卫颔首,立马退了出去。 “公子,我这就去准备。”楚晴行礼,正准备退下去换衣。 “不用,杀鸡焉用牛刀!” “公子?”楚晴诧异抬头。 她自小跟在慕容钦身边,经过多年苦训,才成为百里挑一的顶级杀手,偏生她眉目娇憨,白日里便是一名普通的丫鬟,至今未引起外人怀疑。 多年来,棘手的事只要她楚晴出手,无一失败。 可是这一次,公子不用暗卫动手,不要自己出手,又会用到谁? “你也退下!” 楚晴一愣,只得颔首。 “是。” 她悄声退下,掩了房门。 慕容钦盘腿坐于竹编小榻上,紧握的双拳抑制不住地颤抖,眼里头满是不忍与痛意。 他不想,不忍心,不舍得! 可是,又能如何? 这是一个绝佳契机,他若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四月已是中旬,他慕容钦等不得了…… 俊眼一横,一把抓起旁边放凉的汤药,一口气饮尽,九夜七花独有的酸味,此刻却是苦涩异常,一直苦到他的心尖。 无论如何,他这样做都是对的! 慕容钦深呼吸数下,痛心地闭了眼,待到心头苦涩淡去,方才静下心来发动“魂牵”。 ps有奖竞答水剧 某耳(神神秘秘):猜猜,谁来动手? 某王爷(蹙眉):难道是我? 某耳但笑不语。 某七姑娘(不屑):杀鸡不用牛刀,那用的便是杀鸡刀,反正不会是杀猪刀~ 某耳无语黑线。 某七姑娘(笑得嘚瑟):玄武,原来你是杀鸡刀啊~ 某王爷(愤怒ing):那你是杀猪刀!你全家杀猪刀!! 某七姑娘:(⊙o⊙)… 某耳(翻白眼):停!回正题! 某钦(嫌弃鄙视):还用猜,用什么刀还不是本公子说了算? 某耳:(⊙o⊙)… 杀鸡用啥刀呢? a杀鸡刀玄武 b杀猪刀七姑娘 c杀牛刀楚晴 d杀羊刀五姑娘 e杀马刀慕容 某钦(危险):某耳,为毛我是杀马刀?你过来,咱们聊聊这些刀! 真相下章更精彩~ 第七十九章 竟然是你?! 而此刻,长风堂内宁静祥和。 近来苏牧梨很是忙碌,明日又是四娘及笄之礼,作为四姐及笄礼的赞者,身份贵重,今夜老早就被老夫人要求睡下了,还美其名曰:“蓄精养锐。” 她只能苦笑。 虽然,尘素婆婆已经将及笄之礼的流程、意义以及参与人员详细讲述一遍,可她还是一知半解。 赞者,不就是一拖盘子的吗? 有必要这样养精蓄锐? 为着这个所谓的养精蓄锐,早睡也就罢了,就全当是睡美容觉。 可……从午膳开始,祖母和四姐就软磨硬泡地逼她,硬生生多喝了好几碗玉竹老鸭汤! 谁能相信,回府至今不到一月,她已经足足胖了好几斤。 如今,她是白白嫩嫩。 还有,白白胖胖! 万恶的古代社会,连只像样的秤都没有。 呜呜……她到底胖了多少,连鬼都不知道! 七娘翻转个身,气得柳眉倒竖。 外间睡的尘素婆婆,未见反应。 幸好,要不然又要被婆婆念叨了,明日若是传到祖母耳里,她这几日都不得安宁。 哎,看来自己得刻意减肥了。 四月不减肥,五月徒伤悲! 六月,还有啥六月,她都是大胖子一枚,还能咋样?只能闭门不出,一个人伤心流泪,追悔莫及…… 七娘又翻转过去,皱巴着小脸,信誓旦旦。 本来还睡意全无,不想这么想着想着竟然睡熟过去。 外间的尘素,待到里头传来安详如常的呼吸,方才轻手轻脚进来,仔细为七娘盖好被子。 整个长风堂都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月夜静谧祥和。 然而,翠微湖边的恶斗仍在继续。 五娘紧紧咬着牙,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却仍旧双手死死抱紧树干。 因着时间长久,她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嘴角的鲜血已经凝固,暗黑色的血迹沿着嘴角一直蜿蜒到胸前。 三娘蹲下身来,随意地甩着从五娘那夺来的面纱,笑得越发肆意。 “求我啊,苏五娘!” “你求我,兴许看在你让我大哥快活一场的份上,我会可怜可怜你。” “怎么,死撑着等待奇迹?别痴心妄想了,来之前,我已经让人引开了周边护卫,这儿又地处偏远隐蔽,杀你,最好不过!” “你一个不得宠爱的下贱出身,本就是婉姨娘妖媚的种,如今又和自己亲哥哥做下苟且之事,要我是你,还不如早死算了,留在这世上有何意义?” “五娘,你说你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庶出,微贱,破鞋一只,苟且偷生,你活着便是丢我将军府的颜面!” 三娘再次起身走上前来,眼里头杀意四起。 五娘顿时惊恐错乱,双腿乱蹬,湖里水花四溅。 “救……救命!” 声音嘶哑,细弱蚊虫。 她已经是精疲力竭,强弩之末。 今日,当真是她的死期…… 五娘绝望地闭上眼,一抹清泪倾泻而下。 永别了,姨娘…… 此生,女儿不孝,只能来世再偿还了…… 此生,匆匆一世,苦难一生,想不到,到死都是如此不堪…… 五娘心如刀割,泪水流得更加肆意…… 然而等了良久,暴风雨似的拳打脚踢并没有到来。 她诧异睁开眼,瞧见的却是更为恐怖一幕! 三娘……正被人一手掐住脖颈,凌空提起。 三娘双手胡乱拍打着掐住她的那只魔鬼之手,双脚乱蹬,两眼因惊恐而怒睁。 然而,无济于事。 那只手,纤细白嫩,指尖修长,死死掐着三娘脖颈,如同拎着一只不听话的小兔子般,轻而易举! 四周的暗卫皆是心惊。 原来,公子所谓的人选,竟然是她! 五娘万分好奇,可是那人完全藏在三娘身后,从她的角度看来,瞧不到庐山真面目,只能从飘扬的裙角,可以想见,定是位女侠! 然道,是给她面纱的背后之人? 五娘不由得紧趴过来,偏过头好奇张望。 此刻,三娘进出气都完全受阻,她面色紫胀,舌头吐出,圆鼓鼓的双眼,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活活挤压出来,双手无力下垂,手里的面纱掉落下去,乱蹬的脚也已经慢了下来。 三娘,不成了…… 接着,只见那只魔鬼之手轻松一甩,三娘像是迎面飞去的红羽厉箭般,腾空而出,“噗通”一声闷响,直直落到湖心。 然后,五娘终于瞧见了庐山真面目! “啊!你……你……” 她怎么也想不到,杀三娘的,是……是七娘苏牧梨!!! 只见她决然而立,双眼空洞,借着越发皎洁的月光,可以清晰看到,她眼中的白仁很大很大,几乎占据整个眼眶。 她嘴唇紧闭,双眼大睁,两手空空垂下,手指尽然是五指紧紧并拢,连同手背的青筋都尽数爆起。 怎么看,都觉得苏牧梨仿佛没了魂魄般,僵硬异常。 五娘再仔细打量一遍,全身冷汗淋漓。 三娘如今已到湖心,落入水后再无任何呼喊求救,只怕是已经不行了。 她杀三娘都是易如反掌,此时若是杀自己,岂不是手到擒来! 五娘赶忙紧闭上唇,刻意垂下头,努力将自己隐藏起来。 “啊!鬼……鬼啊!” 不想,放心不下的丫头去而复返,一眼便瞧见了失了魂魄的七娘,以及浮出水面的三娘尸首。 她吓得哭出声,拔腿便往回跑。 然而,身后的七娘更加敏捷,一个点地翻飞,再一看,已经挡在丫头面前。 丫头被一掌劈飞,“噗通”一声,落入湖心。 “救……救命……”拼死挣扎的人,不过数下,便再无声响。 半个身子落入水中的五娘,目瞪口呆,瑟瑟发抖,她死死咬住下唇,努力忍着尖叫的冲动!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太恐怖! 月夜恢复宁静,七娘僵硬转身,点地翻飞,转眼消失不见。 待到她完全离去,五娘吓得手软,再也坚持不住,两眼一黑,手一松,沉入湖中。 冰凉湖水四处蔓延过来,遮住她的双眼,堵住她的口鼻,五娘挣扎不开,意识逐渐迷失。 她……终于昏死过去。 ps水水剧场 某七姑娘(沮丧):为毛是我? 某耳(忐忑ing):那个……那个剧情需要…… 某王爷(嘚瑟):因为……你是杀猪刀…… 某七姑娘(横眉瞪眼):慕容钦,为毛是我? 某钦(高冷ing):因为……杀鸡刀不在,用杀牛刀浪费,还有……我不是杀马刀! 某七姑娘&某王爷&某耳集体黑线! 第八十章 一场交易 再一醒来,是在一间陌生小屋。 竹编桌椅,竹编门窗,即便是简陋小榻也都是竹制的。 可榻上,盘腿坐着位画中仙人。 墨发三千,随意流泻肩头,面如冠玉,残灯下透着疏离,即便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也生出一股清冷卓然。黑眸如一潭古泉,平静而又深邃,仿佛有一股神奇力量般,牵扯得你心头一颤。 一袭广袖白袍,明明是简约素雅,可穿在他身上,却是空灵俊秀、清贵俊郎。 只一眼,五娘便再难忘怀。 她卑微的仰视,如同仰视那轮明月般,贪婪地想要将眼前谪仙般的人儿,刻入心尖! “咳咳,咳咳。”邵公尴尬出声。 五娘一顿,立马垂下眼睑,一抹嫣红爬上面心。 “苏家五娘,苏青离,年十四,长房庶出之女。”清冷言语,一字一句清析传来。 “遭苏三娘陷害,被亲大哥奸污,此生,如此不堪!” 五娘眉心一颤,讶异抬头。 那句“不堪”,如同一把匕首直刺入心口,痛心疾首。 她决然闭了眼,头垂得更低。 “即便如此,你却依然不肯就死,不为自己苟且偷生,只为护得生母一时平安!” “你……用心良苦。” 听此,五娘心头一颤,猛地抬头,泪盈于睫。 她以为,她的折磨屈辱,她的被逼无奈,此生都不会有人知,有人懂,有人怜惜,却原来,还有他…… 用心良苦,当真是如此! “如果,我给你另外一种身份,你可愿意?” 她一听,抹干泪,急急追问出声,“另外一种身份?” “对。” “会离开将军府?” “不会。” “会离开我生母婉姨娘?” “暂时不会。” “隐姓埋名?” “不,光明正大。” 五娘蹙眉疑惑,“那是何身份?” 前头未见回答。 屋内寂静无声。 五娘不由得心慌。 另外一种身份,不需要离开将军府,离开婉姨娘,不需要隐姓埋名,苟且偷生,而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没有被亲大哥**的屈辱,没有失去清白的下贱不堪,甚至没有出身微贱的低人一等。 你叫她,如何不动心? “那……需要我用什么来交换?”她小心翼翼地抬头,贪婪地仰视着前面谪仙般的男子。 即便活如蝼蚁,却也是命有不甘! 慕容钦莞尔,他要的,便是如此强烈的渴望。 “我要你余生……唯我是从!” 冰凉言语,一字一句,落入心头。 五娘心窝微微一痛,卑微颔首。 此生,我便唯你是从! 慕容钦嘴角轻扬,丢下一枚精巧的双面绣绢布桃花。 “如此,你即刻回府,告发七娘——苏牧梨!” ………… “刺啦!” 一道蓝色闪电,如同一把利剑,快而凶狠,将整个黑隆隆的天空劈成两瓣。 “刺啦!” 紧接而来的另一道闪电,极速地飞射下来,仿佛正好劈在你头顶般,直射心尖。 五娘一个哆嗦,吓得赶紧抱紧了双臂。 “呵!” 身侧黑衣人,耻笑出声。 他毫不留情地一把甩开手中负累。 “哎呦!”五娘突然被重重摔倒在床上,她吃痛,嘴里溢出一声轻叹。 不想,一柄厉剑快如闪电般直抵脖梗。 她惊恐地抬头,借着窗外一闪而过的亮光,瞧见的是恶魔般的双眼。 周围,杀气腾腾! 她心头一颤,双手赶紧死死捂住嘴! “轰隆轰隆,轰隆隆!” 窗外,一声接一声的雷鸣,如同愤怒的狮王在放肆地咆哮,仿佛下一秒便要将整个大地吞噬! 五娘缩在床脚,瑟瑟发抖。 外头,闪电与雷鸣轮番轰炸,将原本平静安详的月夜,搅得支离破碎! 良久,“啪嗒”一声,夜雨终于姗姗来迟。 而黑衣人,丢下那枚精巧的双面绣绢布桃花,收剑,转身,纵身一跃,再一瞧,已经隐没于夜色。 五娘狠狠呼出口浊气,一抹额间,全是冷汗。 她心有余悸,反复打量着屋里再无外人,方才轻手轻脚地关了窗户。 外头守夜的婆子早就被迷昏,姨娘身子不适歇在了东侧间,余的丫头婆子,都挤着睡在后头的下人屋子里。 现在,子时已过,想来不会有人前来。 她摸索着下床,小心翼翼地打开柜子,翻找换洗里衣。 如今,她浑身湿透,三千青丝成了一团杂草,凌乱不堪。 这个样子,等下如何出门见人? 得赶紧准备,该来的总会来,不,应该说,马上会来! 暗卫行动,迅速,狠绝! 果不然,五娘方才收拾妥当,院子里便传来“啪啪”地敲门声。 “五娘子,五娘子,老夫人命令,请即刻前往长风堂!” 外头,雨“哗啦哗啦”地下个不停,可即便如此,仍难掩下人喊门地急切与威严。 青离院三三两两的灯亮了起来,婉姨娘最先打发贴身婆子前去开门。 “娘子,娘子,长风堂的王婆婆特地来请,娘子可收拾妥当了?” 门外,奶妈担忧的催促声传来。 苏五娘抓起床头的绢布桃花,仔细藏好,闭了眼,深呼吸一口,再一睁开,已是清明一片。 她自己开了门,毅然决然地走了出来。 外头,三三两两地下人撑着油纸伞,提着个灯笼站在廊下。 夜风携雨簌簌吹来,裤腿以下早已经湿透,寒意阵阵。 “五娘子!” 婉姨娘一把推开了身侧丫鬟,走了过来。 “姨娘歇着吧,五娘去去就回。” “那……”婉姨娘满是担忧,放心不下。 “姨娘先回吧,不过是老夫人想交代些事,二房的四娘子都在的。”王婆子语带不善。 五娘会意,一把拿过丫头手里的油纸伞,独自走到了前头。 “五娘子……”婉姨娘焦急唤出声。 “轰隆隆……” 雷鸣电闪,雨下的越发肆意! 五娘忍着没有回头。 她,不能回头。 如今,她回不了头了。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落下来,眼前漆黑一片,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黑暗漩涡,强大的恐惧侵袭而来,似乎要将弱小她的吞噬、搅碎、摧毁! 五娘没有停顿,一步一步,走得越发坚定! 她,早已是无路可逃…… ps桃花剧 某王爷(撇撇嘴):一朵桃花。 某钦(白眼):是……又一朵桃花! 某王爷(瞪眼):还有一朵? 某钦嘚瑟。 某耳(汗颜):还有一朵,还没开…… 某王爷(急切):谁?谁的? 某耳(黑线):且等花开,且等……桃花朵朵出墙来…… 某钦:红杏出墙?! 某王爷:桃花还出墙?! 某七姑娘(翘着二郎腿):姑奶奶爱出哪出哪,你们管得着? 某王爷&某钦(愤怒ing):某耳,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第八十一章 谁的错? 七娘是被半香摇醒的。 她睡得太沉,醒来时头还是昏昏沉沉。 “娘子,娘子,三娘子死了!” “啊!” 七娘一个醒神,一把扯住那丫头,“你说什么?” “三娘子,三娘子淹死在翠微湖里,尸首方才打捞上来。” “半香!”拿着双新绣鞋进屋的尘素,厉声喝止。 “娘子,事出突然,消息都是封锁的。” 七娘会意,安慰地拍了拍半香,“你去掩紧房门。” “婆婆,此事可是当真?”待到半香出去了,七娘赶忙爬起身。 尘素抿嘴,半垂眼睑,稍稍点了点头。 “娘子还是赶快去吧,老夫人还在等着。”她走上前来,蹲下身,准备为七娘穿鞋。 “我自己来。”被这么服侍着,七娘到如今还是不习惯。 “那双双面绣绢布桃花的绣鞋呢?”她看着眼前崭新的绣鞋,很是不解,大半夜的换什么鞋? 尘素未见回答,低着头继续为她穿鞋。 “半香,半香,把你绣的那双鞋拿来。” “娘子……” 不想,尘素赶忙出声阻止,眼里少有的慌乱。 七娘蹙眉。 “怎么了?” “娘子……外面雨大,那双鞋……老奴瞧着针脚松了,怕是……怕是会打湿,就自作主张地换了。” 一段话,尘素停顿了数下,七娘眉头皱得更紧。 那双鞋,还是前几日半香新绣的,没穿几回,怎么针脚就松了? 再说,从暖阁到长风堂不过百步,一路皆是抄手游廊,何来打湿绣鞋一说? “这双夏日清荷的绣鞋,是老夫人赏的,府里独独娘子和四娘子有,要不还是换了吧?”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里已经透出一丝恳求。 “娘子,娘子,老夫人派人来请了!”丫头半香跑了进来,手里提着的,正是那双针脚松散的绣鞋。 尘素穿鞋的手一顿,神色里满是焦急不安。 七娘扫了眼那双鞋,左脚那只,鞋面上点缀用的双面绣绢布桃花少了一朵,鞋背沾了些许泥土,不过,针脚松散当真没看出。 “那便走吧。”她收回打量的眼神,让尘素给她穿好新鞋,换好裙衫,自顾自地走到前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府里头又突然出了人命,她放心不下祖母。 七娘加快了步伐。 半香赶忙拿着油纸伞跟了上来,尘素落到了后面,她暗暗松了口气,擦擦额间细密的汗珠,将那双双面绣的绣鞋仔细摆放到显眼位置,方才起身出门。 屋顶探视的暗卫满意地点头,一个翻飞,消失不见。 等到七娘她们急急赶到长风堂,三娘的尸首已经收拾妥当。 “七妹,你可来了。”四娘抹干眼角的泪珠子,迎上前来。 老夫人一听,立马抬起头来。 “快来,快到祖母这来!” 言语里,满是急切。 四娘独身立在厅堂中的身子骨,几不可闻地抖了一下,黯然失色。 七娘顾不了其他,依言赶忙上前,“祖母,您节哀。” 她一把抓紧老夫人的双手,言语戚戚。 “你可还好?有没有哪里伤着?上半夜睡得怎样,有没有被什么贼子给吓着?” 老夫人紧紧握住七娘的手,不放心地反复打量。 屋里头的人都是一愣,七娘也很是不解,唯有坐在末尾的五娘暗暗捏紧了手中丝帕。 然道,祖母她老人家知道了? 慕容公子告知的,还是另有他人? 莫不是,行事计划有变? “我很好,祖母,一直睡得很好!”七娘眼里闪过不忍。 “当真?我瞧瞧。”老夫人尤是不放心,拉着七娘转了身,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方才舒心。 “哎,你没事就好!”她费力地闭了眼,“你不知道,三娘死得太过突然,我就怕是外头的什么歹人所为。” 原来如此,在座各位恍然。 四娘心里就更是不好受,三娘被害,老夫人未曾伤心半分,也没有询问他们半句,独独只对七娘的安全担忧不已,这份宠溺如今已经无人可比,即便是她受宠多年,也只有眼热的份。 四娘眼角闪过不平。 而五娘暗暗长舒一口气,只要事情尚未败露就好,她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可以稍稍放下了。 此时,二老爷搀扶着大老爷进了门,尤氏挂着泪跟在后面。 “母亲,三娘已经入棺,一切妥当。” 二老爷语带哽咽,大老爷更是哭泣不止。 七娘又扫了厅内,还是不见大伯母陈氏。 这会子,大伯母定是伤心不已。 “也好,早早处理了,也算是让她魂魄安宁。”老夫人叹气。 “那贴身丫头呢?” “也已经入棺,如今尚且和三娘的放在一处。”二老爷恭身回答,“那处屋子本就隐蔽,儿子又已经派了护卫数十暗暗守护,即便明日来客再多,想来也不会打扰到三娘她们。” 老夫人认可地点了点头,“那就好,明日宾客云集,定不能泄露了此事。” 如今丑时正已过,算算不到三个时辰,前来恭贺的宾客便会陆续到来,三娘死得当真是凑巧。 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她及笄的大好日子给活活淹死了,说了都晦气! 四娘想到这,眼里的恨意越发明显。 “母亲,那三娘之死,难道就这么草草了事?” 不想,一直神情哀思的大老爷,愤恨出声。 “三娘死得突然,死得蹊跷,死得不明不白,难道,我们就这么不闻不问,匆匆把她给埋了,草草了事吗?” “孩儿无能无用,没有看护好三娘,可也不能让她死得如此冤屈,她死得这么凄惨,定会神魂不安的!” “母亲,三娘可是您的亲孙女啊!”大老爷说道此,越发激动,“她和四娘、七娘一样,都是您的亲身孙女啊!” “您难道就忍心,让她下场如此不堪吗?” “大哥!”二老爷听此,赶忙上前阻止。 老夫人的脸色已是铁青,“你这么说,是在责怪老婆子我了?” “那你说说,是不是现在马上去衙门府报案,把县老爷叫来开三娘棺木,备底查案,她就神魂安宁了?是不是现在就通知全府上下,立马为三娘开设灵堂,立马请城外的姑子过来诵经念佛,你这做父亲的就心安了?” ps:很累,水剧今天休息~ 第八十二章 疯狗来袭! 老夫人怒吼出声,“三娘是死得突然,死得蹊跷,死得不明不白,可老婆子我什么时候说了不管不问、草草了事?” “你扪心自问,三娘身前,你们做父母的可有尽职尽责?她小小年纪便是心狠手辣,娇纵蛮狠,胆大包天!” 老夫人直指着大老爷痛批,“你自己好好想想,三娘有今日这般凄凉下场,又何尝不是你们为人父母的失职!” “祖母,祖母……”七娘见此,立马拦在身前,“大伯父爱女心切,还望您老人家体谅。” 不管怎么说,三娘之死,对大房而言都是重大打击。 “大伯父,祖母也是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如此行事。”七娘神情哀愁,“不出四个时辰,便是四姐及笄之礼,并不是说将军府顾此失彼,而是请帖已经早早送了,到时候宾客云集,我们又怎能拒之门外?” “三姐走得太过突然,若是明日孝服满府,一来会人心惶惶,二来流言蜚语,也定会中伤将军府,三来,三姐之死尚未查明,如此大张旗鼓,岂不是叫天下人看我们将军府笑话?” “近来府里多事多灾,若是落到有心人眼里,扯出些旧事来,那可如何是好?” 说道这,七娘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坐在后头的五娘,就见着大老爷神色一顿。 若是扯出大郎和五娘的丑事来,那他这做父亲的,定会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给活活淹死,而三弟用性命为将军府换来的百年清誉,也会毁于一旦。 “更何况,明日还是四姐的好日子……”七娘扫了四娘一眼,可最后眼神却落在了立在后头的尤氏身上。 尤氏心里头“咯哒”一声,立马心领神会。 明日可是她的千金宝贝——四娘苏青鸾的大好日子,怎么能让那个死去的三娘给白白毁了? “大哥,两百四十张请帖早已派送出去,岑州各商各界的头面人物都收到了,便是县老爷也满口答应携县老夫人前来。”她停了停,“大郎的事,可是还没结案的。” 大郎的事,说的便是他火烧店小二的命案,一直没有结案,县老爷也没有给个明确说法。 大老爷一愣,立马停了哭闹。 三娘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即便他将此事彻查得再清楚明白,换来的也不过是个心安。 可若是因此得罪县老爷,大郎被判刑入狱怕还是轻的,一个不好,还要杀人偿命! 大郎……可是他们长房唯一的嫡出之子,长房没了三娘,还有二娘八娘,再不济,也还有五娘,可若是没了大郎,那长房怕是要绝后了! 大老爷神色一凛,默默扶着二老爷坐了回去,再不多言半句。 七娘感激地望了望尤氏。 “我的三娘,我的儿!” 不想,陈氏冲了进来,只见她发式零乱,面色惨白,双眼红肿如核桃样大,嘴角干裂渗血,她费力地扶着门框,哭得撕心裂肺。 “大嫂,大嫂……您节哀,您得保重自己啊!”尤氏赶忙上前扶住,一边劝慰,一边将她搀扶进门。 五娘也赶忙起身上前帮忙。 二老爷心下疑惑,大嫂不是伤心过度,被看护在后院,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到了这? 老夫人一见陈氏,脸色立马阴沉,如锋利尖刀般的眼神“刷刷”地直往二老爷射来。 原来,这陈氏因突然丧女,伤心过度,已然半是疯癫,为了封锁消息,不得已才将她锁入偏僻后院。 二老爷惭愧地低下了头。 尤氏半是搀扶,半是拉扯,方才将陈氏弄到椅子上坐稳。 七娘瞧着,心里头莫名一酸。 当初,她痛失父母,与大伯母如今一般无二,只觉得如同有一把刀子,在一刀一刀地剜着心脏,疼得她直想一刀痛快地了结自己。 幸得亲人及时出现,她才没有自我了结。 七娘思及此,感同身受,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大伯母,三姐已走,还望您节哀顺变,三姐在天有灵,定也会保佑您的。” 七娘说道最后,已经语带哭腔。 当年,她后来也是祈祷着父母,能如同在世一样,护佑她左右。 不想,陈氏听得此言,竟然奇迹般地停了哭泣。 可不待大家伙惊讶出声,陈氏竟突然起身,冲到七娘身前,一把扯住她的青丝,不管不顾,大打出手! “都是你,都是你这贱人害的,是你害死的三娘,是你!” “啊!” 事出太过突然,七娘根本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 “陈氏——” “大嫂——” “母亲——” 大家不约而同地往这边冲来。 可是,陈氏已是半疯半癫,她狠狠扯着七娘一甩,柔弱如七娘,如何敌得过疯癫之人,被一把甩开老远。 “砰”的一声,直接撞到了红木桌角,鲜血立马蜿蜒而下。 而她,昏死过去。 “七娘——” “七妹——” 大家一股脑儿冲上前来。 “是你苏牧梨,都是你,你一回府夺就走誉锦坊,害我们家大郎背负人命,害我硬生生把内院的大权给了二房的贱人,如今又害死我家三娘!” “誉锦坊是大郎的,是他日后讨媳妇用的,东大街的铺子是我家三娘的,是我要送给她的嫁妆,还有将军府,这座府邸是我们大房的,永生永世都是大房的!你算什么,不过是乡野里冒出的野丫头,你凭什么跟我们大郎争,凭什么和三娘抢,你凭什么?” “我今日就要杀了你,杀了你这贱人,要你不得好死!” 说罢,陈氏疯狂地扑了过来。 五娘离得近,她眼疾手快,一把扑过去,环抱住昏迷的七娘,将其死死护在怀里,任凭陈氏疯狂地抽打! “陈氏——” 赶过来的大老爷一把扯住陈氏,奈何他久病,身子骨太弱,如何能是疯癫之人的对手,被她无情推开。 二老爷立马上前,全力一推,陈氏一个踉跄,摔倒下去,他赶忙期身上前,死死禁锢住她。 “啊,啊,苏牧梨,我要杀了你!” 咒骂之声,不绝于耳。 老夫人一把搂住七娘,双手颤抖,哆嗦着唇,“七娘,七娘,我的儿……” 四娘上前握住她的手,哽咽出声,“七妹……” 尤氏也挤上前来。 唯有五娘,强忍着痛意,“祖母,祖母,七妹后脑勺血流不止,得……得马上医治。” 于是,众人又是一片慌乱。 长风堂里人仰马翻,请大夫,看诊,熬药,清理血迹,包扎伤口,禁闭陈氏,一直忙乱不停。 而偏远角落的青茹院,一切如常。 一阵强风携雨袭来,未闭紧的窗脚“吧嗒”一声轻响,屋里头豆大的残灯一暗,烛火摇曳。 六娘睡着床榻内,神色安详,温氏坐在床边,衣着齐整。 ps水剧 某七姑娘(愤恨):为毛受伤的还是我? 某耳(奸笑ing):因为我是……后妈! 某七姑娘:(⊙o⊙)… 第八十三章 诱蛇出洞 温氏眉心微蹙,仔细掩紧六娘被脚,方才起身。 重新关了窗,她却是立在原地,心里忐忑不安。 子余那丫头天刚擦黑便出了门,怎地丑时已过还未回来? 难道……败露了? 此事事关重大,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想来,她让那丫头行事,当真是鲁莽! 温氏心内一阵后悔,绞着帕子来回在窗前走着,急得不知如何才好。 “噔,噔噔噔” 门被扣响了三下,三短一长,温氏面露喜色,赶忙前去开门。 “姨娘,子余回来了。”丫头回望四周,未见任何异常,方才快速地进屋。 子余浑身湿透,头发尖尚在滴水。 “怎么弄成这样?”温氏诧异。 “姨娘,三娘子死了!” “你说什么?”温氏一把抓住子余的手。 “我照您吩咐,将写有重要线索的纱条密密给了五娘,却不想她转头就去告诉三娘。”子余仔细说来。 “三娘?她为何告诉三娘?”温氏抓着的手不由得收紧。 “三娘得了线索,却反过来要杀五娘,不想出来一个神秘人,轻而易举就将三娘给杀了,还随手丢到了翠微湖里。” 子余并未回答,而是捡紧要的事讲。 “杀了?还丢湖里?你可看清是谁?” 子余胡乱地摇头,“奴婢藏得远,夜色又暗,未曾看清,只估摸着有那么个人。” 真相,她不能说,身为暗卫子余,她更是说不得。 “后来呢?” “后来,后来便是被长风堂知道了,老夫人让人悄悄捞出三娘尸首,这会子估计都入棺了。” “那……丝帕呢?” “还在五娘手上,想来没有泄露。” 温氏听此,长舒口浊气,“那就好,那就好!” “姨娘,你说出了这档子事,五娘还敢行动吗?”子余试探问出声。 温氏眉头紧锁,“我也不知道,明日便是将军府大喜日子,想来近日这段时间都不会,不过五娘那丫头向来手段多。话又说回来,我已经成功地将这一柄厉剑安置到将军府后宅,即便五娘不用,可还有四娘,还有大郎,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求我!” 温氏嘴角上扬,眼里踌躇满志。 子余瞧得真切,“那……丝帕的秘密,可是真的?” 温氏眉尖一挑,眼里精光闪过,“是真的又如何,是假的又如何,所谓剑不在长短,好用就行。” “今日你辛苦了,赶紧下去歇息吧,只怕这将军府,还有的闹呐!” 子余神色一暗,恭身回禀,“是。” 她不动声色地退下,心内暗叹不止,好个狡猾的温氏,到今日还是试探不出,到底丝帕上的秘密是真是假? 而温姨娘,回身瞧着落汤鸡似的子余,眼里明暗难辨。 寅时三刻,长风堂。 七娘被安置在老夫人屋内,头部的伤口已经包扎妥当,伤药敷了,汤药喂了,人参燕窝也多少喂了些,可她,还是昏迷不醒。 四五个大夫都都找不出昏迷的原因,如今仍全部候在外间,讨论治疗方案。 尤氏最为焦急,一直守在床前,她趁半香尘素不留意,扯着七娘衣袖,反复摇晃,可人还是不见醒。 不过三个时辰便是四娘的及笄之礼,身为赞者岂可缺席? 何况,来的宾客有多少是为着七娘金贵出身来的,她最是清楚不过。 本想着在及笄礼上,让七娘与四娘上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好让天下人都知道,她家四娘与长风将军遗孤,感情最是深厚。 可如今,女配躺尸在床,你叫她如何不急! “大夫可都还在?”她追问。 “在,都在外间候着,二老爷也跟着守在外头。”半香如实禀报。 “老夫人呢?”尤氏不放心。 “奴婢不知。” 尤氏不耐烦地摆摆手,老夫人的事,又岂是她一介小丫鬟能打探得到的,倒是给急糊涂了。 尤氏准备起身,可瞧着七娘这样,又不放心地坐了回去。 还是等吧,不管怎样,四娘的及笄之礼照常举行,而她,只能等,等天亮! 此刻,苏老夫人去了七娘的暖阁,随她一起的,还有五娘。 一反常态,她老人家竟然听劝的,随着庶出不得宠的五娘子一起前来,更何况,受伤的七娘还昏迷在床,老夫人这会子急急忙忙的和五娘子来暖阁作甚? 身后跟着的王婆子,心里头的疑惑越发浓厚。 “你先下去吧,帮我看好七娘。”老夫人低声吩咐。 王婆子一愣,迟疑地望向前头,五娘正搀扶着老夫人坐好。 “是。”她只得躬身退下,临走时,还不忘仔细掩紧房门。 五娘并没有跟着坐下,她走到门窗前,一一仔细检查,方才回来。 “砰”的一声,她直挺挺跪下。 老夫人眉尖一挑,“有话直说,不要动不动就下跪求情!”她眼角闪过鄙夷,“行事不良,你即便是跪破膝盖,老婆子我也定不轻饶!” 五娘心头一颤,头不由得垂得更低。 不怪她口出此言,而是此前种种,五娘行事不光明磊落,心思杂乱,又急功近利,长房出了那么个不中用的大郎,接着娇蛮张狂的三娘又落得如此下场,对于眼前的五娘,她老人家不得不出言警训! “开门见山的说吧,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七娘还昏迷不醒,她实在没有太多耐心耗在这,要不是五娘自告奋勇地说自己知道三娘的死因,在这紧要关头,她如何会离开七娘。 五娘紧咬着唇,死死搅着衣袖口,迟疑不语。 脑海中,慕容公子所讲的一切在不停重复,可是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她还是很难开口。 隐藏在屋顶的暗卫,不由得双拳紧握。 “你倒是说还是不说?”老夫人语带不善,“三娘到底是何人所杀?” “说,是不是你居心不良?”她厉声逼问,早前她曾探得一二风声,大郎与五娘的事与三娘脱不了关系。 “不是.......不是我!”五娘急得直摇头,“孙女就是再胆大妄为,也不会做出弑杀自己亲身姐姐之事!” “那......到底是谁?”老夫人眼神死死盯着神情慌乱的五娘,感觉有一个巨大的谜团正在一步一步被揭开,她既急切又有担忧,眉头皱得更紧。 第八十四章 双面绣绢布桃花 五娘被逼得无奈,深呼吸一口,咬咬牙,索性一股脑儿地拿出了双面绣绢布桃花。 “这是什么?”第一眼瞧着格外眼熟,她一把接过,仔细查看。 “双面绣?这个你是在哪拾到的?” 如今双面绣问世,都是出至誉锦坊绣娘之手,这块小小的绢布桃花,绣工精良,布料硬实,应该是某件衣裙上面的装饰之物,而能够用得上双面绣装饰的人,定是身家不凡。 双面绣问世不久,所有绣品皆是被高价抢走,远远供不应求,这几日,已经销售出近百件,单凭这小小的双面绣装饰品,该如何来查证。 五娘并不知老夫人心中所想,她只得老老实实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至于祠堂中的遭遇,她隐晦的省去,只道是自己夜来睡不安稳,心中烦闷,方才夜游翠微湖。 她日前方才遭遇贞操被失之事,如此简单的理由倒并未引起老夫人的怀疑。 “也就是说,这枚双面绣绢布桃花,你是在三娘事发点拾捡到的?” “是。”五娘半垂眼睑,敛了心神,平声回答。 “你可瞧见了是何人所为?” “孙女去时,已经有下人前来打捞三姐尸首,并未曾看到任何可疑之人。”五娘抬起头,语带诚恳,“夜来风雨突袭,雷鸣电闪的,孙女心下害怕,便急急回了青离院。” 老夫人默然,虽说已是春末夏初,可今晚的天气变得着实突然,上半夜月朗风清,下半夜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既如此,那你为何口口声声说自己知道真凶,?”老夫人心内烦闷,扫了五娘一眼,“还急急忙忙地到七娘的暖阁来,岂不是纯属添乱?” 五娘听得一愣,赶忙认错,“是孙女考虑不周,是孙女太过心急。”她将头垂得更低,雪白脖颈上,数道血印子格外显眼。 老夫人瞧得真切,眼里闪过怜悯,这是她方才为护着七娘被陈氏给打伤的,府里全部心思都放在昏迷不醒的七娘身上,她也受了伤,到如今还未医治,却未曾抱怨半句。 “起来吧,你也受了伤,可还要紧?” 五娘不敢相信地抬头,“无妨,祖母,五娘没事。” 嘴上虽说如此,眼角却是泪光点点,看得老夫人心下惭愧。 庶出,本就没有地位,如今又失了清白,这往后的日子就更是难熬。 她伸手将五娘拉了起来,“坐吧,你也是我的孙女,和七娘四娘是一样的。” 五娘听得心头一暖,泪水倾泻而下,她哆嗦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知道一个劲地点头。 屋顶的暗卫,瞧着眼前温馨一幕,画风急转,急得跳脚! 按计划行事,按计划行事,苏家五娘说这么多有的没的干嘛? 他紧蹙双眉,恨不得飞身而下,直接了当地将真相吼出来。 “五娘,祖母再问你一次,你可知道杀人凶手?”老夫人轻轻为她拭干眼泪,沉声追问。 “不知道,只是这枚绢布桃花,孙女认得。”五娘壮着胆子回答。 “你认得?”老夫人疑惑,“难道,是将军府的人?”她一把抓住五娘。 在将军,能用上双面绣作装饰的,定是哪房太太、娘子了。 难道是二房? 老夫人凤眼半眯。 五娘心下忐忑,她起身,走到内室月下红梅的紫玉屏风口,提着摆放齐整的绣鞋走了过来。 她低着头,不敢看老夫人的眉眼。 真相,总是太过残忍。 老夫人先是不解,直到五娘提着那双绣鞋缓缓走来,方才顿觉脑内“砰”的一声巨响,有什么线索喷涌而出。 她记得,她想起来了,那朵双面绣的绢布桃花,是前些日子七娘新绣鞋的装饰物,当时四娘还羡慕得直囔着也要! 没错,的确是七娘的绣鞋装饰。 的确是! 老夫人身子一晃,眼前瞬时模糊一片。 她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嘴角哆嗦,眼里满是惊恐慌乱,“你说,是.......是七娘?” 五娘闻言,立马跪下,“孙女不敢。” 她痛心地闭了眼,好半天方才费力睁开,她抖着手接过那双绣鞋,鞋底满是泥土,即便是鞋面上也是尘土灰灰,底下还沾着些垂柳的叶子,而左脚上正好缺了一朵双面绣绢布桃花。 七娘今日忙碌,鲜少去翠微湖边游玩,即便去了,也定不会踩着泥土地,这定是来去匆匆方才如此。 难道,三娘当真是七娘所杀? 她为何要杀三娘? 她为何要杀人? 她,有能力杀人? 老夫人越想越是疑惑,不对,以她对七娘的了解,这件事定是另有隐情。 如果,七娘不是她前世孙女,如果七娘不是她家宝贝程沐,如果七娘只是苏家三房苏牧梨,那她定会怀疑,并彻查此事。 可是,她的七娘,还是她前世的宝贝孙女,是他们老程家的宝贝沐沐,她,定不会下手杀人! 老夫人放下绣鞋,却不着痕迹收了绢布桃花,拉起跪着的五娘。 “不过是一枚绢布桃花,不足以证明是七娘所为。”老夫人起身,“何况,七娘向来心善,身子骨一向柔弱,又一直有尘素和半香陪守左右,怎么说,她都是杀不了三娘的。” 老夫人拽着五娘出了门,“此事尚未查明,你可千万不能乱说。”她盯着五娘,语带威胁,“若是被我知道,有什么胡言乱语传言开来,五娘你就得小心了!” 五娘尚未在老夫人否认的言辞中醒神,被她这么赤裸裸地一吓,顿时神情慌乱,忙不迭地点头颔首。 老夫人还是不放心,“近日府里忙乱,七娘身子又不好,你这做姐姐的便搬来长风堂吧,也好为老婆子我分忧。” “祖母?” “怎的,五娘不乐意?”老夫人凤眼一横。 五娘的小心脏“噗通噗通”乱跳,她赶忙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五娘很乐意。” 这么多年了,到今日,她还是头一回跟这位高高在上的祖母独处一室,头一回听甚是威严的她说,自己和七娘四娘一样都是她的亲孙女,头一回,被要求搬去长风堂。 尽管,真正的缘由不尽如意,可她……还是很高兴。 想不到她庶出的苏五娘,也有备受重视的一天。 老夫人不知道五娘的小心思,她急匆匆地回了长风堂,直到看到七娘神色安详,如同熟睡一般,悬着的心方才放下。 然而,一封来信彻底打破了老夫人伪装的坚强。 “王婆子,王婆子,快给我备轿,快!” 老夫人死死抓紧手中的书信,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惊恐! 第八十四章 夜半谜团 夜半的雨已经停下,一阵又一阵的风侵袭而来,带着浓厚的水汽,显得尤为阴冷。 坐在青布软轿里的苏老夫人,再次拉紧衣领。 她紧咬着唇,面色青白,眼里满是焦急。 “再给我快点!” 轿外随行的王婆子,脚步匆匆,喘着气回道:“老夫人,夜来风雨,路面滑,怕是不稳妥。” “再快,再快,听到了没?”软轿内,急切的怒吼传来。 王婆子脸色一白,“是。” 她甩着帕子,焦急地扬扬手,“快点,你们再快点。” 轿夫咬咬牙,使出全身的蛮劲。 八人抬的软轿,顿时摇晃得更加厉害。 老夫人抓紧了轿栏,心里头被抛得七上八下,而眼里的恐惧更加明显。 王婆子喘着粗气,一路小跑着跟过来。 漆黑夜色里,青布软轿很快消失不见。 不多时,熟悉的竹林小院终于出现。 老夫人三步并作两步,被王婆子扶着,急匆匆地往里头赶。 夜雨初停,竹林里不时有水珠滚落下来,落到头上脸上,冰凉刺骨。 她来不及擦拭,心里眼里满是眼前熟悉的小院落。 竹林小院依旧,笼罩在苍茫夜色中,仅有一盏昏黄的油灯残亮,显得很是清冷落寞。 落寞? 不! 此刻,在苏老夫人的眼里,这个清雅别致的小院,如同是一个黑暗阴森的地狱,那盏残灯,便是一张恐怖嚣张的嘴脸,鄙夷嘲讽地看着她们一步步走近,惊恐慌乱,却又心甘情愿地走入这黑暗地狱…… “砰砰砰!” 沉闷的敲门声,杂乱而急切。 王婆子看着老夫人,见她紧锁的眉头,准备继续用力拍门,赶忙说道:“老夫人,还是老奴来吧。” 未见回答,紧接着又是“砰砰砰”,一连串的拍门声,且力度更大,节奏更快。 终于,在老夫人不死心地准备拍第三次时,木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开门的是楚晴,提着盏竹编灯笼,俏生生地立在那,青嫩得很。 她与王婆子明显一愣。 “可是苏家老夫人?”楚晴先开了口。 “正是。”老夫人敛了神色。 “我家公子等候多时,请!” 小丫头懂礼地退让一侧,恭身而立。 小小年纪,进退有度,不错! 苏老夫人心下一叹,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 身后的王婆子赶忙跟上。 进了屋,里头仅有慕容钦一人,楚晴与王婆子退了出来,顺便禁闭了房门。 “老夫人趁夜而来,必是辛苦,请上坐。”慕容钦斜靠榻上,并未起身相迎。 苏老夫人走上前来,却并未坐下。 “慕容皇子,你到底要拿我家七娘怎样?”她再也忍不住,直接逼问出声。 方才的信上,只有七个大字:七娘杀人慕容钦。 他慕容钦知道是七娘杀了三娘。 他是如何知道的? 三娘当真是七娘所杀? 三娘是不是他慕容钦杀害后,嫁祸给七娘的? 他为何要杀三娘? 将军府戒备森严,他的人怎么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出将军府,进出长风堂送信呢? 他这次杀了三娘,下次会不会杀四娘,杀大郎,再下次,会不会杀了七娘? 他,到底是何目的? 来的路上,老夫人将各种可能想了个遍,却是越想越害怕,恨不能立马飞到慕容钦这儿,抓着他,逼问他,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三娘不是七娘杀的,慕容皇子何苦陷害我家牧梨!” 可是,她并没有刨根问底,因为,始终不信。 “是,人的确不是七娘所杀。” 听此,老夫人先是一愣,接着眼里闪过浓浓喜悦,最后长舒一口浊气,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慕容钦见此,轻笑出声,“老夫人别高兴得太早。” “人,是我杀的,不过……”他起身,走上前来,诡异一笑。 “不过什么?”老夫人心头一颤,刚落地的心又悬了起来 “不过,动手的可是你家牧梨!” “七娘?”老夫人不敢置信,一把抓住慕容钦素白长袍,咬牙切齿,“你……什么意思,休要胡言乱语!” 她不信,打死她都不信,好端端的七娘会去谋杀三娘? 更何况,还是听你慕容钦指使。 “七娘,七娘凭什么听你的指使?”老夫人言语激烈,“明明就是你杀了三娘,明明就是你!现在却要嫁祸给七娘,慕容钦,你到底是何居心?” 说道最后,已是吼叫出声。 然而,慕容钦岿然不动,面色如常,微微上扬的嘴角依旧。 “人是不是七娘所杀,老夫人不必问我,一来,苏五娘握有双面绣绢布桃花的证据,二来,定也有其他下人亲眼目睹了七娘夜半出门,老夫人若实在不信,大可大动干戈地彻查。” “苏五娘?”老夫人拽紧衣袍,神色紧张,“你与五娘……” 慕容钦但笑不语。 老夫人彻底恍然,难怪方才苏五娘她会提出去七娘暖阁,难怪她会拐弯抹角地道明一切,原来都是精心设计。 “老夫人可以不信七娘杀人一事,但却不能否认多人亲眼所见的事实。” “多人?还有哪些人看到了?” 慕容钦笑得肆意,想来苏老夫人也是关心则乱,如不然,岂能猜不到是哪些人? “此事已是筹谋已久,然道苏老夫人认为可以将目睹事实的人一举绞杀?” 苏老夫人闻言,一个踉跄,面色惨白。 是了,她糊涂了,慕容钦能够处心积虑地让七娘杀了三娘,又怎么会让此事轻易揭过。 “七娘如今还是昏迷不醒,岑州稍有名气的大夫都齐聚将军府,不知道那些个庸医可否想出点有用的法子没?”慕容钦回身,面色清冷,“头部受击,药石无灵,这些个蹩脚的借口也亏他们说得出口。” “您说是不是?” 苏老夫人心头一痛,眼里一紧,“你.......什么意思?难道.......七娘昏迷不醒是你?” 她抖着手,眼睁睁看着慕容钦如同恶魔一般,立在半是黑影里,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 当年刻意的接济七娘,当日的故意接近,到今日的指使筹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慕容钦一手促成。 怎么办?该怎么办? 如今七娘昏迷在床,三娘已经惨死,五娘竟然与他们里应外合。 问题的关键是,七娘为何会受他慕容钦的指使? 难道是七娘受他胁迫逼害? “砰”的一声闷响,苏老夫人直挺挺跪倒在慕容钦身前,微微佝偻的身躯,银白雪亮的头发,此刻显得尤为苍老。 “慕容皇子,老身.......求您!”言语颤抖,低声下气。 无论是前世的豪门贵族老太太,还是今生的将军府老夫人,她都从未对任何人如此低声下气,如此屈身恳求。 可是,如今她却不得不如此。 七娘的生死全在他慕容钦手里。 却不想,身前的恶魔轻笑出声,“老夫人这又是何苦?求我?求我放了七娘,还是求我给她留一条生路?” 她听得心头一颤,急急跪爬过去,一把扯住了身前素白长袖,“慕容皇子,求您手下留情,给七娘一条活路!” “老身求您!” 好一会,屋内恢复了安静,她并没有等到任何回答。 就在苏老夫人绝望时,听到一声轻叹。 她心头一喜,猛地抬头,却见慕容钦递来一本旧书。 “西土?”她疑惑着接过,瞧着书名,不由得反问出声。 “老夫人还是起身看吧。”慕容钦冷着脸丢下这么一句,便自顾自的坐回软榻上。 事关重大,她不再迟疑,吃力地扶着桌角起了身,走到离烛火近些的地方,坐下来仔细翻阅。 良久,室内静悄悄一片,即便是窗外夜风吹过竹林的细碎“唰唰”声都是清晰可闻。然而,看到现在的苏老夫人,心里头却是翻江倒海,特别是看到那句“一朝噬魂引,生死命无常”,捧着书的双手都止不住颤抖。 “七娘,中了噬魂引?”她抖着声音,急切地追问。 榻上的慕容钦眉眼一暗,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噬魂师.......是......你?” “正是。”斩钉截铁地回答,将苏老夫人眼里的最后一丝希望泯灭,她颓然地放下《西土》,意冷心灰。 一朝噬魂引,生死命无常! 她家七娘,生死无常! “说吧,慕容皇子需要老婆子做什么。”她回身,眼里空洞一片,“做什么,都可以!” 决然而又坚定的话语,听得慕容钦浑身一颤。多好,无论生死,都有这么一个疼她爱她的祖母守候,可以为她生为她死,她苏牧梨是何其幸运。 而他.......众叛亲离! 慕容钦心下一痛,苦笑一声,“老夫人误会了,我出此下策,也不过是想救七娘。” 苏老夫人闻言,满脸不信。 救七娘,怎么可能! “一月前,七娘苏牧梨于霁州回岑州途中,性命垂危,情急之下,只能动用禁术。” “老夫人可以看书的末尾,便知道了。” 苏老夫人闻言,急忙翻到最后,“噬魂引,生死约!” “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钦叹了口气,却并未直接回答。 她眉头紧锁,神情急切,忽然想到前文所言,顿时惊讶开口,“以彼之魄噬彼之魂,莫非,是你救了七娘?” “是不是?”她起身上前,焦急追问。 “是!以彼之魄噬彼之魂,神魂结合,命可留已!”慕容钦肯定回答。 老夫人身形一个踉跄,她赶忙扶住边上的竹椅,喘着粗气,质问出声,“那为何,你要利用七娘来杀人?” 救人是迫不得已,可如今以此利用七娘,那便是不可轻饶了。 老夫人咬牙切齿,心里头的火腾腾冒了上来。 “苏三娘本就该死。” “可也不该七娘来动手!” 慕容钦俊目微眯,嘴角微扬,“的确,本王手上精兵暗卫无数,苏三娘这样的无知妇人,随随便便一人都可以将她轻易绞杀,可是,我却有非七娘动手不可的理由。” “老夫人,如果不是如此,你今夜又怎么会应约而来?” “何况,如此动手,也好让我们接下来细谈交易不是?” 苏老夫人闻言,心头一颤,颤颤巍巍地又跪了下来,头重重垂下,“如今,我们命都在慕容皇子手上,全权都凭您吩咐。只是.......” 她急切地抬头,目光灼灼,眼神里满是期许,“只是七娘何其无辜,她年幼心善,若是来日里知道自己亲手杀了三娘,定会痛恨自身,还望.......还望慕容皇子手下开恩,日后不要再指使七娘杀人了!” 慕容钦紧闭着嘴,没有回答。 此次利用七娘杀人,乃是为了敲响将军府警钟,至于日后,他也说不定。 窗外,夜风穿过竹林,携带着雨过湿气,阵阵侵袭,风里竹叶清香沁人,却又是寒冷刺骨。 苏老夫人冻得一哆嗦,本就苍白的嘴唇已是青紫。 王婆子语带哭腔,“老夫人?” 她守在门外,等到天边露出微光,里头的苏老夫人方才出来,却是在门口一个踉跄,无力地倒在了下去。 她立马用力搀扶住,手之触及,都是汗湿一片,而她老人家如同虚脱般,垂垂暮暮,似从鬼门关逃走了一圈。 “回……回去,回去。”颤抖的话语,艰难溢出。 “好,回去,我们回去。”王婆子搂抱着她,仓皇失措的逃离。 屋里,豆大的残灯闪了数下,终是一下灭了,一缕青烟四散开来。 屋里终于暗下来,慕容钦隐在夜色里,眼里方才露出一抹痛色,他已是累极,哀叹一声,闭眼躺了下来。 他需要苏牧梨,他只能如此行事,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第八十五章 最后所有 等老夫人他们紧赶慢赶回到将军府,东边的天已是亮透,日头的霞光若有似无。 “母亲,母亲,七娘醒了。” 刚下轿,尤氏满是欣喜地扑上前来,一瞧见面色惨白、虚脱如此的苏老夫人,上扬的嘴角顿时僵住。 “母亲,您……可还好?” 老夫人却是未见回答,她扶着王婆子,急切地往里头赶。 七娘,她的七娘醒了。 尤氏不放心的跟过去,却是被王婆子拦在门外,连同里头守着的四娘也被请了出来。 她们娘俩立在房门外,大眼瞪小眼。 突然,屋里头传来痛哭声,一声一声失心裂肺。 尤氏娘俩浑身一颤。 想不到,老夫人如此看重七娘。 七娘也是被这嚎啕大哭给哭醒的,她虽已经没有昏迷,可是头脑一直是昏昏沉沉,直到祖母回来这么一哭闹,人顿时清醒。祖孙俩好生劝慰了半天,七娘也跟着抹了几回泪,老夫人方才停下。 后来,被丫头婆子围着梳妆打扮,然后簇拥着去了前院,再然后,老老实实地为四娘去发笄,等正宾为四娘簪上发钗,她再象征性地正发钗。至于接下来陪四娘回到东房换曲裾深衣,则由五娘代劳。 事后,七娘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幸好仪式简单,要不然她可不保证会不会当众晕倒。 宴席开在前院,所以仪式一过,老夫人便携着她回了后院,跟来的,还有五娘。 一行三人,并没有去长风堂正厅,直接回的是她的暖阁。 一进门,七娘顾不得礼仪,费力地坐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昨晚上头部那么一撞,到现在人还是迷糊的,如同前世坐长途汽车后遗留下的晕车综合征,只差没有恶心、呕吐了。可这四肢百骸软弱无力,仿佛不是自己的手脚般,稍稍一动,后背便是冷汗淋漓。 祖母一直不放心,她也不敢将不适表现得太过明显,然而心里头却是忐忑不安。 不会是脑震荡了吧?陈氏已是疯癫之人,力气尤为大,何况当时的自己毫无防备,又恰好是一头撞在硬实的红木桌角,现在后脑勺都还有一个窟窿,幸好血是止住了,要不然,方才的仪式上就得带帽子了。 可为何自己会这般软弱无力?最近吃得香睡得好,再加将军府伙食那叫一个好,身体是倍儿棒,怎么被这么子一撞,仿佛就是去了半条命似的。 七娘苦笑,看来又得好好养段时日了。 她深思这会,老夫人已经坐在对侧,而五娘却是直接跪在前方。 七娘还未惊讶过来,就听得祖母的斥责,“五娘,你联合外人设计谋杀三娘,心狠手辣,毫无人性,这将军府只怕是留你不得!” 此话一出,七娘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望着五娘,只见她泫然欲泣,一个劲地磕头,“祖母,祖母,孙女没有想要杀三娘,更没有联合外人,是她自己不小心落了水!” “混账东西,休要再强词夺理!三娘身上已经找到两枚毒针,不是你联合的外人,还能是谁?我看你是心思歹毒才下的狠手,你说,府里头还有谁是你的共犯?”老夫人一拍桌子,直指着四娘质问。 七娘眼瞧着这阵势,今儿个五娘若是还不老实,只怕小命都得交代在这了,她后背方才停歇的冷汗,又止不住地冒了出来。 可是她就不懂了,前头现在正是宾客云集,为何祖母马不停蹄地就来处置五娘,按理说,若三娘之死当真是五娘的过错,那么事关重大,怎么也得让长房二房的人来齐了,前头的宾客都走了,关了门才好说自家话,为何祖母只叫了她一人,就这么急不可耐地审问起来? 这里头,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就连大伯二伯都得隐瞒? 她眼里一紧,望向五娘的目光更加疑惑。 “没有,没有了。”五娘哭道,“三娘对孙女一直是怀恨在心,她用药酒灌醉苏大郎后,让他.......他毁我清白!”她抖着唇,抬起头,继续说道,“孙女恨不过,凭什么让她如此猖狂,是她心思歹毒在前,是她心狠手辣不顾姐妹情谊,是她一直一直想尽千方百计让孙女不得好死,我为何就不能一举杀了她?” 最后,五娘是吼叫出来的,她双目怒瞪,神清异常激动。 而前头的七娘,已经被事实雷得外子里子都焦黄一片。 她死死盯着眼前痛苦流涕的女子,只觉得她柔弱可怜的嘴脸下,隐藏着一只凶狠残忍的饿狼,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她撕咬上。 “哎!” 不想,前头轻叹出声,七娘浑身一颤,祖母叹气,如此说来,当真是三娘设计毁五娘清白在前,她杀三娘在后了? 都说宅斗可怕,想不到遇到三娘这样的极品,何止是恐怖了得。不过,五娘也不是个吃素的,她一个小小庶出之女,又是如何买通外人来联手杀的三娘呢? “三娘身上的毒针,刻着“魅水”二字,五娘,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君魅水都请得来,你当真是好本事!” “魅水毒君?”七娘这下可是惊得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可是上次毒杀祖母的江湖第六大杀手?” “正是!服侍的婆子来报,两枚紫色银针没入三娘头顶。” 她不敢置信,五娘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何联系上的魅水毒君,又是何时与他同流合污的,难道,上次祖母的事…… 七娘眼一紧,如厉箭般的目光直射而来,“五娘,祖母中毒,是不是也是你图谋不轨?” 这下,五娘吓傻了,“没有,我没有,祖母祖母,孙女是恨死了三娘,是想乘机将她杀死,可什么毒针,什么魅水毒君,孙女一概不知啊!我真的没有勾结外人来谋杀三娘,祖母,孙女当真是没有。” 听到这,七娘心里头莫名一松,眼瞧着五娘害怕伤心的模样,只怕是不知实情的,再说,她一个庶出闺阁娘子,当真是没那个能耐去勾搭外人,更何况还是鼎鼎有名的魅水毒君! 她正想开口为五娘说上两句,就听到祖母沉重的声音,“也罢,老婆子我就信你一回,只是你歹心四起,虽未动手,却也是罪不可赦,从今往后,你就搬到长风堂西脚阁,在我眼皮子底下,看你还能不能兴风作浪?” 此话一出,五娘愣得抽泣声都没了。 真真想不到,祖母的惩罚是如此……小,应该说是微不足道! 府里谁不知,与祖母毗邻而居,乃是这些晚辈的偌大荣幸,当然,禁闭直至今日方才放出的大郎,就不能相提并论了。 这到底是惩罚,还是……嘉奖? 七娘当真不懂。 五娘千恩万谢地狠狠扣了几个响头,就被老夫人给打发了,屋里只剩下祖孙俩。 “祖母,您为何不过问清楚,就这样处理了?” 她还是没弄懂,五娘到底有没有杀三娘,而魅水毒君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三娘的死就这样算了? “人都死透了,又何必刨根问底!” 七娘急了,“可是……” “没有可是,七娘,五娘恨三娘是真,想杀她是真,却最终是魅水毒君下的手,事实便是如此。”老夫人拉过她,“难道我们要彻查到底,上报官府?可即便如此,我们就能杀了魅水毒君,为三娘报仇?” “五娘这孩子本性不差,不过是对三娘恨之入骨,再说,留着她我还另有打算。” “你方才好些,这些事就别再劳心伤神了,一切都有祖母,你安心养病。” 三言两语,说得七娘哑口无言。 老夫人瞧着时机成熟,便借口前院宾客众多出了暖阁,然而却并没有去前头,而是直接进了长风堂内室。 五娘正等候在此。 “祖母,七妹可信了?”待看到老夫人掩紧房门,她赶忙上前追问。 “信了七分。” “那……日后……” 苏老夫人费力坐下,神色凝重,“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姑且此时她就是再疑心,想来也不会放肆去查。” 听得此言,五娘不由得狠狠松了口气,慕容公子吩咐,全力协助祖母演好这出戏,无论如何不得让苏牧梨再插手此事! “累了一天一夜,你下去休息吧。”老夫人疲倦地挥挥手,五娘闻言,愣了一下,恭身退下。 然而,不待她开门,身后沙哑苍老的声音传来。 “饮水思源,五娘,无论日后你走到哪,可别忘了生你养你的,始终是将军府。” 不是苏家,而是将军府。 五娘鼻头一酸,双眼便是一片模糊,她没有回头,利落地打开房门,逃也似的离了长风堂。 老夫人痛心地闭了眼,一滴清泪无声滑落。 此刻,她心里眼里满是伤痛,却不知窗脚下,半香丫头半蹲在那,死死捂住自己嘴巴,双眼因惊讶而瞪得格外圆鼓。 窗外,一从芭蕉翠绿欲滴,初夏的风不经意地拂过,鲜嫩叶片微微颤动。 却原来,芭蕉如此,不雨也飕飕…… 长风堂,西暖阁。 “祖母一进门,五姐就问我相信没有?”七娘很是不解,“还说我日后不会彻查此事?” “是,婢子亲耳听到的,末了,老夫人侧过脸,我还看到她眼角流泪了。”半香半坐在床边,老老实实回道。 “你是说,祖母还哭了?为着此事?” “是,老夫人瞧着五娘子出去了,眼一闭泪珠子就滚落下来。” 七娘听此更加忧心,好好的祖母怎么哭了,难道是为着三娘之死、陈氏疯癫?要是如此,那为什么昨晚上如此镇静,丝毫不见哀伤神色,再说了,祖母与她一样,不过是异世灵魂暂居在这具躯体中罢了,与将军府这些个亲戚真真是谈不上感情的。 “饮水思源?祖母要五姐饮水思源?”她一把抓住丫头的手,“你仔细想想,祖母说这话时,是怎样的语气,怎样的神情?” “婢子躲在后窗下,老夫人和五娘子的神情都看不到,只是老夫人说这些时.......语气很慢,是一字一句说的,完了还忍不住叹气,然后好一会才听到开门声,婢子稍稍抬头,就看到五娘子跑出去的背影,娘子,五娘子最重礼仪,你说她怎么敢当着老夫人的面就直接跑了出去?” 半香的消息让她既惊讶又疑惑,为何祖母要联合五娘演这么一出戏给她看,为何祖母要五娘记得饮水思源之情,为何祖母最后痛哭?这一件件一桩桩,都是至从三娘莫名惨死陈氏疯癫开始,可是又为何,祖母她们隐瞒了将军府其他人,却偏偏要多此一举地演这样一出戏给自己看? 莫非,三娘的死还和自己有关? 想到这,七娘惊得抓紧了半香的手。 “昨晚,昨晚上我睡得可好?” 半香被问得一愣,“娘子为何问这个?您睡得好不好,难道您自己不知道?” 七娘眉头一皱,“不是不是,我是想问你,那晚我有没有异常举动?像什么自己起床、出门这类的。” 昨晚她睡得还算好,却也不能排除自己有没有梦游,有没有参与此事! “娘子那晚老早就睡下了,暖阁里都很是安静。” 七娘听了,皱着的眉头并没有松,“半香,三姐的尸首放在哪?” 小丫头愣了一下,“听说在后院西郊门边,离西枫苑不远。” “你可知具体在哪一间?” “不知,王婆婆说,三娘子走得太过突然,府里上下消息都是封锁的,不让我们下人胡乱打听。”半香补充道。 七娘默然,可是她还是放心不下,若是三娘当真是魅水毒君毒针所杀,尸首定会有异常。 “你下去备两套府里侍卫的衣裳,夜里随我去一趟。” “娘子!”半香一把抓住她的手,“死人是不吉利的,何况往日里三娘对您怀恨在心,若是招了什么怨气可怎么是好?” “开什么玩笑,她人都死透了,哪还有什么怨气?”七娘忍不住白眼,“照我吩咐去准备吧,记着,此事谁都不能告诉,包括尘素婆婆!” “啊?噢。”半香半是不懂地点点头出去了。 七娘心里头溢满酸楚,祖母到底是何事连她都要隐瞒? 夜深人静,一轮圆月悬挂天边。 两个侍卫模样的人,轻手轻脚出了长风堂,月下,两人的身影被拉得格外纤细修长。 屋内,尘素的眉眼越发阴暗。 屋顶,一黑衣人影快如闪电,如影随行而去。 慕容钦接到消息已是一炷香之后,七娘她们早就动身。 “公子,现在阻拦只怕为时已晚。”身后楚晴蹙眉,“立马转移棺木,怕会惊动长风堂。” “不可!”慕容钦手一挥,“西郊门那边已是重重侍卫把手,一旦暴露,就是功亏一篑。” 他背手立在窗前,夜风不经意地撩动着墨黑青丝,楚晴心头一热,一抹情愫暗然而生。 “止水庵的情况可打探清楚了?” 楚晴立马敛了神色,“暗卫来报,温氏所言皆是实情,与子余探得的消息都符合。” 慕容钦轻笑出声,俊眼半眯,诡异莫测,“她既然执意要一个真相,那我们便给她个水落石出!” “公子,那岂不是.......”岂不是多年部署全部暴露,楚晴心头一惊。 “继续盯紧七娘,如若需要,可助她一臂之力。” “是。”暗卫领命而去。 楚晴立在身后,再不敢多言追问,公子向来足智多谋,军令如山,即便是她,也不得违逆,只是心头的酸胀,越发难以抑制。 “告知子余,可以行动了!” 楚晴一愣,“是。” 原来,如此....... 第八十六章 贼喊捉贼 七娘还没到西郊门,已是满身冷汗。 她这破身体,才走这几步路,怎么就累成狗样? “娘子,要不我们先歇歇?”半香担忧地问道。 “不了,此地不宜久留。” 好不容易,急赶慢赶的到了这儿,七娘却是懵了。西郊门就在眼前,左手边是一排屋子,右手边也是一排屋子,一路过去,黑漆漆的,尽然都看不到头,而且外头都是一样一样的,你叫她俩如何找? 黑灯瞎火的,更何况半香还胆小,躲在自己身后筛糠似的抖。 “西枫苑在哪?” “在……还在前面。”半香猫着个头,指着前头的手还在颤抖。 哎,早知道她这么怕,就不该让她随自己受罪。 七娘心下一阵后悔,无奈之下,只得先把这丫头安置到西枫苑,自己再来找了。 走过抄手游廊,拐个弯,便是西枫苑。 前头正有侍卫提着灯笼走过。 七娘拉着半香,猫着腰,身形一闪,入了院。 屋里头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灰尘扑扑,空气里隐隐有一股烧过檀香的味道。 她前世对这味道很是敏感,特别是晕车时,闻闻这些,身心格外舒畅,所以,前世她很喜欢随祖母去烧香拜佛。 不过,为何西枫苑会有这味道,莫非....... 七娘心头一喜。 “半香,等会掌了灯,无论你看到什么千万别叫啊!”她嘱咐道,不放心又接着说:“算了,你现在就死死捂住嘴,闭上眼。” 半香听得一愣,可瞧着娘子一脸严肃,赶忙照做。 七娘方才放心地点了根小蜡烛,拿着四处瞧瞧,果然不出所料,两具黑漆漆的棺材就摆在里头,旁边刚熄的长香仍有一缕青烟散开。 七娘一手捂住半香的嘴,“你也瞧瞧吧。” 小丫头听话地睁开眼,一瞧见,立马吓得倒退几步,倒是没叫嚣,直接蹲到了桌子底下,双手改成死死蒙住眼,浑身颤抖。 额.......这就是传说中的——胆小如鼠? 七娘忍不住黑线,“那.......你就蹲在这,我去看看。” 半香像是没听到般,继续颤抖着。 七娘无力扶额,拿着蜡烛自个儿走到第一台棺木前,后面放着的一台小号型的,想来就是那丫鬟的了。 棺木已经盖好了,只是尚未来得及封闭,借着蜡烛的微光,可见一条细密的缝。 七娘说干就干,挽起袖口,抓住棺木盖一角吃力的移开。三娘走得太过突然,府里又不敢太明目张胆,据说棺木都是悄悄找大伯母陪房要的,下人备的东西,再好也是次的,所以这盖头也没有想象中的厚重。 她一点一点移开,直到方便自己动手查看,方才停下来大口喘气。 一手拿着灯火,一手仔细探查,这样看着着实有点吓人!三娘已死近一日,听说又在翠微湖里泡了老半天,现在看着像是泡发的馒头,白白胖胖,哪都是肿的,像个膨胀的气球,似乎下一秒就会“嘭”的炸开。不过,从头到脚,硬是没有看到任何中毒迹象。 七娘又仔细拨开三娘的头发,照着灯看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伤口,只在脖颈部看到一圈淤青,她拿近蜡烛,反复看了看,没错,的确是皮下淤青,旁边甚至还留有指压印。 她眉眼一暗,心里头的答案越发肯定。 三娘是被人掐死,然后沉尸翠微湖! 是谁,对她如此恨之入骨,痛下杀手? 一直到回了暖阁,七娘心里头仍然是郁郁难平。可更让她难过的是,祖母联合五娘骗她,是真的! 这件事,无论为不为三娘,她都管定了! 第二日一早,七娘就找上了四娘。 她昨晚仔细想过了,既然要干到底,没个盟友咋行?自己是新人萝卜头一个,有个忠实的半香,却也是个不能成事的胆小鬼,况且,祖母对此是三缄其口,上下口风都封得太死,她一个人行动,分分钟钟成炮灰。 有了四娘就不同,先不说她是神一样的队友,至少也绝对不是猪队友,她自小长在这儿,有着无可比拟的生活经验,另外,也是最为关键的,四娘很会做人,和她那八面玲珑的娘老子尤氏一样,上上下下对她都很是青睐,不想就知道,那些个下人们定是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想来,各种小道消息要多少有多少! 七娘心里头直乐,面上却是滴水不漏。她直嚷着养病无聊,央求四娘相伴,老夫人立马同意了,只是连同五娘也一并拨了过来。 “往后五娘便留在长风堂了,你们姐妹一处,也好解解闷。” 七娘当场愣在那,倒是四娘活络,“祖母说的是,五妹性子内敛,倒真是要和我们姐妹多说说话才好,要不然哪天就生疏了。” 老夫人没有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五娘几眼,又不放心地扫了眼七娘,叹着气出了暖阁。 三人留在屋子里,除了四娘,其余两人都是沉默,七娘更是直接拉过被子,躺了下去。 四娘眉眼一跳,望向五娘的眼神越发莫测。 “五妹,听说你煮得一壶好茶,新进的西林黑茶今日方才到府,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口服享用你的手艺了?”四娘笑得娇俏。 “四姐过奖,妹妹这便去准备,只是七妹尚在服药,只怕是不能多喝的,我再煮一壶香米鲜奶茶可好?”五娘提议道。 七娘先是一愣,立马点头,怎么不好,只要你离了暖阁,怎样都好! 不是她不待见这位五姐,而是那日她的怒吼尤在耳边,瞧见了她那样凶狠可憎的一面,如今再日日小绵羊似的纯白无害对着你,七娘怎么看怎么不对眼,就像是不小心吃了只活苍蝇般,恶心人! 待到五娘出去,四娘掩了门,方才坐到床边,“七妹,可是有事?” 瞧瞧,多玲珑剔透的人儿,只不过是多瞟了她几眼,别人已经心领神会。 七娘心里头越发信心十足,有这样的队友,她还有啥不安心的! 这样一想,她就一股脑儿将自己所见所闻都倒了出来,只不过隐去了祖母联合五娘给她演戏的那一幕。 听完后,四娘呆愣了好半天。 七娘却没有停下,她得乘热打铁,“四姐,三姐死得不明不白,我们岂能安心?” “可是,祖母说不予追究此事。”四娘蹙眉。 “四姐,祖母不追究那是她老人家仁慈,但我们不一样啊,三姐与我们姐妹一场,难道我们也睁只眼闭只眼?”七娘急了,想不到四娘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乖巧听话。 “那人到底有多恨三姐,才能够痛下杀手,活活将她掐死,再说了,若是纵容此人在府里继续猖狂,那他今日可以神出鬼没地杀了三姐,来日定可以一举杀了伯母,甚至杀了你我,杀了祖母!” “四姐,不是我对此耿耿于怀,而是这样的凶手不能纵容!”七娘说得义愤填膺,胸腔止不住地起伏。 四娘被说得哑口无言。 见此,七娘用一种“你就忍心?”的小白眼神不时的瞟她几眼,果然,四娘眼里的愧疚之色越发浓厚。 七娘乘胜追击。 “四姐,说句心里话,三姐生前是不好,当真是对谁都不好,若论姐妹情深,七娘闭着眼都只认你这么个姐姐,可是血浓于水,三姐再不是也是咱们的姐姐,如今,她惨死,而凶手却逍遥法外,我的好姐姐,难道你就真能安心?”言语戚戚,最后一句更是讽意十足。 说完,她自己心下都止不住嘚瑟,哎呦呦,瞧瞧我这张嘴,真真是口舌如簧啊! 四娘面露惭愧,“是姐姐思虑不周,敢问妹妹,该如何行事才好?” 七娘眉眼一亮,哎呦,终于转弯了! 她一个起身,附到四娘耳边,霹雳吧啦的说了好一通。 “这样,可行?”四娘皱巴着小脸,不敢置信。 “可行可行,不过是打听打听,咱又不是刻意翻旧账。”七娘点头如捣蒜。 而四娘的眼神却分明在说:“你也知道自己是翻旧账?” 额……,七娘硬着头皮转过头,躲开了。 “另外,我们得拖着祖母,不能急着安葬三姐。” “不安葬?”四娘这会子急了,“不安葬怎么办,死者为大,何况四月的天已是燥热,拖久了,只怕三姐都会……” 七娘无语,“这般胡乱葬了,即便生后事做得再体面,三姐在天之灵,定也会神魂难安的。天气定会越来越热,所以四姐,我们时间紧迫。” “可是,祖母说了此事要秘密抄办,又是得速速做完,我们半路杀出,成事只怕是难。”四娘道出心中的担忧。 “不是难,而是很难,可即便如此,我苏七娘也得放手一试,能找出真凶最好,若是找不出,也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七娘右手摸着自己胸口,眼神坚定。 四娘被感染,认命地点头。 于是,两姐妹又叽里咕噜地说了好一通,直到五娘端着香茶进门,她俩方才恢复了之前的淑女形象,只不过,之后七娘的嘴角一直微扬。 当日下午,四娘亲自去找了回大郎,碰了一鼻子灰,委屈地回了暖阁。 五娘被老夫人叫去抄写《女徳》,暖阁内外没有外人。 “三娘该死,早早埋了,眼不见,心不烦!”七娘不信,“大哥,真是这么说的?” 四娘叹气,“当真,他是绝对不会出面央求祖母晚些安葬三娘的。” 好吧,亲哥哥都如此恨你,三娘,你强! 七娘心里头忍不住非议。 “那我们一起去趟轩宇堂。”她提议。 “可是……祖母嘱咐要你安心养病的。” 七娘轻笑,“大伯父旧疾复发,做侄女的理当应当去瞧瞧,何况我还有那么两下子。” 四娘瞧着她手头的银针包默然。 于是,姐妹俩大张旗鼓的去了轩宇堂,直到暮色四合,方才回来。 当晚,大老爷便带着年幼的八娘哭到老夫人跟前,长风堂闹到半夜,老夫人终于颔首,三娘姑且多停放三日。 七娘听此,心头压着的大石板方才松了些。 紧接着,姐妹俩开始暗地里紧锣密鼓地行动,一个上午,源源不断的信息流入暖阁,可这会子,七娘却是焦头烂额! 三娘,您老身前,到底造了多少孽啊! 指使手下打伤厨娘儿子,让别人正直壮年的儿郎瘫痪在床;陈氏奶娘因多说两句,便招致上百巴掌,打得老人家门牙都掉了好几颗;刘知县女儿因被人说貌美于她,便背后辱人清誉,毁人名节,导致流言蜚语,坊间议论纷纷,县老爷公然发飙了,她才收敛;还有,打骂二房下人,欺辱五娘,谩骂尤氏,妒忌四娘,痛恨七娘…… 听到四娘一一道来,七娘彻底黑线,只想说,三娘,你咋不早死呢? 杀人总得有动机,本以为四娘费心也难从各房各院捞点有用的线索,如今倒好,线索大把大把的有,只是多如麻,而七娘脑门里更是杂乱如麻! “七妹,要不再打听打听三姐近来有没有惹事,最好是近一月的。” “近来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认为缩短时间范围并没有意义。” 四娘蹙眉不语。 “不过,倒是可以问问三娘近来的行踪。”七娘眉眼一亮,“那晚上三娘为何夜半去翠微湖,为何只带着个小丫头去,这中间定有问题。” 四娘神情一顿,立马起身出去了。 待到房门一关,七娘脸色方才一沉。 她没说,那晚和三娘去湖边的,是五娘。 她不说,是心里头还希望着另有隐情。 想不到,下午回的消息,的确另有隐情! 四娘进来时,还带着个小丫头,是青茹院常年侍候六娘的。 其他人倒还好,唯有在场的五娘,不经意地身形一颤。 慕容公子口中的替代羊出现了? 经过七娘与四娘一人黑脸一人白脸的唱,小丫头哭哭啼啼地倒是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倒了出来。 原来,多日前三娘在青茹院撒泼一场后,温氏的贴身丫鬟子余便怀恨在心,当年为确保入住止水庵的六娘安危,老夫人特地买来了子余,看重的便那丫头有功夫在身。 有过节,有冲突,有功夫,所有矛头直指丫头子余! 四娘是个行动派,二话不说就让人把子余叫了过来。 五娘本想回避回避,不想七娘一句话让她坐在那动都不敢动了。 “五姐,你也好好瞧瞧!” 第八十七章 真相大白 七娘放心不下,又让半香叫来了尘素婆婆,至从上次刻意隐瞒的事后,她便知道尘素也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等下,一屋子手无弱鸡之力的姑娘们,若是那子余被惹急了,保不定会出手伤人,尘素在,确保万无一失。 所有事情准备妥当,子余终于来了。 大费周章,而过程,超乎众人意料,很-顺-利! 四娘一开口问,子余便跟着点头承认,就是连半分迟疑都没有! 七娘先是一惊一喜,接着却是越发疑惑! 这中间,有鬼! “三娘是你杀的?” “是!” “你说说,如何杀的?” “双手掐住脖颈,慢慢用力,直到活活憋死她!” 语气平静,神色自若。 高手啊高手,杀个人都如此淡定。 七娘再深想,是当真这般淡定,还是事不关己? “那丫头呢?”她接着追问。 “直接推入水。” “那你是等丫头淹死了才走的?” “是。” “没有侍卫前来?” “没有,地处偏僻,杀人最好不过!” “那你可知,丫头根本没当场被淹死,她游上岸,又唤来侍卫方才气绝。”七娘眼都不眨,接着乱编,“何况,三娘的尸身我看过,根本没有任何勒痕,你,在说谎!” 在场之人倒吸一口凉气,而五娘许是吸得多了些,竟止不住咳嗽起来,一声一声,很是刺耳。 七娘眉头一挑,一个眼风扫了过去。 “不可能,三娘子明明是我掐死的,怎么会没有留下痕迹?” 她向着七娘磕一个响头,“婢女请求开棺验尸!” “胡闹!” 突然,门“啪”的一声被一脚踢开,老夫人怒吼传来。 屋里头的人,赶忙起身行礼。 七娘心里暗暗欣喜,半香这时间把握得越发好了,不早不晚,刚刚好! 不想老夫人还没坐稳,大老爷哭嚎着赶了过来,身后跟来的还有二老爷以及尤氏。 于是,成功转移战场,去了长风堂正厅。 路上,七娘眉眼轻扬,悄悄给四姐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不想四娘满头雾水。 瞧瞧她,一时嘚瑟忘了形,四娘怎么懂这个手势的含义呢? 开始正儿八经地审问,可不想,老夫人方才听完四娘的汇报,愤怒不已,直接脱口而出,“丫头子余,杀害长房三娘,凶狠手辣,立马拖出去杖毙!” 七娘心头一惊,祖母这是急啥啊,好好的人都还没审问,怎么就想拉出去打死? 这好戏,还没开始呐! 七娘她哪懂,老夫人如今这心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既然子余出来认罪,那便立马杀了她也好了结此事,她就怕这事查得越深越会扯出些别得来,若是扯上七娘,可如何是好? “祖母,此事尚未问清楚,孙女认为不宜过早处置。”七娘起身请求。 “祖母,孙女也认为此事尚有漏洞,还需您老慢慢细审。”四娘跟着起哄。 老夫人的面色更加阴沉。 “祖母,孙女认为子余既然已经认罪,便是水落石出,何况三姐这事不宜过于张扬,还是尽快处理为好!”五娘也凑了上来。 想不到五娘竟出言阻止,方才还是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现在被她们一逼,终于漏出狼尾巴了! 七娘只觉得胸口火势腾腾。 “敢问五姐,可知子余是如何诱骗三姐夜半去的翠微湖,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又是如何一举击杀的丫鬟,更是如何引开的侍卫?” “子余一介小小丫头,即便再护主心切,即便再怀恨在心,如此这般狠心杀人,难道五姐也认为是理所应当?” “此间疑点重重,五姐凭什么说这事已经水落石出?”七娘步步紧逼,“还是你苏青离心头有鬼,只一味想着了结此事?” 此话一出,五娘顿时一个踉跄软到在地,“祖母祖母,五娘冤枉啊!” 雨带梨花,哭得好不可怜。 七娘一脸嫌弃地别过头。 事情发展得太快,四娘尚未回神,就更别说大老爷他们一干人等了。 “七娘,不得胡说。”苏老夫人忍不住,赶忙出声阻拦,这样下去,只怕会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五娘说得对,三娘之事只能密而不发速速了结,这不是徇私,而是因公如此。”老夫人叹气,“七娘,真相往往不是你所认为的那样,追根问底只会牵连太多,祖母不能因为三娘一人之死,而毁了你们,毁了整个将军府。” 语重心长,一字一句仿佛都是说给七娘一人听的,她方才的气愤早已不在,只是胸间的酸胀依旧。 “祖母,可为何您之前说是魅水毒君所为,为何……为何……”为何联手五娘欺瞒于她,为何连你最爱的沐沐都不信任? 七娘依次坐在左下手,中间隔着个四娘,可是此刻她直直望着前头的苏老夫人,眼里再无其它。 老夫人心口一痛,有苦难言。 “魅水……魅水毒君?”二老爷战战兢兢地起了身,“母亲,当真是魅水毒君杀了三娘?” 老夫人面色一暗,“本就是怀疑,后来经反复验尸,证明了不是。” 七娘听此明显一愣,“那……为何怀疑?” 今日,她即便是打破砂锅,也一定要问到底,事情真相如何早已不再重要,她关心的在乎的,是祖母为何欺瞒她,她怕老人家将所以苦难一人扛下,她怕自己再像前世般被保护得太过娇弱,她怕自己胆怯逃避,不能护住想保护的亲人! “是……是我怀疑的。” 五娘,竟然又是五娘! “当夜是我,是我将三娘唤到翠微湖,是我告诉的侍卫出了人命,是我将这些告诉的祖母!” “七娘,你自认为凶手是我,不过是你知道了我有非杀三娘不可的理由!” 此话一出,在场的除了老夫人和七娘,都是目瞪口呆! “五娘,你……你要杀三娘?”问话的是大老爷,颤颤巍巍,颓废沧桑。 “是,我要杀她,我苏青离对她恨之入骨,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她!父亲,你可知你眼里的高贵嫡女是什么样?她……心狠手辣,联合大郎陷害祖母,她……蛇蝎心肠,竟然……竟然用药酒迷昏苏大郎后毁我清白!” “咣当!”大老爷手边的茶盏碰落,裂成数块。 长风堂里安静得可怕。 “什么,你说什么?”大老爷呓语出声,浑身颤抖。 “父亲,女儿知道自己庶出,知道自己低人一等,可是真正比较,我比她苏青凤差哪了?为何那样一个娇纵狂妄、心思歹毒之人,您们却要那般地宠溺、娇惯,那般地信任放纵?” “所以,你趁夜将三娘唤到湖边?”四娘追问出声。 “我得知真相,气愤伤心不过,只想着向她问个清楚说个明白,可是,到了翠微湖,她见我知道真相,竟然……竟然二话不说就对我痛下杀手!我死死抱着湖边垂柳树干方才留下一命,然后……子余出现了。” 听到这,老夫人忍不住深呼出口浊气。方才,她真的怕,生怕五娘神情激动,一个不小心丢出个双面绣娟布桃花,扯出了七娘! 幸好,五娘还算是个明白人。 七娘坐在那,面色如常,却再没有方才的愤恨与咄咄逼人。 这孩子,血性方刚,到底还是年纪小。 “子余,你可还有话要说?”老夫人试探问出口,事已至此,也算是水落石出。 “婢子有!”脆生生的回话,听得在座各位明显愣神。 “婢子谋杀三娘,是受人指使!” 这下,即便是哭哭啼啼的四娘都一把抹干泪,直愣愣地望着子余。 “你说什么?”老夫人凤眼半眯,却唯有坐得近的四娘,瞧见了她眼角闪过的那抹担忧。 “婢子是受温姨娘指使方才趁机谋杀三娘。”子余大胆地抬起头,却不是望向老夫人,而是直直望着前头跪着的五娘,“那日,我家六娘子一回府便受三娘子无端欺凌羞辱,幸得五娘子出手相救,姨娘与婢子一直感恩在心。后来,五娘子每日到夜间方才去祖宗祠堂罚跪两个时辰,婢子放心不下,便日日跟在您后头。那日,看到三娘子痛下杀手,气愤不过便出手杀了她。” 这下,轮到五娘傻楞了。 “好个报恩的丫头,既如此,你又怎说是温氏指使?”老夫人追问。 “自那日后,温姨娘对三娘恨之入骨,可惜一直没能等到下手的时机,于是她日日在院里密制毒药,并用银针浸泡,吩咐婢子仿造魅水毒君杀人的手法,所以,五娘子在现场发现的毒针是真的,只是后来婢子趁机给销毁了。” 故事讲到这,真凶是谁已经再明了不过。 “带温氏!” 七娘心里头早就没了怨气,有的不过是些疑问,如今疑团一个一个解开,她心里头的大石块也终于放平,至于祖母,等会她再私下好好问问便是。 温氏是满面惊讶的走进来的,看到跪在一旁的子余,就更是疑惑。 一起回的还有王婆婆,她方才在青离院搜到好些银针,而针尾都是青紫色。 正当老夫人准备审问,不想一封莫名来信打乱了。 看完信,她老人家直接一句“将温氏关入禁室,等候审问!”便完了。 温氏尚未明白是何缘故便被关了起来,她直嚷着吵着要出门,要将军府给个说法,要见老夫人,然而门都没有,王婆婆只送来一封信和一杯毒酒,第二日开门,就只有一具死透的死体和一封七娘亲启的书信。信上是温氏的字迹,写的却是六娘子的日常饮食喜好,末了,请求老夫人收留六娘子,以及请求七娘为六娘医治,别的,再没有其它。 事实已是如此,如今所有人都认为,是温氏指使丫头子余谋杀的三娘,就连五娘也对此很是怀疑。 第二日,子余丫头杖毙,青离院余下的婆子驱逐离府,六娘子养到长风堂后院,随侍的丫头婆子都是由老夫人亲自选派过去。 而三娘苏青凤死因找出,尸首再无停放的理由,便对外说因偶感风寒病发去世了,不过,却是借着五娘苏青离的名头。 也就是说,过世的只是庶出女五娘苏青离。 也就是说,昔日的庶出五娘,已是今日的嫡女苏青凤! 为着这事,府里头又是好一番争执,最后却被老夫人一句话给堵了口。 她说:“选秀在即,将军府可以死姨娘死庶女,却万万不能末了个嫡女,如若不然,牵扯连累的怕就不只是四娘一人了!” 于是,众望所归,五娘终于得偿所愿,成嫡女,入住长风堂。 那日之后,七娘私下与老夫人彻夜长谈,到今日这般田地,她还有什么问不出口的,第一个问的便是那日半香探到的场景。 “祖母是在联手五娘给你演戏,就是不想让你插手此事,你可知,温氏恨死了三娘的同时,也一直在找时机杀你!” “杀我?为何?” 老夫人叹气,“至从六娘她们回府,温氏便三番五次找上尘素,开始时是央求你为六娘诊治,后来慢慢的竟然半是威胁,尘素放心不下,将这些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再到后来又闹出三娘欺凌羞辱六娘的事,温氏便更是怀恨在心,你知不知道,她一直秘密监视你,有一次竟然还一路尾随,要不是幸得尘素发现,我……我都不知道后果会怎样!” 这下,七娘恍然大悟! 祖孙俩心结打开,又絮絮叨叨一直聊到半夜,最终七娘直接赖在老夫人床上,舍不得离去。 窗外,天微光,屋内烛火摇晃,床内七娘鼾睡,苏老夫人小心地半坐起身,拉过水坊福寿满堂云锦被仔细为七娘盖好。她又细细地把孙女散落脸颊的墨发捋到耳后,方才满足叹息。 “沐沐,别怪奶奶……” 良久,一语轻叹…… 窗外,第一缕阳光斜射进来,顿时,满室明亮。 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八十八 不迟而别的某厮 那日后,长房几乎已成空壳,大郎随二老爷打理本家产业,常常外出,即便回府,也是入住外院,老夫人下了死命令,成年男儿再不许踏入内院半步,违令者格杀勿论! 当然,卧病在床的大老爷,以及有了家室的二老爷另当别论,却也是不许随意出入长风堂。 如今陈氏疯癫,已经秘密禁闭在轩宇堂后院,除了贴身的丫头婆子,任何人不许靠近,唯有三娘,在搬去长风堂前瞧过一次,不想她这么一去,陈氏疯癫得更加厉害,先前还只是哭闹无状,如今却日日喊着打啊杀的,见着人就动手,即便是随侍的下人也再不敢靠近她半分。 那日,三娘只说了一句,“母亲,苏青凤,是我杀的!” 而今,将军府里最热闹的所在便是长风堂。七娘入住西暖阁,原先的霖语阁住着四娘,而三娘搬到了后头的清水浦,与六娘的止水院毗邻。 除了六娘,一日三餐,三姐妹都得陪着老夫人,老人家是这么说的,“三娘、四娘选秀在即,一来在我老婆子底下也能安心学些宫规礼仪,二来,她俩日后出了府嫁了人,老婆子便是再想也难得见上一回,所以乘着还有些时日得多瞅瞅。” 于是,尤氏每日往长风堂跑得更加勤快。 而今日,将军府最热闹的却不是长风堂。 是紫苑。 因为,玄武逸城又来了。 一大波人急赶忙赶地往紫苑去,不想到了那,玄武逸城却是大大咧咧躺在织金黑玉软榻上鼾睡,尚未换的鹅黄长衫灰扑扑,紫墨色牛皮长靴也是鞋背沾泥。 这是打哪泥地里跑回来的?七娘暗自思量。 玄武逸城上次那般不辞而别,怎么说她心里头都是不爽的,即便再身份有别,您老要走好得也先知一声,这么子一声不吭地溜了,你当她们将军府是酒楼啊! 不对,就算是酒楼那也得付足银钱才可以离开啊,那……他当她们这是什么? 七娘越想,心里头的不爽越发浓厚。 门外连个守门人都没有,于是得信的众人就这般直接进了来,再瞧见这一幕,即便是往日里再镇定自若的老夫人都愣了神。 许是来人闹出了声,许是鼾睡已够,总之,当七娘还在直愣愣盯着榻上人时,仿佛“嗖”的一声,那人竟然突然睁开了眼! 狭长的单凤眼,黑水玉般的眼珠子,睡意尤在,就那么冷不丁地落入七娘眼里。 她心头一跳,这是偷瞄被逮了个正着? 一抹尴尬油然而生。 玄武逸城眉目越发柔情,盯着七娘别扭地转开眼,看着她一丝慌乱地乱瞧乱看,他心里头连日来的污浊之气顿时消散。 “那日,我不是有意不辞而别。” 不想,突然这么一声传来,在场之人都是心头一跳,四娘的小心脏因着这一句,跳得更加欢快。 老夫人蹙眉,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她眼风一扫,身后,三娘温雅淑柔,四娘娇羞美艳,七娘俏生生灵动清丽,她这些孙女都是好的。 玄武逸城未曾注意这些,他清咳一声,接着柔情似水,“我回来,就是想着还欠你个解释,七娘!” “轰隆!” 四娘只觉得耳边雷鸣般地轰响,她诧异万分地抬头,瞧见的,便是玄王情意绵绵地盯着自己身侧的七娘。 在场之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全是一脸诧异地望向七娘。 苏牧梨也是万分不解,好好的,你来这么一句干嘛,要说就说,干嘛用那么温柔的声音,还有,谁在意你的解释了,谁管你不辞而别了? 自恋狂! 七娘一个劲地在心里头暗暗非议,可瞧着大家“你俩是啥关系?”的追问眼神,止不住黑线。 你强,玄武逸城你一回来就拉我做垫背,你够狠! 酒宴摆在墨梨园的八角凉亭,紧邻翠微湖,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的绝佳去处。 可此刻,相对而坐的两人根本没有这个心思和情调。 苏牧梨一手拖腮,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玄武逸城,满是不悦。 说什么要好好跟她解释,只单独跟她一人解释,说什么上次不辞而别的确太过失礼,特摆梨花白酒宴一桌以求弥补。 可如今呢? 两坛梨花白已见底,玄武逸城还没吐出半个字。 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今时今刻,倒不要你吐那劳什子象牙,你总得说上两句啊,要不然当着将军府所以人的面叫她来这,难道只是为了给她拉仇恨? 想着方才四娘那酸溜溜的小眼神,她只觉得现在心口都是酸胀胀的。 “敢问王爷,不辞而别可是因为临时急事?” 你不说,行,我自个问总可以了吧。 “是,很急很急的事。”玄武逸城口齿不清地回答。 梨花白入口绵柔,甜而不腻,后劲却是十足。 七娘轻笑,酒后吐真言,这会子追问再好不过。正好,她也想弄清楚上次的事。 “那……到底是何事?” 对面又没了回音,七娘暗自咬牙,好个狡猾的狐狸。 “你知不知道巫妖圣女与巫妖兽?” 好半会,呓语般的追问传来。 七娘一愣,“巫妖圣女?” “你看,你们都不知道。”玄武逸城凄凉一笑,“我问了许多许多的人,都没有人知道。” “这半月,我只身一人入南蛮,乔装打扮,潜伏入巫洛族,就是为了巫妖圣女而去,可是,你知道吗?他们族人也不知道。” 他倾身上前,几乎俯到七娘身前,“可巫妖圣女是他们巫洛族的水神女啊,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还有……还有巫妖兽,不是巫洛族的历代镇族神物吗?为何族长的小女儿竟然听都未曾听过?” 他神情越发激动,一把抓住七娘,“为何说圣女散落人间不知所踪,为何巫妖兽流失数十年不知所云?为什么我玄武逸城要找的东西,一样都不存在?苏牧梨,你说这是为什么?” “额……”七娘呲牙咧嘴,“痛,你放开!” 左手腕被这厮死死抓住,丝毫动弹不得。 玄武逸城没有松手,甚至都没稍稍松开一丁点。 第八十九章 咒杀之术 “额……”七娘呲牙咧嘴,“痛,你放开!” 左手腕被这厮死死抓住,丝毫动弹不得。 玄武逸城没有松手,甚至都没稍稍松开一丁点。 “七娘,你说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呢?”他红着脸,浅笑着继续追问。 此刻,近在咫尺,浓厚的香甜酒气,一呼一吸间全数喷到七娘面颊、脖颈,带着热度的气息,染上情欲,让她粉嫩玉面不由得绯红一片。 玉面嫣红,柳眉微蹙,双眸因着焦急越发水润灵动,视线往下,那樱桃双唇,鲜嫩、丰满、性感,玄武逸城不由得喉头滚动,更贴近一点。 “苏牧梨,你好美!” 轻昵呓语,一字一句缓缓吐在耳边,犹如情人间的情话绵绵。 空气中,温度骤升! 下一秒,“砰”地一声,紧接着某人杀猪般惨叫传来,接连着“乒乒乓乓”全是酒盏杯碟相继掉落。 四月的风吹来,一阵寒凉。 哪还有方才的暧昧情欲? “苏牧梨,你可还是个女人?”趴倒在地的某人,咬牙切齿! 七娘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裙衫上几不可见灰尘,“天地可鉴,本姑娘是货真价实的女孩!” 说得那叫一本正经,某人邪恶地别过头,艰难地爬起身,歪歪斜斜倒靠在亭边红木椅上。 闻声赶来的尘素半香,一脸尴尬,七娘示意她们收拾。 “再来两坛梨花白,再去给本王拿梨花白!”玄武逸城抱着个廊柱子乱叫,“苏牧梨,你把本王摔伤了,给我梨花白补偿,听到没?” 尘素不知所措地望向自家娘子。 “本王日夜兼程赶回来,衣衫都来不及换,倒头就睡,你倒好,竟然敢一把推开本王,你……你好大胆子!”某人继续苦诉,“我好累,我就想醉一场,就想借你这墨梨园睡一觉,你都不肯,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狠心?” “我渴了,我要梨花白,我要喝梨花白……” 半香急红了脸,拉扯着七娘衣袖,“娘子,这……” 苏牧梨无奈苦笑,玄王定是受了什么打击,若不然也不会这般狼狈,既然他有心醉一场,何不成全? “照王爷吩咐,快去吧!” 尘素蹙眉,“可是……” 七娘没有回答解释。 等到酒搬了过来,七娘揭开盖,给玄武逸城一坛,自己也抱一坛坐到旁边椅上。 在前世,她最爱唤上一两个闺蜜,偷偷溜入大伯父的萄红山庄酒窖,一人抱一个酒坛子,谈天说地,一醉方休! 玄武逸城醉眼迷离,可见到此番情景,仍是止不住拍手叫好。 一口酒,一句话,两人便是这番敞开心扉,畅所欲言。 “你找那巫妖圣女干啥?”七娘灌了口酒。 玄武逸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生娃!” “啥?” “生——娃!” 七娘一愣,接着了然一笑,“原来,你是看上人家了,想娶回家去生娃早说嘛,既然如此何不光明正大地三媒九娉?” 玄武逸城郁闷地灌了口酒,没有回答。 “那……你还要找巫妖兽干嘛呢?”某女成了好奇宝宝。 如此大好机会,不问白不问!今日,就让她好好地彻底地八一八中土大越国帝都四公子的风流韵事,正好,到了这古代,她好久没有听八卦了! 想她在前世,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八卦女忠粉,差一点自己还脑袋一热地做了娱乐记者。 玄武逸城回身,瞧见的便是某人亮晶晶的大眼,一脸兴致昂扬。 他邪魅轻笑,“生——娃!” 额…… 太过突然,七娘被雷得外焦内嫩! “生——娃?莫非,你还看上了巫妖兽?” “那巫妖兽是巫妖圣女的姐姐,还是妹妹?” 此话一出,玄武逸城先是一愣,接着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七娘满是疑惑,“难不成,巫妖兽是巫妖圣女的女儿?” 玄武逸城当真是服了某人的脑洞,再猜下去,估计侄女、孙女的都会冒出一大堆。 “咒杀之术,听过没?” 七娘愣神,“咒杀?” 这会子,半坛子梨花白下肚,头脑开始发晕,努力回想,可怎么也记不起来,她嘟囔着小嘴,无力摇头。 “《巫神语》四大绝杀,毒杀一击毙命,咒杀世代无解,魂杀噬魂逆天。” “那,第四大绝杀呢?” “不知,这世间无人知道。据说是记载在《北木》一书上,但此书除了鬼婳丽姬,再无人看过。” “鬼婳丽姬?” “对,她是巫洛族上一任水神女,也是江湖中人人畏惧、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七娘听此更来劲了,定是位绝世女侠,她最崇拜这样神一般的人物了。 可是歪头一看,瞧见的却是玄王阴寒的眉眼。 “鬼婳丽姬给你下的咒杀?”鬼使神差,她摔出了心中所想。 玄武逸城眼风一扫,如同厉箭般直射而来。 额……酒喝多了,她不是故意滴!七娘脸色一白,笑得很是勉强。 “鬼婳丽姬深爱我父皇,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父皇早已有母后,怎会看上她那么个魔头,更何况,正邪不两立,她是个杀人魔鬼,如何能入我玄武皇室!”玄武逸城义正言辞。 原来,也不过是老套的爱恨情仇啊,七娘撇撇嘴,“于是,鬼婳丽姬因爱生恨,血洗玄武皇室,最后还用上了咒杀?” 玄武逸城明显一愣,直愣愣看着眼前七分醉意的女子,她怎么会知道? 七娘白了一眼,拜拖,现代电视剧里都演烂的戏码,是个人都想得到好吧,还用猜? “那她下的是什么咒?” 玄武逸城回神,眉眼一紧,“玄武皇室,永绝后嗣!” 这下,轮到苏牧梨傻愣了,鬼婳女神你狠,你当真是太狠了! “巫妖圣女和巫妖兽是唯一的破解?” “是,解铃还需系铃人。” 原来如此! 早就听闻玄王好色,王府里头佳丽如云,浪到外头也是见美就收,却一直没听到任何关于他子嗣的韵事,她还老纳闷了,按照正常戏码,他老人家这么爱折腾,没几十上百个庶子庶女说不过去啊?再说了,即便没一个正儿八经的儿子,好歹一两个野种也得有啊! 她还老以为是他自个儿事前准备做得好,要不就是御医院里头的事后药给力,想不到,还是他自个儿不行! 额……不对,不是不行,应该是那个……某方面不行。 七娘心里头非议不断,玄武逸城却是一直灌着酒水。 第九十章 你放不放手? 八角亭里便是这般静了下来。 梨花白清香四溢,日头西斜,柔柔阳光疏散射来,清风拂面,绕动三千墨发,丝丝飞扬。 四月天,八角亭,翠微湖,一坛美酒,两个醉人,此情此景,当真是难得! 七娘心头一热,舌头还没来得及打转,话语已经漏出。 “日后,我也帮你找。” 玄武逸城猛然回头,瞧见的却是俏生生的人儿,面颊嫣红,眉目如水,眼神坚定。 他心头一动,眼头一热,眼眶已然红了。 “咱们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额……这话也是她说的? 怎么会? 七娘直接傻愣,这是怎么了? 可不待她醒神,突然落入个怀抱,火热的胸膛,火热的呼吸,还有格外坚实有力的臂膀,这下,她更是直接愣傻了! 谁来告诉她,这又是闹哪样? “七娘,七娘,七娘……”玄武逸城止不住呼唤,轻昵的,感动的,深情的,他此刻只觉得胸口有火在冒腾,压抑不住一直不停燃烧,烧得他心口发慌,脑袋发晕,烧得他只想抱着眼前如水的人儿,死死抱住,镶入胸口,再不放手! 八角凉亭里头,某人傻乎乎尚未回神,某人陷入情网无力自拔,却不知,不远处乘兴而来的三娘四娘呆若木鸡。 而四娘,眼神明暗难辨,周身寒意阴冷! 她决然回身,大步离开。 跟在后头的三娘,了然一笑。 “好戏,开始了……” 好戏你个头啊! 终于醒神的某人,奋力反抗,奈何那猪头醉得太深,除了自我陶醉地不停唤着“七娘”,除了死死抱着她不松手,除了酒后的身体反应! 额……这头色猪,竟然……竟然有了反应? 七娘又是惊又是怒,“霹雳吧啦”的粉拳,对着那猪头色眯眯的脸蛋直接招呼,末了还不解气的找着腰上的软肉,狠狠拧了一圈。 “啊!”鬼哭狼嚎! “苏牧梨,你个狠心的女人!”某人气急败坏。 七娘凤眼半眯,高举着粉拳接着招呼过来。 她狠心,她不是女人,你个死猪头,姐姐好心想帮你一把,你倒是还色上了? 看姐姐我不直接了结你! 七娘张牙舞爪追了上来,这会子两人的酒劲都消了大半,玄武逸城面色一白,手疾眼快,直接抓住了某人愤恨的粉拳。 “苏牧梨,你疯了,本王怎能是你想动手就动手的?” 七娘眼一横,一脚踢过来,“那本姑娘是你想抱就抱的?” 吃了人家豆腐,还如此理直气壮,当真是可恶至极! “诶,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就是抱了你一下,都还没摸上,哪吃你豆腐了?”玄武逸城闪身避开。 七娘想着方才某猪头硬朗起来的某东东,越发气恼! 都那样了,还好意思说没吃豆腐? “我不是君子,要你管!”她接着上招。 玄武逸城急了,今天还没完没了,都怪那劳什子梨花白,瞧着这丫头耍酒疯还越来越来劲了! 他顾不了其他,只能一面死死抓住那双玉手,一面手疾眼快的躲避飞踢过来的腿脚。 奈何,八角的凉亭就那么大,怎容得下两个耍酒疯上瘾的人儿。 玄武逸城退无可退,眼瞧着后头就是外栏了,可紧逼不让的某女汉子却越发来劲。 他不由得急了,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闪身退到角落,一股子坐到红木椅上。 而某人,正杀红了眼,哪还顾这些,直接扑过来。 玄武逸城牙一咬,心一狠,敞开胸怀。 好吧,既然你急赶着来投怀送抱,本王何不成全! 于是,某人再次落入火热怀抱,被死死禁锢住。 “玄武逸城,你放开!” “不放!” 他傻啊,放开再让你耍酒疯? “你个老色鬼!” “你个凶女人!” “你放不放?” “不放!” 于是,某人直接抬腿,对着色鬼的胯间上招。 玄武逸城心下一急,猛地夹紧! 于是……于是,某人的小白嫩腿正好夹在那……地方,她一动,不想腿边的也有了变化! 热了,更热了…… 滚热的,烫得七娘心里头直发慌…… 这下,某人再汉子也直接傻了眼,她直愣愣盯着近在咫尺的那人。 玄武逸城止不住**出声,他更加贴了过来,附到某女人耳边,暧昧地呵着气。 “七娘,你个小妖精,今日便从了我吧?” 某女继续傻愣。 玄武逸城轻笑出声,眼里头的欲望越发浓厚,他一口咬住嘴边的珍珠耳垂,轻柔舔弄,双手更是不自觉地上移,附上胸前柔软! “啊!” 一声厉吼,惊天地泣鬼神! “玄武逸城,你不得好死!” 接着,反应过来的某人不要命地挣扎捶打! 某王爷避之不急,结结实实挨数下,玉面俊郎顿时痛得呲牙咧嘴。 他情急之下,不管不顾,越发紧紧抓住某人拳头,反转过来,用臂膀死死禁锢住。 于是乎,从暗卫某个角度看来,两个人完全成了一个身影。 七娘也是慌了,那厮为毛还不放手,为毛还死死贴着她,还有,为毛这酒气越发浓厚醉人? 玄武逸城瞧着稍稍安生点的人儿,心头不由得一松,这女人撒起泼来,当真是要人命! 可不知为何,丹田里头一股热流横冲直撞,仿佛一股烈火在熊熊燃烧,心里头的冲动越发浓厚! 不怪这女人如此愤怒,当真是自己情动不能自抑! 可为何…… “苏牧梨,你尚未及笄,又是闺阁女子,为何男人情动你却如此了解?”他邪魅轻笑,“嗯,你倒是和本王好好说说!” 额……该怎么说? 说她前世这东西在医院里头不知见了多少,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都见过?说她那会子医学需要,见也见了,摸也摸了?还是说,她不仅仅了解这情动反应,更能清楚地解释你荷尔蒙在哪分泌,又是如何一步一步出现的反应? 额……如此这般,玄武逸城会不会直接咔嚓了她? 七娘乖巧地垂下眼睑。 打死她,都不能说! 玄武逸城明显一愣,怎么没有暴起,没有拳脚相加,这会子,竟然表现得这般乖巧,有鬼,这里头定是有鬼! 第九十一章 娶你可好? 他防备地抓紧她的手,又翻转过来,避免她再用力挣扎。 可是,下一秒他如同定住了般,死死盯着她的玉手! 他眉眼一紧,立马抓起那只玉手放到眼前,尤是没看清,竟然直接松开了一直死死抓着她的另一只手,提起左手尾指,仔细观察。 没错,一圈红纹,绕着玉色指甲,细如发丝,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他又扫了眼地上滚落的酒坛,梨花白的清香尤在。 没错,当真是酒后方才显现! 他眉眼一亮,兴奋异常! “七娘,七娘,你可知我……” 可不待他说出口,后头乌鸦鸦的人群匆匆赶来,尘素半香赶忙上前相迎。 “七娘,七娘!”是老夫人的声音,满是急切与不安。 苏牧梨触电般从玄武逸城身上弹起,赶忙跑过去迎接。 苏老夫人瞧着自己的宝贝孙女面颊嫣红,发式凌乱,小眼通红,双唇鲜红肿胀,她眉眼一暗。 再瞧着玄王衣衫凌乱,眼里情意绵绵,笑得邪魅,她就更是来气。 扫视一周,杯残狼藉,好几个酒坛滚落在地,她老人家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酒后乱性? 如同厉箭般的眼神直射而来,七娘顿时心凉半截。 “祖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哀求。 玄武逸城听来心头一跳,不由得追看过来,只见方才在他怀里张牙舞爪的人儿,如今竟如小绵羊般乖巧温顺。 心头一热,他望向某人的眼神越发柔情。 藏在人堆里的四娘,暗暗咬牙切齿! 后来,华灯初上,七娘被直接领回了长风堂暖阁,而玄武逸城自个儿回了紫苑,酒后风波方才平息! 到晚间,慕容钦才知此事。 他随手一挥,身侧的茶盏摔出三丈。 “玄武逸城留宿将军府?”语气阴寒。 “是,仍是暂住在将军府东边的紫苑。”楚晴不放心,接着补充,“虽是内院,不过紫苑与长风堂隔得甚远,近来长风堂守卫也越发森严。” 慕容钦眉眼一紧,“已过四月中旬,他玄武逸城还在此逗留?” 楚晴一脸茫然,这个她当真不知。 “五月近在眼前,皇祖母寿辰将至,他为何还不滚回帝都?” 邵公正巧进来,他给楚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立马恭身退下。 “公子,快马加鞭送来的九夜七花,熬了近两个时辰,药效想来最好不过。” 他小心地摆放好药碗,“许是玄王连夜赶路劳累,方才在岑州落脚,暗卫说,他连马匹都还养在驿站,想来不会逗留,公子切莫心急!” 慕容钦并没有回答,而是双唇紧抿,呼吸不由得加快。 方才,刚听到玄武逸城死死搂住苏牧梨,他这胸口便是一阵闷痛,仿佛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九夜七花他已经连服数日,为何还是会为着她伤心,为着她难过,为何自己已经能够狠心地利用她来杀人,自己反复强调她不过是一颗棋子,一个杀人工具,与那些个暗卫一样,可是为何,一听到有关她的消息,心口仍是止不住抽痛? 慕容钦眼角微红,眼里满是不甘与疼痛。 邵公看得不忍心,“公子,九夜七花放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慕容钦痛心地一闭眼,抓起药碗,一口气喝完,末了,决然甩出瓷碗。 一声脆响,一地碎片,他闭着眼,仿佛累极般,沙哑出声, “你,下去吧!” 邵公无奈摇头,默默退了出去。 屋内寂静、清冷、毫无人气,没有她温婉的笑,没有她贪嘴的喝茶,没有她柔柔的话语,这个竹林小院到了夜间便是格外的冷,他只觉得好冷! 慕容钦蜷缩着躺下,双手抱胸,止不住地轻颤。 立在外头的楚晴,透过竹编缝隙盯着室内,她没有出声,连呼吸都隐藏得十分好,只不过一滴清泪悄然而下,无声滑过脸颊。 ———————— 七娘昨晚被祖母教训了老半天,什么女子当自敬自爱,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古代女子名节第一,反正七七八八就是不离她被玄武逸城轻薄了的事。 无论她怎样解释,怎样坚决否认,都没得她老人家亲眼所见来得有意义。 最后,她老人家还冷不丁地来一句,“七娘,往后若是你嫁不出去,庵堂也不用去了,你就守着老婆子我吧!” 额……原来您老打的是这样的算盘! 七娘满口应了,不管老夫人说什么要求条令,反正都是满口答应。 她本就不想在这个时代生活太久,更何况还嫁人,她才不会傻着将自己的一世,绑在这个以男子为尊的守旧时代。 这儿,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哪个男子不是庶子庶女一大堆,她尚且没那个气量,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人与别的女人生儿育女!她也没那个心思,整日守在深宅内院,和一群醋坛子里滚出来的女人争风吃醋,每日等着那个三妻四妾的男人来宠信自己? 呸!门都没有! 更何况,她不过是暂居于此,回现代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老夫人下禁令,七娘不得随意出将军府内院,与男子接触,定得提前上报,批准了再由王婆子陪同前去,当然,三娘四娘也跟着被训了一顿。 第二日,当玄武逸城兴致勃勃前来长风堂时,就只见着了苏老夫人。 “国公夫人,本王尚有一事想问问七娘,还请夫人通融通融。” “七娘去给她大伯父诊治了,不凑巧,还请王莫要见怪。”老夫人眉都没抬一下,随口胡言。 玄武逸城明显一愣,转念一想便是了然,“国公夫人,若是因昨日本王失了礼数,那本王娶了七娘便是!” 这下,苏老夫人坐不住了! 什么,娶她家七娘? “王爷,王爷,切莫乱言,我家七娘尚且年幼,又是多年来才回将军府,望王爷可怜可怜老婆子的爱子私心。”老夫人急得站起身,“再说了,七娘身份低微,岂能配上王爷的金贵出生?” 玄武逸城轻笑,“夫人不必紧张,本王不过是随口一说,若真要娶七娘,定也得上报舅父皇,为她求来一等封号才可,又岂能如此这般草率?” 苏老夫人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本王倒还有事想问问七娘,今日午时过后就启程回帝都,还望国公夫人行个方便。” 苏老夫人愣神,“王婆子,快,快将七娘立马唤来。” 玄武逸城邪魅轻笑。 又是墨梨园,还是八角凉亭。 “昨日,你……可还好?” 想不到,开口就是这话,当真是狗嘴里头吐不出象牙。 “停!午时将至,王爷有话快说!”七娘赶忙阻止。 昨日两人都已半醉,某些不雅行为就别再深究了。 “若是,若是你觉得自己吃亏……”玄武逸城停了停,紧张地望着对侧冷然的女子,“日后,我……娶你可好?” 七娘吓得一愣,“啥?” 玄武逸城蹙眉,为什么总是关键时刻,这女人就会耳聋? 他鼓起勇气,大声喊了出来,“我说,我要娶你!” 声音过大,将隐在湖边的暗卫都唬得一愣。 这戏码,转得是不是太快了? 七娘黑线,“王爷,昨日咱两亲了嘴?做了那事?有了夫妻之实?” “若七娘没记错,应该都没有!昨日,不过是咱俩喝多了,打闹一场罢了,七娘向来神经大条,不喜欢对细节深究,还望王爷也不要过于追究了。” “王爷启程要紧,若是没其他事,七娘就先告退了。” 说罢,苏牧梨行礼正准备退下。 她连正眼都没再看玄王一下,当然也就不知道,玄武逸城已经是忍无可忍。 他气急败坏,一把抓住那狠心的女子,“什么叫只是打闹一场?昨日我们抱也抱了,搂也搂了,我亲你也亲了,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是不是,我俩亲嘴了,做了那事你才会下嫁?” 玄武逸城只身贴近,靠在七娘耳边,吐气如兰。 苏牧梨不禁蹙眉,这厮又发什么疯,她不过是告诉他,那事她不在乎,那事对她这个现代女汉子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她不要他负什么责任。 这厮歪想到哪了? “王爷,七娘不需要您负责任,更不需要您委屈来娶我,我们就此打住,可好?”她不耐烦地解释。 说得这般明确,你这厮可懂了? “不好!” 额……那要闹哪样? “苏牧梨,你个狠心的女人,本王哪点不好了,帝都万千女子愿意投怀送抱,为何就你硬要将本王往外推,你可知……你可知我……” 七娘歪着头,用小白眼神盯着眼前男子,要我知道啥,你说啊! “哎!”玄武逸城脸色涨得通红,最后却是轻叹出声。 良久,他方才道出今日来意,“昨日,你说的话可还当真?” 昨日她说了啥? 七娘脸色一白,该不会是什么非卿不嫁之类的胡话吧? 玄武逸城气急,“巫妖圣女,巫妖兽!” “噢,这事啊,当真的,酒后吐真言!”七娘回想起来,“再说了,我不是还欠着王爷两件事吗?这个就算一个,岂不正好?” 这下,玄武逸城黑线了,他还没答应好吧,这女人竟然就自己决定了。 “好,不过加一点,若是你没有给本王找到巫妖圣女和巫妖兽,日后本王求娶,你得无条件答应下嫁!” “可是,这完全是两码事,王爷岂能这般无理取闹?”她也是急了,活到今日才见到这般蛮不讲理的人。 “无理取闹?那你是想本王立即回帝都,求舅父皇一道圣旨,还是愿意给自己留个退路?” “好,我答应!”七娘赶忙回答,她傻才会去惹什么圣旨。 圣旨下来了,她哪还有丝毫余地,即便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会被强硬着抬去玄王府。 玄武逸城邪魅一笑,“很好,苏牧梨,五年内,你得好好为本王找了!” 那日,那厮是怎么离开的,七娘不知。 那日,自己是如何回的长风堂,七娘也不知。 等到她醒神,自己已经泡到了浴缸里,水温正好,花瓣飘飘,她满足得轻叹。 算了,不就是两只兽兽,她拼命找就是了,何必自寻苦恼。 再说,她尚有五年时间,整整五年,对她而言已是足够,兴许,不到一两年她便找着了回去法子,回了现代,她还管你什么巫妖圣女、巫妖兽的,到那时,玄武逸城那厮还和她有半毛钱关系? 日后,到底会如何谁都不知,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九十二章 我才放心 第二日,七娘又是被半香给直接拖醒来的。 这丫头,越发没个规矩了。 七娘嘟囔着嘴,起床气很明显。 昨儿个,还是活到现在第一回遭遇求婚一事,却偏偏是那样的场景,那样一个色鬼喊出来,害得整晚都梦见那厮追着她,笑得邪魅,喊着要她下嫁! 一醒来,满头大汗! 把她吓得,眼袋老大,黑眼圈就更是吓人,活脱脱就是一对熊猫眼,可偏偏半香还直接将她从暖和的被窝里给拖出来! “娘子娘子,三娘子、四娘子都候在外头了。”半香拿着件秋香色繁花墨梨百褶裙,直接给她穿了上来。 苏牧梨阴沉着脸,耳边尤响着某厮的叫喊,“七娘,我要娶你!” “娘子,可是有事?”还是尘素眼尖。 半香一听,立马停了手上动作,屋里头其它七八个丫头婆子也立马恭身站好,大气都不敢出。 七娘瞧着屋里头突然安静下来,心里过意不去,“无妨,不过是夜里没睡安稳,快点梳妆吧,可别让姐姐们等久了。” 让这些个大自己好几十的婆子,或是小自己几岁的丫头来服侍,她心里头一直不舒坦,她就此事提过,奈何祖母无动于衷。不过也是,丫头婆子是早就买来的,放在她身边的又是经过再三精挑细选,要是换一批岂是那么简单的事,再说了,她们也是靠这来得口饭吃,自己有何必因此而断了人家活路。 三姐妹赶到长风堂时,老夫人已经用上了香茶,只不过却没有摆早膳。 厅里头还立着一人。 “楚晴?”七娘很是惊讶,她认得这丫头,慕容钦皇子身边的随侍,俏生生的,长得很是出色。 “楚晴见过七娘子。” 身后还跟着三娘、四娘,那丫头却是再没行礼,也再没有多说什么。 三娘心知肚明,而四娘却不经意地狠狠瞪了不知礼数的楚晴一眼。 老夫人看在眼里,不着痕迹地蹙眉。 “七娘,慕容皇子病发,你去瞧瞧吧。”不想,老夫人先说了出来。 “祖母……”诧异望过来的除了七娘,竟还有三娘。 老夫人眉头蹙得越发紧,“慕容皇子虽与我苏家有些过节,可这些都是你父辈的事,岂能再牵连到你们?慕容皇子于你有恩,你去医治理所应当!” 话虽如此,可祖母,您老人家转得是不是太快了? 那会子拼命都不让她与之见面,现在却突然这般主动,这中间莫非另有隐情? “祖母,是不是发生了何事?” 此话一出,就连三娘都是心头一跳,更别说苏老夫人了。 “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是不是昨夜没有睡好,瞧你那面色。”老夫人赶忙转移话题,“能发生什么事?之前是你祖母想得太过偏激,我听尘素说了,这么多年来,慕容皇子一直在背后接济你们,要不是他这般善心善举,想来祖母也见不到今日这般的好孙女。” “你且速速去吧,可别延误了病情。” 七娘瞧着楚晴微红的眼,心里头的焦急越发浓厚,她再不顾其他,匆匆忙忙赶了去。 竹林小院依旧,只是当日满树桃花早已不再,而今已是满树绿叶,以及偶来一见的青嫩小桃子。 七娘只略略扫了眼,直接推门而入。 慕容钦斜靠在床边,仅着一件纯白中衣,面容憔悴,很是苍白。 “慕容皇子?” 想不到,唤出的声音带着丝丝颤抖,听得慕容钦心头一热。 “我还好,只是旧病复发。”他说得轻巧。 可是那越发棱角分明的脸颊,那手上清晰可见的青色血管,还有凹陷下去的眼眶,稍稍急促的呼吸,怎么会是没事,怎么会是还好? 七娘止不住地颤抖,眼角不由得模糊一片。 那么真实的人儿,那么轻柔的话语,与自己思念中的一模一样。 “七娘,你来了。” 他轻笑,笑得眉眼一亮,笑得苏牧梨心头一酸。 然后,慕容钦再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公子……” “慕容钦……” 再醒来,已是午后。 屋内若有是无的竹叶清香,阳光透过竹编门窗细密的缝丝丝缕缕照进来,袅袅茶烟,悠然四散。 初一睁眼的慕容钦,只觉得胸腔内满是清香,说不上的轻松、舒适。 稍稍侧身,入眼便是伊人倩影。 秋香色繁花墨梨百褶裙,青玉束腰,越发显得柳腰盈盈不堪一握,青丝后垂,予一根青色丝带束于脑后,发间仅别一支月下寒梅的紫玉发簪,在幽暗的竹编小屋内,衬得佳人灵动、清雅。 她正在配药,不听话的一缕青丝调皮地垂到一侧脸颊,青竹桌前足足摆了十余类草药,旁边还有一个小药钵,她侧着身子,认真仔细的一点一点加药,偶尔抓着哪味药草还得反复闻闻,抿着小嘴,鼻头微皱,活脱脱像只尝到腥的猫儿。 慕容钦浅笑出声。 苏牧梨闻声抬头,落入的便是那人热切明亮的眼眸,她心头一跳,一抹嫣红悄然爬上面心。 慕容钦没有回避,没有起身,甚至连眼睛都未曾眨动,一直这样望着她,温柔的、亲切的、随意的,以及忧伤的…… 忧伤? 七娘蹙眉,满脸疑惑,询问着回望。 然而,某人如同老僧入定般,没有丝毫神色变化。 时间静止了。 直到楚晴推门而入,两人方才匆忙别过脸。 楚晴一脸尴尬,局促地立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楚晴,你和半香挑的草药都选好了吗?” 还是七娘主动开口。 “都已经备好了,娘子。” “那便将这些都研成末,装入药囊。” 楚晴赶忙拿过药钵,低眉顺眼地出了门,始终都未曾抬眼瞧过他们两人。 慕容钦倒未曾在意,自行下床坐到七娘对侧。他没有再多说半句,而是照着她方才的样子,仔细挑拣药材。 七娘眉目一软,再不分心继续未完的事。 直到日头偏西,她方才回府。 不过随她一起回的,除了半香,还多了个楚晴。 “近日听闻贵府风波不断,为保娘子周身安全,特将楚晴给予七娘。这丫头自小在我身旁,跟师傅也学过今年,功夫算不错,随身保护最好不过。” 临走前,慕容公子如是说。 七娘却是推脱的,楚晴再好,又怎能让人家割爱呢? “她跟着你,我才放心!” 这一句,七娘至今记得慕容钦说时的神情,眉目温情,薄唇略弯,明亮眼神里可以清晰看到自己的身影,只有她一人身影。 于是,某人心口漏跳一拍。 于是,某人就那么轻巧点头同意了。 第九十二章 丫头楚晴 老夫人见着楚晴跟回来,倒未问起,尘素婆婆更是不在意,而半香却很是高兴,因为七娘将楚晴安置到和她一起。 她俩年岁相仿,喜好也很是相同,不过是半香跳脱些,楚晴却很稳重。 也好,自己身边多个会功夫的人,对祖母也是好的。 楚晴至从回了长风堂,一直是嘴角上扬,可这会子,别提笑得多牵强。 “楚晴,可好?”七娘不死心,接着追问。 那丫头半垂着头,一声不吭。 丫丫的,怎么这小小年纪的,性情却是如此冷淡,难道是跟在他家**主子身边久了,潜移默化? 七娘忍不住白眼,“不就是要你每日教我几招吗?这么为难?” “我又不要你收我为徒,也不要你杀人放火,怎的这么个小要求都不行?还是说,你身在我这,心在你家公子那,我都别想使唤动你?” 最后这话说得严重,那丫头“噗通”一声跪下,“楚晴不敢!” 气死她了,动不动就跪,咋不和她家半香学学,什么敢不敢的,她家那丫头还敢直接将她拖出被窝呐! “算了,你先下去吧。”七娘没好气。 暖阁又闹了会,方才熄灯。 长风堂内室却仍是灯火通明,听完王婆子讲述后,苏老夫人止不住叹气。 她那孙女,哪知道楚晴丫头过来的真正用意,保护她安全是小,更为关键的是防止她下次再出手杀人。 说实话,楚晴丫头还是她老人家求来的。那日她说了多少顾虑和好话,方才争得慕容钦点头。 她说:“七娘向来心善,若是日后知道自己身上背负这么多条人命,定会痛苦不堪。更何况,若是七娘杀人太多,被他人发现了怎么办?被仇家举报出来怎么办?一个不小心,遭遇歹人怎么办?” 于是,才有了今日楚晴的到来。 防身功夫是得学,只不过楚晴那丫头岂会教? 若是哪次七娘病发动手,只怕这做师傅的都不是她的对手,又该如何是好? 这事,七娘第二日便气呼呼地和慕容钦说了,却想不到他只一个劲笑。 某人忍不住继续白眼。 “不是她不教,而是她不会。” 额……啥情况? “她曾受到仇家追杀,父母族人皆伤亡,只有她和不满三岁的弟弟活了下来,不过醒来后楚晴却是什么都不记得。” “后来我让师傅来教她基本功夫,却不想这丫头功夫很是了得,且自成一派!所以,我才会对她着重培养。” 听完的某人,眼里满是诧异,“受伤失忆?” “许是吧,可能往事太过悲苦,打击太大,自己选择忘掉也未可知。”慕容钦的眼里多了一份忏悔,七娘瞧得真切,心里的疑惑更深。 只不过这事,她再未提过。 每日往返于将军府与竹林小院间,不知疲倦。 到了院里,总会有慕容钦事先凉好的花茶,不急不慢地品完茶,再诊脉、施针、配药,一套忙下来,便是日到中午,于是理所当然地留下来用午膳,再饭后来盏茶,再有话没话的闲聊几句,一天就这么轻易过了! 日子开始快速前进,不知不觉已入五月。 三娘四娘参加选秀的事宜,早已全部打点妥当。 而明日,便得正式离府进帝都! 府里头洋溢着喜悦的同时,飘着淡淡哀愁。 不过,对苏牧梨而言,哀愁姑且算不上,不舍却是真的,不仅仅是对四娘,对那位半路出来的三娘亦是如此。 后来,她听祖母说了三娘拼死护住自己而惨遭陈氏毒打的事,于是,她对着那位三姐再恨不起来。 仔细回想,整件事情她没有错,当初那样遭人侮辱、陷害、诋毁,谁不会恨? 说来说去,不过是三娘遭遇可怜罢了,于她自己,当真算不得过错。 换位思考,若这番遭遇的是她苏牧梨,只怕这将军府早就被她闹翻天! 所以,临离府前,七娘给她们每人送了套衣裙——碧波云烟锦双面绣繁花墨梨百褶裙。 整个中土大越国,仅此两件! 三娘当即热泪盈眶。 而四娘虽喜不自胜,可这欢喜并未到眼底。 她没有如三娘般仔细珍藏,也没有当即试穿,而是将一处的双面绣拆开了! 贴身丫头露水惊得不知所以,“娘子,娘子,您即便再恼怒七娘子,可这双面绣云烟锦的裙衫却真真是极好的,您为何要毁了?” 四娘但笑不语,拿着银制小剪刀继续挑着丝线。 小丫头急得团团转,她家娘子只怕是被玄王给迷昏了,要不就是被七娘子给气昏了,这般难得的衣裙,三娘子宝贝还来不及,可她家娘子竟然直接下手! 四娘终于挑到一根单独的丝线,她小心地剪断,然后用细长指甲接着将其挑出,一点点沿着原来的绣路,她边挑边用心记,先是底下缝一针,再反穿过来,照着对侧的模样缝一针,再穿回去,接着顺路一下,反走一针…… 那晚,四娘熬到很晚方才躺下,床旁,还留有她绣出一半的繁花墨梨。只是,双面绣依旧未成功。 第二日,七娘随祖母将她们送出城后,便直接去了城西的竹林小院。 慕容钦见着来人明显一愣,接着却是了然一笑。 香茶递送到手边,不烫,温度刚刚好,七娘一口灌下。 “涩!”她皱巴着小脸,吐着舌头。 慕容钦见此,笑得越发畅快。 满口涩味的某人更加不爽,“楚晴,楚晴,我要清水,清水!” 不管不顾,吆喝出声。 等到清水送来,一口气灌下,却不想嘴里的涩味依旧。 这下,某人只能可怜怜巴巴地求助看好戏的男主人了。 “人们常说,相由心生,其实,这味觉也是如此。”他笑得斯文,“来,随我去给你找水。” 七娘只得老实地跟在后头,却不想慕容钦叫人拿来把锋利的大砍刀,选着根壮实的竹子,直接挥刀下去。 “慕容钦,别!”七娘急了,脱口而出。 身后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额……她不过是一时心急,不过是唤出个名字,你们有必要这般大惊小怪? 第九十三章 小富婆 “无妨,日后你我一处,你直接唤就是了,牧梨。” “嘶。”某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身后一片白眼。 额……剧情转得太快,就不能让人惊讶惊讶? “用新鲜的竹子盛水,去除心烦苦涩最好不过,你且等着。” 解释完这么一句,再不顾其他,慕容钦挥刀而下。 听着那么坚实有力的声音,七娘心头一阵暖意。 瞧瞧,才半月功夫,某人已经恢复到能挥刀伐竹了,多么给力的医术! 半香瞧着自家娘子越发嘚瑟的小眼神,止不住腹黑,娘子你这般嘚瑟,老夫人她知道吗? 不多时,一整根竹子齐齐砍断,然后被沿着竹节骨一节一节截断。 七娘抱着这么大一捆的竹筒,心思一动,计上心来。 竹筒鸡汁糯米饭! 色、香、味俱全!! 说干就干!!! 于是,某人心血来潮,吵着闹着要亲自下厨。 这都不算,竟然还点名要慕容钦打下手,并且是只要他一人帮忙。 厨房小屋的门“砰”的一声,将焦虑不安的邵公、楚晴、半香拦绝在外。 里头,慕容钦被逼无奈,“我……什么都不会。” 这是实话,大实话! “烧火?” “不会。” “劈柴?” “不会。” “额,那淘米、切菜、刷锅呢?” 某人额间冷汗淋漓,“都……不会。” 某女人恼羞成怒,“慕容钦,你说说,你都会些什么?” 某人厚着脸皮,“吃。” “你……”七娘恨铁不成钢,方才自己又何必大夸其词,说什么只要他这厮一人帮忙,就可以轻松烧出美味佳肴? 她何苦自讨苦吃? 关键是,为何那么没眼力的选这样一位……猪队友? 不要说等下,她早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 额……可不可以开门将那两丫头叫来? 七娘用“你懂的!”小白眼神斜瞟着堵在门前的某厮,示意他开门呼救。 可惜,某人完全不懂,还以为自己伤了佳人的一片苦心,悔不该如实相告。 于是,深情言论自然流露。 “牧梨,我从未做过这些,我不会烧火,不会劈柴,更不会淘米、切菜、刷锅。” 停了停,接着柔情似水,“可我会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额……大哥,在到处是锅碗瓢盆的狭小厨房,您说这话是啥意思? 某女人傻愣了。 然后,却是气消了,也不悔了,默默接着开始淘米。 被突然干晾一旁的某人傻了眼,“牧梨,我……做什么?” “劈柴、烧火、刷锅、切菜!” 语带温柔,笑得更温柔。 慕容钦直接愣傻! 那日,信誓旦旦的某人,最终也没能成功做出美味佳肴。 原因无二,烧火君太给力,小厨房着火了! “慕容钦,你怎么烧火的?你……” 不待她吼完,已被拦腰搂抱起,仓皇逃了出去。 竹制的小屋,遇火即燃,烧得格外热烈。 最后泼水灭火,一群人忙得团团乱。 多年以后,慕容钦几经沉浮,尝遍世间冷暖,可他仍然清晰记得当日的情景,饿着肚子等到日落时分,方才尝到第一口竹筒糯米鸡汁饭时,心头的暖流如同放电般溢满四肢百骸,他说不出的温暖与感动。 那是他此生,吃到过最美味的米饭! 没有之一! 近来,没有了长房的闹事,二房也跟着安生不少。府里头,苏老夫人开始发挥前世的老练狠绝,财政大权一手抓,其他杂事、琐事便放手让二房来管,就七娘看来,祖母俨然成了将军府的大老大,而手下小罗罗能排上号的就有七八个之多,尤氏每日准时准点来报道,即便是大伯二伯在外忙得再晚,也得先来趟长风堂,方才敢回自家小院。 府里的各种规矩也先后树立起来,什么货批采买、运输、管理、银钱流动、府里开销等等,已经是一条龙服务。 七娘不懂这些,也懒得去学,除了每日誉锦坊的余掌柜定时来回报情况,别的她一丁点都不想插手。 祖母已经说了,“誉锦坊的任何大小事全权由七娘处理,任何人都不得插手!” 让她意外的是,半香那丫头竟然在管账方面很有天赋,什么银钱换算、货物预算,她听了余掌柜几次汇报后,不仅掌握了,竟然还能说出些有用的见解。 这下,可把七娘乐得!她当即决定将半香培养成为出色的会计师。 列表理财,口诀心法,还有简单的流水记账法,这一套一套教下来,不到五天,小丫头竟然学得有模有样! 于是乎,七娘如今只要翘着二郎腿,喝喝茶,听着那丫头唠叨两句便可。 不得不说的是,如今誉锦坊真可谓是财源滚滚,什么日进斗金?开玩笑,应该是秒近斗金! 她现在,除了是将军府三房嫡女——苏牧梨,还多了个身份——富婆!! 没错,誉锦坊以及东大街的三进铺子每月进账,都是以她个人名义存放在万字商行,保守估计已经黄金上万! 重新有钱的感觉那就一爽! 她倒也大方,誉锦坊会双面绣的绣娘,除了安排他们男人孩子做事上私塾,除了安排她们父母居住,另外发放月银二十两。半香尘素月钱除了府里给的二两银子,她个人再贴二十,即便是新来的楚晴,也给了她个十两银子的红包。 至于孝敬老夫人的,那就更不要说了。 可苏老夫人一边笑着收了,一边进行品德教育,“现在手头宽裕了,可你往后用银子的地方多,手面也得紧一紧,别把银子当水花。” 七娘一个劲点头,心里头却是满不在乎,她是迟早要回去的,留那么多银子有何用?又不能一并带走! 只要留那么点,到时候够与祖母一起游历一趟这儿的山水风景便可,别的,爱怎么花怎么花! 不过,这段日子,她都把心思放在吃上!怎么研究做吃食! 还是她和慕容钦搭档? 开玩笑!打死她都不愿再和那厮进一个厨房! 她本就爱吃,不过从未自己动过手,所以,她只能口头教着,半香和楚晴动手做! 万恶的古代封建社会,竟然没有饺子、包子、面条这类小吃食! 就更别说手工擂茶、臭豆腐、腌渍腊肉了! 所以,名副其实的吃货,只能自己动脑动手,而首先研究的就是各馅饺子! 难题来了,中土大越国竟然没有——小麦!! 就更不用说面粉了!! 那怎么做包子、饺子、面条?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可对于吃货而言,在体验够那么那么多美食后,在掌握了五千年美食传承文化后,在有钱有闲有心情后,竟然没有最基本的材料! 七娘已心碎…… 为毛这儿的人民群众除了开垦地球,就不能多那么点智慧了? 第九十四章 神秘字符 垂头丧气地回府,她黑沉着脸,任凭尤氏不尴不尬地立在身后。 心情不爽,便漫无目的的在府里闲逛,不知不觉,墨梨园就在眼前。 七娘禀退了小丫鬟,只留楚晴一人跟着,大踏步地进来园子。 自从她回了府,这园子便再未上锁,祖母也时常嘱咐她多来逛逛。这不,打扫清理园子里长风将军的那间小院,便落到了她一人身上。 书房还未曾整理,老旧的黄皮线装书散落四处,七娘一扫方才的烦闷,卷起衣袖,二话不说地动起手来。 楚晴知趣地候在外头。 不怪这丫头偷懒,而是祖母下了禁令,长风将军留下的书籍不得有任何人动手,即便是触碰都不行。 她知道,祖母这是在保护她! 你想想,长风将军封神盖世,行军打仗更是所向披靡,而他短短一身很是爱好提笔写书,据说这满屋子的书籍都是他亲笔书写,不论是论兵谈政,这些都是极为宝贵的资料,放到世人眼里,便是最为珍贵的秘籍,如那《葵花宝典》一样难得! 而这满屋子书,世间竟无几人可知,除了她苏牧梨,除了祖母! 外人只道这儿不过是将军的一个小书房。 七娘心中窃喜,这么多宝贵的资料,她定得好好看看,不说全部了熟于心、倒背如流,至少也得从中学那么几招,日后有机会了,也好在老皇帝面前显摆显摆! 回想起前世看过的那些个穿越书,哪个女猪不是有一手独门绝技?哪个不是在军队里混得风生水起?哪个不是迷倒一众美男? 独有她,还被困在这四方四角的将军府,过着有钱有权却没自由没美食的舒心变扭日子。 所以,为了日后的辉煌腾达,七娘抽出最厚的那本黄皮书,拍拍上面的灰尘,一把翻开! 然后,她傻眼了! 这……这上面画这么多小人儿干啥? 关键是,这……这些个小人儿漫画为毛都是那……嘿咻的姿势? 男上女下的,女上男下的,床边的,榻上的,竟然还有滚草地的…… 还有,为毛要画那么清楚,竟然连……连那些个啥器官都一目了然!甚至有的旁边,最后还有那啥液体流出的画面! 谁能说说,那画画的人,你画这么生动这么细致真的好吗? 她又随手翻开第二本第三本,无一例外,全是些生动的羞羞动作画面。 七娘无语黑线,脸色一片嫣红。 长风将军,你特么的修这么大个墨梨园,特么的种那么多梨树,特么的在园子最隐秘处打造这么个小院落,特么的藏这么多小黄书,真的好吗? 祖母还说要她多费心学学,难道就是学那啥? 以后好扑倒广大美男,尝遍天下男色? 七娘浑身一颤,那啥,她还小,她害羞羞…… 不过,留着观摩观摩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古人在这方面见识有限,哪比得上她这个在开放国家呆了好几年的留学生,什么片没看过,什么震撼场面没见过,什么奇葩姿势没学过! 啊呸!什么学不学的,她好歹还是纯情小萝莉一枚好吧! 若是往后遇到啥情况流落了,想着这些,她定也能因此帮了青楼的花姑娘们来混口饭吃。 七娘来了兴致,仔细翻找起来。 多年以后,当她真的困于异地小青楼,当她真的需要靠这些画来糊口养自己,当她躲在青楼的内院不敢露面时,她坐在那狭窄凌乱院子角落的梨花树下,看满树苍翠,听红灯唱吟,突然那么清晰地想起今日,她才知道,原来今日所为已是上天注定,她逃不过命运,她逃不过…… 可若是她知道日后的一切,打死她,今日也不会这般! 不!今日以及所有的日后,她定不会,也不愿,更不可能来翻阅这些! 可惜,她今日翻了。 不仅翻了,还翻得很是彻底…… 于是,她理所当然看到了夹在某本小书内的纸条…… 小书房的门“嘭”的一声打开,七娘满脸喜悦,连走带跑出了墨梨园,直奔长风堂。 可找了一圈,都没有见到苏老夫人。 “娘子,老夫人出府了,说是夜间才回来。”回话的是尘素,她现在协助王婆婆管着长风堂的事务。 “这样啊。”七娘很是失望,转身默默回了暖阁。 小心翼翼摊开手中的纸条,纯白细软的纤纸上,仅用墨笔写着几个字符。 “娘子,这画的是什么?”半香指着其中一个,“圆圆的这个,画的是鸡蛋吗?” “哈哈,的确像个鸡蛋。”七娘心情愉悦跟着附和。 其实,这上面不是图画,而是一些字符,更确切来说,是一个单词! –coffee– 前世她最爱的一个单词,coffee,咖啡,她的英文名! 中土大越国通用文字是繁体汉字,偶尔也有简体一般的文字,但迄今为止,七娘从未见过任何字母之类的符号,从未! 前世,祖母是老一辈的革命家,对于洋文这玩意,向来是爱理不理,虽说懂那么一星半点,却从来不用。所以,祖母写这纸条的可能性很小。 那么,也就是说,在如今这个异世空间,还有另一个穿越灵魂,如她和祖母一般被流放至此,甚至说,有可能还有更多的穿越者,各自以不同的身份活在中土大越。 如果能够将大家找到,如果能够结合所有人的穿越情况,是不是就可以找到回去的法子? 七娘始终认为,她与祖母能够一前一后地穿到这,那定也能回去,不管是什么时光隧道,还是电视剧中所言的虫洞,她都要找到! 无论付出多少,她,要回去! 带着祖母回去,找到杀人真凶,手刃仇家,然后和祖母去南方老家,安然度日! 这……一直是她的梦想,从未改变! 然而到底是谁?为何要故意放这么张纸条在书房?是穿越同盟?还是有意试探? “半香,你仔细瞅瞅,可识得这纸张?”她眉眼一转,接着追问,“还有上面的墨汁,你闻闻,可觉得有什么异常?” 为今之计,第一步,找到这张纸条的来源。 字母的书写很是普通,字正腔圆,既没有前世惯用者的流利通畅,也没有这儿古人的生疏艰涩,又是莫名其妙地冒出,便只能从纸张和墨汁着手。 “娘子是知道的,半香生于乡野,平素除了绣个花,对这些个笔墨纸砚最是不喜,怎么会知道中间的奥妙?” 也是,这丫头学学双面绣,算个账倒还行,说到读书写字就是一个头两个大。 七娘哑然失笑,瞧瞧她,一高兴,竟然糊涂了。 “娘子,要说这纸墨上的活,咱们可以问问慕容公子啊,他不是最善于此吗?” 丫头说得带劲,“奴婢听楚晴说了,她们家公子可是……” 不带她唠叨完,七娘一把抓着纸条,激动地奔了出去。 “娘子,娘子你去哪啊?”半香紧追过去。 第九十五章 帝都颜墨 竹林小院,老桃树下,茶香袅袅。 慕容钦双手持纸条已仔细端详良久。 七娘等在一旁,任手边的香茶一点一点放凉。 “慕容,可是瞧出什么了?” 如今,两人私下以朋友相称。 慕容钦浅笑,往日冷翘的眉眼很是柔和。 他指着末尾的字符,“七娘你看,这最后一画上的墨迹里浓黑中带金色,却又不是连贯的金色,想必这书写者墨汁中撒有金粉。” “金粉?”七娘不敢相信,“黄金粉?” “正是。” 丫丫的,真是土豪!随随便便写个字都一路撒黄金,真真是赤裸裸地浪费,炫富,还有败家!! 话又说回来,土豪,真希望咱俩日后能做朋友! 七娘心下止不住非议。 “墨汁中用金粉,在我中土大越谓之颜墨,早年独于天子与外邦言书时所用,后因先皇赞誉第一代文状元王氏郎儿笔下有黄金,特将此颜墨赐予王家,专由其誉墨阁研制生产,到如今,也仅仅只有身份贵重的人才敢用此墨。” “誉墨阁?王家?” 慕容钦收回仔细查阅的眼神,笑望着苏牧梨,解释道:“当今帝都王氏乃是你外祖家。” “外祖……”七娘惊得不小心咬上舌头。 这……又是啥情况? “誉墨阁和誉锦坊都是圣上御赐,左相王氏圣眷隆恩!” “依你所说,是不是誉墨阁这带金粉的颜墨仅售于达官贵人,而且还得是级别达到一定水平的?” 她才不管什么圣眷隆不隆,对她而言,那都是王氏与皇家的事,现在她在意的是这写字的人到底是谁! “是,据说誉墨阁每月仅出售颜墨 十块,价比黄金,且购买者得提前半年预定。”慕容钦接着补充,“颜墨还有一大个特色,即便将其至于干燥、通风、避阳的室内,其也仅可存放三月,如若不然,风化成沫!” 七娘听来很是欣喜,也就是说,给她写纸条的人定是在三月内购置的颜墨,也就是说,这个神秘人定是中土大越国三十人中一名! 这下,范围一缩,容易找多了! 七娘随口道了句谢,带着楚晴匆匆离了竹林小院。 石桌上放凉的香茶,丝毫未动。 “邵公,立马着人查字符,记得,仔细查探!”慕容钦阴沉着脸,怒火暗生。 邵公很是疑惑。 “公子,七娘子前去帝都可是好事,为何?” 慕容钦冷哼出声,“七娘回帝都定是必然,本公子可以,玄王可以,但却不容他人插手此事!” “速速派人彻查颜墨购买人等!” “是。” 将军府,前院正厅。 七娘已经候在此处多时,苏老夫人却仍未回府。 “七娘,前院外男众多,又是人多眼杂的,你一个未及笄的小娘子还是不宜在此久留。”尤氏守在一旁,面色焦急。 老夫人心疼这苏七娘那是疼到了骨子里头,前些日子因着玄王的事,早就三令五申禁止她与任何男子接触,如今倒好,这孩子守在外院动都不动了。 外院的一概男子下人都已被暂时驱离干净,可是前厅毕竟是老爷们的处事之地,如此耽搁下去又如何是好? “听二伯母的还是回长风堂吧,我已经派管家前去禀报,想来母亲很快回府了。”尤氏跟在后头,一脸讨好的笑。 七娘没有回答,托着腮,连眼睛都未曾斜一下。 这下,尤氏心里头的火腾腾直往上冒。 外头回来的就是比不得,瞧瞧这家教礼仪,即便教习婆子教得再好也是白搭,哪能和府里头正经娘子相提并论?就更别说和她家四娘比较了。 “七娘,不怪伯母多嘴,实在是你这样让外头的爷们很是为难,前厅向来是处事之所,近来下头庄子上的家奴又都来回报事情,你说……” 七娘斜瞟了一眼对侧笑得牵强的尤氏,“伯母这话说得,七娘在此等候祖母看来是碍事了!” 尤氏一听,脸色刷的一下白了,焦急出声,“七娘,二伯母不是这个意思!” 苏牧梨浅笑,直接起身,“既然伯母嫌我碍事,那七娘便换个地方等祖母。” 说完,她大步往外走去,半香楚晴赶忙跟上。 “哎!七娘,七娘……”尤氏跟着追了出来。 等到日落时分,老夫人回府见到的便是此番场景。 七娘托着腮直接坐在将军府大门石阶上,百无聊赖。尤氏立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而前头,重重侍卫背身守护在外,大街上围观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祖母,祖母,你终于回了。”七娘一把拉过老夫人,面上很是欢喜。 苏老夫人阴沉着脸,“快快随我进去!”说罢,拉起七娘直往里走,全然不顾尤氏甜笑着跟过来,末了,还狠狠瞪了她一眼。 尤氏身子一僵,顿时笑得比哭还难看。 一回长风堂,七娘立马掏出纤纸。 “祖母您瞧,这上头竟然是洋文!想不到在这个异世空间,竟然还有人如我们这般穿越过来!”七娘说得兴起。 苏老夫人仔细看了看上头的字符,没错,的确是洋文,即便是她,也止不住惊讶。 “祖母,七娘已经仔细查问过了,上面书写墨汁乃是中土大越的颜墨,帝都御墨阁所产,每月总共出产十块,专供达官贵人所用,所以……” 七娘止住了声,眼巴巴地盯着苏老夫人。 “所以,你要去帝都?” 疑问的语气,带着些许惊讶。 “嗯嗯,正是如此!”七娘眉眼一亮,“祖母,御墨坊乃是帝都王家所有,而王家正是苏牧梨外祖家,想来找购买者轻而易举,我们定会找到此人,甚至还会找到更多的穿越同盟!” “当真是想不到这儿还会有这么多的穿越同盟,也不知道他们现在都以什么样的身份生活,过得好不好。”七娘托着腮,想得入神。 苏老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七娘,你要找到他们干啥?” 心里隐隐觉得不安,那个想法和答案越发明了,可是她仍然不愿是那样,所以还是问了出来。 第九十六章 回哪去? “哎呀,祖母!”七娘一把拉过放在榻边微凉的手,“找到他们,我们就更有希望回去啊!” 心口一痛,老夫人浓眉止不住紧皱起来,“回去?回哪去?” 七娘很是疑惑,今儿个祖母是怎么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回我们那个时代,祖母,就是回我们前世自己家去!” 脆生生的话,如同银铃般在耳边回荡,可是此刻苏老夫人的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苦楚。 那个现代,她们回得去? 即便回去了,又能如何? 难道,再历经生死? 一把抓住面前的小手,不敢相信,“七娘,你.......一直想回去?” “想!很想!” 毫不犹豫的答话,无比坚定的眼神。 苏老夫人绝望地闭上眼,良久,方才缓缓说出口。 “你可知.......前世杀你的真正凶手?” 七娘一愣,继而咬牙切齿,“不知道!正因为七娘不知道真正的杀人凶手,所以更想回去,回去查明真凶,手刃仇人!” “祖母,孙女反复想过了,景明虽为人精明,但是他与我一无仇二无怨,幕后真凶定不会是他,况且,结婚那晚他神智癫狂,口口声声说我是他的杀父仇人,只怕是早就被人下药以此来杀我!如今想来,景明蓄意接近我定都是他们一手安排,此番设计布局如此用心,只怕是最终目的不在我程沐这个小角色上,祖母,伯父他们都有危险啊!” “何况这儿也不是那般清净祥和。这段时间将军府打打闹闹的还少吗?就这么个小小宅院,为着银子、铺子、权利,长房二房明争暗抢,虽说如今长房一脉已经无法构成威胁,可还有二房成日里虎视眈眈,还有三娘惨死,五娘上位,温姨娘蓄意暗杀,甚至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龌龊心思!祖母,我们生活在这,就如同生活在地雷扎堆的地儿,随时随地都会爆发!” “祖母,我们只有回去了才能够报仇雪恨,才能够帮大伯父他们度过危险,才能发真正过上舒心的日子!” “祖母......” 任七娘反复叙述反复解释,苏老夫人依旧紧闭着眼,额间深深浅浅的纹路越发明了。 回去,她也想! 缓缓睁开眼,那么费力,那么疲倦。 “七娘,回去了又能如何?他们能够杀你一回,就不能再动手一次?”老夫人眼里闪过冷光,“更何况我们来此已有这么长时间,你就能肯定前世没有被火化安葬?” 七娘心头一跳,正准备出口辩解,却听到祖母更加寒凉的声音,“程氏在京城立足已久,根基很是深厚,再说你伯父人脉甚广,政府那些个上位者即便不买他几分面子,难道还不顾及你爷爷?” “将军府是人心利多,可是哪朝哪代那房哪院不是这样,有利就有争,有争必有生死!你还小,只觉得这些肮脏不堪,可想过没有,回了现代,杀了仇人,就真的能够过上舒心的日子?七娘,不要忘了,你手上还握着程氏百分子四十的股份权,你回去,可会让多少人睡不安稳你知道吗?” “帝都水太深,老婆子我定是不会让你去的,长风已死,将军府便守着这份荣耀和家业过日子吧!” “可是,祖母......”七娘皱巴着小脸,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回都没有回去,怎么就说没有希望了呢? “不要再说了,帝都权限交易太广太杂,你我祖孙二人又有何能耐去趟这趟子浑水?”苏老夫人语气越发严厉,“你以为与玄王、慕容钦皇子有了交情就能上天了吗?岂不知玄武逸城不过是北上玄武没落皇子寄居在此,名不正言不顺!慕容钦,罪妃之后,与我苏家本就有血海深仇,真正关键时刻他能为你我挺身而出?” “七娘,你安安心心跟祖母在这过日子,打点好你母亲留下的御锦坊,将来嫁一个身世清白的儿郎,便是最好的归宿!” 祖母说得都对,可是她不想听,她不要听!! 苏牧梨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不管不顾地喊出了口,“祖母,七娘定要回去!七娘要回去!” 她怕,她一直就怕自己在前世已经被火化成灰,她怕自己再也回不去,她怕她和祖母注定要被困在这个古代一辈子! “七娘,七娘,你听祖母说!”苏老夫人也是急了,用力拉下苏牧梨的双手, “结肠癌晚期,这般回去,你难道要奶奶等死吗?” 顿时,七娘不再闹!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前世的奶奶已经是结肠癌晚期,全身多处癌转移,手术、化疗、放疗都没用了! 回去,不是等死,而是,只有死…… 那日之后,七娘再没有提过半句有关颜墨的事,写有英文的纸条也被她悄悄藏到了某个箱底,她每日照样吃吃喝喝,嬉嬉闹闹,准时准点到长风堂请安问好,陪苏老夫人谈天说地,只是到了慕容钦那,开始喜欢抱着杯茶,盯着幽深竹林小径,然后发呆…… “慕容,如果你前头没有路,你还会走下去吗?” 那天,初夏风轻,慕容钦陪着她沿着青石小径一步一步走到尽头。 前头是一座高山,苍翠的大树遮住了原来的模样,他们站在风口,双双停住了脚。 “我会!原地坐等不如前去跋涉,日后才不会后悔终生。” 七娘眼神迷茫,仿佛在听,又似乎没有在听,她转身,沿着来路一步一步走回去。 独留身后,蛙鸣声声…… 过两日,苏老夫人以“进香谢佛”为由,带着苏牧梨搬去岑山寺小住,二房代为打理家业。 五月初十,当今太后六十寿诞,仁德皇帝特下旨大肆操办。一早,在皇帝皇后陪同下,太后于皇宫正殿龙清殿接受群臣敬贺,接着是皇子皇孙外加有封号的内外命妇齐齐跪拜敬贺,然后流水般席开百桌,好不喜庆热闹! 话说,太后虽不是当今圣上生身母妃,却胜是亲生! 仁德皇帝生母乃是前朝宠妃——柔嘉皇贵妃,一生盛宠不衰,却终生仅育有一子,而太后便是前朝皇后,也是柔嘉贵妃的亲姐姐!仁德皇帝生后满三岁起便一直养在太后身边,直到成年娶亲方才封王独立王府。因此,皇帝更加亲近这位姨母太后,特别是在生母柔嘉皇贵太妃病逝后。 直到夜间,依旧是丝竹管弦,歌舞升平。 最后,终于到了众人最为期待的时刻——献寿礼! 第九十七章 献礼风波 皇族寿辰,上至皇帝太后,下至皇子公主,除了往常的歌舞唱戏,最有看点的莫过于献礼这一环节!礼好便是重赏,礼坏便得受罚,而这最后受罚者,偏偏还是由献礼最佳者出题来罚,这独具一格的规则正是出至鬼马行空的玄王之手! 而更为有意思的可是那惩罚的手段,当真是千奇百怪! 往年,折在这献礼大戏上的贵胄淑娘子可真是数不胜数! 献舞题字不值一提,七步成诗八步出曲见怪不怪,可要在帝都最有名的柳眉园青楼前独身一舞,这世间怕只有程小王爷试过那滋味,可谓是一舞动全城! 祺灵郡主曾被迫扮成男子,背负十余金条招摇过市,向玄武逸城请罪!还有谢伯府谢小公子,被罚去为城外九里泉寺僧人煮粥三日,王家六娘子受罚于城郊梅园雪地里寻出南珠七七四十九颗。 于这些个贵胄之间,不过是嬉闹一场图些个乐子罢了,最不过,也就像王六娘子般吃些个苦头,可若是正儿八经地摆放到皇宫里,只怕没这么简单! “墨贵妃,今日献礼便从你开始吧。”仁德皇帝笑吟吟开口。 上次皇帝寿诞,墨贵妃以一曲《情话梨园》拔得头筹,照规矩,此番乃是由她开始。 “是,妾身谢皇上隆恩。”墨贵妃黄鹂般甜软应答,今儿个,她着一席水绿色繁花墨梨束腰低胸长裙,行礼间玉胸半露,高贵清朗又艳丽诱人。 皇帝的眼神越发满意,全然不顾身侧的皇后眼角闪过的狠厉。 “臣妾奉上万寿锦图一幅。”墨贵妃携礼上前,恭身跪于太后跟前。 太后轻“嗯”了一声,不咸不淡,身后的首领太监康福全赶忙接过,早有两小太监上前徐徐展开。 金色密云御锦上,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红色寿字布满其间,而正中间的最大寿字尽然是由龙凤缠绕绣成,更为关键的……这竟然是太后亲笔字迹! 皇族贵胄纷纷诧异万分! “姐姐,太后不是最不喜咱们打探她的行踪吗?为何……”开口问的是诗贵嫔,功臣之后,入宫未满三年。 “太后只是不喜刻意打探,却并没说不许,你不知前些日子,这墨贵妃日日到佛香殿为太后烧她老人家亲笔抄写的《金刚经》?从那么厚一本经书中找一两个寿字,又有何难?”回话的正是琼妃,为四妃之首,六皇子慕容旗的生母。 “倒是个聪明伶俐的,你这份心哀家知道了。” 此话一出,墨贵妃笑得越发灿烂,“太后不嫌弃便是臣妾的福气。” “呀!怎么后面也有这么多寿字啊?”一个娇俏甜软的声音传来,原来是祺灵郡主,已故长公主幺女。 这一声,不轻不重,却恰巧落入在场之人耳里,于是乎纷纷望过来,就连紧挨着太后的玄武逸城也跟着追望。 接着,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不断。 太后越发好奇,“祺儿,给哀家说说,到底是何事?” 祺灵郡主欢快地跑到厅中,“你们还不快把锦幅反转过来给皇祖母瞧瞧。” 小太监赶忙调转过来。 “呀,想不到反面竟然一模一样!”琼妃细着嗓子,“老祖宗您瞧瞧,墨姐姐可是费尽心思呐!” 轻轻柔柔的话语,“费劲心思”这几个字却是稍稍延长,皇后会意一笑,接着说道, “墨贵妃妹妹向来心思奇巧,上次陛下寿诞唱的那曲《情话梨园》,听说还是从南方乐坊学来的,吴侬软语,难怪陛下很是欢喜。” 语落,场面不由得冷了几分,依旧恭身跪地的墨贵妃面色一白。 “万寿福锦,正反面竟然一模一样,这番下心思绣出两幅一样的,再不着痕迹地贴合到一起,老祖宗您瞧瞧,多难得啊!” 这下,即便是太后面色也沉了几分。 “皇舅母此言差矣!”玄武逸城扶着桌角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左手上还抓着玉金酒壶不放。 墨贵妃心中一惊,玄王这时候插进来可是为何? “玄儿又有何见解?”太后亲切着追问,仁德皇帝也看了过来。 “祺灵,你仔细瞅瞅,这福锦可是双层的?” 祺灵郡主本就好奇这事,匆匆应了声“是”,抓着那万寿福锦便认真琢磨起来。 “皇祖母皇祖母,这福锦只有一层,祺灵没认错的话,锦缎应该是御锦坊新制的寿祥霖锦。”郡主欢快地跑到太后跟前,末了还向着墨贵妃问道,“是不是啊,贵妃舅母?” “郡主眼力极好,正是寿祥霖锦。”墨贵妃语态温柔,面色如水。 “单层的,怎么会?”琼妃小声嘀咕,不对啊,墨莲宫的人探得消息明明是双层刺绣贴合而成,怎么这会子又成了单层的? 皇后一个眼风扫过,浓妆后的面色更为阴沉。 “单层锦缎竟然绣出正反面一模一样的图景,当真是神奇,墨贵妃你便好好说说,这么个新奇的又是从何学来的?”皇后继续笑着追问。 寿礼再好再难得又如何,若是瞒着皇上太后尽学些外邦奇术,定叫你王墨莲不得好死! 原来,这仁德皇帝自诩中土大越国强民富,很是鄙夷北夷南蛮等外邦奇术物件,所有皇族贵胄都很避讳这些,即便是大越国民间也鲜少流传。 不过,备受宠爱的玄武逸城是个例外,去年太后寿诞,他送的便是北夷红狐斗篷,皇上没说一句不是,太后也照样喜欢。 墨贵妃清浅一笑,正欲回答,不想半醉的玄武逸城抢着吆喝出来。 “皇舅母这都不知?此乃双面绣,如今在大越国南方很是受贵族喜欢。”他灌了口酒,“如若玄儿没记错,南方岑州正是墨贵妃娘家御锦坊分店所产。” “岑州……御锦坊?”仁德皇帝握着金盏的手一紧,“玄儿,可是岑州御锦坊?” 在场之人纷纷侧耳倾听,皇后牙关一咬,好好的玄武逸城提什么岑州! 墨贵妃听得此言却是越发安心,今日不管玄武逸城是何想法,总之有了这岑州御锦坊,她王墨莲定不会输了! 第九十八章 献礼风波2 “是啊,皇舅父可还记得?听说上月岑州御锦坊新来了一批绣娘,精通此双面绣艺,帝都离岑州稍远许是尚未传来,如今岑州那一带,双面绣可是被传疯了,手帕大小的刺绣据说都要价值黄金百两!” “玄儿正巧游历路过岑州,费了好大一番心思也为皇祖母寻得这样一个物件。”玄武逸城得意地拍拍手,“把本王的旋转小屏风抬上来。” 不多时,一面南田玉石打造的袖珍屏风摆置正厅,予轻纱遮盖。又因着太后眼神不好使,还特意抬近不少,下方的人儿一个一个伸长脖颈,恨不得跑上前来仔细一观。 玄武逸城走上前去,随手一挥,轻纱散落下来。 “又是繁花墨梨?”祺灵郡主嘟囔着小嘴,“玄武哥哥,难不成你也迷上这花了?” 太后听了宠溺轻笑,“祺灵,你玄武哥哥是男子,又怎么会喜欢上花骨朵儿?” “男子就不能爱花了,皇舅父不也喜欢繁花墨梨?” 这下,即便是仁德皇帝也笑眯了眼,“朕是喜欢,不过那也要看是穿在哪位美人身上。” 说完,笑着望了墨贵妃一眼,正巧王墨莲娇羞抬头,如此这般,暧昧之气越发浓厚。 太后眼尖,清咳两下,“玄儿,你这小小屏风到底有何妙处?” “妙处自然是有的。”玄武逸城缓缓转过屏风,“皇祖母,请看!” 话音方一落,“哐当”一身,金盏落地。 “皇上!” “陛下!” 只见仁德皇帝一改方才的情意绵绵,双眼死死盯着屏风,颤抖着遥指着画上人儿,“这是……这是谁?” 异常沙哑艰涩,言语间满是不可置信。 “呀!这不正是皇祖母吗?”祺灵郡主起身走过去,指着画间丽人背影,“皇舅父,这是皇祖母啊,您瞧瞧这画上美人发间的九尾灵狐青玉簪子,正是皇爷爷送的呐!” “祺灵,不得胡说!”太后唬道。 “祺灵没有胡说啊,这簪子明明就是祖母的心爱之物。”祺灵郡主急了,“玄武哥哥,你来说说画上美人背影是不是皇祖母?” 玄武逸城邪魅轻笑,“是,不过,也不全是?” 他不待祺灵追问出声,接着解释,“玄儿在岑州墨梨园初见苏家娘子便是画上此景,当时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幼时看到的皇祖母画像,心思一动,便着笔画下此景,再叫誉锦坊的绣娘连夜赶制出来!” “猴头,明明又是被美人给迷了心,还偏说你祖母!”太后笑得越发宠溺。 玄武逸城缓缓转到另一面,只见方才的美人娇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数尾鲜活锦鲤,在飘着落花的湖里追逐嬉戏。 “呀!皇祖母您瞧,反面又是一副画!”祺灵郡主忍不住叫了出来。 “嗯,别出心裁,玄儿,这两幅画都如真的一般,当真是绣的?”太后问道。 “当然,此乃双面绣!以碧波云烟锦为底,一面是美人赏鱼景,一面是锦鲤戏花图,此番奇思妙想还得多亏了将军府的娘子!” “将军府……哪位娘子?”皇帝焦急的话硬生生地插入,玄武逸城明显一愣,即便是太后都不安地扫视过来,墨贵妃就更是忐忑,好端端怎么又扯上了将军府? “是新寻回的将军府娘子——七娘苏牧梨,苏长风将军的嫡女!” “呀,长风将军的女儿!” “长风将军不是无后吗?怎么又寻回个嫡女?” “当初南北一战,北夷挞子以其妻女做要挟,幸得将军勇猛成功救下妻女,后来据说是女儿消失了的,难不成现在终于找回了?” “长风将军后继有人,这是好事,大好事!” 一波接一波,酒过三巡的内外大臣说得越发起劲。 “长风将军……嫡女……苏牧梨?”仁德皇帝呓语,眼不眨地盯着屏风美人,嘴角止不住抽动。 太后眉眼一暗,“玄儿有心,此礼哀家最是喜欢,冬孙,还不快收下!” “墨贵妃也是心思奇巧,哀家心里都明白,你快快起来吧!”太后接着说道,伸出手虚扶一把。 “臣妾谢过太后!”墨贵妃依言起身,可在她转身时撇了眼小屏风上的画影时不由得一个踉跄。 像,实在是太像了! 这柔柳般的身影不正是她的背影,又是湖边,又是墨梨花开,此些种种不都是她的最爱! 终于……还是回来了? 御书房,灯火通明。 仁德皇帝随手按下龙椅背后的小金疙瘩开关,三尺来高的紫檀木落地书柜从中分开,只见一幅极品水玉镶框的画像缓缓呈现出来。画中女子墨发三千轻垂,窈窕身子侧身而立,眼前一汪碧波荡漾,纯白似雪的繁花墨梨散落湖心,女子眉柔似水,嘴角清扬,仿若不食人间烟火般飘然若仙! 仁德皇帝痴痴望着画中女子,眼里溢满柔情…… “嗯,头痛……头好痛……”宽大的金色龙榻上玄武逸城闭着眼轻哼。 仁德皇帝仿佛被人突然唤醒过来,一瞧见榻上人紧皱的眉,深醉后青白的脸,一阵着急。 “来人,端碗醒酒药来。” 首领太监毕福全小跑着进门跪下,手里正好端着碗紫红色汤药,“陛下,药已经温好,奴才来服侍玄王。” “不了,你下去吧。”仁德皇帝接过手中药碗。 毕福全笑着应是,起身时不经意地扫了前方一眼。 果然,又是在观画! “来,玄儿,喝了这碗药头就不痛了。” 玄武逸城痛苦地摇着头,“不……药苦,玄儿不吃,玄儿不吃。”他逃也似的背过身子,右手仍然不停地胡乱甩动着。 于是,一青色面纱便不小心从宽大紫金袖口滑落出来。 青蝉翼薄纱半透,墨梨朵朵,正是苏牧梨的那方青蝉翼双面绣丝帕。 仁德皇帝浑身一颤,顿时泪溢满眶。 良久,压抑地抽泣低声传来…… 玄武逸城后背一僵,藏于身前的左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夜半子时,一皇家铁骑飞奔出宫…… 第九十九章 芝麻佛士茶 五月的清晨,晨露尤在,光着脚丫子的小和尚提着个打着补丁的墨绿布袋,轻轻扣响了木门,脆脆的敲门声响到三下,“吱哑”一声,木门从里头打开了。 “呀,寸心小朋友你来了,快些进来!”苏牧梨宠溺的拉着小和尚进门。 素色僧衣罩在不足四岁的小屁孩身上,显得格外肥大,苏牧梨一边仔细地为这孩子卷好裤腿,一边叮嘱,“天色早着呢,山路又湿又滑,小心摔着了。”瞧着那双被打湿的小脚丫子,她不禁皱眉,“今天不用上早课吗?” “不用不用,师父说今儿个专让寸心送些东西来。”小和尚细细的小手递过墨绿袋子,干瘦的脸上满是得意,“姐姐不是说要找黄色的粒子米吗?昨天师父带着寸心到后山地里摘了几个,还有那碎碎小粒子,师父也找到了好些。” 苏牧梨满头雾水,什么黄色粒子米,什么碎碎粒子? 她一把打开布袋,紧接着“啊呀!”一声惊叫出来! “寸心小朋友,你太棒了!”说着,一把拉过那瘦弱的短胳膊,对着寸心面黄的脸蛋狠狠啄了一口! 不怪她这么高兴,原来那袋子里装的竟然是玉米和芝麻! 鲜嫩的玉米粒还带着水珠子,正是新鲜得紧! “走,姐姐今儿个就给你做传说中的手工擂茶可好?” “好!寸心要吃!”小和尚嘟囔着小嘴,大大的眼里满是期待。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连走带跑地直奔厨房。 而今,苏牧梨随苏老夫人搬来岑山寺的后山小院已住数日,每日里除了去山上采些药草,随祖母去前头寺庙里听老和尚讲讲经,更多的便是带着这个面黄肌瘦却又讨人喜欢的寸心一起玩乐。 寸心是寺里捡的孩子,从小养在寺庙,成日里都是和师父师兄一处学佛,如今突然冒出这么个鬼灵精怪的姐姐,又总会挑着食材做出些新奇美味的吃食,他就更喜欢往后山小院跑了,对苏牧梨的话也最为上心,那丫头前些天随口提了几句手工擂茶的食材,想不到他竟然求着他师父帮忙找,今儿个竟然还一大清早地背过来! 七娘那个感动…… 要知道在前世,她们家乡很是擅长于手工擂茶的制造,而七娘与祖母最爱喝那手工擂茶。 苏老夫人一见着玉米和芝麻,激动得直哆嗦,“王婆子,快,赶快生火架锅,今儿个,老婆子我亲自教你们打擂茶!” 后山小院里,大清早便是青烟袅袅! 白米由井水泡发,连同清甜的生花生米,一起用陶瓷擂铂擂捏成米白色浆汁,然后再加入鲜嫩甜软的金黄玉米,嫩绿的细碎茶叶,香酥诱人的熟花生米和芝麻,经沸水煮开,顿时清香四溢,香甜诱人! 大家伙你一碗我一碗的争相品尝,好不热闹高兴! 等到慕容钦前来拜访时,便只剩下一小半碗了。细嚼慢咽地喝完,某人仍是意犹未尽! 不想黄昏时分,寸心和他师兄又送来一大袋玉米和芝麻,“师父说,诚心感谢苏老夫人的手工茶,特带食材前来道谢。另冒昧问一句,此茶可有名字?” 七娘眉目一弯,抢着答道:“有,此茶就叫芝麻佛士茶!” 礼尚往来,第二日七娘她们又送去一大锅芝麻佛士茶,这下全寺僧人都可大饱口福。 午时寸心准时来串门,“姐姐,姐姐,你不知道方才我那些师兄师叔们有多么能吃,一个个喝了一碗又一碗,可是这么大的海碗呐!”他用小短手笨拙地比划着,“幸好姐姐给寸心还留了,要不我怎么抢得过他们。我师父都连喝了三大碗,还直说好喝好喝!” 七娘笑了笑,拿温湿的帕子给他仔细擦干净细瘦的小脚,“行了,姐姐都知道,你赶快喝吧,这芝麻佛士茶凉了就变味了。” “嗯嗯,现在正温着,好喝!” 七娘宠溺地摸摸寸心的小光头,接过半香递过来的布鞋,仔细为他穿上。 “寸心,这是你苏老奶奶给你做的布鞋,往后你就不用赤着脚丫子跑来跑去了。” 寸心停下了喝茶,爱不释手地摸着脚上的鞋子,咧开嘴笑得格外开心,“姐姐好,姐姐真好!” 七娘也跟着笑了起来,可瞧着这小屁孩身上左一个补丁右一个补丁且明显不合身的僧衣,眼里头的笑意便淡了几分。 祖母身子不适,所以下午去听老和尚讲经的便只有七娘与慕容钦。 佛学深奥,七娘听得一知半解,却想不到慕容钦竟然能与方丈一问一答,不过,她还是听得头痛。偏偏某人上瘾了般,问这问那的与老和尚东聊西扯,全然不顾七娘越发黑沉的面色。 平日一个时辰便可结束的,今日都已近两个时辰,丫丫的,慕容钦你要闹哪样?! 再忍不住,七娘用手悄悄地狠狠地掐了身侧某厮两下。 慕容钦正听得入神,突如其来的疼痛令他始料未及,俊郎的眉不由得皱起,一把抓了坏事的小手。 这一闹,老和尚终于停了下来。 “慕容,别忘了今天我们还有事要和方丈商议。”七娘痴痴地笑,袖口下的手不停地挣扎。 “哦,是吗?是何事来着,七娘?”慕容钦抓得更紧,笑着追问。 丫丫的,你狠! 七娘咬牙,又小动作的挣扎两下,最终无奈的放弃,任某人热乎乎的大手掌包裹着。 “方丈大师,小女子近来常听寸心提起月中佛会茶宴一事,心下好奇便想来问问,还望大师解惑。” 老和尚慈目面善,“苏小施主言重了,月中佛会乃是本寺历来的佛法大事,于每月中旬一次,是为探讨佛法、普及民众,而茶宴则是由本寺献给佛祖及来客的答谢。” “江湖喜酒,佛道爱茶,方丈在佛法大会上以茶敬佛以茶谢客,自是最好不过。”七娘眉尖一挑,“不知,本月佛法大会上可否上一道芝麻佛士茶?” “阿弥陀佛,苏施主所制的芝麻佛士茶的确是别有风味,只是佛法茶宴历来是清茶,规矩如此,还望施主见谅。” 整整一上午的念经讲佛,就只给来者一杯清水,老和尚,你这是要饿死大家的节奏?难怪寸心说来的百姓越来越少! 愿意来才怪! 第一百章 短耳兔馒头 “规矩?”七娘冷笑,“规矩不过是老人们的行事惯例,可日新月异,又岂能总是一成不变?何况佛门向来讲究因果,寸心心地纯良,与他师父为我寻来玉米和芝麻,才有了今日的芝麻佛士茶,七娘想,这茶本就因佛而生,何不借此机会献于佛祖,献于世人?” “大师顾虑规矩也没错,只是七娘听说佛法大会每况愈下,上月时外来人者少之又少,大师方才说这大会本就是为了探讨佛法普及民众,若是无外人前来听讲,倒不知大师如何开展这大会了?” “这……”老和尚一时语塞。 “七娘!”慕容钦赶忙紧了一下抓着的玉手,这丫头,看事情还是这般歹毒,一阵见血道出叫人家如何面对。 七娘回以一笑,接着说道:“岑山寺虽地处岑州城外,却因地处偏僻本就少有人烟,此番境况也是情有可原。不过七娘认为,这世间的各门学术传播都是需要媒介的。” “媒介?”慕容钦一愣。 “阿弥陀佛。”老和尚也不懂地看过来。 额,她忘了,这是万恶的古代。 “就是,就是说一中学术能够在民间普及,可以通过另外的事物来扩大影响力度,就如同是我走不动了,可以让慕容你来背我走快一些一样。”七娘语无伦次的解释,奈何身边的两位仍是满脸疑惑。 “我背你?”某厮还接着补刀。 七娘止不住黑线。 “坐过船没?” “坐过。”某人点头。 “船行于水中,是不是水能载舟?” “对。” “那么同样的道理,大师的佛法传播不顺,是不是也可以用茶宴来帮助传播?” “可是可以,不过……” 七娘白了某厮一眼,这个时候不要来打擂台。她毫不犹豫地转过头,追问老和尚,“大师,您说我这芝麻佛士茶味道如何?” “阿弥陀佛,施主的茶好喝。” “从前可曾见过?” “从未。” 七娘开心一笑,“那用我这茶来传播您的佛法如何?” 这下,老和尚又沉默了。 丫丫的,你个死老经,她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大一通,难道都白费了? “敢问大师,岑州寺日常银钱用度从何而来?” 老和尚一愣,“佛门乃清静之地,日常都是善主们慷慨。” “如此是了,我不过是见寸心小小年纪,连双像样的鞋都没有方才好心出个主意,不想大师如此不知变改。七娘想问,若是这岑山寺连日常僧人们吃用都供不上了,大师又如何来叫他们学佛法通大义?外出化缘、自己摘种?岑山寺虽小,可僧人却有好几十,大师也要他们下山化缘自己栽种了的,可有何成效?” “大师句句不离佛法大道,却不知连寺中尚不足四岁的稚子,都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您又如何让他们来专修佛法?钱财对于佛门而言向来不耻,七娘却想问大师,钱财虽如粪土,却是不是能够让寸心有一双布鞋,是不是能让寺中其他师父衣可蔽体,是不是能够扩建寺庙,进一步将佛法发扬光大?” 七娘生平最鄙视那些个满口仁义道德,却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不能的人! 前世她大学间参与下乡活动,在一村里就见着那么一个穷酸书生,每日里的之乎者也,可什么重活脏活累活都要他那瘦弱的老婆来干,三个孩子,各个面黄肌瘦,而这位自称是有学问的大男人,竟然成日里待在草屋篷里,除了念几句酸诗就专会讲大道理,最为可耻的是,他还无比的厌恶金钱,口口声声说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后来,他老婆因常年劳累病重,她们上门劝解资助还被他给赶了出来,再然后,她也不知道了。 所以,不怪她今日这般激动。 “七娘,你心地真好!” 这是慕容钦陪她出寺庙时说的话,没头没尾的,可她却还是听懂了。 她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前头的慕容钦也跟着停住了脚, “是不是走不动了?” “嗯?” 怎么会?岑山寺到后山小院就那么些台阶。 慕容钦轻笑,“走不动了,我这个媒介可随时背你?” “啊?”七娘一愣,接着也笑了起来。 那日之后,慕容钦拉着她一步一台阶地回后院,夜来风凉,七娘却觉得心窝很暖。 老和尚最终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第二日起便日日叫人送来玉米和芝麻,七娘将此事告知了祖母,苏老夫人很是赞同,于是小院里的人开始认真准备后日的佛法大事的茶宴。 七娘不好插手,便又闲了下来。近日慕容钦总是去寺庙里找那老和尚讲经,连到她这儿扎银针都省了,于是她就更闲了。 不过,幸好还有寸心。 “姐姐,姐姐,给你的!”小屁孩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满头大汗,脸蛋白里透红,再不是前些天的面黄肌瘦。 七娘一阵欣慰,不枉费她连日来餐餐变着花样给这孩子做吃食。 “姐姐,给你的!” 七娘低头一看,顿时欢喜不已。 “呀,这么可爱的兔子,你是从哪弄来的?” 只见这孩子怀里抱着一只全身雪白的兔子,短短的耳朵,格外的萌宠。 “昨日师父在后山抓的,师父说很是感谢姐姐对寸心的关照,所以送它给你。” 师父,怎么又是寸心师父?上次是送来玉米和芝麻,这次又送这么只萌宠可爱的兔子来,当真是有心!有机会,她得好好见见了。 “姐姐,你给它取个名吧,师父说相遇就是缘分,姐姐日后能养着它,说不定也是你们以前修的缘分啊!”寸心歪着头,说得那叫一本正经。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七娘忍不住笑出声,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只兔子,细细抚摸,这雪白的毛细密柔软,两只短短的耳朵肥厚肉多,再加上圆滚滚的肚子,短短的四肢,别提多萌了。 “咦,蓝色的眼睛?”七娘蹙眉,兔子的眼睛不都是红的吗?难道穿到这连只兔子都变异了? “寸心上次见的不同,不同的。”寸心年纪还小,对色彩尚不熟悉,不过这句不同却还是说明了一切,这是兔子是个怪胎! 不过,七娘喜欢! “嗯,就叫它馒头!” “馒头?” “你看,它白白胖胖是不是很像馒头?”七娘想到什么赶忙解释,“馒头就是一种点心,它就像这只兔子一样,白白胖胖的,以后姐姐给你做好不好?” “好!”小屁孩流着口水猛点头,“馒头,我们有馒头了!” 第101章 意外收获 自从有了馒头,两人又多出许多事来,采草喂食,做窝铺垫,说来也是奇怪,这馒头还真是个有个性的,吃草可以,但一定得到窝外头吃,拉粑粑可以,也一定得出了自己的兔子窝,要不然,回了窝它就蹲在那,一动不动,硬是可以憋着自己一整天,直到憋不住了,才会开始疯狂地往窝外头跳。 七娘担心它会逃跑,所以和寸心总是跟着。不想天色晚了,那小东西又小,藏在深密的草丛里怎么也找不到,这下可把他俩急得,寸心已是语带哭腔。 “别急,馒头耳朵短,许是不好使来着,没听到我们唤它,你再去那边找找。”七娘安慰着小屁孩,“放心,它腿那么短,定是逃不远的。” 于是两人分头去找,七娘沿着小路仔细翻查,好不容易看到一粒兔子粑粑,她很是欣喜,接着往前找。然后,就看到了那个山洞,以及山洞口的馒头。 “馒头,馒头!” 可是,那死兔子竟然毫不犹豫一跳进了洞,七娘这下更是急了,连忙跑过来想都没想跟着进去。 很多年以后,苏牧梨抱着馒头晒着阳光,总是会想,那天她为何想都没想就进了去,可曾又是天意弄人? 洞口很窄,仅容一人进去,而里头却宽敞,足足可以装下三人,不过现在她没心思管这些,馒头就在前头,一蹦一跳地往洞里头跑。 本来天色就晚了,如今入了洞就更是暗,七娘除了可以见着些许,余的再看不清楚,幸好馒头是白的,若是只黑兔子,估计她现在只能哭。 她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奈何那厮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熟门熟路地一个劲往里跑,七娘急了,快步跟了上来,终于,到了洞子最里端。 “呵呵,无路可逃了吧小家伙!”幸好这个洞小,统共就不足十米深,要不然,馒头哪会如现在这样乖乖的蹲在石板上等她来抓。 七娘摩拳擦掌,纵身一跃,然后…… “哎呦!哎呦呢,这什么鬼东西,磕得我痛死了。” 原来她这么一扑,馒头没逮着,倒是撞到了一个硬实的东西,她摸了摸,四四方方的,估计是个盒子,盒面上还刻着好些字,她用手反复摸索着。 “四物全书?” 什么东西?一本书,藏在山东洞里? 难道……莫非……是传说中的古装秘籍? 七娘眉眼一亮,是了,一定是的,要不然谁吃饱了没事做,巴巴地跑来丢本书到这山洞里?前世电视剧里还看得少吗? “哈哈,馒头你今儿个是特地跑来带我寻宝的吗?你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寻宝灵兽,嗯?”七娘一把抓住那老实不动的兔子,提着那双短耳朵,笑得格外得意。 可是回到自己房里,打开盒子,翻开书,七娘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毛又是一本小黄书!!! 各种动作,各种姿势,各种场合…… 将军府墨梨园里,她那老子爹藏了一屋子,难道还少了? 一把丢开书,盖上盒子,打开窗,七娘气氛地正准备一把丢掉。 “姐姐,你要的水来了。”寸心提着个茶壶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方才她一回来就直囊着要水喝,这孩子立马就跑出去了。 她放下盒子一手接过,不想寸心一个踉跄,茶壶一倾,顿时温热的茶水倾倒而出,桌上、地上、衣裙上全都是。 不对,还有那盒子上! 只见那黑漆漆的盒面开始一点一点出现纹路,闪着幽绿的光,格外诡异。 七娘和寸心都被它吸引,寸心心急,正想上前。 “别动!” 现在它突然出现这般诡异变化,谁又知道这盒子是不是有毒有机关,此刻绝不可轻举妄动! 她前世看过太多电视剧,老套的情节就是神秘盒子突然出现变异,然后“嘭”地一声自行打开,再然后淬有剧毒的小银针“嗖嗖”飞出,悲催女配和恶毒男配纷纷倒地,然后双双光荣领盒饭了。 可是瞅了老半天,没有动静,即便是刚才的绿光也不见了。 “姐姐?”寸心试探着问道。 七娘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按常理出牌啊,不对啊,这剧情咋回事呐? 她一把上前,恼火地抓过盒子,仔仔细细反转一遍,没有,什么见鬼的绿光都没有,黑漆漆的,只有正面刻着几个大字。 耍她啊!莫名奇妙的光,又说没了就没了! 她不甘心,抓起旁边的茶壶“哗啦啦”倒了半壶下去,可是……没有任何反应。 “姐姐?”小屁孩接着补刀,“怎么没有好看的光呢?” 你问我,我问谁? 七娘可气得很!她狠狠打开盖子,抓出书,然后……她再次愣了…… 方才……方才明明是本小黄书啊,各种羞辱姿势,各种嘿咻动作,各种野战场合,为何现在没了? 打湿的第一页没有,湿透的第二页也没有,七娘一把翻到中间,湿掉的一角图案在消退,再看一页,没有打湿,是女上男下湖边野战…… 七娘那个兴奋,抓着茶壶,“哗啦啦”剩下的半壶全倒出去,然后……然后……图案全都不见,可是等了半天,湿哒哒的书却再没变化。 这又是怎么回事? “姐姐,书湿了可以用火烤干,师父说这样才不会坏。”寸心奶声奶气说着。 某人心思一动,眉眼一亮,顿时连忙跑去了厨房。 “娘子?”里头只有半香在,见着这么个来人,她吓了一跳。 七娘顾不了其它,直接开始烤书。 炉火烧得很旺,不一会儿已经半干,接着原本白白净净的书面慢慢出现字体,幽绿色的字体…… “四物全书……” 那晚,七娘叫半香送了一大壶茶水和一炉碳火到房里,熬了大半夜,终于弄清了那秘籍。 可惜,书只有部分有字,她仔细数了,整整一百页的书,不多不少恰好只有前面二十五页有字,余的仍是一片空白。她找来清酒、井水,甚至是略带酸味的坛子水都没有试出。 不过这书有一大优点,只能用茶叶水打湿烤至半干方才显出字迹,待到书本全干字迹又会自行消去,估摸着一个时辰后,那些原本的黄色画面重新显现,所以,很是不易被他人发现。 不过,七娘就纳闷了,你说设计这本书的前辈,其它不选,为何偏偏要用那么多的羞羞画面呢?是个人兴趣爱好之深,还是自个儿精于此道? 可是,对她不好啊!你想想,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成日里身边小黄书不离身,若是被他人发现,可如何是好? 102章 佛茶诱了谁? 第二日起来,七娘小心地把书藏于枕头内方才出门。 今日是岑山寺的月中佛会,祖母指挥着大家伙准备芝麻佛士茶,她现在无心于这些,正眼都没瞧一下,匆匆用过早膳就一头扎进了草药房。 昨夜,她欣喜若狂!若不是怕惊动了身子不适的祖母,她真想夜里便冲到草药房来! 那本《四物全书》竟然是本医书,更确切来说,现在出现的那一部分是专门解毒的奇书! 祖母身中魅水毒君银针之毒已近一月,可是体内余毒尚在。她虽然名声在外,可是这毒她当真解不了。毒性为热,居而不定,四处游走,遇血易郁,郁则痛。起初她用寒凉解毒药物来治,可毒火狡猾逃走,反而加重了祖母体虚内寒之气,于是,她只能用银针逼毒出体,然而治疗至今,仍有一小部分余毒藏身体内,四处游走,以至于祖母时常头痛腿痛不得安身。 她不知道此为何毒,遍请岑州名医都未查出,直到昨夜,她终于知道,原来祖母种的乃是北夷特有——紫火狐。 “莲叶、麦冬,再加一位鱼腥草,嗯,应该是齐了。”七娘捣鼓了一上午,终于凑齐了药材。 祖母临时起意要搬至这山野院落居住,所以很多药材都未带来,不过幸好有寸心小屁孩跑前跑后,从他师父那找来了好些。 想不到寸心那师父竟然竟是半个医者,岑山寺里素日什么头痛、腹痛都是找他,这个神秘的好心师父,她更是好奇了。 寸心帮着烧火,不多时药已经熬好,她欢喜地端过去,软膜硬泡,硬是逼着老夫人喝了药再去送佛茶。 “七娘,一起去送茶。”老夫人嘱咐。 “不了,七娘的药材尚未捣鼓好,还是留在院里吧。”端着个药碗就往回走。 老夫人蹙眉,好好的怎么又不去了?那天不还是她自个儿说服方丈端这芝麻佛士茶吗? “老夫人,佛会快结束了。”王婆子着急地提醒。 “那便赶紧走吧,迟了可不好。” 于是,一行人,抬着两个大大的锅小心翼翼地往岑山寺走去。 寸心盯着他们好一会,嘟着嘴嘀咕半天,咬咬牙,一跺脚,最终还是转身往药房跑去。 那日中午,七娘和寸心吃的也是芝麻佛士茶,不过她还是给那可心孩子加了菜。 油锅烧热,放入蒜米油爆,直到蒜香扑鼻,再加入青的红的辣椒米,放青盐爆炒至七分熟,捞出入早就搅碎的鸡蛋中搅匀,再均匀倒入油锅,四面贴烫,不到一会,黄灿灿,香喷喷的鸡蛋饼出锅,寸心早就等急了,他两眼放光一个劲地拍手叫好。 于是,一大一小的两人吃得格外欢快。 慕容钦送来素斋饭时,看到便是这般场景,他心头一软,眉目越发柔情。 那日送芝麻佛士茶回来的下人们,各个洋溢着得意之色,听半香那丫头讲,老百姓们无不是纷纷夸赞,一个一个喝完了第一碗再来抢第二碗,幸好来的百姓不多,她们事先准备得足,要不然估计岑山寺的僧人们就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了。听说还有好些人打探这茶的制作法子,可方丈还算聪明,既没有说出将军府苏家,也没有道出她们后山小院,只说了茶名。 七娘满意地点头,这茶她会交与岑山寺,不过是早晚而已。 然而第二日一早,却想不到还是有人来拜访,最可气的,竟然是那方丈老和尚带着前来。 七娘堵着口气在胸口,怎么想都不舒坦。席间便站在老夫人身后一言不发。 可尚未开口,却见那前头老者见着祖母就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穆青云见过国公夫人。” 这下,祖母也傻了眼。还是王婆婆眼急,凑到祖母身边提了醒。 “原来是穆老帝师,老婆子眼拙,失礼之处还请见谅。”老夫人赶忙还礼。 穆青云,当朝帝师,德高望重,却不图名利,江南穆家先后出过三位皇后,两任帝师,当今太后正是穆青云一母同胞的长姐,因此,穆家在中土大越有极其重要地位,前朝圣古皇帝曾批语,“北有帝都王氏,南出江南穆府,肱骨之族”。 穆老帝师现已年老,仁德皇帝宽宥,特免其朝堂之苦,可巡游四海,归隐乡田。 昨日恰巧闲游至此,其听闻岑山寺佛法大会特去旁听,然后品了佛茶,再然后,领着老和尚到这儿来讨要方子。 七娘面色如水,心里头却是越发纠结,这芝麻佛士茶的方子到底是给还是不给?若是不给,人家皇帝的老师,太后的亲弟弟,一个不好,连累的可不仅仅是自己。若是给,太过高调,只怕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再说了,这方子,她还想留给寸心和他师父的,岂可临时变数? 闲聊数句,不想这穆老帝师除了缅怀了长风将军,绝口不提芝麻佛士茶的事。 “老夫平生最为敬仰的莫过于长风将军,抗南蛮贼寇,驱北夷挞子,保家卫国,只可惜……英年早逝。”穆老帝师叹了口气,“将军丰功伟绩,英勇一生,想不到最后却是惨死他乡,穆青云想亲自去将军墓前祭拜,还望国公夫人应允。” 最后一句,说得尤为激动。可是祖母听了,却是愣了神。 七娘纳闷地立在身后,当朝帝师前去祭拜应了便是,祖母她老人家还在犹豫什么? 想了想,她双眼一瞪,不好,祖母怎么会知道长风将军尸骨埋于哪里。 穆青云的花白眉头已经蹙起。 这会子,王婆子亲自去端茶递水并不在身旁,厅里除了他们三人又再无外人,不管了,这样僵持着可不好。 “祖母,穆老帝师。”七娘恭敬地上前行礼,“家父已过世多年,能得穆老帝师挂念乃是将军府之幸,祖母年岁已老,听闻过往旧事难免伤怀,还望帝师不要介怀。” 老夫人回了神,“方才失了礼数,失了礼数。” 可穆青云目不转睛地盯着身前的七娘,“家父?苏家小娘子何出此言?” 七娘温婉一笑,“小女子苏牧梨,家父苏长风!” “哐当”一声,穆青云身前的茶盏落地…… 昨日有事,今晚间会补一章~ 第103章 飞来圣旨 第二日的祭拜,在岑山寺后山上。想不到,长风将军夫妇的墓地就这后山山顶,后来听王婆婆解释,长风将军生前最喜到岑山来避暑,往年一住便是数月,她们现居住的小院便是将军亲手所修建,因而最后墓地就选在了这儿。 墓园没有想象中的白玉为基,黄金做堡,而是朴素的青石砌成,当今圣上亲刻的“英侯长风将军夫妇之墓”,龙飞凤舞的大字,深刻有力。 七娘诚心跪下,在祖母感伤的话语里认认真真磕头。此刻,她不仅仅是在跪拜父母,更多的是在祭奠英雄。 穆老帝师敬了酒,感叹英雄不再,幸得皇上庇佑,终于后继有人。 山间,清晨的风带着湿气阵阵习来,尚未来得及烧着的黄纸飞起,飘飘荡荡,落入青石坟头,再一吹,飞落山间。 “我……来迟了……” 身后低沉熟悉的声音传来,七娘回头,瞧见的便是一席白衣的慕容钦。 “慕容……慕容三皇子?”穆老帝师不敢相信,可慕容钦只向他略行一礼,便亲自上前点香,跪下,磕头。 这一连的动作如此自然,他全然不顾身后此起彼伏地吸气声,七娘嘴角略弯,心里头止不住地高兴。 他这样,不顾身份,不顾前仇旧怨,能做到如此地步,想来心底是不怨的,不怨他母妃,不怨这世间的不公,更不怨她的父母,如此,她苏牧梨放心了。 回去的路上,她搀扶着祖母走在后头,慕容钦搀扶着穆老帝师在前,要论起来,这穆青云可还是他慕容钦的名义上的舅祖父,虽说当今太后无所出,可听闻陛下是太后庶出小妹——柔嘉贵妃所生,七娘想,难怪方才穆老帝师看着慕容钦眼圈就红了。 走到半路,竟然意外的又看到了那个神秘小洞,七娘回身望望,距离将军墓地不足一里的山路,待回到屋子里,她翻箱倒柜找出那本小黄书,心里头纳闷了。 如果不是得知了他爹爹就埋葬于此,可能她还会以为自己得了个天大的狗屎运,如前世武侠剧里的大神般随随便便进个洞,就得了本绝世秘籍,可现在她心底却无端生出许阴寒。 将军墓地,偶遇山洞,神秘秘籍,还有带路的短耳兔子馒头,这中间定有问题! 而馒头,是他人送的…… “寸心,你师父住哪的,可否带姐姐去见见?” 寸心正在逗着馒头,撇撇嘴,“姐姐不是一向不喜欢听我师祖讲经吗?” 额,七娘黑线,这小娃娃眼睛真毒。 “你师父给我找到了玉米、芝麻,又送来了馒头,你说说,我好歹也得亲自去道个谢不是?” “可是……可是玉米芝麻是我找到的,馒头也是我发现的!”寸心急了,抱着馒头跑过来,说得一本正经。 “好,好,是咱们寸心能干,帮了他家师父,姐姐感恩戴德,永记于心可好?”七娘耐着性子和这奶娃娃磨。 寸心红了脸,笑得很是灿烂,“好!” 说好了下午去道谢,可是终究没去成。 一道圣旨,匆匆而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听闻护国大将军苏长风之嫡女——苏牧梨幸已寻回,朕心甚悦,特命国公夫人携苏家小女即回帝都,钦赐” 寥寥数语,却足以把七娘高兴坏了! 老皇帝要她即刻启程去帝都? 她没听错? 去帝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去那? 七娘喜不自胜地抬头,正欲接旨。不想,祖母一个眼风扫来。 “国公夫人,请接旨!”上头低声催促。 是了,瞧她这一高兴的连旨意都没听清楚,上头明明说是要祖母携她回帝都,圣旨又岂能是她来接? “老身谢圣上隆恩!”祖母双手接过圣旨。 “国公夫人,苏家娘子快快请起!” 七娘搀扶着祖母正欲起身,突然“咳咳,咳咳”猛烈地咳嗽声传来,声声剧烈刺耳。 “祖母,祖母。”七娘一把搀扶着软下来的苏老夫人。 “国公夫人……” “老夫人……” 顿时,乱做一团…… 苏老夫人是在晚间醒的,一醒来便囔着要见帝都来的特使,被七娘再三劝住了。 出了内室,七娘转去了正厅,此刻帝都特使、穆老帝师、慕容钦,以及岑州县令和苏家上上下下都赶了过来。 “母亲,可好些了。”问话的是苏大老爷。 厅内齐刷刷地都望了过来,气氛很是严肃。 七娘想了想,轻轻摇头。 她心里清楚,祖母这病不轻,但也铁定不重,刚刚银针下已经难以逼出往日的毒素,想来那解毒的方子很有效果,只是祖母这身子骨弱,今日吹了些山风,着凉起了咳嗽罢了。当时在众人前那般的用力咳嗽,多半还是演的了。祖母这般费劲心思,不过是拦着不让她去帝都。 七娘,她懂。只是祖母体内的余毒方才清除,冒然赶路也的确不妥,所以她再次成了配角,帮着她老人家演戏圆谎。 “可是……可是有碍?”帝都特使也急了。 七娘上前恭敬行礼,“特使相问,七娘自是不敢相瞒,只是祖母身子本就多病,今日又染风寒加重了体内寒毒。是否有碍,七娘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若说无碍,祖母病重自是不能欺瞒,若说有碍,又怕误了圣上隆恩,故七娘不知。” “好个聪慧的丫头。”穆老帝师赞叹道,“你这般不知,可是难为了我们的特使大人啊!” “属下不敢。”他赶忙起身回礼,“只是圣旨在此,属下不得不急。” 七娘笑着再行一礼,“特使焦急之心乃属正常,现如今苏家上下也是急的,只是病来如山倒,却是最无可奈何之事。七娘私以为圣上眷顾我将军府苏家,才会顾及小女子,祖母年老体弱,又加之病重在身,若是再舟车劳顿,只怕是生死难料,我等晚辈若冒然应允是为不孝,可若不允是为抗旨。可是,七娘想,父亲最重孝义,若是他还在,想来是不想祖母冒然行动的。” “再者,陛下圣恩,苏家上下感恩戴德,从未有过忤逆之心,只不过事从权宜,七娘特恳请特使大人宽许三日,待祖母病情好转便即刻出发。” 104章 生变 话一落,正厅内鸦雀无声,特使大人皱着眉深思,穆老帝师若有所思地盯着七娘,而慕容钦依旧悠然自得地品茶。 当今圣上有多急着见见这位苏牧梨娘子,在座的各位心里都很是清楚。宣旨竟然是密派特使,这在仁德年间仅有三次。一次是派特使去北上玄武国接年仅三岁的玄王来帝都,一次是紧急密派特使围剿叛国逆贼霍氏一族,还有,就是这一次,不仅仅先有特使前来宣旨,接着另有两道圣旨齐发,一道命岑州县令护送,一道命工部紧急修缮帝都将军府。 七娘虽不知这些内情,可她多少还是看出来些。先不说别的,单就这来宣旨的竟然不是位公公,而是位手握钢刀的武将,已经让她百事不得其解。 再者,电视剧里不是反复演的吗?接圣旨是多么神圣而伟大的事儿,得全家老小来齐,得先换上相应品级的衣裳,得先沐浴焚香,还有得在自家福邸宅院。可今日情形呢?特使风尘仆仆而来,身边跟来的就只有苏家两位老爷,不等着尤氏他们,特使就迫不及待地宣了旨,什么沐浴焚香,什么更衣,那都是屁话! 好吧,皇帝老儿,您这急得也太离谱了吧! 太过异常便有鬼,所以,她苏牧梨就还偏偏不能太急! 话说这特使乃是烈焰司的左东御史冰魄,陪伴圣驾少说也有十数载,圣心如何只怕烈焰司的御史最清楚不过。 “好,国公夫人贵体有恙,圣上体恤夫人,想来也不会怪罪的。” 如此,七娘如愿以偿…… 可是第二日,七娘却是悔不该陪着祖母演这出苦情戏了! 可惜,迟了…… 夜已深,院子后头的屋里残灯尚在,穆老帝师手执白子陷入深思。 慕容钦移过茶盏,“舅爷爷,茶水温度正好,您尝尝。” “嗯,先放着。”穆青云盯着棋局,眉头紧锁,指尖的白水玉棋子被反复磨捻,迟迟不见落下。 “罢!罢!钦儿这招围魏救赵用得甚秒,老夫败了,败了!”穆青云将白子放下,笑着连连摆手。 “舅爷爷谬赞了,钦儿不过是侥幸而已,当不得夸耀。” 话虽如此,可他笑得很是开怀,除了邵公,没人知道他为了今夜的棋局,独自一人琢磨了多少个日夜,这三年,江湖中凡是稍有名气的棋局高手,都几乎被他慕容钦请来过招。他慕容钦不善于棋艺,也打心底不爱棋艺,可是穆青云爱棋成痴,于是从他决定重回帝都起,今日这局棋他已准备多时,为的就是能一举杀败眼前这位穆老帝师。 “可不是舅爷爷夸耀,方才你使的那招釜底抽薪,真真是绝,要不是老夫先一步识破,只怕早就被你整没了。”穆青云说得兴起,“哎呀呀,想不到几年不见,钦儿的棋艺突飞猛进,比起老夫年轻时候,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钦儿如何能和舅爷爷相提并论,您至成年起,便是日夜辛苦,上为朝堂效力,下为民间疾苦操劳,哪像钦儿一般,虽已长成年,却是闲人一个,只能用这棋盘来打发自己。”说到此处,慕容钦停了下来,接着叹了口气,不轻不重,却在夜深人静的当口,尤为刺耳。 穆青云端起茶盏的手一顿,眼里明暗难辨。 屋子里就这么静了下来,不知从何吹入的夜风撩动着豆大的油灯,一明一暗间,呼吸清晰可闻。 这个时候,穆青云竟然连半句感慨敷衍都没有,真是个老狐狸! 慕容钦心里嘀咕,面上却是笑得滴水不漏,既然让你入了他这局,他慕容钦便有的是时间来耗! “夜已深,钦儿便不再叨唠了,还请……” 他话未说完,突然,“嗖”的一声,一尾赤羽银针对着穆青云的后背疾射而来。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对侧的慕容钦一把拉倒穆老帝师,自己全身扑倒拦住,赤羽银针斜斜没入其左肩。 “啊!”慕容钦沉吟出声。 “钦儿,钦儿,你可还好?”穆青云赶忙起身,一把抓过他受伤的臂膀,只见雪白的一袍上暗黑的血如一朵花般极速盛开,不断蔓延,不多时黑色血迹蜿蜒而下,“滴答滴答”落入白水玉棋局,妖艳而诡异。 而此时,慕容钦的面色已成乌紫,豆大的汗珠子滚滚而下,他哆嗦着唇,“舅……爷爷,可……可好?” 穆青云红了眼,“我好……我好着,你挺着,你挺住啊,钦儿。”他急急忙忙地下榻,跌跌撞撞地直往门口扑去,嘴里大声呼喊,“来人,来人啊!” 身后,慕容钦一手抓紧受伤的臂膀,嘴角清扬! 很好,本王要的便是你这般的紧张! 可下一秒,身后突然传来“啊呀!”一声,慕容钦猛然转头,只见穆青云摔倒在地,同样的赤羽银针直直插入其胸口,暗黑血液迅速四散开来…… “来人,快来人!”慕容钦蹒跚着走过去,大声呼喊,声音里止不住地颤抖! 门“啪!”地一声推开,邵公第一个冲了进来,紧接着特使冰魄,苏家老爷,以及县令刘景,一屋子的人,闹哄哄一片!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待到苏牧梨匆匆赶来时,穆老帝师已经是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出气多进气少了。 只一眼,她便知道这是中毒,且中的正是——鬼魅三生! “什么?鬼魅三生?”慕容钦惊叫出声,“此乃何毒?” “南蛮苦炎之地所生,传言一魅情欲,二魅心智,三魅命!”特使冰魄冷颜俊俊目,“是为鬼魅三生!” “此毒可解?”慕容钦心跳如鼓,言语间止不住颤抖。 “江湖言:鬼魅三生,佛噱冰丞,佛神不可解,妖鬼不可劫!此毒,无解!”冰魄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道出。 “什么?”慕容钦猛地站起身,不想动作过大,臂膀的血流得更加凶猛。 “公子。”邵公立即搀扶住。 苏牧梨回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受伤了,别乱动!” 顿时,慕容钦止住了脚。 105章 鬼魅三生 满屋子人齐刷刷诧异望过来。只见她手起针落,根根没入半分,尾指轻弹,顿时银针极速游走,即便是冰魄这般的内廷高手也只能初初瞧见银针走行路线。 “呀!”此起彼伏地惊叹不绝于耳。 苏牧梨面色沉静,一边摆出更多银针,一边随口说道,“可解。” “怎么可能?”追问出声的竟然是一直立于床旁的特使冰魄。 她眉都没抬一下,继续手上活计,“鬼魅三生,我说,可解。” “当真可解?”惊喜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慕容钦再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床边。 说来也巧,这鬼魅三生她方才从《四物全书》上瞧见,一下子就送来这么个实验品,当真不知是穆老帝师命大福大,还是她苏牧梨运气好了? 她唇一弯,回身望着身后男子焦急迫切的眉眼,轻声道:“当真可解!” 那么轻巧的四个字,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却是万般地贵重,慕容钦知道,他一直知道,七娘说可解,这毒便一定能够解,她不会骗他,而他也只信她! 慕容钦深呼吸一口,终于放下心来。 “不过,需要些时日了。” 不轻不重的话,再次将大家伙的心悬到了半空,齐刷刷地不约而同望向了冰魄特使。 屋内静得只剩下污血滴落的声音,良久,低沉冰凉的声音传来, “烈焰司快马加鞭,四日便可传信入帝都,苏家娘子安心救治便可!” “七娘谢过特使好心安排。”苏牧梨手不离针,并未起身行礼。 “楚晴,照方子速速送来汤药,记住八分火,七分味,五分烫。另外,半香熬制药浴,药三分,水六分,粉一分,需无沫无味无烟,记住了?” “记住了。”半香楚晴赶忙行礼出门。 “请苏娘子多备份药,我家公子也中了毒。”开口的是邵公。 “无妨。”七娘眉都未曾抬动。 “无……妨?”县令刘景出了声,邵公赶忙低声咳嗽了两声,刘景立马止住了嘴。 “慕容皇子中的并非同一种毒,若七娘没猜错,应该是紫火狐,毒素易蔓延游离,游到哪便痛到哪,可此毒却不至命,所以无妨。” 话落,屋内兴喜不已,邵公更是喜极而泣,不怪他如此高兴,只是他家公子残躯如此,若是再中了那“妖鬼不可劫”的鬼魅三生,即便是毒可解,可他家公子命也得去了大半。 冰魄特使依旧立于床旁,只是冷峻的眉目冰霜外露,凤眼里寒意四射。 同一屋内,一前一后,慕容三皇子与穆老帝师中的竟不是同一种毒,这,很好! 第二日,岑山寺后山小院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凡事进出的东西都需仔细查看,县令刘景直接打地铺住到了书房。 烈焰司已经开始着手查探凶手,而他们首先查的便是岑山寺。 寸心这两天一直跟在七娘身边,抓药磨粉他样样都干,得了闲还不时到苏老夫人面前说些好听的,直把她老人家乐得,即便是穆老帝师也夸这孩子不错。 倒是忘了说,穆青云中毒第二日便清醒过来,只是仍是神思不济,一日里醒得少睡得多,特使冰魄多次来问,七娘都是以余毒难清为由打发了。 不是她故意拖延时间,而是这穆老帝师的毒的确难清除,鬼魅三生有一大特点,便是化骨入髓,说得通俗点,就是侵入骨髓里,易残留,易抑制造血生血功能,和前世的白血病有得一拼,更何况鬼魅三生易魅心智,虽说她及时下药解毒,可毒素入体已造成的损伤,她可是补不回来的。 所以,冒然上路,她不答应! 冰魄查了两天岑山寺,又下山在岑州城折腾了好大一番,终究还是未能找出点有用的东西,想来,他才会这般急着走吧。 七娘不理这些,叫来寸心去找他师父要来几位草药,便抱着馒头去了后院。 慕容钦正在那独自对弈,听得门响抬起了头,一瞧见七娘,微蹙的眉目立马舒展。 “来,让我瞧瞧这小馒头长胖些没?”他丢了棋子,笑着接过短耳兔子。 七娘坐在对侧,自顾自的斟茶喝。 “慕容,你可知老皇帝要我去帝都的目的?”七娘问道。 慕容钦逗弄馒头的手一顿,“七娘不想去帝都?” “想,不过不想这般大张旗鼓。” 又是烈焰司左东御史亲自来宣旨,又是命县令亲自护送,又是修缮府邸,弄得好像非得要天下人皆知似的,她这几日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对!觉着自己就是那难得寻到的前腿鲜肉,皇帝老如此大动干戈,无非就是想把她卖个好价钱罢了。 她不甘心地撇撇嘴,“本姑娘向来低调惯了,受不得这些。” “嗯,倒也是。”慕容钦笑得意味深长。 “喂,别打岔,你还没回答我呢?”七娘瞧着那厮隐忍地笑很是气愤。 什么人,总是喜欢拆人家后台。这山高皇帝远的,让她嘚瑟嘚瑟怎么了? “父皇行事,我一个外放皇子如何知晓,不过我想了想,不外乎还是长风将军丰功伟绩的原因。” “停!如果我是来听废话的,大可以找那冷得掉冰渣子的冰魄特使聊聊天。”七娘翻个白眼,停了停,方才正色道, “慕容,我是来听真话的。” 慕容钦瞧在眼里,半响,叹了口气。 “七娘,我不会骗你,原因我当真不知。” 他早料到会有圣旨到来,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烈焰司左东御史冰魄前来宣旨。帝都来的消息,玄武逸城只给父皇看了一幅画,可至于是什么样的画,无人得知。这些天,他手里的暗卫全巢出动,查探了些时日也是一无所获。 父皇的急切于他而言是天大的好事,可他心底却是苦涩异常,于是他才放手,默许了苏老夫人的装病演戏。 待到七娘窈窕的身影消失门外,慕容钦脸上的愉悦一点一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冰霜眉目。 “昨夜下手的可是何人?” 身后,着一身丫鬟衣饰的楚晴委身跪下在青石板上,沉声道,“属下……不知。” 106章 难道是巧合? 身后,着一身丫鬟衣饰的楚晴委身跪下在青石板上,沉声道,“属下……不知。” 楚晴素来高冷淡漠,即便是成日面对着七娘软磨硬泡,半香撒娇卖乖,她都是一副漠视的脸面,照七娘的话讲,“楚晴见谁都是一副人家欠了她五百两银子似的的嘴脸。” 然而面对慕容钦,她冰凉的面具总会自然而然地瓦解,她敬畏、钦佩、效忠,以及那说不明道不清的关心…… 就比如现在,慕容钦未至一词,可楚晴已然是悔恨至极。 “为保行动隐蔽,奴婢射出第一支赤羽银针后,照规矩立马逃离了现场,所以……所以之后的情形如何,奴婢当真不知。” 简短的一段话,小丫头断断续续说了出来,往日毫无感情的声音里带着胆怯与悔恨。 慕容钦烦闷地眼一闭,那夜的刺杀行动筹谋已久,便是赤羽所携之毒,他都是再三斟酌,毒性过低不行,无法发挥他救了穆老帝师的真正目的,可毒性太高却是铤而走险,他这副残躯哪还经得起那般折腾。想来想去,还是紫火狐最佳!毒素霸道,发展迅速,易出血,易疼痛,可却是真如七娘所言,无论如何它不会要人命,最为关键的是,只要治疗得当两月后可痊愈! 可偏偏,穆老帝师竟然中了鬼魅三生! “鬼魅三生,佛噱冰丞,佛神不可解,妖鬼不可劫!”这并非是江湖空穴来风,此话原出自《巫神语》的分册《东火》,正是震惊江湖的毒杀之技! 放眼如今的江湖朝堂,除了神出鬼没的魅水毒君,到底还有谁,竟然也能知道鬼魅三生? 南蛮贼寇? 巫洛族后人? 难道,这世界上还有第二本《巫神语》? 慕容钦越想越不安,此次行动至关重要,原本刺杀安排得当的暗卫,因为烈焰司冰魄的到来全部急急撤离,近日来都不敢轻举妄动,逼不得已他方才让楚晴出手,谨慎、隐蔽,不漏丝毫破绽向来是这丫头的长处,他又怎能怪罪? “罢了,你下去吧。”慕容钦道。 立于身侧的邵公使个眼色,楚晴立马轻巧起身,步履轻盈而去。 “公子,所幸的是穆老帝师福大命大,事情如我们料想般顺利进展,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邵公感慨道。 何止是万幸? 应该是绝处逢生!! 若是这位大越国帝师命丧于此,若是这位太后胞弟死于他房内,若是江南穆府第八代掌门老爷死在他身边,那他慕容钦这辈子岂还有活路? 鬼魅三生可是与佛噱冰丞齐名的世间剧毒,即便是妖鬼佛神在世都不可解,可万万没想到,七娘苏牧梨竟然说解便解了此毒! 穆青云不仅没死,第二日便苏醒过来,第三日可下床,到了今日甚至能与他对弈一盘! 邵公说得没错,即便此次暗杀行动出了差漏,可最终结果却很是令人满意。穆青云中了剧毒却没死成,事情没有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却又足够引起帝都那边重视,素有帝都“查案鬼手”之称的冰魄不仅没有折腾出凶手,甚至连一星半点的线索都没搜查到,更为关键的是,穆青云对他这么个孙外甥感激涕零! 百般筹谋,以身犯险,绕了这么大一圈子,他慕容钦其实要的,仅仅是穆青云的感激! “这位苏家七娘子不愧是神医!”邵公忍不住夸耀。 慕容钦难得的莞尔一笑,以前只觉得她神医之名不过是个虚的,除了使得一手绝妙的针法,别的还是差强人意,可经历了这一场,他慕容钦心悦诚服,感激涕零! “七娘,很好!”他回想起方才那张娇俏气闷的小脸,心头止不住地发痒,就好像被那只短耳朵萌兔子的毛茸茸尾巴,扫过敏感柔软的小心脏,痒痒的,带着道不明的兴奋舒适。 邵公看在眼里,心头的不忍越发难以掩藏,他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沉吟出声,“苏家小娘子真是神医转世,连鬼魅三生都轻巧解了,要说来,鬼魅三生可是出自《巫神语》的!” “铛”的一声脆响,乳白色青松茶杯撞上了同款式杯盏,可慕容钦紧握着杯身并未松开,里头温热的茶水微微晃动。 鬼魅三生记载于《巫神语》,为何苏牧梨会解此毒?她从何学来? 《巫神语》之《东火》? 不可能,且不说《东火》现就在他手上,即便苏牧梨得了看了,《东火》里头也只有毒药配备秘方,从无解毒妙方。 南蛮巫洛族密术? 绝不会!这些年来,暗卫严密跟随,保护的同时也是随时监测,若是苏牧梨能与南蛮贼寇有丝毫联系,他定早已知晓。 可是,回过头仔细想想,苏牧梨那一手绝妙的针灸之术又是从何学来?还有她并非浪得虚名的神医之名,师从何方? “公子,刺杀穆老帝师的贼子实在狡猾,竟然用的是与我们一模一样的赤羽银针,又来无影去无踪,凭空消失了,暗卫实在无从下手。”邵公压低声,装模作样的诉苦。 慕容公子生性多疑,他最是了解。 果然,他话音方落,就见慕容钦凤眼半眯,眼角的狠厉之色越发明显。 暗卫查不出刺杀凶手,即便是大越国圣上赞赏过的“查案鬼手”烈焰司左东御史冰魄,也查探不出丝毫线索,然而七娘苏牧梨却轻巧解了此毒…… 为何会如此巧合? 会不会是…… 接着,又是“铛”的一声脆响,杯身重重撞上了杯盏,在这清净的岑山小院里很是刺耳,连同杯中茶水都撒了出来。 “公子,可烫着?”邵公眼疾手快地上前移开茶盏,用备好的手帕小心擦拭。 “无妨。”慕容钦铁青脸,“想来舅爷爷醒了,你带上黑水玉棋随我去吧。” 邵公半垂着眼睑,道:“是。” 慕容钦吃力地起身,左肩的伤口拉扯着疼痛剧烈,可他眉眼间尽是冰霜。他拂袖,挣脱了邵公的搀扶,隐忍着、咬着牙,一步一步稳稳走了出去。 夜幕前夕,日头已经西沉,五月的山风习习吹来,暖中透着薄凉,撩动着公子素色长袍,飘飘然,越发衬得他瘦弱…… 邵公立在风里,眼里迷茫一片…… 107 启程 “七娘,很好!”他回想起方才那张娇俏气闷的小脸,心头止不住地发痒,就好像被那只短耳朵萌兔子的毛茸茸尾巴,扫过敏感柔软的小心脏,痒痒的,带着道不明的兴奋舒适。 邵公看在眼里,心头的不忍越发难以掩藏,他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沉吟出声,“苏家小娘子真是神医转世,连鬼魅三生都轻巧解了,要说来,鬼魅三生可是出自《巫神语》的!” “铛”的一声脆响,乳白色青松茶杯撞上了同款式杯盏,可慕容钦紧握着杯身并未松开,里头温热的茶水微微晃动。 鬼魅三生记载于《巫神语》,为何苏牧梨会解此毒?她从何学来? 《巫神语》之《东火》? 不可能,且不说《东火》现就在他手上,即便苏牧梨得了看了,《东火》里头也只有毒药配备秘方,从无解毒妙方。 南蛮巫洛族密术? 绝不会!这些年来,暗卫严密跟随,保护的同时也是随时监测,若是苏牧梨能与南蛮贼寇有丝毫联系,他定早已知晓。 可是,回过头仔细想想,苏牧梨那一手绝妙的针灸之术又是从何学来?还有她并非浪得虚名的神医之名,师从何方? “公子,刺杀穆老帝师的贼子实在狡猾,竟然用的是与我们一模一样的赤羽银针,又来无影去无踪,凭空消失了,暗卫实在无从下手。”邵公压低声,装模作样的诉苦。 慕容公子生性多疑,他最是了解。 果然,他话音方落,就见慕容钦凤眼半眯,眼角的狠厉之色越发明显。 暗卫查不出刺杀凶手,即便是大越国圣上赞赏过的“查案鬼手”烈焰司左东御史冰魄,也查探不出丝毫线索,然而七娘苏牧梨却轻巧解了此毒…… 为何会如此巧合? 会不会是…… 接着,又是“铛”的一声脆响,杯身重重撞上了杯盏,在这清净的岑山小院里很是刺耳,连同杯中茶水都撒了出来。 “公子,可烫着?”邵公眼疾手快地上前移开茶盏,用备好的手帕小心擦拭。 “无妨。”慕容钦铁青脸,“想来舅爷爷醒了,你带上黑水玉棋随我去吧。” 邵公半垂着眼睑,道:“是。” 慕容钦吃力地起身,左肩的伤口拉扯着疼痛剧烈,可他眉眼间尽是冰霜。他拂袖,挣脱了邵公的搀扶,隐忍着、咬着牙,一步一步稳稳走了出去。 夜幕前夕,日头已经西沉,五月的山风习习吹来,暖中透着薄凉,撩动着公子素色长袍,飘飘然,越发衬得他身形瘦弱…… 邵公立在风口,眼里迷茫一片…… 圣旨远比想象中来得要快。 帝都到岑州,平常马车需半月的时间,烈焰司传旨的御史只用了三天。七娘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懊恼。 “寸心,寸心,这信是给你师父的,得收好了。”七娘仔细折叠好信纸,塞进寸心小和尚的左胸口。 可寸心小朋友嘟囔着嘴,哀求道,“姐姐,你真的要走吗?再和寸心玩几天好不好?” “不好!”七娘板着个脸,“皇帝下了圣旨,姐姐是不能抗旨的,要不然就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 寸心闷闷地“哦”了一声,低下头,白白嫩嫩的脸上满是委屈。 七娘于心不忍,“寸心乖啊,姐姐日后还会回来的,你放心!” 小和尚抬起头,满是期待地望着苏牧梨,细弱蚊虫的声音,“姐姐,寸心可以和你一起吗?” 一起?去帝都? 七娘愣着那一下,立马摇头。 老皇帝三令五申地催着她去帝都,虽然她不知道到底是何缘故,可终究不是个好事。再说了,帝都官宦众多,还有那么大个皇宫,这中间盘根错节的交易、勾结、谋略不知道有多复杂,她尚且没有十足把握能全身而退,更何况带上寸心这么个奶娃娃? “不可以。” 斩钉截铁地话,让那孩子强忍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哗啦哗啦”流了起来,伴着一抽一抽的哭泣,七娘心疼地搂住了寸心。 “姐姐有许多许多的大事要办,没法带着寸心,你就好好听师父的话,待在岑山寺,不出一年姐姐就回来好不好?” 怀里头没有声音,七娘叹了口气,“刚刚给你的信里是芝麻佛士茶的详细制作流程,你给你师父,让他带着你学习制作好不好?到时候姐姐回来,可一定要尝尝咱们寸心的手艺!” 良久,虎头虎脑的寸心抬起头,吸允着大拇指,说“我……我可以做芝麻佛士茶?” 七娘宠溺地揉揉他圆滚滚如同一粒小汤圆似的光头, “当然可以!” 启程那日,寸心和他那位神秘师父都没有来送,听方丈老和尚说,他师父带着寸心去后头摘玉米去了。七娘松了口气,寸心师父果然是个聪明人,只是她心口闷闷的,想着这段日子来寸心小朋友呆萌傻样的模样,心里头的不舍越发明显,圣旨一下,她不得不走,匆匆忙忙留下的芝麻佛士茶制作方子,希望寸心师父能够参悟领略到,也希望这个方子可以多少帮到寸心,让那孩子最起码能够不冻着饿着,平安喜乐地成长。 这是她七娘的一点私愿…… 慕容钦也一道启程前往帝都。 当初圣旨上说,令国公夫人携将军嫡女即刻启程不得耽搁,烈焰司护送穆老帝师回帝都医治。从头至尾未曾提及慕容钦半句。 七娘还纳闷了,你说那老皇帝都知晓穆老帝师中毒一事,想来对此事烈焰司已经详细禀报,那为何要对自己亲身儿子如此冷漠? 还是因为她父亲? 可最终慕容钦来了,不仅一道得烈焰司护送,并被命令回帝都! 半香坐在车厢对角,正在缕着丝线,“慕容皇子可算是个可怜之人,丢在南边不闻不问三年之久,幸好还有太后娘娘记挂。你说是不是,楚晴。” 楚晴坐在一旁帮着打理乱糟糟的线条,没有说话。 “此次穆老帝师遭受刺杀一事,想当初还是慕容皇子抢着上前救了老帝师一命,听说穆老帝师还专程带了书信给皇上,想不到老皇帝根本不理,幸好还有太后娘娘懿旨。”半香说得兴起。 “皇族密事其是你们所能议论的?”七娘放下手中的书,“帝都不此岑州,一言一行都需切记恭敬守礼,半香,如若你方才的话被有心人听了去,只怕日后你便是危机重重!” “半香,楚晴,切记住了?” “是,奴婢记住了。” 苏牧梨点点头,松了口气。 大越国帝都,这个她期待了许多时日的地方,如今真要启程了,她倒是安心了。帝都内盘更错杂的关系,暗涛汹涌的争名夺利,风起云涌的朝政纠纷,还有那些个万恶的后宫不详之地,这些都是极为可怕。 所以,自从走上回帝都之路后,她不时提醒几句为的,就是希望她们不要有遭一日不要成为恶人们的棋子,手里的抢,该怎么用来就得怎么用上。 108章 赤羽银针再现 近日来倒是奇怪了,特使冰魄有事没事总喜欢跟着七娘,给穆青云诊治,他就抱着剑立在身后,为慕容钦熬制药浴,他就坐在一旁边看边喝茶,就连日日晨起去给祖母问安,他都得默不作声地跟在后头。 苏老夫人是个通透的,她不动声色地瞟了眼笔挺立着的冰魄,略提高了声道:“你日日赶路辛苦,没事便不要过来了,多费心照料好慕容皇子和穆老帝师才是正经。” “七娘不累,每日不见着祖母心里就不舒坦。”苏牧梨笑得矫俏,可抬头瞧见了老夫人深邃的双眼,以及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按捻,更多的话都被她咽了下去。 外人在场,祖母这是要她收敛。 她知趣地起身告退,出了马车,却站在树下停了脚。 “特使大人最近很闲?”戏谑的话里有藏不住的气愤。 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冰魄脚步一顿,接着冷冰冰地回道,“很闲。” 七娘咬牙切齿,“特使大人难道不知,随意跟着小娘子于情理不合?” “不知。” 七娘忍不住握紧拳头,“那特使大人,我就明说了,我苏牧梨向来不喜陌生人跟随,特别是大人这种不拘颜笑的冰渣子!” 她回身走上前去,“大人很闲,小女子忙,大人不知,本女子便好好告诉您,还希望大人长点记心,也长点眼神!”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冰魄被呛得一愣,目光里凶狠毕露,下一秒快步跟了上去。 第二日,苏牧梨掀开帘子透透风,一眼便瞧见了骑马走在外边的冰魄,她狠狠一摔车帘,闷声闷气地接着看书。 日后,冰魄依旧我行我素。 七娘不知缘由,可慕容钦多少探查到些许。原来启程前,烈焰司在御锦坊查到一模一样的赤羽银针,只是等到冰魄再派人悄悄前去打探,线索却又突然间消失了,可他手下打听到一个重要信息,御锦坊直属于七娘苏牧梨管理。于是那日起,冰魄便以护卫为由日日跟进跟出不离其左右。 “公子,是否需要暗卫再多漏出点线索,以转移烈焰司的注意力。”邵公请示道。 公子近日来,只要见着冰魄特使随苏七娘一前一后地过来,眉头便皱得越发紧,九夜七花的药茶已经由原先的每天一次,改为了现在的每天三次,可这药效却远远达不到预期。 “不用,烈焰司对于不明案件向来查得紧究得深,上次行动若不是楚晴思虑周详,只怕暗卫都会牵连一二。把线索丢到誉锦坊是权宜之策,誉锦坊绣娘众多,且一半以上都是外地投靠的可怜之人,无凭无据的最好在绣针上出现纰漏,混进一根不起眼的赤羽银针,又是来路不明的,烈焰司也查不下去。另外,邵公可别忘了那可是岑州誉锦坊!” 邵公最后一句没有听明白,“岑州誉锦坊?公子是说?” 慕容钦笑得意味深长,“相比帝都内的那个誉锦坊,岑州这家门口挂的是什么?” 邵公手一抖,激动地说道,“御笔亲赐的匾额!” “天子笔墨在此,又有玉玺印鉴,即便是它这直属皇帝的烈焰司,也不是说查就能查的。大不敬之罪,想来烈焰司首座御史火炎老狐狸也不得不怕。” 邵公一喜,“难怪冰魄特使即便知晓了赤羽银针现身誉锦坊,也只能暗地里派人查探,如此一来,只怕他们是再查不出更多线索了。” “我们这方就算是烈焰司首座火炎亲自动手,也叫他空手而归,可另一方……”慕容钦停了嘴,细长手指沿着青釉白莲茶杯沿一圈一圈地磨砂,陷入深思。 怎么忘了,当日刺杀行动的可还有另外的杀手,暗卫追查至今仍未找出丝毫蛛丝马迹,是敌是友尚且不知,这件事便如同一根刺般深深扎在慕容钦心口,时不时地就刺痛两下,一日不连根拔出,他一日不得安身。 可无论敌友,他慕容钦都是容不得的!知晓他们的行动,竟然连他刺杀所用的赤羽银针都摸得一清二楚,事后隐藏得又如此绝好,他手下二十四州暗卫齐齐出动搜查至今未果,最为关键的是,竟然有鬼魅三生之毒! “将赤羽银针现身誉锦坊的事透露出去,务必让苏牧梨和楚晴知晓。”慕容钦冷声吩咐。 “这……”邵公迟疑。 慕容钦凤眼半眯,厉声道,“给我盯紧楚晴。” 不怕真正的敌人,就怕身边的内鬼! 他慕容钦绝不姑息养奸! 邵公神色一顿,“是。” 可等到七娘真正知道了这事时,他们已经登上了北上的官船。 老皇帝太过心急,嫌官路漫漫,于是便派遣了北下的官船早早等候在此。 七娘心里暗叫不好,可奈何她已经上了这贼船,再打道回府处理誉锦坊的赤羽银针之事已是不可能,再说了,即便她回去也无大用处,因为烈焰司早已经盯上了他们将军府。 她连夜修书一封让慕容钦的人带去岑山寺,当日她虽走得急,可安插在岑山后院的人手却也不少,当时只想着派些人守着将军之墓总没错,如今想想,却恨不能在那岑山寺里都没来得及放几个自己人。 信上她将此事详细写明,让苏大老爷严加管束将军府内上下,誉锦坊闲杂人等一概清除,另外最好找个时机让县老爷刘景去视察视察。万一日后被他人捅出此事,有官府查探过也好洗清些冤屈。 安排好这些事,她便坦然接受了冰魄日日不离左右地跟随,权当自己多了个免费保镖,又有何可生气的,反正她该做的要做的事照旧处理得当。 “特使,我昨儿个听你手下说,你曾经不是叫冰魄来着,叫什么火……火……” “火黎。” 七娘一拍手,“对,就是火黎,听说烈焰司至圣祖皇帝起便开设了,直接听令天子,朝中六部无权干涉,却得时时受你们调遣,七娘想这一看就是皇帝最好使的抓牙,可是你们的姓名多有意思,从上至下,首座火炎,然后是火夜,火黎,火晨,火午,火昏,火灯,哎呀呀,这都是些什么名字?” 七娘瞧着冰魄越发黑沉的脸,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跟我斗,我有的是时间来与你周旋。 109章 调戏冰渣渣 “可大人,你为何又突然间改名叫冰魄呢?之前那火黎多好听,你这么改了过来,不就不再是你们烈焰司火氏一族了吗?你家师父同意了?你那些火夜、火晨、火午的师兄师妹也愿意?那他们有没有和你一起改名呢?我觉得要不就一个个改成冰水、冰雪、冰魄、冰渣子得了。” 七娘笑眯眯地追问,“特使,你说是不是要比之前的好听?” “呀,特使你别走啊,还没说你为何改名呢?是不是受了什么情伤啊,特使大人?”七娘起身吆喝,一直到冰魄黑着脸出了门,她方才肆意大笑出声。 “哈哈哈,小样,跟姐姐斗,你还嫩了点。”七娘双手叉腰,得意洋洋。 半香楚晴齐齐翻白眼。 娘子,你这样,老夫人知道吗? 第二日,冰魄一出现,七娘又是上茶又是道歉,可说着说着她又转到了改名一事上来,什么爱妻惨死,情人被夺,初恋嫁给了好兄弟,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都被她追问个遍,冰魄本还冷冰冰地端坐一侧,可最后听到七娘那句,“好兄弟竟然是叛徒”时,猛灌了杯茶水,再次黑着脸大步离开。 到了第三日,冰魄没有进门,而是一动不动立在门外。七娘三请四邀无果,她便搬个凳子坐到对面,这一次,她别的没说,只细细分析了兄弟终成叛徒的各种胡乱缘由,最后得出结论,天下哪有什么纯粹兄弟感情,背不背判不过是一个有了新欢,一个忘不了旧爱! 然后,冰魄特使眼圈红了,当真红了! 七娘瞪大眼瞧得十分真切。 于是,从那之后,冰魄特使再没有前来打扰…… 闹了这么一出,七娘终于得了些自在清闲。穆老帝师的毒已解大半,只剩下骨髓内残留的些许,好在穆青云性情开朗,开始七娘来诊治时,他总会笑着说:“娘子且慢慢医,好坏都不打紧,老夫活到这个岁数,也是足够了!”如今病好了大半,便日日扯着慕容钦陪他下棋。这样也好,七娘可以同时医治两位,省得东奔西跑,往往还找不着穆老帝师人影。 慕容钦也很是欢喜,苦心专研了三年之久的棋艺也发挥得淋漓尽致,直把穆老帝师杀得傻了眼。于是,穆青云直接住到了慕容钦房里,两人秉烛夜棋,通宵达旦。 这事被七娘知道后,抓着慕容钦狠狠训了一顿,穆青云也在场,裹着个大衣慈祥地笑,“苏家娘子,都是老夫不好,昨夜贪凉少穿了件外衣方才着凉,与咱们下棋无关的,与钦儿就更是扯不上了。” 七娘苦巴着脸,“穆老帝师可知您这一病不打紧,却活脱脱是在砸小女子的招牌啊!” “啊?还有这事?”穆青云追问。 七娘委屈地点点头,“穆老帝师难道不知?不说岑州全城百姓都熟知,就是帝都皇城里都知道了您老中毒一事,要是让七娘治着治着又加重了,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还有要是皇上太后责问起来,七娘又该如何应对?” 穆青云严肃起来,问道,“那……可还有办法挽回?” 七娘眉眼一亮,“有,当然有,只要您老乖乖听话,七娘保证回帝都前让您老身体康健!就在于您老怎么抉择了。” “这……这……”穆青云迟疑起来。不是他不想早日康复,只是如今他这棋艺好不容易这些天才有所提高,突然间断了,只怕又得倒退许多,再说了,对于他这么个爱棋成狂的人而言,一日不下棋只怕心头都痒了起来,还如何养病? 可若是回绝,这不是明摆着砸人家招牌,伤小娘子一番苦心吗? 穆青云越想越痛苦,他抬头试探地望向慕容钦。 慕容钦不经意地避开了,只是低着头“咳咳”了两声。 七娘眼尖,看到了他袖口处摇摆的食指,厉声喝道,“慕容钦,别出馊主意!” 这一声,唬得慕容钦立马正经危坐,可更被吓唬得厉害的还是穆青云。方才他没听错?苏家娘子直呼钦儿全名,况且还唤得如此理直气壮? 不敢置信地瞧着平日里乖巧淑女的七娘,现如今恶狠狠地蹬着钦儿,而他们家钦儿竟然……竟然默默避开了脸…… 顿时,穆老帝师凌乱了…… 那日之后,穆青云搬回了自己舱房,七娘来得更为勤快,除了医治,还多了一项,让穆老帝师教她下棋。 慕容钦就这样被硬生生孤立了! 水路上行了不过六日,明日便可抵达帝都。七娘从苏老夫人那请安回来时,头顶的月光已是一片清亮。 古代好处还是多的,以前只能在电视电影里看到的如此清晰明亮的月光,如今就在眼前。以前,她总是要计划着去西藏看蓝天,去马尔代夫享受真正的海水,甚至赏个月亮也得跑去国外,如今啊,这些都是唾手可得,更别说纯天然的肉禽,没化肥农药的果蔬,即便是个鸡蛋,也都是没有激素没有饲料的真正土鸡蛋,口感好,吃得就更放心。 当然,吃得就多了。 不对,不是多,是更多! 于是,才有了如今白白胖胖的苏牧梨。 啊呸,什么白白胖胖,什么眼神,本姑娘是白白嫩嫩才对,瞧这儿的水多好,真真养人! 七娘一边不停地安慰催眠自己,一边悠哉悠哉地回自个船舱。 却不想,在门口碰上了多日不见的冰魄特使。 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清香中夹带着辛辣,想来,不是一般的烈酒。 夜半,白月光,自家门口,偶遇酒后冰渣。 七娘歪着头,怎么想怎么都觉着不对。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自从上次在墨梨园,酒后与玄武逸城那厮闹了那么尴尬的一场,她就长了教训。碰上这些个胡乱灌猫尿的雄性动物,保持距离很重要!! 偏生今夜没把楚晴带在身边,得会要是闹起来,一个半香战斗力怎么够用? 七娘皱皱眉,又退了一步。 “你怕我?” 冷不丁地冰魄吐出了几个字眼。 110章 白月光光 七娘后退地脚步一顿,冷笑出声,什么鬼?怕他? 冰魄半眯着着眼,摇摇晃晃地靠近两步,接着冷嘲热讽道,“想不到敢公然呵斥慕容皇子、压迫穆老帝师的苏家娘子竟然会怕了我烈焰司御史?” 七娘神色一顿,只见皎洁月光下,一席幽蓝色长衫的冰魄说不出的魅! 对,当真是魅! 本就妖逸狭长的凤眼半眯,潋烨的眸子竟然比这白花花的月光更亮,酒后沙哑低沉的声线透着慵懒,再配上那狗血带刺的话,岂是“妖孽”二字了得! 虽然这渣渣心眼不怎么好,狗嘴里头也总吐不出点好听的,可不得不承认,这冷得瑟人的冰渣渣有着独具一格又浑然天成的美丽气质! 不同于玄武逸城那厮的热辣邪魅,慕容钦的清雅卓然,他这冰渣渣是风霜冷艳,是诡异妖冶! 哎,古代社会当真是水好啊,瞧瞧这些人儿,养得真真好! 七娘一边感叹一边欣赏,可待到到她醒神时,冰渣特使已经与她只有一步之遥。 冰魄稍稍前倾上身,垂落的青丝落在七娘肩头,身后的半香都倒吸了口凉气,可她老人家竟然没动! 是的,她任凭着冰魄酒后如此近距离地靠近,当真没动。只因为方才她听见了那厮的话,“别回房!” 清晰的话语,刻意压低,却丝毫不见酒后的口齿不清,下一秒,冰渣渣苦笑出声,“娘子可知,我改名其是实也是为了一段往事,一个人!” 七娘眉尖一挑,性质盎然,忍不住靠上前去,悄声问,“何人?” 冰魄配合地俯身,“快逃,搬救兵” 七娘心头一跳,袖口中双手死死握紧成拳。 来路不明的杀手竟然能在烈焰司的眼皮子底下潜入她房内,不想也知道定是一等一难得的高手。如今烈焰司虽有护送,可人数有限,况且他们又都困于这艘官船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就她如何逃? 更何况,还有祖母,还有穆老帝师、慕容钦他们,她自己又怎能逃? 冰魄的话里透出太多信息,搬救兵,就是说整艘船内除了他们二人,还没有其他人知道潜入的杀手,也就是说烈焰司的护卫根本没有任何防备,也不知道敌人到底来了多少人,目标是杀她苏牧梨还是灭了整条船都不知道,那么祖母那边是否也进了杀手? 七娘虽然依旧面色如水,可眼神里止不住慌乱。 她强忍着,轻佻地笑,“哟,看不出来啊,我们如此冷冰冰的冰魄御史还有这么一桩风流韵事,七娘今夜若是错过了,只怕此生都再难得从特使口中撬出点好听的来,月光甚好,特使就请吧!” 说完,七娘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脊背挺得笔直,面上早已再无笑颜。 冰魄摇摇晃晃地跟了上来,半香心眼通透,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跟着。 身后没有任何异动,很好,舱门楼道开口就在眼前,只要他们绕过去,就是后头烈焰司护卫舱房之地。 还有二十步,十步,快了,就快了…… 突然,身后的舱门“嘭”的一声猝然倒地,一群黑衣蒙面之人飞奔过来,手里头都抓着长而宽的剑,反射的皎洁明亮月光,白花花的几乎要闪瞎了七娘的眼。 完了,还是被他们给发现了! 七娘一把抓住身侧的半香,拔腿就跑! 身后,冰魄长剑一拔,已经和杀手斗作一团。 “救命,救命啊!”七娘放肆叫唤,为首的黑衣人急了,一飞身厉剑直刺过来,七娘踉跄后退,可直到退到船边已无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剑向着自己极速射来。 “叮”的一声脆响,金属剧烈碰撞得火花四溅,只见横身飞来的楚晴一个横推,剑挑,再一直刺,黑衣人被逼得连连后退。 楚晴趁胜追击,手里的剑活脱脱舞成了一道闪电,左直刺,右横扫,上斜挑,后反插,快、狠、准,招招致命! 打斗声四起,从楼道口涌出更多的烈焰司护卫,方才的单打独斗瞬间成了群架。 七娘心中一定,扯着个护卫直往祖母那跑去。 她本想把那么会打架的楚晴召回来,可混战之中,她那么一喊,只怕会招惹更多刺杀,所以忙乱中胡乱拉了名护卫就过了来。 可此刻,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祖母的舱房就在眼前,可她不敢推门,因为脖颈上的剑已经割破了表皮。 丝丝的刺痛一阵一阵传来,七娘倒吸口凉气,连同头皮都麻木了。 她第二次离死亡如此之近! “哼,神医不过如此!”尖锐的话带着十足十的讽刺,可听在七娘耳朵里却是无比悦耳动听。 这个时候了还顾忌着讽刺她,那么不是杀手自信心太足,就是对方想要活的。 前头,祖母的房里已经灭了灯,很是安静,看来应该没有受到波及,那么她可不能招惹过去。 “哎,大哥说得对。”七娘深深叹了口气。 身后穿着护卫衣服的杀手一愣,手一抖,剑一个偏颇,脖子上更深了两分。 “嘶,大哥这时候可不能手抖。”七娘倒吸了口凉气,可站在那一动不动,就是连双手都老老实实背在身后,再配上这无辜胆怯的眼神,那叫一纯良乖巧无害! 杀手的剑稍稍松了一分。 嗯,很好,有松动。 “大哥,你不知道我这心里的苦。岑州城里人人都道我是神医,听说霁州那边甚至还有人谣传我是观世音菩萨显灵,哎,我冤枉无辜啊!”七娘大方地诉苦,“上次我为那万字行的儿媳妇医治您知道吧,他那媳妇也是命苦,怀了好几个都是个女娃,如今好不容易怀上个男娃娃,可偏偏胎位不正,都八个月大了,还叫我来强行扭转胎位。我推脱,他就说你见死不救,我说尽力,他就说你是神医,一定能成!” “哎哟,大哥你不知道她那公公的嘴脸,好像在说,你是神医,让你转个胎位还不就是转个盘子那么容易?还装什么装?可……我冤啊!这次尊皇上圣意着急出门,只给她备了些方子,这倒好,他们家直接找上门来,说我见死不救,大哥,你评评理,我几时见死不救了,我怎么没救了?什么神医啊,我不就赶巧解了两次毒行了几次针,就得啥病都要治好啊,你说他们凭什么?” 可不想杀手刀一横,冷冷道,“少废话!” 额……老娘说了这么多,感情你都当成了废话? 111章 暗杀之后 七娘忍着性子,连忙道歉,“原来大哥不喜欢听这些 哎,是七娘压抑太多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哎,陛下此番急招小女子去,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七娘旁若无人地接着叹气,可心里头却是不停腹黑,那冰渣怎么还没来,还有楚晴,还有那么多的烈焰司护卫,为毛一个都还没来,她都快不知道要和这厮聊些啥了! “哼,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你都没这命来管了!”身后,杀手冷言出声。 “那倒要看看是谁出手更快了!”熟悉的声音传来,七娘心头一喜,尘素婆婆也在身后,可此时她不能放松,“呀,你又是谁,难道也是来杀我的?你们别争,小女子命就一条,谁动手结果不都一样?大家可别为了这个伤了和气。” 脖子上的剑一抖,就听杀手急切地追问,“你是何人?哪一路的?是哪位指使你来的?” 他话音刚一落,七娘就听见“啊呀”一声,杀手被一脚踢开老远,七娘脖子上的剑终于脱离,她趁机闪身躲到了尘素身后,此时更多的护卫赶来,为首的正是冰魄。 那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群架斗殴了大半夜,最终结果就是所有杀手被杀的杀了,抓了活的又都服毒自尽了,无一活口。 烈焰司护卫继续在清理查探,而刚包扎好伤口的七娘则被苏老夫人紧紧搂在怀里。 “祖母,没事了,七娘没事啊。”苏牧梨故作轻松道。 苏老夫人哆嗦着唇,“不该来帝都的,就不该来这儿,待在岑州就不会这样,七娘咱们回去吧。” 七娘挣扎着起来,很是担忧地握紧老夫人冰凉的手,“祖母,皇上亲下的圣旨。是不可以违抗的。” 苏老夫人红了眼眶,“可是,七娘……” “我没事,七娘没事。我身边有尘素和楚晴。烈焰司又有这么多的高手护卫,岂是那般他们想得手就能够得手的?”七娘勉强笑着接着道,“既然来了帝都,七娘就再不能一味躲到祖母身后,这帝都是龙潭也好。虎穴也罢,既然我们来了,定也得全力保全自身,保全将军府,祖母,七娘可以地,你就放心吧。” 苏老夫人红着眼望着怀里的苏牧梨,那张如此稚嫩,眼神却无比坚定的脸,心口的闷痛一阵一阵袭来。眼前慢慢模糊一片。 七娘也跟着红了眼。祖母的心情她如何不知,可是万般无奈,她必须要强大,要独当一面,祖母年级大了,她不可能永远躲在她怀里,前世她活得太懦弱,所以最终连是谁背后指使杀了自己都不知道,连累着祖母伯父他们伤心难过,这一世。只有她和祖母,她定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七娘子,冰魄特使有请!”王婆婆前来传话。 想来是为了查案,七娘正欲起身。不想双手被抓得更紧,她诧异回头,“祖母……” 场面僵持着,无论如何,这个样子七娘没有勇气从祖母怀里挣脱出来,她也清楚明白。此番自己强行挣脱离去是没用的,祖母不把自己的心结打开,那么下次,再下次依旧会阻拦。 许久,一滴清泪流出眼眶,苏老夫人痛心地闭了眼,慢慢松开了紧握地手,沙哑低沉地道,“你去吧……” 七娘仔细拭干祖母的泪水,强忍着轻轻回了句“是”,再不迟疑,大步离开。 王婆婆走上前来,拿着帕子继续给苏老夫人拭泪,“哎,七娘子大了,老夫人别伤心了。” 苏老夫人缓缓睁开眼,豆大的泪珠子滚滚而下,“是啊,她大了,我老了,许多事都帮不上了,帮不上了……” 王婆子哽咽,“夫人……您这又是何苦呢?” 何苦? 担心、害怕,舍不得、放不下,又不忍心,想来天下为人父母长辈者,都是这般心态吧! 这头苏老夫人独自伤心垂泪,那头一干人等正商讨到关键处。 “七娘记得,当说道圣上下旨回帝都这件事时,杀手的语气虽说冷嘲热讽,可却是无比肯定,他说我是去不了帝都的,还管这么多干嘛。可之前我说道岑州霁州神医之事,他却没有丝毫异动,想来这些人都是从帝都来的!” “帝都?”穆老帝师放下手中茶盏,很是气愤,“陛下圣旨在上,何人还敢如此胆大妄为?” 冰魄不以为然地道,“正是因为有了圣旨,所以方才想出夜袭暗杀这招,官船上六十四个舱房,独独只隐藏在七娘子的房内,定是想将娘子一举杀灭,竟然连我烈焰司都出了叛徒,幕后之人当真是煞费苦心!” “为了早日到达帝都,自启程之日起,独在关山口港口停留半日,想来敌人也是那会藏在船内的。”慕容钦望着冰魄问道,“关山口停留是为补给船上食材和用水,特使应该清楚,是何人负责采买,从何采买,运送的又有哪些人,想来这一条条查上去定会查出些有用的。” 冰魄起身回禀,“属下已安排下去,护送苏家娘子回了帝都,在下自会去查。” 慕容钦笑得诡异,“这是自然,冰魄特使乃是堂堂烈焰司的御史,即便是父皇都夸你是办案鬼手,想来这等小案件特使查明是轻而易举。” “不敢当,案情查明属下自会上报,就不劳慕容皇子费心了。”冰魄冷声回道。 哎呀呀,听听这口气,分明就是在说慕容钦多管闲事啊!这是怎么了,为何冰魄小小的烈焰司左东御史敢这么讽刺皇子?即便慕容钦被放养在外多年,可好歹也是正正经经的皇三子啊,冰魄又是抽的哪门子疯? 七娘疑惑地望这位又瞅瞅另一位,哎,两大屌丝斗法,她老人家还真看不懂了。 “咳咳,咳咳。”穆青云趁机连声咳了起来,“既然特使已经有了线索,那我等就不打扰了。”说完,穆青云起身,“钦儿随老夫回去吧。” 慕容钦敛了神色,又望望苏牧梨,“苏家娘子也早些回吧,特使还需善后清理,今夜铁定得忙着了。” 可不待七娘回答,冰魄突然出了声,“护送苏家娘子乃是冰魄职责所在,还请三皇子与帝师放心。” 哎呀呀,冰魄这话说得,赤裸裸地把慕容钦给拍了回去,今夜定是冰魄喝多了,酒醉还没醒,要不然怎么会像被慕容钦踩了尾巴的狗,见着他就咬! 这画面太美,她不敢看……(未完待续。) ps:终于……终于上架了~ 112章 帝都港口 “七娘还有一事请求,一事请求。”苏牧梨赶忙出来打圆场,“刺杀一事,想来还是冲着七娘一人而来,现如今凶手尚未查明,所幸本姑娘也没伤得厉害,七娘想请各位为今夜之事保密。” 话一落,在场三人齐刷刷盯了过来,七娘勉强笑着,“不上报皇上,不明目张胆地探查,不随意拋尸河野。” “为何?”问话的是冰魄。 七娘轻叹,“不想惹事生非。” 枪打出头鸟,古往今来都是如此!此番来帝都,圣旨连下,特使宣旨,烈焰司护送,官船开路,这一项一项都如同一道道催命符,如今,她人还没到帝都,要至她于死地的敌人就已经如此按耐不住,何况,她在明,敌人在暗,她甚至连敌人是谁,又有哪些人,多少敌人都不知道,如果她苏牧梨还继续火上浇油的要求圣上大举彻查此案,再不韬光养晦,只怕她当真到不了帝都! 她若是独身一人,死便死了,她有何怕的,不过是这头挂了,那头她又回了现代!可是祖母也在这世间,她现在是祖母的全部,她不能这般不知轻重不知谨慎。 “好!”第一个答应的是慕容钦,他的眼里满是赞赏。接着穆青云和冰魄也都点头同意了。 最后,护送她回的还真是冰魄。一路上走来,月光依旧清冷明亮,只是习习凉风里满是血腥之味,两人再没有互相调侃之心,一前一后沉默不语地回了去。 “你的救命之恩,我苏牧梨记心上了。” 这是七娘进门前留下的话,没有道谢,没有感恩,可冰魄冷若冰霜的眉眼竟然莫名其妙的柔软了,他放轻了脚步,头顶月光自个儿原路返回。 那日起,冰魄特使又恢复了以往寸步不离七娘的状态。只是历经那一场后,两人对于这个举动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帝都,终究还是到了。 那天,风很轻。云很淡,瓦蓝瓦蓝的天空里只散着丝丝缕缕的云绪,空气里飘着港口特有的水汽,七娘搀扶祖母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港口。听着越来越清晰可闻的吆喝喧闹,而阳光一点一点越过前头的城门口斜斜射来,瞬间大地回暖,河面波光粼粼,而水面上缭绕的烟雾初现,更添几分美感。 七娘想,帝都给她的第一印象还是好的。 然而多年以后,当她独自一人离开时,当她策马奔腾出城,当她不折手段逃离出去后。趁乱她又回来了。在这个港口她驻足良久,夜半子时,大雪纷飞,港口已经是冰封三尺,她站在如今的位置拼命地回想,可是怎么也记不得当初的谈笑风生,怎么也想不起当初的胆大包天、潇洒惬意,她唯一能想起的,就是今天越过城头的阳光,穿过瓦蓝瓦蓝的天。透过飘飘渺渺的雾气,直达她的心尖,那一刻,她僵直地立在大雪里。冰冷的心头终于滑过一丝暖意,然后,她笑了,泪撒一地…… 可惜了,她拼死回城,也没能重温到今日的温暖…… 想不到。来接他们的竟然是玄王——玄武逸城! 虽然许久不见,可这一见面,他那副玩世不恭的面目就格外招人嫌弃,邪魅轻笑的嘴角,微微上扬的眉尾,丹凤眼角满是张扬,再配上那一水溜的大红袍子,四个字:明骚暗贱! 七娘冷哼一声,别过头,避开了那厮嘚瑟的嘴脸。 玄武逸城一愣,很是莫名其妙。刚刚才从水那头,从那仙气缭绕的晨雾里飘飘而来,瞧在眼里,那窈窕身姿,那想念中的人儿,甚至是那眉那眼那青丝都美得不真实!可下一秒,微蹙的眉目,嫌弃的嘴脸却都是那么真实! 玄武逸城看了看自己,没啥不好啊! 大红袍子,还是他昨儿个从帝都誉锦坊赶制出来的,别看这一水溜的大红丝绸,里头全是金线暗绣的繁花墨梨,为得就是今日能穿得喜庆得体些。再加上腰间紫黑玛瑙石腰带,既显身份贵气,又能霸气外漏。还有还有他身下的纯黑汗血宝马,金鞍玉带,岂是华丽贵气了得! 怎么他这行头竟然还入不了那女子的眼? 笑话!! 玄武逸城黑了脸。 此时,慕容钦搀扶着穆青云下了船,玄武逸城一改方才的黑脸,笑嘻嘻地走上前去,囔道,“舅外公,您可回来了,外祖母整天念叨着,玄儿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穆青云慈爱地笑,拉过玄武逸城大红袍角,“油嘴滑舌,定是你调皮被太后娘娘给说了,脸面过不去就往老夫身上推。” 玄武逸城一把挽住穆青云,笑道,“唉哟,小的怎敢把舅外公当挡箭牌,不说外祖母,就是皇舅父也定饶不了玄儿!玖能寺的井水玄儿可挑怕了!” “你这猴头!” 穆青云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即便是慕容钦也跟着轻笑,跟在后头的七娘忍不住侧目。 苏老夫人紧了紧臂弯里的小手,七娘撇撇嘴赶忙收回视线。上次墨梨园酒醉的事已经是极限了,玄王向来风流,她老婆子可不能让宝贝孙女着了他的道! 身后半步跟着的是冰魄,此刻周身的寒气格外凝重。 七娘柳眉微蹙,她耐不住好奇望过去,只见冰魄那冰渣渣本就白净的脸颊,此刻铁青一片,浓密的刀锋俊眉怕是要凝结出冰霜,原本飘逸的青丝也凝结不动,即便是烈焰司特有的墨黑绸缎袍角,也是冰凉下垂。一看就知道冰渣渣此刻正运用自己的内力在极度克制,而他紧抿着唇,正死死瞪着前头笑得肆意的玄武逸城,眸子里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出火来,将那明骚暗贱给一把火给烧焦! 七娘眉尾一挑,娇俏的小鼻头动动,瞧瞧,一个视而不见装作不认识,一个愤恨隐忍极力克制,竟然连内力都使出来了,那小眼圈也都给逼红,以她多年资深八卦经验来看,这中间铁定不同寻常! 七娘半眯着眼轻笑,一定有内幕,有奸情! 一个是大越过备受宠爱的外姓皇子,一个是烈焰司深受器重的左东御史,一个风流邪魅,一个冷若冰霜,一个明骚暗贱,一个闷骚内野,啧啧啧,这两大厮滚在一起得多美丽多精彩啊! 若是再来一个慕容钦? 七娘邪恶地笑,画面太美,不敢想,资深腐女不敢想……(未完待续。) ps:七七会慢慢酝酿,认真写~ 113 章 毕大公公 港口位于帝都城西,西郊城门就在眼前,过了城门,身后的队伍也变得庞大起来,二十余的铁甲御林军高骑大马开路,四辆马车横行中间,后头的仆从就更是数不清了,七娘心里清楚,除了他们从岑州带来的,只怕来接应的不少,想到这里,她心里更加不安。 皇帝老儿,这是铁了心的要把她高高捧起! 可是到底是何原因,她至今不知! 慕容钦所谓的体恤长风将军之后这般显而易见的猜想,她苏牧梨是不会信的。 苏老夫人瞧出了七娘的不安,她把身边的小手拢在怀里,拍了拍,道,“都到了这儿,七娘就无须再怕,只是你要谨记,日后行事定得三思而后行,不可太过张扬,也不能太过胆怯,这中间的分寸你可知?” 七娘抬起头望着祖母认真严肃的面容,慎重地点点头,道:“七娘懂得!” 苏老夫人慈祥地笑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从离了岑州到帝都,这一路她老人家心里都是透亮透亮的。七娘虽有前世记忆,可在那一世她这宝贝孙女被保护宠溺得太好,即便她母亲也曾教导过,可毕竟他们家族的权势地位摆在那,京城里头又有几人敢对她孙女不利?这一世她年仅十四,虽顶着个护国大将军苏长风嫡女的名头,可双亲惨死,将军府又日渐没落,而她自个儿虽说有着一品国公夫人俸禄,可这放在岑州那小山小水的地方,倒还可以狐假虎威一番,到了这豪门贵胄林立的帝都,她那名头只怕没几个人会放在眼里。 这个时候,圣心乃是关键! 此番回帝都,她老婆子再没有推脱半句,一来她知道推脱不仅无用更对会七娘大不利,二来她也希望能在最初,不让那高高在上的皇权统治者失望! 她深知。期望多大失望便会更大的道理!皇帝这般急切关心,虽然缘由未知,可最起码她们不能让这份期望一开始便化为失望。七娘无权无势,若想在这偌大的帝都城内站稳脚。现如今能够依附的只能是皇上! 穆老帝师,玄王,慕容三皇子,这些都不过是点头之交,他们日后若能够念得七娘一点好。出手帮上一帮自然是最好,可若是不帮,她们又能奈何?何况玄王太过邪气,慕容皇子心思太深,穆老帝师身份太贵胄重,这些人七娘都不能沾染过多! 至于那个权倾朝野的王家? 苏老夫人想到这里,斑白的眉头一皱,方才港口来接的,就没有半个王家人,王家到底是何态度。就看等下今日的情形了! 慕容钦没能和穆老帝师搭乘同一辆马车,玄武逸城一出现,他那舅爷爷哪还顾及他这位不受待见的皇子,刚刚御林军的态度就很是明显了,启程、随行甚至到马车的分配安排,任何事宜都是一一请示玄武逸城,哪还有他什么事? 不过这些他都不恼,因为,他今日心情甚好! 帝都的城门他已经许多年未见了,即便是梦境里头也是越发模糊。方才真真切切站在城门底下,看着青石累成高大巍峨的城墙,看着城楼顶上迎风招展的王旗,他才从内心深处涌出无限暖意! 这儿才是他的家。才是他慕容钦该回该长守的地方,时隔多年,他终于……回来了! 考虑到穆老帝师的病情,马车行得格外平稳缓慢,抵达皇宫东大门时,已近巳时。 下了马车。皇城门口等候的公公赶忙行礼。 前头站着的是一位身穿墨蓝色祥云底纹的太监,手里的浮尘丝丝分明,手柄处雕刻着一尾金色龙纹。七娘虽不知这是哪朝哪代,会是什么样的服饰规矩,可她即便没吃过猪肉,难不成还没见过猪跑?这位公公虽看着年级不大,可他这一身的装饰,啧啧,很有来头! 七娘站得越发笔直。 越是在这些有头有脸的太监面前,就越不能输了自个的风骨!他们都是这皇宫里混出的人精,什么大人物没见过,眼睛最是毒! 不想,之后的回话却让在场的人都心惊。 “陛下前去城外的玖能皇室接送太后娘娘回宫,暂不在皇宫内,临行前特意交代了,穆老帝师一路辛苦便请先回府修养,陛下说明日定会亲自登门探望,还望帝师保重贵体。” 穆青云看了看身后的苏家人,又不放心地望了眼慕容钦,方才恭身回道,“老臣谨遵圣谕!” 待到穆老帝师马车远去,那位公公方才道,“皇后娘娘已在清仁宫等着玄王殿下和慕容皇子了,还请两位皇子莫要辜负娘娘一番盛情才是!” 话说得委婉,可玄武逸城一听便觉不对,今儿个是月中,皇舅母多年习惯自会一早就去宫内小儒寺斋戒,为她那溺水早夭的五皇子诵经念佛一日,怎么可能在清仁宫? “毕大公公又何必来诓骗本王,今日皇舅母怎么可能还在清仁宫呢?” 如平常般的言语声调,甚至说话时嘴角还挂着笑,宛如优雅的翩翩公子,可前头的毕大公公吓得立马趴下,身后一溜的小太监也跟着跪了下来,毕大公公哆嗦着道,“老奴冤枉,就是再借老奴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玄王殿下啊!皇后娘娘听闻消息,特意等候在清仁宫,连玄王殿下素日爱吃的凤梨酥都备下了!” 听了这话,玄武逸城倒是沉默了,可七娘却不能理解。什么叫皇后特意备下了凤梨酥?既然她听闻了消息,那便应该知道今日回来的可是慕容钦啊,为何她特意备的却是玄王爱吃的点心?还有,一开始这大太监就半句不提慕容钦,却口口声声地巴结着玄武逸城,难不成这皇城内的待遇如此天差地别? 她不安地望向前头纯白的身影,高长纤瘦的身姿站在风口,宽大的袖口随风轻扬,衣袍显得格外空空荡荡,七娘心头一酸,眉心便蹙了起来。 这世间,对他慕容钦而言何其不公……(未完待续。) ps:努力码子,努力存稿~七七是个好娃娃,求安慰~ 114章 什么情况? “既然如此,我等也不能让皇舅母久等。”玄武逸城点头道,他回身扫了眼七娘她们,紧锁着眉头问道,“那国公夫人和苏家七娘子呢?” 毕大公公带着笑回道,“国公夫人与苏七娘子赶路很是辛苦,陛下体恤,特命老奴带着她们先去休息,等候陛下回宫谢恩。” 玄武逸城一听更是急了,追问道,“哪处休息?” 七娘一听这急切的口吻,心头一紧,莫非这中间有问题? “国公夫人身份贵重,苏七娘子又是长风将军遗孤,老奴等自然不改怠慢分毫,还请玄王殿下安心!”毕大公公笑得更加得体。 好个人精!答不切提,却又句句得体,让人找不出丝毫破绽。 玄武逸城冷哼一声 可不待他继续追问,身侧的慕容钦一手拦住了,只见他道,“四弟,母妃该等急了,何况凤梨酥凉了这面皮就会硬口些,咱们还是先去清仁宫请安吧!” “你……”玄武逸城很是诧异,可当他看到慕容钦暗示的眼神,立马变了口吻,“还是三皇兄思虑周全,咱们都在这风口立了半天了,想来皇舅母也该急了,还是去吧。” 他拍着慕容钦的后背,笑嘻嘻地说道,“我说皇兄,这些年怕是没尝到皇舅母的手艺了,那道凤梨酥可最是香酥诱人,就是外祖母也是赞不绝口呐,今日你可要好好尝尝。” 越来越远去的谈笑,七娘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慕容钦似乎点了点头,可他的回话七娘一丁点都听不清了。 终于,皇城门口只剩下她们祖孙两。 毕大公公一甩龙纹浮尘,尖着嗓子道,“国公夫人,苏七娘子,还请随咱家来吧!” “是,有劳公公带路。” 至始至终。祖母都是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目不斜视。 七娘本还忐忑不安的心,在看到祖母平和恭顺的样子立马稳了下来。 是了,人都到了皇城门口了。她又有何惊慌的,难不成还有人敢在大太监面前杀人不成?方才,看着这位毕大公公不动声色地支开穆老帝师他们,她便又不安起来,这又是何苦。若是今日她有何苦难,他们在能如何,不在又能如何? 七娘突然就懂了祖母此刻的镇静,她敛了神色,挺直腰杆,不慌不乱地跟了上去! 金色琉璃瓦,白玉水石地,龙腾凤舞大理石柱,随处可见的黄金精雕龙纹,大气巍峨的楼台宫宇数不胜数。奇石假山奇花异草美不胜收,七娘穿梭在这中间的一条条青石小道上,啧啧称赞! 难怪历史上那么多英雄好汉为着这皇位争得你死我活,以前看电视剧即便再美再好的场景,也比不上如今身临其境的视觉冲击来得大,更何况电视里那些宫内的画面,无外乎就是京城故宫、横店影视城那些地方取的景,反反复复的,许多都不过是换了个角度,哪像她眼前这些从未见过的美景来得美妙? 她要是穿越成了哪位皇子。铁定去争这皇位!这后头的利益太诱人! 沿着青石小路绕过一大片湖,又沿着花径游廊穿过一个大花园,然后再从一座假山里穿行而过,最后顺着宫墙外的行道直走数百米。终于停了下来。 毕大公公笑着行礼,“还请国公夫人和苏家娘子在此歇息片刻,陛下已经在回宫路上了,一回宫自会召见。” 苏老夫人从袖口里掏出一大包银两塞到那公公手里,道,“有劳毕大公公带路。陛下召见还望公公提个醒,老生与孙女也好准备准备。” 七娘见此也赶紧行礼,道,“七娘年小不懂事,还望公公多多费心提点。” 毕大公公瞧着七娘标准地宫规礼仪,眼里闪过诧异,不动声色地收起银两,面上笑得更加灿烂,他道,“国公夫人客气了,娘子这般伶俐聪慧,陛下与太后娘娘自然很是喜欢,夫人放心即可!” 他拍了拍手,顿时一列穿着粉色裹胸轻纱罗群的宫女鱼贯而出,手里一一捧着茶盏、点心、水果以及各色汤品,必大公公细着嗓子道,“国公夫人和苏家娘子乃是贵客,尔等不得怠慢!” 宫女们赶紧半屈行礼,齐声道,“是。” 毕大公公做了个请的手势,七娘知趣地扶着苏老夫人坐好,接着那些个太监宫女依次退出,最后竟然连同大殿的门都带上了,幸好屋内百十盏灯火亮着,不至于太过阴暗,可这门突然一关,又不见任何窗户打开,即便已近五月中旬的午时,大殿里也难掩阴森。 七娘眉头一皱,可话到嘴边却又是欲言又止。她看着苏老夫人悠然自得地品着茶,又拿起块什锦豆腐糕细细品了起来,七娘忍不住吞了两大口口水,拿过手边的汤品也跟着喝起来。 今儿个一大清早起来,又是沐浴焚香,又是梳妆打扮,直折腾到船靠岸,哪还有功夫和心情好好吃些早餐?方才又是马车又是一路兜兜转转的,她这小肚子早就唱响空城计了,如今美食当前,还管那么劳什子干啥,仔细填饱肚子是正经。 于是,两祖孙都没心思胡思乱想,不紧不慢喝汤吃点心。大殿外去而复返的毕大公公,透过门窗缝隙眼不眨地瞧着殿内的情形,嘴角清扬。 如此,甚好…… 等到七娘停下来时,苏老夫人已经喝完了一盅茶汤,她慈祥地笑道,“这宫里的吃食怎么说都比外头的要精致几分,不过味道倒还是差不多。” 七娘喝口茶水压下食物,心满意足地道,“许是饿了,七娘吃着还好。” 苏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此时,外头却传来个尖细的声音,虽然小了点,七娘倒还勉强听得清。 “兰儿姐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听闻国公夫人携苏家娘子进了皇城,我家娘娘特让奴婢来瞧瞧,公公也知道,我家娘娘素来是重情义的,自从听闻长风将军的嫡女寻着了,就一直日思夜想,如今好不容易到了皇城里,娘娘就更是关切了,不知可否请苏家娘子前去一叙!”一个清秀的声音传来。(未完待续。) ps:(⊙o⊙)…周一解封,加油↖(^w^)↗ 115章 冲突 七娘很是疑惑,哪宫的娘娘,这么惦记着她这位无名小卒? 她试探地望了眼对侧的祖母,苏老夫人蹙着眉摇了摇头,她好奇心起,二话不说,猫着腰踮起脚快速地走到门边,蹲下了身。 “哎哟,姐姐这不是为难小的吗?毕公公说了,国公夫人和苏家娘子是贵客,得仔细伺候着等陛下回宫,奉命行事,还望兰儿姐体谅。”小太监特有的细尖嗓音传来。 “哼!”一个冷哼,就听到方才还轻柔的声音严厉起来,“公公这两日没见倒越发会装腔作势了,什么毕大公公?难不成你家毕大公公就是这番教你们行事的?我家娘娘不过是想和苏家娘子见见,难道还会有不妥?这皇城里,我家娘娘在陛下心里是什么位子,那位毕大公公又是什么位子,公公可得仔细想清楚了!” “扑通”一声闷响,接着就是惶恐地声音传来,“兰儿姐,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公公是何意呢?”讽刺十足的话,分寸拿捏得十分到位。 七娘心里头就越发好奇起来,这位兰儿宫女还真是有一手,三言两语就把这小太监吓得语无伦次,她家娘娘到底是何方妖孽,竟然能在内宫这般变态的地方如此有权有势,哎哟,她日后能不能抱大腿啊? 突然,另一个熟悉的细尖嗓子传来,“兰儿姑娘,陛下尚未回宫,苏家娘子可还是没有谢恩的,现在急急忙忙去墨莲宫,兰儿姑娘认为妥当?” 七娘嘟着嘴点头。 是了,当初在岑州她和祖母可是连收到两道圣旨的,如今好不容易回了帝都,她不老老实实地回来复命谢恩,傻不拉几地跑去别的娘娘那干啥? 如今皇帝他大老婆在宫里都尚未待见。更何况去见他哪房小老婆? 清秀的声音柔了下来,“原来毕公公也在啊,兰儿方才还以为就只有小公公们守在玉梨殿外狐假虎威呢?” 听到这,七娘眉尾一挑。好个嘴巴毒辣的宫女,瞧瞧这话,语气轻柔,可言语却是满是带着刺,指桑骂槐更是随手捏来! 七娘心里头越发好奇。这小丫头背后到底是皇帝老儿的哪房小老婆啊,连个丫鬟都如此嚣张嘚瑟,他家大老婆难道在清仁宫还吃得下饭睡得着觉? “狐假虎威这话兰儿姑娘说得不妥,老奴与这些太监宫女都是陛下的奴仆,只不过切记着唯君命是从,兰儿姑娘,你说是不是?” 老太监就是老太监,轻轻巧巧地话就把人家给逼死,这叫方才嚣张的小姑娘如何活啊? “哼!”又是一声冷哼,然后……就没然后了……殿外又恢复了安静。连任何细微的走动声都听不到了。 哎哟哟,小姑娘你这就放弃了?别走啊,你家娘娘是哪位大神还没说呢? 七娘苦逼着小脸回了座位,压低声,悄悄地将方才听到的话复叙给了苏老夫人听。 “墨莲宫?”老夫人也来了兴趣,“七娘你好好想想,在这宫里可还有什么亲戚?” 尘素婆婆之前从未提到这些,慕容钦与她也没有聊到这方面来,玄武逸城那厮就更不用说了,看祖母这样。想来她老人家身边的王婆婆也没有说过什么。 七娘撇撇嘴,道:“只听慕容皇子提过,帝都王家乃是我外祖家,还有四姐曾说过。二伯娘的妹妹四年前选秀入宫,位份不高,这么多年了也只是个常在。”她想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以前电视里演的,常在不是一宫主位,是不配被下人们唤娘娘的。 老夫人叹了口气。“常在虽说位份低了些,可好歹也是皇帝的妾室,何况这后宫里的情形向来都是瞬息万变,若是尤氏这位妹妹深受圣宠,她身边的丫头此番嚣张也是情有可原的。” 七娘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牵连。神秘娘娘背后是墨莲宫,她现在待的地方叫玉梨殿,而将军府里还修了那么大个墨梨园,绕来绕去,就是离不开这墨梨二字! 难道墨梨花如此深得皇城人的喜爱? 就在七娘与祖母各自思量时,殿外的喧闹直接给了她们答案! “参见墨贵妃娘娘,娘娘万安!” 墨贵妃? 何方妖孽? 七娘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连心跳都快了几拍! 接着,一个格外空灵柔婉的声音传来,“都起来吧,本宫甚是想念我这苦命的侄女,便这般急急忙忙过来了,毕公公不会见怪吧?” 侄女? 七娘又是一愣! “娘娘说笑了,老奴岂敢岂敢!”尖细的太监声音此刻都小了几分,“只是陛下临行前早有吩咐,老奴……” “本宫当然知道陛下的圣谕,也不想为难公公,所以就自个儿过来了,国公夫人一路辛苦,待本宫进去见一见吧!” “这……这……”迟疑之声听得七娘很是疑惑,你说这姓毕的太监未免也太胆大包天了吧,即便你有皇上的口谕,可人家贵妃娘娘都亲自顶着大太阳到了门口,你老是这么拦着真的好吗? 还有,你为什么就要千般百般的阻拦? 难道她苏牧梨没见到皇帝老儿前,就不能先见见他家小老婆了?更何况这位墨贵妃娘娘还自称是她家亲戚? 什么鬼道理? 这姓毕的太监也太没眼力劲了! 七娘越想越觉得有鬼,可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只是被外头的人一闹,越发觉得自己和祖母这是被囚禁了一般。 不对,分明就是变态囚禁! 可为何那老皇帝要囚禁自己? 还有,这位贵妃姨妈又为何百般想见见自己,当真是因为想念? “参见墨贵妃娘娘!” 突然,另外一个鸭子似的嗓音响起,七娘立马竖起耳朵。 “皇后娘娘请贵妃娘娘前去清仁宫叙话,还请娘娘即刻前去!” “皇后娘娘?”柔婉的声音传来。 “正是!”鸭子嗓音回答得很快。 “那便走吧!不过本宫还想问一句,听闻陛下陪着太后老祖宗前去千里寺礼佛了,想来今儿个怕是赶不回来,不知国公夫人和苏家娘子今晚如何安置呢?” 七娘听得心头一跳。(未完待续。) 116章 逃离 可外头又是半天都没个回音,窸窸窣窣的声响,想来那位贵妃也离去了,门口又恢复了安静,可七娘这心里头却再也安静不下来! 让她先好好理清思绪! 一开始回宫,那位老皇帝是连下三道圣旨,末了再加一道催促的旨意,听冰魄那厮讲,这在大越国已是前所未有! 然后,皇子帝师中毒,官船上遇袭,数十黑衣人只为取她苏牧梨小命,一路波泽不断! 接着进宫,老皇帝竟然不在宫里,匆匆忙忙地被他老娘太后给喊去礼佛,而那位地位颇高的毕大太监,三言两语打发了老帝师劝走了慕容钦他们,接着就把她们祖孙俩变态囚禁起来! 最后,神秘贵妃姨妈上场求见不得,皇后娘娘意外插足阻拦! 七娘怎么突然觉得自己高大上起来,连着皇帝老儿的大老婆小老婆都为着她这么个人物明争暗斗起来,她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啊? 然而问题来了,为何他们这般兴师动众? 皇帝那么急着见她,贵妃那么急着见她,而太后、皇后却插足阻拦,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好像绕了这么大一圈子,她还是不懂皇帝老儿要她回帝都的真正原因! 难不成,她那英勇善战的英雄爹还留有什么神秘宝藏?要不就是敌国的军火地图,或者是得之可得天下的神奇兵书? 而这些,又恰恰只能是她这亲身女儿可以破解? 想到这里,七娘两眼冒光,要知道以前那些个小说里都是这么编的,你想想她作为女猪通过千辛万苦穿越到这儿,没点特殊功能特殊使命如何和这些古人玩下去啊! “七娘,现在的关键,是今晚我们该去哪过夜!”苏老夫人半眯着眼压低声道。 是了,方才墨贵妃最后那句特意提高了声,不就是想提醒她们吗? 皇帝老儿还在陪他娘老子礼佛。今夜铁定是回不来的,而她们现在就被这么关着,按宫里的意思只怕是要将她们留下了。 在宫里过夜? 虽然她不清楚大越国的宫规制度,可多年穿越小说的经验告诉她。即便是祖母这样的外命妇也一般是不得留宿的,更何况是她这般的小娘子? 再者,皇帝老儿只说等他,却并没有说留宿,若是来日被人知晓。还不知道会怎样编排她与祖母! 反正,她和祖母在这皇宫定不能久留! 七娘打定了主意,悄悄说与苏老夫人听了,老婆子认同地点了点头,想来她早就这般打算。 那么接下就是,她们该如何出去了! 苏老夫人悄悄说了两字,“演戏。”七娘不懂,她又加了两字,“装病!” 这下,七娘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她凑到苏老夫人耳边轻声道:“祖母。不是孙女信不过您老的演技,而是您这一病,太医院只怕会一股脑地涌来,然后各种方子一下,皇帝老儿正好顺水推舟把咱俩留个十天半月,只怕到时候,我们插翅难飞!” 苏老夫人心有不甘地点点头道:“也是,可惜老婆子这身演技了。” 七娘忍不住别过头翻白眼。 祖母您这样自信,真的好吗? 怎么出去,成了大问题! 七娘一一盘算起来。慕容钦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在外放养三年之久,虽说背后有点势力,可如今初回帝都。又是皇宫内院这般侍卫重重把手的地方,要他手里那点子人来营救可能性为零。更何况,他素来忍得住,是不会那般大张旗鼓地行事的! 玄武逸城那厮整日就没个正行,宫里头他铁定是要人有人要权有权,可关键是那厮不见得会帮。在七娘看来,那厮不来倒插一脚就阿弥陀佛! 至于冰魄渣渣,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而且烈焰司素来规矩严苛,从圣祖皇帝建立烈焰司以来,就有古训:烈焰司只听令于皇帝,立于三司六部之外,不得涉党争涉政见涉江湖!他又怎么会为着她这样的无名小卒以身犯险? 然后就只有高高挂起的穆老帝师了,那只老狐狸,别看着一副慈祥软弱的样,可骨子里精明得很,瞧瞧他在船上时对慕容钦那叫一慈爱,可一回帝都一见着玄武逸城,立马翻脸不认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出手相帮? 那现在该怎么办? 坐等太阳下山,留宿宫廷,然后等着皇帝老儿圣旨,等着帝都万千眼睛看着她们祖孙俩出笑话? —不—行! 苏老夫人拉了拉七娘的袖口,平日里沉静肃穆的眼睛里满是焦急与期待。 七娘咬紧下唇,鼓足勇气,认真地点了点头。 万般无奈,只能尽力一试了! 她不急不慢地理了理衣服,走到门前轻轻叩响了金丝楠木雕花大门,道:“毕公公,小女子有事相告,劳烦开一下门。” 外头停了停,“吱呀”一声终究还是开了,毕公公笑吟吟的胖脸露了出来,“娘子客气了,还请吩咐便是。” 七娘笑着道:“不知皇帝陛下何时回城呢?” 此话一出,毕公公笑意立马散去,脸也僵持下来,身后的苏老夫人也是脸色一变,呵斥道:“七娘,不得无礼!” 七娘面色一白,赶忙委身行礼,“还请公公和祖母见谅,七娘也知道如此打听圣上行踪是为不妥,只是今晨一时匆忙,竟忘了将一味药丸给穆老帝师,七娘眼看着午时将至,若是穆老帝师不能在未时三刻前服下此药,只怕余毒会侵入心腑诱发心疾!” 苏老夫人一听吓得直接站起身来,她指着七娘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若是穆老帝师有个好歹怎么办?快,快把药送去!” 七娘边点头应着好,一边为难地望着堵在门口的毕公公。 话说这毕福全跟在当今圣上已有二十余载,早就已经磨成了精,七娘她们这点子小把戏如何瞒得过他的火眼金睛!他面上依旧笑得得体,白花花的肉堆叠一起,将那双本就豆丁大的眼睛更是挤成了一条线。 他道:“既然如此,娘子交代老奴便是,老奴立马派小的们快马加鞭送去就是,想来也不会误了时辰。” 就知道你这老狐狸会有这般回答,七娘了然一笑。(未完待续。) ps:哎呀呀,终于解禁了,以后再不敢抱侥幸心理了~ 117章 紫云山涧 七娘不放心地望了望他,又回身瞧着苏老夫人,道:“小公公们常年在毕大公公的调教下,想来也都是伶俐的,只是这药丸服用方式甚是复杂,若是一个没说清,穆老帝师误服了可如何是好?这淬遗丸用对了是药,用错了可是毒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让七娘想不到的是这位毕公公听了眉都没皱一下,只见他轻巧地道:“那就劳烦娘子写下服用方法便是,如此当是万全了。” 七娘心头一紧,面上却是滴水不漏,笑着回道:“如此,甚好!” 待到她写完,毕公公仔细吹干墨迹,小心地叠好蹿进衣袖,他方才问道:“敢问娘子,不知所谓的淬遗丸在何处,老奴立马就去取来。” 七娘听到这,先是一愣,接着一拍脑门,歉意地笑道:“瞧我这记心,方才只一心想着如何给穆老帝师服药,却忘了告知药到底在哪,公公,进城时一应接送都是玄王殿下安排,七娘只记得是放在一个紫漆的木盒子里,至于具体放在哪,还要劳烦公公前去问问玄王殿下了。” 七娘瞧着毕公公闪烁的小眼神,不紧不慢地加了句,“已近午时,不知道玄王殿下还在不在宫内,未时将至,还望公公抓紧时间吖。” 毕公公心头一紧,敛了猜疑的心神,匆匆行了一礼就直接往院外赶,直到再瞧不见他的背影,门方才又关上了,七娘心事重重地回到座位上,一把握住苏老夫人的手,压低声道:“该做的都做好,就看能不能成事了!” 苏老夫人紧了紧手里的冰凉的小手,轻叹出声。 等待,往往是最要人命的! 前世,生为医生的七娘就曾经亲生体会过。那是伯父心脏行介入手术,就在京城最大的那家医院。她和父亲母亲守在门外,看着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看着身边窸窸窣窣的人来来回回,她那时就一直不停地想。下一刻钟,伯父会出来,再下一刻钟,伯父就会出来…… 那是她第一次懂得患者家属的痛苦与煎熬…… 此刻,虽然换了时空换了身份。可这份煎熬与痛苦却是丝毫未减! 宫女们已经撤下了饭食,重新上了茶点水果,七娘兴致索然地望了两眼。皇后既然能够请走墨贵妃,只怕那时就已经将玄武逸城他们打发了,那姓毕的太监就得前去玄王府问,她不知道她们的行李具体会安置在哪,但至少能肯定不在宫内,那么等到他们前去寻来,再送去穆老帝师府只怕还得要一段时间。 只是这中间,又有太多的不确定和未知风险。那太监能不能第一时间找到玄王。又能不能一下找到药瓶,而玄王府离皇宫远不远,还有穆老帝师府又在何方?她都不知道! 所以,她在赌! 赌穆青云在皇帝老儿心中的分量,赌毕老太监的诚惶诚恐,赌玄武逸城的细心与出手相助,赌穆青云的甘愿配合,更是赌他们对于她苏牧梨来帝都的态度! 是乐见其成,还是有心阻拦,就看接下来的情形了! 茶汤冷了一圈。宫女们轻声细步地进来换了热茶,鱼贯退出。 突然,一声尖锐地叫喊由远及近清晰传来! “穆老帝师病发,穆老帝师病发!” “苏家娘子救命。苏家娘子救命啊!” 七娘腾地站起身,袖口内的双手死死握紧,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内心的紧张与激动! 就像当初听到医生说伯父手术一切顺利一样,那时是欣喜激动,而现在除了激动之余,更深的是松了一口气! 她。终于等来了! 她,赌赢了! 穆青云的府邸并不在帝都城内,而是在城西郊的紫云山顶,就是前朝的紫云汤泉行宫,因咱们陛下体恤自己老师内寒体弱,特将此行宫赐给了穆青云,现在御笔提名为“紫泉山涧”。 七娘站在行宫的观星台上,眺望着山下腾腾升起的云雾遮去原有的青山古刹,心里的烦闷方才渐渐散去。 云腾雾缭,青山依旧,半山腰的古刹,琉璃瓦青石墙,云雾里隐隐传来青铜古钟悠悠的声音,惊起山间野鹤,飞往云雾更深处。 紫泉山涧的确是个好地方,青山,野鹤,古刹,云烟,还有院落外浑然天成的十数个温泉瀑布,难怪穆青云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退隐于此,连江南穆府都难得回去几趟。 可惜,七娘却没有心思来好好享受。 昨儿个出宫逃离到这已近一日,穆青云所谓的病发却并没有如大家伙以为的那般好得利索,至今仍旧卧床。 七娘心里清楚着,穆老帝师的病这次只怕不能好得太快了。太后和老皇帝据说都已经启程打道回府,她问过尘素婆婆,从玖能皇寺紧赶慢赶,至少也得今日黄昏才能回宫了。 宫里倒是来了好几波公公,单皇后就先后派了两波,玄武逸城亲自跑来了一趟,慕容钦也跟着打发人来询问,最让七娘意外的,竟然墨贵妃也派了公公前来,并且也同皇后一般带了好些补药。 一个贵妃,到底是有多得宠才能有这勇气啥事都抢着跟中宫对干? 七娘冷笑两声,墨贵妃敢能这般嘚瑟只怕不仅仅是得宠那么简单。 有了昨日百般被动的情况,七娘早已经将这些人物打听了一遍。 原来,那位傲娇的墨贵妃还真真是她家姨妈,苏牧梨母亲王语霖的亲大姐——帝都王氏长房嫡长女王语墨,十余年前由王家大老爷左相王易进献陛下,从出初入宫的小小常在,一步步爬至今天后宫里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 年轻,貌美,娘家又是世代忠良,权倾朝野,皇帝老儿也是一心宠爱。 可这些都不是关键,王语墨即便再手段了得再进也不过是皇贵妃之位,中宫皇后乃是国之根本,轻易是动不得的,可现在皇后对她却是十分忌惮。 原因无二,墨贵妃有孕五月余,而中宫皇后至今无所出! 宫内太医纷纷断定,贵妃娘娘这龙胎定是位皇子! 皇帝太后欣喜不已,而皇后却是寝室难安!(未完待续。) ps:进了帝都这堂子浑水,且看七娘如何搅弄风云~ 118章 贵妃姨妈 墨贵妃派遣来的人,除了赏了穆老帝师许多药材补品,也明目张胆地给了她苏牧梨一封书信。信上从头至尾不过是说些“侄女终于被寻回”的冠冕堂皇之词,别的再无一句多余之语,七娘虽然心有疑虑,可想来想去也不懂其中的用意。 贵妃娘娘这招,怎么看怎么像招揽,可她苏牧梨不是他们王家的外甥女吗?难不成她还会跑去皇后那一队? 对了,还有王家! 她仔仔细细问了尘素婆婆,母亲王语霖乃是家中小女,自幼便是才情过人,深得家中父母喜爱。最后又是御赐姻亲,嫁得是当时赫赫有名的护国大家军——苏长风! 如此说来,母亲身前应当说没有丝毫纰漏,至少在王家眼里,这位小女儿该是没有辱没王家祖宗的。 那为何,她苏牧梨回帝都至今,王家到现在都没有来半个人影? 难不成王家人势力眼,嫌弃她这半路冒出的乡野女子,不念旧情? 还是说王家并不打算认下她这位外甥女? 那为何那位王姓的贵妃娘娘对她又是这般殷勤? 七娘脑袋里如同在煮粥般,一团乱! 她千方百计得来的消息毕竟有限,尘素婆婆虽是王家老人,可却是离开帝都十五年之久,除了大约记得几个故人,别的关系又怎么知道?她和祖母如今算是寄居在紫云山涧,除了贴身的丫头婆子,别的心腹一个也没能跟来,她们现在是坐井观天,无计可施! 如今她能断定的,就只有穆青云和玄武逸城。至少在她回帝都这事上,他们两位不说是完全反对,至少也会是不赞同的,要不然昨日也不会那般出手相救了! 墨贵妃是亲姨妈,于情于理都是盼着她回帝都。如今招揽之意十分明显,虽不知她真正用意,但至少应该算是半个自己人! 皇帝老儿就不用说了,皇后既然防着墨贵妃。那铁定是不想她回来的,至于太后此次突然将皇帝老儿调离皇宫,是恰巧还是刻意,七娘就不敢定论了。按理,太后出自江南穆府。与穆老帝师乃是同胞兄妹,当是与穆家共进退,何况她苏牧梨救治穆青云也算有功,怎么说也讲不通太后老人家阻拦的用意! 如今,还有一人,慕容钦,七娘猜不到他的心思,却很想知道他的看法,是默许赞同,还是反对却不敢明说? 不过。他现在如愿以偿地回了帝都,想来也是高兴的。 帝都这个是非之地,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底下却是风起云涌! 七娘感觉自己就像是一颗不小心被投入湖中的小石子,身不由己,沉沦下陷…… 想到这,七娘眉眼一亮! 身不由己,又是谁导致她身不由己? 的确是有圣旨在前,可这前头又是谁在老皇帝耳边吹的风? 回帝都她的确是早有预谋,不过那也是为着找寻颜墨。这般大张旗鼓却从来不是她敢想的,那背后到底是谁,是谁在推波助澜要她回来? 追根溯源,只要她找到那个源头之人。定能够解答所以疑惑! 七娘想到这,一扫方才的迷茫疑惑,一脸兴奋地下了观星台,朝着祖母所在的院落跑去。 祖母正在院子里的菩提树下饮茶,瞧见七娘这般急匆匆的跑进来,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她朝身边的王婆婆道:“七娘这规矩还得继续学!” 七娘听了,笑盈盈挺胸收腹地站好,屈膝俯身标准行礼,甜着嘴道:“七娘苏牧梨见过国公夫人,还望夫人体谅七娘脚下生风。” 苏老夫人忍着笑嗔道:“你个猴头,也知道自己脚下生风!”她一把拉过七娘,接着道:“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女孩子家的站要有站像,走要有走样,哪能动不动就连跑带跳成何体统?” 七娘一个劲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末了,还站起身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七娘谨遵国公夫人教诲!” 这下,连同身边的王婆婆都笑眯了眼。 七娘扫了一眼周边,见没有外人压低声将自己连日来的所思所想都道了出来,苏老夫人听完,拉过七娘的手问道:“接下来,你想如何行事?” 苏牧梨望着祖母肃穆的眉眼,认真道:“追根溯源!” 苏老夫人听了,半眯着眼移开了目光,菩提树下就这样静下来。 七娘心内忐忑,期期艾艾地喊了声“祖母。”苏老夫人方才收回神色,她轻叹了口气,道:“祖母原先想着你年纪太小,这些事都不想让你掺合进来,可如今咱们依着圣旨进了帝都就不得不面对,你能有这样的思虑也是好事,查探也是理所应当,只是七娘,无论你日后查到什么,自己心里都得清楚,你我回帝都终究还是皇帝陛下的圣意,于他人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七娘听到这不由得皱眉,祖母这话分明是在为幕后之人开脱,难不成她老人家早就知道了? 苏老夫人瞧着自家孙女皱巴巴的小脸,眼角精光一闪,赶忙笑着拍拍她的手,“祖母的意思,不过是想你别在这件事上太过于钻牛角尖,你想想,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你在背后这般打探圣意会作何感想?帝都不比岑州,许多的事看似简单明了,实则包藏万千,你还小着,遇事能有这般思量和行动是好,可也需懂得韬光养晦之说,否则,就是祖母也难帮到你了!” 苏老夫人这话句句都是关爱之情,七娘心里头明镜似的,认认真真点头应了,再不做他想。 祖孙俩既然把话说开了,又絮絮叨叨聊了些日后的打算,七娘苦于没有人手,虽然思路清晰可却是无从下手,苏老夫人安慰她一番,却只提了句“人手是得想办法。”至于如何想方,她老人家又没了下文,七娘纠结了半晌还是决定自己来想法子。 这时,外院的婆子进来传话。 “国公夫人,苏家娘子,穆大夫人携九娘子前来拜见。”(未完待续。) 119章 穆九娘子 苏老夫人一脸茫然,身边的王婆子笑着补充道:“是穆府长房的大夫人,御赐的正二品夫人,本是随太后娘娘前去礼佛了,想来是急匆匆赶回的。” 苏老夫人点点头,道:“那便快快请进来。” 七娘搀扶着祖母起身,又帮着王婆婆给祖母整理整理好服饰,方才乖巧地站到苏老夫人身后。 祖母是御赐的正一品国公夫人,虽然她们如今住在紫云山涧是客,可按规矩还得是穆大夫人前来拜见。再说祖母是长辈,按理也当如此。 不多久,院门口进来了一群衣着精致的夫人,为首的着一件藏蓝色宫纹牡丹裙,高高绾起的发髻间缀满蓝宝石的金钗金步摇,再配一对蓝宝石镶嵌的葫芦形耳坠,七娘约摸数了数,这一套蓝宝石头面整整下来至少有十八件,还没算上脖子上圆润滚滚的珍珠项链,手腕上露出来的翡翠镯子。 啧啧,穆府真有钱! 身后跟着娘子估摸着方才及笄,倒是清新可人,粉嫩的百褶裙衫,简单的发髻间仅仅留了件五瓣桃花玉簪,带着桃花粉的耳坠子,怎么看怎么舒心,七娘的眼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暖意。 不想对面的娘子也正巧暗暗在打量,她对着七娘笑着点了点头,就好像是久未碰面的老朋友般自然,七娘心里头的好感又多了两分。 彼此见礼坐了下来,穆大夫人瞧着国公夫人身后的小娘子,心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先前派去的嬷嬷回话时只道这位娘子别有一番貌美,今日见了却更是暗暗心惊,这身段容貌和他们家九儿可不相上下,穆大夫人回头瞧了眼自家小女天真烂漫的模样,再瞧瞧人家那清明朗目,心里头的不安又多了几分,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冷静自持,当真是难得! 穆大夫人笑得越发灿烂。她先开了口,“想来这位便是公公的救命恩人了,早听闻苏家娘子妙手神医,不想却是位如此温婉淑柔的娇娘子。我瞧见了就打心里喜欢。”说着,她毫不犹豫退下手腕上翠得就差没滴水的翡翠镯子,塞到七娘怀里,“急急忙忙地赶来,也没来得及给七娘子备份见面礼。” 七娘大方地接了。笑着道了谢。 苏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待人接物就得这样大大方方的,才有大家闺秀的样。她老人家也送了个月宫玉兔的蓝田玉给穆家九娘子当见面礼。那位九娘子很是喜欢,双手接过甜甜地说了声:“多谢老夫人,九儿很喜欢。” 如此,见面的礼仪方才算完了。七娘本想着穆大夫人坐坐就会离开,不想这位夫人这般长袖善舞。 她先是再三谢过七娘的恩情,接着又直夸苏老夫人福泽深厚,失踪十来年的孙女终于寻回,说道这又感慨着长风将军英年早逝。最后才问起了自己公公的病情。 七娘捡着要紧的说了,至于何时能痊愈,她也没有说个确切的时间,只含糊地道:“即是中毒,只要毒清便会痊愈,只是穆老帝师所中的鬼魅三生毒侵骨髓,彻底解起来便需多费些时日,还请夫人放心。” 穆大夫人挤出两点子泪,装模作样地捏着真丝帕子点了点,方才哽咽地道了谢。 身后的婆子好生一番的宽慰。七娘听得烦心,不经意地别开了脸,打量起那位粉嫩粉嫩的九娘子。只见她托着腮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很是可爱。七娘就更觉得穆大夫人的作做嘴脸难看。 祖母倒是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全当着没看见,等那位夫人哭够了,嘴巴说干了,灌了几口茶水自个儿乖乖走了,七娘才觉清净。 后来听王婆婆说才知道。原来这位穆大夫人并非原配,原配的那位是东敬侯府的嫡出大小姐,身份地位与穆大老爷都是极配的,又是皇帝老儿亲自作的媒,天作之合的大好婚姻,可惜最后那位在生下大公子没两年就病没了,而今这位高调的也出自东敬侯府,还恰恰是前头那位的妹子,只不过是庶出的妹子,嫁过来后皇帝老儿为了平衡平衡他们夫妻间的地位,还特地赐了这位正二品的夫人,和前头那位并齐了,王婆婆说前头那位原配只不过就多了个封号。 七娘心里明白过来,皇帝老儿又怎么会糊涂,一个是嫡出的娘子,一个庶出的妹妹,虽说抬举了后头这位,可到底还是给了前头那位体面,封号就是关键。 瞧瞧刚才那位,发髻间都再插不进多余的金簪子,脖子上的珍珠恨不能再大一圈,还很没眼力劲儿,给她的翡翠镯子虽好,可也不想想她还只是个娇滴滴的女娃娃,这翡翠镯子适合她? 七娘回去后果断地将那镯子压了箱底。 不想到了下午,那位穆家九娘子不请自来,不过幸好她那娘没跟过来。 苏老夫人笑着受了九娘子的礼,借口散步消食就出了院门。 九娘子眼里的笑意更加浓厚,她毫不客气地拉着七娘坐下,道:“我全名穆丹清,在家排行第九,上头还有三位嫡亲哥哥,今年三月刚满十五,你呢?” 七娘笑了笑道:“这么多问题,九娘子叫我回答哪个好?” 穆九娘子郝然,赶忙道:“我……我不过是想看看咱俩随是姐姐随是妹妹?” 七娘听得心惊,她与这穆九娘子上午才匆匆见了一面,下午人家就急巴巴地跑来认姐姐妹妹,这剧情是不是转得太快了点? 穆九娘子瞧着七娘迟疑,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她急了,“你别误会,不是我娘派我来的,上午一瞧见你我就心生好感,觉得咱两以前见过,这才……冒昧来打扰。” 七娘瞧着这位着急的眼神,嘴角忍不住上扬,道:“我全名苏牧梨,年十四,在家排行第七,加重哥哥姐姐都有。” 穆九娘子一喜,“那你是妹妹了,我正好比你大。” “是,九儿是姐姐。”七娘笑着回道。 面色如常,只是心里却是暗暗诧异,这位穆九娘子是不是上辈子缺妹妹缺狠了,见着就认,她还没同意好吗?(未完待续。) 120章 竟然如此 听了这话,穆家九娘子笑得越发灿烂,可笑着笑着眼圈便红了,她迟疑着道:“我家里虽然也有姐姐妹妹,可她们都住在南边穆府里,只有咱们长房一脉在帝都,我上头有八位哥哥,祖父和父亲对哥哥们管教甚严,小的时候哥哥们还能陪我放放风筝,现在大了,母亲说男女有别,轻易不让我出内院,除了年节的大日子,平日里我这做妹妹的连他们的面都见不上,偌大个内院里,就我一个小娘子,丫头婆子们也不会陪我,宫里倒是有好几位公主郡主,可她们……她们也不会主动和我走在一起。” 说道这,九儿的声音越发小了。 公主郡主的身份地位摆在那,九儿虽也是嫡出,可生母的出生到底是逃不过的事实,想来她自己也知道。 七娘耐心地等着她继续说。 “七娘你不知道,我母亲性子要强,什么都要求做到比他人好,对我也是要求甚严,每日里哥哥们在国子监苦读,我就在自家内院里跟着宫里的嬷嬷学礼仪、女红,难得的出门也是进宫去陪陪太后娘娘,后来祖父身子不适,父亲让我多去陪陪,母亲才停了我多年的学业。”九儿说道这停了停,拉紧了七娘的手,很是期待地道:“祖父的毒想来不会解得那般快,七娘咱们可以好好玩玩了,是不是?” 那般期待的眼神,甚至于大大的眼睛里水润水润的,七娘忍了忍,方才道:“应该是了。” 于是,这穆九娘子便成了常客。第二日一大早就来给苏老夫人请安,钻到内室把尚在懒床的七娘给吆喝起来,到她们院子里用了早膳后,寸步不离地陪着七娘去给她祖父医治,直到近午时,又尾随进了院子。 七娘忍不住黑线,这粘人的功夫也真真强大。可人家九娘子好言善动。又嘴甜乖巧,很会讨祖母开心,七娘也只能忍了。 不过,九儿还有一大点好处——话多! 东家侯府的娘子内斗她知晓。西家尚书府长房三房掐架她也知道,就更别说宫里头太后皇后那几个大巨头的事了。 原来,她虽为继室所出,可毕竟也是正正经经的穆家长房嫡出的娘子,更何况穆家长房情况还很特殊——男丁兴旺!穆青云自个儿就只生了三位哥儿。到了孙辈,三个儿子前后生了八位孙子,到了第九个终于来了个不带把儿的,可把他老人家乐得,想当年太后娘娘还一个劲地向他讨要生子秘方,朝廷里要好的官员夫人也是锚足劲地往他们家凑,直到他搬到这紫云山涧情形方才好些。 九儿就成了掌中宝,家里有祖父穆青云宠着,宫里又有太后娘娘疼着,虽说在同辈里不受待见。可在长辈眼里却是很受喜欢的。 七娘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一动,就顺着她的话问了起来,太后娘娘脾气性子好不好,宫里头有哪些皇子公主,皇帝老儿是慈祥还是严苛? 九儿许是太久没个伴,对着七娘当真是知无不言,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半天。 听到最后,七娘顺理成章地问出了心中最想问的问题,“九儿。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九娘子一听,眉眼一亮,兴奋地道:“七娘,你不问我还忘了大事。你知不知道你们将军府岑州的誉锦坊?” 七娘一愣,点了点头,心里头却是嘀咕:好好的和誉锦坊啥关系? “那你听说了双面绣的事情没?” 七娘照样点点头,那还是她捣鼓出来的好吗? 九儿面上一喜,一把抓住了七娘的手腕,追问道:“那你有没有双面绣的物件?” 七娘心头闪过异样。迟疑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九儿很是失望,懊恼地道:“玄王哥哥还说那屏风上的画是你指点的,我还以为你定也有双面绣了。” 七娘一惊,面上却是滴水不漏,随口问道:“什么玄王,什么屏风画?” 九儿心不在焉,含糊着没有说,七娘急了,喊了声:“九儿。” 九娘子方才懒懒地将太后寿宴上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玄王哥哥送的那架屏风可有意思了……前头是湖边美人……后头是大片大片的繁花墨梨……” 听到最后七娘打了个寒颤,咬牙切齿地问:“当真是玄王殿下这么说的?” 九儿点了点头,道:“祺灵郡主一个劲的说那画上的就是太后娘娘,可把老祖宗给乐得,就是皇帝陛下都夸玄王哥哥的画别致。” 七娘想了起来,接着问道:“上头的九尾灵狐玉簪子,你可瞧清了是何色调?” 穆九嚷道:“寿宴上怎么瞧得清,不过后来我随母亲去给老祖宗请安时瞧见了,是粉紫色的,太后身边的姑姑说还是南边的凤尾丝所绣。” 凤尾丝,岑州特有,七娘还记得当初是自己叫半香去誉锦坊要的这种丝线。而那所谓的九尾灵狐紫玉簪,却并不是她画的。 七娘心头凉了大半截,晚上等着楚晴尘素退下,她留下了半香。没有转弯抹角,直接问出了九尾灵狐紫玉簪的事。 半香红了脸,“噗通”一声跪下,把如何在翠微湖边遇上玄王,玄王又如何帮她给锦鲤着色的事情交代了清楚。 半香老老实实道:“娘子,奴婢瞧着那九尾灵狐紫玉簪子画在上面很是妥帖,就照着绣了出来,也没想过其他。” 七娘叹了口气,亲自扶起了半香,安慰她道:“算了,这件事原是我不对。只是往后遇到这种事,你可不能再瞒着自家主子。” 半香一个劲地点头说好。 那晚,七娘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会想起初见玄武逸城的搞笑场景,一会脑海中又冒出醉酒那日他动情说出的话, “七娘,你好美!” 难道就因为他看上她的美貌,才想法设法地把她诓来帝都? 他风流了这么些年,就不能放过她? 七娘心里绞着不舒服,翻了个身,眼不眨地盯着蛟丝月水帐外的烛火,玄武逸城那句“我娶你可好?”就冷不丁地冒了出来,七娘心烦意乱,一脚踢开了薄被。(未完待续。) ps:每天码子中~ 121章 找盟友 临近六月,可紫云山涧里夜间还是薄凉如水,苏老夫人不放心,特意交代了她夜里不可贪凉,所以七娘用的依旧是春日里的桐花云锦蚕丝薄被。 外头的半香没有出声,许是睡熟了,那丫头向来心宽,即便事情再多再乱,到了她跟前都比不上吃饭睡觉事大,到底还是个有福气的。 七娘思来想去就越发睡不着,她干脆翻身坐起,托着腮仔细想着,与玄武逸城的事流水似的在脑中淌过。 第二日一早,她就钻进了苏老夫人的被窝,祖孙俩议论起事来。 苏老夫人半搂着七娘道:“这么说来,玄王很可能是要你帮她找巫妖圣女和巫妖兽,才要咱们来的帝都?” 七娘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孙女只是猜想,到底是何目的,不知道。” 苏老夫人皱了眉,“可若只是找寻这些,玄王就应该知道来了帝都未必是好事,若是咱们在岑州还可以明里暗里地打听打听,甚至到周边地区亲自去找也都好说,如今进了帝都,凡事都身不由己,要暗中找这些谈何容易?” 苏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只怕这玄王还另有所图。” 七娘半个脸蛋藏在被窝里,眼珠子水溜溜地滚了两滚,也跟着叹了口气。 那日上午的诊治晚了一个时辰,九儿在外间灌了一肚子的茶水,方才看到七娘扶着苏老夫人有说有笑的走出来。 拔除最后一根银针,七娘交给楚晴去清理,随口和穆青云聊了起来。 “穆老爷爷,您这病是想快些好好是慢些好呢?” 这些日子的相处,称呼自然不同了。 九儿在一旁瞪大了眼,她吞了口中的点心,急急道:“当然是快些好了,这还用问吗?” 七娘瞪了眼多事的九儿,心中非议:前两天,还不知道是谁死皮赖脸地求她慢慢给自家祖父治病?她回头笑着等穆青云作答。 穆老爷子慢斯条理地整理衣服。笑了笑,道:“七丫头,你说呢?” 七娘撇撇嘴,乖巧地将皮球踢回去。“我是晚辈,当然得听长辈的。” 穆青云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末了,狡黠地笑着道:“老夫是病人,自然得听大夫的。” 七娘嘴角的笑意僵住。心里头愤恨不停:你个老狐狸,狡猾可恨! 这个问题直到七娘出了门也没得到个满意的答案,九儿不死心一路追着她问:“七娘,你估摸着祖父到底是好得快还是好得慢啊?” 七娘停住脚,撇撇嘴,丢下一句,“看心情!”便脚下生风地走了,留下九儿和丫头大眼瞪小眼,完全不敢置信。 第二日,紫云山涧里就传开了。说苏家娘子当真是神医,老帝师这毒她随时都可以治好,如今这般慢慢的调理,不过是为着老帝师的身体着想。 七娘听了谣传,第一个来问九儿,那丫头倒也老实,交代了这些都是她传的,私心里想着,反正七娘能够把祖父治好,这迟一点晚一天的根本不打紧。可却能多陪陪她,再说,她也是怕那天的事被不长眼的丫头婆子看了讹传就不好了,特别是传到她母亲耳朵里。只怕七娘会受委屈,所以她干脆想了这个法子。 七娘听了没有任何表情,只道了句“随你高兴”就离开了,九儿心里一阵高兴一阵凉的,越发觉得七娘心里有事,她叫丫头带上两盒点心又跟了过去。 夜里。七娘打发了其他人留下了楚晴,尘素婆婆知道轻重,临走时仔细掩紧了门。 楚晴从胸口掏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七娘心下一惊,一目十行地看完,嘴角已是微扬。 信是慕容钦写的,只说了三件事,玄武逸城于太后寿诞敬献屏风把她苏牧梨给抖了出来,帝都御墨阁颜墨名单正在火速收集,还有皇帝老儿回了帝都皇城,三日内必定来访! 琳琳散散的三页信纸,慕容钦交代得十分详尽,末尾还不忘记嘱咐她见机行事,切不可沦落皇宫。 七娘握紧了手中信纸,心里头说不出的高兴。 慕容钦还是记挂她的。 信上道出的三件事也是她苏牧梨目前最关注的,玄武逸城那厮迟早她会找他算账,不急着这一时半会。颜墨的名单既然慕容钦已经在统计,她也大可以暂时不管,现在最为关键的是第三件。 上次姓毕的太监就说了,皇帝回宫定会亲自来探访穆青云,看来十之八九就是这几日,她得好好谋划谋划! 第二日的诊治,七娘整整比前些日子提早了一个时辰,穆九估计还躲在梦乡里,而那会穆青云也才刚端起药膳粥的碗。 老爷子笑盈盈地问道:“七丫头,用早膳没?要不就在老夫这将就将就?” 七娘扫了眼桌上黑乎乎的药膳粥,再看了看边上的白米稀粥,几碟子清淡小菜,还有黄橙橙的鸡蛋饼。 她笑了笑,道:“好。”不等穆青云接话,自个儿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他的左下手。 穆青云一愣,赶紧示意婆子摆箸。 从岑州到帝都,这还是第一次七丫头如此爽快地答应陪他老头用膳,往日里他也不是没说过,只是这丫头总是三四个借口的,到后来他就纯当自己随口乱说,却不想今日丫头转了性。 待到婆子们端来热热的小米粥,鸡蛋饼,一碟子黄豆酱,桃花米糕,温着的豆汁,穆青云使了个眼风,下人们鱼贯而出。 “丫头,有何事找老夫?”穆青云放下手中银勺,开门见山道。 七娘心下一“咯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她夹起金黄的蛋饼,沾了沾调和了辣酱沫的黄豆酱,小咬一口慢斯条理地吃了起来。 穆青云眼里闪过赞许,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他接着道:“皇帝昨夜连赶着回了宫,老夫这紫云山涧离皇城不过十里,想来不是今日便是明日了。”他笑得狡黠,“丫头,你有什么打算?” 七娘好不容易吞下蛋饼,却握着银筷没有放手,她不在意地反问:“老爷子,那您是何打算?”(未完待续。) 122章 愿意与否 穆青云一听,明显一愣,他话都说得这般明白了,这丫头还能沉住气来反问,他笑了笑,眼里闪过赞许,不假思索地道:“老夫能有什么打算,皇帝老儿他来他的,老夫接着养病就是了。”说道这,他停了停,接着提醒道:“丫头,你却不同。” 七娘心下又是“咯噔”一声,看来这老狐狸定是知道些内幕了。 她喝了口豆汁,满足地叹息道:“七娘能有何不同?既然老爷子打算继续这般养着病,七娘当然地继续这样治着,于皇帝来不来又有何关系?” 穆青云听了手一抖,接着却是了然一笑。他还本以为这丫头是来求助的,却不想原来是来套他话的。 他笑着摆摆手,“也罢也罢,终归是你救了老夫一命,欠你的。” 听到这话,七娘才暗暗舒了口气,看来穆老帝师也不是那般表里不一的人,至少他还是知恩图报的,不枉费她这些天竭尽全力地救治。 有了他老人家的保证,七娘就和祖母安心等着皇帝老儿的到来。 却不想,下午皇帝老儿没见半个影,倒是玄武逸城那厮自个儿送上门来。 七娘没了好脸色,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本姑娘都答应帮你找那劳什子巫妖圣女、巫妖兽了,你还想怎样?把我和祖母弄到这牢笼般的帝都来,你就满意了?” 玄武逸城皱了眉,追问道:“七娘,这话你听谁说的?” 苏牧梨一听就更是来火了,居然到了这地步还不承认,这丫的,找死! “满帝都都在谣传双面绣的事,你说我听谁说的?”七娘冷笑两声,“你倒是有本事啊,哄骗着半香给你绣双面绣,加了支九尾灵狐紫玉簪子。就轻而易举地把本姑娘笔下的冷艳美人换成了太后娘娘,又当着满朝堂的文武百官把我给抖出来,玄武逸城,你安的什么心?” 玄武逸城望着七娘焦急地小样。邪魅地笑,“狼子野心,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苏牧梨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别过了头。 玄武逸城盯着大理石桌边玉色的小手,纤细修长的指尖。粉嫩嫩的指甲盖透着莹润光泽,微微翘起的小尾指上白净白净的,哪还有上次酒醉后的红色细丝? 玄武逸城满足的浅笑,他道:“七娘,说句心里话,你难道不想来帝都?” 此话一出,苏牧梨明显一愣,大理石边的玉手轻轻一抖,微微翘起的小尾指收了起来,慢慢蜷缩成拳。她回了句“我想。” 玄武逸城听了。没有丝毫诧异,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道:“那便是了,你情我愿的事本王向来乐意帮忙。” 七娘听了这话,好不容易压下的火又“噌噌”地冒了上来,她一拍桌子,恶狠狠地道:“什么你情我愿?本姑娘要来帝都,啥时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可如今呢?被那皇帝老儿三道圣旨压着,难不成还能来去自如?玄武逸城。谁叫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 说道最后,七娘已经怒得直指着玄王鼻子骂。 玄武逸城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头,小声问道:“七娘,你是耗子?反正本王不是狗。” “你!”苏牧梨一摔衣袖。“腾”地站起来就往外走。 这厮从来就是这般随心所欲,对啥事都是爱理不理从未上心,她又何必跟这种人多费口舌来讲道理! 这下,玄武逸城急了,他今天可不是来惹毛小姑娘的,正事都还没开始谈。怎么就气得炸毛了? “七娘,七娘,你听本王解释。” 苏牧梨加快了步伐。 玄武逸城见此气急败坏,高声嚷道:“苏牧梨,本王还没把话说完,谁准你走的?成何体统!” 苏牧梨脚下生风。 这下,玄武逸城更是急了,衣袖一摔,拔腿就追了上来,“有话好好说,你跑什么?” 苏牧梨冷“哼”一声,倒真停了下来,双手叉腰,一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牛气哄哄样。 玄武逸城蹙眉,好歹也是大家闺秀,这姑娘怎么就一股子汉子气息,脾气稀奇古怪,言语动作就更是想什么就来什么,瞧瞧这姿势,难道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娘子该有的? 玄武逸城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既然让你来了这帝都,定会包你来去自如。” 七娘撇撇嘴,斜了那厮一眼,高傲地别过了头。 不信?这丫头竟然不信他玄王殿下的话? 玄武逸城气得跳脚,“你不信本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七娘翻了个白眼,义正言辞地道:“口说无凭,你得签字画押!” 这下,轮到玄武逸城翻白眼了。 最终,玄王殿下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写下保证书,穆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过没让她知道到底是何事,只是瞧着往日里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玄王殿下,这般受七娘摆布,她是又惊喜又忧。 为七娘的好手段而喜,为玄王哥哥的委屈求全而忧,不过,她的玄王哥哥最后竟然还威胁她不许对外宣扬,谁都不许,要不然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穆九想起了程小王爷穿着女子裙衫化着艳俗的妆,在青楼柳眉园前轰动帝都的一舞,想起祺灵郡主姐姐背着十根大大的金条招摇过市,被市井街坊指指点点,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些惩罚的手段,可都是玄王哥哥想出来的,她不要,打死她都不要! 七娘夜里又是翻来覆去,玄武逸城的临走前留下的话,“七娘,你是长风将军之女,身份地位摆在那,帝都是迟早要来的,你来了帝都,我很高兴,你要是没来帝都,大不了我就多跑几趟南边,于我而言都是好说的事。只是,你说你愿意,我很高兴。” 七娘纳闷了,愿意什么?来帝都? 那厮被魔怔了吧,她自个儿愿意来跑趟帝都是一回事,被他下着套诓到这又完全是另外一码事,能相提并吗?那厮当真是无药可救! 果真,到了第三日,皇帝老儿一身便服匆匆赶来了紫云山涧,随行的除了玄武逸城那厮,竟然还有王家的人。(未完待续。) ps:开启稳定更新模式,早中晚各一章,拉拉拉…… 123章 初见皇帝 来的是王家大公子——王衍,仁德十九年的探花郎,如今已是从四品的光禄寺少卿。 许是那天皇帝没有穿着厚重宽大老套的明黄色龙袍,许是那天皇帝笑得很得体,没有络腮胡子一抖一抖,也没有鱼尾纹露出一大把,或许也是那天阳光清朗天蓝云轻,七娘心情甚好,瞧着着一身淀青色祥云暗纹袍子的皇帝就不觉得老了。 按理说,皇帝十九岁登基,如今算算也至少年过四十了,可七娘瞧着竟还年轻几分。与慕容钦七分相似的眉眼,刀锋般雕刻的脸颊,修饰恰当的络腮胡,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与慕容钦的俊美不同,皇帝虽也是一身清雅,却是多了几分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 只因皇帝是便服出巡,到了紫云山涧也没有惊动穆大夫人和穆九等内命妇人,只由穆青云领着直接去了东边的书房,七娘和祖母陪着。 正儿八经地行过大礼,皇帝就立马赐了座,七娘正正经经地坐好,心里头还是不安。 本以为是圣驾大张旗鼓地前来,再不过就又是一道圣旨宣她们进宫,如今皇帝老儿这般便衣出行,怎么看都像是在掩人耳目。 可七娘就更百思不得其解了,皇帝老儿乃是天子,权利统治者,位高权重,他如今这般到底是在遮掩避让谁?既然要好生遮掩,为何身边又带着他人?玄武逸城就算了,左不过是那厮自个磨过来的,可王家人又如何解释?若来的是王家老爷也好说,偏偏又是这不上不下的王家大公子,王家下一任宗子,可现如今却是个说得上话没实权的,这其中的分寸就耐人寻味了! 上了茶,皇帝问起了话。 “数年不见,看到国公夫人身体康健,朕心甚慰。”暗带威严的话语里满是真诚与欣慰。七娘听了,心头的不安顿时少了几分。 看来,这皇帝倒是个念旧情的。 “老生幸得圣上庇佑,身体很好。多谢圣上眷顾。”苏老夫人毕恭毕敬地答话回礼。 “国公夫人快快请起。”皇帝赶忙回道。 玄武逸城倒是眼尖,扫了眼苏老夫人半垂的眼睑,七娘静声屏气的端坐,笑着走上前去扶起老夫人坐好,方才道:“外人不在场。老夫人不必讲究这些个虚礼,您是长风将军的母亲,不说我们这些小辈,就是皇舅父心里头也是真心敬着您的,您这般见外,只怕皇舅父心里更是不安。” 不是不安,而是更是不安。 七娘听了心头一颤,忍不住抬起头来。 于是,那么突然地撞上了一道目光。 目光里,先是打量。惊讶,探寻,接着是懊恼,伤感,到最后的欣喜,热切…… 七娘先是一愣,待看到这道目光的主人,神情一震,慌乱中赶忙垂下了头。 方才,竟然是……皇帝! 心尖如同雷霆般滚滚而过。七娘如坐针毡,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什么情况? 第一次与这位皇帝见面,为何他会这般无礼地盯着自己,为何他的目光里会有这么多的情愫变化? 他不是皇帝吗? 盯她干嘛? 七娘藏在袖口内的双手死死握紧。根本没心思再听周边的对话。 直到祖母宽大柔软的大手握过来,带着一股子温暖,七娘方才缓过心神。 耳边,是祖母轻声提醒,“七娘,皇上在问你话呢?” 上头的那位低低的浅笑传来。只听得道:“这位想来就是长风的女儿了,来,让朕好好瞧瞧。” 七娘硬着头皮上前,半垂下头,恭敬跪好,心里头却是纳闷,敢情方才您老还没瞧个够? “嗯,长得和你父母倒是很像,朕瞧着怕是快及笄了。”上头的声音慈祥而又亲切,完全没有一丝皇帝的威严,就像是家中长辈接见小辈一般,只听得他道:“你多大了,名字是什么?一路上过来可还辛苦,帝都住着还习惯吗?” 这话问得七娘心里满是疑惑,方才莫不是她眼花了,想多了?不过,她倒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回陛下,小女子今年十四,过了年就满十五岁,全名苏牧梨,在家排行第七,一路上有烈焰司的大人护送,祖母和七娘一路安全,因是走的水路,快捷许多,并未觉得辛苦,帝都繁花热闹,紫云山涧清雅幽静,穆老帝师就更像是自家长辈般慈爱待人,蒙圣上眷顾,祖母和七娘一切都好。” 这话一出,坐于左下首的穆青云笑眯了眼。 这丫头,时刻不忘自己这块老掉牙的挡箭牌。 “嗯,如此朕就安心了,起来坐,动不动就跪,累得慌。”笑盈盈的话,听得在场人耳朵里意义深刻。 王衍忍不住再打量打量这位传言中的表妹,容貌身段都很好,言语礼教也是恭恭敬敬,并非如传言中的乡野村姑,倒是有一番大家闺秀之风。 看来贵妃姨母的劝诫是对的,他们王家得好好谋划了。 七娘心下一松,道了谢好生坐好,想着皇帝老儿的话总算问完了,可不待她坐稳,上头的话又传了过来。 “听玄儿说七娘擅长绘画,且不同于以往的水墨丹青,七娘的手法简洁而巧妙,朕这些时日正寻思着描一副《江淮洛河图》,可惜宫里头的那些都是手法颇为繁杂的,朕瞧得眼睛都快花了,不知七娘子……” 这话说得,好像皇帝老儿在求她似的。七娘赶忙福了福身,道:“回陛下,七娘不过是惯会偷懒,学不会大家风范的规范画艺,还让陛下和玄王殿下见笑了。七娘年小,画艺不精,陛下所需的《江淮洛河图》即是大制作,还望陛下宽恕七娘的无能为力。” 苏老夫人愣了愣,倒也没说什么。玄武逸城却是浅笑出声,“皇舅父,七娘的手法玄儿是见过的,您叫她画几尾锦鲤添几朵繁花墨梨还行,若是让她去画那些繁杂凌乱的河道船舶、人行来往,只怕这姑娘得愁死。” 这话一出,绕是一直未曾出声的王衍都笑了起来,就更别说一心瞧着热闹的穆青云。(未完待续。) 124章 初见皇帝2 穆青云他老人家旁若无人地抿了口香茶,道:“陛下这般就是为难老夫了。” 七娘一愣,明明皇帝老儿在刁难她才是,好端端怎么又扯到您这老头子? 仁德皇帝正眼瞧了过来,问道:“舅舅此话怎讲?” 穆青云扫了眼恭敬站立的小丫头,叹了口气方才道:“老夫南下巡游,却偏偏中了这天下第二的奇毒——鬼魅三生,幸得七娘子好心救治,方才恢复到今日这般田地,娘子说了,老夫之毒尚未全解,还需一段时日方才毒清,若是……” 穆青云望着皇帝欲言又止,可眼里头的无奈与恳求一览无余。 仁德皇帝眉尾一颤,顿时眼角闪过懊恼。 瞧他这一急,本末倒置了! “舅舅提醒得是,还是侄儿思虑不周。七娘子妙手回春,便安心继续为舅舅医治。” 七娘心头一松,道:“是。” 如此看来,穆青云在这位皇帝心里头的分量还是不错的,瞧瞧皇帝方才的答话,话里话外无不是焦急解释之意,往后她得更加巴结好这位老帝师才对! 七娘打定主意,却不想这事还没完。 皇帝老儿问向了祖母,“国公夫人,过了这年头,七娘便是及笄了,也算是正正经经的大姑娘,夫人也该为她打算打算才是。” 在场之人心头一紧,七娘最纳闷,好死不死的说这干嘛,不是还有大半年吗?她自个儿都不急,皇帝老儿操啥闲心? 再说了,皇帝您老不是应该日理万机吗?这般操心一个外命妇的小娘子,真的好吗? 苏老夫人也是明显一愣,她是有打算,老早就有了,只是她不能说,也不敢说。 “是。老生谢陛下提醒。” 想来想去,她只能这般作答,打死她也不能说“但凭陛下作主”之类的话,那不是明摆着卖了自家孙女? 皇帝老儿显然不满这样含糊其辞的答案。他皱着眉沉吟良久,还是说出了口,“七娘大了,国公夫人也上了年纪,舟车劳顿就该免了才是。岑州虽是故里,可终归不比帝都,朕已命工部紧急修缮帝都将军府,日后,国公夫人便携七娘好生住下……朕也算是对得起长风生前的嘱托了。” 最后一句话,皇帝沉吟良久方才说出,低沉,沙哑,像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偌大的书房里。此刻都弥散着淡淡哀愁。 祖母还能说什么,看来这位皇帝怕是铁定了心。 玄武逸城也跟着轻叹了口气,却是什么也没说。 七娘知道他的意思,事已至此,只怕他也无能为力。 到底,她苏牧梨不再是来去自如了! 帝都啊,她那般心心念念想要来的地方,此时却再不能心心念念的离去了! 皇帝意犹未尽,对着穆老帝师接着说道起来,“听母后说。舅舅这一病,江南穆府的族人也都在路上了,母后很是欣慰,她老人家担心族中的长辈岁数都大了。这番舟车劳顿只怕是辛苦,朕便赏了道恩赐,舅舅们过来便在您的紫云山涧多留些时日,待到来年春暖再回也不迟,只是这紫云山涧虽好,到底是小了些。如今国公夫人和七娘住着,就更不便了,朕想着要不将城外的曲江林别院也一并给了舅舅?” 不待七娘听个明白,就瞧见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穆青云惶恐地站起身来,连连推迟道:“陛下万万不可,不可啊!老夫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皇帝老儿扶着穆青云道:“舅舅何须在侄儿面前多礼,如今您为朕照顾着国公夫人她们,朕心甚慰,曲江林虽大,但也是舅舅受得起的。” 这下,穆青云直接跪了下来,一口一句“望陛下收回成命!”一副打死都不收的样子。 七娘就更是疑惑了,难不成穆老爷子平日里都是这般推迟皇帝老儿的赏赐?那这紫云山涧又是怎么收的? 后来听了穆九的解释,她方才明白过来。 原来,这紫云山涧虽景致好,天然温泉环绕,可若比起曲江林皇家别院,却是完全不值一提,好比一个地上一个天上!紫云山涧里拿的出手的也就是那几眼不大不小的泉眼,可曲江林虽说也是别院,却是占地过万,里头有狩猎用的皇林,蜿蜒而上的曲江,还有皇家精心修缮的宫殿、庙宇、城墙,俨然是另一座小皇城。而其中最闻名天下的还是其中的一尾龙凤汤泉和观音庙。历代皇朝对这曲江林是多次修缮贴补,为的就是保存好这两样宝贝。《大越史书》记载,观音送子庙是为求子祈福,而龙凤汤泉宫则是求子得子,绵延皇室! 穆九还说,如今宫里头的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全是在曲江林别院所怀,就是玄武逸城,也听说是太后娘娘在观音送子庙里诵经念佛七七四十九天才求来的,如此皇族就更是看重这个别院了,咱们皇帝上位这些年,前前后后就修缮了五次,这次墨贵妃娘娘在龙凤汤泉一举得男,圣上大喜,连夜命人大肆修缮,至今都还未完工! 七娘这会子不懂其中厉害,可皇帝这话里话外之音,她多少还是听出些来,就更别说祖母那般通透的人。 然而,不待苏老夫人起身,至今未成出言的王家大公子站了出来。他长身作揖道:“陛下,微臣前来时,家父再三嘱托,一定要请陛下恩准国公夫人携表妹回王家暂住,方才听闻穆老帝师族中长辈前来,微臣私下认为表妹再居于此只怕不妥。家中祖母一直叨念表妹,近日来更是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家父与微臣甚是心急,却也深知君臣之礼,陛下尚未召见表妹,家父与微臣即便再着急也不能逾越,因此方才求得今日同陛下前来。还望陛下念及祖母她老人家思念心切成全!”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关键是深情满满,一副情急无奈又迫切渴望的模样! 啧啧,演得可真好! 七娘别过眼,心里却是很不好受。(未完待续。) 125章 外祖家1 说来,她与祖母到帝都也是五日有余,可王家人却如同今日突然间冒出来般,之前一直了无音讯!若是真如这位表哥所言那般看重她苏牧梨,那么王家为何不来港口接应,为何在她们被困于宫中时连个消息没有,为何她们在这紫云山涧住了这么久连声问候都没有? 君臣有别? 可笑! 皇帝老儿尚未回宫,不就是没去谢恩吗,难不成连自己亲人都不能先见见?那她这些天见着的穆九、穆大夫人不是都有罪了?更何况,就算是王家这般紧守君臣之礼,那派个管事的下人来问候一声总可以吧? 也好过如今在这演得如此拙劣要强! 皇帝老儿却是若有所思,良久才问道:“七娘,你作何感想?” 好端端的,又将问题绕了回来,当真是头疼! 七娘硬着头皮起身,道:“王家说起来也是七娘外祖家,虽七娘未曾去过一天,可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按情按理都当去拜见外祖母、舅舅,只是如今穆老帝师病情刻不容缓,七娘每日都得行针医治,怕是……” 怕是……去不得! 这话,她不敢说! 说出来,往后落到有心人耳里,就成了不孝! 苏老夫人也起了身,“回陛下,王家理当应当前去拜访,只是近日来七娘忙于穆老帝师病情就耽搁了,还望这位公子代为传达,穆老帝师病情稳定了,老生自当携七娘前去拜访!” 最后这话,是说给王衍听的。 如今,问题来了,穆老帝师的病情啥时候稳定。 于是,屋内的目光刷刷地向穆青云扫来。 他失声轻笑,心内叹道:好一个治病不得闲,这丫头将他这老掉牙的挡箭牌使得可真到位! 玄武逸城走了过来,仔细瞧了瞧穆青云。道:“舅祖父,瞧瞧您近来气色比几天前好多了,上次玄儿瞧着您唇边都还是黑的,不过面色还是差。眼周边仍是黑,七娘,这眼周边黑是不是也说明余毒尚在啊?” 七娘认真道:“正是!” 玄武逸城面色一变,嚷道:“哎呀,那可得加紧治了。皇祖母日日都问起您,若是您老再不好,估计皇祖母得亲自前来查看了,您不知道,今儿个玄儿前来,可被她老人家好生嘱咐一番,什么吃食、茶汤,就是您这儿的锅碗瓢盆,她老人家都要玄儿给查查,就怕您再遭不测!” 这话一出。书房里顿时静了下来。王衍就差没傻眼了,想不到玄王竟然是个唱反调的!可他明明知道陛下的计划,为何……为何? 七娘却是嘴角轻扬,心里头越发安定。玄武逸城连太后娘娘都搬了出来,还算是个不错的盟友,至少说话算话! 最后这事,不了了之! 因为,穆老帝师嚷着头疼,不得不停了下来! 事后,七娘感慨了一句。“千般说万般求,还不如您老这一倒!” 穆青云当时脸色更黑,哎,老脸都丢没了。活到如今这花甲年岁,竟然连同一小姑娘演戏骗皇帝,他这人生咋越走越歪呢? 皇帝这番便衣隐秘出行终究还是漏了口风,不过说也奇怪,这口风虽然漏了出去,却是传得十分巧妙。外臣是一概不知,后宫里除了几位重要的娘娘那,其余的也都未曾得到消息,就是太后那也是玄王前去告知方才知晓。 可终究,这消息还是漏了。 日落黄昏时,墨莲宫就收到了消息。 墨贵妃着一席宽大的水青色束胸百褶锦箩群,半歪在牡丹花色的软榻上,神情疲惫。 她问道:“陛下当真说要她们好生在帝都住下?” “是。” 回话的是一位年仅八、九岁的小宫女,梳着宫内惯用的双把子头,话语里还带着小孩子独有软声软气。 墨贵妃向来是不用这些半大的孩子来传话的,可她记得家父曾说:“孩子好,避人耳目。”于是,她这宫里便慢慢多出些三等四等宫女的半大孩子,对外只说自己于心不忍孩子们到浆洗局受苦,方才把这些孩子留在墨莲宫。因着这事,陛下还直夸她心地善良。 可谁知道,这些孩子如今成了她的左膀右臂。 她收回心神,道:“家兄如何说?” 小宫女面无表情,回道:“老爷已快马加鞭传信给庆王妃,老夫人不出两日便会感染风寒,另外,穆府族人已至帝都城外,还请娘娘安心。” 墨贵妃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嘱咐:“母亲年纪大了,家兄注意分寸,切不可因此而伤了母亲玉体,左不过庆王妃就在兰州,快马加鞭的一日也会到的。” 她又问道:“慕容钦的事查得如何了?” 小宫女却没有作答,而是递上书信一封。 墨贵妃拆开一目十行地读了,心中却是久久不能平静,她半眯着凤眼,道:“就知道这小子回来准没好事,还一门心思想翻当年旧案?真是可笑至极!以为他哄骗了苏家小丫头就有把握能站起来了吗?休想!” 小宫女道:“老爷说了,慕容皇子回来也是残躯拜体,就算怎样闹左不过是再发配出去,老爷自会安排妥帖,娘娘放心便是,只是您如今怀孕五月余,中秋一过,就是极限了,还望娘娘早做打算才是!” 此话一出,墨贵妃一扫方才的狠辣,面容颓败,叹了口气,道:“本宫醒得,你退下吧!” 小宫女福了福身,道:“是,奴婢遵命。”便退了出去,末了还不忘仔细掩紧宫门。 八月中秋前,乃是皇后凤诞,而她等的也是这一天。 宫外的一切已经安排妥当,连那备孕的女子都找足了十个,她要做的只是等! 墨贵妃想到这,神情为之一振。 可惜,那小丫头还是进了帝都。如今说什么都已经迟了,既然如此也定得将她抓在手中,陛下这般看重,那待她王语墨如愿坐上那个位子,让陛下收了那丫头便是,难不成她还会抢在自己前头不成? 玖能国师不还断言王语霖会是凤命加身吗?到头来还不是她王语墨靠了上来,多年前,她母亲争不过的,这丫头片子更是休息抢到! 墨贵妃冷笑两声,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安心睡去。 消息老早便到了慕容钦的耳里,只是他如今暂留在宫内,许多事便放不开手脚。 他给的吩咐是静观其变,只是颜墨一事得加紧探查,不得疏漏。 王家是打定主意要接七娘回府的,再拖也不过是一两日的时间,何况庆王妃都已经在路上了,这件事没啥好商量的。于他而言,七娘回了王府未必不好。 王府毕竟是公卿一族,涉及朝堂的事也多,再说了王家娘子也不少,在帝都贵女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爱交际,七娘如今出去转转也是好的,为穆青云医治还可以,长期住在那远离尘嚣的紫云山涧却是大大不妥。 他还等着七娘声名鹊起,怎么可能让她滞留在山野之地? 颜墨的名单他却得上心,准确来说,他不仅得上心,更得进一步探查。奇怪字符的来源,幕后之人到底目的何在,是否与那晚刺杀之事有关等等,这些他都必须尽快知道,若不然即便他暗中助七娘回了帝都,只怕也难以立足存活,更谈何来日助他? 慕容钦定下心思,来到桌前,自个儿研磨奋笔疾书起来。 如今,他被安置在宫内幼时老旧弃用的皇子殿内,因着陈设极其简单,服侍的人也就只拨了两个,且都是前时扫洒的太监,父皇和皇祖母尚未召见,也不知道何时会召见,这些事,他拿不准。 慕容钦深呼出口浊气,揉揉酸胀的眼睛,拿近豆大的残灯,继续安排布置。 他要做的事还很多。 第二日,天不亮王府却闹腾起来! 一名穿着藏青色兰草暗纹的外院的仆妇神色匆匆地直接往里头跑,不多久,各房各院的灯笼陆续亮了起来,接着是丫头婆子们三三两两地进出,搀扶着各房的老爷太太步履匆匆往前院赶,最后,七娘和祖母眼前这道王府的正大门终于敞了开来。 昨夜,思来想去,七娘还是决定和祖母来瞧瞧王府,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外祖家,她是晚辈,按情按理应如此。 不过,却也只是来瞧瞧。 闹哄哄的一大群人,老老少少,各个衣着低调而华丽,许是起得急,中间被婆子搀扶的老人,银发间竟然未着一丝金银玉饰,只用一根桃木簪子别着,简单却庄重。 大家谁都没有先开口问候,晨起的风一阵一阵地吹来,七娘心头漫过一丝凉意。 到底是陌生的。 不想,前头的老人却是抽泣着哭出了声,七娘抬头,透过朦胧的灯光,瞧见了老人泪流满面。 她知道,那定是外祖母了! 苏老夫人叹了口气,眼圈也红了起来。宽大袖口下,她悄悄捏了捏七娘冰凉的小手。 苏牧梨暗自点头,不紧不慢地朝着老人走去,隔着三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噗通”一声,她直挺挺跪下,压低声道:“外祖母!” “儿啊,我的儿啊!”(未完待续。) 126章 外祖王家2 七娘跪在硬冷冷的大理石地上,后背上湿漉漉一片,她被紧紧地抱在怀里,老人瘦弱的臂膀此刻却是无比硬实,怀抱里也是难得的温暖。周遭闹哄哄的,七娘什么也没听清楚,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老人全身的轻颤,止不住的轻颤。 她心头一酸,悄悄抱紧了老人,道了声“外祖母”眼圈也就湿了…… 正内院的大房里,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最里头,王家老夫人拉着苏家娘子的手坐在左侧,国公夫人被请上坐了右侧。王家老爷左相王易携各房各院的老爷太太们恭敬行礼。 苏老夫人笑着赶忙说请起。 七娘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祖母这个御赐亲封的一品国公夫人位份的重量。就说王家,王易大老爷位列正一品左相,王老夫人一品御赐夫人,王大夫人御赐二品,还有其他公子们从五品,六品的大有人在,可若论高低,祖母更甚外祖母一筹。 因为,祖母还有御赐封号! 王家上下的礼,祖母当然受得起。 轮到七娘,外祖母含着泪给她介绍,“这是你大舅舅,现在也算个宰相,你大舅母温氏性子很好。”“你二舅舅,在礼部待着,二舅母蔡氏帮忙打理府上杂事,三舅舅在外任个父母官,你三舅妈去年带着礼哥儿思姐儿去了,可惜不能见到你了。” 旁边的蔡氏娇笑着道:“母亲,下月便是咱贞姐儿及笄,说不定三弟妹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呐,七娘怎么会见不到?” 王老夫人跟着笑了起来,“是呐,你三舅母定是往回赶了,你赶紧给你三弟带封信去,七娘回了,就他也来。” 王老夫人指使王大老爷道。 七娘心下不安,虽不知道三舅舅具体在哪上任。可及笄礼在下月,可三舅母现在就启程了,定是隔着很远了,只为着见见她这位外侄女赶回来。多少有点不合理。 她道:“外祖母,三舅舅是一方父母官,这般赶回来七娘如何受得起。七娘想着等下亲自给三舅舅送封信问候问候了,您觉得呢?” 王老夫人还未回答,王易却赞许地点了点头。 “也好。你三舅舅还远在北宁,还是让他年节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吧。”王老夫人拍了拍七娘的手道。 接着,她老人家又挨个的介绍王家的表姊妹。 少年老成的大公子王衍,一脸兴奋的二公子王宸,内敛沉默的三公子王津,奶声奶气的五公子王禹,还有尚在襁褓的六公子王谦。 接着是一水溜的花样姐妹,端庄纤柔的大娘子王蕊,俏丽傲慢的二娘子王柳,胖乎乎可爱的四娘子王香。三舅母的四公子王礼三娘子王思不在。 七娘一一见礼。脑袋里却是“咕噜咕噜”一团乱的在煮粥。 原谅她,脸盲症犯了…… 不过印象深刻的还是大公子和二公子,原因无二,王衍和王宸真真是长得太像了,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她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眼尖的二舅母蔡氏赶忙补充,“咱们衍哥儿和宸哥儿是双胞胎,两兄弟长得才这般相像。” 原来如此,那这就不能怪她脸盲了,七娘暗自嘀咕。 王老夫人也跟着道:“他俩都是你大舅母家的。从小一个稳重一个跳脱,一个爱文,一个习武,多接触接触倒也容易区分。” “表妹。我是学武的二表哥。” 老夫人话音刚落,脆生生的话便插了进来,七娘不由得望了过去。 染着欣喜的眉目,格外亮闪的眸子,一脸真诚的笑,就是嘴角的两颗大虎牙都一览无余。 虽是同胞兄弟。可还是挺好分的。 七娘笑着点了点头。 王易却是沉了脸,唬道:“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他对着前头行礼道:“冲撞了国公夫人,是在下管教不周。”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一冷。 王宸更是难堪,他红了脸,却期期艾艾的不知道如何开口请罪。 身边的王衍耻笑一声,立马上前恭身行礼道:“二弟鲁莽,还望国公夫人和表妹见谅。” 七娘听了不由得皱眉,这位大表哥也太稳重了些,她又看了看红着脸低头的二表哥王宸,回头望向对侧的祖母。 苏老夫人眉眼含笑,摆了摆手道:“王家老爷多虑了,既是一家人又何来冲撞之说,老生倒瞧着这位二公子心直口快,是个实诚的好孩子,与我们家七娘性子极像呐。” 七娘赶忙跟着道:“大舅舅不知,我平日里也是这般快人快语的,日后若是冲撞了,还请舅舅舅母们多多提点才是。” 王老夫人沉了脸,“你这样就很好,外祖母喜欢,不要管他们。” 蔡氏打着哈哈,“二舅母也喜欢,哪就需要提点?” 于是,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场面又热闹起来,就是王易大老爷也恢复了慈祥,王衍默默退下,却不着痕迹的与王宸隔了开来。 温氏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眉眼里都是喜悦。瞧着王老夫人端起了茶盏,她柔声道:“母亲,如今国公夫人和七娘来了,是不是让下人们将玫瑰园打扫出来?” 王老夫人一听,喝茶润嗓子的心情没了,可不待她开口,另一侧的蔡氏出了声,“嫂嫂说得正是,国公夫人远道而来,定得好好在咱们王府修养修养的,玫瑰园是好,只怕是远了点,又临着外墙,夜里还好些,白日里就有些声音了,媳妇想着东边的百合苑不错,园子大,又临着府里的鸳鸯湖,夏日里就更是凉爽,母亲以为如何?” 七娘听了眉尾一跳,不经意地扫了眼大舅母温氏,只见她依旧温温柔柔地浅笑着,没有丝毫不悦。 看来,性子当真是好。 而另一侧的蔡氏也是一副娇笑,只是涂着膏子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王老夫人却并未上心这些,怕是已经习以为常,她放下茶盏侧过身向着国公夫人道:“玫瑰园子最大,只是远了些,百合苑小些,倒是临着湖,如今咱府里就亲家姐姐最大了,还是姐姐拿主意好了。”她不放心又接着补充,“府里还有空着的兰苑,北边留着的竹里坊,内院也常备着轿撵,远点近点的地都不妨事的。” 也就是说,王府的院子随她们挑选了。 七娘心头一紧,看来王府是打算要好好留着她们祖孙俩了。 苏老夫人道了谢,押了口香茶方才道:“今日老生与七娘来得匆忙,就想着带她来给亲家夫人好生磕个头,如今穆老帝师还病着,只怕是不能就留的。” 七娘接着道:“外祖母的好意七娘只能心领了,出来前还答应了帝师,辰时三刻回去给他老人家针灸,怕是不能陪外祖母了。” 这下,正厅里齐刷刷地都望了过来。王老夫人更是抓紧了七娘的手,急急问道:“辰时三刻就得赶回紫云山涧?那你们今日是何时动身的?可用了早膳?” “卯时就下了山,到城门口还是报了祖母的名讳才提前一些进了城,七娘不敢耽搁时辰,才冒然扰了外祖母和各位舅舅舅母的好觉。”七娘歉意地低下头,接着道:“出门急,还想着到外祖母这讨顿早膳呐!” “哎呀呀!”蔡氏忙上前拉过七娘的手,“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赶了这么远的路竟是饿着肚子,叫你二舅母好生心疼。” 王老夫人就更是红了眼,哽咽道:“傻孩子,哪天给外祖母请安不行,偏偏这般累着自个儿。”她又向着对侧的苏家老夫人道:“还连累你祖母跟你受苦,叫外祖母如何安心!” 温氏却是站出来,“七娘也是一片孝心,与语霖妹妹是极像的,母亲就不要说她了。只是不知道国公夫人喜好,媳妇这便去安排早膳。” 蔡氏一顿,赶忙抢着道:“正是正是,瞧二舅母这一心疼把正事给忘了。”她殷勤地上前给苏老夫人行礼道:“国公夫人是喜甜点还是偏好豆汁类,府里有红豆沙莲子粥,百合银耳绿豆粥,黑米枸杞红枣粥,还有娘娘赏的牛乳炖雪燕,七品鲍鱼汁,清淡些的雪梨银耳汤,老鸭玉竹汤,点心里有十锦豆腐糕,蛋羹五花卷,桃花荔园饼,国公夫人可还需添点?” 这一样一样的数下来,七娘头都大了,祖母开了口:“亲家安排的极好,只是这些天穆家九丫头总念叨着帝都的脆皮五香土豆,七娘一直想尝尝,不知贵府可有?” “有的有的。”蔡氏忙点头,望向苏牧梨的目光越发热切,“那媳妇这就去准备准备。” 王老夫人颔首,又对着大儿媳温氏道:“带着宸哥儿把我院子里的木水果子取些来,让国公夫人和七娘也尝尝鲜。” 温氏点点头道:“是”,就和蔡氏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真好真好,终于能尝尝祖母的宝贝木水果子了!”下头立着的四娘子高兴地拍着手,身边的奶头娃娃王禹也跟着嚷道:“好吃,木水果子好吃。” 七娘好奇起来,“外祖母,什么是木水果子?”(未完待续。) ps:每日三更or两更,稳定6k,啦啦啦~ 127章 王老夫人紧了紧怀里的小手,感叹道:“柠檬蜂蜜浸出的汁水,加入木槿花的蕊,埋在杨柳树下七七四十九天才酿成的木水,然后先后加入桃子肉,梨花汁,葡萄干,去皮带肉的无花果,捣碎成泥的香蕉肉,最后添点南边进贡的椰子汁,切丁椰子肉就成了。” 啧啧,这般复杂,七娘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你母亲生前最喜欢喝的,入了夏她日日叫丫头在井水里冰上一碗,夜里就当了晚膳来吃。”王老夫人红了眼圈,对苏老夫人道:“说起来,这道汤饮还是长风那孩子从海边学来的。” 噢,还有这事? 苏老夫人滴水不漏的点了点头,“他也曾在家里做过几次,只是那会七娘还在娘胎肚子里,倒是没能尝到他父亲的手艺。” 说着,叹了口气。 正厅里弥散着伤感气息。 七娘抿了抿嘴,嘀咕道:祖母真是信手捏来,演技爆棚,三言两语就把这木水果子转到了父亲英年早逝的旧事上,瞧瞧屋里头各位的表情,一下都被带入到戏里了! 若不是蔡氏笑吟吟地前来叫大家伙吃饭,只怕七娘还得费心挤出两滴眼泪才能应付得了王家人对自个父母的追思,不过,幸好还没到需要眼泪的火候。 用了早膳,王老夫人执意送他们回紫云山涧,她道:“穆老帝师病重,于情于理咱们都应该去看看,只是前段时日皇上下旨令其好生养着,如今既然已经大好,王府又岂能不去拜会?” 于是,王家除了几位公子娘子,其他人等都纷纷上了轿,随七娘她们浩浩荡荡地回了紫云山涧。 仁德皇帝一下早朝便收到了消息,毕福全悄悄在御书房告知的。 当他听到七娘卯时就下了紫云山,到城门口时还等着好一会城门才开时,眼角眉梢都是满意。“七娘很是孝顺,像她母亲。”可听到那丫头是饿着肚子赶路,龙眉就皱了起来,“怎么路上也不带些干粮?到王府用了膳没?有没有饿着?” 毕福全敛了神。道:“回陛下,王府亲戚多自然就寒暄了一阵,七娘子辰时不到用完了膳,听说王老夫人还特地拿出了木水果子,苏家七娘子尝了赞不绝口!” 仁德皇帝眉眼一亮。“从她娘胎里出来的孩子,自然是喜欢的,南边的椰果可来了?柠檬宫里还存有多少,你快去寻寻,有多少就都给七丫头送去,对了,朕前时候埋下的木水到时候没?” 毕全福点了点头,“陛下是三月末做的,正好这两天到时候,七娘子可真是好福气!” 这话说的皇帝眉开眼笑。“她像她娘,朕自然是喜欢的,快将那六坛子木水送去。” “陛下不留一些?”毕大公公小心问道,“七娘要进宫来谢恩,陛下正好可以展示展示手艺,何况贵妃娘娘前些时候也问起过木水,只怕是惦记着呐。” 仁德皇帝果然停了声,沉思良久道:“也好,舅舅的病越发好了,那丫头这两天就会来宫里。你等会就去取些木水冰着,这样味道更好些。” 毕大公公忙道:“是,那墨莲宫那边?” “到时再说吧,朕先看看七娘喜不喜欢。”仁德皇帝摆了摆手。道:“还不快去?” 毕大公公禁了声,连忙退了出去。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这消息就被暗中告知了墨贵妃。 待散了随寺掩紧宫门,墨贵妃再装不下去,凤尾龙纹的水色长袖一挥,猫眼石的百宝琉璃瓶顿时碎成数片。鸽子蛋大小的碧绿猫眼石“轱辘轱辘”一直滚到了门边,宫内留下来的小公公“噗通”一声,腿肚子打颤地跪倒下来。 她大声质问道:“毕福全问了几次,陛下都没答应?” 青着张脸的小公公颤着声,“回……娘娘,大公公说贵妃娘娘也惦记着陛下的木水,可陛下最后却还是说得先紧着苏家娘子的喜好来,只能先看看再说。” 墨贵妃闻言气得红了眼,“本宫要的东西竟然还要先让着那丫头?毕公公有没有提本宫怀着龙胎,五个月的龙胎?” 小公公额间冒出了汗,“没……没有。” 墨贵妃一拍桌子,厉声吼道:“怎么不提,怎么这般重要的事都没有提点陛下?” 小公公弱弱的匍匐在地,不敢回答。心里却是嘀咕不停,娘娘怀有龙胎宫里谁能不知,陛下如此欣喜又怎么会不记得? 只是……木水还是没有…… 墨贵妃恨得牙根都酸疼,从前有她妹子挡路,如今好不容易让她熬出点头,想不到这长得七分像她娘的丫头竟然寻了回来,上次在官船上南人派竟然都失手了,陛下昨日只急匆匆去瞧了眼,今日就要将亲手做的木水全部给那丫头,连她这位怀着龙胎的贵妃都讨不到一口! 那丫头如今还没进宫,陛下心里眼里就全是她,若是来日那丫头入了后宫,岂不是还要踩在她这位嫡亲姨母的头上? 她王语墨当年不顾王家全族反对,执意让父亲将自己敬献陛下,从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常在一步步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与那后位就只差一步,却不想好端端地竟然杀出了苏牧梨,她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后位被夺,怎能看着那个贱人的女儿来羞辱自己? 她这些年斗语妃,害如美人,杀棋贵妃,甚至是智压皇后,为的是是什么? 她王语墨到死都记得玖能国师的断言:“王家小娘子凤命加身,贵不可言!” 可笑,自小她王语墨聪慧可人,端庄贤淑,帝都里谁不知她是第一闺秀,王语霖那丫头有什么好,论琴技她远不如人,论才情她及不上自己七步,论画艺她就更是差得离谱,更别说闺阁女红礼仪规矩了,那丫头自小便是疯丫头一个,七岁骑马,八岁爬树,九岁起就总偷偷跑外面去厮玩,乡野村妇似的,哪有一点子大家闺秀的样子,可偏偏在家时父母宠溺,祖母喜欢,更是向来严谨的祖父都独独对她赞不绝口,后来,竟然连当今皇上都为她倾倒……(未完待续。) 128章 送茶 那么一个野丫头,玖能国师竟然断言她贵不可言,自己这样的第一闺秀却是“机关算尽,空头梦!” 凭什么!! 她王语墨偏就不信这个邪! 费尽心思入宫,常在、贵人、美人、墨妃,最后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墨贵妃,她都做到了,皇后又是位胸无大墨的老女人,没有皇子在手,没有宠爱在身,后位多次岌岌可危,她王语墨唾手可得! 当年的断言已成泡影,王语霖惨死沙场,她王语墨取而代之,荣耀后宫! 可为何,关键时刻冒出苏牧梨来? 难不成还能应了玖能老和尚的话? 墨贵妃纤细修长的水晶指甲,染着凤仙花汁格外娇艳,此时却死死掐进金丝绒靠枕里。 随口打发小公公出了殿门,墨贵妃马不停蹄地叫人去了趟小茹寺,不多时宫外等候的南人派便收到行动的消息,而墨贵妃已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去了御书房。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墨贵妃的人前脚进了小茹寺,慕容钦的心腹后脚便尾随而来…… 午时一过,烈焰司左东御史冰魄收到无名来信一封,信里只有三个字:南人派。 玄武逸城这两日都腻歪在寿仁宫里,太后礼佛回城路上吹了风,回宫第二日便病倒了。 帝都里稍有脸面的都争先恐后地往寿仁宫挤,不想太后口谕,闭门养病,独吩咐玄王侍疾,皇帝倒还能够天天来问个安,就是皇后也被拒之门外。 一时间,帝都城内玄王身价倍涨! 可玄武逸城仍是吊儿郎当,对外说是他一人得宠留下侍疾,其实他不过是日日留宿在寿仁宫内,陪着太后说说闲话,捣鼓些各地吃食让太后尝鲜。然后又做了几副水玉叶子牌,天天教着太后和嬷嬷们打牌。 “皇祖母,这张可打不得,估摸着慈嬷嬷就等着它胡牌呐。您打这张五索,让她们争去。”玄武逸城坐在太后身边,急切地嚷道。 太后娘娘年过六十,满头银花花的头发,别着直祖母绿的五福簪子。穿着宝相花暗纹的刻丝长衫,左手抓着叶子牌,皱着眉问:“出五索行吗?要不出九万?七万是不是也能丢出去?” 玄武逸城一听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皇祖母,您再这般念叨过去,嬷嬷都能将您手里的牌面背出来了,您瞧瞧玉嬷嬷和慈嬷嬷眉开眼笑的嘴脸。” 对侧的两位嬷嬷立马正经危坐,可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泄露了天机。 太后从牌面里抬起头,瞪大眼瞧了瞧两位嬷嬷,嘀咕一声道:“不许听啊。哀家这牌可好着呐!” 玄武逸城听了,连声唉叫! 六万,七万,九万,等了老半天也没来五万和八万,五索,一索,三索,好不容易来个四索,皇祖母看都没看就丢了出去。玉嬷嬷立马欢天喜地地碰了,二索到现在也没瞧见一张,皇祖母竟然还说这是好牌? 玄武逸城别开头,就瞧见外头候着的公公踮着脚进来。 “禀太后娘娘。慕容皇子献上竹骨花茶……” “哗啦哗啦”的抹牌声瞬间淹过…… 卢公公的话音越来越低…… 落在玄武逸城眼里,脆绿的竹筒,仿佛是刚才新鲜竹子上锯下的一节,隔着一丈的距离都能闻及若有若无的竹子清香。 摸牌的手都未曾停,玉嬷嬷抬头看了眼对侧,慈嬷嬷不经意地摇摇头。她稳了稳心神,当做没听见般出了张九索。 太后眉都没抬一下,吃了九索,顺手丢出张五索。 跪在地上的卢公公擦着额间的汗,怎么慕容钦皇子还不死心,这已经第四天了,一日三次准时来求见,太后娘娘这几天一次都没见他,就是问都未曾问上一句,他又何必这般执着?今天送佛珠,明天送花送茶,就是太后娘娘不嫌烦,他都要烦死了。 哪次来回禀,他不是得跪了至少半个时辰才能起来,哪次他不是悬着颗心,厚着脸皮陪着笑? 今儿个还好,太后娘娘身边有玄王殿下陪着,若是只有玉嬷嬷几位,只怕他这讨嫌的早被嬷嬷们哄下去了。 卢公公匍匐在玉石地上,竖起耳朵听着上头“哗啦哗啦”地洗牌声,额间冒着汗,心里头却是一阵一阵寒凉的风灌过来。 “拿过来瞧瞧!” 慵懒的声线,在卢公公头顶慢悠悠地响起,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就瞧见尊贵的玄王殿下斜靠太后娘娘身后的金丝紫蓉大迎枕上,侧过头,邪魅浅笑。 卢公公浑身一颤,额间的汗“啪嗒”一声滚落下来,他顾不得擦汗,迟疑地望着前头置若罔闻的太后娘娘。 玉嬷嬷正对着大厅,正准备丢出牌去的手一顿,歉意地笑了笑,将手里的一索又放了回来。对侧的慈嬷嬷心里透亮,眼角余光扫了眼太后。 于是,大厅里莫名其妙的静了下来。 太后摸索着水玉雕的叶子牌,面无表情。 卢公公眼里的俱意越发明显,他索性心一横,双手捧着竹筒跪爬过去。 “哼!” 一声轻哼,卢公公吓得连忙趴下去,额尖抵在冰凉冰凉的玉石地面上,汗珠子打湿一片。 还隔着一丈远的距离,而玄王殿下却慵懒地闭上了眼,玉嬷嬷抓牌的手一紧,眼角闪过一丝慌乱。 卢公公此时却如同被架在油锅上似的,急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捧在手里的竹骨花茶如同烫手山芋,他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说起来,也不是他姓卢的胆子小,只能说这跑腿的活太难做! 整个皇宫里,谁不知道外边跪着的慕容钦皇子有多不受待见,他在外边被流放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家宴国宴可曾有人提起过他?就是年节宫宴皇上太后也不曾提过一句,若不是都知道他姓慕容,这皇家里他这次还能进来? 再说了,今儿个还有玄王殿下在! 若说这慕容钦皇子有多么不受陛下太后嫌弃,那这位尊贵的玄王殿下就有十倍百倍地受着宠爱! 太后娘娘自是不必细说,单就这次侍疾独独留下玄王殿下就可见一斑,更别说平日里百般的宠溺。 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可咱大越皇宫里却并非如此!(未完待续。) 129章 安庆王妃 玄王三岁起日日进出御书房,陛下亲自启蒙,教导习字。玄王五岁,陛下赐北夷汗血宝马六匹,亲授骑射。玄王七岁,陛下亲制紫水玉石棋两副,赠玄王,教导棋艺。玄王八岁,与陛下同进同出,习国礼参国宴悟为君之道。太后娘娘请穆老帝师重出山,协助陛下悉心教导,长胜将军齐殇亲授武学…… 可如今,玄王殿下对着他冷哼! 卢公公入宫虽不到五年,可他不会不知道这位玄王爷有多残酷! 太监宫女一眼不满便随意打杀,偏偏还不是毒酒白绫板子那一类,玄王爱狗,天下各大奇犬饲养上百头,于是,惹了他的下人便会被拖入王府的百兽林,活生生被上百头狗瓜分吞噬,卢公公听说,最后连丁点骨头都不剩! ……如何是好…… 打死他再也不来送这劳什子花茶了! “下去吧。” 良久,薄凉声音传来。 卢公公欢天喜地地,抱着花茶踉踉跄跄奔出了寿仁宫。 “哗啦哗啦”的洗牌声响起,玄武逸城侧过身再次闭上了眼。 第二日,送茶的换成位嬷嬷,玄武逸城照旧冷哼一声,嘀咕一句“怎么还是竹骨花茶?”,便打发了。太后娘娘正在犹豫出五索好还是八万好,听着耳边的嘀咕,眉尾动了一下。 第三日,送茶的竟然又换回了姓卢的太监,玄武逸城抓着牌回头邪笑一声,道:“你倒是个不怕死的!”就嫌弃地摆了摆手,倒是太后娘娘跟着扫了眼,道了句:“下去吧!” 卢公公欢天喜地离去了。 第四日,没有抹牌,太后拉着玄武逸城聊家常,送茶的准时来了,这次姓卢的壮着胆子在距离一丈远才跪下,太后瞄了眼鲜翠欲滴的竹筒。朝着身侧的玉嬷嬷点了点头。 卢公公终于空着手欢天喜地离开。 第五日,卢公公还是送来竹骨花茶,玄王殿下二话不说的收下,卢公公临走前太后还不忘嘱咐:“身体不好。就别再捣鼓这些了。” 寿仁宫外,慕容钦双眼含泪,着着实实磕了三个头。 第六日,却没有人来送花茶。玄武逸城特地叫人守着,快过午时了都没个人影。那日上午,太后娘娘便接连输了好几圈,陪着打牌的玉嬷嬷慈嬷嬷坐立不安。 第七日,寿仁宫前还是没半个人影,前去打听的小太监说,卢公公这两天没有离开过四书门。 四书门便是早年皇子们的住宿,只因皇子陆续都大了,出宫封了亲王受了府邸,便一直空落下来,才回宫的慕容钦住在四书门西偏殿。 到第八日。四书门就传来了慕容钦病重的消息。太后娘娘接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就让玉嬷嬷去请了御医。 玄武逸城正坐在对侧品着竹骨花茶,嫩绿的竹叶心,粉粉的桃花瓣,茶香清新而冷冽,他叹息着又抿了一口。 如今,不留神这些的妃子宫女太监们,还是会私下议论猜忌那位不受待见的慕容钦皇子一番,可上心四书门的人却不得不感叹:血浓于水的事实! 距慕容钦皇子回宫短短半月不到,四书门这位的待遇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内物府来送东西的早已不是面生不入流的小太监,一日三餐也由最初的一素一荤,变成了现在的四荤四素,外加燕窝、药膳、汤品、甜点不断。太医院的狄太医日日前来诊治。寿仁宫隔三差五有嬷嬷询问打探。 等到墨贵妃听到些蛛丝马迹时,太后已经赏了慕容钦一碗新出的雪燕百合粥,她方知事态严重。 再来说说苏牧梨,她和苏老夫人于三天前搬回了王府,如今和祖母住在兰汀苑。 回想起那日王家大开中门,全府上下迎接的场景还是结结实实让她震撼了一场。 圣旨来得很快。她前脚进王府,后脚圣旨就到了。 皇帝也没说啥特别的,只嘱咐她好好的和祖母住在王府,待将军府修缮好了再搬回去,另外,额外赏了她两坛子木水果子。 宣旨的是皇帝身边的老人——毕福全,七娘对他印象蛮深刻,本想着恭恭敬敬接了旨就完事,不想那胖胖的老太监竟然亲自扶她起身,末了,还阴阳怪气地加了句,“苏家娘子,这木水果子可是陛下亲自酿的,统共就六坛,娘子一回来就得了两坛的恩赏,当真是福泽深厚啊!” 话一落,王府门口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不断。 王家大舅舅最会来事,明着塞了个鼓鼓的大封红给毕全福,并商量好了她们明日进宫谢恩一事。 等到那姓毕的太监走了,王家人像捧着个眼珠子似的,抱着两坛木水果子去了兰汀苑,不过,什么揭盖畅饮这事就泡汤了,祖母和外祖母都一再交代下人好心守护两坛宝贝,不能有丝毫破损,就只差没有放到佛坛上供起来。 七娘对此哭笑不得…… 穆老帝师的病情尚未痊愈,穆九又是讨喜好相与的,本来她和祖母也不想这么快的搬来王府,可不想突然冒出个庆王妃! 七娘想起那日的场景,仍然是心有余悸! 那日,天色晴,微风习习,菩提树下,祖母手把手教着穆九煮茶,穆老帝师正教她下象棋,旁边都散了随侍,又没有话多的穆大夫人在,大家伙很是轻松随意。 可不想,突然院子的门“吱哑”一声被推开,接着跌跌撞撞地跑来一位妇人,虽珠翠满头,衣着华丽,却是风尘仆仆,身后涌进一大群丫头婆子,个个焦急嚷着“王妃,王妃……” 七娘还没看清这位突然冒出的王妃长啥样,就已经被她一把拉住手,接着那位欲语泪先流,然后一把拉过她死死抱住,又是“心肝”又是“宝贝”地唤着,撕心裂肺哭闹起来…… 七娘被困在怀里半点都动弹不得,只能使着眼睛求外援,却只见焦急起身的祖母被穆老帝师拦住,也不知他们说了啥,祖母竟然神色自若地坐了回去,而穆九那个没良心的竟然对她的求救视若无睹,身边服侍的就更别说了,楚晴本来还走上前来了,祖母一个眼风她就老老实实地退了回去……(未完待续。) 130章 进宫 可怜她苏牧梨,被憋了老半天,脸色都胀红了,一直等到那位妇人缓过来,方才得以脱身! 一番介绍,才知道这位所谓的庆王妃也是她的姨妈——二姨妈,也就是母亲王语霖的亲二姐——王语莲,早年嫁给了皇帝最小的弟弟——安庆王。 如今安庆王已经成为安庆一带的番王,常年不在帝都,她家二姨也是突然听到她被寻回的消息,方才急匆匆从远在千里外的安庆州赶来,进了城连王府都没回就直接赶来了紫云山涧。 七娘陪着安庆王妃重新梳洗一番方才回到席间。 安庆王妃仔仔细细打量一遍侄女,泪又落了下来,她道:“收到贵妃娘娘的书信我还不信,心里头是又惊又喜,后来接到你舅舅的信才喜极而泣,立马备了马车就往帝都赶,一路上心里就没踏实过,怕这消息不可靠,又怕你到了帝都过得不习惯,还怕一来姨母遇不上你,如今真真切切见着了,我这心也就踏实了。” 七娘心头一酸,轻声喊了句“姨母。” 安庆王妃拉过七娘的手,欣慰道:“瞧瞧,你长得可真像你娘,姨母见着不知道有多高兴,可惜你母亲命苦,早早就丢下你随将军去了,可怜我的儿这些年在外头不知受了多少磨难……” 说着,又“嘤嘤”哭了起来。 身边的人又是劝慰又是抹泪,七娘见着无不是心酸与欣慰,她抬头瞧见祖母也跟着抹泪,心里头就更不是滋味。 她自个儿清楚,自己不是苏牧梨,或者说不全是苏牧梨,她来帝都一半是被迫,一半却是另有所图,却不知道因为她的到来,这么多的亲人为她高兴为她欣喜为她落泪。 她生来就怕欠着别人。无论是钱财还是人情,如今接二连三地被亲人关爱,七娘这心里就百般不是滋味。 夜里,她与祖母挤到一块。自己的闺房腾出来给了王妃姨母。紫云山涧不是没有客房。只是她这姨母来得太过突然,穆大夫人手忙脚乱地也一下子收拾不出一间像样的院落,再说姨母也不愿离她太远,就这般将就了。 七娘将自己心里的感慨道了出来,“……我原想着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的过着。如今只怕是不能了。宫里的贵妃姨母我没见过不知道是个什么性子,可那日她想方设法地来相救,我这心里就很是感激,今日见着王妃姨母,她那般伤心的痛哭,我……我这心里就更不好受了。祖母,我是不是欠他们太多?” 苏老夫人给七娘仔细掩好被角,叹了口气,道:“别胡思乱想,你既然是她们王家的外孙女。便是亲戚,亲戚之间又哪来这个欠字?” 七娘一听,皱巴着小脸道:“可是……我不是……” 苏老夫人眼一横,道:“胡说,你怎么不是了?七娘可得记好了,你父亲是苏长风,母亲是王语霖,你可是货真价实的将军之女,哪有什么可是?原先若是在岑州,祖母想着这些亲戚你认与不认都无甚要紧。如今咱们既然大张旗鼓的回了帝都,你能多出这些亲人护着总是好的!那日你也见到了,王府虽说高门大户,可你外祖母舅舅他们也都是好的。今日再多个安庆王妃,祖母这心里就更踏实了。” “七娘,若是穆老帝师的病情好些了,咱们还是快些搬去王府吧。” 于是,才有了今日搬回来的行动。 临行前,得了消息的穆九求了一通又闹了一通。见还是不能留下七娘,抹着泪跑了出去,穆大夫人一直在旁边道歉,穆老帝师却是拿出了一幅字画送给了七娘,还道:“老夫这病可还没好利索,丫头以后还得勤来才是。” 七娘满口应“好”,又将一块半香连日赶出来的双面绣手帕递给穆大夫人,叫她给穆九,大家方才在王家护送下回了王府。 第二日,进宫谢恩。 除了七娘祖孙俩,王妃姨母和外祖母也一同前来了。 进了皇宫,前来接应的毕大公公将七娘和祖母迎去了乾明殿,安庆王妃和外祖母则被墨贵妃娘娘的丫鬟迎去了墨莲宫。 乾明殿是大越历代皇帝的办公的正殿,接见七娘她们女眷就选在了西侧殿。 皇帝一身明黄色龙袍,头戴九龙朝珠的龙冠,很是威严尊贵。 行礼磕头,再一行谢恩的话说下来,皇帝笑着让毕大公公亲自将她们祖孙俩扶了起来,国公夫人被赐了座,七娘则乖巧地立道到了祖母身后。 这期间,七娘总觉得不时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可在这庄严肃穆的皇宫大殿,她耐着性子没敢抬头。 可心里的不安越发浓厚。 所幸,还没等皇帝问这问那,墨莲宫的宫女就传了话来。 毕公公道:“贵妃娘娘说午宴已安排妥当,正来询问陛下何时开宴?” 皇帝应了声,“太后身体不适免了一切晨昏定审,皇后还在小茹寺斋戒,国公夫人和七娘也怕是见不到了,也好,就去墨莲宫用膳吧。” 七娘眼观鼻鼻关心地随着前去,可心里却很是诧异。 太后病了闭门谢客这她知道,况且那位也不怎么待见她,不见就不见,皇后估计也不想见她,那不见也好,可皇后在小茹寺斋戒又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皇后在为太后祈福?那她家贵妃姨母这般招摇地招待她们是否合适? 七娘想不明白,觉定回去得好好恶补下皇宫内斗史,往后这些皇族贵人们她怕是多少都得接触一二,早做些功课准没错。 墨莲宫就在乾明殿西侧,步行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还没进宫,就瞧见宫门口浩浩荡荡的人来相迎,七娘只见正中间被簇拥这一位打扮十分华美的贵妇,一身水红色的凤尾裙更显高贵典雅,发间虽没有想象中的珠翠满头,可额间那支百宝珠赤金凤凰簪子,还是差点闪瞎了七娘的眼。 又是与正红相差无几的水红色裙,又是凤凰宝石簪子,还有那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裙边凤凰,七娘若不是早知道她家姨母的位份,只怕会惊呼一声“皇后”! 这……这哪是一位妃子该有的装扮? 她家姨母也太大胆了!(未完待续。) 131章 话里藏刀 七娘忍不住汗颜,悄悄扫了眼老皇帝,见他笑眯着眼心情很好的样子,方才放下心来。 彼此见礼问安后,墨贵妃搀扶着祖母进了殿,七娘福着外祖母尾随而来。 宫中的宴席自然是精美绝伦,种类繁多,单汤品就有六中,餐后的甜点更是数不胜数,可味道却一般。 怕是宫中的御厨要兼顾着众人的口味,只能折中罢了。 只是七彩牛乳豆腐糕不仅色泽美妙,牛乳香而不浓,豆腐粉磨得特别细腻,糕点入口即化,比外头的不知好吃多少,七娘撇开水晶八宝凉果,仔细品了起来。 仁德皇帝半眯着眼,嘴角含笑,不动声色地扫了身侧随侍的毕公公一眼。 余光一直关注着的墨贵妃拾筷的手一顿,笑着出了声:“这道七彩牛乳豆腐糕是本宫前些日子就让他们准备的,七种色彩由各色果蔬汁染就,牛乳是煮沸去腥滤过,糕粉则经三位点心奴才反复研磨,今儿个一出锅就让人送些去了太后娘娘那,听前去的宫女说太后老佛爷也很是喜欢,陛下您瞧瞧,咱七娘的小嘴可真叼啊。” 此话一出,七娘咬着糕点愣了神。 啥意思? 她家贵妃姨妈这是唱的哪出? 吃个糕点说她嘴叼,这是在变相地赞她们家糕点好,还是拐着弯说她苏牧梨没见过世面? 或者说,耻笑她贪吃? 丫丫的,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安庆王妃暗中握住了七娘的手,接着道:“贵妃娘娘这的点心那可是在帝都都出了名的,谁不知道陛下宠爱着娘娘,不仅仅专门让厨子开火做膳食,单就糕点师傅都大江南北的请了十来位,这道七彩牛乳豆腐糕就真是绝,漂亮,味香。入口即化,太后娘娘那般神佛样的人都说好,想来七娘她们这般年纪的人儿就更喜欢了。” 言外之意,七娘这般的小孩子喜欢个点心再正常不过。 七娘感激地对着安庆王妃一笑。 国公夫人和王老夫人也都停了箸。 七娘继续不紧不慢地吃着糕点。 不就是吃一块你家的点心吗?有啥了不起的。我就偏要吃了。 墨贵妃笑得牵强,可不待她开口,皇帝出了声,“既然母后喜欢,你就多送些去寿仁宫。” 墨贵妃笑着点点头。道:“是。” 这个小插曲便轻轻巧巧地揭过了,可在坐的人都已是食之无味。 七娘就更是有十万个为什么想问了。 不行,回去今夜就先恶补大越嫔妃史,就从她们家贵妃姨妈开始! 不想,最后一道饮品上的竟然是木水果子! 席间众人都愣了神,就是墨贵妃自个儿也瞪大了眼,半晌才知道开口问皇上:“陛下,这是……?” 皇帝笑了笑,望了望墨贵妃,又望着下边苏牧梨。心满意足地道:“这些时候朕做的,正巧这两日到了火候,便取些来招待客人,你前些时候不也念着吗?朕想你怀着麟儿辛苦,给你带了一坛过来。” 墨贵妃听着红了眼,赶忙起身谢恩。 皇帝摆摆手,道:“你有身孕吃不得寒凉食物,国公夫人、王老夫人年纪大,怕是也吃不得,弟妹常年在北边安庆待着。只怕过嘴之物也都是温的,朕就专门嘱咐了都让送温的木水果子。” 墨贵妃就更是高兴,哽咽着道了句“陛下。” 眸含秋水,温香暖玉。再加上幽兰细语,啧啧,贵妃姨妈当真是个绝色! 可惜,皇帝老儿心不在焉。 仁德皇帝望都没望身侧的美人一眼,眼里含笑地盯着下边的小人,接着道:“七娘年纪轻。又正是喜好口味的时候,朕瞧着都快六月了,帝都这些日子连日晴朗,便提前让他们放井水里凉了一夜,快尝尝,味道是不是比一般的要好?” 那般期盼的眼神,就像个得了一百分的小学生急切地等待妈妈的表扬,七娘愣了神,祖母、外祖母也都是神色一顿,墨贵妃心里头就更像是被沸水滚过般,百般煎熬,可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 她嘴角噙着笑,跟着道:“七娘,快尝尝,可是喜欢?” 要不是王妃姨妈不轻不重地捻她一下,估计她这会子还在神游。 七娘道了谢,浅尝一口,不出意料的味道要好。前世她早就尝过无数遍,何况现在还只不过是井水镇着的,要是冰冻一会,或者在里头放些冰,味道才更好! 皇帝得了她的话,笑意就装满了眼里,墨贵妃这会子倒是心灵通透起来,她赶忙道:“既然这孩子喜欢,你就将本宫这坛子木水果子带回去,孝敬长辈也好,姐妹们尝尝也罢,总归是姨母一片心意,不知道陛下可愿意了?” 七娘赶忙起身推迟,“贵妃娘娘,七娘使不得,使不得!” 借花献佛的事,她可不想成全你墨贵妃! 皇帝老儿拉过身侧爱妃的手,感慨道:“爱妃真是位好姨母,你有着身孕,这坛子木水果子就自己留着吧,七娘既然这么喜欢,朕再赏她些便是。” 额,再赏些?! 皇帝老儿这是注定要把她高高挂起? 家里头还有两坛当菩萨一样供奉着呐,都还没来得及开封! 七娘忍不住黑额了,木水果子不是十分难得精贵吗?不是说有价无市吗?现在六月都没到,那椰汁椰果不是该夏季才是盛产时节?为何皇帝老儿送了又送? 这个时候不推脱,更待何时! 七娘道:“陛下厚爱,七娘与祖母外祖母甚是欢喜,只是木水果子太过贵重,七娘若是因一时嘴贪就毫不顾忌,只怕来日会落下个好吃的名头。宫中上有太后皇后娘娘,贵妃姨母又正有身孕,还有其他的王子公主们,七娘思来想去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受用陛下恩赐。” 祖母也起了身,“陛下抬爱了,七娘与老身受不起,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接着是外祖母和王妃姨母。 皇帝老儿听到后头就皱了眉,笑着摇摇头,让她们都起身坐好,方才道:“……不过是瞧着你喜欢,倒是无端让国公夫人们受累了,也罢,昨天送去了两坛,你且吃着,朕还做了一些,等过些日子到火候再送就是了!”(未完待续。) 132章 铺平道路 七娘再不好推脱,厚着面皮应了“是”。 只是皇帝老儿这话,可是大有深意啊! 不行,今晚回去还是先恶补恶补这位仁德皇帝的情况,要不然她这心里总是虚的!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又陪着老皇帝东拉西扯地聊了好半天,要不是毕公公来回禀说礼部尚书求见,只怕这位爷还没个时间起身。 等到那皇帝走远了,七娘忍了很久终于开了口,“……听闻慕容皇子病了,在岑州时皇子曾因中毒让七娘诊治过,本来余毒还未除,只是进了帝都多有不便便耽搁了,进宫也不易,七娘想借此去瞧瞧。” 这话一出口,场面顿时静了下来。 身边的随侍都在,墨贵妃一个眼风,立马撤得干干净净。 待到门一关,安庆王妃首先问了出来,“七娘,你可知……可知他与你父母的事?” 颤抖的声音,不由得握紧的双手,七娘心内一叹,她这王妃姨母是真心对她好。 七娘面色入常地点头,道:“知道。” 墨贵妃蹙眉,“既然如此,你如何能去见他?之前还为他诊治,七娘,这话以后可不能乱说。” 言外之意,贵妃姨妈这是要她断了和慕容钦的来往,甚至连之前的事都要抹得一干二净? 七娘起身福了福,道:“回贵妃娘娘,正因为七娘清楚知道父母的事,就更不能与慕容钦皇子断绝来往了。据七娘所知,当年的事慕容钦皇子尚且不足七岁,小小孩童一个,又是一直在太后娘娘跟前尽孝,想来也不可能牵涉其中。更何况当初陛下圣裁,给了我们将军府也给了天下人一个满意交代,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十余年,上一辈的恩怨怎能牵涉到我们这一辈?若是如此,岂不是世世代代都结着愁。就好比大街上张三祖上与李四结了梁子,李四他爹又与王五他爷爷有过节,而王五祖上又与张三祖上不对头,那不是天下间个个都成仇家了?” “七娘。不得无礼!”国公夫人起了身,呵斥后方才行礼道歉,“这孩子常年在外边待着,不仅受了好些苦,也是口无遮拦惯了的。还望贵妃娘娘勿要见怪。” 墨贵妃嘴上含着笑,可眸子里却是冷了下来,她道:“七娘年纪小不懂事些,倒是情有可原,不知国公夫人作何感想?” 七娘心头一紧,不好,祖母向来就不愿她与慕容钦交往甚密,此番有了墨贵妃撑腰,只怕日后她真要与慕容钦断了往来了。 国公夫人低眉顺眼,道:“回贵妃娘娘。此前,七娘为慕容钦皇子诊治也是机缘巧合,穆老帝师与老生在岑山寺巧遇,恰巧慕容钦皇子又正好在寺内与主持论经,不想歹人夜袭穆老帝师,幸得皇子挺身相护,皇子与帝师一同中毒,七娘懂些医术便一起救治。老生常年信佛,佛祖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来也是好的!” 七娘听了又是惊又是喜!曾几何时。她家祖母可是百般阻拦啊,如今这般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安庆王妃听出了关键,忙问道:“也就是说,慕容钦皇子曾因救穆老帝师而中毒?七娘正好在场。那就没有不救之理了,母亲,您认为呢?” 王妃姨母好手段,一句话就把外祖母搬了出来。 王老夫人思索起来,良久才叹了口气道:“回贵妃娘娘,人老了。便听不得那些打打杀杀的,亲家夫人说得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祖也说了,慈悲为怀,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又何必太过拘泥于恩怨情仇呢?” 一番话下来,墨贵妃终于沉默了。 七娘心里头也终于放下来,如此,即便今日的话传出去,她日后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慕容钦来往了,她要的,就是这般结果! 从回帝都起,七娘就一直在谋划此事。她反复想过了,若是此事不能明明白白地说清楚,那她与慕容钦只怕真的得断绝往来,帝都不比岑州,人多口杂是一回事,若是落到那些有心人耳里,还不知道惹出什么幺娥子来,对慕容钦,对她与祖母,甚至对王府都是极为不利的!她不敢大意,也不能大意,在天下人眼里,他们岑州将军府苏家与慕容钦那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即便过去的时日再久远,那些叛国的实情也摆在那,时间带不走,历史洗刷不去,可她知道,这些都不是实情,都不是真的! 所以,她苏牧梨不能如天下其他人般,将他视为仇敌,视为叛徒,视为罪妃之后! 他是他——慕容钦而已! 七娘想过了,如果只是在王府的家宴上提此事,就算她口若悬河、大道理一堆,只怕也难说服几人,方才皇帝老儿一直蹲在这,她也不能开口,说实话她不敢,天子震怒那是要丢生家性命的,她可不敢拿自己与祖母他们的小命来赌,更何况当初那案子还是由皇帝他自个儿明判断绝,如今自己提出来要见见他这位儿子,不是明着打脸吗? 所以,墨贵妃最适合! 妇人一个,又有祖母、外祖母、王妃姨母这一大群要权有权,要地位有地位的妇人菩萨心肠地劝着,再合适不过了! 何况,皇宫本就是信息源中心,她相信,今日这话不出一个时辰定会传遍皇宫,只怕明日就会落入宫外好些有心人耳里了,不出两日啊,帝都百姓都会知晓一二的。 所以,她要抓住机会,乘热打铁! 七娘起身道:“……何况,慕容钦皇子还亲自前来祭拜父母,连穆老帝师都说他是个好孩子,七娘……怎能顾及旧怨?” 此话一出,即便是外祖母那般稳重之人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止不住地连声咳嗽起来,墨贵妃就更是瞪大眼,眉头紧蹙! 七娘后来回想这情景,心里头直乐呵,到了四书门,见着慕容钦就把方才的情景迫不及待地道了出来。 “……你不知道,我外祖母这般年纪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王妃姨母又是拍背顺气又是端茶递水的,忙活了好一阵外祖母才缓过来,贵妃姨母就更不用说了,额前那深深的皱纹都可以活生生夹死蚊子了。”(未完待续。) 133章 记忆 “我未曾与你商量就自作主张地行事,又将你做的那些事全都抖了出来,阿钦,你可怪我?” 说道这,七娘咬紧下唇,左手不自然的捻着碧绿色绣墨梨花的衣袖边磨砂起来。 慕容钦知道,七娘只要紧张就会有这个动作。 他心头不由得一软,手轻轻摸上了她的青丝。 七娘的发,乌黑、浓密,却是极其柔顺,飘着淡淡的栀子之香。不知怎的,两人独处时他总忍不住轻抚她的发。 慕容钦笑得温暖,道:“怎么会怪你呢?阿七这般费力帮我,我很高兴!” 七娘眉眼一亮,“真的?” 慕容钦抚发的手越发轻柔,“傻丫头,你的阿钦何时骗过阿七?” 听到这句,七娘红着脸点了点头。 你的阿钦……你的阿钦…… 多好听的称呼! 某人红着脸窃笑…… 她如同偷了腥的猫儿般窃喜,可落到慕容钦的眼里就成了娇羞欣喜。 墨玉般清亮的眼,此刻染上了喜悦越发的水润清亮,玉色白嫩的脸庞,淡淡的红晕铺开,远山黛眉浓淡适宜,娇俏挺立的鼻梁,还有鲜红欲滴的唇,饱满、丰润、诱人。 慕容钦喉头一动,深邃的眼眸染上了**,宠宠欲动。他一把揽过佳人,温香软玉满怀,方才满足叹息,道:“阿七,你怎么这么好?对你的阿钦这么好?” 七娘瞬间落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心里又是雀跃又是柔软,她慢慢环抱住精瘦的腰身,轻声道:“因为阿钦值得。” 慕容钦浑身一颤,腰间肉一紧,七娘立马感觉到异常,问道:“怎么了,阿钦?” 良久,慕容钦重新搂紧怀中的小人,哑着嗓子道:“若是……若是有一天你的阿钦不值得了。阿七会不会恨阿钦?” 七娘听得一愣,把头放松地搁在慕容钦肩上,深吸一口淡淡的竹香,紧了紧揽在腰间的手。方才道:“若是有那么一天,阿七也不会后悔,至少阿钦现在是值得的!” 话落,慕容钦痛心地闭了眼,侧头轻轻吻住了七娘满头的青丝。半晌方才叹息道:“傻丫头!” 七娘听了,心里头酸酸的,说不来是什么原因,就是酸酸胀胀,不是疼也不是痛,只觉得心里头满满的,有点难受…… 四书门的院落都是单间,就是一进的殿门,院子里只有一颗桃树,一个石桌和四个石凳。四四方方的围墙,抬头,便是四四方方的天。 七娘心里头就更是难过了…… 她想了想,还是转移话题好了,她道:“阿钦,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何会去祭拜我父母?” 其实这个问题她老早就想问,只因这段时间又是中毒又是杀人的,才耽搁到了现在。 更何况,自从出了岑州他俩难得有独处的时间。 慕容钦柔着声音道:“我一直都想好好地去祭拜长风将军和夫人。一直都想。这么多年来,即便我知道不是母妃和霍氏的错,可终究还是害了你父母,害了一代英豪。我心中问心无愧,却也是伤心难过的!” 他说,他问心无愧,却也伤心难过…… 他的阿钦这样跟她解释…… 告诉她,他心里也有难过…… 七娘心里柔软得像水,好像有什么一点一点装满心尖。将方才的酸涩挤开,慢慢的占据所有的心房…… 她拍了拍慕容钦的修长挺立的背,闭了眼,轻声道:“阿七懂了。” 那日,皇宫里的风突然间就暖了,一阵一阵吹来,仿佛是直接吹进了慕容钦的心尖,暖暖的,酥酥的,很舒服…… 多年以后,慕容钦寻着记忆回到了这间院子,也是这样云淡风轻的日子,可他却只觉得穿堂而过的风,寒凉刺骨…… 那是多年以后,阿钦丢了他的阿七…… 只是此时,两人情浓心暖,哪会知道来日何方,当然也没有发现角门边一闪而过的紫衣身影。 玄武逸城铁青着脸直接回了寿仁宫,身后的跟着的是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姓福的公公,手里提着个食盒,一路跟着跑了回来,额角已经湿透。 太后手边的牌已经走了两圈,如今正玩在兴头上,突然瞧着玄武逸城进了殿,闷着声,直接躺倒在自己身后的软榻上,她不由得停了牌,皱着眉问道:“受谁家姑娘的气了?来,跟你祖母说说,也让咱们高兴高兴!” 玉嬷嬷一边码着牌一边抿着嘴偷笑,慈嬷嬷倒是正经着,只是眼角的余光扫了许多回。 玄武逸城一把抓过大迎枕盖住了头。 太后眉尾一跳,面色便沉了下来,扫了眼跟进来的太监,盯着那原封不动的食盒问道:“福禄,你来说。” 今儿个,她瞧墨贵妃送来的七彩牛乳豆腐糕不错,就叫奴才们送些到四书门去,不想玄儿突然说想去瞧瞧他三哥,就自告奋勇地前去送吃食,如今却这般回来了,你说她如何不急? 福禄跟在太后身边多年,也算是老人中的老人了,就是玉嬷嬷慈嬷嬷也是要比他晚两年的,太后老人家也极为信任他。 “玄王殿下走在前,奴才一步一眼地跟在后头,可才瞧见了四书门的院落,王爷便掉头就往回赶,奴才不敢大意,一路小跑着终于跟了上来。”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 太后眼角闪过困惑,又瞧着榻上这位半躺的身子,叹了口气,嘱咐玉嬷嬷拿条蚕丝薄被来,仔细盖好,方才挥手散了牌桌。 七娘她们赶在晚膳前出了宫,那会皇帝还在御书房,她们只在殿外拜别了。 果然,她前脚出宫,后脚毕公公就把她的话复述给了仁德皇帝。 毕公公越说道后头,声音越发小了下来,“……贵妃娘娘也劝了,苏家娘子还是一意孤行,娘娘也没办法,就想来问问陛下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些情况都是墨贵妃派人来告知的。 仁德皇帝坐在精细龙雕的大敞椅上,手里正捻着一串小叶紫檀木一百零八粒佛珠,颗颗雕着国泰民安的字迹,此刻,佛珠转动得越发快。 毕公公立马禁了声,头垂得更低。 他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打从王府起就跟着的,陛下的性子他是最清楚。这串佛珠是仁德十七年玖能国师所赠,寓意国泰民安,陛下从未离过身。 当年霍氏通敌叛国乃是铁证如山,陛下雷霆之下瞬时血流成河,三皇子慕容钦也从此备受冷落,陛下与太后素来不喜,阖宫上下谁不知道?那位苏家娘子又为何偏偏要这般惹陛下不喜? 看来,苏家这位娘子只怕是个不长久的。 仁德皇帝拨动着佛珠,闭上眼,摆了摆手。毕公公立马踮起脚尖退了出去。 大殿恢复了安静,阴森、空旷、寒凉…… 一如当年事发之后,霍妃跪地,怒目质问的场景。 “……霍氏一族至圣祖皇帝起便鞍前马后,抗北夷,守南蛮,驱海寇,百年世家,从未有过丝毫忤逆之心,通敌叛国之罪,霍氏如何敢承担?” “……以区区玉佩为信物,就认为臣妾指使娘家哥哥气通外敌,陛下,难道这般拙劣的借口您也信?” “……到底是霍氏通敌叛国因罪当诛,还是陛下您容不下霍氏军功甚伟?” “……天下人都看着呐,陛下,您何其狠心……” “……钦儿还不如随臣妾去了……” 疯狂的……凄惨的……苦苦哀求……拼死挣扎……撕心裂肺…… 霍妃直闹到夜半三更…… 耳边的哭泣还在回荡,仁德皇帝猛地睁开眼,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双龙戏珠的明黄地毯一如往昔,哪有什么霍妃,哪有什么鲜血。 还好,只是幻觉,只不过又是幻觉。 仁德皇帝懒懒地坐起身,随手拿起本奏折。 可耳边响起了另一个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倔强,透着清爽,说话时像她娘一样清透清透、黑白分明的眼。 “……当年的事慕容钦皇子尚且不足七岁,小小孩童一个……更何况当初陛下圣裁……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十余年,上一辈的恩怨怎能牵涉到我们这一辈……” 是了,钦儿当年尚不足七岁,他又有何过错? 上一辈的恩怨终究只是上一辈的事,时过境迁,沧海都已成了桑田…… 仁德皇帝叹了口气,皱着的额眉松了松,躺在敞椅上闭上了眼。 寿仁宫的后角门有人一溜进了去,几次通传方才将消息漏到了太后耳里。 西侧小佛堂,极品檀香青烟袅袅,儿臂粗的青南山石烛火苗红旺,映衬着正中间白玉塑身赤金坐底的观世音菩萨,越发慈悲。 太后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方才在慈嬷嬷地搀扶下起了身。 慈嬷嬷一面小心地搀扶着,一面轻声劝慰道:“娘娘,夜里烛光暗,仔细伤了眼睛。” 太后笑了笑,“无妨,本就是日日做惯了的事,多少年了你看哀家眼神还不是一样。” 玉嬷嬷端过茶,“娘娘眼神可好着呐,瞧瞧您看牌时,老奴若是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指不定早输得连体己银子都没了!”(未完待续。) 134章 人物 说着,屋里头的人都笑了出来,就是太后老人家也是眉眼含笑,慈嬷嬷暗中松了口气。 移步内室,外头服侍的人仔细掩紧房门,只留下玉嬷嬷和慈嬷嬷两位近身服侍的。 太后方才敛了神色,仔细问起话来,“……方才那话可是墨莲宫传出的?” 慈嬷嬷点了点头,道:“墨贵妃为此事生了好大一通脾气,屋外头服侍的丫头婆子都能听到一两句,等国公夫人一出殿门,那边就有人跑去了御书房,想来……陛下也知晓了。” “哼!终究是个不成器的!”太后一声冷哼,眼角闪过鄙夷,“王老夫人的肚子倒是争气,三个女儿嫁的都是如意郎君,安庆王妃贤淑,将军夫人性子好,不想到头来这位嫡长女却不过尔尔,幸好哀家当年没有让先皇为陛下求娶。” 慈嬷嬷望了望玉嬷嬷,两人都抿着嘴没有帮腔。 墨贵妃不受她们家老佛爷待见,也不是一朝一昔之事,这么多年了,老人家什么不满的话没说过。 “倒是那丫头,真是那样说?”太后追问道。 玉嬷嬷抿嘴一笑,道:“可不是?苏家娘子说当年三皇子尚不足七岁……又一直是太后您老人家教导的……怎么能牵涉连累到三皇子?还举例说什么张三与李四结仇,李四又与王五不和,王五再和张三闹矛盾,那岂不是天下间人人都成了仇家?这日子还怎么过?” 太后听了止不住笑了起来,凤眼半眯,嘴角上扬,“是了,正是这个理,想不到这丫头倒是个心宽的。” 玉嬷嬷见此赶忙补充道:“要奴婢说,可不仅仅是七娘子心地好,三皇子礼贤在先呐!” 太后好奇起来,问道:“又是怎么个说法?” 玉嬷嬷低下头,用只有她们三人的声音将慕容钦如何为救穆老帝师中毒。如何恭敬拜祭长风将军夫妇,如何日子清贫艰苦,一一事无巨细地道了出来,听到最后。太后的眼眶已然红了。 她叹息道:“这孩子自小养在哀家身边,哀家如何不知他的本性。这些年,他先是中了南蛮奇毒,身子骨越来越不行,又因着霍氏之事白白受了众人多年的白眼。当初他请辞南下,哀家本就不放心,后来想想,他离了这皇宫也好,寻个清净的去处,自在地过几日安身日子,也算是了了霍妃最后的遗愿,倒不想,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内室安静下来,空气里弥散着淡淡哀愁。 慈嬷嬷跟着叹了口气。道:“三皇子只怕是放心不下太后娘娘,听外头的福公公说,三皇子那些日子日日前来请安,等到日头西沉了方才磕三个头离去,听说他还是对着东侧头磕的头。” 寿仁宫正殿东侧头,正是太后日日抹牌喝茶的去处。 太后心头一酸,眼里已是模糊一片。 她闷着声问:“既然皇帝知道了这些,他怎么说?” 玉嬷嬷道:“回娘娘,陛下当场就沉默了,又喝退了毕福全。一个人在御书房里坐了大半晌。” “今夜,皇帝歇在哪?” 玉嬷嬷道:“福公公说,陛下已经在御书房歇下了。” 听了这话,太后又叹了口气。 当年的事。外人不知道,她这个深宫老婆子多少还是听了些风声的。皇帝那样做也是万般无奈,上位者必须的手段罢了,可终究还是苦了钦儿,连累了苏家。要不然,如今这位贵妃也不能这般风光这么多年了。 她是太后。皇帝的母亲,万人之上,所以她理解并默许皇帝那般狠心决策行事,可身为祖母,身为年老妇人,她的心又是柔软的,她痛心、怜惜、担惊受怕、不知所措,可却是无济于事…… 她的皇孙被冷落、弃用、流放…… 她这位皇祖母只能远远的眼睁睁看着,然后闭了门,多念几句佛经罢了…… 她私下暗自嘱托家兄,定要路过岑州,定要见上一面,定要交代他好生自重,好好活着…… 她想,这半辈子诵经念佛,能做的能弥补的,就只有这些了…… 却不想,她的皇孙回来了!事隔多年,他与那苏家的小娘子一并回了帝都,回了皇宫! 还记得那日她得了消息时,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连连给菩萨磕了好几个响头,又亲自上了注香,心里头方才好受些。可后来,见了那丫头的画像,她又怕了! 当年,那件事要她说起来,归根结底,还是红颜祸水…… 这一次,再重来,她——绝不容许! 太后狠了心,眼睛亮堂起来,吩咐道,“明日叫那丫头来见见,她既有功劳又有苦劳,哀家得当面赏些东西才是。” 玉嬷嬷听了,眼珠子一转,赶忙应道:“是。” 慈嬷嬷不放心,“娘娘,那四书门那边是否……” “不必了。”不待她说完,太后出声阻止,“那孩子自是个懂事的,既然皇帝都没说什么,就让他先住些时日吧,你日日多去跑几趟就是了。” 慈嬷嬷还想再说什么,听了太后的话只得应了是。 “玄儿呢?”太后又问道:“晚膳可吃了?哀家叫你送去的木水果子他觉得如何?喝了几碗?” 木水果子是昨日陛下亲自送来的,统共两坛,太后娘娘见玄王殿下素来喜欢就当即全赏了他,不过日日会问问那边吃的情况。 玉嬷嬷迟疑了一会,方才道:“殿下先是说不饿,晚膳晚点再摆,方才奴才去问时却发现他已经睡着,木水果子早就用井水镇了一夜送去了,今日殿下却好像没动用。” “哎呀呀,这怎么行!那孩子向来是个经不得饿的,你赶快去瞧瞧,可否醒了?让御厨赶紧送些膳食去。”太后急了,指使着嬷嬷们快去行事。 玉嬷嬷没法子只得匆匆跑了出去,不多久又气喘唏嘘地跑了进来,喘着粗气道:“……殿下睡得熟,奴婢不敢叫醒,嘱咐了御厨们今夜留心着,只要殿下那边有动静就立马上膳食,木水果子方才奴婢换了新鲜的,又放了两碟子桃花扇饼、牛乳豆腐糕,想来殿下醒来就可用些垫垫肚子。” 太后还是不放心,问道:“殿下屋里值夜的是哪个?你嘱咐了没?可别让些个没头没脑的在里边。” 玉嬷嬷苦笑,道:“娘娘放心,是记迟,一直跟着殿下的,头脑手脚都灵活着,奴婢又再三交代了,就是殿外头守门的也反复嘱咐了,他们常年在寿仁宫当值,知道轻重,娘娘放心吧。” 太后听了方才叹了口气,“哎,不是哀家不放心,而是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那么小就没了爹没了娘,养在哀家这也是没办法,这么多年来,只要想到他那短命的娘,哀家这心里就是挖心般的痛!当年那丫头铁了心的要嫁去玄武,那么远的地方,哀家和她父皇怎么劝都无用,后来……后来就那么没了……” 说着,太后终是忍不住抹起泪来,玉嬷嬷慈嬷嬷哽咽着劝慰。 好半晌,太后流着泪才说了句,“命,这都是命啊!” 七娘收到宫里头消息时,只抿嘴笑了笑,道了句“知道了”,就让楚晴先下去休息,尘素婆婆留侍内室。 方才,就着史书以及尘素婆婆近日多番打听来的消息,七娘对着皇宫里头的人物情形有了大致了解。 当今皇帝非嫡非长,先是一直中庸,最后猛地杀出来成了黑马大赢家,登基时年仅十九岁,前头大他的好些皇子要么外放,要么下了大狱,要么已经没了,总之,这么陛下走到今天很是不易,是位有手段有野心的! 七娘总结:不简单的人物,日后能躲则躲! 她家贵妃姨妈,看上去年仅二十多的小美女,其实已经三十又三,比她母亲大了三岁,据说当年这位姨妈本来是先皇指定给如今陛下为正妃的,后来因为陛下看上了别家小姑娘,闹着不要,她家姨妈才耽搁着待字闺中,直到后来陛下登基做了好几年的皇帝,她才自个儿厚着脸皮求着外公把她进献给了皇帝,据说场面不咋地光彩。不过,她家姨妈很能干很争气,虽说面子开始不好看,不过没关系,人家有的是手段,从才入宫的小小常在,到贵人、美人、妃,再到如今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她家姨妈只用了十年!啊呀呀,这是历史般的进步啊! 七娘总结:姨妈很美,心却黑,日后带着面具和稀泥! 至于寿仁宫那位老佛爷,才过了六十大寿,并非皇帝生母,却是其姨妈。瞧,又是为成功的姨妈!这位姨妈老来只爱三件事。 第一:拜佛——见庙必进,见佛必拜,见了功德箱必定是大把大把地银子砸进去。 第二:打牌——每日少打则三圈,性子来了通宵也是常事,据说寿仁宫那几位近身的嬷嬷,牌技很是不错,每日可以变着花样的输,偶尔连个体己银子都得掏出来,不过哄得老佛爷是日日红光满面,大手一挥,十倍的体己银子也是小事。(未完待续。) 135章 心结 第三件:宠溺玄武逸城——三岁起接到身边,除了那厮任性的偶尔在外边撒撒野,余的大半时间都赖在寿仁宫,据说这位太后娘娘竟然对着玄武那厮往她宫里带女人,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偶尔还让贴身嬷嬷偷听壁角检查床单!啧啧啧,这么奇葩的老太太,也是醉了…… 七娘总结:老太太心地好,嗜好却独特,玄武那厮,你带女人进寿仁宫,你强! 还有一位,皇后娘娘,出生低,从六品官的父亲,还是个远离帝都的,据说这是先帝有意的安排,为的就是阻止外戚的滋长。不过其娘家是世代武学世家,皇后早年擅长骑射,打猎,挽弓拉大箭的更是不再话下,骨子里也是透着飒爽英姿!哦,不,应该说当年的皇后骨子里。如今这位,早年好不容易怀上位五皇子,不料一不小心早夭了,从此以后肚子里就再没半点动静,近几年,皇帝老儿都懒得进她的清和宫,开始太后姨妈还劝劝,近两年沉溺于打牌的老太太也是早就不管这些,于是皇后成了摆设,除了老老实实去寿仁宫晨昏定审,就是抄写经书、抄写经书,然后等到月中了,再拿到宫里的小茹寺去一把火烧掉,再然后,接着抄写! 听说,早些年太后还有意培养其对字牌的兴趣爱好,甚至派遣了身边得力的嬷嬷前去教导,有事没事也让皇后陪着摸两圈,可惜这位的脑袋要不是不够使,要不就是太好使,常常是打错牌,要不然就是放错水,明明眼看着太后就要赢了,偏偏她这么一搅和,嬷嬷倒成了黑马大赢家。于是,奇怪的现象出现了,只要皇后上了牌桌。嬷嬷们手气再差也是大把大把地赢钱,太后手气再顶呱呱也只能睁着眼输,最后,嬷嬷们各种找借口躲开。什么肚子痛,头疼,眼睛痛,反正只要能不上牌桌什么借口都使得,甚至还有暗地塞银子给皇后身边的宫女。让她多帮着看着点。最终,太后大手一挥,皇后再不用上牌桌,寿仁宫方才恢复了正常运转。 七娘总结:皇后是个实心的,也是个死心的,日后留个心也就是了。 这么看来,也就不怪今儿个她家姨妈贵妃那般招摇了,生怕她这外头小侄女不理解似的,又是凤尾纹,又是凤簪子。啧啧,只差没把自己挤进清和宫了。不过,若是她家姨母生个小皇子,估计离那清和宫也是不远了。 至于其他的什么皇子公主,七娘摆摆手,懒得听了,等到日后慢慢接触了再说吧。 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小心地摊开手中紧拽了一天的小纸条,汗湿的纸条上一个个的名单清晰可见。 这是慕容钦今日悄悄塞给她的近两月的颜墨名单。 七娘挨个地用笔抄写下来。 越抄写到后头,她这心里就越发欣喜。 想不到,这上面的名单有大部分竟然都是她认识的。 冰魄、王家表哥王衍、王宸。王家二表姐王柳,外祖母王老夫人,祺灵郡主,程小王爷程东海。玄武逸城那厮,还有穆老帝师。 七娘仔细数了数,统共二十位名单,她认得的就占了近一半,哎呀呀,这可真是件大好事啊! 不过。名单的最后一位却引起了七娘的注意。 ……塞班洛…… 很有当代的欧美风…… 是不是这位? 特意取了这么个引人注意的名字,就是为了方便她来寻找? 哎呀呀,真是个聪明的娃!找到他后,七娘定得好好夸夸! 两份名单,大部分是重复,也就更加省去很多事了。其中,这位塞班洛的娃两个月连买了六块颜墨。 啧啧,土豪! 七娘仔细叠好名单,牢牢揣进兜里,方才哈欠连天地爬上了床。 一夜好梦。 她梦见自己找到了塞班洛,开口就说了句:“hello !” 结果人家小伙子来一句,“我懂中文的,亲!” 七娘顿时被雷得外焦内嫩,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后他们一起顺利地找到了十来个穿越同盟,团结一致找到月光宝盒,终于在某一天打开了时光隧道。 可突然,她的周围冒出了许多人,一个个全都围着她。 贵妃姨母冷笑,“还不快滚!碍本宫的眼!” 王妃姨母吓得花容失色,“这……这……闹鬼啊!” 慕容钦痛心及首,“阿七,你怎么舍得阿钦……阿七……” 玄武逸城暴跳如雷,“七娘,你不可以回去,你还没帮我找到巫妖圣女、巫妖兽,你还没答应嫁给我……” 最后,是祖母泪眼婆娑,道:“沐沐,你当真要回去,要丢下奶奶不管了吗?你当真要奶奶陪你回去送死?” 一个“叮咚”,七娘猛地醒了过来,月影细纱帐子外已是薄薄的光,她叹了口气,一摸额头,满是汗水,再一摸枕头,泪湿一片。 原来,她终究放不下…… 七娘没有喊醒外间候着的尘素,她躺在床上,想着事。 回去,一直以来都是她的梦想,以至于来到帝都这个到处是是非的地方,她的内心深处也是带着欣喜的,不为别的,就为着这个梦想。 也是因此,她才会那般急切地要慕容钦帮她收集颜墨的名单,她才会拽着那份宝贵的名单拽在手心里整整一日,怕放兜里弄丢了,怕放衣袖里弄不见了,更怕被有心人捡到看到。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般深的执念,可她就是想回去。 到如今,报不报仇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回去! 帮衬着大伯父大伯母,帮着程氏度过难关,然后选个心仪的小城,养只狗或者猫,定居、养老,都好…… 可是,祖母怎么办? 留在这儿,没了长风将军的威名,顶着个国公夫人的名头,日日被那些长舌妇人念叨,日日与一群心思名利的人虚与委蛇,日日想着她的不孝伤心痛哭…… 回去,结肠癌晚期,多处淋巴转移,癌症的疼痛,血流不止,等死的绝望…… 不!她不能这样! 她怎么能这样狠心!这样没有良心! 奶奶,是上辈子加这辈子她最亲最爱的人了,她就是奶奶的全部,全部啊! 七娘痛心地闭上眼,任由大颗大颗眼泪珠子滚落下来…… 她,该怎么办? 谁来告诉她? 等到尘素掀开帐子来唤苏牧梨时,那婆子吓了一跳,忙打发了半香去煮几个鸡蛋,又让楚晴去准备洗浴用品,方才轻轻将床上抱着头又熟睡过去的娃摇醒。 “娘子……七娘子,该醒醒了……” 七娘泪眼婆娑地睁开眼,只觉得头痛欲裂,她忍不住唤出了口,“……痛……”。 这一声,吓得尘素婆婆立马白了脸,又是按摩又是端茶送水的,七娘就是扯着不让她喊大夫。 她这一哭不要紧,要是闹到外边去,止不住会闹出什么事来。 祖母、外祖母就是两个老大难,再加上如今打算常住王府的王妃姨妈,还有那些舅舅、舅母们。 想想,就是头大! 如今这儿可是王府,还是低调谨慎些好! 却是把尘素婆婆给急哭了,“娘子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上有国公夫人、王老夫人说说苦楚,老奴瞧着安庆王妃也是个真心疼娘子的,还有慕容皇子也算是为有心人,再不济,还有老婆子我和半香楚晴,也都是只一心为着娘子好的,娘子下次再遇着类似的事可得说出来,这般憋在自己心里,独自一人的伤心流泪,就是楚晴那般不拘言笑的丫头看了也是急红了脸,娘子如此不爱惜自己,老婆子心里多难受啊!” 七娘任由着楚晴半香一左一右地用热热的鸡蛋给她滚眼睛,嘴上连连说着“好”,心里却是苦笑。 你要她,如何说…… 向谁说…… 太后的懿旨辰初时分便到了,照样宣了国公夫人、王老夫人、安庆王妃,以及七娘。 于是,汀兰苑东香阁里一大早便是鸡飞狗跳…… 苏老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偏偏却是一句话都不好说。 只能暗示尘素务必要把七娘给整回来。 七娘盯着自己依旧鼓胀的金鱼眼,欲哭无泪。 我滴娘亲啊,这叫她如何出门啊! 疾病乱投医,七娘掏出银针“嗖嗖”地就给自己也上了两针,就吩咐半香找她家姨妈借些胭脂水粉来,让楚晴再多煮几个鸡蛋,好等会路上轿子里用。 她记得,昨日可是一人一顶轿子的。 这般乱糟糟地折腾,临到出门时,七娘画着细细的眼线,眼周涂着淡淡的水红色脂粉,倒也遮挡了一二,看着自己面色太过苍白,干脆又晕上些胭脂,涂上蜜蜡的嘴红,挑了支月下寒梅的紫玉簪子,着一席水青色的长裙。 这番一打扮,引得外祖母和王妃姨母啧啧称赞,直夸她好颜色。 外祖母更是直接吩咐身边的婆子去给她挑些更好的胭脂水粉来,还道:“你这般年纪,就该收拾的漂漂亮亮的出门,给你祖母外祖母们贴光增彩!也好让帝都城里的那些人瞧瞧,咱们的七娘才是真真正正的好颜色!” 弄得七娘哭笑不得……(未完待续。) 136章 开解 还好,一路上又是一人一顶轿撵,也让七娘多出些时间。 等赶到寿仁宫,已过辰正时分。 太后娘娘照旧架起了牌桌,玉嬷嬷、慈嬷嬷陪打,玄武逸城坐在对侧陪练。 七娘她们在“哗啦哗啦”的摸牌声中跪下行礼,玉嬷嬷慈嬷嬷在自己的位子上简单的还礼,而玄武逸城坐着没动,只对着祖母她们抱了抱手,以示行礼了。 也对,人家也是半个皇子嘛,还是如同太后娘娘眼珠子的似的,她就当没看见罢了。 起了身,落了座,太后她们的牌也停了下来。 因为,她老人家已经没了那心思。 眼前这小丫头,鹅蛋脸,大大的杏眼,樱桃红唇,活脱脱就是当年的王家三娘子! 她眼里闪过震惊! 再看看这一席的水青色长裙,繁花墨梨点点,简单低调却又是清新淡雅,青丝间一支月下寒梅的紫玉簪,更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太后心中一跳…… 仔细一瞧,只见小丫头娥眉淡扫,远山黛多一分嫌浓少一分嫌淡,正是最为适宜,杏眼周细细眼线完美勾勒出大眼轮廓,再加上淡淡的水红色眼妆,本就水汪汪的大眼更多了几分妩媚,晕染的颊红,鲜嫩欲滴的娇唇…… 太后眼里冒出几个字:红颜祸水! 若她没记错,这位苏家七娘子年仅不过十四,尚未及笄,却早已是个惯会涂脂抹粉的俗艳之人,只知道如何装扮自己的脸面来魅惑来勾引来祸害众生…… 果然,有什么样的娘亲,就有什么样女儿…… 你瞧瞧那张脸,还不是和她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太后越想越气,牡丹花染就的指甲紧紧扣住了楠木金丝的桌面。 而此刻,玄武逸城盯着眼前的人儿眼都不眨一下,心里头如同漫过来的滚滚潮水。将他整个淹没。 那是七娘?那还是他曾见过的七娘? 那样清新脱俗的美,那样鲜嫩却又透着魅惑的美…… 那是七娘…… 为何她今日会打扮得如此漂亮,只为祖母的召见? 为何昨日见皇舅父没有任何打扮,为何昨日见慕容钦没有打扮。为何单就今日? 他在皇祖母这儿侍疾想来满帝都的人都知道的,那七娘是不是也知道? 难道,七娘是为他打扮的? 玄武逸城喜得眉眼一亮,心里头的小火苗“噌噌”直往上冒,瞧着七娘的眉眼就更是含情脉脉了! 可怜了七娘。硬着头皮,半垂眼睑,赤裸裸直面一冰一火的眼神洗礼,她心里头直呼:这是上辈子做了等孽啊,要她在这个鬼地方活受这般罪孽…… “咳咳,咳咳。” 直到玉嬷嬷不轻不重地咳嗽声传来,僵持的怪异场面方才打破。 七娘明显感觉到身上一轻,她暗地里向那位衣着华丽的嬷嬷投去感激的一瞥。 好人啊,大好人啊! 之后,太后娘娘就把她当成了空气。所有的问题都是对着祖母她们,什么入帝都后吃得如何,睡得如何,又问了王妃姨母安庆的天气,风俗人情,反正半口未体及七娘,也半口未提及穆老帝师和慕容钦中毒之事! 七娘乖巧地坐在一旁,双手叠加在一块,手里汗湿一片,尽管渴得厉害。也不敢动身侧的金边龙凤呈祥茶盏半分。 她还是这般大家闺秀地坐着好了,免得等下她一动又招来些不善的眼光,她可还想多活几天的。 也不知道她们老人家聊了多久,也不知道她们聊了些什么。反正七扯八扯的说些,不过聊天的氛围倒是好,不时有“呵呵”的笑声传来。 七娘深呼吸口气,心中安定不少。 哄得老太太高兴就好,她本来一路上还想好了在牌桌上好好输些银子给老祖宗的,这下既不要丢银子。又照样完成了任务,这感情好! 七娘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地瞅着眼前的地面,也不知道头顶上不时飘来几道打探的目光。 玄武逸城嘴角噙着笑,瞧着那丫头开始如蒙大敌的紧张,接着是如释重负地放松,到最后班无聊奈地发起呆了,他这心里头,就如同一只小猫咪在骚动着爪子饶痒痒般,让他一阵悸动…… 太后今儿个一门心思打量这苏家娘子,倒把玄王殿下这眼神给直接忽略了,倒是立在一侧的玉嬷嬷慈嬷嬷瞧得真真切切,两人的心里头不由得毛了起来。 玄王殿下向来见美就收,该不会这苏家七娘子不日就被收入囊中吧? 那……皇上、太后的颜面该往哪放? 那……该如何向王家人交代,如何像国公夫人交代,如今向已逝的长风将军交代,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玉嬷嬷慈嬷嬷对望一眼,满满都是担忧。 一时间,寿仁宫的大殿里,各怀心思,风起云涌…… 临近午膳时分,太后早早赏下了膳宴,就摆在寿仁宫西侧厅,大家分主次一一落座,好巧不巧,七娘坐到了玄武逸城的下手。 照旧是宫中宴席,只是太后这边的膳食偏好濡软清淡,想来是老人家的缘故,吃些濡软清淡的容易克化。最后上的饮品,也是木水果子。 在坐之人,只有玄武逸城和她的是冰镇过的,看来太后宫中服侍的都是些高手。 因着早上那么一哭,她到现在都食不知味,样样都只是动了动筷子,就是木水果子也只尝了尝,就不再用了。 身侧的玄武逸城却进得香。本来昨日的晚膳因看到了四书门里慕容钦和七娘抱住一团,他就气得将晚膳直接忽略过去,今儿早膳一直惴惴不安地等着这丫头前来,就是打牌都心不在焉,更何况用膳,也没吃上两口就放下了,如今心情甚好,不知不觉就多吃了些。 太后瞧着很是高兴,嘱咐玉嬷嬷给玄王添满木水果子。 若不是玄儿提出用木水果子招待客人,她老人家可舍不得。多难得的东西,就白白让那丫头给糟蹋了,再说了,昨日她在墨莲宫也用了,皇帝也大方地赏了她两坛,为何还要将玄儿这么一点给拿出来? 哎,算了,只要玄儿高兴! 太后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接着应酬国公夫人她们。 等到玄武逸城扫过来,却瞧见了七娘神思不宁的样,他才开始重视。 好像,自从她进了寿仁宫就是这般淹淹的神色,方才离得远还没看清,如今隔近一看,才发现她的双眼肿胀得厉害,尽管用水红色的脂粉细细掩盖了,仍然可以看出哭过的痕迹…… 玄武逸城心头一紧,为何她会哭? 为了慕容钦? 铁定是昨日慕容钦跟她胡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后来出宫时神色如何,只怪自己那会子只知道心烦意乱,忘了派个人去好生打探打探。 难不成他俩闹脾气了? 还是,七娘遇到了什么难题? 玄武逸城越想心里头越虚,越发坐立不安起来,只觉得自己心里头有一百只蚂蚁在爬动,饶动得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竟然连鬓角都湿了。 他深呼吸口气,不行,自己这般异常定会让皇祖母瞧出来的,现在自己心里乱如麻,若是皇祖母问起漏了馅该怎么办?要是再连累上七娘就更不好了。 瞧她方才那小媳妇样,就知道她对皇祖母还是敬畏的。 等会,自己在私下好好问问七娘便是。 想到这些,玄武逸城大灌了口木水果子,方才将自己拉回自然状态。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太后娘娘照样午休,国公夫人、王老夫人、安庆王妃被请到了墨莲宫去,七娘自己推脱了邀请,只说留下来逛逛御花园。 如此,天赐良机! 于是,在寿仁宫后花园里,两人“不期而遇”! 两人来高的湘妃竹旁,七娘抱着腿直接坐在草地上,风穿过竹林,透过她的青丝,撩动了玄武逸城的锦袍。 他不禁加快了步伐,直接在湘妃竹下席地而坐。 等到七娘回过神,只瞧见了眼前那张放大的笑脸,她本来心里就有事,再对上这位往日不正经的,心里就更是烦闷。 七娘随意扫了眼,嫌弃地别过头。 玄武逸城的笑容顿时僵住! 什么情况?难得他笑都是一种错? 这丫头今儿个怎么了,看谁都不对眼,心里头长刺了吧? 玄武逸城叹了口气,自己本就是来宽慰小丫头的,可不能一开始就心里毛躁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道:“这丛湘妃竹还是我五岁那年随皇祖母种的,她老人家从前是很厌恶这东西的,后来不知怎的竟然要我亲手种下,还让我日日浇水时时来培土,皇祖母人老了,便只喜欢弄些花花草草,竹子在她老人家的眼里就是孤傲、清高,我虽不明白她老人家的想法,可还是老老实实地前来打理,就这样它们活了,不仅活了还越长越高,越长越挺拔,我瞧着不错,又私自在原来的周边种下一些,方才有了今日这般小竹林的景象。”(未完待续。) 137章 宽慰 “多年后,我才从皇舅父与皇祖母的谈话中得知,原来这湘妃竹是我母妃自小最爱的,她的宫殿原先就在皇宫的东侧头,名叫湘妃苑,里头随处可见湘妃竹,或成群结队,或孤孀傲雪,别是一番景致,可惜……” 说道这玄武逸城停了下来,抬头却发现七娘正侧耳倾听,他笑了笑,接着道:“可惜,后来我母妃远嫁玄武,皇祖父、皇祖母,甚至是皇舅父都是极力劝阻母妃,玄武国北上寒苦,真真是异国他乡,何苦要去受罪,可我母妃,当年年仅十六岁的她毅然决然下嫁父皇。后来听嬷嬷们说,母妃走的那日,皇祖母将自己反锁在殿中,独自一人整整哭了一日,母妃临行前只在偌大的宫殿外对着祖母的内室磕了三个响头,便含泪坐上了迎亲的花轿。第二日,皇祖母便命令宫人将湘妃苑的竹子砍销殆尽,即便是地底下土壤里,也是连根拔起。于是,偌大的皇宫,再不见一丝一毫的竹子,直到……母妃过世……” “母妃走了后,我被接到了皇祖母身边,第二年,在母妃生辰祭拜后,她带我来到了这儿,手把手教我种植湘妃竹,我那时小,力气不够,总是挖两下土人就倒了,可我仍然记得皇祖母的话,“这竹子自来就长在这,虽然离了你母妃,可如今好在回了你,自然也是热土难离的。”” “那时,我尚不足五岁,第一次听到热土难离这四个字,从此我再没忘过……” 玄武逸城抬头望着眼前斑驳的湘妃竹,嘴角轻扬,笑得那般纯真。 是的,笑得很纯真。 没了素日里花花肠子般轻佻、浪荡,没了往日里算计人心时凤眼半眯、嘴角轻勾?邪魅轻笑,没了以往的放荡不羁,仿佛这世间任何的人或物都落不进他狂傲的眼眸里。 可今日,他眼底清澈。笑容纯真,月华白的锦缎绸袍如同添上光晕般,将他整个儿笼罩其中,越发的淡雅。越发的俊郎。 七娘想到了一句话:公子如玉,世上无双! “七娘,你盯着本王干啥?” 美好瞬间打破…… 只见那厮,一改方才的高华,眉眼亮亮的。邪魅笑着,厚着脸皮凑过来,低沉着嗓子问道。 声音里满是调笑,满是戏谑,满是得意张狂! 丫丫的,犯贱!! 七娘心里地小火苗顿时被点燃,一不做二不休,她果断地一拳挥去,正中某厮白玉般的面庞! “哎哟!”某人惨叫,滚落一旁。湘妃竹被压得抖动数下。落下些许竹叶,方才停了下来。 七娘深吸口气,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对于可耻之人,她向来只会更直接的办法! 要的就是一击即中! 看你还敢不敢在姑奶奶面前装骚包?! 玄武逸城捂着脸,不时“哎哟”着,慢慢地爬坐过来。他一边不轻不重地按揉着受伤的右脸,一边吐着苦水。 “你个胆大包天的女土匪,本王不过是问你句话,哪错了?竟然说都不说一句就动手打人,这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行为吗?” “再说了。本王哪句话惹你了?那会子你不是一眼不眨地盯着本王吗?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容得你这般下黑手?你那般大胆无礼地盯着本王,那般明目张胆,脸不红心不跳的。本王都未曾怪罪于你,你……你怎么就先动起手来了?你说说,这天底下哪还有像你这般暴力的土匪?” “要我说,你不会是恼羞成怒了吧?无妨,本王这般面皮薄的都脸不红心不跳的,你急什么怒什么。再说了,是你瞧了本王,本王都没觉得吃亏委屈,你有啥不好意思的?咱俩关系这般熟了,我不会大肆宣扬的!” “还有……” 不待玄武逸城唠叨完,七娘一脚踢了过来! 快、狠、准! 直重要害! “啊!” 新一轮杀猪尖叫响起! 七娘背过脸,眉目清亮! 半晌,断断续续的呻、吟方才小了下来,变成了时不时冷哼。 七娘背对而坐,斜靠着湘妃竹,抬头满屋目的地看天。 透过窸窸窣窣竹影,五月末的天微蓝,棉絮似的云飘在一角,偶有雪白的鸽子飞过,许是哪宫的贵人闲来无事养着打发打发寂寞的玩物吧,从前那电视里还不知道演过多少,即便是她那不满十岁的侄女也知道,后宫啊就是个生不如死的地方,为了那么为长得又不帅气的老皇帝,天天你掐我我掐你的,有意思吗? 那会子,小侄女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说得那叫个义愤填膺! 想到这,七娘止不住轻笑出声。 身后的人也跟着笑出了声,七娘诧异地回头,就瞧见方才还直囔着这痛那痛的人,竟然咧开嘴笑得很是灿烂,眉目清亮清亮的。 七娘满头雾水! 疯了吧,这娃! 然而,不待她想个明白,轻柔的话传来, “终于笑了,多好!” 没头没尾的话,可七娘一下就明白过来,她猛地抬头,瞧见的是玄武逸城欣慰的笑,右嘴角范着红,大大咧咧坐在她身后,认认真真地回望着她,那黑白清亮的眼眸里,清晰可现自己的身影…… 那一刻,风略过心尖,暖暖的,酥酥的…… 七娘大脑里一片空白,只听得耳边再次响起柔软的声音, “许多事,想不透,笑一笑也就过了……” “……每当我想父皇、母妃了,就躺到湘妃竹边,闻闻竹香,望望天,赏赏月,再笑一笑,心里的压抑也就好了……” “……这世间,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七娘,你别太为难自己……” 听到最后,七娘的眼里已是模糊一片,她的心里堵得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尖一般,让她好想好想哭…… “哎,傻丫头……” 下一秒,措不及防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宽厚的肩完完全全将她拢住,仿佛挡住了周遭一切窥视的眼,七娘一把抓住手边的衣袍,泪滚滚而下…… 她想离开,一直一直想,可是她不能! 她舍不得,放不下,走不开! 她夹在执念与理念的夹道里,她只觉得压抑、透不过气。 前世,遇到这样的事,她的身边有父母开导,朋友劝解,后来又有伯父伯母细心宽慰,甚至祖母也会耐心教导,可现在,她却不敢让自己最亲最亲的祖母知道,她也不能让祖母知道。 因为,她不忍心…… 祖母不能回去送死,不能的…… 她只有在夜里蒙着被子躲在黑暗里压低声的哭泣,只能用着脂粉想法设法地掩盖自己哭肿的双眼,只能强忍着,不去想不去想,强颜欢笑…… 这一刻,她压抑不住了…… 玄武逸城只觉的胸口的暖暖的一片,风一吹过,凉凉的,直接渗透到了心尖,他低下头,瞧着躲在自己怀里的小小人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怎么会有这般倔强的小丫头,明明自己心里装着事,却不声不响地一个人躲到角落里,愣神发呆。 也不知道她昨夜哭了多久,方才的眼睛都还是红肿肿的,眼里还带着血丝,只怕是一个人躲在被角里压着嗓子哭的了,哎,这个傻丫头…… 玄武逸城不由得紧了紧怀抱的臂膀,侧着脸轻轻地贴到怀里小人儿的青丝上,眼里的无奈与痛楚四处蔓延……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七娘发觉面前的锦缎湿漉漉的时候,为时已晚。 只见玄武逸城胸前月华白的绸缎上,浸湿一大片,斑驳的泪水痕迹一路蔓延下来,将原本高贵的衣袍弄得十分难堪! 七娘额前的远山黛眉不由得蹙起,她咬着下唇,紧张兮兮地望着面前的人儿。 玄武逸城不由得失笑。 方才还那般不管不顾地倒在自己怀里就大哭起来小丫头,如今却后悔担忧起来,还生怕自己责罚她似的。 玄武逸城轻叹一声,宠溺地揉揉她的青丝,道:“无妨,别担心了。” 可终究心里不安,他还是问道:“……为了何事,可以说说吗?” 询问的语气,轻声细语,生怕自己憋着不讲似的。 七娘心头一酸,想了想,举了个例子,“……如果你要带最亲最爱的人去一个地方,那是你心目中的最美好的地方,是你心心念念着要回去的故乡,可是,当你知道你要带的人却不能去那里,她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你该怎么办?” 玄武逸城先是一愣,接着却是笑了出来,道:“如果那是我最爱的人,我会亲口问她,她愿意我便拼尽全力守护她回去,她不愿意,我便安心陪着不再去痴心妄想。” “噢。”七娘听了,无奈地垂下了头。 还是这样的答案,如她一样的答案。 不去痴心妄想,谈何容易! 玄武逸城却是来了兴趣,试探着追问道:“不知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回去的法子,若是问题尚只是在开始,那我也会尽力一试的,未来的情况尚且不知,我又何必将自己陷于泥潭苦苦自拔。”(未完待续。) 138章 琢磨 此话一出,七娘顿时眉眼一亮,下一秒猛地一拍脑袋,接着“呵呵,呵呵”地自个儿笑了起来。 是了,她怎么这么傻呢? 现在,刚刚收集到颜墨购买者的名单,离自己找出那位穿越同盟好差着十万八千里,她咋就陷在自己设的泥潭里不能自拔呢? 先不说她能不能顺利找出穿越同盟,即便找到了,谁又能说他们一定能找到回去的“时光隧道”?若是找到了前世电视剧里演得“时光隧道”,谁又能说这条道道只能穿回去?若是能双向同行接着穿回来呢? 想到这,七娘又是猛地一拍自己的小脑袋,不行,这般脑洞大开地假设下去,这世间还不乱了套! 可有一点是对的,自己不去试怎么知道未来如何,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她估计也和祖母适应了这个古代勾心斗角的小日子,那么再放下来陪她老人家安心过日子就是了,总也好过如今的自己,一开始就犹豫不定内心挣扎。 至少到了那时,她多年后回想起来,也能拍拍胸脯随口道一句“已经尽力,也就没有那些后悔可言了。” 想到这,七娘深深呼出口浊气,望着傻了眼的玄武逸城会心一笑。 她道:“我想明白了,多谢!” 眼前的小人儿,哭花了妆容,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娇俏的小鼻头通红通红的,可大大的眼眸里,却是水洗过后黑白分明,清亮一片,泛着水光,溢满释怀过后的欣喜…… 真是个好哄的小人,就那么几句,她就自己想清楚道明白了,心地真心宽。 玄武逸城眼里泛着笑,道:“那就好。” 空气里,湘妃竹香依旧。风却是越发的轻柔,吹在身上,暖暖的,很是舒心。 七娘揉揉酸胀的眼。看看天,准备起身。 瞧着日头往西边又斜了些,看来时辰不早,想来太后娘娘也该起了。 不知道外祖母她们在贵妃姨妈那回了没,再过一个时辰也该出宫回府了。她还是早些过去吧,省的祖母等会看不到自己暗自焦急。 七娘扶着湘妃竹起身,拍了拍身上落下的竹叶,正准备离去,不想,玄武逸城那厮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 “七娘,你就想这般离去?” 额……她不这般过去,那还怎样过去? 方才,她哭过了。心情爽了,又跟您老道了谢了,您老还想咋样? 七娘回身,一眼就瞧见了玄武逸城月华白的锦缎上斑驳的泪痕点点,完完全全将这么件高贵典雅的袍子破坏得渣都不剩! 玄武逸城如何出去见人? 估计若是她自个儿,只怕此刻已是怒火中烧,更何况还是那位素有洁癖的玄武逸城那厮! 七娘惶恐地扫了那厮一眼,眉目如画,温文儒雅,美得不真实! 很好。那您老继续在这儿美下去吧! 姐姐我就不奉陪了! 七娘拔腿就跑! 可她还刚刚甩开小胳膊小腿,身后的“嗖”地一下,玄武逸城竟然直接从她头顶飞过,然后如片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眼前。挡在了正前头。 七娘惊得目瞪口呆! 妈呀,传说中深藏不露的高手? 玄武逸城?! 七娘顿时两眼放光! 紧接着,凉凉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响起。 “七娘,难不成你顶着那双鱼泡眼去见皇祖母?” 额……什么鱼泡眼,明明是金鱼眼…… 额…… 我滴个娘亲啊!她怎么忘了这么件天大的事! 怎么办,该怎么办? 七娘咬着自己的小拳头。急得直打转转。 玄武逸城瞧着,心里头的笑意越发明显,他觉定再加把火。 他道:“另外,这件月华白的锦袍,大越国只此一件,七娘怕是要赔才好!” 啊! 还要赔偿? 只此一件,怎么赔? 七娘哭丧着脸,这下更是焦急了! 寿仁宫的后院角落里,湘妃竹旁,一位男子长身玉立,眉眼含笑地望着身前娇小女子,眼里心里再容不下其他。 多年以后,玄武逸城站在自己皇城的湘妃竹前,独身一人,心里眼里却仍只有那日那女子的倩影,他那时方知,当初的时光,是那般美好那般不易,那般求而不得! 他才知道,这世间天大地大,可是万千人过了眼,却进不了眼,进了眼的,却再难进心…… 可惜,他懂得太晚…… 那日,七娘最终也没能逃出玄武逸城那厮的魔掌,只能小媳妇似的跟着他一路左藏右躲的,拐进了他在寿仁宫的暖阁,借着他那些女人留下的脂粉,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那双金鱼眼给遮掩完毕,方才半垂着头,和那厮一前一后地进了太后娘娘的正殿。 等到她去时,殿里的牌桌已经架起,嬷嬷们侍立在侧,祖母、外祖母不会打牌只能端坐在旁喝茶,玄武逸城百无聊奈地在打瞌睡,太后老佛爷脸色有些阴沉。 三缺一,任谁心情都不会好! 于是,七娘就被临时叫过了滥竽充数。 她的上家是玄武逸城那厮,下家正好是太后,这样的地理位子当真是不尴不尬! 若是运用得当,估摸着能够让太后老佛爷小赢几把,开怀开怀!若是一个不小心,估计下次太后见着她背影都会脸黑。 所以,七娘很忐忑! 许是她表现得太过明显,玄武逸城那厮竟然还悄悄给了她个安慰的眼神。 在他皇祖母的牌桌上,那厮竟然也敢对她眉来眼去,想想也是醉了!更何况她家祖母、外祖母、王妃姨妈都在呐,这厮也真是胆大包天! 七娘心里头暗暗鄙夷良久。 不过,在走了几圈牌之后,七娘方才知道那眼神的含义! 玄武逸城那厮不愧是在太后牌桌上长大的,对他家皇祖母的牌性那叫一个了如指掌!太后先出哪张再出哪张,他都算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说如何来放水让老佛爷赢牌了。 于是,七娘听话的跟着那厮走牌,就只见这着太后这会一个吃,那会一个碰的,竟然连连赢了好几圈,再加上王妃姨妈那张摸了蜜的嘴,打到第五圈时,太后老佛爷望向她的眼神都带着股子热切了,还主动让玉嬷嬷给她满上木水果子。 果然,无论现代古代,牌桌上最好拉近距离! 玩到近晚膳时分,太后才意犹未尽地放了她们出宫,不过临行前却是一个劲地说着要她往后多进宫来陪她玩牌。 七娘望了眼玄武逸城但笑不语的小样,只得硬着头皮连声说“好。” 末了,太后娘娘却道了句,“这些日子为哀家娘家哥哥疗毒,你也辛苦了,三皇子的毒既然还没好利索,你这丫头就再辛苦辛苦吧,哀家也放心些!” 整整一天,各种乱七八糟地闲聊,硬是到了最后您老才来这么关键的一句。 强! 您老太强了! 七娘一面应着“是”,一面心里头止不住嘀咕。 果真姜还是老的辣,单瞧瞧太后老佛爷这样的忍劲就知道,只怕这满宫里再找不出另一个来! 不过,七娘也还是高兴的。日后,多多少少又可以见见慕容钦,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有了太后今日这话,她再也不用担心日后的流言蜚语了,这也算是为阿钦铺平些道路吧! 只是,日后自己与这风云轨迹的皇宫又得更多的亲密接触了。想想墨莲宫那位贵妃姨妈皮笑肉不笑的嘴脸,想想皇帝老儿打量的眼光,再想想太后人家阴晴不定地样,她还真是头大! 日后,定得越发谨慎小心才好! 当晚,一回到兰汀院的暖阁,七娘便立马关了门,独独留下楚晴侍候在侧。 内室的烛火很亮,七娘裹着条薄毯趴在软榻上,手里拿着的正是那份颜墨购买者名单。 她仔细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依她的惯例,既然其中这位塞班洛的娃娃最有可能,那便从他下手即可,只是大越国人多地广的,也不知道该去哪方找寻,还是希望这娃娃也住在帝都吧。 不过,既然这份名单里有近一半的人是她认识的,倒也不如一面试探试探他们,说不定那位神秘人就是这中间的呢? 只是,又该如何试探呢? 这么多人,估计一次性试探是不可能的,那一个一个试探又太过麻烦,况且,如今她身份特殊,鬼知道背后有没有人暗中盯着自己,若是这件事被他人知晓,若是一个不小心落到祖母耳中,那可就麻烦了! 她不是怕祖母知道,而是怕她老人家知道后为难、伤心! 看来,她得好好筹划筹划了。 最好是大方自然的,又不经意地透露出来,这样既不刻意引起他人注意,又可以钓出大鱼,当真两全其美! 让她好好琢磨琢磨…… 七娘歪着个小脑袋想得越发入神,竟然不知不觉中头一歪,就睡熟过去,楚晴轻手轻脚地抱起她放到雕花红木大床上,拉过云锦桐花蚕丝被盖好,指尖一弹,同时灭了两盏明灯,然后悄无声息地隐没下去。 第二日进宫为慕容钦医治时,她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慕容钦仔细为她斟了茶,认真听她唠叨完。末了,他才问道:“阿七,我可以问你原因吗?” 七娘一愣。(未完待续。) 139章 反常 “你一回帝都便想法设法托楚晴带密信于我,后来又多次催促我名单是否找全,如今有了名单又计划筹谋如何试探他们,我先是想着那些字符只怕对你很重要,如今看来还是我低估了。” “阿七,你要找到那些字符的书写者,到底所谋何事?” 越听到最后,七娘的头垂得越发低。 她……该怎么说? 说自己来自于另一个时空,说自己本不过是这异世时空里的一个孤魂野鬼,碰巧苏家牧梨遭遇不测,自己就便宜地白捡了这么具好肉体,说自己……一心一意地想回去,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嫡亲祖母的性命? 她该如何说自己? 自私自利? 薄情寡义? 七娘宽大的浅紫色云锦缎繁花墨梨下的葱间般指尖死死扣在一起。 半晌,她低沉道:“阿七不知道该如何说,阿钦可不可以不要问吗?日后到了那个时间那个点,阿七定会细细告知的,可好?” 慕容钦瞧着七娘躲避排斥的神色,眉目一暗,叹了口气,应道:“好,不过阿七得时刻顾全自己,不可贸然行动,阿钦不问为什么了,阿钦帮你便是。” 七娘猛地抬头,微红的眼圈里黑白珠子清亮清亮,满满都是喜悦。 慕容钦的心口一痛,仿佛被人捶打一拳似的,闷闷的,沿着四肢百骸胀痛开来,他清贵俊郎的眉心一动,眼里嘴里苦涩开来。 阿钦的阿七真好,简单的,听话的,好哄的,黑白分明的,就如同那繁花墨梨的雪白、洁净、美丽,他的阿七是位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念及亲情。硬生生容忍下了苏家长房二房,顾念病患,三番五次不请自来诊治,见着岑山寺小和尚孤苦无依。竟然连芝麻佛士茶的密方都可全部告知! 阿钦的阿七,如同一个不被俗事污染的小孩,心眼纯净,心地善良。 若是哪天,阿七知道了自己手上曾多次沾染鲜血。曾一举杀人,她会怎样? 想到这,慕容钦浑身一颤,硬生生避开了七娘亮闪亮闪地眼光。幸好那丫头沉浸在方才的喜悦之中,尚未回过神来。 她一直知道阿钦身后有一个神秘组织,类似于东厂那一类的,专门为他打听消息手刃仇敌,她想阿钦这般不受待见又无根无势的皇子,若是身边没有半点家底子,只怕在吃人的皇宫里熬不到今天。 这些日子。阿钦没少帮助自己,而她自从背后有了这位的帮助更是事半功倍,如今在这样一件大事上有了他亲自应答的帮助,对于找到字符的背后之人她越发有信心了! 于是,她二话不说,将“塞班洛”的名单交了过去,道:“我要这个人的详细身家背景,要尽快!” 慕容钦浅笑道:“好。” 那日的诊治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名义上是为清毒,实则不过是扎扎针。再弄个排毒强身的方子,苏牧梨又特地大着嗓子仔细交代了日常饮食起居注意的事项,什么定要多加营养,什么静心休养。什么人参燕窝不能断之类的,弄得慕容钦咧开嘴笑得更甜。 交代好这些,又定妹三日前来换一次药方,七娘方才不紧不慢地离开四书门,守在外边的太监立马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来行礼。 他道:“苏家娘子辛苦了,墨贵妃娘娘特命奴才在此恭候。娘娘已备薄酒特邀娘子前去品用。” 贵妃姨妈? 这般等不得了,到底所谓何事? 也不知道她到底想从自己身上榨取些什么,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可以说并非是她家贵妃姨妈迫切想要得到的,要不然第一见面也不会专门来挑她的刺了。 品酒? 笑话,她不过是得了太后娘娘的恩准为慕容钦诊治,哪有那起子闲心和你喝着小酒虚与委蛇? 七娘面上滴水不漏,她笑着道:“姨母盛情,七娘岂敢推却,只不过入宫为三皇子医治乃是太后娘娘的旨意,七娘怎么说也该去寿仁宫请个安才是,听闻贵妃姨母最是在意礼仪宫规,七娘就更不能在这方面有所怠慢,公公你说是不是?” 听了这一席话,只见那位公公面本红润的面色顿时苍白一片,额角细密的汗珠子清晰可见,豆大的眼珠子焦急地转来转去。 七娘冷哼一声,没再理会他,随着楚晴往寿仁宫方向去。 她还得早些回去去趟御墨阁,可没闲功夫陪你们耗着。 却不想,太后并没有在寿仁宫。听守门的嬷嬷说,太后方才去了小茹寺,只怕是要到晚膳时间方才回宫。 也是,太后如何今病情都好了,也不能再赖在自家宫里日日抹牌,出去烧烧香礼礼佛很正常,是她想得太少了。 七娘撇撇嘴,不情不愿地随那小公公去了墨莲宫。 可到了墨莲宫,七娘才发现不是她想得太少,而是她想得太过简单! 大气豪华的殿宇,见过礼墨贵妃亲自扶着七娘落座,方才挥手散了随侍。 虽有孕五月余,可她家贵妃姨妈这浓妆艳抹地可真真是一点都找不出破绽,瞧那纤细纤细的柳叶眉,魅紫色晕开的眼影,纤长浓密的睫毛,坐在对侧的七娘甚至可以看到根根眼睫毛上刷过的碳粉,还有那娇艳欲滴的红唇,涂着厚厚粉底的脸颊。 啧啧,她家姨妈也太拼了了! 话说,这皇帝老儿今儿个还不定会到您宫里来了,大中午地捣鼓出这般浓艳的妆来,只为见见她这个嫩得出水的小侄女,真的好吗? 七娘心里嘀咕着,面上却是保持着一味的惯笑。 墨贵妃端坐一侧,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 五官还未完全长开,可这鹅蛋脸,大杏眼,挺立娇俏的小鼻头,远山黛眉,樱桃小嘴,还有浅笑时两颊浅浅的梨涡。 标准的王家美女,与她母亲当年竟然有七分的相似。 可这丫头大眼黑白分明,清亮清亮,眼眸里总是若有似无的萦着水,里头仿佛落着一潭秋水,随着她一颦一笑折射不同的光芒,竟然有亮闪闪的错觉,可她的眸子是那样的清,甚至清晰可见眼里的倒影。 墨贵妃想到了一个词。 ……潋滟波光…… ……不过如此…… 她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心口出一阵刺痛。 不怪皇上会连下三道圣旨催她来帝都,不怪玄武逸城到了岑州就动不了脚,不怪宫里人人传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言论。这丫头如今尚未及笄,就有这般屈指可数的姿色,若是待日后长成,只怕会出落得更加明艳,到时只怕是整个中土大越都难找出一个与她匹敌的美人来! 可偏偏,那般明艳的脸庞是这般纯净的眉眼,娇艳而又不失纯真,再加上那般娇弱的身量,哪个男人能不动心? 她活的如今,与各色美人争宠多年,如何不懂男人,如何不懂皇帝,越是这般清纯的小丫头,他们征服的**越是强烈,更何况还是个与王语霖七分相似的青涩美人,皇帝如何不会下手? 墨贵妃心头越发忐忑。 七娘倒是不知这些,她大大方方地坐好,又取过红木桌边的牡丹金瓷酒樽,仔细为她家姨妈斟了半杯,再为自己斟满。 墨贵妃冷眼瞧着,眼里闪过疑惑。 七娘笑着道:“姨母盛情,七娘不敢推却,只是如今姨母怀育龙胎,不宜过度饮酒,是以七娘自助主张了。” 不想,她的语音刚落,对侧就传来“嘤嘤”哭泣声。 还不待七娘诧异地抬头,就见自己闲放置桌边的手被拉过去拢在怀里,接着就听到贵妃姨妈哽咽地声音。 “你这孩子,叫姨母说你什么好,瞧着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却不想心地却是这般的细腻体贴。与你母亲又是那般的像,姨母那日见了还一时错以为自家那位苦命的妹子回了呢?这些年流落在外,也不知道你吃了多少苦头,前些时候还听说你病了,如今可还好?还有哪里不舒服?姨母这别的没有,人参燕窝倒是不少,等会给你带些。” 七娘止不住黑线,心里却是耻笑连连。 那日还明着暗地说她贪吃,冷眼冷光的,如今竟然拉着她的手向她哭诉,这风头转得太快,真的好吗? 正所谓,反常既为妖! 只不知道她家姨妈是何方妖怪了。 七娘依旧稳稳端坐,等到那位哭得缓过气方才道:“七娘多谢贵妃姨母关心,前些时日不过是偶感风寒,在启程来帝都前就已经好彻底了,七娘身子骨向来挺好,姨母多虑了。” 墨贵妃听了一愣。 语速不急不慢,语气温和平缓,竟然对她的关心与哭泣没有丝毫反应! 好像……她墨贵妃哭得理所当然……哭得自作自受…… 墨贵妃顿时周身都感觉不好了,她清咳了两声,缓了缓道:“那就好,如今你才回来,可别因常年在外落下什么病根,你年纪小,不知道这女人一生最为重要的就是自个儿的身子骨,特别是到了生孩子这时候,身子不好的不知道要多遭多少罪。”(未完待续。) 140章 没门! 说道这,墨贵妃叹了口气,挤出两滴泪,接着道:“外人看你姨母是千般恩宠万般风光,只到女人做到你姨母这般也算是到了极限,可谁又知道本宫心里的苦楚。” 七娘听到这微微蹙眉,什么叫“女人做到你这份上就算到了极限”?那皇后呢?太后呢?怎么这话听着像是你自个儿当了皇帝一般,想想中华五千年中唯一的女帝武则天都未曾有过这般狂妄自大的言论,你一个小小贵妃这样想,真的好吗? 墨贵妃沉浸在自己的感伤中,道:“女人怀了孩子就是这般受累那般受苦,本宫倒不是怕这些苦累,能够怀上龙子本宫和皇上都很是高兴,只是随着生产的日期越发临近,本宫这心里头就越发不安。寻常百姓家都说女人生孩子就是进一趟鬼门关,更何况是皇宫内院。你年纪小是不知道,后宫里能怀上孩子的女人多,可要平安生下且好好带大那却是比登天都难。就说这两年,丘淑妃怀胎三月小产,许美人怀孕四月小产,易贵人怀胎八月了,结果早产不顺母子俱亡,还有岑州来的……” 七娘听得头大,不由得摇了摇头,问道:“姨母,您有何吩咐尽管直说,宫闱之事七娘年小,听得胆寒。” 什么这个小产那个死的,有完没完?宫里头那些伎俩她苏牧梨如何不知道!无外乎就是红花、麝香、意外情况之类的东东,她还知道,红花最有效果的是藏红花,色泽特红,材质最好,在后宫里也最受欢迎。至于麝香,当然是原始的雄麝香最佳,不过那东西难得,若是以此炼成相应的手串珠子,或者掺合到胭脂水粉里头。那才是无声无息,杀人于无形呐!意外情况那就多了,什么崴脚、跌倒、落湖,还有更狠些的罚跪、杖责。反正只有你没想到的,没有你全知道的。 不过,这些她实在不想听。 来帝都前,她总结了三条活命经验。 远离宫斗,从远离宫中生孩子开始! 这是第一条。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条! 前世多年的宫斗小说经验和各大类似宫斗电视剧总结出的血的教训。宫里的女人无外乎争宠、生孩子,然后利用自家的娃娃提高地位,继续利于自己争宠继续再生孩子,再然后争权报仇,哪个风头最强哪个怀有身孕哪个看不顺眼,就从哪个开始下手,最后联合外臣扶持自家娃娃上位,享太后尊容! 所以,争宠争权,孩子最关键! 墨贵妃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却是哭得更厉害,“你不知道你家姨母的苦啊!被你外祖父选派入宫,偏偏是年近二十方才进来,当时地位低下,虽说有娘家撑着,可后宫里的女人谁没个好出生?你姨母初来乍到,心地又淳厚,不知道明里暗里吃了多少苦头,后来终于蒙得皇上恩宠,一步步才有今日这般尊容。却不想当年遭石妃妒忌。服用红花长达一年而不知,尽管后来一直不断用药调理,终究还是落下难孕的病根。要不是这次本宫在送子观音娘娘前诚心求了许多年,岂能再奇迹般的怀上龙子?” “七娘。你姨母年纪大了,人老色衰,恩爱也是迟缓了,若是不能借皇子再更上一层,只怕此生都要熬在贵妃之位等老了。可你知道吗?本宫尚且怀着龙胎,太医都说很可能是一位健康的小皇子。可你家大舅舅,竟然在筹谋着选派新的王家女子进宫,说是说为本宫固宠,以免圣上雨露六宫均沾,可谁不知道,你家舅舅是信不过本宫能成功诞下皇子,信不过本宫能继续蒙得盛宠,故而借此三年一选的选秀之机,重新选为素善生养的王家女子进来,争本宫的恩宠,夺陛下的心,来怀育皇家子嗣,抢夺本宫的尊荣!” 七娘听得目瞪口呆! 王家舅舅竟然还有这般打算,当真是深谋远虑,只是不知道王家哪位表姐有此良机了? 王家长房现如今及笄的只有两位娘子,大娘子王蕊,年十九了,一直没嫁,不知是何缘故,难不成就是等选秀契机,可三年前的大选她就已经到了年龄啊,为何不早些进宫?二娘子王柳,年十六,正是选秀的最好时机,何况人也足够美,与这位贵妃姨母倒是有六分相似,入宫为妃最恰当不过。 哎,还真不知道王家舅舅的候选人是哪位! 七娘这头自个儿在心里分析得头头是道,那边墨贵妃继续泪眼汪汪地唠叨,“若是本宫保不住这孩子,若是本宫难产而亡,若是这胎只不过是位公主,那本宫日后的日子定会江河日下,岌岌可危!” “七娘,你我虽只是第二次相见,可自小你母亲最是亲近于姨母,本宫那日一见着你就觉得万般的喜爱与亲切。” “七娘,血浓于水的亲情是割舍不了的。” “……七娘你可得帮本宫!” 这一连串的长篇大论说下来,不止墨贵妃累得够呛,七娘听得也累。 真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 您也知道咱俩是第二次见面啊,就好意思这般开口要人家帮你,真不知道您老怎么有脸开这个口?还有,第一次见面什么特别亲近啥啥啥的,都是狗屁!那日是谁说她嘴叼来着?是谁话里藏刀,句句带刺来着?是谁一副人家不好她就开怀的贱贱样来着? 今儿个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要她帮忙,没门!! 七娘面不改色地道:“七娘不过是小孩子一个,常年待在乡野之地,初来帝都见什么都是新鲜都是惊讶,祖母常常教导七娘,言行举止要有大家风范,可说实话七娘至今都不明白何为大家规范。七娘人小,也不聪明,陪太后娘娘打牌就不仅出牌慢,还老是出错牌,幸好太后娘娘大度,若不然七娘也不能今日这般与姨母谈心了。姨母的苦心恕七娘真心不懂!” “七娘,无能为力……”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贵妃姨母也该是个明白人了吧,七娘暗暗想到。 却不知她话音放方落,怀里的手一紧,七娘竟然被重重拖过去几分,她一个踉跄,若不是楠木矮桌横隔中间,只怕她早已经倒在她家姨母身上。 那位可是怀育龙子的,若是因她而出现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七娘惊出一身冷汗! 抬头,却见她家姨母泪如雨下,神情万分急切,“七娘,好孩子,姨母知道你是不敢,可这件事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一个尚未及笄的姑娘家,姨母怎么会要你照顾生产?不过是要你帮姨母做一味药罢了。你可听说过南蛮的换花草,乃是迷情鬼蜮中的圣仙草,一草两茎,青为换子草,黄为换女草,听说药效神奇,曾有人于怀孕九月服用此药也将附中女娃换成了男娃,姨母这些年费劲千方百计方才弄到五两换花草,却不敢让宫中太医来治药,陛下最是厌恶南蛮邪术,本宫……乃是万般无奈之下……方才……请求你……” 七娘这下听着却是有惊奇又好笑了! 生男生女不是基因决定的吗? 什么换花草? 将原本的女孩换成男孩,竟然还是在孕九月即将生产之后,啧啧啧,这未免也太神乎了! 贵妃姨妈,您老是不是想儿子想疯了,这有的邪门传言也信? 当真是……无药可救! 七娘叹了口气,道:“七娘的医术不过是路过山野的路人教导数日罢了,幸得几种解毒方子,别的什么药理药方是一个都不知。我家祖母生病已有半月了,可吃着我的方子病情一直未见好,前些日子听身边丫头嚼舌头才知道祖母秘密请了其他大夫开了方剂,只吃了两副,就已痊愈。七娘从未曾听过换花草,更别说知道如何提炼药物了,贵妃姨母的换花草得来不易,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七娘糟蹋了,可如何是好?姨母怀此胎得来不易,当珍惜这次机会才是!” 上次,为了避免神医之名一再谣传,祖母才想出了假病演戏这一招。 七娘一口气说完,终于是舒了一口浊气。 墨贵妃听了,神色奄奄的,没有再神情激动的述说,抓紧她的双手也慢慢松了开来,七娘缓缓地不经意地抽出了双手,稳了稳心神,静静等候她家姨妈嫌弃地唤退! 您老想换男也好换女也罢,反正她苏牧梨是铁了心不想搅和进去!说近点,她一个才寻回的外姓女子,如何能鲁莽地插手宫闱密事。说远点,您老贵妃的位置坐不坐得稳,于她们苏家而言当真无甚要紧,苏家如今不过是徒有将军府虚名罢了,说白了,就是靠着她老子爹的英勇事迹在大越国站稳了脚,如今没了她家神勇的爹爹,苏家的未来不过是安稳过日子罢了,难不成还靠着您这位贵妃姨妈,或是您老肚子里那块肉来博个好前程?(未完待续。) 141章 利用 不要说祖母会坚决反对,就是她自个儿也是定不会同意的! 她是脑子进水了,才放着安生的平安日子不过去搅这趟子浑水! 更何况,如今大越国太子被废,东宫空悬,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皇帝老儿又是个身强体壮的,这未来的哪位能够问鼎都还没个苗头,让她现在就将宝全部压到您老肚子里那块还没成形的肉上,没门! 七娘索性一把端起桌上的酒盏,对着她家贵妃姨妈一敬,一口吞了下去。 接着目不斜视地行礼,告退! 一系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根本不给墨贵妃任何挽留的机会。墨贵妃瞠目结舌地望着,几次张了张口都愣是没发出半个音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家侄女恭恭敬敬地退下。直到人没了影了,她才后知后觉地气得怒火攻心,抓起手边的牡丹金边酒盏狠狠丢出老远。 “哐当”一声脆响,粉嫩的上好汝窑瓷碎裂一地。 从内室走出的嬷嬷赶忙上前跪下,不安地道:“娘娘,仔细手疼。” 墨贵妃咬牙切齿,“喜嬷嬷,您都瞧见了,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与那贱人几分相似的姿色就敢对本宫蹬鼻子上脸,也不想想自己腿上还沾着泥洗都没洗干净!” 喜嬷嬷一边揉着墨贵妃葱段似的细白的手指尖,一边宽慰道:“苏家娘子不领情,那是娘子自个儿没眼力劲,娘娘这般掏心掏肺地对她,是娘娘心地好高看抬举她了,依老奴看来,这位娘子心性这般高,只怕是个木鱼脑袋开不了窍的,娘娘也不必再这般试探她了,没了苏家娘子,咱们还有谢府霁府李府的娘子,她们也都在选秀之列。咱们只要找出个姿色够层次的对付王家娘子就好了,帝都里头多的是,娘娘又何必对此太过在意?” 墨贵妃叹了口气,道:“嬷嬷的话在理。如今的情况本宫何尝不知道,只是这丫头实在是太像那贱人了,本宫是怕她哪日被陛下宠幸入了宫来,年轻气盛,一味地听从她人教唆与我对着硬来。到那时可如何是好?更何况,当年她母亲之事……我……我可是牵涉其中……若是……” 说得急了,墨贵妃完全忘了往日称呼问题。 可此时喜嬷嬷也管不了什么称呼不称呼的事了,她一把捂住墨贵妃的嘴,紧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墨贵妃立马惊恐地闭了嘴,警惕地扫向四周。喜嬷嬷会意,轻手轻脚地起身挨个查看门窗。 主仆俩移步去了内室暖阁。 服侍着墨贵妃坐好,喜嬷嬷方才小声道:“往事已矣,老奴奉劝娘娘一句,还是忘了的好。您如今是后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集万千宠爱的墨贵妃,且又正怀着龙子,正是位份最金贵的时候,娘娘可得记牢了!” 墨贵妃仍是不安地扫了眼四周,方才舒出口浊气道:“还是嬷嬷心细,瞧本宫这一着急,嬷嬷放心,本宫定不会再这般口无遮拦了。” 喜嬷嬷也跟着叹了口气,一面跪在软榻前,一面不轻不重力度适宜地按揉着墨贵妃的手。道:“娘娘也不必这般着急,老奴这些日子得来的消息,陛下似乎也在一味地打探,虽说一回宫便赏下亲手制的木水果子。可至今也没再恩赏过其他,也从未曾单独召见过苏家娘子,听毕大公公说,陛下这些日子忙于处理朝政,除了去太后娘娘宫里,倒是别的地方都未曾去过。可就算是去寿仁宫,却也并没有刻意地等着苏家那位的时辰,照样平常什么时候去还是什么时候去。” “老奴想着,即便当年王家三娘子与陛下恩情未了,可那毕竟也是上一代的事了,与这位年纪小小的苏家娘子是很难牵扯到一起的,更何况如今这位还是王家三娘子的亲生女儿,陛下见着她,就定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伤心往事,心结还在,又如何能坦然接受这位?再说了,娘娘今日也见到了,咱们这位苏家娘子脾气心性可不小,只怕是陛下龙璋凤姿都入不了眼呐!” “老奴得来的消息……” 说着,喜嬷嬷贴到墨贵妃耳边,小声地嘀咕着。 墨贵妃一听,先是一愣,接着却是一喜,连连问道,“此事当真?” 喜嬷嬷忙不迭地点头,道:“当真当真,这可是四书门咱们安插的那位小路子亲眼所见,听说三皇子一面搂着苏家娘子一面喃喃自语,小路子离得远没能听到一二,可瞧着三皇子深情的样子不用想都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墨贵妃喜上眉梢,拍着手道:“这可真是件大好事!若不是有人亲眼所见,本宫如何会相信他们二人竟有私情,要知道,慕容钦和将军府苏家可是有着杀父的不共戴天之仇,那丫头小小年纪,竟然不顾及世人眼光,不顾及父母生死,这般与那位病秧子弄到一块,当真是蠢得无可救药!难怪那日会在墨莲宫她会那般的维护慕容钦了,本宫当时就很是疑惑,只奈何母亲与二妹也跟着和稀泥,方才没有进一步追究,如此看来,只怕他们俩早从回帝都前就搅和在一起了。” 喜嬷嬷道:“娘娘所言甚是。今日从岑州那边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苏家娘子自回了将军府后三番五次地私下与慕容三皇子会面,明面上是诊治,可谁知道他们私下是个什么样,如今在皇宫重地的四书门就能这般旁若无人地搂搂抱抱,没人的地方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娘娘,您放心才是,只怕如今那位苏家娘子,一心掉在了咱们三皇子的情网里,不能自拔呐!” 墨贵妃听闻,笑得越发肆意,她道:“既然不能自拔,咱就让她永远不能拔出得了,那丫头明年不就是及笄了吗?也该到了议亲的时机,本宫不如就做个好人,成全他们这对狗男女好了,也省得来日夜长梦多!” 此话一出,喜嬷嬷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她颤颤巍巍地重新跪下,赶忙开口道:“不可,娘娘此番不可啊!” 墨贵妃一愣,追问,“为何不可?” 喜嬷嬷道:“娘娘可知,陛下如今尚未有任何意图和行动可是为何?” 墨贵妃沉吟道:“试探?等候时机?” 喜嬷嬷蹙眉摇头,道:“陛下一来是需要时间打开心结,二来,只怕是要名正言顺地纳那位为妃!” “名正言顺?” “正是,陛下虽自幼养在当今太后娘娘身边,可毕竟不是嫡出,自陛下成为东宫太子起,费尽心思地笼络群臣、结交功臣,又三番五次地亲临东海、北境,修筑河道,修缮边城,这般吃尽苦头的亲力亲为,除了得先帝一句夸耀,群臣的赞许,更多的可是为着今日登上龙座的名正言顺啊!” 墨贵妃听了更是疑惑,“那与三皇子和苏家丫头的事有何关联?” 喜耐着性子道:“如今陛下态度未名,咱们就是百般猜疑也终究不知道圣心何意,可如若是娘娘此事主张将苏家娘子嫁与三皇子,陛下会如何想?若是陛下不在意苏家娘子,娘娘这个提议只怕也是被认为荒诞无稽,可若是陛下在意呢?” 墨贵妃闻言,神情一颤,凤眼半眯道:“若是咱们陛下在意,只怕会使出什么不入流的手段,情花酒也好,媚骨香也罢,只要能想尽一切办法将那丫头哄骗上龙床,咱们这位风流的陛下什么手段想不出使不得,只怕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陛下再以一番小恩小赏堵了国公夫人的嘴,堵了群臣史书的笔,堵了天下悠悠之口,然后乘热打铁不日便纳了那丫头入宫为妃!” “到那时,可就什么都晚了……” 喜嬷嬷一面点点头,一面道:“娘娘,咱们可不能这般贸然行动啊!当年……可是前车之鉴!” 墨贵妃凄凉一笑,当年何尝不是!自己那般心慕陛下,那般地一心想要嫁入王府,可到头来却让自己的亲妹子给得了手,她气得火冒三丈,不顾一切地想要讨个说法,可后来她一番算计又得了什么?那贱人竟然与陛下耳鬓厮磨,竟然背着她恩恩爱爱,你叫她如何能忍,如何能!? 这次,她王语墨再也不会这般糊涂这般傻了! 她问道:“嬷嬷有何良计?” 喜嬷嬷道:“娘娘,此时咱们不过是目睹一次三皇子与苏家娘子搂抱一处,至于别的人证物证都是不足的,老奴想着,这件事若是单单让皇帝陛下一人知道了,依照咱陛下心仪之物非得弄到手不可的性子,只怕会一手隐瞒掩盖掉,再想法设法得地尽快纳了苏家娘子,那可就是弄巧成拙了。老奴想着,若是有机会将此事当着帝都贵胄众人的面抖出去,想来陛下就算是再想遮掩,面对着帝都上百贵胄的面只怕也是有苦难言了!”(未完待续。) 142章 御墨阁 此话一出,墨贵妃连连拍手道:“是了是了,本宫如何没想到,要想陛下哑巴吃黄连,只有将此事当着众人的面宣扬开来才行,到那时,即便三皇子如何狡辩,那丫头如何否认,陛下如何一手遮天,也怕是于事无补的!” 喜嬷嬷点点头,想到什么,蹙眉追问道:“只是这时机,怕是得好好等等了。” 墨贵妃却是狐媚地笑了笑,道:“这有何难的,六月十六不是咱祺灵郡主的生辰吗?听说祺灵每年都会办一个茶酒会,到时帝都贵胄云集,可不正是一个好时机?” 喜嬷嬷一听,道:“正是如此,娘娘高明,娘娘真是高明!” 墨贵妃笑意盈盈,“不过在此之前,咱们要做的事可还是多着,南人派那边可有何动静?” 喜嬷嬷停了停,方才道:“那边近日都窝在官人坊里,老奴听说烈焰司的冰魄盯上了他们,如今正四处搜寻南人派的下线,只怕近来他们是不能有何行动了。” 墨贵妃蹙眉,“烈焰司怎么好端端地会盯上南人派?可知道是何人报信?冰魄查到了官人坊吗?” “倒是没有,官人坊日日夜夜都是开着门大张旗鼓地做皮肉生意,烈焰司自有祖训,任何门内人不得出入烟花之所,更何况,南人派入帝都不过年余,真正知道的并没有几人,更何况是官人坊?只是消息从何走漏,老奴尚未查明。” 墨贵妃道:“加紧查,南人派是本宫唯一的江湖势力,可不能让敌人察觉任何异常,另外传讯给南人派宗祠,让他那些手下给本宫时刻精神着,可别一个个不知节制地酒肉磋磨,一个一个倒在那些个官人身上起不来!” 喜嬷嬷立马应道:“是。” 墨贵妃伸出纤细玉白色的左手,一面把玩着手指上金光闪闪的黄金蓝宝石玳瑁,一面沉吟道:“六月十六近在眼前了。咱们要做的事还多着呐,三皇子可不能老是待在宫里,总得在那日前挪出宫才是,还有啊。本宫也好些日子没见见祺灵了,过两日便叫那孩子进宫来见见,想当年本宫与长公主可是义结金兰的好姐妹呐。” 喜嬷嬷应道:“是,老奴这就安排。叨唠了这么久,想来娘娘也乏了。还是早些歇息歇息吧。” 墨贵妃听闻,懒懒地伸个懒腰,“也是,这日日在肚子上塞这么大个东西,如何舒坦,近来天气也越发热了,本宫可是难受了,偏偏当着陛下的面要娇羞可怜,当着皇后那老婆娘要喜笑颜开,若是去了寿仁宫还要强颜欢笑。嬷嬷不知道本宫可是累得慌!” 说着,墨贵妃一把扯出了肚子上那块凸出的物件,仔细一瞧竟然是个装了蚕丝布的纯棉袋子,碗口样大小,塞在墨贵妃的肚皮上正好是五月余的身孕样。 喜嬷嬷吓得面色一白,一面抓起那布袋子塞到自己衣袖里,一面惊恐地道:“娘娘可使不得,可使不得啊!若是被外人知晓可如何是好?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墨贵妃听得心累,懒懒地道:“本宫知道,本宫知道。如今不是只有你我主仆二人吗?放心吧。在外头本宫知道分寸的。” 喜嬷嬷擦擦额间的汗,叹息道:“这就好,这就好。娘娘千般万般不适也得仔细忍着,如今已是五月余的身子。照计划不过八月中秋,咱们就可以顺利诞下皇子,娘娘说什么也不能一时大意了。” 墨贵妃抿着嘴笑道:“瞧嬷嬷您急的,这么重要的计划,本宫可是筹划了这么多年,为的可不仅仅是生一位皇子那般简单。定还要将清和宫那位弄进冷宫才好,要不然也枉费本宫辛辛苦苦假孕这般久了!养着的那些孕妇可还好?饮食一定要得周到些,天气热了,可有多添些绿豆银耳燕窝?大夫们去探过脉吗?是否都确定怀着的是男孩?” 喜嬷嬷仔细回道:“娘娘放心,那边奴婢日日问着信呐,孕妇们都好着,饮食也是一向仔细周到的,近来热了,绿豆银耳莲子燕窝可从没断过,四位大夫每隔三日探一次脉,都说怀的是男孩,并且怀向好,孕妇又都是些身子骨强壮的,产婆已经在暗中加紧找寻了,想来不日便可住过去。” 墨贵妃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那本宫就欢欢喜喜地再怀几个月孩子,仔细筹划着祺灵生辰的事便可。” 喜嬷嬷笑了笑,道:“是。” 这头主仆两人大白日的紧闭门窗说着悄悄话,那头紧赶慢赶着出了宫的七娘终于来到了御墨坊。 说起这御墨坊还真是有个性。先不说这墨坊前井然有序排列着的,半人高墨条状的墨碑,也不说每块墨碑上雕刻着大大小小书法名家、才子、政客们对于御墨坊的各种赞扬各种推介,单单就其门前高高悬挂着的各色美人、才子甚至是俊郎武将的画像就足以让七娘驻足良久。 啧啧,这是赤裸裸地用美色来招揽顾客啊!瞧瞧,画像上的人儿可真是丰富,有专为少年郎准备的青嫩小娘子,专门对大叔胃口的青涩少妇,特地为好色土豪备着的妖魅熟妇,还有小娘子们喜好的各色俊郎才子,勇猛武将,江湖侠客,甚至其中还有一张玄武逸城那厮妖魅的画像! 七娘站在那高悬于顶精心裱装过的巨幅画像,啧啧称赞。 看不出啊,想不到那厮换了件大红色的斗篷,黑曜石的腰束,披散着青丝,那么随意地立在白雪地里梅花树下,再回眸邪魅一笑…… 哎呀呀,妖孽妖孽! 瞧那皮肤好得,被身后的皑皑白雪一映衬,越发显得玉般莹润,还有那勾人的小眼神,只要你正眼望着他,保管你会认为那厮是含情脉脉的盯着你,七娘试过了,无论是站在哪个方位都是!她怎么这么长时间接触就不知道呢?原来自个儿身边也有这么一位可以成人妖的潜力股啊! 瞧瞧廊柱下亭亭玉立的小娘子们,不是与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再偶尔羞涩地不时望两眼,就是躲在廊柱一角含情脉脉地回望,啧啧啧,都被那厮迷得七晕八素! 真真是给力的电眼,古代版万人迷是也! 不过,御墨坊这一招广告效应可真真好,瞧瞧这些慕美色而来的人,熙熙攘攘地竟然如同正大街上似的,再瞧瞧伙计们大包小包的抱着御墨进进出出,这生意何止一个火爆了得! 七娘想,她家御锦坊是不是也该打打广告了? 这样一面想着,七娘一面进了去。立马就有热心的婆子迎了上来,又是问安又是行礼的。 七娘冷冷地摆摆手,让身后跟着的楚晴赏了一定银子,才道:“本姑娘是专程来买颜墨的,叫你家掌柜的来见。” 那婆子先是两眼放光,听了这话再一愣,笑得脸上的褶子清晰可现,厚重脂粉乱成一团,方才急急忙忙前去通报。 不多久,一位白发须须的老者走了过来,将七娘她们迎进了顶层三楼。 七娘纳闷了,怎么御墨阁也同御锦坊一样,下头的地基修得再大,这楼层也就修建三层,一层不多一层不少的,一层不变,看来王家人骨子里还是挺守旧的。 待到七娘坐下,那位老者亲自上了茶便恭身退了下去。 七娘心中一愣,怎么回事,难道这位老爷爷不是掌柜的? 不待她想明白,东边的烟青色帘子撩了起来,接着一位年纪轻轻的男子板着脸走上前来。七娘瞧着,年岁顶多不过二十出头,嫩得很。不会是掌柜的孙子吧,要不然就是儿子,再不然就是御墨阁老掌柜病了或是才没了,方才让自己儿子、孙子给顶过来。 对,定是这样了! 可不待七娘捋清楚思路,那位小哥儿直接说道:“颜墨预定只能是下月初到货,订金每块十两白银,售价每块三十两白银,下月一百块颜墨已定八十六块,最多只能预定十四块,订金是一百四十两白银,请当面付清,小店从不赊账!” 说着,竟然伸出右手来一副要拿银子的样! 这下七娘可是有点火大了。什么态度,小小年纪见人就一副别人欠他银子似的,摆着那副臭脸还生怕别人不知道。 七娘慢斯条理地喝了口清茶,撇撇嘴,方才道:“这位小哥,你如何就认为本姑娘会一口气定下余下的十四块颜墨?” 这般嚣张不可一世的人,她决定好好消遣消遣。 话落,只见那位年轻的娃面不改色,继续板着脸道:“在下不是小哥,御墨坊第五代掌柜,姓冰,重复一遍,一块颜墨,订金十两,尾款二十两白银,六月初一交货。” 言外之意,这位冰掌柜是认为七娘只能订一块颜墨了。 七娘一听,心里头的火又“蹭蹭蹭”地升了几道,她冷笑,“冰掌柜实在是人如其名,这般冷面含霜的,可将如今临近六月的天都冻出一层霜来!“ ”七娘倒是不知道冰掌柜哪只眼睛瞧见本姑娘只想定一块颜墨了?掌柜的小小年纪就这般先入为主地胡乱猜想,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御墨阁特有的风格呢?”(未完待续。) 143章 冤家路窄 不想那位冰掌柜依旧目不斜视,道:“无暇奉陪!” 直截了当地丢下几个字,转身就走,七娘顿时目瞪口呆! 见过傲慢无礼的,没见过这般目中无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自个儿是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子,他就是这样日日做的好生意? 什么人,竟然也敢这般欺负她苏牧梨! 七娘飞快地使个眼色,楚晴立马一跃一落,稳稳地拦在那位冰掌柜面前,直接拦住了去路。 话都没说清楚,想走,没那么容易! 有楚晴在身边,她怕谁! 七娘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去,“冰掌柜何必如此急切,咱们这生意可还没洽谈好呐!七娘知道御墨阁傲慢无礼,却也不成想这般目中无人,只怕咱们冰掌柜只会对着皇权贵族点头哈腰,对着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就是志便猖狂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冰掌柜有亲戚在帝都皇城里混得风声水起,方才有您老如此的品行呐!” 姓冰的面目寒霜,双眼凝视前方,不言不语,仿佛他根本就没听到一般。 七娘在心里止不住将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什么品性的人,油盐不进! 可不待她继续出言讽刺,身后便传来“噗嗤”一声笑,接着就见烟青色的织金帘子一掀,一位身穿八宝宝象百褶裙的娘子走上前来,身后跟着一位着粉红色束胸长裙的高挑娘子。 七娘认得,身后那位应该是王家的二娘子——王柳,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额……原谅她的脸盲症,若不是那位娘子身材这般高挑,又是一身的粉嫩,只怕她还不能一眼就敢这般猜想。 说实在的,在这个如同古代的时空混了这么些日子,她好歹也见了那么多的人,可是这些人儿的五官,说来说去也就是一字——美!反正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反正是娘子美,男子也美的,若不是衣衫服饰的差别,她还真不知道如何来辨认! 哎呀呀。原来置身美人群中也是有烦恼的! 七娘一面心里头嘀咕着,一面继续打量着来人。 前头的小姑娘估摸着应该与自己年纪相仿,只是这身打扮却是多少透着英武之气,那身宝象百褶裙撇开不说,只见其梳着简单的马尾辫。头上仅别一支八宝五色花的宝石簪子,中间那颗最大的黑宝石竟然足足有鸽子蛋大小,再瞧瞧那小姑娘,手腕上没有一般的金银玉器,而是直接套着两个类似护腕似的袖套,不过别以为是那般简单地绣些小纹路就了事的袖套,人家带的可没那些碍眼又小家子气的纹路,人家那上头直接镶的是五彩宝石,蓝的、绿的、红的、黑的,颗颗莲子米大小。七娘大约估算了一下,就从小姑娘露出的那一截,单黑宝石就足足有十来颗之多! 哎呀呀,有钱银啊有钱银! 小姑娘虽是裙装,可宽大的袖子被改良成略修身的袖套,袖口处除了宝石修饰,再无旁的首饰干扰,脚上也是别具一格,竟然穿着一双类似于现代版的马丁靴,七娘不仅又多看了两眼。这位姑娘想来是家传武将出身了! 再瞧瞧王家那位一身的粉嫩,甚至连头顶上都不嫌多的带了两顶碗口大的粉红花,这么站在一起赤裸裸一比,七娘眼里的鄙夷之色就越发浓厚。 不是她自个说。是她们家这位表姐太爱粉红了,可偏偏她一向不怎么待见粉嫩嫩的颜色,再说了,这位姐姐也与她之前有过节。 原来,当日七娘回府还曾与这位粉嫩的王家二娘子闹出些小别扭! 兰汀院毗邻王家二娘子的桃花苑,那日搬行李拿箱包。还有添置茶水点心的下人就多了起来,自然而然地得从那条近些的抄手游廊经过,也就多多少少会打扰道桃花苑这位。 那日,七娘先送了祖母回了兰汀院,再折回来将馒头抱过来时,与这位就在抄手游廊不期而遇。不过是前些日子见过一面,七娘当然不知道对面的人是何心性,因为急着去将馒头小朋友安置兔子窝,她也就略略行了个礼,道了声“表姐。” 却不知道对面的那位是哪只眼睛看她不顺眼了,张口就道:“不过是外边寻回来的,是真是假都还不知道,就敢这般大张旗鼓地到帝都来,知道的说一句苏家好计谋,不知道的只怕是说苏家一路败到了底子上,才胡乱地拿出这么位乡野女子来,滥竽充数!只怕是人家腿上的泥都没来得及洗干净,这般招摇过市,可别脏了王府的地!” 此话一出,七娘可是直接愣了神!这就是那位在人前一副乖巧知书达理的表姐说的话?为毛这位姐姐背后这般歹毒?什么叫外边寻回来不知真假的?什么叫腿上的泥都没来得及洗干净? 七娘直接炸毛,二话不说直接了当冲过去,用右手边的身躯狠狠一撞,将那位一身粉嫩的王家二娘子撞得一个踉跄,要不是身边的丫头眼疾手快,只怕已经狼狈摔倒。七娘不顾后头气呼呼的“哎哟”声,挺直腰背,言请语利地道:“王家就是这般教育人的,我苏牧梨倒是不知道了,原来王家二娘子可以如此明目张胆地议论别人家的事,也不知道是外祖母她老人家人老眼花了,还是王家二娘子素善伪装,人面蛇心,外祖母那般规矩的人竟然让你安然无恙放肆张狂到现在,真真是笑话!王家二娘子可得听好了,我苏牧梨既然来了帝都,就不会怕你们这般宵小之辈的诋毁,常言道: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王家二娘子若是不嫌事大,尽管到外边去张扬,只是七娘告诫一句,若是再让我苏牧梨亲耳听到今日的话,定会将王家二娘子撕个稀巴烂,就不会是现在这般轻松放过了!” 七娘接着冷笑一声,“今儿个事忙,就不奉陪王家二娘子了!” 说着,在那位气急败坏声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至此,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想不到,在这个御墨阁里还能狭路相逢,真真应了那句,冤家路窄! 不过,来了也好,她今日正好心里头有些不舒畅,就用这位王家二娘子来顺顺心情! 七娘暗自筹谋着,只要那位粉嫩的王家娘子再敢狗嘴里吐出些难听的话,她苏牧梨就让她好看! 七娘这一路打量下来,不想对侧的女子却是暗暗心惊,想不到近来在帝都出了名的苏牧梨竟然真的这般美!具体也说不出哪里好看,可是这眉这眼这嘴合在一起,就如同一副美画般很是耐看,并且是越来越耐看,特别是那双眸子,亮闪闪的,仿佛眼眸里盛着两汪清亮的湖水,让人瞧着竟然移不开眼睛! 祺灵郡主眼尾一挑。 御墨阁的顶层雅间就这样诡异的安静下来,大家你打量着我,我再瞪着你,大有一番敌不动我就不动的趋势。 七娘心里冷笑,就这样耗着呗,反正今日她有的是时间!再说了,如今她大老爷们似的坐着,又有香茶在侧,不怕你们那些还在站着的! 却不想,先开口地竟然是前头那位一身英武之气的小姑娘。 只见她道:“哎哟哟,这是怎么了?咱们冰掌柜这么好性子好说话的一个人,怎么就被有些人给刁难了呢?一个小小丫鬟就敢这般放肆地拦着咱们御墨阁顶顶有名的冰掌柜,知道的说是在商量着生意上的事,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是这位娘子见着冰掌柜的美色起了歹心,色诱不行倒是让着婢女帮忙强抢了了事,王柳,你说是不是啊?” 哦,原来这位王家二娘子叫王柳,瞧她这记性,七娘心里叹道。 不过这位说话的只怕是身份更贵重些了,竟然能够直呼王家娘子的名字。 王柳笑得娇俏,翘着个兰花指捏着真丝粉色牡丹帕子随手扬了扬,方才嗲着嗓音道:“可不是吗?咱们一路走来好不容易找着了冰掌柜,却不想被这么一个傲慢的女子刁难,哎呀呀,放眼整个帝都啊,真真是再找不出这般蛮不讲理的女子来,只怕是乡野外地来的,不懂得咱们帝都的规矩,只知道一味的胡搅蛮缠,瞧瞧把我们冰掌柜惹急了。祺灵郡主,听闻冰大人近来已数日未曾来探望过他这位弟弟了,若不是郡主心善前来探望,指不定咱们冰掌柜就要被这起子歹人给欺负了!” 说着,王柳高昂起头,扬声道:“苏牧梨,你这般粗怒无礼怠慢咱们冰掌柜,还不给他致歉,祺灵郡主在此,还不赶快来见礼?” 七娘听了,远山黛眉一挑,黑白分明的眸子越发亮堂! 很好,一个两个不怕死的都撞了上来!(未完待续。) 144章 打脸 七娘慢斯条理地抿了口香茶,眉目不紧不慢的扫了那位碍眼地的粉嫩王柳一眼,再绕道前头那位英气的小娘子身上,最后停在了厅中脊背挺得笔直的冰掌柜身上,了然一笑,道:“原来是祺灵郡主专程来探访冰掌柜,真真是七娘眼拙叨唠了,王家二娘子怎的不好生提醒?只是七娘正与冰掌柜商议订购颜墨之事,郡主想来也知道,这御墨阁乃是生意场所,那么所做的主要之事也当是买卖交易,冰掌柜职责所在,只怕是现如今不方便和郡主叙旧了。” 话落,王柳第一个跳了出来,厉声道:“放肆!一介小小乡野女子岂容你这般与郡主说话,你可知站在厅中的乃是祺灵郡主!” 七娘轻放下手中茶盏,懒懒地道:“用不着王二娘子提点,七娘当然知道眼前的这位妙曼小娘子乃是大越国长公主唯一遗孤,一出生便由太后娘娘亲自赐名,百日便得当今圣上亲赐第一郡主称号,并定封号——祺灵,如今东城驸马爷掌一方军权,西北一战与长胜将军齐名,只怕来日郡主待嫁,陛下定会加封公主尊容,倒不知来日祺灵郡主的驸马爷所在何方了。” 这番话一出,不仅仅王柳、祺灵目瞪口呆,就是冷若冰霜的冰掌柜也不由得蹙了蹙眉。 王柳捏着粉红帕子指着七娘问道:“你……你从何弄手段得知的这些?” “得知?”七娘耻笑,“原来在王二娘子眼里,这些显而易见的事都得使用手段得到?哎呀,人心不同,倒如同是对牛弹琴了。只是再多奉劝王二娘子一句,背地里伤人损人的话少说,若是哪日被人打听出来,打得可是自个儿的脸!” 王柳一听,立马想到了那日七娘威胁地话,她气的脸色通红。脚一跺,指着七娘道……“你……你……”,可弄了半天都没句话出来,七娘坦然处之。笑得越发得意。 小人,不过是只病猫罢了! 祺灵却是直接走到冰掌柜身边,对着楚晴呵斥道:“下去!” 不想,楚晴一动不动,全然当做没听见。 祺灵柳眉紧蹙。望向苏牧梨的眼神已然狠厉。 七娘挥挥手,示意那丫头退下别逞强,毕竟郡主的身份摆在这,即便她们之间过节再深,基本的礼仪还是得好好遵从的,古代不就是这些分个三六九等吗,若是她在这些小细节上丢了原则落人话柄,那接下的斗争还有啥意义? 却不想,楚晴突然间一个点地翻飞,稳稳当当轻飘飘地落到了七娘身后! 这下。对面两位的眼睛瞪得像个鼓起的大灯笼,特别是祺灵郡主,两眼放光地直勾勾望过来,如同现代版的x射线一般,仿佛非得将她们家楚晴射出个窟窿不可。 七娘“咳、咳咳”地清咳两声,有意无意地斜坐过去,挡住了对面的射线! 祺灵郡主赶忙别开了眼,也跟着清咳两声,方才道:“苏家娘子若是没事了便自行离开吧,本郡主与冰掌柜有话要说!” 不错。一惯的高高在上口气,还有模有样地斜扫了她一眼,不愧是皇族血统,举手投足间自带皇家风范。 这话一出。连带着王柳那丫头都翘起了兰花指。 七娘鄙视了一眼,得志便猖狂,小人本色! 七娘道:“当然有事!本姑娘方才便说了,正与冰掌柜商议订购颜墨之事,难道郡主忘了?王家二娘子也真是,怎么跟在咱郡主屁股后面打酱油。也不好生提点提点咱郡主!” 七娘不待王柳气急地辩解,接着道:“另外,方才的事咱们也还没说清楚不是?七娘活了十四年,最怕的便是误会人,而最厌恶地便是被人误会,更别说祺灵郡主这般皇家风范的贵胄了,今儿个怎么说七娘也得当着众人的面把话说清楚才是。” “无妨,本郡主不会……” “楚晴,给郡主倒杯茶,事情多着呐,咱得坐下来好好说才是。”七娘当做没听到祺灵的话一般,高声打断,直接起身半拉半扶地弄着祺灵在上手座坐好,方才自己在左下手落了座。 楚晴已将奉上热茶。 七娘眼瞅着冰掌柜提步离开,立马高声道:“冰掌柜也别这般急着离开,今日的事毕竟涉及你我二人的清誉,七娘深闺女子一枚,清誉最是看重,冰掌柜虽说常年在生意场上抛头露面的,可这事若是被王家二娘子的大嘴巴给宣扬到烈焰司可如何是好?” 此话一落,冰掌柜的身躯一震,立马停住了。 祺灵郡主和王柳齐刷刷望了过来。 七娘了然一笑,看来自己是猜对了,那便索性再补一刀。 她道:“若是再被某些不知死活的人将这些疯人疯语传到左东御史冰魄冰大人耳内,想来不仅仅是冰掌柜做不下去了,只怕是咱们在场之人都讨不到好,您说是不是呢,祺灵郡主!” 这下,祺灵面色“唰”的一下瞬间苍白。 七娘冷眼瞧着,眼里的戏谑之色却是越发浓厚。 骄傲如斯的祺灵郡主这般在意冰魄那冰渣渣,可真真是出乎她的意料,看来王柳大嘴巴方才说得都是实话,这位祺灵郡主可是特地来探望探望冰渣弟弟的,无论是否真正关心,只怕这醉翁之意都不在酒上了! 帝都果真是千般风云万般复杂,瞧瞧咱们集万千宠爱的祺灵郡主竟然心系冷艳的左东御史冰魄,再想到那日下船的场景,只怕那冰渣渣与玄武那厮也有些不清不白,哎呀呀,帝都可真是小啊,绕来绕去的爱恨情仇,男猪女猪还就是这么几个人! 既然如此,那今日这仇看来可以报得更爽了! 七娘不顾厅中人诧异地眼光,冷然笑道:“这大千世界,很多事当面说清了便是事,若是留到来日指不定就熬成了仇,所以七娘想问冰掌柜几个问题,掌柜的还请如实相告大家,可好?” 冰掌柜没有任何应答,甚至连点头都没有一个,不过他却是神色自若地转身坐到了右下手。 很好,是个乖孩子! 七娘笑着点点头,道:“方才本姑娘找冰掌柜可是为了订购颜墨?” “是。” “商议之事是否未完?” “是。” 七娘笑了,连声追问:“丫头楚晴可有拉拉扯扯冒犯掌柜?” 冰掌柜面色一红,迟疑道:“*没有。” 七娘却是一笑,道:“本姑娘是否拉拉扯扯侵犯于你?” 冰掌柜面色一红,清咳了一声,方才道:“不曾。” 七娘冷目一扫,连声追问道:“那方才楚晴可有碰过掌柜一片衣角,七娘可有碰到掌柜一角长袍?咱主仆俩可否有任何言语调戏暗示暧昧之意?可曾让冰掌柜恼羞成怒?” 一声大过一声地连番质问,在场之人的面色都已经不再那么自然。 冰掌柜这会子倒没了方才的不好意,他正色道:“都没有!” 听到满意回答,七娘冷笑一声,接着双目横扫向站立在侧的王柳,带着十足十的怒火厉声追问:“王家二娘子,方才倒不知是谁一进大厅张口闭口就是说本姑娘侵犯冰掌柜,意图不轨的?是谁这般大白日的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是谁一而再再而三地昧着良心污蔑好人的?王二娘子,之前,我道你是王家人,看在外祖母的情面上忍让你三分,倒不想你这般蠢傻,硬是要将脸面丢到御墨阁来,丢到祺灵郡主面前,既然如此,我这位外姓妹妹也再不能帮你分毫了。” 王柳听了,这下子气得一个踉跄,脸色刷白,颤抖着手,一会儿指着七娘一会又指着祺灵郡主,哽咽道:“明明……明明不是我!” “放肆!” 祺灵郡主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朝着王柳直接吼道:“本郡主一时糊涂轻信于你,却不知原来你是这般小人心性,一昧地污蔑苏家娘子,一昧地伤害冰掌柜!事到如今真相大白了,想不到你竟然胆小不认?这些时日,你三番五次地在本郡主耳边诋毁苏家七娘子难道不是意图不轨?你今日急匆匆地拉着本郡主来御墨阁难道不是早有预谋?本郡主是瞎了眼才结交了你这样的朋友!” 这般话,带着皇家风范的雷霆之怒滚滚扑来,哪是王柳那样怯弱的小人所能抵挡的? 话一落,就见王柳一个踉跄终于跪倒下来,一面哭着一面求道:“郡主,郡主,不是我的过错,实在是苏七人面蛇心,是她蓄意谋害冰掌柜,是她蓄意谋害你我的?”说着,她直接对着七娘吼道:“苏牧梨你个贱人,若不是你欲图对冰掌柜意图不轨,若不是你心中有鬼,方才你为何要自家丫头阻拦冰掌柜?说什么买颜墨,到现在你可订购了?颜墨价值白银三十两怎么是你这样的乡野女子想买就买得到的?郡主,您可不能因为此女子一面之词就轻易相信,苏牧梨乘官船来帝都,听船上婆子说,一路可都是冰魄大人护送啊!” 七娘听了不由得冷笑,她来帝都得烈焰司一路护送,这不是公开的吗?有啥好说的?可她一余光一扫,瞧见祺灵郡主瞬间青白的脸,以及纤长指尖死死扣住的椅背,心头不由得一跳。(未完待续。) 145章 种菜 不好,定是王柳那蹄子在背后呱吵些别的!什么一路护送,下人婆子道听途说,不用想也知道,一些小事定是被添油加醋地乱描乱编了出来。 重活两世,她怎会不懂,这女人最有爆发力的不外乎就是捏算吃醋、妒忌仇恨! 还是低估了王二娘子闹腾的劲啊,她还原以为不过是小女子见不得其他人的好,才这般那般的看不惯呢?想不到,那丫头竟然还跑去打听了她在船上的行程,只怕岑州的一些事也多少被那丫头知道了。难怪那丫头张口闭口就说她是乡野来的,是不是将军嫡女真假未知! 很好,竟然还敢去掀她苏牧梨的老底,当真是有胆量! 七娘“噌”地一下站起身来,用鄙视的眼神从上至下高傲地睥睨着跪倒在地的王柳,许是一个高高站着一个软啪跪着,许是七娘眼里的狠厉越发明显,王柳心里“咯嗒”一声,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哼!”七娘冷哼一声,冷色道:“王家二娘子真是好手段好心机,竟然连官船上的下人婆子的话都可以挖出些来,只是七娘就不明白了,我苏牧梨乘官船回帝都,这不是皇帝陛下圣旨上明摆着写出的吗?怎么王二娘子认为有何不妥?是认为七娘没这资格呢?还是认为皇帝陛下圣旨写得不妥?” 王柳听了,吓得更加软下去,颤抖着音道:“苏牧梨,你别心口开河,我何时说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七娘紧接着厉声呵斥:“大逆不道?原来王二娘子也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话,我还以为您老傲慢无礼惯了,心里眼里谁都不怕呢?既然王二娘子知道这是圣旨,那想必也知道了,我苏牧梨之所以能够得陛下亲下圣旨回帝都,得烈焰司左东御史护送的真正原因!大家可别忘了,七娘乘的官船上可还有慕容三皇子和穆老帝师!” 此话一出,大厅里再次诡异般地位静了下来。 七娘一扫。王二娘子自是不必说,白着张小脸,就连头顶上那两朵碗口大的牡丹花也颤颤巍巍的,早没了方才进门时的嚣张气焰。再看看祺灵郡主。青白的脸,暗自咬着下嘴唇,眼里闪烁不断。 很好,已经是没了大半坚定的气场,只要今儿个她在祺灵郡主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王二娘那丫头再想好好地抱人家郡主的大腿,就没那么容易了! 想不到是冰掌柜,竟然悠然自得地端坐一侧,像是听得津津有味,嘴角还若有是无的微翘,若不是他半垂着眼睑,只怕那眼眸子里满满都是幸灾乐祸! 看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七娘押了口香茶,有些冷了,味道涩涩的。她不由得蹙眉。 楚晴立马会意地前来换茶。 七娘随意摆摆手,懒懒道:“不必了,今日是七娘多言了,望郡主见笑。”她不待祺灵郡主回应,接着叹道:“只是王二娘子百般不依不饶,硬是要拿些捕风捉影的小事闹这么一出,倒是让冰掌柜看笑话了。” 她起身对着祺灵郡主行礼,方才接着道:“余下的十四块颜墨我苏牧梨全定下了,订金及尾款待会一齐奉上。” 话一出,厅内不出意料地响起了诧异的倒吸声。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那般没有眼力劲的王柳了。 她冷笑一声,接着道:“月初颜墨交货,冰掌柜只需送十二块到帝都王府便可。另两块请帮我给你家兄长,算是我苏牧梨答谢冰魄大人一路相护的谢礼!” “今日出来已久,七娘就不奉陪了,郡主有什么心里话要与冰掌柜相说,自便即可,七娘先告退了。” 说着。她再行一礼,不待祺灵郡主应答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方才,火也发泄了,话也说明了,还傻傻地坐在那干啥,听王二那丫头哭闹,欣赏祺灵郡主暗自恼怒的小脸,或是冷眼瞧着冰渣渣那弟弟幸灾乐祸? 笑话!她苏牧梨可没这功夫! 今日之所以来御墨阁,天地良心,她当真不过是为着订购些颜墨罢了,一来是想自己买几块回家研究研究,二来也真是想作为谢礼,除了冰魄渣渣两块,穆老帝师、穆九丫头、王家表哥以及慕容钦和玄武逸城都是要送的,太后娘娘喜欢抄写佛经,想来也可以送些。 初来乍到,送些小礼很有必要,更何况有的还是些算得上的朋友! 朋友? 玄武逸城那厮算吗? 七娘远山黛眉一颤,额……那厮平日里总没个正经,风流说不上,调戏也说不上,不过上次那般认真地宽慰她倒是真心实意。 那就算吧,倒时也给他包装两块送去,不过想来那厮也不会用的。 让他整日里研墨书书写写,怎么可能? 那算了,还是只给他一块吧,省得浪费! 阿钦倒是可以送两块,他素来喜静,平日里书法临摹总是少不得要用墨,不过颜墨虽贵重,却太过奢华低俗,不适合他那般嫡仙的气质,还是再去挑些别的好墨吧。 再说了,太后娘娘日常不过是抄写佛经供奉佛祖前,颜墨里参合了黄金粉,只怕烧用时不好,还是也再为那位老佛爷挑些其他墨吧。 打定主意,七娘带着楚晴绕有兴致地在御墨阁里闲逛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心情舒畅,满载而归。 回了兰汀院,陪着祖母、外祖母闲聊一会,又陪着王妃姨妈挑了些新制的衣裙方才回了自个儿的小窝。 祖母最近和外祖母总会凑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家常,有空闲了两老人还一起翻阅史书古籍、种种菜,这场景让七娘欣慰的同时也很是惊讶。 她家祖母她是知道的,在前世,老人家就素来不爱麻将字牌一类的玩意,她老人家总说自己那会是随着红军从泥堆里爬出来的,九死一生不说,可这骨子里总淌着红色革命的血,虽说后来这日子越过越红火,可她老人家却也是个闲不住的。一有空闲了,就和老爷子讨论讨论史书文策,七娘记得小时候为着孙子兵法上的计策如何运用,他们老两口争得个面红脖子粗的,最终还是咱老奶奶装了回眩晕症,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老爷子才想尽千方百计将她家祖母哄好。 只是想不到,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代封建社会,她家外祖母也是个识文论句的高手!那日,听她们老姐妹你一句我一言的论着大越史文上的英雄事迹,倒真是让七娘大开眼界。 外祖母娘家乃是北上边境的密州柴家,柴家虽祖籍在北上苦寒之地,可却是大越国算得上数的政治大家,祖上先后出过三任尚书,两位大学士,十余位两榜进士,现如今礼部尚书柴敬之正是外祖母胞兄,想来外祖母自幼在书香中浸染,也是饱读诗书的。 不过,种菜这种事还真是把七娘雷住了! 你想想,在王府这般一步一景,十步一亭的豪门院落,移开花木,引来水源,开垦出一大片菜园子,是件多么惊天动地的事! 七娘那日一回府,就瞧见下人们一个个满身带泥的,要么抱着盆矮子松连奔带跑,要么是扛着个类似于现代的锄头工具急匆匆而去,还有提水的、担土的,愣是把七娘给弄傻了眼,就是跟着的半香也惊讶了老半天。 七娘随手抓着个婆子问了问,方才知道在王府西侧后院,她家祖母外祖母一时兴起,要开垦园地自己种菜! 等到七娘急急赶过去,已见到了她家祖母正手把手教外祖母挖土! 边上,王婆婆面露苦笑,王家舅舅蹙眉凝视,王家二舅母急得团团转,只有大舅母和王妃姨妈,两人卷起袖子有模有样地帮着除草,还有许多诧异的、好奇的下人丫头婆子们围在一旁。 七娘是真真傻了眼! 她家祖母的种菜情节竟然犯到古代来了! 在现代,这位老祖宗就曾发动老爷子挖了大伯父的三株两人来高的红豆杉,只为开垦一块地种些大白菜,那会子虽说后来那几株大伯父专程从国外高价买回的红豆杉死于非命,可好歹还是在京城郊区,地倒还是大把大把的有的,可如今在寸金寸土的帝都王府,挖出这么大一块地,祖母当真是强大! 更何况,这还是人家王府! 王府虽说是个人多口杂的大家族,又是大越国数一数二的大贵族,可这府邸明面上却也是低调的,府邸面积具体多少七娘未知,可单就这府里一个三百来平米的小池塘,七娘就大概知道王府再怎么也不会太大! 天子脚下,韬光养晦还是很有必要! 要不然,依照王府这样有钱的人家,什么样的院子住不起? 可如今,还要被祖母开垦出一片两百来平米的地种菜? 什么概念? 外祖母是一时头脑发热还是被祖母忽悠了? 七娘深深觉得无言以对!(未完待续。) 146章 左膀右臂 却不想,那位兴致高昂的苏家老夫人对着七娘连连招手,一会介绍这边种什么菜,一会提议如何浇水施肥,末了,竟然对着边上的假山石叹了口气,道:“亲家妹妹,若不是这座假山挡在这儿,咱们倒还可以多出些地方种点西红柿,那东西自己种出来的味道可地道了!” 七娘一听,眼前一黑,差点直挺挺摔倒啃一嘴的泥,幸的半香手疾眼快! 至此,两位老人每日晨起相约种菜,午后天热就躲在屋里论论史文段子,傍晚时分再一起去松土除草。 大舅舅二舅舅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两位老人身边近身服侍的丫头婆子,可千万得注意别让她们累着热着摔着了,他们每日都是轮番来问安寻看,见着老人们一切安好,倒也是放下心来。 于是,王府的菜园子便这样经营起来,七娘得了闲也会帮着浇浇水拔拔草,再听着两老人各抒己见地高谈几句,心里头就越发舒坦。 外祖母能够这般与祖母和睦相处,还真是出乎意料。 她原想着,祖母一直排斥来帝都,想来到了这儿只怕得好好适应一段时日,外祖母又自幼出身高门大户,只怕对于她们这样的不速之访会多少有些不适应,不想她们二人兴趣爱好这般一致,再加上王妃姨母在一旁插科打诨,大舅母细心服侍,真真是合乐融融! 七娘就越发放下心来。 回了自个的小院子,七娘招来楚晴、半香以及尘素,掩紧了门窗,七娘一改方才乖巧温润的神色,沉下脸将今日御墨阁的遭遇仔细说了一遍。除了楚晴依旧不改素来的面无表情,半香和尘素是惊得不知所以! 半香道:“王家二娘子也欺人太甚,她上次那般出言伤及娘子,那样的口无遮拦,兰汀院外的抄手游廊一惯是人来人往的,近些日子。奴婢都听到好些下头婆子乱嚼舌头了,娘子,咱们也太委屈了!” 尘素婆婆倒还是稳重,她蹙着眉迟疑问道:“娘子。可有何计谋?” 七娘赞许地回望了一眼,轻叹口气,“若只是出气报个小仇,那我今日在御墨阁当着大家伙的面出言斥责,并成功离间她与祺灵郡主的关系。倒也算是完美。只不过,这些都不过是表象罢了!” “王柳竟然能够去查探官船上的事,就定不会只是出言羞辱让我苏牧梨出个丑这般简单!她能那般肆无忌惮地怀疑我的身份,那般出言不逊地谩骂,只怕是咱们在岑州的内宅之事都多少被人家给探得了消息。” “说起来,她不过是王家长房的二娘子,不过是年十六的小小女子,而岑州离帝都中间还隔着三四个州县,我倒想不明白了,她是如何得来的消息?” “竟然连官船上我与冰魄接触过密这般隐秘之事都能知晓一二。定是不简单啊!” 此番话一出,半香一拍脑门,急急道:“会不会那日娘子遇袭与王二娘子有关?” 此话一出,即便是尘素婆婆都是眉眼一亮,赶忙接着道:“那次遇袭十分突然隐秘,咱们回帝都这些时日,老奴多番打听也未得丝毫线索,烈焰司虽然一直暗中查询,可是案情至今没有任何进展,现如今王二娘子竟然知道咱们在船上事。想必与她定是脱不了关系了!” “娘子,咱们顺藤摸瓜,定能够一举揪出背后凶手!” 半香激动得连连点头,“对。找出凶手!” 唯有楚晴,站立一侧,面上还是没有丝毫神色起伏,只不过眼尾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七娘心头一跳,看来楚晴是早就心中有数了。不是阿钦那边消息灵通,就是这丫头心眼通透。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关键,自己倒是小瞧了她。 七娘笑了笑,道:“她能那样口无遮拦地说出这些来,只怕多少也是受了背后之人的指使,若是我们就这样急切行动,到时打草惊蛇,只怕真凶怕是找不了。” “那……娘子我们该如何应对?总不能这般一味地委屈求全,也太委屈娘子了!”半香急得小脸皱巴巴一片,直接追问出来。 七娘心头一暖,这丫头虽说心直口快些,却一直是处处为她着想,生怕她家娘子受半点子委屈,若是今日她在场,只怕早就急得哭了出来。 七娘道:“你放心,只是不急于一时揪出真凶,那些所谓的闲气你家娘子什么时候受过?” 半香还想说什么,尘素一手拦住了她,接着道:“娘子可有安排,既然敌人蠢蠢欲动,咱们也该有所防备才是。” 七娘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尘素婆婆总能够在筹谋上与自己不谋而合,心思缜密不说,也是有手段有计谋,苏牧梨能得她一世护佑,当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她吩咐道:“楚晴尽快收集王家人物信息,我要详细全面的信息,半香暗中询问,近来王二娘子在府里都去过哪些地方,身边的丫头婆子是如何安排分配的,你最好这两日便与她身边的哪个小丫头混熟些,尘素婆婆去打探王二娘子出府的行程,见了哪些人,去了哪些地方,信息越详尽越好。” “是。” 三人齐声应到。 七娘满意地押了口茶。虽然她的心腹不多,数来数去也就只有她们三人,可真说起来,她还是很满足的。 楚晴就不用多说,一身武功绝学,居家旅游之必备物品,防身防贼防火防盗,功能一应俱全!只不过平日总是冷着张脸,不止油盐不进,就是那酱醋茶都是不沾身的!不过,她今日那般在祺灵郡主他们面前轻飘飘地一飞一落,可真是大大滴长了她苏牧梨的颜面,真真是赤裸裸的炫耀!看来,楚晴除了脸臭,头脑还是很好使的! 尘素婆婆也是武功行家,不过可惜一直没找着机会让她与楚晴好好对决对决一较高下,不过就尘素婆婆这般年纪了还站如松行如风,不用想也是个行家高手,再说了,婆婆不仅仅功夫了得,这手段计谋心思可都是杠杠滴,她能想到谋划的,尘素婆婆也定能想到,甚至比她想得更加全面周到,更何况,婆婆是王府老人,对王家以及帝都的人物形势了解得也够详尽,为七娘初来乍到提供了不少便捷。 至于半香,素来就是心宽体胖,吃嘛嘛香,这段时日自从回了将军府,伙食大大改善后,这丫头就如同雨后冒出土的春笋,蹭蹭蹭地直往上长,甚至比她自个儿都还长得快,直把七娘乐得。小丫头素来心直口快,可心地好,又是个乐天派,七娘要是偶尔不思饮食了,只要找了这丫头来陪着,看着她吃嘛嘛香的小样,就不自觉地吞起了口水。偶尔心头烦闷了,找了她来,看着她飞针走线地将自己画的馒头绣得活灵活现,她这里心头也就能舒畅不少。噢,忘了说,这丫头可还是个绣活高手和算数高手,如今接管了岑州誉锦坊的账目,每月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账捋的一清二楚的,可为七娘省了不少事。近来,搬来王府,不出两日就见着这丫头和厨房、浆洗院的小丫头们混得很熟,七娘就更是高兴了。 要知道,半香不比高冷的楚晴心思缜密的尘素,可这丫头单纯有她单纯的好,初来乍到的,又是一副单纯傻样,混迹于丫头婆子圈内,就让那些人精少了几分忌惮与防备,能够更多地为她探得有用消息。 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派遣尘素婆婆打探王柳那货在府里的行径,而是让半香去的缘由。 所以说,心腹不在多,三人足矣! 这头,七娘手里的三张王牌各自有条不紊地开始行动,那头墨莲宫里却已然收到了新的消息。 墨贵妃一把丢开手里的珍珠玳瑁红宝石凤尾梳,不敢置信地问道:“那王柳真这么说的?” 喜嬷嬷紧皱着眉道:“王二娘子是这么说的,老奴想娘子许是想用冰魄大人的事激怒激怒祺灵郡主,所以一时口无遮拦了。” “蠢货!”墨贵妃玉手狠狠一拍,缠金丝的八角凌花镜都不由得抖了两下。 喜嬷嬷立马恭身站好,抿紧了唇。 墨贵妃由不解恨,气急败坏道:“在御墨阁那样的地方,竟然将本宫告知她的密事当着众人的面嚷嚷出来,当真是无可救药!”她缓了口气,追问道:“在场的,除了苏牧梨那丫头和祺灵郡主,可还有旁人?” 喜嬷嬷心头一跳,硬着头皮沉声道:“……今日是在御墨阁的顶层,自然闲杂人等是进不得的,除了郡主和苏家娘子,倒是还有位苏七娘子的丫鬟,还有……有……”喜嬷嬷悄悄抬头扫了眼前头娘娘的神色,方才憋出了心里头的几个字,“……还有冰掌柜。” 墨贵妃神色一顿,“可是御墨阁的掌柜?” 喜嬷嬷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是。” “哐当!” 一声脆响! 只见墨贵妃直接抓起手边备着洗漱的纯金烫花牡丹盆,摔向了面前的八角凌花镜,金盆落地,水花四溅,顿时罕见西洋凌花镜裂出数条长缝。(未完待续。) 147章 去路 喜嬷嬷怯弱地抬头,正对上七零八碎的凌花镜里墨贵妃青白愤怒一张脸,那样一张平日里宜嗔宜笑,或妩媚或妖娆或气势张扬的脸,此刻在破碎不堪的镜面下,映衬得甚是吓人! 喜嬷嬷一个踉跄,直接跪趴下去,她哆嗦着唇,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娘娘,冰掌柜素来都不与冰魄大人亲厚的,近日冰魄大人又忙于烈焰司护卫之事,想来……想来……” 墨贵妃听了咬牙切齿,“素不亲厚?你可知那位姓冰的小孩子如何坐上御墨阁的掌柜的吗?就凭他稍比他人高明些的记账方式,就凭他那一手算盘子?你怎么不瞧瞧誉锦坊的掌柜是什么能力,这姓冰的又是什么能力?就凭他那几手本事入得了御墨阁已属勉强,更何况还是掌柜之位?誉锦坊的掌柜子如今已年过花甲,姓冰那小子当他孙子都绰绰有余!若不是冰魄贵为烈焰司左东御史,若不是他屈尊前来求本宫父亲收留他弟弟,你以为他弟弟能有今日?” “姓冰那小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前年本宫哥哥在颜墨上稍稍偷工减料,被他查出些蛛丝马迹立马就落到了烈焰司耳朵里,若不是本宫让哥哥赶在陛下知晓前提前请罪,事情又岂能那般轻易了结?” “何况冰魄素来便是面冷心热,姓冰那小子又是他唯一弟弟,为着这个弟弟他不知道这些年在官场上暗地里给王家行了多少次方便,王柳那个蠢货,竟然当着人家的弟弟如此口无遮拦,说出这般密辛之事,你叫本宫如何安心?” “依照烈焰司的速度,只怕不出明日便会锁定王柳,再顺藤摸瓜,王柳那死丫头心性不坚、贪生怕死,素来又是娇生惯养,只怕不用烈焰司行刑就会全盘托出。那本宫……可就危矣!” “嬷嬷,嬷嬷,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墨贵妃慌不择乱地颤抖起来。 喜嬷嬷看着心痛。立马跪爬过去,一把握住了墨贵妃的手。 纤纤玉手,指尖冰凉,握在手里越发的珞手。 喜嬷嬷心头一酸,哽咽着安慰道:“娘娘。娘娘,奴婢传信给王家二娘子特地用的是颜墨,是颜墨啊!整个帝都都是知道的,您素来不喜颜墨的金粉,一直用的是陛下亲自为您调和了龙涎香制的龙香墨,即便烈焰司查到那封信,定也是怀疑不到墨莲宫,怀疑不到娘娘头上的。” 墨贵妃一听,顿时一喜,道:“是了是了。本宫怎么忘了,本宫可只用龙香墨的,是陛下亲自做的,本宫从来不用颜墨……从来不用的……龙香墨可是陛下亲手做的……转为本宫所用……” 杂乱无章,毫无头绪的话,墨贵妃喃喃自语地反复说着,喜嬷嬷听了眼角已是通红。 娘娘自十六岁对陛下一见钟情,自此便一心想要嫁,好不容易得来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娘娘恩准,准备赐婚。不想当时还只是太子的陛下却提出心中另有佳人!当时还是王家大娘子的娘娘气得在闺阁里痛哭了三天三夜,却仍然不死心的要嫁给太子殿下,即便只是侧妃嫔妾都无妨。 那般的低三下四,连她这样的老人看在眼里都痛在心上。可是太子殿下却仍是不松口。然后,先皇驾崩,守孝、登基,长风将军求娶当时的王家三娘子,而陛下却在答应后反悔,闹到太后跟前要纳三娘子为皇后! 宫里闹翻了天。王府也闹得不安宁,得知了消息的娘子气火攻心,一下子就病倒在床,却仍是托着孱弱的病体咬牙撑着要去问个清楚,却不想直接撞见了那样的场景! ……陛下……死死抱着三娘子……衣衫不整…… 那之后,娘子便落下了见风流泪的毛病…… 直到三娘子嫁给了长风将军,直到将军惨死沙场,直到已是将军夫人的三娘子香消玉殒两年之久,已经二十又一的娘子,竟以舞女身份进献陛下,方才得偿所愿成了今日的墨贵妃! 这些年,别人不知道,可身为乳娘还有谁比她更清楚这中间娘娘遭的罪? 帝王恩宠哪是那般轻易得的,什么雨露六宫均沾,什么平分秋色,这些年来,若不是娘娘够狠够果断,只怕早就被这后宫的斗争给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可娘娘还是得穿着一袭水红色的长裙,绾着云髻,插着不合身份的水玉珍珠簪子,描着远山黛,眉心半开的墨梨,即便是寒冬腊月,也是衣衫单薄地立在飞天亭前的风口,吟着那些晦涩难懂的诗词! 她如何不知,这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衣着装扮全是当初三娘子的模样! 什么吟诗诵月,对酒当歌,娘娘何曾这般的酸溜溜过,何曾这样的迎合委屈? 可又能怎么,她心爱的一直是那个凉薄的陛下…… 喜嬷嬷扫了眼金丝楠木的妆奁前,繁花墨梨水玉珍珠簪,八宝墨梨金凤簪,翡翠墨梨金耳环,紫玉繁花墨梨水头镯,再瞧瞧内室里,繁花墨梨暗纹的月影纱,大红金色繁花墨梨龙凤背,甚至连楠木金丝窗户上也是精雕的朵朵繁花墨梨…… 水红色的衣裙娘娘一穿便穿了这么多年,繁花墨梨的装饰纹路也是随处可见,可是又有谁记得,她家娘娘是王语莲,是夏日初开的晨露墨莲…… 当初,娘娘一举封得贵妃,赐宫殿名时陛下毫不犹豫地写下了墨梨宫,若不是她有心提前只会了毕福全一声,不轻不重地提醒一下,只怕如今的宫殿都离不开三娘子最爱的繁花墨梨! 喜嬷嬷不着痕迹地轻叹,握着的手越发紧。 墨贵妃此刻却满心满眼是自己最爱的龙香墨,她拉出手来一把抓住喜嬷嬷的衣袖,急切道:“嬷嬷,嬷嬷,快将陛下赐的龙香墨寻来,本宫要给陛下画像,快些去准备!” 喜嬷嬷听了心头一酸,可面上却是半分也不敢表露,强装欢喜地连连应好,赶忙下去准备。 那日,墨贵妃连连画了三幅仁德皇帝的肖像,方才心满意足地停笔。 她满目柔情地望着自己笔下那百看不厌的龙颜,柔声道:“好生晾干,仔细裱框,就放到东偏殿的暖阁里。” 东偏殿暖阁,已经放了不下百张陛下的画像,端坐品茶的,凝神远眺的,龙颜大悦的,各种姿态神色,娘娘从来都是这般心血来潮,一蹴而就,不需要思考回想,不需要对着陛下的神色,就那般提笔自顾自地画了起来,喜嬷嬷她不懂这些,开始还总是夸耀娘娘下笔如有神,可后来听了娘娘的那句话,“不是什么下笔有神,只不过陛下的一举一动都刻到了本宫心里,所以随时随地都能够画出来。” 想来,戏文段子里的刻骨铭心,也不过如此吧…… 等到喜嬷嬷亲自安置好画像进来伺候,墨贵妃已经喝完了半盏像茶。 她道:“这些日子便断了王柳那边的联系,六月十四近在眼前,本宫先把这日的事安排妥当,到时再来收拾那蠢丫头!” 喜嬷嬷心头一松,道:“娘娘思虑周全。王家二娘子这般不识抬举,只怕日后就算是进了这后宫,也是在娘娘跟前连提鞋都不配的,娘娘放心才是。” 墨贵妃耻笑道:“本宫早就知道王家女子到了这一辈资质平庸,可却没想到竟然差到如此地步,那小头即便入宫也是翻不出什么大风大浪的,这些本宫早就心中有数。” 喜嬷嬷疑惑,“敢问娘娘,所忧的又是何事?” 在苏牧梨回帝都前,她们家贵妃娘娘就已经知道王家娘子入宫选秀之事,娘娘得了消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自那会子起,就开始费尽心思如何对付王家未入宫的小娘子。以她多年随侍娘娘身边的经验来看,娘娘从不是那般心浮气躁之人,可为何对着王家娘子就这般迫不及待,如今对那位苏家娘子就更是急不可耐了。 墨贵妃闻言,脸色一沉,道:“外人不知本宫假孕真情,可王家长兄却最是清楚,如今在本宫筹谋最为紧急之处,他既然动了这样歹毒的心思,既如此,就怪不得本宫容不下王家人!可嬷嬷当清楚,内里的恩怨情仇又岂能让宫里外人知晓,若是一个不好闹大了,不仅仅王家没了脸面,本宫这位贵妃也是面上无光的,所以本宫才想要一位更加合适的左膀右臂,来磋磨对付王家人。” “王柳那丫头是不成器了,王家里如今嫡长女定了穆家的二郎,自是不会动摇,王三丫头王思又不在帝都,最小的王香尚不足十岁,这般情况下,也难怪本宫那位筹谋算计大半辈子的哥哥会推出王柳这么个不成器的来。只是,王家既然有了这样一份心思,只怕日后只要本宫肚子里不能生出位皇子来,王家女子就会接二连三地找各种理由入宫,本宫若是第一次不来个斩草除根,来日只怕会被王家那些侄女们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未完待续。) 148章 羊肉泡馍 “嬷嬷,本宫不得不如此!” “亲人,想不到这世间的亲情也可以这般残忍……” 喜嬷嬷沉默了。 谁说不是,当年娘娘进宫初得盛宠,王家大老爷对娘娘那是百般依顺,可随着这么多年娘娘肚子始终没个动静,王家大老爷二老爷的心便慢慢变了,如今还有什么亲情可言,不过是利用罢了,到了娘娘这般利用价值所剩无几时,王家便想到了取而代之! 这般将娘娘推入悬崖,何止是心狠可以论断? 墨贵妃却是收起来方才地感伤,冷冷吩咐道:“明日备些西北小食,本宫要好好招待招待祺灵郡主。” “是。”喜嬷嬷应道。 西北小食,祺灵郡主最爱,只因她曾随其父东城将军在西北军营生活五年之久,直到如今快及笄方才回帝都由太后娘娘亲自教导。 墨贵妃想到这,嘴角微扬,道:“羊肉泡馍记得肉要炖烂,汤子要浓厚,泡馍一定要薄,石子馍加牛乳,奶香才浓,肉夹馍里记得肉要肥瘦相间,西北烤串多备些羊肉的,郡主喜欢,另外,牛肉八珍手抓饭就不要上了,上次祺灵只吃了两口就没再动过,想来定是不地道了。” “还有,明日的饮品就取木水果子,记得要用井水镇一晚,天气热了,这般冷热酸辣交加,祺灵最是喜欢。” “明日的西北小食多备些,陛下的御书房太后的寿仁宫都送些去,记得,送御书房的肉夹馍里肉要肥厚些,陛下偏好儒软。另外,清仁宫那边也送些去。” 喜嬷嬷眉头一皱,疑惑道:“娘娘,清仁宫那位最近一直在斋戒的。” 墨贵妃笑得不以为然,“本宫当然知道,不就是月底里为她那早夭的儿子祈福吗?都快十余年了。那孩子早就投胎转世,皇后那般诚心诚意地供奉佛祖也没能再求来一位皇子,如今人老珠黄了,还这般月月斋戒有何意义?” “你明日派人送去便是。本宫倒要看看清仁宫能闹腾出什么来!” 说道最后,墨贵妃眉眼清扬,好不得意张狂! 若不是动摇后位便会动了国之根本,若不是王家哥哥先前一再暗示她韬光养晦,若不是这么多年来自己肚子不争气。清仁宫那位还能有今天? 什么动不得的,我王语墨就偏要动给天下人看! 墨贵妃凤眼半眯,眼里的黑瞳如墨,狠厉越发肆意! 喜嬷嬷瞧着心头一紧,想开口,迟疑一下,终究还是垂下了眼睑。 于是第二日,照常进宫为慕容钦医治的七娘,在寿仁宫竟然看到了西北经典小食! 来送的是墨贵妃身边的喜嬷嬷,七娘不记得了。只是眼巴巴地盯着那一碗碗美食,暗自吞着口水。 耳边模模糊糊听到些话。 “……今日祺灵郡主前来……娘娘想着郡主许是喜欢便吩咐了御膳房……郡主尝了直说好,娘娘想着西北小食新鲜,便让奴婢带些来给太后娘娘尝尝……” 喜嬷嬷毕恭毕敬地答话。 太后却是歪在大迎枕上,懒懒地“嗯”了一声,于是身边的玉嬷嬷立马接过美食,与慈嬷嬷小心地一一摆放上来,只见清一色的月白色汝窑冰裂纹大海碗,里头分别盛着红汤肉多的羊肉泡馍,焦黄奶香的石子馍。叠摆成金子塔形的肉夹馍,还有金黄焦香的大烤串,旁边再配上用琉璃瓶盛放的木水果子,啧啧。真真是诱人! 七娘暗暗又大吞了一口口水,心里头越发痒痒。 想不到,真真想不到在这个封建古代,竟然还能邂逅西北这些个经典美食,她苏牧梨是何其有幸,何其有幸啊!不知道那羊肉泡馍羊肉烂不烂。馍是不是厚薄适中,肉夹馍看着肉多馍薄,不知道里头的肉是不是如前世般爽口,还有,宫里头的石子馍当真是用烧热的石子做的?该不会是用珍珠或是各色宝石吧? 七娘一面止不住地想着这些,一面又极力克制自己,少看一眼,再少看一眼,看有何用,人家又不是专程给你送来的,人家太后老祖宗都没发话呐,不知道这位老佛爷是不是为人大方的娃,好歹她苏牧梨也是到你寿仁宫为客,一同品用美食还是可以理解的吧? 哎呀呀,好想吃好想吃咋办啊? 要知道,在前世她与这羊肉泡馍可是有着不解之缘的。 尤记得那是她十九岁那年,刚入大学,青春热血,初夏,一大群同学朋友商量骑行去西藏,她头脑一热想也不想直接从国外运回一辆万能单车,然后零零散散地备下些所谓的必备东西,二话不说背个大包和同学开始了骑行生活。 那夜,天色已晚,他们已经连续骑了七个多小时,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硬是没看到一个人家,已经进入西藏的高原地带,风阵阵刮来,带着十足十的寒意,透过衣物直达骨髓,奈何,屋漏偏逢连夜雨,黑如墨的天空慢慢飘起雨来! 夜黑,风冷,雨袭,外加又累又饿,以及对前路漫漫的恐惧,一直以来未曾有过的高原反应也席卷而来…… 那会七娘想,此生狼狈如此也是够了。 终于,在艰难骑行一段路程后,一盏昏黄的灯光逐渐出现在漫漫雨帘里,大家伙齐声惊喜呼唤,一窝蜂涌了过去。 所幸,一家子典型藏民,热情招呼大家进屋,不多久,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端了上来,大家来不及惊讶,狼吞虎咽起来。 那是七娘第一次吃到羊肉泡馍,肉烂汤浓,再配上香香的酥油茶,别提多舒爽! 一口浓汤入肚,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后来,七娘迫不及待尝遍了全国各地的羊肉泡馍,可终究还是抵不上第一次在这家藏民家里的口味,也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羊肉泡馍不是西藏特产! 只是不知道,皇宫里的味道地不地道了。 七娘眼巴巴地瞅一眼,又强忍着别开眼,奈何那股子香气一阵阵袭来,引得嘴里的唾液沫子疯狂分泌,七娘急急端起茶盏灌了一口,不由得眉尖微蹙。 太后娘娘这的雨前龙井明明味道尝着不错,怎的今儿个一股子酸涩? 太后依旧歪在大迎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安庆王妃闲聊。今儿个国公夫人与王老夫人倒是没有前来。 玄武逸城坐在对侧,看似漫无目的地闲敲着水玉牌,其实眼角余光里全是七娘那极力掩饰的小馋猫样,他心头一软,眉目里越发难掩笑意。 平日里义正言辞的小姑娘,想不到骨子里还是个嘴馋的,瞧瞧那样,口水都不知道暗自吞了几大口。 他眉眼一扫,金丝楠木八角仙桌上的月白色汝窑冰裂纹大海碗上方热气腾腾、浓香四溢,真真是好东西! 不过,羊肉凉了可就有股子膻味了,岂不可惜? 他眼里闪过精光,嘴角不自主地微扬,道:“皇祖母,虽说羊肉进补,可这初夏时节却是不宜的,您老人家可不能忘了郑院判的嘱托。” 七娘一听,神色明显一愣,太后是吃不上了? 那感情好,她可正等着呐! 七娘凝神静气,静待佳音! 果然就听到太后那位老佛爷懒懒的声音,“老婆子晓得晓得,这些东西,冬天里见了雪再偶尔尝尝倒是合适,如今天热,不用你这小子唠叨,哀家也不是不会动筷子的。” 七娘闻言一喜,眼神里顿时热切起来,可不待她把殷切期盼的小眼神投射到老佛爷那,就接着听到懒懒的声音。 “这东西也就祺灵那孩子喜欢,西北的小食,即便是宫里的御厨做的,终究是糙了点,墨莲宫那位可是别有用心。” “味儿太浓,熏得哀家头痛,你们撤了吧,随便找个地倒了,日后这样的不要再送来了,哀家看着碍眼!” 七娘一听顿时傻了眼! 她没听错? 撤了,倒掉? 多……可惜! 老佛爷,就算您老人家看咱们贵妃姨妈不顺眼,也不用恨乌及乌的恨到这吃食上吧,再说了,这羊肉泡馍多难得,您老就是不愿意见到,也不用大手一挥地倒掉啊,这不是还有这么多活生生的人候在您老身边吗?您大睁开眼好好瞧瞧,这儿可还有一个馋得不得了的可怜虫,您何必一定要倒掉? 这般暴殄天物,真的好吗? 七娘心里头嘀咕不断,瞪着双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几个大海碗,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就差没有大声嚷出来了。 若是姑娘方才没表现得明白,如今这样可是很明显了,您老可千万不能视而不见吖! 不想,太后娘娘此刻斜靠在软榻上,半眯着眼假寐。 慈嬷嬷玉嬷嬷闻言二话不说开始行动。 七娘急得心里头直冒烟,上唇不自觉地死死咬住下嘴唇,眼里头满是焦急。 这一切全部落入玄武逸城眼里,他的心头一软,眉眼越发明亮。 等着玉嬷嬷抱着大海碗开始往门口撤时,他清亮的话终于响起,“慢着,这些吃食说起来本王也有段日子没尝到了。”(未完待续。) 149章 旅行承若 “记得长公主府里曾有过一个西北厨子,做得一手地道西北菜,这些个小食更是拿手绝活,可惜后来随东城姨父回了西北。” 太后睁开了眼,笑望着玄武逸城,道:“那正好,玄儿尝尝看,御厨们是不是手艺过得去,若是不好,哀家再给你寻些西北厨子就是了,说起来,你与祺灵都喜好这些,宫里自然得备着点。” 玉嬷嬷慈嬷嬷立马又端了回来。 七娘却彻底被雷住了! 什么概念?玄武逸城那厮就说了句“许久未尝到了”,太后老佛爷就立马说要寻几个像样的西北厨子,这……这般宠溺,您老的孩子们能健康成长吗? 难怪,章玄武逸城花花心肠不像样,祺灵郡主就大小姐作风不像样,一个两个都不是好的,原来太后您老人家才是罪魁祸首吖! 如今,羊肉泡馍归玄武逸城那厮了,她苏牧梨可否能跟着沾沾光? 七娘立马调转视线扫向对侧的玄武逸城,眼里头仿佛“嗖嗖”的有火花射去。 玄武逸城嘴角的笑意越发灿烂。 他道:“放到西厢阁去吧,味道太浓,熏着皇祖母可如何是好。” “无妨无妨,哀家不过是不大喜欢这东西。”太后笑眯了眼,“哀家看着你吃,兴许也来了兴致,尝尝一二。” 玄武逸城脸色一沉,“要是如此,嬷嬷们还是倒了吧!” 额……为啥? 您老别冲动! 七娘心里头呐喊道。 太后也是神色一愣。 许久,那厮才慢吞吞地解释,“太医的话皇祖母忘得,玄儿可是不敢忘的,这些东西性烈,皇祖母就是尝尝都不可,若不然,前些日子的药可就白白喝了。” 玉嬷嬷跟着出来劝慰,“太后娘娘,玄王殿下可是心疼您。瞧瞧那些子药多苦,奴婢们看着您喝都苦到了心尖尖,何况还是自小就心细孝顺的玄王殿下?娘娘即便是不为自个儿着想,也有为殿下的一片孝心想。” 太后听了笑眯了眼。道:“得了得了,哀家心里头亮堂着呐,玄儿快去尝尝吧,这些个东西凉了可就变味了。” 于是,玄武逸城那厮行了个礼。衣袖一挥,衣袍带风地大步离去,经过七娘身边时还不忘灿烂一笑,那雪白雪白的八颗大门牙直接亮瞎她的眼! 七娘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完全不敢相信! 小气! 不!那厮是吝啬,是小肚鸡肠,是斤斤计较,是心胸狭隘!! 可恶,可恨。可气!! 丫丫的,你个草履虫二八五单细胞生物,老娘跟你没完! 七娘恨得牙痒痒,就差没有直接冲过去扯着那厮一顿臭骂了!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苏家娘子,要不要随本王一起尝尝?” 厅中顿时一静,七娘猛地抬头,瞧见的便是那厮笑意肆意的俊脸,亮亮的日光从他身后射来,把他整个人笼罩在光亮里。那身竹子绿的长衫放佛也泛着光。 于是,不待太后老人家回应,七娘已经傻傻地迫不及待地点了头。 事后苏七想,定是那厮挡住了门口的阳光。定是那光线照在他那件骚包绿的衣服上,光线反射下差点亮瞎了她的双美目,所以她才会那般不知羞耻地抢着点了头…… 她根本不知道太后老人家彻底傻愣的样,因为她都不好意思不敢去看…… 后来,西厢阁里,两日对着落座。四大海碗的美食整齐摆放中间,散了下人,然后开始大吃大喝! 香脆的石子馍,香辣的羊肉泡馍,还有地道的肉夹馍,最后再狠狠大灌一口冰了的木水果子,那叫一个舒爽! 七娘忍不住满足叹息。 有多久没这般肆意妄为了? 记不得了。 前世父母意外双亡后,她便变了个人似的,再不像从前那般简单、快乐,后来又紧张婚礼,担心奶奶的病情,就没有邀几个闺蜜一醉方休了。再后来,莫名其妙到了这儿,活命、逃生、回府、斗心机,生活里满满当当都是些大事,再无心也无力来放空自己…… 其实,不管她是程沐也好,苏牧梨也罢,她不过是是个简单的,喜欢肆意妄为,爱些小任性的潇洒之人,她不善心机,不善权谋,到了这封建古代的地儿,也不过是想保全祖母与自己,多谋得一份自由与舒心罢了。 可是,这些都太难,太难了! 七娘想到这,面色一沉,默然放下了银制牛膝筷。 玄武逸城一愣,也跟着放下了筷子,他扫了眼还剩大半的羊肉泡馍,道:“可是太辣了?本王瞧着比西北许州那的却是口味重了点。”他仔细为七娘添满木水果子,“喝点看看能否解解,若是不行本王让她们送些银耳蜂蜜甜羹过来。” 七娘叹息一口,懒懒道:“不用了,七娘不过是吃饱了,你接着用吧。” 私底下,她终究不想喊那声“玄王。”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反正玄武逸城那厮又不在乎这些。 玄武逸城心头一紧,好好的又是怎么了?难道是自己方才的戏弄玩过火了?这丫头吃着吃着想明白过来,就伤心没了胃口? 他眉目一跳,尽量让自己声音轻柔着道:“方才……不过是多说了几句,本王本就知道你想尝尝来着,只是皇祖母向来多疑……只得这般缓缓图之……七娘别多想……” 苏牧梨一愣,她多想,多想什么? “日后,本王带你去许州那木达达山脚,那儿的羊肉泡馍可是出了名的地道,再去齐齐立湖区,石子馍属这儿的最地道,还有肉夹馍就得去西北大城镇九忽区,地方人物风情本王都熟络,日后咱一路吃过去可好?” 那厮亮堂的眼,清亮的声音,再加上满是期许的话语,七娘想,这是不是就是自由? 一场想走就走的旅行。一路游山玩水,一路吃过去,再找个山清水秀看着顺眼的山窝窝,停下脚。搭个茅棚,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一直以来的想要的自由…… 莫名的七娘红了眼…… 玄武逸城慌了神,“七娘,七娘,我……我说实话。我其实老早就知道你嘴馋这些东西,方才那般说辞不过是想逗逗你,真的,只是逗一下,我知道你喜欢这些,也想尝尝,皇祖母向来都不会拒绝我的说辞,所以我信心十足,你……你别往心里去……” 七零八落,杂乱无章的话语。七娘听着听着却是眼角微湿…… 她扬起嘴角,轻声道:“可别忘了,你答应带我去的旅行!” 玄武逸城一愣,忙点头道:“好。” 再一想,瞪大眼傻傻问道:“什么是旅行?” 七娘闻言,一愣,眼珠子一转,破涕为笑…… 玄武逸城也跟着会心一笑…… 初夏的阳光透过大片大片的碧绿琉璃窗折射进来,西厢阁里顿时一片温暖…… 多年后,玄武逸城独身一人沿着当初定下的约定一路走来。在许州那木达达山脚吃了羊肉泡馍,顺道去齐了齐立湖区,大包了许多的石子馍,最后不顾生命危险潜入西北大城镇九忽区。只为尝一口他自己向七娘夸过的肉夹馍。 西北大城镇九忽区是大越国西北军事重地,戒备森严,他身为敌国玄武天子,特地精心易过容,变换声音,最后乔装打扮。在惨死百余死士后终于中箭逃离回国,那时,他方才重新统治玄武,可那时他已经没有了七娘…… 等到七娘回到王府时,已近晚膳时分。一进内院,一个活本乱跳的小丫头就投怀送抱过来。 七娘傻傻地还来不及回身,已然被那丫头八爪鱼似的缠住,身后跟着的乳娘“小祖宗,小祖宗”的哀求。 “七娘子方才从宫里回来,小祖宗您快些下来吧,可别弄坏了七娘子的裙衫。” 七娘忍不住无力扶额,她求救般地望向楚晴,不想那丫头片子竟然已经背过身去,完全是一副爱理不理的小样! 丫丫的,谁交你这般眼神锋利的? “苏家姐姐,祺灵郡主的生辰,香儿收到帖子了,你的也有,到时候咱们可以一起去了。”八爪鱼丫头奶声奶气说道。 七娘再仔细瞧瞧粘在身上的人儿,想了想,估计是王家的最小娘子,六岁的王香。 这两日都在外祖母屋子里见过的。 不过她现在没闲工夫认人。 “你说什么?祺灵郡主生辰竟然有本姑娘的帖子?”七娘一把抓住小人儿的细胳膊,诧异问道。 王香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认真地点点头,道:“是啊是啊,烫金的木槿花帖子都送到咱府里来了,香儿有,柳姐姐也有,娘亲说大姐姐要待嫁闺中去不得,香儿只好来找苏家姐姐了。” 也就是说,王府娘子都收到了,自然也包括她苏牧梨。 可是,昨天她们才在御墨阁狭路相逢,狠狠吵过一架好吧,祺灵郡主您老当真是好心胸,第二日就像没事人般给她送请帖,真真不愧是皇家的人儿,气度果然不同凡响。 可是,她自个儿可就不好受了! 如何若无其事地去,这是门难题! 更何况,还要和王柳那丫头片子一道前去,怎么想怎么不爽! 可以不去吗,郡主? 奶声奶气地声音接着响起,“祖母说了,祺灵郡主是长公主唯一遗孤,王家的礼自然得厚重些,听说往年郡主的生辰除了皇帝、太后老佛爷的恩赏,就是各宫的娘娘们都得来送礼的,排场自然是大的,咱们收到帖子的自然是都得去,就是大姐姐兴许也会去的,苏家姐姐这可是大好机会,咱们就能够出去好好玩玩了。” 额……外祖母您老人家是哪个心窝窝猜到本姑娘不去的? 您老这样神人,我家祖母和您打交道这些日子您二老没有斗法? 七娘阴沉着脸,丢下八爪鱼回了自己小屋。 进门一看到梳妆台前那张烫金的木槿花请帖,整个人都不好了。 俗话说冤家路窄,可这明明她们间路宽着呐,郡主您老又何必费劲心思让咱们这些冤家凑成堆,喊娘骂爹地闹乱您老的生辰,真的好吗? 七娘叹息一声。 做人难,做恶人更难…… 烫金的木槿花帖子,用明黄的金粉印着“长公主府”四个大字,接着便是六月十四的日期,整体简洁、气派却又十足十地彰显着皇家的身份。 七娘前些日子和王妃姨妈闲聊时知道了祺灵郡主她家老娘的英勇事迹。 作为太后老人家的嫡长女,自然而然身份、地位都是非同一般的贵重,何况咱们这位太后当年十四岁嫁入皇室,直到年过十八方才生下这么一位皇长女,当然是万分爱重的,王妃姨妈感叹道:“听说当年,太后娘娘不知道亲笔抄录多少本佛金,跪过多少菩萨,捐过多少香油钱方才得了长公主这么一位,虽说是位公主,可当时先皇才登基一年不足,后宫里头空得很,边境战乱多而频,先皇为了稳固江山根本无暇顾及后宫纳妃之事,自是与太后娘娘恩爱有加。” “太后娘娘说她当年偶然路过一座荒山,见山中间隐约可现一座古寺便有心前去参拜,不想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无奈之下当时还是身为王妃的太后娘娘只能勉强留宿,夜里却梦见了古寺里头的菩萨抱着位白白胖胖的婴孩托举给太后娘娘,娘娘自是万分欣喜地接了,却不想回宫不到一月多年未曾怀孕的娘娘竟然有了身孕,七娘你说神不神奇?更巧的还在后头,当时北边边境常年有战乱,自大越国建国以来几乎朝朝代代未曾有过安宁时日,可不想长公主生下第二日,我中土大越国与北玄武生死一战便是大捷,直接将敌军赶出大越国,竟然连起兵前来挑衅的北宜也一并狼狈逃了回去,朝中上下一片欢欣,先皇更是万分欣喜,加之太后娘娘之前的离奇梦境,先皇更是认为长公主乃是大越国天降福星,亲赐“第一公主”之称号。” 七娘听得纳闷,“也就是说,长公主之所以如此受宠爱全是因她生来就带着的福星之气了?”(未完待续。) ps:这两日出科考试,要求太过严格的神内科主任,可是累惨七七了,幸好俺们帅帅的老师很好,幸运考完了,今日先出4k一章,明日补回来,就酱紫了~ 150章 郡主生辰 安庆王妃蹙着眉,道:“怎么可能这般简单,福星那自是不假的,可咱们这位长公主虽生来千般尊贵万般宠爱,可长大后竟然不爱红装爱武装,骑射、挥刀舞剑样样在行,就连那些个好几十斤重的大钢枪咱们长公主也是挥洒自如,听说当时军队里一般的兵将以十敌一都不是咱们长公主的对手。” 七娘讶然,追问道:“这么厉害?” 安庆王妃一个劲地点头道:“那是自然,要不然先皇怎么会御驾亲征时还三番五次地带着咱们长公主,七娘你可不知道啊,咱们长公主一生戎装回帝都时那可是轰动整个帝都城,几乎全程的百姓都前来观看,成千上万的青年好男儿看着长公主那一身的赫赫戎装不知道有多激动,听你家外祖母说那会子咱们这些大门大户里,不知道论是公子哥还是小娘子们无不是吵着闹着要去军营要上战场,那会子帝都军营报名处那叫一个人头济济,哎,若是你家姨妈早生几年,估计也能求一求你家外祖母让我前去了,说不定混得好的话长公主的一个亲兵怕是都能够拿到!” “哎,可惜了,那般十全十美的人儿,竟然说没了就没了......” 七娘更是好奇起来,问道:“长公主怎么没了的?” 安庆王妃眼里闪过一丝痛楚,方才道:“陛下曾经感慨说,于本朝江山社稷最为叹息的事有两件,一件是你父亲长风将军惨死,另一件便是长公主暴病而亡。” 七娘不敢相信地瞪大眼,“暴病而亡?” 安庆王妃叹息着摇了摇头,道:“当时东城驸马爷还在西北边防巡境,祺灵郡主尚在襁褓嗷嗷待哺,噩耗突然传来,太后娘娘立马便病倒了,高热不退,却仍是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接过那般弱小的祺灵郡主抚养至今。陛下也是悲痛不已,连连罢朝五日,当时帝都城里随处可见一片缟素,悲凉之声无处不在。不知道有多少文人墨客写下沉痛之诗哀悼长公主,不知道有多少军营将士泪洒边疆,可惜,那般尊贵美好的人儿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看着王妃姨妈渐渐陷入哀痛的陷进里不能自拔,七娘轻叹一声。撇撇嘴,就差没来一记白眼了,她要问的是怎么个暴病而亡法好吗? 想来这位神乎其神的长公主就和那位巾帼英雄花木兰一般,只是人家出身贵胄而非寒门,又自小带着菩萨托生、福星光环,自然在百姓们的心中地位更是超然,再加上那么一下子暴病而亡,可想而知这位长公主更是越发神乎了,啧啧,多好的素材。这不就是往神女那方面来塑造的吗? 难怪如今那位留下来的女儿这样的骄纵,原来是老子娘光环太过美好啊! 想到这,七娘浑身不舒服。六月十四近在眼前,既然她不能躲着不去,那总得想些应对的法子才是,虽说昨日在御墨阁她以一敌二小胜一层,可那要怪也只能怪王柳那丫头猪队友的效应太过强大,想想生辰当日定时帝都贵胄云集,若是一不小心落入什么陷进,只怕在那样一个场合即便自救了。名声估计也会一落千丈。 说心里话,名声这玩意对于她苏牧梨而言还是杠杠滴重要的,许是前世自小就是正统的红三代,许是自小接触的圈子就是身份与众不同的人儿。她对于身份、血统以及传承很是看重。在七娘看来,名声这东西不仅仅是他人的一句评价,更多的是你的名片、你的脸面!如今到了这儿,她的名声不仅关乎着英勇牺牲的长风将军,关乎着岑州将军府,更多的她在意的是祖母的脸面。帝都第一次上交际台,她苏牧梨不容许自己有丝毫差错! 七娘打定主意,陷入深思,开始为六月十四的鸿门宴做准备。 首先是衣裳首饰,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般浅显易懂的道理七娘更是深谙此间的真谛,如何装扮,衣衫首饰装饰到何种地步都是一门学问,好在她前世这样类似的礼仪不知道学了多少,前些时候是自己懒散不大在意这些,如今来了帝都,却是日日在意起来。 更何况像王家这样的豪门,内院娘子们的衣食住行都是再将就不过了,七娘刚回府,她家二舅母就亲自带着誉锦坊的好些新出料子来供她挑选,接着又为她送来满满两大盒的饰品,各色簪子、镯子一大堆,别的也就算了,可其中那一对镶红宝石的金鱼耳坠子她很是喜欢,金鱼小巧灵动,眼睛还是用西边的黑曜石打磨而成,尘素婆婆说这是“荣翠斋”的手艺。 荣翠斋,帝都宝石第一家,专供御前用品,其中西域的玺麓黑曜石最得当今圣上的欢心。 看来,王家于她这位外姓的侄女可是相当看重,只是不知道是外祖母的意思,还她贪了祖母国公夫人的光了。 七娘搁下手里的金鱼耳坠,心里头暗暗记了下来。 人情总是要还的。 那日,她带着半香尘素挑挑捡捡一下午,方才安置妥当。茜素青色罗绸广袖上衣,搭配苏雪绢云形千水软烟裙,上衣的边角袖有指甲大小的合欢花,细密但却不凌乱,再戴那支月下寒梅紫玉簪,素雅、大方又不**份正好。 毕竟她初来帝都,虽说风头正盛,可还是韬光养晦的好,这般素雅的装扮刚刚好。更何况,就她自己而言,整日里金簪、凤钗的戴着,也是一种累赘。 她正年轻着,过多的装饰反而落了俗气。 等到安置妥当这些衣衫首饰,再去祖母那用了晚膳,又陪着她老人家念叨几句,转眼已是月上中天,外祖母老人家精神不济倒是先回了,祖母却有意将她留了下来。 苏老夫人散了下人,拉近七娘直接问道:“御墨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七娘闻言先是一愣,接着笑道:“祖母又是哪听来的胡言乱语?没啥大事,不过是咱们小姑娘家一言不合罢了。” 苏老夫人蹙眉,“别跟你祖母打马虎眼,老婆子我难道还不知道你的心性?” 七娘见祖母神色认真,眼里头溢满担忧。遂敛了嬉笑的神色认真将事情的原委全盘托出,不过巧妙隐去了自己为何要大量购置的颜墨的真情,只是说自己出来帝都,挑些上档次的颜墨送送礼罢了。 苏老夫人听完额间的皱纹更加深厚。 她道:“王家二娘子当真是那般说的?她一个小小闺阁娘子到底是怎么知道咱们行踪的?更何况还是官船又有陛下的圣旨。真是匪夷所思!” 七娘接着说道:“这两日孙女也正是对此事百思不得其解,好在尘素婆婆探知那位冰掌柜已将此消息带给了他家哥哥冰魄大人,想来不日便会有消息传来了,祖母您老别忧心了。” 苏老夫人闻言更是好奇,追问道:“好好的怎么需要将消息告到烈焰司去。那位冰大人老婆子瞧着严肃冷淡的很,可不是位好相与的,可是你私底下与他有何约定不成?” “就算有什么约定,也不能随随便便扯上王家的娘子,难不成......还与官船上刺杀一案有关?”说到这里,苏老夫人紧张地拉紧七娘的手,诧异追问到。 如今事情发展到现在,七娘也觉得没有必要再隐瞒祖母什么,更何况她老人家向来精明,与其让她花着心思前去打探、猜疑。倒不如自己一五一十地告知,也省得她老人家担心。 七娘认真地点了点头。 苏老夫人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么说来,王家这位二娘子可是参与其中?那是不是王家人主谋?” 七娘安慰地拍了拍苏老夫人的手道:“这些倒也未必就是真的,如今尚无更多证据证明王柳是不是真的密谋此事,也无法查明王家是否就是背后真凶,单凭昨日在御墨阁与王柳的交锋,七娘倒觉得这位王家二娘子虽说心眼坏了点,心肠歹毒了些,别的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若真是位心思缜密、心机谋略都很在行的话,估摸着也不会将这般隐秘之事大声嚷嚷出来了,所以七娘想着,王家不一定会是背后真凶。” 苏老夫人却仍是心有余悸。又仔细问了七娘这些时日进宫的所见所闻,太后是个什么态度性子,皇帝有没有单独召见,那位墨贵妃又是如何招待的都一一不落的问了个明白,方才放下心来。 她道:“如今你得了太后娘娘的亲口准许为慕容钦皇子医治,又有着陛下和贵妃的爱护。想来那些背后之人也一时半会不能明目张胆地伤害于你,只是七娘,如今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你又时时穿梭于宫闱之内,接触的又都是些皇族贵人,切记性子一定要好,任何事情都不能想得太过简单,凡事都多留一个心眼,还有,一定要灵机应变,若是遇到危险情况,保命最重要,什么将军府名声,什么国公夫人的声誉,什么小娘子家的闺誉统统都见鬼去,你能躲则躲,不能多就跑,我瞧着那位玄王虽说人不正经些,可心地什么的都还好着,还有慕容钦皇子,想来如今要靠着你医治定时离不得你的,遇到什么事情不说会一帮到底,但至少不会见死不救,还有.......” 七娘越听眼圈越发的红了,她一把扑到苏老夫人怀里,略带着鼻音道:“祖母祖母,七娘如今什么都好着,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些七娘都知道,都知道的!” 苏老夫人一把搂住怀中小人,怜爱地抚摸着墨色般的青丝,哽咽道:“祖母知道咱们家七娘最是聪慧,祖母不过是人老了爱唠叨几句罢了,这些时日听你家外祖母论经讲佛的,祖母越发觉得咱两是得了佛祖的庇佑,方才能够在这陌生空间重活一世,七娘,祖母如今能够日日和你在一起已是万般满足,别的名誉、金银都不贪求了,只愿你平安喜乐一生。” “七娘,来日陪祖母去趟普陀山吧!” 叹息般的话语悠悠在耳边响起。 七娘心头一痛,埋在温暖怀抱里的眼角微湿,半晌方才哑着声音轻轻道:“好。” 世人皆知,普陀山是礼佛重地,前世祖母不信佛身鬼怪,向来都是正能量满满,年过七十了还常和那些红军太太们追忆往昔,却不想如今竟然为了她筹划着去普陀山叩佛祖! 她最爱的祖母竟然已经为她改变了这么多! 七娘更紧地环抱住苏老夫人,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 无论如何,她要找到回去的法子,到时候再让祖母自个儿抉择,若是祖孙两在这个时代过的平安快乐,那便安安心心陪着祖母,若是在这个见鬼的封建时代需要整日里的担惊受怕,像如今这般,甚至某天危及生命时,她也好多一条退路和祖母回去与家人团聚,如此一来,方才能保所谓的平安喜乐! 烈焰司的消息来得远比料想中要快。 第二日一大早,尘素婆婆便急匆匆地带来一封书信,七娘尚在被窝,顾不得穿衣梳洗直接在床上就三两下拆开信读了。 里头并没有详细交代案情查询经过,只道出烈焰司查到了王柳身边的心腹婆子,从那婆子身上找出了一封书信,里头并没有详细的官船上事情经过,却是着重讲明了冰魄与她苏牧梨的来往情况,甚至是冰魄夜深醉酒在她房门外等候她这件事都详细道了出来。 可是那晚冰魄不过是佯装酒醉守在她屋外,为的就是提前告知危险。 七娘又反反复复将书信看了三遍,心里头的疑虑更是深厚。 如此看来,这位王柳只怕是不知道实情的,幕后之人不过是想让她知道与冰魄那厮之间的事情,好以此借王柳这张大嘴告知祺灵郡主,让她苏牧梨一回帝都便与豪门贵胄间产生裂痕,埋下仇怨! 七娘静下心来顺在思路往下想。(未完待续。) 151章 猜疑 若是她苏牧梨一回帝都便惹得身为皇族贵胄的第一郡主——祺灵郡主不快,又与自己外祖家的表姐不睦,那会怎样?帝都的公卿贵族、宫里头的皇帝、太后会怎么看她? 七娘打了个寒战。 别的不说,只怕她这位顶着长风将军遗孤的名号就会被众人所不屑!自己父亲当年有多么的神勇善战,那么她七娘今日就会有多么被众人唾弃! 什么陛下的恩宠、太后的赏赐,什么神医之名都会成为泡影,再到那时敌人想要取她性命就是唾手可得了! 可是幕后之人到底与她苏牧梨什么仇什么怨,竟然这般容不下她? 深想一想,她苏牧梨常年流浪在外,据尘素婆婆说这是第一次来帝都,照理来说她不可能这么快得罪人。 不对,幕后之人在官船上就已经出手,想来就是阻碍她来帝都,应该不能是她自己树立的敌人。 那么,就是上一辈的恩怨了! 是长风将军,还是王语霖闺阁娘子呢? 将军爹爹常年征战在外,呆在帝都的时间想来也不多,可具体她家爹爹在帝都呆了多久,七娘不知道。母亲是王家备受宠爱的小女,自小是养在深闺直至出嫁,与她人结仇结怨不是不可能,只是几率太小了。 那到底是哪位? 她绞尽脑汁细细分析。 若是王家母亲,那到好说,左不过是深闺里头女人见勾心斗角,再不然就是情怨纠葛,可是前者女人间再怎么耍心眼使性子,也不过是为着名声闺誉来说,古代女人不就是想嫁个好人家吗?只要不是同嫁一夫,按照经典的小说宅斗情节,婚后闺蜜间不是该和和气气的吗?再说后者,尘素婆婆说母亲是在父亲凯旋归来时。不小心落了那方青蝉翼繁花墨梨玉锦帕而与之一见钟情。父亲当着文武百官及帝都全城百姓向当今的圣上请旨求娶,一年后母亲下嫁,这般水到渠成,怎么看都找不到第三者的影子。 如此说来。爹爹的嫌疑大多了! 哎,自己那位神勇的将军爹爹,难不成当年在帝都还留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风流债不成,为何这幕后之人可以放着祖母不对付,偏偏招招对她下狠手。一来便想要一刀了结她? 人情债?风流债? 该不会是为了些金银绵薄吧? 不对! 这位幕后之人既然能够对官船上的事情都摸索得这般清楚,想来不是位简单之人,一般的商贾之士即便砸再多的银子也是无济于事,更何况是那些没有丝毫背景的江湖侠客? 看来,定是官场之事了。 可是若真是她家爹爹种的因,可好歹人家已经英勇就义十三年了,多少愁多少怨也该消散了吧,为何她人还没到帝都就这么容不下她? 七娘越想越糊涂,只觉得这答案很是显而易见,可无论自己怎么猜想都不能得到。就好比真想就写在信里,可无论你怎么努力就是拆不开信一般。 七娘长叹一声,一把抓过一个抱枕裹住了头。 官场上尔虞我诈最是混乱,更何况她小小年纪根本不懂官场之事,你叫她如何下手查? 再说了都已经是过去十多年的陈年旧事了,要重头查起谈何容易! 一直立在床边的尘素瞧在眼里,急在心上,她这些日子也没少为这事奔波,如今就算是烈焰司的冰魄大人亲自插手调查此事,多日来也是没有丝毫进展。好不容易得来了这一星半点子线索,如今却又活生生给断了,真真是头痛! 此时,毫不知情的半香抱着换洗的衣裙欢欢喜喜的闯了进来。后知后觉地嚷道:“娘子娘子,该起了!王老夫人和王家的两位夫人都已经在给咱们老夫人问安的路上了,若是再不起,想来王婆婆又该来催了。” 半香放下衣裙,突然“咦”了一声,诧异道:“娘子怎么又拿着一封黄金粉墨的信?这次墨迹里的黄金粉倒是少了些。不过对着光还是一闪一闪的,又是上次给娘子神秘字符的那位人吗?怎么他总是用着黄金粉墨,真不知道他这样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还是存粹的想要显示一下自己的富有了?娘子.......” 不待着丫头继续絮絮叨叨地念叨完,七娘猛的一个翻身坐起,抓着这书信又仔细研读起来,这下子却是越看眼里头的喜悦越发浓厚! 没错,真真是颜墨! 只是这次的墨迹里的黄金粉份量明显不如上次,需仔细比对着光方才能够发现一二,想来定是半香这丫头进来时恰巧对上了光线方才发现的。 七娘欢喜的坐起,一把抱过床边的半香惊喜道:“半香半香,你真是太棒了!” 此话一出,半香直接瞪大眼傻愣住了,就是站在一旁一直安静着的尘素婆婆也不安地连连唤了好几声“娘子,娘子......” 不待这两人反应过来,七娘火速穿着衣裙,奈何这儿的衣裙东一层西一层的难穿得紧,七娘只觉得这般套不对,那般穿也是不伦不类,最后还是在笑眯眯的半香和尘素帮助下方才穿戴整齐。 匆匆用过早膳,七娘便吩咐备马车进宫。 今儿个虽不是为慕容钦诊治的日子,可她却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商议,实在不想再等上一日。 紧赶慢赶地马车到了宫门口例行检查,不想在这儿竟然碰到了太后身边的玉嬷嬷。 玉嬷嬷见过礼,笑着问道“......苏家娘子这般着急进宫可是有事?” 七娘也顾不得其他直接道:“不过是昨日为慕容皇子诊治时忘了嘱咐两句饮食上注意的事,七娘今早一想起心里很是不安,方才这般急匆匆赶来的,倒是让嬷嬷见笑了。” 玉嬷嬷连连推迟,又行了一礼,方才道:“娘子这话可真真是折煞老奴了,娘子为咱们慕容皇子诊治已是菩萨心肠,咱们太后娘娘昨日都还念叨着娘娘心地好性子好能吃苦呐!” “只是如今慕容皇子已不住在宫里了,娘子这般入宫只怕是遇不上了。” 什么? 不住在宫里?遇不上? 这都是啥跟啥? 七娘心里眼里满是疑惑,顾不上礼仪赶忙追问:“敢问玉嬷嬷此话何意?” 玉嬷嬷心下一愣,方才笑着道:“陛下今儿个一大早来给咱们太后娘娘问安时提点了一句,道是慕容钦皇子年岁大了,这般住在皇宫内院毕竟还是不大妥当,咱们太后娘娘想了想,便让慕容三皇子搬去了宫外一处旧宅子,这不,老奴方才看着慕容三皇子的家当运送过去。” “哎,说起来咱们这位原本皇子也是一等一等的好,可惜还是轮到了这般田地,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说着,不待七娘反映过来,玉嬷嬷行礼,准备告退:“太后娘娘牌桌子还架着呐,只怕是不得闲,老奴就先行告退了。” 于是等到苏牧梨反应过来,玉嬷嬷一身标准的藏青色宫装已经消失不见了。 七娘一拍脑袋,顿时急了! 糟糕,忘了问慕容钦具体住哪了! 现在追进去,她找啥借口? 想太后老佛爷了?不对,非亲非故的你凭啥想。 想贵妃姨妈了?不行,上次宴请的尴尬事还没完了,她可不能这般不知廉耻地往火坑跳。 想玄武逸城了?呸呸呸!这什么跟什么,她苏牧梨身体康健的想那厮干啥,吃饱了撑着没事做? 哎,还有没有人知道慕容钦到底搬去哪了啊? 七娘在宫门口纠结了一小下下还是失望的回去了,等到在寿仁宫里随意丢着水玉牌陪太后消遣的玄武逸城听到下人回报时,七娘早就已经打道回府。 玄王微微蹙了蹙眉,“嗯”了一声,接着像个没事人般继续玩牌,只不过之后或许由于手气太差还是故意而为,竟然连连输了五把,直把太后给乐得,硬是将他留下来一块用了晚膳方才准许出宫回府。 好不容易等到他出宫想立即往王府这边来时,手底下的人又来报,说“苏家七娘子方才从西门院出来。” 西门院是太后进宫前住的旧宅子,今早慕容钦搬了过去。 玄武逸城脚下一顿,立马停了下来。 原来她那般急切入宫是为了慕容钦! 玄武逸城苦笑一声,眼角一暗,低沉道:“回王府。” 这头苏牧梨心满意足地回了王家,直到在餐桌上脸上也是隐隐带着笑,王家老夫人眼尖,好奇问道:“七娘今儿个是何事这般高兴,说来给外祖母听听。” 七娘明显一愣,立马敛了心神。 额......难道有这么明显?让她当着王家一大家子的人如何说,慕容钦搬出了皇宫她很高兴,还是阿钦主动带信过来她很惊喜,还是说祺灵郡主生辰那日阿钦也去,她很是安心? 都不行!(未完待续。) 152章 筹备 七娘避开一大桌子人放射线般的眼神,尴尬地咳了两声,道:“今儿个在御墨阁订的颜墨送了过来,七娘瞧着很是精致,正准备给外祖母送上两块来个惊喜,不想倒是您老人家眼神尖,竟然被识破了。”说着,七娘装模作样地连声叹气,直把一桌子人逗得哈哈大笑。 王老夫人宠爱地拉过七娘的手拍了拍,道:“七娘下次这般可得早早告知老婆子,外祖母就是再疑心也定不会将你的小秘密泄露出来,可好?” 七娘欢喜地连连点头,道:“一言为定!” 身旁的苏老夫人也笑眯眯地望着,心里头却是疑惑重重。 对侧落座的是王家三姐妹,大娘子王蕊捏着帕子娇滴滴的跟着笑,三娘子王思像个没事人般“吧嗒吧嗒”地吃着饭菜,只有那位二娘子王柳,面色微瘟,眼里却是不屑与耻笑。 这般矫情的,也就哄哄祖母这样的老人家有用,苏七娘真是心机深! 七娘当做没看见般笑着给祖母、外祖母夹菜,说着帝都里头的小见闻倒也是和和气气。 今儿个是月初,照着王家的惯例初一、十五是要全家围在一起用晚膳的,像平日里,她就可以和祖母呆在兰汀院里单独用膳,既不要应对着王家老祖宗,又不要看王二娘那副恶心的嘴脸。 等用过晚膳,七娘只略略陪着大伙闲聊几句就开始打瞌睡,于是苏老夫人带着她回了院子。 不得不说,内院应酬也真心是累,看来六月十四那日前她可得好好养足精神了。 这头苏牧梨累及而眠,那头刚换了地方的慕容钦却仍是坐在小书房内与邵公说着事。 说是小书房,不过是正厅旁独自劈开的一小空间罢了,里头放着些书籍和笔墨纸砚。可慕容钦很是喜欢这里,一来便呆在此处,即便是下午见苏七他也是没有换地方。 邵公仔细为他添了杯新茶,道:“宫里头的消息。陛下昨夜留宿墨莲宫,今早下了早朝便直接去了太后娘娘那,余的在没有接触什么人。” 慕容钦望着热气腾腾的茶烟,没有任何表情。 邵公心下不安。迟疑着问道:“主公,墨莲宫那边是不是需要弄些阻碍出来?” 慕容钦听闻眉尖一蹙,道:“不可。” 邵公急了,“墨贵妃是王家人,邵公怕......” 慕容钦手一挥。邵公急切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道:“墨贵妃是王家人不假,可她更是父皇的妃子,即便她再心狠手辣,也是会顾及父皇的,不论墨贵妃此番何意,终归让我慕容钦出了皇宫便是好事。” “如今方才回宫,皇祖母又许苏七娘为我诊治,事情的发展一切都在预料掌控之中,这样的局面我已是很欢喜。” 这是实话! 盼着回帝都他慕容钦不知道盼了多少个日夜。如今不仅安然无恙地回来,不仅得了穆老帝师的恩情,还能如愿与苏家七娘扯上关联,这样有利的局面如何不好? 更何况如今出了皇宫,自己行动起来就更是便利。 邵公却不是这般想的,这些时日回了帝都他不便随慕容钦进宫,一直在暗中调派人手的同时,他暗地里回了几次霍家旧宅,满目苍夷之下再不现当年的盛世繁华,邵公几番停留驻足。方才掩面而去。 时间于他而言便是利剑,拖得越长,他的痛苦便越发的沉重。 邵公深吸一口气,方才道:“烈焰司冰魄已将颜墨线索告知了苏家娘子。只怕终究还是会查出来,若是到时墨贵妃痛下杀手,就怕来不及……” 后边的话他压低声吞进了喉咙里。 点到为止,于他这位霍府资深管家而言轻而易举。 慕容钦却是浅笑,“邵公近来可是又回了几次霍府?不知道舅舅书房前那株丹桂是否还繁茂?” 邵公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便默然地低下了头。 慕容钦眼里笑意更深。“邵公急切了,官船上刺杀一事冰魄迟早会告知父皇,七娘有这“办案鬼手之称”的冰魄协助,查出真凶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可是这时间的把控却是万万急不得。” “急了,那便顶多拉下一个墨贵妃,可邵公当是知道,墨贵妃如今再如何蒙得圣宠、地位尊贵,终究不过是一介女流,在十三年前霍府通敌叛国案中,至多也不过是传个信物、通个消息罢了,于我们大计又有何用?” “如今好不容易让七娘有了危机感,而她似乎也对此事有着莫大兴趣,若是我们不帮着牵扯出些更有意思的东西来,只怕那丫头到时还是不会帮咱们的忙。” “所以,咱们可千万急不得!” 邵公竖着耳朵听完,意有所指地道:“可是玄王殿下至今仍是不肯多说。” 慕容钦不以为然,:“无妨,他若是开了口那便不是玄武逸城了,如今咱们自个儿来了帝都,许多事都可以亲眼所见,时间一长还怕找不出蛛丝马迹?父皇能够一连下三道圣旨急招七娘来帝都,又不顾群臣箴言派出烈焰司护送,这其中的用意到底如何,却不是光靠他玄武逸城就可以说明白的,咱们可得耐着性子,慢慢来。” 他又问道:“墨贵妃宫外安置妇女之事查得如何了?” 邵公眉眼一亮,赶紧道:“主公料事入神,那墨贵妃当真是找来十来位孕妇,都是好生安置着,那处院子本就隐秘,又有着大量的江湖人士把手,即便是暗卫也险先陷漏,若是楚晴……” 慕容钦俊眉一皱,道:“楚晴早已是七娘的人,邵公当记好。” 邵公只得恭谨点头应“是”,心里却是叹惋,那样出色的一位杀手,竟然沦落到一个普通娘子身边的丫鬟,可惜了。 慕容钦却是想到了另一个关键,“吩咐下去,备几个有经验的产婆,务必要快,另外盯紧王府。” “当年之事墨贵妃能够全身而退,怎么可能少了王府的庇护,不过这次他们想再那般轻易脱身,那就要问问我慕容钦了!” 邵公闻言,神色一顿,眼角眉梢立马染上了喜色。他躬身应了声“是”便悄声退了出去。 慕容钦把玩着手里的翠青汝窑细盏,眼眸越发深邃。 火候尚未到,那便先拿王府开开刀! 玄武逸城回到玄王府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脸色阴沉着直接进了绿园的内室。 等候着的是一名娇艳的女子,明艳的妆容,半垂的青丝,那一身薄纱粉红长裙让立在门口候着的管事红了脸。 轻嗲的声音响起,“王爷,夜色深了,妾身服侍您歇息可好?” 立在门口的管事打了个寒颤,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不等里头主子爷的回答赶紧乖巧的关紧了房门,将外头立着的丫头全赶出了院子,嘱咐嬷嬷道:“只怕里头等会急着要用水,让厨房多派些人值夜,热水可千万断不得,今夜还长着呐!” 嬷嬷也是王府多年的老人,还是皇帝指派下来的,这样事早见得多了,她道:“老奴知道,屋子里已经放了酒,想来王爷定可以尽尽兴了。” 管事眼里闪过赞许,道:“咱们王爷年轻着,自然在男女之事上需求就大些,嬷嬷让绿园的其他姑娘们别睡死了,只怕到时候里头那位熬不住了,还得要人呐!” 那位嬷嬷笑得眯了眼,应了声“是”赶忙下去吩咐。 殊不知内室里玄武逸城正襟危坐,而方才那位美艳娇娘早已经批了见玄色披风,侧立一旁。 她压低声回禀:“……南人派的人近来隐于伶人倌,消息已递送过去,至今无回音。” 玄武逸城阴沉着脸,并未出声。 那位娇娘白着一张小脸,接着道:“……苏家七娘子今日得了十四块颜墨,送去西门院两块,余的尚留在手上。” 玄武逸城突然横扫一眼,厉声道:“说重点!” 娇娘吓得浑身一软直接跪倒下来,她心里头直哆嗦,王爷不是要苏家娘子每日的行踪消息吗?她哪里说错了话,这些难道不是重点?平日里只要听到有关于苏家娘子的消息王爷的言语都会柔上几分,今日却是为何? 娇娘迟疑道:“慕容钦皇子出宫一事已查明……墨贵妃……出……出的主意,具体缘由尚不明确!祺灵郡主的生辰帖子已经派出,慕容钦皇子今日临时加了进去。” 玄武逸城紧皱着额眉,心中很是烦闷,也不知道是为何,总觉得心里头有一把火在烧,热热烈烈的让他很是不爽,方才在胶雨馆里灌了一坛子春来雪,却莫名其妙地怀恋起岑州的梨花白来,他心头的郁结之气就更是浓厚,急匆匆回了王府好不容易压下心中怒火,这么听她一说回禀,怒气“蹭蹭蹭”直往上冒。 他寒着眉,道:“下去!” 娇娘闻言面色刹那间惨白如雪,眼里的恐惧溢了出来。 从王爷房里哄出来的女人只有一个去处——万兽林! 百来只猛犬,铺面而来! 娇娘抖着声音,“王爷,消息全都属实,属下不知错在何处?” 悬着颗心等了半晌没有任何回音,她壮着胆子接着道:“屋里的酒是情缘仙,嬷嬷亲自备下的,属下不敢隐瞒。”(未完待续。) 153章 西红柿之争 玄武逸城闻言凤眼半眯,深呼出几口浊气,方才冷言道:“多少年了,宫里那位竟然还不死心,是不是本王一朝进了阎王殿他才会停手?咒杀之术何时有过假?本王这些年来又何曾忤逆过他?” 虽是刻意压低的声音,可那怒火却是丝毫不减,娇娘吓得匍匐在地,不敢有丝毫动弹。 玄武逸城吼出这几句,扫了眼眼前甜白乳瓷的酒盏,眼里的嫌弃之色更加浓厚。 他道:“酒喝光,自己享受,一个时辰后换碧玉进来,另外多要点水!” 说完,玄武逸城直接进了暖阁,不多时,娇娘红着脸软在大红色织金绣花塌上,放肆地**…… 第二日,玄武逸城随穆青云进了王府,跟着来的自然还有穆九娘子。 临时得了禀报的王家大老爷携全家匆匆迎候,七娘正巧在菜园子里帮祖母除草,等到她们得了消息时,穆青云一众已经迎面走了过来。 七娘乖巧地搀扶着祖母出了菜园子,彼此间行礼问安。 穆青云好奇地打量着园子里长势很好的蔬菜,道:“想不到国公夫人竟有这般情致,不知老夫人是从何得来的启发?” 七娘望了望祖母,心下暗自嘀咕:种个菜有啥启发?想种便种了呗,古人真是麻烦! 苏老夫人净了手,接过七娘递送来地锦帕仔细擦干,道:“老帝师过誉了,不过是闲来无事消磨时间罢了,我家七娘喜欢吃这西红柿,帝都这边少有,幸好身边的家奴带了些过来,便想着自己动手试试,不想现如今长势挺好。亲家母喜欢喝冬瓜汤,想着土地有余便又多种了些。” 七娘听了暗暗黑线,祖母您老人家可真是会说啊,什么叫土地有余?人家王府人口众多。您老诓了外祖母一道,二话不说就挪腾出这么大块地来,要不是边上就是太湖假山石,只怕您老还会扩大土地!这菜园子里头何止西红柿和冬瓜啊。东边十余根南瓜藤,中间一大块西红柿,北边靠水中了好些豆角,还有葫芦瓜、七心小米椒、黄瓜、土豆、茄子,甚至前两天还快马加鞭的带信给岑山寺那边。叫尽快捎些玉米和芝麻种子来。 七娘噎死醉了。 穆青云听着新奇,问道:“西红柿?我可还从未听说过,不知道是何种新奇瓜果了?” 七娘心头一紧,额……露馅了。 也不知道这个空间到底是个什么时代,看着像是古代,衣衫服侍在有钱人家多是些绫罗绸缎,款式更多的偏好盛唐之风,可是礼仪教导又像是清朝中期,如今到了这蔬菜瓜果上来看,种类多。且叫唤的名字与前世基本一致,如今这儿才发现的也就是西红柿、玉米、芝麻这三样少有人问津。 所以,当初偶然在一果农那见着西红柿,七娘就直接给安了名。 苏老夫人笑得很是淡定,“帝师不知实属正常,老生一开始也是不知那东西的,说起来还是七娘从外边买回的,这孩子也是一时好奇,回了府邸自个儿捣鼓捣鼓,不想那味道倒还别致可口。她又喜欢得不得了,于是老生才萌生了自己多中些的想法。” 站在一侧入府后一直没有开口的玄武逸城来了兴致,“国公夫人和苏家娘子都赞一句好的东西,想来定是口味很好的。只是不知道今儿个皇舅父与本王是否有这口福了?” 此言一出,全场顿时静了下来,穆青云都微蹙着眉瞪了身后这小子一眼。 七娘乖巧地立在苏老夫人身旁,心里头早已经将玄武逸城那厮骂了个遍。说实话,不是她不会做也不是她不想做,而是……而是人家宝贝般存着的西红柿统共就只剩下九个了。上次还是在帝都的大街上偶然发现的,这些天除了外祖母和好吃的王思小朋友尝了尝,别的人看都没得看见,可现在那厮竟然二话不说开口就要吃,太……可恶了! 玄武逸城一直眼不眨地盯着七娘,瞧着她暗暗抿紧的嘴,从昨日起心里头的不快越发浓厚。 慕容钦那小子一出宫她便立马跑去探望,得了颜墨也是第一个给那小子送去,是不是这新奇的果子也早已经给那小子尝过了? 他眼神一暗,胸腔里的烦躁叫嚣得更加厉害! 今日,他无论如何也要尝尝! 于是,玄武逸城邪魅一笑,接着道:“早就听闻七娘子善制美食,切都是些新奇的食品。”他又朝着穆青云问道:“皇舅父你这些天念叨的芝麻佛士茶,想来也是出自苏家娘子之手了?” 穆青云被问得一愣,想了想,迟疑地点了点头。 七娘心里头就越发焦急了! 她善制美食,那厮哪只眼睛看见了?还有那芝麻佛士茶明明是俺们祖母大人弄出来的好嘛,什么时候成了她的精妙手艺?穆老帝师您老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也不问青红皂白地跟着瞎搅和? 七娘气得牙根发疼! 好你个玄武逸城,咱们真是八字不合! 不想她这头还没气完,那头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穆九高兴地冒了出来,“七娘七娘,原来那芝麻佛士茶是你做的啊!我家祖父这些天一直夸着,说是这辈子才吃到过那边美味的佛茶!今儿个可否让九儿也尝尝?” 额……还冒出个不嫌事大的! 七娘这会子已经气得无话可说了! 苏老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头却是一片敞亮,她笑了笑道:“佛茶今日怕是吃不上了,不是咱们七娘不动手,而是那要用的食材还在来帝都的路上,只能来日再邀帝师和王爷品尝了。” 穆九叹息一声垂下了头,可穆老帝师闻言却是眉眼一亮,“如此说来,不日又可以吃着芝麻佛士茶了?哎呀,那国公夫人定得第一个告知老夫!” “还有我!”穆九赶紧补充道。 穆青云宠溺地笑望着自家宝贝孙女。 只有玄武逸城慢斯条理地“嗯”了一声,接着道:“如此也好,看来今儿个只能先尝尝这西红柿了!” 七娘闻言心下已经有了主意,她道:“是七娘年小不懂事怠慢了,还请帝师和王爷移步兰汀院,西红柿吃食一会奉上!” 三句四句叫着要吃西红柿,那可是你玄武逸城自个儿闹的,等会就别怪她苏牧梨了! 于是,众人浩浩荡荡去了兰汀院,闻信的王府女眷也随王老夫人齐齐赶了过来。 七娘交代了事宜后带着尘素半香去了兰汀院的小厨房,提前得了消息的厨娘们已经烧好了热水,九个红艳艳的大个西红柿也一一清洗干净摆放出来,楚晴正挥舞着长剑“嗖嗖”的捣鼓着西红柿,不多时蒜瓣大小的西红柿片出现在眼前。 七娘瞧着那周边流出的淡红色果汁,心下叹了口气。 在前世,祖母一到热天最爱的便是糖拌西红柿,因为那是祖父最拿手的,从七娘记事起老头子便开始手把手地教她这些,以至于后来祖父病逝了,只要到了夏初她便开始捣鼓这些。 还记得那天她摆上那盘糖拌西红柿时,祖母直接哭出了声! 不是见到芝麻、玉米的欣喜,不是吃到芝麻佛士茶时的满足,而是大声痛哭! 于祖母而言,糖拌西红柿不仅仅只是一到凉菜,更多的是爱…… 七娘知道,今日这般情形,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怠慢的,可是一想到只剩下的九个西红柿,心头还是很不舍。你说她小气也好,心胸狭隘也罢,只能说这个时代里西红柿太过难见了,这里的人根本就没有把它当做一种普及的食物,即便她打着王府的名义去找,怕也是于事无补,更何况她如今岂能那般大肆张扬? 上次偶然遇到西红柿是她的幸运,也不知道日后何时才能这般幸运了。 七娘轻声叹息,挥退了身边的人,卷起衣袖动起手来。 水已烧开,油已热,七娘分开一半的西红柿片小心地放入锅,看着一片片红红瓣片在沸水里翻滚,接着拿起边上早就备好的五个鸡蛋,逐一敲开装碗,然后开始熟练的搅匀。 等到她抬头时,瞧见的便是长身玉立的玄武逸城。 他那般清闲自在地依靠在厨房门口,六月初的阳光投射在那一身月华白的长袍上,放佛泛着莹莹的光,越发显得清贵俊郎、容姿不凡! 七娘有片刻地愣神,直到前头带着轻笑的声音传来她方才醒神。 玄武逸城道:“水都开了,还不下锅?” 七娘赶忙继续搅拌着鸡蛋羹,直到完全分不出蛋黄蛋白,方才匀速地画着圈般淋入锅中,原本清汤寡水的锅里顿时泛起一片黄白,空气里散发着鸡蛋特有的香味。 七娘接着撒盐,放葱花,然后出锅,一套手法十分流畅。 玄武逸城忍不住问道:“你以前常常下厨?” 七娘知道自己的表现不像个贵族娘子的样,可她懒得理这厮,他爱怎么想就让他怎么想,本姑娘今儿个的账还没找你算呐!(未完待续。) 154章 强取 边上早就放着大碟的小碗,甜瓷白的小碗,边上印着一朵水仙,清淡素雅,用来装这西红柿鸡蛋羹再好不过。 楚晴的品味还是这般好,得记得叫她多教教半香。 七娘小心地装着汤,玄武逸城站在一旁闻着香味暗自吞口水,他道:“这西红柿除了通体红,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特点?” 七娘抿着嘴,眼珠子动都不动,接着装汤。 玄武逸城俊眉一蹙,看来今日惹着这丫头了,还在发着小脾气呐!不过无妨,本王至少还是能吃到她亲手做的羹汤,慕容钦那小子即便尝过又何妨,本王照样尝得到。 这般想着,玄武逸城眉目舒展,眼里头泛着笑道:“余下的这些你准备用来做什么?是不是还有一道菜?” 七娘还是没有任何回答,耐着性子装完汤,才高声嚷道:“半香、楚晴,进来端汤!” 接着直接绕过边上的玄武逸城,当他不存在似的接着捣鼓下一道。 玄武逸城摸了摸下颌,笑呵呵的跟了过去。 看来今日这丫头气得不轻,得费心思好好哄哄了。 等到丫头们鱼贯而出地端走了汤,七娘的糖拌西红柿也已备好,只稍等着沙糖融化了。 玄武逸城一直尾随左右,瞧着七娘一不下锅二不烧水的很是纳闷,“这就算完了?还是生的呢?” 七娘白了他一眼,继续装碟。 玄武逸城知道今儿个是讨不了好的了,他想了想说起正事来,“听闻你近来迷上了颜墨?那东西偶尔用用倒是还行,若是常用着写字却是不妥。不过本王近来正想着要一块临些帖子,御墨阁说余下都到了七娘这,本王就想来讨讨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玄武逸城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下颌,别过头不敢去看七娘的脸色。 这般直白地向一个姑娘家讨要东西,长这么大他玄王还是头一回。 苏牧梨闻言却是明显愣神。想不到堂堂玄王殿下竟然好意思开口问她这么个小人物讨要东西,真真是搞笑! 本来还想着送他一块的,这会子七娘改了主意! 她道:“七娘如今手里不过十块,今儿个穆老帝师前来得送两块。穆九曾与我有约在先,定也得送上两块的,余的王家表哥表姐各一块,只怕到时都不够分,还请玄王殿下见谅。” 听完这话。玄武逸城有种“果然如此”的心境,瞧瞧这丫头安排得多好,从头到尾就没他玄武逸城啥事!好歹他今儿个也是随穆家皇舅父一道进来的,为何连穆九那丫头都得了,他却是连块颜墨角都没得? 他来劲了,“若是本王说非要不可呢?” 七娘耻笑出声,“王爷要是这般要得紧,等会去和我家舅舅说一声便是,虽说颜墨每月制作自有定数,可偶尔破例也不妨事。听闻去年就曾为皇后娘娘多制了五块颜墨。” 既然这般想要颜墨。怎么自个儿不早点定下?还有,你玄王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凭什么只赖着脸皮问她这么个小姑娘讨要?还说什么非要不可,真是搞笑,是不是她苏牧梨不给,你玄王殿下就想动手开抢不成? 七娘心里头早就将玄武逸城骂了个狗血淋头,偏偏那厮还不自知,低沉着声音道:“七娘原来这般小气,本王算是知道了。只是七娘怕是小瞧了本王的手段,若是七娘硬是不肯割爱,看来本王只有等下当着王家众人的面再想娘子讨要了,不知道到时七娘是否还能如现在这般强硬?” 话都说得这般明白了。这厮竟然还敢威胁她要将此事告知于众!今儿个先是逼着她忍痛割爱的用完了所有祖母最爱的西红柿,现在在还逼破她拿出颜墨。 你玄武逸城凭什么!! “玄武逸城!” 苏七愤怒地直呼其名,咬牙切齿道:“你太过分了!不就是位外姓王爷,以为自己是谁,整日里拽得跟个二五八似的,难道非得要天下人都听你使唤。听你大爷的号令才高兴?我苏牧梨一不欠你的二又没有占你便宜,你凭啥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七娘手里的汤勺一摔,语气更是愤怒,“你要尝西红柿,本姑娘耐着性子在这熬汤还不能满足?又要什么劳什子颜墨,本姑娘说了没有!没有!你难道听不明白?我苏七就是告诉你,即便我手里头有着大把大把的颜墨,也是不会给你玄武逸城的,咱们一非亲二非故,我凭什么要送你?” 听到最后,玄武逸城已是红了眼,他一把抓住七娘的肩膀,猛地往边上的墙上一推,接着强有力的双臂一围,欺身压了过来。 他离得好近好近,额头几乎都贴到了她白净的面上,七娘能够清清楚楚看到他纤细浓密而又微翘的睫毛,她心头一颤,方才的愤怒已经少了一大半。 玄武逸城贴得更近,死死盯着臂弯里娇弱的小丫头道:“非亲非故?七娘你这心可真是狠啊!本王倒想问问了,慕容钦那小子与你又有何关系?杀父之仇你不管,外间言论你也不理,得了几块颜墨眼巴巴地就送了过去,你倒是说说你与他是亲还是故呢?” “还有,冰魄那厮又算什么,听闻官船上他竟然还夜深醉酒了守候在你房门外,怎么难道是本王不知,咱们苏家七娘竟然有这等魅力,让素来冰凉如雪的冰魄大人对你一见倾心,你这般又是送信送颜墨的,难道不怕他人说你们私相授受?” 七娘听了,更觉荒谬,感情今儿个玄武逸城这厮是来问罪的! 她冷笑出声,直直盯着眼前放大的俊脸,冷言道:“原来玄王殿下还是个搬弄是非的高手,七娘以前真真是眼拙了,倒一直以为您老不过是一个任性妄为、风流阴狠的人,想不到竟然还有这般黑白不分的潜质。不过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七娘便说个明白!” “慕容钦皇子与七娘乃是故交,上一辈的恩怨再怎样七娘也不会扯到慕容皇子身上,更何况三皇子一直接济七娘直至我回将军府,这份恩情七娘毕生难忘,诊个病送块颜墨什么的,在七娘看来再理所应当不过!” “至于冰魄,亲故算不上,不过救命之恩倒是有,更何况冰魄大人为人很好,七娘既然有意结交,送两块颜墨看来还是少了的!” “至于玄王殿下,既然您问道着这了,七娘不妨直说。今儿个这西红柿若不是殿下当着众人逼迫,七娘是铁定了心不会弄的,我家祖母年事已高,对其他吃食都是兴致淡淡,独独对这西红柿很是喜欢,七娘不过是偶然发现并得了一小箩筐,一直宝贝得紧,怎么可能拿出来招待玄王殿下?至于颜墨,七娘说了,非亲非故,不给便是不给,玄王您老再说也……” 突然,玄武逸城猛地含住了那张开开合合,不停说着伤人话的樱桃小嘴! 七娘含糊地“嗯”了一声,于是那句“没用”被吞到了肚子里。 本是想让怀中的人儿闭嘴,可突然碰到这柔软,玄武逸城心尖一颤,不由自主地吸允起来! 笨拙的,本能的,带着轻微地颤抖,不停地反复吸允…… 七娘吓得瞪大了双眼,完全楞了神!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心跳好快,为什么她的心尖在颤抖,为什么她软得全身无力,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那厮给吸干了一般…… 玄武逸城不知不觉环抱住娇小的人儿,慢慢地拥紧,开始放肆地疯狂地亲吻,仿佛要将这狠心的丫头吃到肚子里才罢休!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玄武逸城撬开了七娘的嘴,一口含住她的丁香小舌,七娘方才吓得贝齿一咬,玄武逸城吃痛地退了出来,恋恋不舍地又在她嘴角流连,最后将头抵在她柔弱的肩上,贴着红透的耳根,吐气如兰, “苏七,我怎么会喜欢上你的。” 那日,直到穆青云他们出府,七娘也没有再去相送。 她盘腿坐在自己的雕花镶珍珠的牙床上,拥着织金桐花云锦被,两眼空洞地呆呆出神。 耳边一直回荡着那句,“苏七,我怎么会喜欢上你的。” 明明是疑问句,可却硬是被说成了肯定句! 怎么……怎么会这样? 牙床边放下了月影云纱的薄帐,外头是湖绿的绣着大朵大朵繁花墨梨的苏杭绸,半香与尘素婆婆被隔绝在外,急得团团转。 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方才只能说娘子肚子不适,提前退下了,可如今客人都走了,若是娘子再这般,只怕等下会在王家引起不必要的慌乱。 娘子这般,明明就是受了惊吓,可你说好好的小厨房除了玄王殿下进去了一趟,再没别的什么东西进去过,娘子怎么会受到惊吓的?等下苏老夫人和王老夫人问起话来,她们这些近身服侍的该怎么说?难不成把玄王殿下供出来? 可现在事情的真相尚未查明,这般将玄王说出来,结下了这梁子得罪了堂堂的玄王,日后娘子以及王府又能讨得了好? 更何况,这般荒谬的回答谁又会信?(未完待续。) 155章 病发症 半香急得“嘤嘤嘤”哭了起来,尘素婆婆的额眉皱得更深了,只有楚晴像个没事人一样,面无表情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终于,围帐内传来个沙哑的声音。 “我累了,先睡会,有人来了便说用了药的。” “娘子!”尘素正准备去掀帐子,就听到里头一声叹息,接着再没有任何声音了。 尘素紧抓着帐子角的手慢慢松了开来。 于是,等到其他人涌进来时,七娘当真已经睡了过去。 苏老夫人爱怜地看了看,嘱咐尘素她们仔细照看,便和王老夫人离开了。 可是夜间,七娘发起了高热! 面色通红,双眼紧闭,可眼角仍是不停地涌出泪花,干裂的双唇一直颤抖着,哆嗦着,含糊不清的话语遗落出来…… “奶……奶,咱们……回去,回去好不好……沐沐想家……沐沐想家……” 苏老夫人顿时热泪盈眶,一把抱紧七娘,泪如雨下! “好,都听沐沐的,咱们回去,回去!” “沐沐快快好起来,别吓祖母,别吓祖母!” 于是,王府里的院落一个个亮起了灯盏,不多时兰汀院挤满了人。 下人们进进出出,端茶倒水的,端汤送药的,叫唤大夫的,传话带信的,拿人参药丸的…… 一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七娘方才出了身大汗,退了高热,沉沉睡去…… 第二日,得了消息的穆九第一个赶来,带来了好些穆府珍藏的药材补品,只可惜七娘还在昏睡,她遗憾地随自家母亲陪着王家夫人说了会话便告辞了。 接着,宫里派来了两位太医,其中一位竟还太后娘娘专用御医——郑院判。 王老夫人亲自相迎,王家大老爷二老爷全程陪同。期间还是王大老爷亲自侍候的笔墨。 等到诊过脉,开了方子熬好药,陛下身边的毕大公公也赶了过来,除了带了好些珍贵药材。更多的是衣食赏赐,倒弄得王家人丈二摸不着头脑般不知其中深意,紧随而来的是太后娘娘以及墨贵妃身边嬷嬷送来的药材,其中太后娘娘还专门赐了对紫水玉如意,说是安枕最好不过。 最后是还有闻信涌来的王爷家奴、官宦之臣。整个王府直到夜幕降临方才安宁下来。 楚晴留了心,玄王府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当然,慕容钦公子那也没有任何回音。 傍晚时分,苏七终于醒了过来,苏老夫人又抱着“心肝宝贝”的狠狠哭了一顿,七娘子勉强用了半盏百合莲子羹,又陷入了昏睡。 尘素婆婆和半香从昨天半夜起就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候着,心里头又着实急了一顿,夜里楚晴自亲留下值夜时,她俩也就再没推脱了。尘素婆婆仍是不放心,仔细备好了热茶、热汤,又嘱咐着小厨房熬了两盅玉竹老鸭汤和百合莲子血燕粥,方才不放心地退了下去。 楚晴本睡在七娘床边的软榻上,想了想,还是移去了外室,又将门外边守着的两位婆子打发去了小厨房。 如此,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果然,夜间来了人。 楚晴依旧闭着眼,均匀缓慢呼吸。如同安详入睡般,只是专心自制树着耳朵听着响动。 她就知道,慕容公子是放不下苏家娘子的。 想到这,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她动了动眉尖,不动声色地呼出口浊气。 然而,接下来的响动惊得她差点一下子跳了起来! 低沉、伤感的话语, “苏七,许是我鲁莽了……” 竟然,竟然不是慕容公子。是……是玄王! 楚晴只觉得晴天里一个霹雳,惊得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装睡偷听,若是听到什么私密之事可如何是好?若是日后被玄王被娘子知晓,只怕不仅会要趴了她的皮,怕是慕容公子也逃不了干系! 可此时一跃出门,如此大的动静,被王府只怕更会弄巧成拙,何况玄王能悄无声息地只身而来,不要脑子都知道其定是位内在高手,自己能不能从他手上逃脱都难说! 那……还是安心听吧。 楚晴摒除杂念,树起耳朵听得越发认真! “……今日独自在书房里,我想了整整一天,我知道那日是我不对……不该对你那般……可是苏七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玄武逸城那般用心待你,你为何偏偏不放在眼里?” “非亲非故?你我之间怎么可能非亲非故?苏七,你不能太过强词夺理!” “算了,如今你还病着,我就不再这般强求你懂了,好好养病,别伤了自己身子,西红柿我已经在努力寻找了,芝麻佛士茶的食材也快到帝都,你赶紧好起来,好好做美食孝敬国公夫人才是。” “哎……你就是再气……何苦拿自己的身子……赌气……” “我心头难受……本不想再来气你……可仍是没忍住……” “苏七……昨日之后,咱俩再不可能非亲非故了……我很高兴……” “亲了你……我不后悔……” “轰隆隆,轰隆隆!” 楚晴只觉得耳边几个响雷滚过,惊得她差点叫出了声!就像是小时候夏日里大雨来临前,天空乌云里一排排滚过的响雷,就如同在耳边翻滚一般。 她隐在素面杭绸被面下的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牙关紧咬,全身肌肉崩得格外紧,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弄出了动静。 她心里头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如此,自己就不该强留下来。 好在里头又没了动静,楚晴仔细一听,娘子的呼吸照旧均匀缓慢,看来没被方才的话语吓醒,这就好,这就好。 楚晴暗暗松了口气,可她仍是丝毫不敢动作,估摸着玄王还在里头,她强忍着,任由额间的汗珠子滚落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得里头一声轻叹,接着窸窸窣窣的小响动,再一细听就什么都没了。楚晴耐着性子又熬了半盏茶的功夫,确认玄王走了,方才装模作样地起来喝水,快速地窜入内室,直到瞧着她家娘子安详如旧的睡颜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她轻手轻脚地退下,不多时便将蜜蜡丸丢给了潜伏的暗卫。 西门院里,东侧小书房豆大的残灯尤亮,慕容钦换上了一身紧身的黑色夜行衣,正拿着个黑色面纱裹面部,身后的邵公一直紧皱着额眉,不放心地开口道:“主公,此行万分凶险啊,还请三思而后行!” 慕容钦继续整理着面纱,直到只露出两个眼睛方才满意道:“邵公放心,不会有事的。今夜会是楚晴值夜,她定会安排妥当。更何况如今七娘退了热,人也醒了过来,王家的人自然也都放下了警惕,我不过去去就回,又有暗卫护着,不碍事的!” 邵公更是急了,“既然主公说那位苏家娘子退了高热,人也醒了,何苦再冒着凶险跑这一趟?主公,楚晴那丫头向来便东些医理,如今她守着,又有太医院判诊过脉,想来苏家娘子已无大碍,您有何必吃着趟苦?若是一个不小被发现了,只怕……只怕宫里头又要闹翻天了!” “主公,咱们费了千辛万苦方才回了帝都,您可好三思啊!” 说到这,邵公“嘭”的一声,直挺挺跪在身后。 慕容钦手上的动作一顿,眉眼寒了下来,他凉声道:“既然邵公知道咱们此番回帝都是如何不易,就更不应该忘记是谁助咱们回的帝都!七娘在我有难是未曾有过任何推却之词,即便她已经心知长风将军一事,可是还是那般认真地待我,为我医治!于情于理,今夜我都该去走这一趟!” “可是……主公……”邵公抓着慕容钦的衣角痛声喊到。 “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慕容钦坚定着道,可却是没有将自己的衣角从邵公手里扯出,而是直挺着背脊站立在狭小屋内,昏黄的烛光印称着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眼眸里有着不容错失的困惑与伤感。 邵公心头一紧,抓着衣角的手不由得送了些许。 半晌,沙哑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为何,我这心里还是放不下她……” 邵公惊得一把瘫软在地,本还迟迟不肯松的双手一下子垂落下来,如同那没有任何力气的手臂被重力吸引直直垂落! 屋内静得可怕,豆大烛光摇曳着身姿,越发暗了下来。 突然,窗口闪身跃入一个身影,快如闪电般,桌边的烛火几乎未曾动摇。 黑衣人单膝跪地行礼,恭敬递上蜜蜡丸一颗,慕容钦眼里满是困惑,即便是邵公也赶紧站了起来。 楚晴很少会用蜜蜡丸,除非事关紧急! 慕容钦碾碎了蜜蜡丸,拆开了纸条!然后,纸条无声飘落…… 几个大字显露出来,“病因——玄王强吻七娘”。 暗卫将头垂得越发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邵公则是惊得半张着嘴,不知道如何是好,可瞧着主公先是惊讶得不敢相信的眼色,再到现在怒火暗生的情形,他心下一颤,立马计上心头。 他叹惋着道:“玄王本就是个风流之人,想不到竟然会这般行事,苏家娘子这下清誉算是毁了!” “可惜,可惜了……”(未完待续。) 156章 祭拜 说着,邵公一边叹息一边悄悄打量前头那位的神色,果然,主公的脸又阴沉了几分。 他决定乘热打铁,“也不知道此事几人知道?王府虽为帝都豪门贵族,可府里头下人除了家生子,只怕少不得从外头人牙子那采买些进来,人多口杂的,只怕是纸包不住火……主公,依老奴之见……” “下去!”不待邵公絮絮叨叨完,慕容钦直接打断了回话,他寒着眉,一把扯掉黑色面纱,大步朝身后的黑漆雕花大敞椅走去,期间还讲那黑色面色狠狠丢开好远。 邵公眉眼一亮,赶忙行礼告退,末了,还仔细闭紧了房门。 那一夜,慕容钦留在书房未曾出来。 七娘彻彻底底醒来是在第三日的午后,那时六月初的阳光透过屋外头密密麻麻的枫叶斜斜漏进了屋子里,风从窗角透进来,带着满园子的绿色清香,沁人心脾! 七娘慵懒地靠在软软的大迎枕上,脑袋里空空的,但是却很清醒。 她还觉记得在现代北边的祖宅院子后也有这一么一棵大大的枫树,叶子就像华盖顶一般笼罩下来,一缕侧枝还直接探到了她的卧室窗口,夏天一到,总会有那么些讨人嫌的毛毛虫藏在那枝头里,好几次七娘都未曾发觉,直到她家调皮的两位堂哥当着她的面直接捉了一条青色的小毛毛虫下来,她方才吓得嚎啕大哭,从此以后,无论春夏秋冬卧房的那扇窗户她再也没打开过,若不是妈妈说娇气,她连着房间都恨不得换掉。 当然,她哭的那天下午,那位哥哥被祖父请去了书房…… 她那时只知道心里满满都是笑,只知道哥哥们吓哭了她,爷爷立马就会修理他们给她帮忙出气,她像个公主一样骄傲的独自开心…… 可是。现在她才知道这其中的爱…… 好想好想回去,尽管那般疼她宠她的爷爷不在了,尽管那样生她养她悉心教导呵护她的父母不在了,可是她还是很想很想回去…… 无论如何。回去都比待在这要好…… 可是,她走了,奶奶怎么办? 奶奶不是不想走,而是不能走! 回去了,便是面对癌症晚期。便是无边的痛苦折磨,便是最后的绝望…… 在这里,奶奶是英雄将军的母亲,是御赐亲封的一品国公夫人,更为关键的,是一位身体康健的老太太,没有癌症的折磨与恐慌,没有枯瘦如柴,没有日日以泪洗面…… 凭着长风将军的英勇事迹,凭着岑州将军府的家业。奶奶足以颐养天年! 她,不能这般自私! 七娘不由自主地拥紧了自己,如同一个刚出身的婴孩般死死抱住自己的头,抓紧被子,企图从被窝里汲取更多的温暖。 她,还是不敢行动! 醒来的第二日,七娘不顾祖母、外祖母她们的劝导,带着楚晴半香执意去了西门院。 慕容钦不在书房,主厅里也一个人都没有,她在楚晴的带领下。一直找到后院的假山洞里方才看到慕容钦和邵公。 只见他穿着素白的长袍,直挺挺跪在杂草上,面前是一个黑漆的火盆,慕容钦正抓着黄纸一张一张地放进去。边上插着三根香,一摞黄纸摆放整齐。 七娘心头一颤,便立马瞧见了最前头青石块上的牌位。 “霍悦乔之灵位” 即便是七娘这种不专业的人,还是一眼看出了牌位的异常,没有称呼,没有前缀。按理来说,霍妃已嫁入皇室,即便最后被凌迟处死,可她生是皇家人,照理死也当是皇家鬼,看来,阿钦还是恨的! 七娘挥退了楚晴半香,独自进了山洞。 邵公瞧见了却并没有出声,甚至连一丝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他对着七娘微微颔首,然后恭身出了假山洞。 七娘心头虽有异样,可瞧着慕容钦越发单薄的身影,火光下更显清瘦的俊脸,眼里已然微湿。 她走上前去,二话不说跪在了慕容钦身边,拿着黄纸一张接一张的放入火盆。 火势越发的大了。 黄黄的火舌印在脸上,热热的,暖暖的。 七娘心里的不安淡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七娘发现手边高高垒起的黄纸已经矮下下去一大截时,方才隐隐觉得双膝发麻,可是她忍着没有动。 慕容钦开了口,“阿七,今日是我母亲的生辰。” 他说的是母亲,不是母妃。 七娘眼皮子一跳。 “六月初八,若是我母亲还在,今儿个便是年满三十六岁了,到了这般的年纪,只怕也会是喜欢侍弄花草,绣花绘画了。” “母亲若在,见到如今的我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心酸。自从中了那南蛮之毒,我的身子骨便毁了,母亲为此不知道暗自掉了多少眼泪,求皇祖母,求父皇,甚至求霍家舅舅和玖能国师,只要是听说对我的毒有那么一丝一毫的用处,她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求取,只可惜那时鬼婳丽姬尚未献身江湖,母亲只探得有这么一位南蛮水圣女,却无法得知是何神人!” “还记得,那日是初雪的日子,宫里设了宴,母亲却因风寒待在乔禧宫没去,我在宴席上瞧着那蛋奶做的水晶寿桃形水晶果子香薷味美,便悄悄从自己的盘子里装了两个藏在袖口里,借口上官房偷偷去了母亲那,一路上又是风又是雪的,我怕果子冷了失了味道,便一股脑儿地掏出来放到胸口,只隔着一层里衣,这才接着往乔禧宫赶。” “母妃见到我时正在喝药,吓得直问我胸前怎么莫名其妙的鼓了出来,我兴奋地说了缘由,又立马掏出那两个水晶果子,热倒是热乎着,只可惜已经压得不成形,难看得紧,可是母亲却是像宝贝一般捧在手心里,细细地品尝,直说好吃!” “然后,她哭了……” “当年,霍家舅舅想为霍大公子求取礼部尚书小女为妻,求到了母亲这来,母亲以不插手朝堂之事为由拒绝了,后来大舅舅还是找上了吏部尚书方才撮合此婚事,事后母亲拉着我的手说:“官场斗争也好,政治需要也罢,日后咱们阿钦娶妻,定要求娶自己心仪的姑娘,娘才高兴!”,可惜那时我还只有六岁,不懂这些,只说着我最喜欢母亲,长大了就娶母亲为妻好了!” “后来,还没到过年,母亲便走了……” 七娘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娓娓道来的故事,最后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z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头压抑了许多许多,只觉得桑子口堵得厉害,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慕容钦却是盯着火盆里摇曳的火苗,咬牙切齿道:“阿七,你可知凌迟处死之刑?我后来偷偷去过几次慎刑司,终于在那位人高马大的嬷嬷的嘴里听到了母亲行刑的经过。五百六十七刀,刀刀见血削肉,八十一刀方才见骨,地上是如同河流般流淌的血液,可母亲却是死咬着牙,最终甚至将舌根都咬碎了,也没有喊过一句疼!” “七娘,我母亲那般娇柔善良的人,为何上天要她承受这样大的苦楚,为何要这般惩戒霍氏?七娘,霍氏一门自先祖圣祖皇帝起便是一直衷心耿耿,大舅舅甚至为了避嫌,主动交上西南兵权不说,还主动辞去了帝都巡防营管理一职,而母亲,至十五岁入宫,从未曾争宠害人,即便我被他人陷害中了南蛮齐毒,母亲也只是一心一意为我求取解药,从未曾怀疑或是恨过谁,这般善良的,苍天为何就不能容下他们,为何要这般残忍,苍天是瞎了眼吗?” 说着,慕容钦再忍不住,泪如雨下…… 七娘哽咽着,喊了句“阿钦……” 那日,两人在假山洞内一边哭着一边说着往事,直到那垒厚厚的黄纸全部化为灰烬,直到白蜡烛油尽灯枯,直到慕容钦哑了嗓子,七娘肿了眼,两人方才一起出了山洞。 后来又在小书房里,七娘一边拿着楚晴送来的热鸡蛋敷眼睛,一边和正喝茶润着嗓子的慕容钦闲聊。 说着说着,便说到七娘的心事上来。(未完待续。) 157章 献寿礼 七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可是好不容易今儿个两人能够这般深入地交流,她又不想错失机会。 于她而言,阿钦和别人是不同的。或许是记忆里那温暖如阳光的笑脸,或许是阿钦一直以来的信任和尊重,或许是他们之间更多的接触和了解,有些事,最亲如祖母都不能告知时,阿钦便成了她唯一想要诉说的对象。 这些天,她仔细想过了,回不回得去是一回事,可是去不去行动又是另外一回事,她记得,这话是玄武逸城那厮说的,虽然如今那厮在她苏牧梨心里又多了个色狼之称,可不得不说,这话中的道理还是对的。 可既然要行动,怎么能够没有帮手? 阿钦便是第一人选。 七娘掏出一张信纸,仔细铺开,上面赫然印着的是那些奇怪字符,慕容钦眼里闪过疑惑,静静等着阿七的接下来的话。 她道:“这些字符我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据说是西方世界的日常用语,那日突然收到这个时我吓了一大跳,方才着急查找颜墨一事的。” 这话听着是在解释,可话里话外无不是在铺垫,慕容钦默然。 果然,七娘又掏出封信来递给了慕容钦,正是前些时候烈焰司冰魄查到王柳身边婆子藏着的手书。 两厢对比一瞧,慕容钦立马找出了关键。 “颜墨?”他惊讶道。 七娘微微颔首,心里却是无比佩服,若不是半香那丫头眼尖正巧光线投射的角度到位,若不然自己只怕是到现在都发现不了玄机。 看来回去后,得再好好研究研究颜墨这玩意了。 七娘又将冰魄如何暗中查探一事仔细道了出来,慕容钦一面煮着茶,一面听着。 最后等到七娘说完,眼巴巴地瞧过来,他方才回道:“阿七想要找出幕后之人?” 七娘闻言连连点头应“是”。 “那阿七是想要找出神秘字符的背后之人,还是这官船杀人的幕后黑手?” 额……啥意思?难道这两者就不能是同一个人? 七娘蹙眉疑惑。说实话,这个问题她未曾仔细从头想过,当那日半香一语道出颜墨这个大机密时,她立马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神秘字符一事。可是说实在的,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照理,这神秘字符是为了引她进帝都,可这份密报又分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了结了她…… 她思来想去只得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幕后之人想要引她来帝都然后出手! 毕竟在岑州时,她除了偶尔去去慕容钦那,余的时间几乎不出将军府,如此这般,除非是魅水毒君那样的江湖高手,否则其他宵小之辈休想得手! 慕容钦为七娘斟满一杯香茶,方才道:“若是这两封信来至同一个人,阿钦认为很是牵强。先不说为何他会莫名其妙地传神秘字符给你,就是那样大胆地在官船上行刺,一看就知道是急切仓皇之举。官船开路。圣旨庇护,又有着大内高手云集的烈焰司护送,你说若不是急切,谁会这般大动干戈?” “十之八九,幕后之人在帝都!而要杀你的原因也很简单——阻挠你回帝都!至于神秘字符,阿七你可知传信的原因?” 此话一出,七娘忍不住心头一跳。她虽面色如水的摇头,可心里却是炸开了锅! 是了,之前她那般的笃定,以至于忽略了最初的原因!在她看来。“coffee”这个单词不在乎就是那人用来试探的,而那人多半就是她的穿越同盟军,可是现在这个想法她动摇了! 若是那人真是穿越同盟,那他到底是哪只眼睛瞧出她苏牧梨是穿越的?为何偏偏是她。却没有发现祖母呢?再者,那人若是没有一星半点的把握,又何苦这般眼巴巴地试探,还刻意用颜墨诱她来帝都,可是之后又是了无音讯,这从何解释?更何况。至从一朝穿越至此,她顶着苏牧梨的名号多半是生活在大宅深闺的,一天接触的人来来往往也就那么几个,若非说如何露了破绽,那首先发现的也当是她身边之人,难道,那个幕后之人一直隐藏在她身边? 七娘越细想,心里头跳得越发杂乱! 慕容钦余光里瞧着她苦苦深思的模样,不由得叹气,道:“阿七也别急,不论如何,如今你与国公夫人已安然抵达帝都,又有父皇和皇祖母的庇佑,想来那些幕后之人一时也不敢行动的,我这边的人手多是江湖之人,只怕是宫闱密事难以查探,别的会尽力。” “这些字符既然非我朝所出,想来定是来于海外蛮夷了,正巧七月五国前来朝贺,到时咱们不妨借此试探试探。” “五国朝贺?”七娘来了劲,接着问道:“哪五国?怎么近日没半点子风声?” 慕容钦笑了笑道:“北边北宜、玄武,南边是南蛮,西南的蒙齐,东边的鬼海,每三年一次的朝贺,许是自古都有安排条例,此番又无特殊之处,想来父皇也就未大肆宣扬了。” 原来如此,好歹她这些天进出宫闱少说也有十来次,怎么连一点子风声都没听到。她虽不知道大越国兵力如何,可看着《大越史文》里记载的国土面积以及自己日常接触下来,百姓们的衣食住行,不想也知道大越定是强盛的了,也难怪会有五国朝贺。 这些都不是关键,重要的是她到时会见到许多许多的外国人,不知道能不能有幸遇上一两个金发碧眼的,或者是穿越同盟,想想都很期待! 她亮着眸子问道:“五国朝贺除了宫中夜宴,可还有别的安排?是各国国主前来还是使臣?此番前来是走走过场,还是另有目的?还有还有,咱们有机会见到这些外来宾客吗?” 一连串的问题倒真是把慕容钦给问住了,他眼里疑惑却是越发明显,他试探道:“阿七,这些话都是谁告诉你的?” “什么?”七娘很是疑惑,细细一想方才反应过来,她故作正定的掩饰道:“书上看的,书上看的……” 心里却是暗自嘀咕:现代,外来使团携个公主或者皇子前来的事多了去了,若不是商谈国土分割问题,那多半就是和亲,这么老掉牙的事怎么会不知道?铺天盖地的古装电视剧都演烂的剧情好不好? 可慕容钦却是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七娘不过是个养在乡野的女子,虽回了将军府,可也是个不问世事的深闺娘子,外来使团来帝都这样的大事,照理说小姑娘家的该是听天方夜谭般不知是何才对,哪像七娘这样猜想得条条有理有据,像是曾亲眼见过般。即便他这位皇三子,若不是自个儿私下留心打探,只怕也是不知道那些条条框框的安排事宜。 七娘不像看起来那般简单,就像她那一手至今无法合理解释的针灸奇术般,她懂得远比他们看起来的要多得多! 慕容钦心下一沉,想再多问些出来,可瞧着苏七面上沉定如水的样子,轻叹一口,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 阿七若是不想说,只怕谁都难以让她开口。 往后日子还长着,慢慢来! 慕容钦又添了些香茶,随口问道:“祺灵的生辰就这几天了,寿礼可备好了?” 七娘被问得一愣,这段日子东一下西一下的,貌似她忘了…… 她呆愣着望着慕容钦,本就水灵灵的大眼更是圆鼓鼓的,微张着小嘴,愣是维持着这个样子老半天,方才嘀咕出声:“额……忘了……” 慕容钦笑着摇头,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之声道:“你呀……你呀……” 七娘听了这话就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下了头! 在前世,除非是很要好的知己闺蜜,若不然那些逢场作戏不熟的朋友,寿礼啥的都是家里的管家打点,哪需要她这位金贵大小姐亲自过问,再说了,即便偶尔时间紧了,也可以到些知名打牌店里提几件衣服,反正有了钱就好办事! 所以,祺灵郡主被她自动纳入了逢场作戏的那一对。 不就是银子的事,既然她身份特殊,那就多敲些银子进去得了,反正她不缺了这点子钱! 想到这,七娘心下大安,可不待她将这想法道出来,对侧的慕容钦已经开了口,“七娘,可别胡乱使些银子了事,到时候只怕会吃亏!” 额……花银子还吃亏,啥道理啊? 七娘蹙了眉。 慕容钦压了口香茶,接着补充道:“阿七可听说过帝都的献寿礼?” 七娘摇了摇头,想了想道:“是不是寿宴时各位来客向寿翁公献出自己准备的寿礼?” 慕容钦笑了笑,“是,但却不全是。” “说起来,这献寿礼也不过是近两年兴起的事,可却迅速成为了帝都上流贵族圈子里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事宜,不疑有它,先是各位来客敬献寿礼,接着却是各方点评比较,选出最好的寿礼以及最次的礼物,然后便是惩罚。”(未完待续。) ps:最近总是欠账,加油↖(^w^)↗ 158章 备礼 “说起来,近两年折在这献礼大戏上的贵胄淑娘子也是不少,前有程小王爷男扮女子在柳眉园青楼前独身一舞,后有祺灵女扮男子,背负十余金条招摇过市,向玄王负金请罪!可若数最为辛苦的,只怕还是去年谢伯府里的谢小公子,被罚去为城外九里泉寺为全寺僧人煮粥三日了。” “以上这些不过都是些轰动一时的特例罢了,余下的七步成诗八步成曲就更是数不胜数!” 七娘心里头翻滚着,赶忙追问道:“期间的寿礼评选具体又是如何进行的?是参加的来客每人都选一个最佳的和最次的吗?” 若是按照现代所谓的公平、公证、不公开的原则,那么应当是如此。 她是长风将军之女,近来因病又得了皇帝老儿和太后的许多赏赐,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这备受恩宠的名声只怕早就在帝都贵圈里传扬开来,到时自己顶着受宠的名声往那长公主府里一站,想来各家贵女公子即便再看她不顺眼,也多少会卖几分薄面给她,那这献寿礼环节她还怕个毛啊! 不,她还是怕! 游戏规则尚未清楚,又有之前与祺灵郡主的种种过节,她苏牧梨不得不怕! 出丑可以,但是像她这样一回帝都就闹出个大笑话,那……多难看! 还指不定被像王二娘那样的小人怎么落井下石呐!不行,她不能输! 七娘打定主意,更是眼巴巴地望着慕容钦。 慕容钦道:“祺灵虽是郡主身份,可那份尊贵与恩宠只怕是许多正经的公主都比不了的,她的生辰年年都办得极热闹,所来宾客不说上千,好几百定是有的,人人投票那岂不是要许多天才出结果?” “献寿礼本就是为了添些乐趣,搏寿星公一笑罢了,根本不会那般公平以待。具体的规则也没个定数,有的是大家伙推选几个身份贵重些的来选,有的却是寿星公自己说了算,毕竟主人公的喜欢才是关键。所以……阿七……” 说到这,不用听接下来的话,七娘也知道自己会死得很惨! 祺灵郡主那般傲娇的人儿,即便有其他人来参选,只怕自己也逃不了被罚的事! 怎么办? 可不可以不去? 装病。肚子疼,头疼,发热…… 不行,她这还没好几天的,再装就让人起疑了,再说这两天自己病了,瞧把祖母、外祖母她们急得,就是王妃姨妈瞧着也清减了许多,她可不能再让亲人跟自己遭罪! 那临时有事去不了! 比如说为穆老帝师诊治? 不行,且不说那老头如今身体康健、恢复如初。能吃能喝的好得很,就单凭自己上次拿他当枪使,已经很是过意不去了,这次还如何能开这口? 再说了,如今在帝都不比岑州那种乡野小地方,自己一言一行随时都会落入宫里去,若是被人发现与老帝师演戏可如何是好?若是老帝师再次病发被太后皇帝记挂上,又该如何圆谎? 哎,咱们非亲非故的,又才吵了架。祺灵郡主您老给我发什么请帖嘛! 真真是个不嫌事大的! 七娘再也坐不住了,道了声“很急”,就直接往门口冲,不想却被慕容钦立马喊住了。 七娘如今心里头翻江倒海的哪还有啥心思听别的。正想着拒绝,不想身后的人已经开了口。 “还有几日,想来叫你家丫头绣副双面绣也还来得及。” “那日阿钦也会去的,别怕!” 七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西门院,又怎么回的王府,只知道自己虽然仍是着急。可这心里头却像是打翻了蜜糖罐似的,甜滋滋的。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拿出自己的绝招——双面绣! 尘素婆婆打听清楚了,听说前些时候太后寿宴,玄武逸城那厮以一副双面绣的美人屏风再次荣得桂冠,而墨贵妃以一副双面绣的万寿福锦屈居第二,她听了后,就更是坚定了送双面绣的想法! 本来,她还不想这般招摇地,一来她本就对外公开的是,岑州誉锦坊的一批神秘绣娘创造出此番密技,二来,她不想多生出这些事端来,虽不说刻意韬光养晦,可至少是本着不招惹事端的原则,所以到了帝都这么长时间,她就只送了穆九那娃娃一面双面绣的手帕,说是双面绣,也不过是在四角各绣朵墨梨是双面绣的手艺,可是那丫头却极喜欢。 她原想着哪日离开帝都前,再好好绣些送与外祖母、王妃姨妈、大舅母她们的,所以一直暗地里叫半香那丫头备着。 可是如今遇上这么个鸿门宴似的生辰,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无论如何,也得将这寿礼备得很好很好才是,即便到时候有小人作祟,她也要日后让那些参与之人不得不对她准备的礼物赞一句好! 当然,那日还有阿钦,只要她的礼物足够好,想来是不会被小人得逞的! 七娘顿觉信心十足,一回府便扎进了自己小院子,让半香拿出了她这些日子闲暇时绣出的成品。 冰绿刻丝的料子,双面绣的宝象回字纹,她记得当时自己还嘱咐半香用的是南边的柳翼蚕吐的丝线,为的就是让这额帕带着不会有绣纹的烙印,统共做了三条,一条给祖母,一条给外祖母,还有一条留给王妃姨妈备用的。 大红色的苏杭绸,用金线双面勾勒着大朵大朵盛极而开的牡丹,绣法简明,却又栩栩如生,统共两条手帕,是准备着送给大舅母和二舅母的。 还有三条帕子,一个嫩绿,一个粉红,一个湖蓝,一个月华白,都还没开始绣,七娘知道,这是她交代留给王家四位娘子的东西,那会子还没看清王二娘的嘴脸,便已经让半香备着了。 瞧瞧她这好心! 七娘叹气地摆了摆手。这些都不行! 额帕手帕之类的都是小物件,即便到时候上头的双面绣再怎么精美绝伦,只怕也会被人耻笑一句“小家子气”! 可是时日无多,加上今日也统共不过六天的时间。就是让半香不吃不喝不睡地一直关在屋里发狠地绣,只怕也难以将什么屏风之类的绣出来! 绣个什么好呢? 不能太小,小了就没存在感,不能太大,大了绣不完。不能太过艳俗老气,祺灵郡主说起来也不过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天小女娃子,若是放到现代,还不是个梳个羊角辫,被个小书包,抓着把棒棒糖,啥都不懂的小初中生? 也不能太没新意,想想她这样金山银山里出来的皇族孩子,从小什么好玩意没见过,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只怕那眼睛那嘴不是一般的毒! 所以,她得像个迎合小女生的玩意,最好大点,又简单易绣些,还要有新意! 哎,好难啊! 七娘又叹了口气,把身边候着半香吓得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她鼓足勇气道:“娘子,易奴婢练了这么久的手艺,这六日还是能勉强绣出个屏风的……” 半香后半句却不敢说了,她想起了上次被玄王殿下夺去的画。若是那样的双面绣画,六日时间她足够了! 可是近来,兰汀院里谁都不敢提玄王殿下,也不知道为什么。 七娘正苦恼着。根本不知道这丫头的心思,她摆了摆手,道:“不绣那屏风了,总是绣的,没一点子新意,咱们这回绣个好玩的!” “半香。六日的时间,绣这么大个娃娃你有把握吗?”七娘一面说着,一面用手笔画着,半香瞧着大约也就是妆台上的八角棱花镜那般的大小,她想了想,坚定地点头。 虽然不知道娘子到底要绣什么玩意,可那般大小,即便再难她也会拼命绣好的。 七娘顿时眉开眼笑,拍了拍手,一个劲地夸着半香,末了还站起来一把抱住了那丫头。 于是尘素婆婆和楚晴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般主不像主仆不像仆的样子。 尘素婆婆的脸立马就黑了。 楚晴眼里闪过差异,上次她打听消息完成得快,苏七娘子也是一高兴就抱了她,还记得娘子眼里的笑容,仿佛是从心底涌出来似的,那样的纯粹、灿烂,即便是她楚晴,也不由得软了眉目,她还记得那被抱着的感觉,有些怪,心尖却是暖的。 接下来的日子,七娘开始了名为“闭关锁国”的日子,整日里除了吃饭睡觉上安房,就是陪祖母、外祖母种菜闲聊都直接省了,一心一意地和半香一起准备祺灵郡主的寿礼,一个不厌其烦地作画,一个反反复复的询问、刺绣。 还有楚晴和尘素婆婆,两人忙着到帝都各大铺子找材料,几乎将帝都城转了个遍。 可是府里头谁也不知道苏牧梨在准备什么样的寿礼,即便是苏老夫人也很是好奇,就更别说把眼睛放在兰汀院的王二娘子了。 昨日祺灵郡主就开始问了她苏七备的是什么样的礼,结果她暗地里四处打探,一半的下人不知道,另外一半的下人却是听都没听过这事。她又派人尾随频繁出府的那两位下人,可奈何小厮们腿都快跑断了,也硬是没跟得上。最终还是安庆王妃姑母漏了嘴,“七娘近来忙得很,怕是不得闲来吃你这舅母的好茶了。” 原来,苏七那丫头还才开始准备寿礼! 她兴奋不已地将此消息传给了祺灵郡主,听送信回来的小厮说,郡主看了也很是高兴! 怎么会不高兴,距离寿辰不过四日的时间,她苏七即便再厉害,可匆忙准备下的东西又怎么能和静心备的礼品相比,到时候即便她的不差也要让她的成为最次的寿礼! 想想苏七到时候的下场,王二娘子终于一扫多日来的焦急,满脸春风得意!(未完待续。) 159章 寿宴1 王二娘子笑吟吟地回屋准备寿辰那日的衣衫首饰,既然当日会有好戏看,她可得打扮的出众些才是,若不然还让帝都那些眼皮子浅的,以为他们王府出去的姑娘都那般没品味。 那脸面可就丢大了! 那日帮着踩扁那位姓苏便可,她可还没许人家,千万不能丢了王家的金字招牌! 于是,这头王二娘兴致勃勃地晒着华服宝石,那头七娘和半香在房里接着继续下一步的步骤。 半香问道:“娘子,这尾巴该如何填充呢?瞧瞧您画的多可爱,尾巴是先压低的,再高高往上翘起的,可是奴婢想着咱们做的都是软软的,怎么翘起来才好?” 七娘停了笔走了过来,仔细琢磨了半天,跟着摇了摇头。 是了,这么长的尾巴该如装可真是个难题,若是这般直接拖着在地,那这米老鼠娃娃可就丑了不止一星半点,不行,若是尾巴翘不起,那她的心血全白费了。 原来,苏七这些日子准备的正是当代风靡全球、俘获众多儿童少女少妇们的心的米老鼠娃娃,正是其中的米妮大小姐的形象,只是如今方才用月华白的绸缎制作出个模型,尾巴还没填充、接上。 七娘拿起填充好的长尾巴反复地尝试着,还是不行。 半香瞧着也很着急,试探地问道:“娘子,要不这老鼠娃娃咱们就不装尾巴了吧?” 额……不装尾巴怎么还是米妮呢?她可是一心想着还原迪斯尼卡通人物的,这样半途而废真的好吗? 也不知道前世的那些高人们,如何将这般惟妙惟肖的大尾巴给装上去的,能否托个梦啥的来给我,帮个忙呗! 可惜,那夜七娘睡得太死,啥都没梦见,睁眼便是天大亮。 她又想着去问问祖母,最后还是放弃了,老太太从来对这些不感冒。你若是问她绣个五角星、镰刀啥的倒还可以,问这些倒不如问半香这丫头。 七娘纠了一天之后,果断性放弃了尾巴的制作,只不过又将米妮身上的那条蓬蓬冰绿色公主裙加了个两寸。 这样。就看不出丝毫破绽了。 模型治好后便是开始照着画面镶嵌宝石,本来七娘想着用黑曜石打底,紫宝石填那朵大大的蝴蝶结,然后是珍珠镶嵌的手套,紫宝石镶的小船形鞋。那样再贵重不过了。 可是这些天,尘素婆婆和楚晴跑遍了整个帝都城,也没有收集到一半的宝石,听尘素婆婆说,人家掌柜的听说咱们要这么多宝石,一个一个都惊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生怕咱们是在开玩笑。 七娘听了,才意识到一件事,她对祺灵郡主这寿礼是不是太大手笔了? 为了备齐这些材料,一次性让尘素婆婆取了一千两银票放在身上。还不包括楚晴兜里的黄金。 她这样地送礼物,这段日子誉锦坊赚来的银子,能让她送几回寿礼? 若是被祖母知道,还不知如何训她! 七娘打了个寒颤,道:“算了算了,这些宝石样品也退了吧,个头一大一小的也不顶用,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于是七娘和半香她们又仔细琢磨起来。 终于,在祺灵郡主寿辰前一日完成了整个制作,半香当时就差点抱着米老鼠哭了起来。七娘一直宽慰了好半天,那丫头方才羞红脸退下去休息。 七娘放了她三天假,让她好好休息! 那晚,七娘用过晚膳。清点好明日的衣衫首饰,装好礼物,老早就爬上了床。 可是,却睡不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多日来的心愿达成了,自己一时松了下来,反倒是没了累时的睡意。反正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着,越滚越没了睡觉的心思。 她索性坐起身来,又怕惊动了外头的尘素婆婆,小心地斜靠在床角里侧,发起呆来。 从回将军府,到如今回帝都入住王府,这一路来波折从未停过,总觉得有一张无形的网在一步一步地靠近,你往东它便往东张大点,你往西它便从西边笼罩过来,可是却总是看不见摸不着,完全不知道如何才好! 先是岑州将军府里的宅斗,最终以苏三娘惨死告终,四娘和后来的五娘参加了选秀,想来不出一月也该抵达帝都了,只怕到时候又有得热闹。 接着是阿钦的请求,追查当年的旧案,于她而言毫无意义,她要的是平安是稳定,是祖母每日午后能够心无挂念地饮一盏香茶,她不需要所谓的事实和真相,可是那样坚定地拒绝阿钦后,她心里头又后悔了,特别是回了帝都,亲眼瞧着那位皇帝陛下的冷漠无情,宫里人的世态炎凉,她心底又总会时不时地冒出另外一个声音:阿钦是无辜的,冤枉的,查明真相,于阿钦太重要了,你怎么这般狠心? 想到这,七娘心尖一颤,不由自主地咬紧了下嘴唇。 她……该如何是好? 发现现如今堆在她身上的事太多了,帮不帮阿钦,她纠结,回不回去,她也纠结,更为可恨的事是——竟然还有耗费那么多的心血时间来为祺灵郡主准备寿礼物,有了祺灵郡主这么一个开端,指不定日后还会收到多类似的帖子? 不行,她得好好应对应对这些才是,这次祺灵郡主的生辰也就算了,时间太过紧迫,可日后的话,她定得提前好好准备。 想到这,七娘又在心底狠狠咒骂了玄武逸城那厮一顿,吃饱了撑着没事做,干嘛想出这样地歪主意来? 真真是可恶! 瞧瞧帝都里头随随便便一个生辰就能把你折磨得半死,日后指不定还会出些什么妖蛾子来,如今她是肩顾着穆老帝师和慕容钦的身子骨,日后没了这两个好用的挡箭牌,只怕更是难过! 还是离开帝都得了,回岑州也没啥意思,要不就天涯海角的随处逛逛得了! 如今祖母身子骨好着,能吃能喝,也没个什么痛处,正是和她一起游览大好山河的好时候。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哎呀呀,定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多,自己给忙傻了! 在前世,祖母最后只能躺在冰冷的病房里。听着来探望的老朋友说说南边的海景,西边的沙漠,说说重走革命圣地的激情澎湃,祖母那时听了,又是欢喜又是惋惜。等到那些老朋友们都走了,她就会独自一人躲在病房的窗角叹气,那般低冷沉闷的声音,让偷听的七娘顿时热泪盈眶! 后来,结婚前的她,被祖母拉着手说着悄悄话,“奶奶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也许就是身子骨这个累赘,始终没能再临走前出去瞧瞧,没能完成你爷爷的遗愿……” 重走当年的革命道路。这是爷爷亲口答应祖母的,可惜,两位老人最终谁也没有走完这一程。 可是如今却不一样,她可以陪着祖母,虽说没有了前世的革命道路,可也不妨让她们出去走走,透透气,瞧瞧好风景,若是嫌奔波劳累了,就择一座小城。选个景色好的地,住上了三两月,也不拘着住在哪,也不急着动身。这样该多好! 七娘越想越觉得可行! 如如今压在她胸口的说来说去也就是一件大事——回去! 可是要回去也不急着这一时,就让她好好花些时间陪着祖母再说,更何况如今能不能回去还是另外一回事,她可不能钻进了死胡同。 至于其它的,阿钦的旧案,玄武逸城那厮要找的巫妖圣女和巫妖兽。以及被迫来帝都的真正原因,还有幕后杀人凶手…… 这一切的一切,想来等到她苏牧梨一朝离了帝都这水生火热之地,也就都化成烟雾了吧! 只是,阿钦的事她就彻底不会帮了,还有玄武逸城那厮,得原谅她苏七的言而无信! 不对,那厮都那般占了自己便宜,他哪还有脸面来和自己计较这些? 他还敢? 自己好没找他好好算账呐! 七娘想到这心里头不由得就涌出股闷气,可恨自己那天反应太过迟钝,也不知道怎么了,被那厮那般一强,脑袋就像进了水般不听使唤,晕晕乎乎的,等到自己事后醒来时已经病倒,该死,前不前后不后的偏偏那两日就病了,还把祖母、外祖母吓了个半死,连皇宫里都惊动了! 玄武逸城,该死! 总得好好报复一番才对得起自己这个时代的初吻不是?就算当被一条疯狗咬了,可若就这么算了,岂不是太吃亏? 不行,等明儿个熬过了祺灵郡主的生辰,这件事就得好好筹谋筹谋了! 七娘想到这,心里头徒然一松,看了看偌大屋里头静谧的一片,睡意终于袭来,她缩进被窝,不管不顾地大睡起来。 一夜无梦…… 祺灵郡主的生辰寿宴摆在长公主府的晴雨芙蓉池边,六月的的帝都本就还是初夏,可这偌大的晴雨芙蓉池里却已是满池的芙蓉初开! 或亭亭玉立,或盛极二开,或是小河才露尖尖角…… 入了长公主府的来客一下子都被这满池满眼的芙蓉花给吸引了目光。 于是七娘她们一进府时,也就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 很好,低调的开始便成功了一半。 苏牧梨隐在花骨朵般的人堆堆里,时不时地跟着扫两眼荷花,耳边是赞不绝口的言论。 “啧啧啧,还是长公主府里才有这般的大手笔,瞧瞧满池的芙蓉花开得多及时啊,想来是天上的花仙子也惦记着咱们郡主的生辰,特地命这芙蓉一夜盛放的吧!” 搞笑,被神仙惦记了还能在这?什么花仙子,您老童话故事看多了吧! 七娘暗暗嗤鼻,别过头。 耳边传来另一个清丽的声音,“要说帝都里的芙蓉花,哪里还比得上长公主府邸的?当年东城驸马爷可是亲自从南边的苏杭引来的芙蓉根茎,还带着南下最擅长的花匠来专门培育,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 “姐姐这话就不对了,东城驸马爷就是花再多心血也是值的,要知道也是这满池盛放的芙蓉花才让咱们华美的长公主心悦诚服的点头下嫁,如此划算的好事情,轮上谁也会拼尽全力一试的!” 噢,原来晴雨芙蓉池还有这般好听的故事,七娘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正是呐。东城驸马爷与咱们长公主真真是一对璧人,郎才女貌这些算得上什么,放在长公主他们面前真真是不值一提,只可惜。如今满池的芙蓉花照样开着,长公主却是再回不来了……” “可不是?这世间最最凄凉的也是物是人非的景了,好在祺灵郡主平安喜乐的大了,今儿个又是个好日子,姐姐快别想旧事了。” 接着。两位美女又凑在一块叽叽喳喳地说起了婆媳长短来,七娘心里头叹息一声,别过了脸。 人家正听在兴头上,你们换什么话题嘛?祺灵郡主不是连个影子都没露出来吗?怕什么! 她站起身移到另一个角落,看看能不能再听到有关长公主的一些旧事。 不想,穆九那丫头突然冒了出来,“苏七妹妹,可算找着你了!” 大大咧咧的模样,欢喜不已地神情,这都不算啥事。你干嘛扯着嗓子叫那么大声呢? 如今托您老的洪福,芙蓉池边前面的、后头的、对侧的,三五米之内的娘子贵妇们都纷纷投来注视的眼光,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再接着便是交头接耳。 这都不算啥,你们爱怎么窃窃私语就怎么着,七娘她不想管也管不着,可那些咬几下耳朵还是不是斜着个眼珠子打量的又是几个意思? 七娘心里头一阵发麻,为了今日能够顺顺利利地拜完这场寿宴,她可是好生琢磨了一番的。衣衫首饰低调不**份便可,切不可过于张扬,惹喧宾夺主之嫌。她想来都是素面朝天的,一来是自己懒。不爱花心思在这些上面,二来也是因为知道自己有着冰清玉洁的资本,可是今儿个她特地要王家的丫头给她略施薄粉,为的就是随大流,不出头! 可穆九那丫头尤是不过瘾,接着欢快道:“七娘。你今儿个和随一道来的?安庆王妃姨来了吗?还有王家的那几位娘子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我老早就和三哥到了这,一直在找你,如今可算是被我找着了,你躲在角落干嘛,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着竟拉着七娘起身。 这下子,边上的议论声更大了。 七娘不动暗自瞪了穆九那丫头一眼,手腕上不动声色用着暗力,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地笑问道:“去哪呢?马上要开席了,咱们还是在这好生坐着吧。” 她不想乱跑,确切地说,她不想惹事生非!安安静静地躲在人堆里再好不过了,她才不要跟着你穆九上蹿下跳的不得安生。 就让她今个儿夹在这陌生人堆堆里,做个安静的美女子好了! 可是穆九傻傻不懂这些,她急了,用更大力去拉扯,也不由得提高了声道:“你个将军之女好好的躲这儿干嘛?这里是晴雨芙蓉池的西边,给官家太太娘子们安置的地方,你这位长风将军之女的位子可在东边,走,咱们找你家安庆王妃姨母去!” 此话一出,噼里啪啦地议论声荡漾开来,大家伙一改方才的暗自窥视,已经是明目张胆地惊讶诧异地瞪着她了! 七娘心里头一阵哀鸣,俗话说得好,不怕神一样的队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穆九这丫头定是个卧底,卧底! 七娘逃也似的被那丫头拉扯走了,终于离开了那片注目礼,却落入另一片是非之地! 特别是在看到王二娘那张妖艳的面孔时,七娘心中的论断更加肯定。 东边的地方果然要不方才那的大许多,各家娘子也是三三两两的抱团凑堆,可是却丝毫没有人多拥挤的感觉,席面也准备得大得多,单就是那宴席备用的桌椅,也不是普遍的黑漆雕花样式,而是清一色的乳白色精雕样式,桌角雕刻统一雕刻着骏马的标记,栩栩如生,七娘记得尘素婆婆说过,这是长公主府独特的标记,就像他们岑州将军府的凤尾纹的记号一样,代表着整个家族的形象。 七娘再粗略扫了周遭一圈,清一色的娘子公子。没有一个大人在场,而各个的衣着,七娘虽不懂其中的小九九,可那些难得的面料。新进的款式,还有娘子头上闪闪发光的各色宝石头面,公子哥腰间硕大的繁复纹络玉佩,不用脑袋想也知道定是非富即贵了! 不对,古人向来轻视商贾之人。再说了长公主府里头的宴席,富的哪能富进这样的场合,只怕这就是帝都核心贵圈了! 七娘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可是,为何还不见慕容钦的身影,他不是说了会来的吗?难不成临时改了主意?不会啊,他是皇三子,与今儿个的寿星是表兄妹,不来就太不应该了!难不成是病发了,不会吧,前些日子自己才去瞧过。上次在岑山寺中的毒早就解了,以前的南蛮旧毒也合理抑制住,怎么说来也是不会再突发的! 那……阿钦为何迟迟不来? 七娘有些坐不住了,偏生穆九在耳边唠叨个不停。 “七娘,我母亲说了,像祺灵郡主这样的寿宴在帝都城里是罕见的,不为别的,就为着祺灵郡主能够将帝都城里稍有些背景家世的人都招来,就已经是屈指可数了!母亲说,我及笄那日只怕到的都没这么齐全过!” “所以。这样的场合你可别光顾着吃,席面反正就是一样一样的,最好也不过是御膳房的的人来整的膳食,年年吃着味道都一样。可你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就太浪费了!” 额……来参加宴席不仔细着吃,那干啥?御膳房的那些精致东西,你穆大小姐吃得不爱了,见怪不怪了,那是您老的事好吧!感情她苏牧梨第二次正儿八经的尝尝不行啊? 还有什么叫享受美食是浪费? 难道咱们等会干巴巴地大眼瞪小眼就不浪费了? 七娘嘀咕着不由得瞪了身边的穆九一眼。 那丫头这下恨铁不成钢了。她叹气道:“你才回帝都,好不容易碰上祺灵郡主难得的寿宴,当然得好好认熟认熟人才是啊!母亲说了,咱们东字席面上的娘子公子,随随便便一个都是豪门贵族之后,身份地位可非一般呐,你既然回了帝都,日后少不得要与他们打照面,今日好生结识一番才是正理!” 听了这话,轮到七娘叹气了! 瞧瞧,即便是穆九这样天真无暇的人儿,就是再大条少跟经,常年在豪门贵圈里浸润着,又有着那位利益心特别重的母亲在一旁督促,也沾上了人情世故的俗气味。 七娘勉为其难地笑笑。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站在穆九的立场,她的话很对,于她自己也好还是对她苏牧梨也罢,都是没有错的。的确,如果她没有昨日那番想通,只怕也会照着穆九提议地,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说着不咸不淡的话,认识认识在场的金龟子们。 可现在,她不想,她压根就不想! 因为帝都,不过是一道过站罢了! 穆九哪里知道七娘的心思,她瞧着七娘这般笑得牵强,还以为是第一次面临这些的缘故,想她自己当初第一次出入此类场合时,不也是扭扭捏捏地躲在角落里不愿动弹吗? 她决定了,自己身为过来人,帮帮七娘就是了。 于是,穆九指着正前方的一粉一蓝的两位娘子,道:“瞧见了没?那位着粉红锦缎玉罗花八相裙的女子,正是程王府的大娘子,年十六,已经与咱们家大哥定了亲的。” 七娘一愣,诧异道:“你嫂嫂?” 穆九微微蹙眉,不耐烦道:“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呐!身边那位粉蓝的束胸百褶罗裙的女子,是谢家的二小姐,上月才及笄,还没定亲,听说一直中意着玄王爷,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额……玄武逸城那厮?(未完待续。) ps:最近总是赶稿,来不及了6k一起发~ 160章 寿宴2 七娘忍不住打量了那位粉蓝美女一眼,不错,桃红杏眼樱桃小嘴,身姿虽不是男人们好的那口标准曲线形,可好歹人家有扶风弱柳之姿,怎么看怎么是个标准美人才是,怎么玄武逸城那厮竟然看不上? 什么眼神! 七娘暗自在心底又狠狠耻笑了那厮一番。 穆九瞧着七娘慢慢上了道,介绍得就更是来劲了,“与王柳站在一处的那位,瞧见没?穿着一袭湖绿色蝴蝶花刻丝的长裙的那位娘子,可是四公主,比我小一个月,脾气性子却是极好的,不过听说不怎么得陛下太后的喜欢,估摸着还没祺灵郡主一半受重视呢?我听宫里的老嬷嬷私下议论,说是这位四公主的出身不怎么好,生母难产而死不说,还是位宫女出生,死得时候也不过是为小小答应罢了,你日后见了照着规矩行个礼便是,用不着应酬的。” 难怪了,她说怎么王二娘站在人家公主面前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嘴脸,原来是嫌弃人家出生不好,果然世间本就是不公平的! 穆九又指着稍远处些的公子哥开始介绍:“那位玄青色长衫的就是程王府的程小王爷,他家祖父是先皇的亲弟弟,是个只爱诗酒棋画的人,从来不问朝政不关心天下,如今咱们这位程小王爷可正好得了老人家的衣钵,不仅仅嗜好诗酒,对于歌舞更是转有研究,去年玄王寿宴上他的寿礼得了最次,结果……结果被罚去了帝都柳眉园,穿了窑姐儿的衣裙,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舞了《杏花林》,啧啧啧,可惜你没能看到那场面,何止是轰动一时了得,至此咱们这位程小王爷得了个更加响当当的外号——柳媚舞!” “不过他这人爱抓着人说笑,七娘你生得不凡。日后尽量少与之接触便是了。” 七娘听了,认真地点了点头。 别看穆九平日里那副大大咧咧的小样,想不到看人还这般有自己独到的眼光,知道什么人好什么人不好。还告诫自己日后的注意事项,啧啧,小丫头倒还真是出乎意料! 于是,七娘听得越发认真,而穆九说得就更来劲了。 七娘平日里都是那般胸有成竹淡定的样。虽说她穆九年纪大些,是姐姐,可七娘怎么也不像个妹妹的样,她就是有再多的话想要对七娘说,有时候也顾及着她的心态不敢太放开,今日这般她可真是高兴! 于是,慕容钦和玄武逸城一道前来时,瞧见的便是七娘与穆九娘子坐在一旁窃窃私语的样子,一个说得兴奋起劲,一个听得认真细致。似乎周遭的人物背景都成了摆设。 慕容钦不由得翘起了嘴角,七娘这般自然,想来寿礼定是准备好了,那他也就放心了。 可玄武逸城的心却是放不下,她今儿穿了件茜素青色罗绸广袖上衣,搭配苏雪绢云形千水软烟裙,上衣的边角绣有指甲大小的合欢花,细密但却不凌乱,再戴那支月下寒梅紫玉簪,随意自然地坐在晴雨芙蓉池边。仿佛成了满池芙蓉中最是贤静、娇柔的那一朵。 玄武逸城的眼角一眯,她这么喜欢那支月下寒梅的紫玉簪?为何总是带着?她是偏偏喜好紫玉呢?还是喜爱那月下寒梅的精雕款式? 瞧着上头的雕工,七分像荣翠斋的离师傅手艺,改天去问问。顺便再要离师傅多做几根好了。 玄武逸城打定主意,望向七娘的眼神越发柔和,只觉得那身影最是惹人怜。 身侧的慕容钦冷眼瞧着,心里头“咯嗒”一声,眼角闪过寒光,他笑着道:“祺灵只怕要来了。四弟咱们还是入席吧!” 玄武逸城漫不经心地收回眼光,慵懒地应了声“好。” 于是,公子哥的那个圈子顿时热闹起来。 小娘子这头也纷纷望了过去,或明目张胆的,或是羞红脸偷偷摸摸的,或是好齐张望的,七娘仔细数了数,其中单就是红了脸的娘子少说就有十来位,还不算另外那些个媚眼如丝的…… 其中,媚眼、媚笑外加明目张胆得最厉害的,当属——王二娘子了! 啧啧啧,瞧瞧那狗皮膏药似的眼神,恨不得昭告天下她有多重视玄武逸城那厮,眼里的媚色还能再多点吗?还有那笑容,到底是几个意思呢?人家又没有说什么搞笑有趣的事,你莫名其妙地捏着个水红色的帕子起个啥子劲?那厮不就是正儿八经地走进来,然后风度翩翩地落坐吗?你笑得这般明显这般畅然真的好吗? 还有,你要笑就拜托笑完再看!这样捏着个亮眼的水红色刻丝帕子,又是捂着个嘴,还有那双窑姐儿似的媚眼,再这样明目张胆地伸长脖子张望,哎呀呀,都看不下去了! 七娘眉头一挑,正准备别开头 却意外地瞧见了慕容钦温柔的眸子。 她再仔细一看,不错,正是阿钦! 七娘的大大的杏眼里顿时染上了笑意! 阿钦来了,真好! 可还不待七娘好好欢喜欢喜,一个粗犷、沙哑的声音高声传来, “祺灵郡主到——” 下意识地,大家伙纷纷站起身来,恭敬行礼的,点头问好的,还有默不作声和欢喜上前的。 没错,七娘当然就是那个半垂眼睑,默不作声的! 而那个欢喜得主动上前搀扶的,不用想也知道是王二娘那个狗尾巴草! 于是,鄙夷之声响在耳边,“依着位份她该恭恭敬敬行礼才是,那般主动的上前做什么?不就是这些日子多见了郡主几次吗?非得弄得自己和祺灵郡主亲如姐妹似的,也不仔细瞧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七娘闻言,神情一震! 人才,人才啊!这话说得多在理!真真是道出了我苏牧梨的心声! 七娘忍不住扫了身侧一眼,于是一袭纯白色束腰长裙的娇俏娘子落入眼里。 白的裙衫,白的腰带,甚至是束发的丝带也都是纯净的白…… 七娘脑海里冒出了“白莲花”三个字眼…… 多年后,顾六娘子方才听到所谓“白莲花”的真正含义,她二话不说,拍案而起。拉扯着苏七的衣袖大声嚷道:“什么白莲花,姐姐我分明是朵黑莲花!” 七娘听了,捂着肚子笑,一个劲地道:“顾大姐说得对。说得太对了!” 彼时,两人成了患难与共的至交…… 身侧的绿衣娘子赶忙压低声劝道:“阿六,你少说两句,出门前大嫂是怎么叮嘱的,你可别忘了。” 被唤作阿六的娘子冷冷嗤之以鼻。别过脸,自顾自地翻起了大白眼,完全不顾身边那位绿衣娘子的哀叹。 七娘心里来了好奇,这位阿六好有个性,不错! 好在祺灵郡主被王二娘搀扶着去了公子哥那一块,与玄武逸城那厮他们相互行了礼,方才正儿八经地走向娘子们这块。 七娘的正对面正是那位四公主,可祺灵郡主经过时竟然当做没看见般,直接省略…… 没错,真真没错。她亲眼所见的,岂会有假? 可方才祺灵郡主一来便给玄武逸城那厮问好,即便是慕容钦她也是正正经经地行了个礼的,为何到了这位表姐面前就这般态度? 七娘想起了方才穆九的话,看来不是郡主嫌弃这位公主生母太微贱,就是这位四公主只怕比穆九说得更加不受待见了。 哎,世上的人谁不想好好贿赂贿赂地府里的阎王爷,让自己投了好人家得个好生世?若是地府里的阎王爷有这么容易对付,只怕他老人家也早就发大财了! 所以,何来世间公平? 七娘暗自苦笑了笑。又觉得自己管太远了,还是好好应付自己的事情才对。 于是立马敛了神色,继续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好。 祺灵郡主在一走上来时就瞧见了苏牧梨,虽然她只不过是穿了件茜素青色罗绸广袖上衣。搭配苏雪绢云形千水软烟裙,发间也没有别家娘子的金玉宝石满头,可那份素雅却是打眼得紧,何况苏牧梨身姿高挑,平日里在同龄娘子里就算高的了,如今还穿着个掐腰束胸的短款上衣。下身配着一条长的软烟裙,这柳条般的身姿就更显修长了,还有那盈盈不堪一握的柳腰…… 祺灵郡主心里只冒出了两个字眼——狐媚! 身边仔细服侍的王二娘也顺着郡主的眼光扫了过去,她不怀好意地添油加醋,“郡主您瞧瞧,今儿个这么喜庆的日子,那苏牧梨就穿着青衣白裙,也太不知趣了,穿得这般素净,好像她很是不愿意来似的!” 的确,苏牧梨穿得那叫个什么样! 祺灵郡主不由得半眯起眼来。 王二娘达到目的,赶紧安抚道:“好在咱们已经布置妥当,今儿个定得要她吃不了兜着走,郡主您先别急,好戏还没开始呐!” 闻言,祺灵扬了扬,正是如此,压轴好戏怎么也得留到后头上演,就好比上菜一样,先是开胃的汤,接着是荤素搭配着上,直到临近末尾了才会上最最重要的主菜,而今日整治苏牧梨正是那道关键主菜! 所以,她不能急! 祺灵郡主敛了神色,恢复到淡淡浅笑,得体的言行,简单地向各位问好,轮到苏七时,她微微颔首,道:“你来了。” 七娘恭恭敬敬地回答,让人找不出丝毫破绽,可是眼神里没有往常初入帝都贵圈娘子的兴奋! 顾六娘子忍不住眉尾抬了抬,有意思,竟然还有人如她这般,对皇权贵族不阿谀奉承的,真真是少见。 于是她都多扫了苏牧梨两眼,立马眼神里闪过诧异,脑海里顽固地飘着“倾国倾城”四个大字! 看来帝都的贵圈,又要热闹了! 于是,等到大家见过礼,彼此落座时,顾六就悄无声息地窜到了苏牧梨身边,二话不说占着空位子坐下。等到七娘回过神来时,已经看着这位娘子悠哉悠哉地喝起茶来。 宴席顺顺利利开始了。 王二娘再不好意思近身侍候,只得默默回了自己的位子。 出乎七娘的意料,这顿饭吃得很好! 果真如穆九说的,真真是御膳房的手艺,皇家的大厨就是不一样,七娘数了数,统共二十六道佳肴,道道味美,且各自有各自的特色,就拿最开始的这道玉竹老鸭汤,七娘最是熟悉不过了,本想着没啥新意,可吃着吃着与自家吃的又大大不同,首先这老鸭肉糜而不烂,皮薄肉多,再就是玉竹,本来原有的那股子药膳味没了,多了许青柠的馨香,可七娘仔仔细细翻遍了也愣是没有找出半个青柠的影子来,但是不得不说,这汤无论是色香味都更是绝了! 还有中间上的那道蒸鲜三丝,真真是奇妙!首先,摆上桌的只是一个甜瓷白的海碗,乳白色的汤汁里倒扣着一个鲜翠欲滴的高尖瓷器,既不像茶盏又不想碗的,虽是奇怪,瞧着却是挺有意思,然后待到丫头们小心地揭开那翠翠的瓷器,想不到里头却是一座白白的高尖小山,一路堆叠下来,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玩意,七娘当时心里就疑惑了,你说郡人家郡主的寿辰,好端端的一片白是几个意思?哪位御厨是不活得不耐烦了吗? 她不以为然地夹起一点点,却意外发现这些白色的东东,全都被切成五六厘米长一毫米来宽的细丝,井然有序地被码在上面,啧啧啧,这刀功可真是出神入化啊!瞧瞧这宽度多么均匀一致,却又是丝丝分明,没有一根断裂细缝! 七娘不由得纳闷地仔细瞧了起来,可还是看不出什么特别。照理说,既然御厨可以费这么大的心力玩弄出如此绝妙的刀功来,好歹也当是特别贵重的食材才是,可为何她瞧着却像是普通的笋? 七娘不以为然地品尝起来! 当第一口咀嚼,入口,下肚,七娘整个眉眼都亮了起来! 鲜,当真是鲜! 细嫩丝滑的水豆腐细丝,清爽脆口的鲜笋丝,再加上柔滑鲜嫩的野生菌丝,三者搭配,清蒸,熬汤,岂是一个美味了得!(未完待续。) 161章 躲不过 细嫩丝滑的水豆腐细丝,清爽脆口的鲜笋丝,再加上柔滑鲜嫩的野生菌丝,三者搭配,清蒸,熬汤,岂是一个美味了得! 七娘又拿起汤勺迫不及待地喝了口汤,顿时整个人都为之一颤,立马抓起汤勺又喝了一大口! 于是,等到那道蒸鲜三丝入了肚,七娘抬头时,才发现左边的穆九也是喝得汤都不剩了,右手边的顾六娘子还在铆足劲地大吃大喝着,她再不经意地扫了前头一眼,祺灵郡主也在兴致勃勃地喝汤! 不错,吃饱了喝足了,心情就会更好了。 只是不知道阿钦觉得如何,合不合胃口,是不是如她一样喝得连滴汤汁都不剩? 可惜,阿钦他坐在公子哥中间,隔着好几桌的人,望了望也只是看到了无数个埋头苦干的人头。 算了,等下再问也不迟! 七娘沮丧地收回了视线。 却不想,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祺灵郡主的眼里,苏牧梨方才望过去的那一方,正巧她特地给冰魄留的位子的方位,可惜冰魄今日没有来,可她苏牧梨这般在宴席上明目张胆地张望,是不是也太不知廉耻了! 叫你这般下贱矫情,看我等下怎么收拾你! 祺灵郡主半眯着凤眼,深呼吸口气,方才不动声色地接着用膳。 酒足饭饱,大家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端着盏清茶闲聊起来。 许是祺灵郡主去会会别的夫人太太去了,东字号这里的娘子公子哥们神色间都放开许多,言语交谈的声音也就大了几个音。 七娘照旧站在晴雨池边的小角里,喝了口香茶,心满意足地叹息。 今儿个寿宴都用过了,还吃得这么好,看来再多待一小会,差不多时候和这儿的人说一声也就可以打道回府,想不到今日竟然这般顺利,完全没有任何阻碍。而且听穆九说,往常的献寿宴都是安排在寿宴前的,今日却是一入府就给了寿礼,接着二话不说就摆宴席。如今大家伙酒足饭饱,人家主人公寿星却又忙着应酬别的地方贵客,只怕今日这献寿宴多半是“流产”了。 穆九却抱怨起来,她好不容易独自一人准备好了寿礼,且为着今日这寿宴她还特定下了狠功夫。一一记下了自己要说的那些赞词,却不想到头来没了用武之地!? 她马上要及笄了,若是再如之前一样在帝都的贵圈里毫无存在感,以后她如何选人家说亲?难不成当真要被远嫁南边去? 祖父可是说过了的,若是在帝都里找不到合适的婆家,就回南边苏杭祖宅那边说亲,祖父还笑着安慰她,说:“帝都靠北,夏天里头还好说些,到了冬日里就干冷干冷的。风沙大,咱们九儿水样的人儿,就该好生养在南边的小城里……” 穆九那时听了,哭得越发伤心…… 她不要去南边,她不要回苏杭,她不要和祖宅那边的堂哥堂姐们有任何交集,她不要日日看着叔母们脖子上粗大老气的黄金扣,她都不要…… 每次南边来了亲戚,母亲不是凉着一张脸,就是冷着性子。连浆洗房的老婆子们都知道是些商家穷亲戚入了城,她这位金贵的嫡出娘子如何不知道…… 她生在帝都养在帝都,又得太后娘娘疼爱,怎么说她也不能回了南边那种泥巴地去。所以,她要自己抓住机会! 穆九越想越觉得时间紧迫,她一把拉过身侧的苏七,压低声道:“……想来郡主也要过来了,咱们准备准备吧!” 七娘愣了神,像看妖怪似的瞪着穆九。她就不懂了。好好的凑上去干啥?嫌事儿不够多? 她有病才会和你穆九胡闹! 穆九也是一愣,想了想赶忙解释道:“……我不是看着献寿礼办不成了吗?想着你这些日子准备寿礼也下了一番苦心,若是就这么冷冷清清的过了,只怕祺灵郡主也不会记上心的,等会郡主过来,咱们就上前说几句吉利的话,讨个欢喜,再顺道提提各自的寿礼,这样即便礼品寻常,郡主心里头也会有个印象了……” 印象?她苏牧梨要那啥子印象干嘛? 再说了,自己那日在御墨阁难道给祺灵郡主留下的印象还不够深刻? 七娘别过脸,道:“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这下轮到穆九愣了神,这是什么话,苏七怎么一副小孩气发脾气的样,不就是去给郡主说两句好听的吗?她为何拒绝得这般干脆? 穆九皱了眉,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去去只会更好,日后一个圈子里的人……苏七,你当不去?” 七娘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接着喝起香茶来。 穆九急得不行,偏生她嘴拙,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自己一个人坐在一旁生着闷气。 果然,祺灵郡主被簇拥着缓步走了过来,穆九一会瞧瞧前头的热闹,一会又不死心地扫了七娘几眼,实在等不了了,自己脚一跺,快步朝着前头的人群挤去。 七娘心里暗自叹息一声,看来穆九是真的被她家娘老子给洗脑个彻底,要不然凭着自个儿穆家长女的身份,何愁没个好出路?她自己这般急巴巴地倒贴上去,能得个什么好? 自降身份不说,只怕少不得要得些白眼和奚落了…… 七娘放下茶盏,再没了闲心来品茶。 身侧却不经意多出个身影,一个白色身影。 七娘随意地扫了眼,不错,正是那位“阿六”娘子。 “穆家这位九娘子可是出了名的不会说话,苏家娘子就这般放心她一个人上前去?只怕到时候不是说好听话来着,别闹出什么笑话才是正经!” 冷冷的话语带着十足十地嘲讽,七娘听了不由得皱了眉。 什么话?感情等下穆九闹了笑话就是她苏牧梨的不是了? 可是七娘却听出了更深层的意思来,感情穆九那般不会说话,竟然还在帝都出了名? 她也是要醉了…… 可是心里头也开始莫名的发慌,穆九可是她来帝都交的第一个朋友,方才为着她日后能够更好在帝都站稳脚,穆九也是算是费劲心思为她谋划,可是,她的回答那般不讲情面…… 自己是不是也太硬心肠了…… 若是等下穆九真闹出什么笑话来,可如何是好…… 七娘越想越不安,不时地扫向前头。 于是恰恰好地碰上了祺灵郡主得意了然的眼光,以及身侧穆九抑制不住地欢喜。 七娘心里头“咯嗒”一声,暗叫不好,她怕是被穆九那傻丫头给卖了…… 果然,祺灵郡主清高的声音响了起来, “今日忙乱了,倒是冷落了各位姐妹,如今虽然宴席已过,可是祺灵若这般直接错过了献寿礼,岂不是辜负了各家姐妹们的一番好意,要不这样看如何,咱们这些人自个儿办个小点的献寿礼。” 这话一落音,身侧的王家二娘子王柳第一个冒了出来,欢喜道:“郡主这个主意当真是极好,谁不知道帝都城咱们这些人里头就数郡主的寿宴最大最讲究,寿礼也是年年最多最有看头的,我可是期待了好些天呐,生怕郡主把它给忘了,方才连寿宴都没吃得上心。” 祺灵郡主抿着嘴笑,“放心放心,本郡主怎么会忘了这大事?即便一时忙没来得及顾上,不是还有咱们穆家九娘子提醒吗?” 说着,祺灵得意地扫向了苏牧梨那一角,果然,那丫头愣了神。 她笑得越发灿烂。 不想四公主站了出来,她面上挂着笑,柔声道:“祺灵妹妹说的极是,只是如今寿宴已过,献寿礼少不得得劳动各家夫人太太,本宫瞧着前头有好些贵府里的老夫人太太,年纪大了饭后易困,只怕这般兴师动众的不好。” 越说到最后,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七娘不由得再次打量起这位娇弱的四公主来,声音性子好,话又说得在理,她瞧着舒服。 希望咱们这位郡主多少听些进去。 可是,那只不过是希望罢了…… “哼!” 冷冷的声音格外刺耳,后头的话更是难听。 “不就是个献寿礼罢了,若是四姐不喜不参加便是,你向来最爱和老夫人太太们聊天,可不知道怎的,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得你得了皇祖母的喜欢,想来问题只怕是大着的。” “四姐又何必这般的心急,你能想到的问题难不成妹妹我就想不到了?的确寿宴已过,祺灵正想着再劳动各府的老夫人太太们不好,已经吩咐下去,献寿礼就摆在凌华阁里,参加的只是咱们这些年轻小辈,既简单随意,又不失了各位姐妹的一番好意,不知这番安排,各位可还满意!” 祺灵郡主深得宫里头的宠爱,玄武逸城那厮一个样,亲切唤着太后娘娘为“皇祖母”,这个七娘是知道的。 话落,此起彼伏的应“好”声响起,最为赞成的就是王二娘了。 “郡主思虑周详,凌华阁是长公主府地势最高的所在,不仅可以将半个帝都城的美景收入眼里,更是临着晴雨芙蓉池,听说那地方的水最深最清,玉容鱼也是最多的,等下柳儿可得好好开开眼界了。”(未完待续。) 162章 各色寿礼 七娘却是纳闷起来,什么稀罕的玉容鱼,值得那王二这样的大惊小怪。 她追问似的望向了身边的阿六,却不想那姑娘翻了个白眼,道:“等会一见就知道了。” 额……好吧,当她啥也没说。 程小王爷也跟着凑上前来,他一拍手掌,欢喜道:“好啊好啊,本王也有日子没瞧见玉容鱼了,祺灵郡主可不能落下咱们这些爷们。”说着,他对着那群公子哥吆喝道:“玄王爷,这献寿礼怎么能少了您这位开山鼻祖?” 玄武逸城本就一直关注着这边,听到那位不嫌事大的程小王爷的话,性致昂扬地走了过来。 他扫了眼七娘,笑着道:“祺灵今日的酒虽好,却总少了些味道,原来是那献寿礼没来得及成为下酒菜,不过饭后甜点也是不错的。” 这话就是他老人家也盼着了。 那还有啥好说的,祺灵郡主大手一挥,大家伙愿意的不愿意的都跟着大部队去往凌华阁。 七娘算是知道了,敢情玄武逸城那厮不仅人风流下流了,还是这般在帝都贵圈里有地位,瞧瞧方才祺灵郡主听了他话后两眼都光亮了起啦,就更不用说以王二娘子为首,娇羞的、含蓄的、暗自高兴欢腾的娘子们了,至于那些公子哥,在玄武逸城那厮走过来时,已经纷纷起身跟了过来。 好吧,她苏牧梨今儿个流年不利,躲是铁定躲不过了! 仔细想了想自己亲自装入礼盒去的米妮,她心头一松,怕啥呐,自己的礼物不是最好最贵重的,定也是最新颖别致、精巧可爱的! 况且,还有阿钦呐,她怕个毛线! 于是,七娘抬头挺胸,昂扬着跟了过去! 身边尾随的顾六娘子冷眼瞧着这位苏家娘子一时焦急一时又自信心十足的样子。不由得更是疑惑,她加紧了脚步,也跟了上去! 七娘留了个心眼,再经过四公主时。悄悄喊了声“四公主,您请!” 四公主慕容衣本就因着方才的话被一直晾在一旁,突然听到一个柔声的话语,心头一暖,抬头见了苏七笑吟吟。那样的笑容真诚、大方,她不由得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 凌华阁建于公主府内一个山丘上,沿着方才的晴雨芙蓉池一路过来,几乎走遍了大半个长公主府,精致细腻的小桥流水,蜿蜒直上的抄手游廊,还有随处可见的鸟语花香,一路走来,即便是七娘也绕有兴致地欣赏着周围的景色。 凌华阁依水而建。四周垂挂着淡黄色的软罗烟纱帐,微风轻抚,飘飘渺渺,倒也是别有一番景致。 七娘随着大家沿着廊边的金丝楠木小椅坐好,祺灵郡主拍了拍手,就见着下人们将大家送的寿礼一一摆放上来。 “还得劳烦各位将自己的寿礼认领了才好。”祺灵郡主说道。 送出去的寿礼再认领回来,还有这样的做法? 七娘坐着没动,准备静观其变。 周遭便窃窃私语起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祺灵郡主蹙了眉。这样做难道有何不妥吗?若是大家不认领了,这些个礼盒子上又没有做标记,等会如何评价,就算是评出了个最好的和最次的来。又来处罚谁呢? 王二娘最是关注这边,立马便察觉到了郡主的不快,她笑吟吟地起身找出自己送的礼盒抱了下来。 祺灵眼里闪过赞许。 于是接二连三的娘子上前去拿礼盒,七娘还是坐着没动。 一直暗中注视的玄武逸城眼里闪过精光,了然一笑道:“祺灵,又何须如此麻烦。献寿礼的本意不过是为了评出个最佳与最次,得些许乐趣罢了,况且评的是寿礼,而非献寿礼之人,这对物不对人,本就是原则。” “依本王看,不如这样好了,咱们一一拆开了礼品盒子,然后逐一评论,最后选出最佳和最次的,再找出当事人来,如此既简单又公证公平!” “不过今年这规矩也得改改,总是这般惩罚最次者,搅得人心惶惶的,不如今年换一下,最次者出题惩罚最佳者,可好?” 话一落,周遭议论纷纷。七娘皱起了眉,这又是什么怪道理,好好的本末倒置了。 祺灵也问了起来,“四哥,若是如此,岂不是送礼最佳的都还有错了,这……又是何道理?” 玄武逸城邪魅轻笑,“错倒是算不上,不过惹了在座各位的妒忌倒是真的,祺灵你若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事后再给些赏赐便是了,游戏而已,是讲不了那么多常理的!” 程小王爷冒出了头,“正是正是呐!咱们不就是玩个小游戏,图点乐子嘛,若是照着常理条条框框的来,那还有什么意思?往年都是按着惯例来的,今儿个也是该改改了!” 公子哥里一位着青玉色长袍的加了一句,“程小王爷这般高兴,只怕是往年得的最次多了,想翻翻身来了!” 话一落,满楼阁里哄堂大笑,即便是七娘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程小王爷气红了脸,指着那位公子哥嚷道:“姓谢的,当年你不也是被玄王殿下罚去郊外的寺庙给那些老和尚做了三天斋菜,怎么那滋味还没享受够?要不今儿个本王成全你?” 被唤做“姓谢”的公子哥站起身来,恭敬地行了一礼道:“谢云不敢当不敢当,既然咱们玄王殿下改了规矩,本侯自认为自己此次献给祺灵郡主的寿礼算不得最佳,只怕要可惜了程小王爷的厚爱了!” 这样一番话下来,大家伙望着厅中的程小王爷又哈哈大笑起来。 那位程小爷方才还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仔细一想顿时恼羞成怒,二话不说追着那位谢云公子打闹起来。 凌华阁又是好生一番热闹…… 七娘隐在人群堆里,听了这番言论却是更加放心了。仔细琢磨着,自己这份寿礼倒是大胆而为的,算不上贵重,也算不上大气,着眼的也是那份新颖别致,可却是估摸着祺灵郡主小女生的喜好来做的,至于这儿的小姑娘到底喜不喜欢这些,她心里也没个准信!可是如今的规矩却改了,最次的安全,这样的局面怎么看怎么都是好的! 她又扫视了周遭一眼,在座的各位都是煊贵出生,想来这所送寿礼也是奇珍异宝不少,她那个小礼物一比,差距就打起来了。 所以,她安心便是。 七娘笑得越发从容,玄武逸城心头一暖,更加坚定了这个决定是对的。他本就担心苏七,打听来的消息也是她这些天闭门不出地准备着礼物,可算是费劲心机,席间瞧着她虽吃得畅快,可却是一直拘谨着,特别是听到接着进行献寿礼时,她的眉心还蹙了起来,玄武逸城就明白了,苏七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寿礼,之前又与祺灵有过一次交锋,若是照着老规矩,只怕她今儿定是会被选为最次的了,所以,规矩铁定得改! 玄武逸城不待祺灵说话,大声道:“既然定好了规矩,祺灵咱们还是开始吧,想来在座各位也该是等急了!” 祺灵郡主方才还想着反驳,先是被程小王爷那厮一闹,还没想出个法子,如今又被四哥给盖棺定论了,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也罢,既然如此,就开始吧!”她懒懒地应和道。 站在一旁的王家二娘子胀红了脸,匆匆忙忙地重新放好了自己的礼盒。 别的几位娘子只得照做。 终于,献寿礼开始了。 一位穿劲妆的女侍卫走上前来,拆开礼盒。 一尊通体青翠的玉观音落入眼前,只见那观音估摸着三两个茶盏高,却是精雕细琢,将观世音的慈悲尽显无余,更何况通体透着青翠,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色,一看便知是上上玉石雕刻而成! 贵重,大气,寓意好! 七娘看得心里头啧啧称赞,不想那祺灵郡主只是懒懒地摆了摆手,示意打开下一个礼盒。 一套纯金打造的黄金头面,七娘数了数,加上两对月亮耳环,足足有十八件,金色亮度好,方才盒子开启的那一刻,七娘甚至还被那黄金给亮到了眼睛,不用想也知道这黄金质量定是纯净,再瞧瞧那些物件,十足十的大,就是月亮形的耳环也足足有半个茶盏那么大,啧啧啧,真是有钱银啊! 第三件,翡翠的镯子一对…… 第四件,七彩琉璃花樽一对…… ………… 祺灵郡主的性子一直懒懒的,提不起兴致似的,许多寿礼见了一眼便摆起了手,七娘瞧着心底里叹了句可惜。 这么多这么好的礼物,人家竟然都不放在眼里,岂不是可惜? 也不知道是多少件了,寿礼太多那女侍卫拆得太快,七娘根本数不过来。 这次却是面上等的西洋镜,有半个人高,珍珠扇贝镶的底座,别有一番海岛风情,祺灵郡主来了兴致,走到跟前好生照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163章 评选 七娘心里暗暗叫了句好,却也是好奇起来,不知道是哪个有心的倒霉鬼了。 接下来,却是一副双面绣的手帕,碧绿的云烟锦,绣着大朵大朵的繁花墨梨,七娘怎么看怎么眼熟。周遭的人却是两眼放光起来。 如今谁不知道世上仅存的云烟锦在南边岑州,据说也只有半匹之多,是有价无市的,再加上那风靡大越的双面绣,谁见着不得两眼放光? 祺灵郡主了然一笑,点了点头。 玄武逸城也是了然一笑,扫了眼面色从容的苏七。 再接下来,便是一个奇怪的物件,当侍卫摆放出来时,楼阁里顿时静了下来,连耳边的风掠过四周的软烟帐的细微声音都清析可闻。 可如今,没人有这心思来听风声,全都把主意力集中在那个奇怪的物件上,只除了……七娘。 没错,这个礼物正是七娘送地米老鼠手工娃娃! 祺灵郡主更是诧异地走上前去,小心地抚摸着米老鼠,眼里的惊喜越发浓厚。 还几个耐不住的娘子们也一道走上前去,其中就有穆九和王二娘。 接着,赞不绝口地话涌了出来…… “真真是有意思得紧,也不知道送礼者是如何想出来的,平日里那般恐怖的小老鼠,想不到戴朵花,穿个裙子,就一下子漂亮起来!” “瞧瞧这嘴巴、眼睛,原来还有长得这么漂亮的老鼠,真是大开眼界啊!” “老鼠不是四条腿爬着的吗,怎么这只漂亮老鼠是两条腿站着的,可真是有意思,像咱们一样!” “小老鼠身上的裙子也是新颖别致,这般蓬松,偏生又掐腰束胸的,而且这料子也不是咱们往常的绸缎,倒像是多层的青蝉翼叠加而成。朦朦胧胧的,可真是漂亮,还有小老鼠头顶这朵装饰,初看着像花。再一看又像是蝴蝶的翅膀……” 额……那时蝴蝶结,大姐! 七娘忍着满脸的黑线,越是听到这些赞美,她的小心肝就止不住抖了两下! 真真想不到,可爱的米老鼠到哪都受少女们喜欢。还这么喜欢…… 怎么就没个给差评的? 求差评,求差评…… 七娘一直在不停地祈祷着,这一刻,本埋在心底对玄武逸城那厮的厌恶便冒了出来,好好的改什么规矩,而且还是在人家祺灵郡主的寿辰上,干你半毛钱关系?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七娘憋了眼玄武逸城那厮。 热闹人群里,王二娘先是满眼惊艳,接着却是一愣,再是一喜。于是赶忙挤到祺灵郡主身边,说起悄悄话来。 七娘正在暗自愁苦,当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别的人,要么是娘子们围着那个宝贝在大夸特夸,要么就是公子哥们随意的说着笑,玄武逸城也扫了那物件一眼,却紧接着和身边的人聊了起来,慕容钦隐在人群里,一直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于是,谁也没注意到祺灵郡主与王家二娘子格外欢喜的面容。 似乎从出现了七娘的寿礼后。后头的礼物都是平平无奇,尽是些金玉首饰之类的,再贵重也不过是宝石头面,不过祺灵郡主却是来了兴致般。一一看得仔细。 最后一件,是个很大的礼盒,足足有半个人高,礼盒上还专门用春日百女游园图包裹着,显得格外的华丽,不止是祺灵郡主他们。连一直神色厌厌的七娘也徒然来了兴致。 感情好,最后这份礼定是又贵重又新奇,想来可以压过自己的一头。 于是,在众人满是期待的眼神里,侍卫立马拆开了礼盒,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再接着,却是带着笑的窃窃私语。 原来,偌大一个礼盒里竟然装了一叠银票,码得整整齐齐的。 祺灵郡主嫌弃的憋了一眼,道:“俗!” 七娘不动声色地哀叹一声,躲在角落翻起了白眼。 这年头,还有直接送银票的娃,而且还是送给祺灵郡主这般贵重的人物,也是醉了…… 不知道是哪个傻里傻气的娃,今儿个这般运气爆棚! 当初自己为何那般拼了老命的准备寿礼呢?还累得半香关在屋子里日夜不停地赶活,尘素婆婆和楚晴跑遍了整个帝都,却只怕还是逃不过! 哎,命苦…… 穆九靠了过来,她压低声道:“等会就要出结果了,你紧不紧张?” 紧张? 紧张有个屁用! 七娘押了口清茶,道:“九儿紧张?” 穆九瞪了七娘一眼,抿了抿唇道:“我送的不过是些金镶玉的首饰,摆在摆在这些寿礼里头很不打眼的,我……我不紧张。” 连个话都说不全,还说自个儿不紧张,七娘笑望着她不动,心知肚明。 穆九的脸红了起来,毕竟道行浅,三两下就顶不住了,她扭捏着道:“我……我怕他出丑?” 啥? 七娘一愣,这丫头说怕谁出丑来着? 难道她知道些幕后秘密? 七娘一把抓住穆九的手,焦急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祺灵郡主心中已经有了定论是不是?快说,姐姐我都要急死了!” 话一落,轮到穆九惊呆了,她耳边回荡着方才的那句“姐姐”,不敢置信地瞪着七娘辩解道:“……明明我才是姐姐!” 七娘无语黑线! 请问,现在是争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她索性摔了一句,“你说不说?” 周遭一片嘈杂,这时候所有寿礼都出来了,大家都在评论猜测着,凌华阁楼里掩不住喧嚣。 穆九扫视一周后,发现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角落,方才附到七娘耳边,压低了声道:“……我知道那……那叠银票是……程小王爷送的,我怕……” 后面的话没听清楚,可七娘还是被雷得外焦里嫩! 程小王爷送银票?青楼一舞,玩乐风流出了名,在场的估计也只有这样一位人物能将银票送得出手,不是什么意外,算得上实至名归! 可……你穆九又是抄的哪门子心? 七娘不敢相信地抓紧了那丫头的双手,只见她红着脸,娇羞半垂眼睑,可偏偏嘴角却是微扬…… 七娘慌乱中松开了手,惊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样的心思,对于古代的娘子而言,只怕是埋在心底最深的秘密了…… 恰在此时,祺灵郡主发了话,“……如今寿礼都已经露出来了,祺灵心中很是欢喜,奈何各位送的寿礼都无比贵重,一时间倒是为难起来,还想请在座的帮祺灵指点指点!” 谦虚至此的话一出,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可是等了好一会也没个人冒出来,想来是谁也不想出这个头吧。 祺灵郡主欣然一笑,道:“……钦哥哥,你久未回帝都,祺灵很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话落,场面又是一轮议论,在场目光纷纷扫向了那个青布衣身影。 七娘只觉得心都跳到了嗓子口,哪还管得了穆九方才惊骇世俗的言论。 慕容钦优雅地放下茶盏,一贯的浅笑从容,“这些个物件都是好的,奈何我离开帝都有些时日,常留在南边小城,倒是对那方双面绣的帕子眼熟,想来是南边岑州来的吧!” 的确,在场的都是朝堂政要之后,即便是养在深闺的娘子,对于慕容三皇子流放岑州这件皇家秘事还是有所耳闻的。 “我兴子淡,素来喜好素雅,算不得什么指点,还望祺灵妹妹勿要见怪才是。”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祺灵只得不懂声色地说不敢,可眼神里却多了几许焦急。 这个回答可不是她想要的! 因为她很清楚,双面绣繁花墨梨云烟锦帕根本不是苏牧梨所送! 着急的可还不止郡主一个人,王二娘也是急得不得了,可偏偏还不是她说话的时候。 七娘听了这话,心口徒然一松,再一细想,却很不是滋味。 阿钦这话是什么意思?听着像是在帮她,可却也说明他不喜欢米老鼠娃娃了?不对,阿钦根本不知道她会送些什么,只怕这时候还想着御锦坊握在她手里,锦帕定是她送的,可若是如此,岂不是阿钦有意将她往悬崖边推? 七娘心口一紧,越发觉得这个问题好痛苦,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阿钦到底是怎么想的,事后她定得问个清楚明白才是。 场面又静了下来,祺灵郡主无奈地扶额道,“大家随便说说吧!” 于是,王二娘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我倒认为中间的那个老鼠娃娃送得最好,精致、奇巧,黑曜石镶的眼睛,红宝石盯的头花,既贵重又漂亮,双面绣的手帕是好,可这般一对比,只怕还是老鼠娃娃更好些,郡主,您说是不是?” 七娘听了心里头“咯嗒”一声,暗叹句不妙,如此看来,只怕那方双面绣的手帕是王二那丫头送的了,而她只怕也是知道了米老鼠娃娃就是她苏牧梨所送。 再看看祺灵郡主赞赏的眼神,看来那位寿星公也是知道实情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未完待续。) 164章 结果 慌乱中,七娘只得附到穆九耳边将自己送的礼物实情告知,穆九那丫头瞪大个双眼,慌了神。 而周边应和的言论却越来越多。 “王家二娘子此言正合我等心意,自打这个小老鼠一出来,我就喜欢得不得了,方才荣幸地摸了摸,想不到这个漂亮的小家伙竟然浑身柔软,真真是有意思得紧。” “是了是了,不怕说句得罪大家的话,自打这漂亮可爱的小东西一出现,我这眼里就再容不下别的物件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奇思妙想制作出这么个可爱的小东西来,若是哪家师傅有这独门手艺,那等会献寿礼结束,还请不吝告知大家才好呐!” “祺灵郡主这般的人物,什么贵重华丽的寿礼没见过?可终究那些金玉出来的东西放在这个小老面前都落了俗套,最为难得的不就是这份奇巧的心思吗?” 一句一句,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只见祺灵郡主和王二娘已经脸上笑开了花,如此下去,只怕不要评了,结果已经再显而易见不过。 七娘急得暗地里推了推穆九,那丫头咬着个下唇,额眉皱得不能再深了。 七娘心底叹了口气,穆九本来就胆子小,自己这般只怕是勉为其难了。 算了,何必强求…… “我……我不赞同!” 突然,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传来,带着十足十的紧张。 七年猛得一抬头,只见穆九已经站了起来,挺直了背,双手死死绞在背后,轻微颤动。 七娘心头一暖,眼角已然微红…… 祺灵郡主薄凉的话传来,“穆九,你倒是说说为什么?” 凌华阁里一片寂静,仿佛大家把呼吸都放轻了下来。 七娘盯着前头那个傻乎乎的丫头,眼睛都顾不得眨上一下。 “我……我……” 期期艾艾的话语。半天都没个下文。 老鼠娃娃真的很好很好,她穆九也是爱不释手,所以,原因她其实一点都不知道…… 王二娘眼里闪过讽刺。道:“方才穆九娘子可也是好生喜欢的,怎么一会子又变了主意?” 穆九的面色唰的一下,通红一片。 祺灵郡主不耐烦地摆摆手,道:“穆九你别打岔。” 这下,穆九再也没了脸面。面色红得向煮熟的虾子,七娘赶紧拉了一把,将她拉坐下来,握紧了那双冰凉的手。 身侧的顾家六娘子将这些都一一看在眼里,她清咳了两声,懒懒地道:“若是平平时,在座各位不论是娇滴滴的娘子也好,还是娇身惯养公子哥也罢,只怕见着那恶心的老鼠也要叫上几声,如今不过是加了件衣裙。带了多头花,大家话就纷纷爱不释手起来,真真是笑话!” “我顾六觉得,还是那一尊玉观音送得好,虽不奇巧不贵重,我听母亲说观世音正是长公主最为信仰的菩萨,想来祺灵郡主也定是喜欢的吧。” 顾家老爷顾署娶的正是东城驸马爷的表妹,也是长公主的闺蜜之一,只可惜都是薄命之人。 七娘不懂这其中的内幕,只是不由得多打量了顾家六娘子两眼。 于是。话风又转了。 大家纷纷夸起了那尊玉观音,还有的赞起了那尊珍珠扇贝的西洋镜,不过令人费解的是,这次发言的基本上都是那群公子哥。 七娘倒是不觉奇怪。男人嘛,本来就不是喜欢娃娃这一类东西的动物,在他们眼里,用可爱来形容一个姑娘家的都属勉强,更何况还是为着一只老鼠! 七娘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好不容易转了风向。她方才深呼出几口浊气。 祺灵郡主却是急了,狠狠瞪了眼顾六娘子,方才提高了声音道:“……倒是想听听玄王哥哥的看法,玄王哥哥常常行走江湖,游历国土山川,自然是见识阅历都是不同的,皇即便是皇舅舅都夸哥哥眼光独到呐!” 把皇帝老儿都抬了出来,看来这位郡主也是用了心思了,只是她为何这般笃定玄武逸城那厮? 七娘百思不得其解。 玄武逸城邪魅浅笑,道:“双面绣的云烟锦是好,只不过本王不日前已经送过给皇祖母,看着便不觉新奇了;西洋镜实用又美观,可到底还是外来的物件,若是皇舅父在场,只怕第一个不喜;玉观音用意好,长公主姨母也最是信仰这个,只不过作为生辰之礼,难免辱了菩萨。” “如此看来,还是那个娃娃最显眼了!” 话一落,七娘顿觉心头冰凉一片,就像是在大冬天的被人用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般! 丫丫的,玄武逸城!本姑娘与你一无仇二无怨的,你为何事事都不放过?你这般歹毒,居心何在? 七娘气得手指发颤,只觉得指尖发麻,眼前一片模糊,只恨不能立刻冲上去,那把杀猪刀一把将那厮给了结了! 慕容钦闻言也是一愣,不由得扫了玄武逸城一眼,心头的担忧也浓厚起来。 别人不知,他却是一早得了楚晴的飞鸽传书的,早就听闻玄武逸城随穆老帝师去过一次王府,他怎么会不知晓? 还是说,他明明知道却故意为之? 慕容钦又扫了眼祺灵眉开眼笑的样子,心里头徒然冒出了人影来——冰魄! 传言冰魄曾与玄武逸城私交甚密,可不知为何,有日两人却突然间断了往来,然后便又冒出个祺灵来,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三两年,可这其中的关系只怕还是剪不断的。 如此看来,玄武逸城帮祺灵倒也是不可能了。 慕容钦眉心微蹙,正想着说两句,想到什么又立马敛了不安的神色。 此次祺灵寿辰,几乎帝都城里的各个豪贵齐聚一堂,他初回帝都,此番出头,只怕会落人话柄,此时此刻可是急不得。 程小王爷跟着起哄,“那帕子有啥好的,我前儿个也得了一块,除了两面绣的花纹一样,再没有别的什么奇特之处,觉得无趣便丢给了家中的歌姬,想来祺灵郡主这般高华之人,是不会把这么一方小帕子放在眼里的,还是……” “程序!”不待程小王爷继续说完,玄武逸城一声冷喝打断了,场面顿时静得可怕。 程小王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身边的提醒“太后娘娘可是很喜欢那双面绣的。”方才惭愧地低下了头。 祺灵郡主出面说了两句话“双面绣手艺精湛,即便是手帕也是十分金贵的”“皇祖母那般眼光高的人都说好的东西,我们做小辈哪能不觉得好?自然都是喜爱的。”,场面方才恢复。 她又接着问大家那件寿礼相比之下最次。 这回,答案很统一——银票! 七娘安慰性地拍了怕穆九的手,眼里的不安却是驱之不散。 终于,到了宣布结果的时候。 方才你争我论的说了这么多,可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祺灵郡主手上。 七娘心里头嘀咕着,怎么玄武逸城那厮方才不把这一条也一并改了? 祺灵郡主深知,多说无益,可若是她一开始就不给在座之人一个说的机会,只怕日后这件事情闹起来,少不得要被落井下石,可如今大家伙说也说了,争也争了,日后就算是皇舅父亲自过问起来,她祺灵也是不怕的! 更何况,还有玄武哥哥在场呐! 她笑得越发甜,高声道:“……最次的是银票,最佳的……当然是那个娃娃!” 赞同声里,七娘依旧面不改色地静静坐在角落,只是眼里头的光亮淡了下来。 她费尽心思,终究还是躲不过的…… 接着,便是惩罚! 程小王爷在一片哄笑声中高兴地认了那堆银票,可轮到七娘站出来时,场面静得一片诡异。 其中玄武逸城不小心打翻茶盏的青翠之声格外刺耳。 程小王爷得了特权,还不忘先对着玄王三鞠躬以示感谢,方才道:“本王想来怜香惜玉,也就不为难苏家娘子了,只是一直惦记着长公主府里的玉容鱼,苏家娘子可否为本王捞两位上来!” 此话一出,场面上炸开了锅! 祺灵郡主也黑了脸。 要知道,玉容鱼本是西土大陆玉容湖内的齐鱼,通体晶莹剔透,是当年父亲东城驸马爷为着母亲长公主产后体虚,亲自奔去万里之外的玉容湖弄回来的,此鱼不仅仅是调理身体,补气补血的一味神药,更是因其有续命之功效,被中土大越国的御医们一致尊为神鱼,当年慕容钦皇子生中南蛮苦寒之毒,若不是及时得了条玉容鱼续命,只怕早就凶多吉少了。 况且,此鱼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不能破皮!鱼一旦破皮立马死去,而一旦死了,不仅仅续命的奇效没了,竟然连补气补血的药理作用也会大大减弱,因此当年东城驸马爷为了不伤害玉容鱼半分,大冬天里硬生生在湖水里泡了一天一夜。 程小王爷知道其中的关键,及时补充道:“可不能破皮,死了的玉容鱼可就没啥稀罕了,玄王殿下你说是不是?” 当初,定下这惩罚规矩时,还加了句任何人不得违逆也无权更改胜者提出的处罚方式,因此,他只能板着脸点头。(未完待续。) 165 章 意料之外 听了王二娘的介绍,七娘已经懂了其中的深意。玉容鱼金贵得不得了,所以祺灵郡主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是她最命苦,要泡到晴雨芙蓉池里亲手抓鱼。 不能钓,不能捞,不能撒网捕…… 丫丫的,程小王爷,本姑娘恨上你了! 末了,王二娘带着戏谑的腔调补充道:“凌华阁旁的晴雨芙蓉池水深一丈有余,苏家表妹可得好生小心了。” 这下,七娘不由得皱起了眉。 敢情这么深的水,是如何种出荷花来的? 四公主出来补充,“听闻玉容鱼非深水不能养活,因此东城驸马爷特地在凌华阁周边深挖了数米来喂养玉容鱼,苏家娘子只怕是不胜水力的。” 玄武逸城闻言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今日本就是祺灵的生辰,大家聚在一处热闹热闹也就是了,若是惹出什么事端来,就不好了!程序,你说呢?” 程小王爷被突如其来的厉声话语问得一愣,他赶忙道:“怎么会,怎么会?” 七娘已经随祺灵郡主站在了凌华阁的台边,约一丈的距离便是清碧清碧的池水,里头偶尔可见晶莹剔透的鱼快速游过。 场面一时僵住了。 正在此时,却听得下人来报,“墨贵妃娘娘遣身边的嬷嬷前来送寿礼。” 祺灵郡主一愣,赶忙道:“有请。” 不止是她露出了这般的表情,只要是稍稍和皇族沾上边的都是一副不解的模样。 原来,帝都向来的规矩是皇族赐寿礼一般是在晚上,按太后娘娘说辞是别搅了寿星的兴致。 来的正是墨贵妃身边最得体面的喜嬷嬷,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又致了歉,方才道:“娘娘亲自做了些寿桃,怕凉了味道不好,特地命老奴急急赶来,还望郡主勿怪!” 说着又跪下磕头。祺灵还能说什么,赶紧示意端上来。 可是不待侍候的丫头动身,喜嬷嬷笑着主动端了上来,她道:“刚刚出炉的寿桃。正是烫手的时候,怎么敢劳动郡主身边的孩子们,还是老奴来便是了,人老了,这皮面也厚了些。倒是不怕烫。” 此话一出,玄武逸城和慕容钦纷纷皱了眉。 于是,凌华阁的高台边,祺灵站在正中间,七娘就站在郡主身侧,而嬷嬷端着叠寿桃来到了苏七前面,仔细摆好寿桃。 七娘不着痕迹地稍稍退了两步,以便给喜嬷嬷腾出了地方来。 这样一来,一直紧盯着这边的玄武逸城和慕容钦眉头皱得更深了。 只见祺灵郡主道了声“好漂亮”,正准备着落座品尝。突然不知从哪飞出的一粒玉石直接朝着祺灵郡主飞射而来,祺灵吓得立马站了起来,奈何平台上前后都没有阻拦,根本没有地方躲,她吓得尖叫。 在场之人也纷纷尖叫,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只见那玉石飞速过来,“嗖”的一声,却被另外一个力道打偏,直朝着七娘射去,七娘立马蹲了下来。下意识的又后退了两步。 然而那枚玉石子仿佛带了灵性般,又朝着祺灵射去。 玄武逸城已经飞奔过来,可惜不待他再次出手,祺灵郡主“啊”的失声尖叫一声。“噗通”掉入了晴雨芙蓉池。 “郡主!” 七娘慌乱中大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可惜已经迟了。 然而,突然的一个踉跄,她失足落了下去…… 冰凉的池水四面席卷而来,她隐约中听到许多人唤着“郡主。郡主”,最后在昏迷前听到一个撕心裂肺地呼喊“苏七——苏七——” 真好,原来也是有人记得自己的…… 七娘不知道现在自己正处在哪个鬼地方,只觉得冷,头顶上大朵大朵的雪花堆了下来,偏生那雪花还是硬硬的,七娘扯下挂在自己手肘处的一块,仔细一瞧方才吓了一大跳! 妈呀!这哪里是雪花啊,这.......分明就是一大坨的冰渣渣! 她不敢相信地抬头望天,灰蒙蒙一片,什么太阳、云朵都见鬼去了,连半个影子也没见着,也是,下雪天的哪里还会有什么蓝天白云的,自己倒是被这冰渣给砸傻了,可是为毛这天像是塌了一块似的,冰渣渣掉得越发欢快了呢? 不行,地找个地方躲起来才是,这般细密如雨的冰渣渣砸下来,只怕自己等下就成肉酱了。 想到这,七娘猫着个腰三步并作两步地躲进了个山洞。 洞口很窄,只姑且容得下一人,不过也比没有的好,毕竟自己还是可以躲上一躲的。 七娘盘腿坐了下来。 然后,她才发现自己光溜溜的赤脚! 怎么回事?自己的鞋呢?她记得方才自己明明穿了鞋的,还是那双半香在岑州绣的双面绣合欢花鞋,今儿个为了搭配自己茜青素色的广袖上衣,一大早她还特地让尘素婆婆帮着半香那个马大哈去翻箱倒柜,穿上后楚晴那个面具脸都柔和起来,可如今自己怎么会光着脚丫子? 鞋子跑去哪了?自己方才有没有光着脚丫子被玄武逸城为首的那群风流公子哥给看了去? 若是看到了,祺灵郡主和王二这两个狠女人定会让她身败名裂的,只怕到时候自己便得和“狐媚”、“妖孽”、“不要脸”这些词挂上钩了! 七娘想到这不由得急了起来! 她跑到洞口露出半张小脸张望着外头,只见白茫茫一片,除了雪什么也没有,甚至一眼都望不到边,再抬头望天,灰蒙蒙的,比方才又暗了几分,外头的风呼啸而过,不时有大朵的雪花状冰渣渣刮了进来,无情地打在七娘的小脸上! 七娘一下没来得及躲开,被冰渣狠狠刮到了脸颊,可接着,她却被电住了般完全忘了躲避,甚至更往前走一步,将自己完全暴露在风雪中,任由大坨大坨的冰渣渣猛烈地催袭过来。而苏七竟然缓缓地用光溜溜的白嫩小脚印到了雪地里,接着提起,再缓缓地用力地踩下去,直到第五下。她徒然地跌坐在深雪里,望着茫然一片的大雪世界,不知所措...... 她莫名其妙地光着脚,她被冰渣渣砸到却没有丝毫感觉,她光脚踩在雪地里没有半分寒凉刺骨。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到了这个鬼地方,她不知道如何出去...... 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对,自己方才明明还在祺灵郡主的寿宴上,她送的米老鼠娃娃还得了个最佳,然后程小王爷那混蛋既然要她下水去捉御容鱼,再然后祺灵郡主失足落水,而自己也跟着掉了下去..... 她记得郡主与自己的身后就是深有一丈的晴雨芙蓉池...... 她记得! 想到这,七娘猛地站立起来。 可这又是什么鬼地方? 难道自己被水淹死了。又莫名其妙地穿到了这儿? 不会吧,怎么一次一次条件越来越差? 大冬天的,让她穿着个夏衣打着个赤脚的女娃娃怎么活? 不对,若是穿越了,怎么自己连半点子感觉都没有,既不觉得冷,又不觉得痛呢? 额.......应该不是穿越吧....... 各位大神罗仙好人菩萨们,这种玩笑可随意开不得! 七娘暗自安慰着自己。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回去? 她也不知道。 七娘又一屁股坐了下来,越来越深的雪不到一会就盖住了自己的玉般的小脚丫,七娘想得头疼。干脆一把躺了下来,瞧着黑蒙蒙的天空不厌其烦地掉着冰渣渣,大脑一片空白。 接着,她便累极睡了过去...... 凌华阁楼里。闺房紧闭,屋外围着一大拨的公子哥们,还有急匆匆赶过来的各家丫头婆子,尘素婆婆和楚晴跑在了醉前面,玄武逸城一眼便认出她们俩,不待其走近。已经焦急地喊道:“赶紧去瞧瞧你们家娘子,太医都进去好一会了!” 身侧正准备开口的慕容钦,半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也很焦急,可偏偏有些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此时此刻他反倒有些羡慕起玄武逸城来,玄王自小便是这幅风流倜傥的样子,如今七娘出了事,他玄武逸城这般的焦急上心在外人眼里再理所当然不过,至多也就是日后被闺阁中的娘子们念叨几句罢了,不像他,自幼严于律己,七情六欲从不显露出来,而今几乎整个帝都的贵族之后齐聚于此,若此时自己也像玄武逸城那般大喊出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他还是......静观其变吧......此时即便他再焦急,也是于事无补...... 那有何必呢? 慕容钦暗自轻叹一口,默默隐到了人群里。 玄武逸城顾不了那么多,亲自推开紧闭的门,将尘素与楚晴推了进去,还不忘叮嘱道:“好生服侍你们家娘子,有了任何消息记得及时禀报!” 尘素一个劲地点头应好,楚晴站在身后,余光里是慕容钦从容淡定的模样,她的心尖一刺,说不出道不明的异样油然而生,她的面色几不可闻的冷了几分。 凌华阁内室,雕花填漆的金丝楠木大床上,苏牧梨惨白着一张小脸,昏迷不醒,床边,以祺灵郡主为首的一群娘子们齐齐围着,几乎是水泄不通,隐约听到间断的啜泣, “七娘,七娘,你快醒醒,可别吓穆九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她.......怎么这么傻?跟着跳下来干嘛,本郡主是熟识水性的,她来帝都真么长时间了,怎么会不知道呢?” “郡主,郡主,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是苏家表妹自己大意了,于情于理都怨不得郡主的,再说了,当时在场的还有各位姐妹,可都是亲眼看着苏家表妹自己跳下去的,即便是国公夫人有心怪罪,也是没有丝毫道理的,郡主放心.......” “停!本郡主担心的不是这些!”祺灵直接挥手打断了王家二娘子讨好的言论。 身后有心人不由得暗暗得意,瞧瞧,即便你王二娘如何在外面春风得意,到了祺灵郡主跟前还不得老老实实的,还说自个儿怎么怎么得郡主欢心,如今连郡主的心思都猜不到,只怕也不见得有多体面了。 顾家六娘子冷冷哼了一声,道:“如今苏家娘子病情要紧,王二娘还有这闲功夫想这些,看来真真是一点子都不关心自家表妹了!” 王柳气得脸色通红,偏生又是半句多话都不敢回,只得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 太医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行礼。 祺灵郡主急了,道:“不用行礼了,赶紧说说!” 当时事发突然,等到长公主府的下人们拿着祺灵郡主和玄王殿下的令牌飞奔去御医院时,当值的就只有这位年纪最大的李太医了,来请的下人们急得不得了,偏生这位李老太医还是老来健忘的,一会要找这位药,一会要找那位药材,后来好容易上了软轿却还直嚷着行得太快,他老人家头晕! 下人们急得就差没有哭爹喊娘了,最后,等得不耐烦的玄王殿下骑着汗血宝马赶了过来,闻言,二话不说提起李老太医往马上一丢,炽烈的牛精大马鞭一挥,直接飞奔而去! 如今这位李老太医心口还是惶惶的,头脑有点转不过来,他结结巴巴的道:“.......也不妨事......呛了水,受了惊......醒来就好了.......体内受了寒气,老臣已经备了方子......只是醒来就得看苏娘子自己了......” 什么意思? 一会说不妨事,一会又是呛了水、受了惊、着了寒气,最后再来一句醒来得看苏七自己? 难不成她这是睡着了? 祺灵郡主火气大了起来,“什么叫醒过来得看苏家娘子自己?那本郡主要你这太医何用?” 这一声大吼下来,不仅闺房里头静了下来,就是外头也是一片安静,紧接着,“砰”的一声,雕花楠木门被一脚踢开,玄武逸城火气腾腾地冲了进来,一把直接抓起那位李老太医,厉声吼道:“说,你给本王医还是不医?”(未完待续。) 166 心里的人 屋子里一片死一般的安静,祺灵郡主她们一干娘子惊得目瞪口呆,而房门口围满了人群,却是谁也不敢出声谁也不敢踏进一步,齐刷刷瞪着双眼屏住呼吸! 李老太医这会子吓得更是昏了头,“......医的医的,老臣已经开了方子......” 玄武逸城一把丢开太医,赶紧吩咐道:“熬药,快去!” 后来,七娘病好了之后穆九来探望,还将此事当做故事一般说与苏七听,“七娘你当时昏了过去没见着,你可不知道玄王殿下那样子多么俊气,虽然寒着一张脸,吼叫的声音格外吓人,可是那一脚就将雕花的楠木大门踢开,又是那般迅速地抓起太医,这一套动作下来真真是行云流水般,像是已经练习过数遍了似的,更为关键的是你没见着王爷那双凤眼里的焦急,啧啧啧,那般妖艳的一双凤眼,偏生长在一个大男人身上还这般的好看,我往日里还只觉得咱们玄王殿下太过妖气,可那日,想不到那黑墨般的凤眼里竟然还有焦急、关切与心痛!哎呀呀,你可不知道这些日子湿了多少闺阁娘子们的锦帕,如今整个帝都城里都道咱们帝都四公子很是钟情长风将军之女呐!” 可惜那时候,七娘已经好些时日没有见着玄武逸城那厮了....... 等到药熬好,祺灵郡主亲眼看着苏七被喂了药,又发了身汗,太医院里接着赶来的三位太医都说不妨事了,她才稍稍安心地去府里头大波大波滞留没走的宾客。 凌华阁的闺房里里外外的娘子公子哥们都被郡主友好地请下去喝茶了,玄武逸城也跟了过去,只是将自己的贴身小厮留在了闺房外,按他的吩咐是“以便苏家娘子的丫头婆子们一时需要什么物件又找不着”,祺灵郡主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也将自己的奶妈妈留了下来。 事发突然,可好在出事时那些个前来贺寿的官家老夫人、老太太们都已经被护送回了各自府邸。这其中就包括王府的王老夫人以及国公夫人和安庆王妃,祺灵得了好消息,已经立马派下人们前去禀报,还一再强调。“切记,一定要缓缓地说,国公夫人和王老夫人年纪大了,可千万不能吓着了”,“其他有的没的就别乱嚼舌头。只是苏家七娘已无大碍了,你可千万要第一句话说,可记着了?” 委派的是长公主府的家生奴才,家生的自是不比外头采买进来的,他们一家子甚至一大家族都是在长公主府为奴为婢的,早就在深宅内院里被主子们吩咐惯了,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哪些话又该怎么说,自是再精通不过。 可祺灵郡主还是不放心,又特地唤来自己的奶妈妈一同前去。一旁立着的玄武逸城有心阻挠,想到什么又硬生生将话吞了回去。 没了祺灵的奶妈子守在凌华阁,最好不过了。 于是,待到祺灵郡主忙着迎来送往,玄武逸城亟不可待地去了凌华阁。 内室里只有尘素婆婆一人守着,玄武逸城冷着声音道了句“下去”,她便乖乖退了出去,末了,还不忘掩紧房门。 玄武逸城深呼吸一口,方才轻手轻脚地坐到了床边。 小丫头还没有醒。白着一张脸,没了往日里生气时的娇俏,浅笑时的乖巧,还有喝了梨花白时的胭红醉人。 玄武逸城轻轻抚上了苏七的脸庞。 细嫩的皮肤。如同剥了壳的鸡蛋般,可偏生又嫩得像那水豆腐似的,若是再多少一点血色,再加上一丝一毫的娇俏就更好了,只是这张小脸似乎又清瘦了些,还记得岑州初见时可还带着点婴儿才有的肉嘟嘟。如今却是连下巴都尖翘起来,苏七到了帝都只怕是过得不舒心了。 玄武逸城不由得心头一颤。 这张樱桃般的小嘴如今却是显得有些苍白,真不知道这么一张小嘴,为何会一下子说出那么多的伤心话来,那日的小厨房里,事后回想的确是他玄武逸城有错在先,可这丫头怎么能够如同倒豆子般“噼里啪啦”的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来?难道她说话就不经脑子想想的吗? 什么叫非亲非故? 自己这样就差没有掏心掏肺了,她难道半点都不知道? 玄武逸城苦笑一声,这丫头还没及笄呐,只怕是个不懂事,又如何能懂他这大老爷们的心思。 也难怪自己那天会气急了一口堵了上去,当时听了那些话自己气得跳脚,只想着自己不要听,不要再听这些,如何堵住她的口不再让苏七说下去了才好,脑袋里还没想出个雏形法子来,自己已经贴了上去...... 也许,这就是本能! 玄武逸城又是一声苦笑,谁叫自己挂念上这丫头的,谁叫自己从南蛮跑了那么大一圈,路过岑州时便再不想走了的,谁叫自己贪念一坛子梨花白的,谁叫自己......遇上她苏牧梨的...... 母妃说,缘分从来都是那样的奇妙...... 他如今......算是懂了! 还好,不算太迟...... “苏七,你这丫头怎么这般傻?晴雨芙蓉池到了凌华阁便是一丈有余的水深,你即便是担心着祺灵,也不该自己那样奋不顾身地跳下去才是......” 谁,谁在她耳边嘀嘀咕咕的,好吵! 七娘蹙了蹙眉,躺在雪地里又翻了个身,她好累,为了给祺灵郡主准备劳什子礼物,她都已经好些天没有舒舒服服睡过了。 玄武逸城将脸颊上的一缕青丝小心地捋到耳后,于是珍珠般的小耳垂显露出来,玄武逸城忍不住轻轻抚了上去,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这般小巧,人瞧着是高挑,可这小骨架的却是越发显得清瘦,摸上去想不到还是软软的肉呼呼的,连着小小耳垂都这般的柔软。 他不由得浅笑起来,轻叹了口气,方才道:“你这会子若是醒了。听到我说你傻只怕又会气得面红脖子粗的。” 七娘暗自在心里“呸”了一口,你才面红脖子粗,你全家面红粗脖子! “哎,你说你怎么不傻了。明明自己是个旱鸭子,还要那般逞强的跟着祺灵跳入晴雨芙蓉池,人家祺灵可是她父亲东城驸马爷亲自传授的水技,放眼整个帝都只怕是男子都没有几个能和她比的,你说你好好的跟着凑什么热闹。真是傻得没救了!” 这下七娘火大了,敢请这世上的小人还真真是不怕死啊,竟然在人家姑娘家睡着后一个劲的说坏话,这就算了,还说什么傻得没救了,丫丫的,你才没救了,精神病发了,连药都不用喂了,直接自杀好了! 不想。耳边的那厮竟然还没完没了了。 “想想也是,你自幼就是丫头婆子看着长大的,听说还一直病着,只怕也是没好利索,看来日后的药还是不能停。还有,本王想着若是有机会,七娘这水技也得学学才好,若是下次还想着跟风跳湖,也好少呛几口水,听闻凌华阁那一带的池水虽看着干净。只是里头养的鱼也多,不仅仅有那宝贝的玉容鱼,连些其他品种的观赏鱼类也是一抓一大把,想来。七娘不仅仅呛了水,只怕是连同那鱼儿们的排泄物也品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如传说中的,玉容鱼的粪便也是独特的?” “不过就算是味道不好也无妨,玉容鱼全身上下都是宝,想来那便便定也是其中之一了,可得好好珍惜才是!” “七娘还不醒。是不是方才玉容鱼的便便吃多了,被补到了?不行,这么关键的事可得让太后娘娘知道个信才是。” “你说是不是呢,七娘?” 话一落,七娘猛的侧过身子,“哗啦哗啦”的大吐特吐起来。 玄武逸城吓得一大跳,接着却是以边拿盂盆,一边惊喜道:“七娘.....七娘,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七娘吐过后还是觉得恶心,好像自己满嘴的鱼腥味般,玄武逸城瞧在眼里,赶忙殷勤地递过香茶 末了还不忘揭开茶盖吹了吹。 “茶水不烫了,你快漱漱口!” 七娘顾不了其他,一把接过狠狠漱了口,又大口大口的灌了几口,方才心里的浊气散去。 玄武逸城立马给满上了,又喊了丫头进来清理,这会子,他这心里头就有些过意不去了,方才一心想着如何将苏七丫头给唤醒,可如今回想,自己那般挫劣的手法是不是太过了?她们这些小娘子向来都是最爱干净的了,落入池中本就受了惊吓受了寒气,自己再那般的恶心她,真真是有些过分。 玄武逸城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七娘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茫然地再次扫了眼四周,不对,方才自己明明躺在雪地里的,怎么一下子又回到了凌华阁,那方才自己待的地方是哪?不会是另一条穿越线吧? 七娘觉得有点头痛,不过能够平安回来,她还是高兴的。祖母还在这个时空呐,自己可不能平白无故地消失。 只是,玄武逸城那厮在这干啥? 难不成方才在她耳边唠叨的那些恶心话,就是他说的? 丫丫的,你才吃鱼粪,你全家吃鱼粪。 玄武逸被盯的有些不自在,他苦笑一声,看来自己又惹着这小丫头了,瞧瞧那双瞪着自己的大眼,还有那副咬牙切齿的像,玄武逸城赶忙别过了头。 这丫头可是记仇得狠,自己这般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砸了便砸了呗,还是亲眼看着苏七醒来的好,虽然那些个太医们再三保证说没事,可谁又能预料其他的,只有这让这丫头醒来,亲自问问才安心。 于是,玄武逸城柔声问道:“如今可算是醒来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还想不想吐?” 七娘懒懒地摇了摇头,自打从水里捞出来,自己这身子骨就格外泛着懒,方才好不容易美美睡上一觉,不想玄武逸城那厮偏生要把你恶心到。 不想,这厮还没完没了了。 “那如今饿不饿,可否用些清淡的粥?” “你如今才醒来,只怕是吃什么都没胃口的,要不些用些暖汤垫垫胃。也正好驱驱寒气。” “只怕是新熬的汤药快好了,还是赶紧进些东西才好,尘素,尘素。去那些清淡的吃食来……” 玄武逸城扯开嗓子唤道。 等到尘素和楚晴一起进来行了个大礼,尘素婆婆一连高兴地拉着面具脸楚晴奔去了厨房。 七娘却不由得皱了眉。 她冷声道:“玄王殿下,本姑娘的病便不劳殿下费心了,日后,咱们还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说完,她扫了眼玄武逸城,只见那厮本来还亮闪闪的眼珠子,此刻如同突然没了神似的一下子没了光亮,空洞洞的瞪着自个儿,瞧得七娘心头一紧。 七娘觉得今儿个把话说清楚才好,她别开视线,接着理智道:“殿下与我等毕竟身份有别,何况男女乃是大防。七娘虽自幼长在乡野,可这些基本的观念倒还是懂的,那日小厨房之事,七娘知道人难免有一时冲动的时候,那件事虽荒谬,可七娘也不会再追究,七娘已经忘了,还请殿下也要忘得干干净净才好。” 玄武逸城只觉得晴天霹雳。 忘了? 还要忘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 难道自己掏心掏肺的话,这丫头只当是一时冲动? 玄武逸城苦笑出声,他走上前去。死死瞪着眼前娇娇弱弱的女子,只觉得那张嘴真真是可恶,一醒来便是这般伤人,他道:“忘了?苏七。你是太天真还是太傻,那样的男女之事怎么是一句说忘就能忘了的话?本王既然亲了你又抱了你,怎么也得担负起责任来,难不成做下这些之后,拍拍屁股直接闪人?如此待你,那你和本王在烟花场所遇到的那些女子有何区别?” “还是七娘认为本王是那般付不起责任的小人?” “你放心好了。本王既然能够那般地待你,自然迟早会回了皇祖母,亲自去将军府求娶你的!” 此话一落,七娘直接跳了起来,她死死皱着眉,哀叹一声,“我何时要你负责了,不就是抱了一下亲了一口吗?本姑娘就当是被狗咬了得了,好好的要你玄武逸城付什么责任?” “难道海门听懂本姑娘的话?我说了,那事咱俩就此打住,日后你还是光鲜亮丽风流倜傥的玄武逸城,本姑娘继续做我的苏家娘子,你既不欠我什么,也没有得罪我什么,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的过好自己小日子好了,还有,日后若是在帝都的贵圈里遇上了,当做不认得般,行个礼问声好就得了,如此岂不是最好?” 七娘话音方落,玄武逸城大声吼了句“不好!” 带着十足十的赌气,再加上那张负气的脸,像是个任性的生气了的孩子似的,怎么劝都听不进去。 七娘哀叹一声,闭上了眼。 她该说的话,想说的话已经表达的再清楚不过了,若是玄武逸城那厮还是这样纠缠不清,那就不能怪她日后半分情面也不留了。 她清了清喉咙,低沉着声音道:“仔细说起,咱俩认识至今也不过是短短数月的时间罢了,若是认真算着见面的次数只怕是五个手指头便够了,我苏七年纪尚小,又是才回了祖母身边,只怕是嫁人这档子事情祖母想都没想过,说句心里话,我这一两年内也是不愿嫁人的,祖母年纪大了,能多陪陪她老人家便多陪陪,再说了,七娘自幼长在乡野,虽也知道婚姻嫁娶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七娘更加在意的是自己心里的选择。” “玄王殿下,苏七的心里没有你……” “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那日,玄武逸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般落魄走出的凌华阁,也不知道自己怎样打马奔回的玄王府,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的绿蚁楼,只记得当老嬷嬷和那管家惯例送来美人和美酒时,他二话不说直接将那甜白瓷描金文的酒壶摔到了那管家虚与委蛇的脸上,接着尤不解恨地将那燃着西域情谜香的金鼎香炉一脚踢开了好远,然后三下五除二般直接将那个陌生的美人和老嬷嬷丢了下去。 最后,直到那管家吓得落荒而逃,他方才“哈哈大笑”起来! 宣泄的,放肆的,愤怒的,无奈的…… 笑到最后,已然泪流满面! 他一软,颓然坐到了满目狼藉的屋内……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般,如此憎恨自己,憎恨自己所过的窝囊日子! 多少年了,自那年自己方才年过十三,宫里头那位宠爱他的皇舅父就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塞着各色各样的女人。 还记得第一次的恶心场景,他刚过完十三岁的生辰,那日皇祖母去了郊外玖能国寺上香,日过午时,皇舅父身边的大公公毕福全突然来请,接着被七拐八拐地带入一间密室,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男人正压在一个白花花的女子身上,狠狠地压着,再然后,听见他那往日慈爱的舅父唤着他过去,他像是喝醉了般乖乖的红着脸走上前去,皇舅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附上了那花白的胸脯……再然后他代替了皇舅父的位子…… 那日自己发泄了多久他根本不知道,第二日醒来出宫时,那个女人也跟着他回了玄王府……一道来的还有管家和嬷嬷……于是自那以后,他的府邸各色各样的如花美人越来越多……于是他玄王殿下见美就收的名头越发响亮……于是,他越发不可收拾,甚至一度整日整夜的沉溺女色当中,不可自拔! 直到,他发现了房中酒和香料的问题…… 他清楚记得那情谜香的味道,与那日在密室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多翻打听查探,方才在一位委派过来的美人嘴里撬出了话来,“……陛下……陛下担心当年的咒杀之术……遂想再三确认……” 玄武逸城闻言暴怒之下生生掐死了那位床榻美人! 想不到,那般疼爱自己的舅父皇竟然是这般对付自己!? 自那后,玄武逸城开始找各种理由外出,浪迹江湖,独自行走,反正他不想回帝都,甚至买下一艘乌蓬小船,仰面躺在船头,不要随侍,不要船家,就那样随波逐流,飘到哪便是哪,停到哪便是哪,只有这时,他的心头才是放松的。 他想,他只怕就是这无根的船,流浪漂泊,却终究找不到归宿! 心口一痛,他对着陌生山峦放声大哭! 第一次,在异国他乡,他终于哭出了声…… 那一年,玄武逸城十四,他开始四处流浪,努力打听有关北上玄武皇朝的事。 至今,五年时间,他已经韬光养晦了这么久,虚与委蛇忍耐了这么久,如今却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束缚压制他的大越王朝,他要回去,回父皇母妃的北上玄武,回到自己的故土,回重建当日玄武的辉煌! 这一刻,他万般迫切地想要回去! 身后的密室悄无声息地开启,一位小童模样的小人儿出现在眼前,清清秀秀的,如同七八岁的小童般,却不想那声音苍老至此,只听得他低沉地道:“……南派人宗主已确认身份,正是南蛮巫洛族丁字一脉传人,目前受墨贵妃驱使,近来被烈焰司冰魄大人盯上,巫妖圣女的事宜,他们宗主要求面谈……” 玄武逸城缓缓抬起头,嘴角是一抹惯有的邪魅轻笑,他吩咐道:“下去准备,本王要面见这位丁字一脉传人!” 小童应了声“是”,却没有走。 “还有什么就说!”玄武逸城的言语里已经多了几分不耐烦。 小童面色如常,道:“酉时正,大越皇帝亲临长公主府,酉时三刻,携苏家七娘而去!”(未完待续。) 167章 风起 玄武逸城一听,顿时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小童厉声追问:“你说什么?” 小童依旧面色从容,将方才的话一字不漏的又重复了一遍。 这下子,玄武逸城再坐不住,焦急喊道:“快,备马,本王要进宫!” 然而,屋里屋外寂静一片。 死一般的寂静,让玄武逸城已经奔向门口的身影立马僵住了,手已经抓住了雕花金丝楠木的大门,然而此时却如同是千斤万斤重般,他如何用力也拉不开门。 耳边回荡着那个软软的透着寒凉的声音, “玄王殿下,苏七的心里没有你……” “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玄武逸城苦笑一声,触电般弹开了手,只不过离开了雕花楠木金丝大门的手,一直维持着原样,背上的青经暴起…… 话以至此,他玄武逸城还能如何? 也罢……也罢…… 墨莲宫里,灯火通明…… 墨贵妃独步廊前,凤仙花染的鲜红细长指甲,死死绞着手里淡黄色的锦帕,上头大朵大朵的雪白色繁花墨梨已然被绞得不成形。 “娘娘……”身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喜嬷嬷压低嗓子轻唤了一声。 墨贵妃闻言浑身一颤,额间的八宝九凤金簪跟着摇动起来,在廊柱下的玲珑宫灯照耀下,一闪一闪的直幌眼。 喜嬷嬷半垂下眼睑,叹息着道:“娘娘,是老奴……” 墨贵妃方才急急转身,紧蹙着额眉,埋怨道:“可吓着本宫了,怎么回来的如此快?御书房可有何动静,那丫头被安置到了何处?还有,可打听到寿仁宫那边太后娘娘有什么说法没?” 一连串的问题,噼里啪啦地一个劲倒了出来。 喜嬷嬷面色稍稍暗了下来,回道:“老奴打听到苏家娘子被安置在御书房旁边的小阁楼。具体位置却尚不清楚,御前的人口风都格外的紧,毕福全那老东西一直随侍御前,没有出来见老奴一面。” “如今陛下还在御书房处理六国朝贺的事宜。召见的正是礼部尚书黄宜,听闻御医院的太医们,除了寿仁宫常年留着的齐太医,余的全都被叫去为苏家娘子诊脉,此刻只怕还没有看完。” “回来时老奴特地绕行的寿仁宫那块。可远远见着宫内灯盏稀疏,听闻御膳房专为寿仁宫备着的雪燕百合粥未曾启用,想来……太后娘娘也是没心思了……” 墨贵妃闻言一喜,赶忙道:“那太后娘娘可有什么口谕下来?” “老奴仔细问了问,至今内监当值的都没有收到各宫的任何消息。”喜嬷嬷低声道。 也就是说,太后她老人家暂时打算睁只眼闭只眼了。 可如何是好? 那丫头今儿个竟然没给淹死,而且不仅仅没死,还被陛下给亲自迎进宫来,只怕是…… 墨贵妃此刻气得手指尖都是疼的,额间的眉头紧皱。脸上再多的脂粉也遮掩不了青白色的面色…… “为何今日不一刀了结了这丫头,用什么玉石子,南派人行事,怎么这般不利索?”墨贵妃厉声问道,“那丫头不是掉入池中,凌华阁旁的晴雨芙蓉池不是说有一丈余深吗?为何那个不懂水性的丫头竟然还活奔乱跳的?喜嬷嬷,你们到底是如何行事的,可知本宫为今日行动筹谋了多久,你可知错过了今日的机会,日后若再想杀她已无希望?” “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最后的话。带着十足十的不满与嫌弃,喜嬷嬷听了,只觉得如同一柄利剑狠狠插在她的左胸口,刺骨的疼痛沿着四肢百骸蔓延。 她清瘦的身躯一个踉跄。软倒跪地,哑着嗓子道:“老奴无用,请娘娘处置!” 格外沧桑的声音,低沉、无奈以及失望,颓废般传来,喜嬷嬷的身躯佝偻着。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好些年岁。 墨贵妃此时此刻脑海里满满都是苏七那该死的丫头的事,哪还有闲心顾及到这些,她又来回走了两圈,突然心头一亮。 她怎么望了,此时此刻只怕最挂心苏家丫头的当是国共夫人才是,对,还有母亲王老夫人以及自己那位缺心眼的二妹,陛下是直接将那丫头从长公主府里带到的皇宫,依照咱们陛下那火急火燎的性子,只怕还没来得及去通报王府一声。 若是有了国公夫人他们……自己还有何担忧的! 墨贵妃顿时喜上眉梢,急急吩咐道:“快,快拿本宫的贵妃令牌前去王府报信,记着,无论如何得将国公夫人请到宫中来,快去!” 喜嬷嬷听了却只觉得通体发寒,娘娘素来也是聪慧的,为何如今却这般沉不住气,说起来苏家娘子不过是位尚未及笄的小丫头罢了,娘娘到底在怕什么?即便苏家娘子与她母亲长得再像又能怎样,王家那位风华绝代的三娘子早已经在十三年前香消玉殒了,这是世间众人都知道的,陛下更是清楚明白,眼前的人即便再像,也不是像罢了,又能如何?难不成这小小的娘子还能翻出多大的浪? 喜嬷嬷还是开了口,“娘娘,苏家娘子是像王家三娘子,可是老奴认为,相像之人即便再像,也永远不能取代王三娘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娘娘,您何苦这般执念?恕老奴多嘴,娘娘如今最关键的可是如何顺顺利利地为陛下诞育皇子,苏家的七娘即便她有朝一日为嫔为妃,可终究是越不过您去的,只要娘娘手上有了一位王家血脉的皇子,王家的舅老爷们才会依照太老爷的嘱咐全力辅助娘娘啊,到时您贵为皇后,何愁不能轻易压死那位苏家娘子?” “如今陛下正在兴头上,娘娘切不能这般一头撞上去,赶出了苏家娘子是小,触了皇帝逆鳞惹了陛下不痛快那才是真真得不偿失,还望娘娘三思啊!” 说到最后,喜嬷嬷已然哽咽出声。 墨贵妃娘娘入宫至今,只有她最清楚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与不易,每一步的筹谋与算计。每一次的勾心斗角,都不是那般动动嘴皮子了事,后宫三千佳丽,如何脱颖而出。又如何步步固宠,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其中墨贵妃所受的罪孽! 这一席话如同一盆凉水直接浇到烈火上般,墨贵妃原本兴奋昂扬的神色徒然间萎靡下去,她目光涣散,喃喃自语道:“是啊。本宫如何不知这些,有了皇儿在手中,本宫何愁没有来日,可是嬷嬷你知道吗?本宫也怕,怕这丫头得了她贱人母亲的真传,怕陛下又被迷得神魂跌倒,怕我王语墨即便来日爬上了那个位子,却再找不到陛下的真心啊!” “我这一生好不容易去掉了王语霖,如何能再眼睁睁看着她的女儿再来抢走我的陛下,本宫不能。本宫做不到!” “嬷嬷,快,快去请国公夫人,快去啊!” 说到最后,墨贵妃直接跑过去使劲拉扯着喜嬷嬷,一边拉还一边厉声喊道:“快,快起来去,快去请!” 喜嬷嬷直挺挺跪在光滑的玉石地面上,只觉得心如死灰! 娘娘这一生,原来在见到当今陛下时。便已经没救了…… 后来,喜嬷嬷面无表情地飞奔出了墨莲宫,却在宫门口接到了焦急不安的国公夫人、王老夫人以及安庆王妃。 墨贵妃娘娘喜不自胜,亲自带着老夫人她们匆匆赶去了御书房。 陛下以军情紧急为由。并没有接见,毕大公公好说歹说地磨了老半天的嘴皮子,方才让墨贵妃娘娘铩羽而归,不过在临走前,国公夫人还是见到了苏牧梨。 楼阁里满是药香味,苏七昏迷不醒。尘素婆婆和楚晴不离左右,直到太医们再三保证无大碍,苏老夫人她们方才放下心来。 于是,苏老夫人留宿墨莲宫,此事只回了寿仁宫一句话,便定了下来。 仁德皇帝第一时间得了消息,浓密的龙眉颤动一下,立马恢复如常,他沉声吩咐:“拨些人去墨莲宫服侍,着御膳房送些松软易刻化的夜宵过去,另外苏家娘子那边一有什么消息,记得及时回报过去。” 毕福全闻言,白胖胖的手指尖不由得抖了两抖,恭声道:“是!” 待到第二日玄武逸城如往常般进宫去请安问好时,在寿仁宫便见到了前来请安的国公苏老夫人……以及大病未愈的苏七娘。 接着,墨贵妃不请自来,还有早朝后匆匆赶来的皇舅父。 他望向七娘的目光不由得深了几许。 苏七坐在左下手的第二个位子,紧挨着自家祖母,眼观鼻、鼻关心地半句话都没说。 不是她不敢说,而是她压根不想说! 昨日被玄武逸城那厮一扰,本就呛了水外加连日来加班加点的亲手做娃娃,她那若不经风的身子骨如何受得,于是苦口婆心地把那厮赶走,便直接又昏睡过去。 再一醒来,竟然到了皇宫内院! 若不是一眼瞧见了尘素婆婆眼神里头的警告,只怕她会尖叫出声! 什么鬼,自己不过是和玄武逸城那厮吵架吵累了睡上一觉,好好的把她连人带被的抬入皇宫干啥?还有她左手右手腕上那数根紧系着的红丝线又是怎么回事?外头熙熙攘攘的像是有人在争论般那是在干啥? 还有还有,她想出宫回家…… 仁德皇帝望着苏家七娘子乖巧的样子,方才在朝堂上的政务烦闷顿时一扫而光,他冷峻严肃的面庞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皇帝道:“……即便是夏日,晨起空气还是凉的,七娘大病才好些,该多带件披风才是,帝都不比岑州,北边的气温升得还是慢些了。” 短短数语,可听在在座各位的耳里却是全然不同的意味。 墨贵妃咬牙切齿,太后娘娘心头一叹,苏老夫人心尖一颤,玄武逸城则是静观其变。 皇舅父没有直接唤来毕福全去取披风已是忍耐着注意分寸了,他如今好奇的是七娘的反应。 回帝都这么长时间,想来直到今日她才有所察觉。 也好,再拖他玄武逸城就没时间耗在这里头了。 果然,七娘卷翘地长睫毛一颤,隔了一会方才起身回话,“七娘多谢陛下厚爱,得了太医们的悉心诊治,如今已然大好,七娘自幼长在乡野,自是比不得深闺娘们的娇贵,落水着了寒气,休息两日便会无大碍的,还望陛下和太后娘娘宽心。” 太后闻言嘴角几不可闻地翘了上来,她慈爱道:“这孩子本宫见着也是疼惜的,偏生好好的却遭了这么多磨难,玉嬷嬷,去拿哀家的紫玉观音来,等会给苏七丫头带回去。” 苏老夫人和七娘赶忙推辞道,“七娘担不得太后娘娘如此厚爱。” 太后笑道,“这尊紫玉观音是玖能国师亲自开过光的,自是再灵验不过,日后定能保佑七娘平安顺遂,国公夫人身体康健!”她又道,“哀家赏了东西可是向来无人推辞的,再这般,哀家可就不喜了。” 如此,苏老夫人和七娘方才欢欢喜喜地谢了恩赏。 仁德皇帝也跟着高兴起来,道:“既然母后赏了好东西,朕也该有所表示才是,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会说朕吝啬小气?” 玄武逸城接道:“皇舅父可正是道出了玄儿的心声,方才瞧着皇祖母赏赐时,孩儿就在想,皇舅父会不会赏呢?若是赏赐的话,又该赏些什么好东西给苏家娘子,东西若是不好,只怕日后会落人话柄,可东西若是太好,只怕玄儿这心里头该不舒坦了。” 这话一出,仁德皇帝“哈哈”大笑起来,太后娘娘笑眯了眼,嗔道:“真是个猴儿!” 墨贵妃抿着嘴,皮笑肉不笑,却是越发如坐针毡。 方才太后娘娘的话已然再明显不过,苏家的人得了赏赐,也该立马出了宫去,不知道皇上跟着赏赐是不是也是这般打算的。 仁德皇帝兴致高涨,扬声道:“毕福全,去取云烟锦来,墨绿色的那一匹,另外,将那套白水玉繁花墨梨头面也一并带来!” 墨绿色的云烟锦大越国仅此一批,是当初陛下亲自嘱咐王家特地制的,外人不知,可墨贵妃却是再清楚不过,墨绿色繁花墨梨云烟锦,是王语霖那贱人生前最爱的衣裙料子…… 还有那套白水玉的繁花墨梨头面,若是她没记错,当年陛下同时叫荣翠斋打造了两套,一套翡翠金刚石的,一套白水玉的,全都是大朵大朵形态各异的繁花墨梨,翡翠金刚石的那一套以太后恩赏为由,成了王语霖当初的第一台嫁妆…… 想到这,墨贵妃再坐不住了,强忍着尖叫的冲动,柔声道:“陛下如此厚爱苏家侄女,臣妾很是欢喜,只是七娘尚且年幼,墨绿色怕是不合宜……” 七娘也听出些不同寻常来,贵妃姨妈向来不咋地对她好,只怕陛下的赏赐有些触及姨妈的底线了! 她决定静观其变。 反正推脱也推不掉,若是不行,她再欢欢喜喜谢恩也不迟。(未完待续。) 168 恩赏 仁德皇帝依旧随意地坐在太后娘娘对侧,面上挂着浅笑,嘴角上扬,墨贵妃伴圣驾多年是知道的,陛下心情愉悦时便会嘴角微扬,神色随意的同时半眯着眼假寐。 墨贵妃越发大胆起来,她扫了眼七娘安静本分的模样,道:“苏家侄女这般乖巧贤静,本宫见着便是喜欢到心底去了,一直寻思着要赏她些好物件才好,这不前两日开库房让身边的嬷嬷挑挑拣拣了大半日,终于寻到了一批鹅黄色的繁花墨梨云烟锦,本宫瞧着那料子上的繁花墨梨精巧细致,想着让针工局的给苏家侄女赶制几套夏日的衣裙,想来是最好不过了。” “陛下,可别想着是臣妾库房里的东西便多半不得眼,这料子可是臣妾一直好生留着的,还是仁德十年的云烟锦呐!”墨贵妃娇俏地说道,最后一句却稍稍杨了声。 七娘扫了眼太后娘娘,果然看到了预想中的眉头微蹙。 她家贵妃姨妈向来爱炫耀,可是能够炫耀到寿仁宫来,还是真真胆子大的! 这戏码,可是越发精彩了! 仁德皇帝轻“噢!”了一声,饶有兴致的坐了起来,笑着问道:“可是御锦坊改良了织布工技绣后最新出的那一批?” 闻言,优雅品茶的太后娘娘都望了过来,七娘心里头的疑惑越发深厚,什么好东西,竟然连太后那般的稳重之人都好奇起来,看来要不是太贵重便是太有特色含义了。 玄武逸城却是心中疑惑一开,墨贵妃竟然连仁德十年珍藏的那款云烟锦想动了,看来已是很担忧自己的未来了,而墨贵妃向来心狠手辣,只怕连日来的动作都与这位脱不了干系了,只是不知道是墨贵妃一人想出的馊主意还是连同王府也给拖了进去? 无妨,顺藤摸瓜即可! 玄武逸城抿了清茶,眉目里的慵懒越发浓厚。 墨贵妃娇笑着连连点头,“正是呐。陛下当真是好记心,臣妾佩服!” 娇俏嫣然的美人,说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顺耳话,谁听了不高兴? 寿仁宫里便响起了仁德皇帝爽朗的笑声。七娘听了心头一紧,这位皇帝看着是和蔼可亲,可她怎么瞧着怎么觉得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与着位见面时,太过刻意的打量她给留下的阴影。 “爱妃有心了!”仁德皇帝道。“既如此,便将墨贵妃那一套鹅黄色繁花墨梨云烟锦一并取来。” 毕福全赶忙应好下去办事了。 而墨贵妃此刻一口老血憋在胸口,脸色都憋得红了几分。 仁德皇帝半开玩笑地道:“爱妃,可是不舍得?” 七娘也好奇地望了过去。 只见咱这位贵妃姨妈脸色更是通红,一双眼眸子亮闪闪,慌乱中赶忙憋出一丝笑来,道:“怎么会,怎么会,陛下真真是爱笑话臣妾!” 话虽如此,可墨贵妃心里却是懊恼得半死。凭什么自己都忍着痛拿出了珍藏多年的云烟锦来,陛下还要将那匹墨绿色的料子赏给她?不是说等她成功诞下皇儿,那料子也会与其他恩赏一并给她王语墨吗? 这么多年来,虽然宫中只许她一人穿用繁花墨梨的衣裙,只许她用繁花墨梨纹路的饰品,只许她一人是无忌惮的提起当年旧事旧人,可是她王语墨从未得到过墨绿色的繁花墨梨,就因为是王语霖那贱人最爱的,所以陛下会每年命她娘家的御锦坊制独一无二的一批,却从未曾赏给任何人。即便是她这么一位深得恩宠多年的贵妃? 所以,她王语墨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一批! 好不容易在陛下上次寿诞上哄来这么一句美言,不想这苏牧梨一回帝都,陛下便将那料子直接赏给了她! 真真可恶!! 仁德皇帝闻言。笑着看了看苏七,道:“七娘子年纪虽小,可朕记得仁德十三年的那一批云烟锦还多罩了层鞘纱,远看着如烟似雾,想来给七娘只怕是更合适了,那便也一道赏了吧!” 话落。在场之人纷纷诧异无比! 太后心中翻起了巨浪,什么时候一国之君的皇帝竟然留心到了妇人家的衣裳料子来,还是仁德十三年的事了,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当年那位王家三娘子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了。 玄武逸城也不由得多扫了苏七几眼,皇舅父竟然连珍藏多年的云烟锦料子都能赏赐下来,只怕是心中极中意了,要不要提醒苏七,怎样提醒,何时提醒才好?这丫头近来怎么看自己怎么不顺眼,就算他屈尊降贵地跑过去,只怕这丫头还嫌弃他厚无颜耻、劳力唠叨了,可若是不提醒提醒,若是再拖下去为时已晚,那可就会闹翻天了! 墨贵妃此时此刻恨不能手握利刃,一刀直接了结了苏牧梨!她就知道,若不是那贱人教唆的,也定是得了那贱人的真传,一回帝都便处处针对她王语墨,如今只怕是陛下的心都被偷取了一半! 陛下只不过是见了那黄毛小丫头几次,就已经是这般的欣喜,若是......哪日得偿所愿了,这后宫还不是会被那丫头给搅翻天去? 狐媚的种,果然是下贱的! 国公夫人率先起了身,道:“.......孙女苏七小小年纪当不得陛下如此抬爱,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七娘也赶忙起身道,“......七娘一介小小女子,岂敢得陛下和娘娘这般的好东西,还望陛下和娘娘念及七娘年幼,怕是会糟蹋了这些好的料子收回成命!” 云烟锦啥的,她苏牧梨真的不稀罕,对于繁花墨梨她就更是不喜了,你想想,衣裙上大朵大朵的花,即便是清雅素丽的繁花墨梨,可终究是太过花俏,她向来喜欢素雅,纯色的衣料最佳,若是硬要绣出点什么,那也是让半香留些个衣角边或是在袖口处绣上那么小巧一朵即可。 所以。还是不要这些东西好了,瞧着墨贵妃那张懊恼得就差没吐血的美人面,她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定是这些东西太过珍贵了,要不然自家姨妈也不会当着陛下和太后娘娘的面。这般的沉不住气了。 仁德皇帝却是越发高兴,这孩子和她母亲还真是像,记得自己第一次送的是一匹刻丝金线绣的繁花墨梨料子,她母亲也是这般推迟的,只说着自己喜欢闹腾。若是磕着碰着就糟蹋了,可他却记得,那日的春游,阿霖便是穿着他送的料子新做的衣裙,阿霖还说,她是连夜让身边的人赶制出来,问他好不好看?那样娇俏地美人面,那样甜襦的话语,怎么可能不好看? 仁德皇帝望向七娘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热切,他道:“不过是些料子罢了。国公夫人无需推脱,七娘若是喜欢,朕这皇宫里还多着,再赏些给她又何妨?” “只要咱们七娘穿着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苏七说的,闻言后的苏七很响直截了当的大声回一句“不喜欢”,可余光里憋见了玄武逸城那厮警告性的眼神,她还是硬生生将话语吞进了肚子里。 算了算了,不过是些料子,若是她家贵妃姨妈这般在意。改日她再转送给姨妈便是,何必当着皇帝和太后的面算清楚这些。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道理,她苏牧梨懂! 那日。直到陪着皇帝老儿用过午膳,用闲聊了好半晌,祖孙两方才出了宫来。 可不想一下马车,迎上来的竟然是祺灵郡主! 七娘吓得直接后退两步,直到再三确认自己没看错,方才道:“郡主?” 祺灵郡主笑得尴尬。“听闻你今日出宫回府,本郡主......想着还有些事想问问你便直接来了王府,想不到正巧碰上了!” 这是正巧碰上的节奏吗? 七娘扫了眼王府正门前头只有自己和祖母的这辆皇宫里头出来的马车,撇撇嘴表示很怀疑。 立在门口看热闹的王家二娘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什么东西,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如今祺灵郡主这般高贵的的人来找,她竟然一不说想请二不说荣幸的,摆出一副惊讶疑惑的丑样子来给谁看? 若是她王柳,早就好生地将郡主迎进去,再即刻取来新进的雨前龙井,亲自给祺灵郡主煮一壶香茶...... 王柳走上前去,冷声对着苏七道:“祺灵郡主亲自前来自是有重要之事,你何必如此多言?”又对着郡主笑得谄媚,“虽说初夏,可这午后的日头还是毒辣的,若是晒伤了郡主可如何是好,苏家表妹年小不懂事,可我这做姐姐的却不能坐视不管,还请郡主随我进府才好,御赐的雨前龙井已备下,郡主请!” 说着,王二娘竟然半恭下身做出想请的动作,啧啧啧,还真是有模有样,和现代见着的那些拉门的服务员还真是像! 七娘便止不住笑出了声来。 王二娘一个锋利的眼风扫来,追问道:“苏七,好好的你笑什么?” 七娘笑得更加欢畅,道:“我在笑表姐傻!” 如此直白的话,就是祺灵郡主都听得愣了神,就更别说最好面子的王二娘了,她直接黑了脸。 七娘不待这位二表姐问话,直接回道:“谁不知道祺灵郡主喜好西北大漠的草原,浩瀚、广阔、自由自在,那儿的阳光更是明亮、灿烂,想来郡主是常常在阳光下驰骋草原,方才有今日这般健康耐看的小麦色皮肤,七娘瞧着很是艳羡。” “二表姐,你说一个喜欢阳光喜欢骑射的人,会惧怕帝都这边稀稀落落的阳光吗?” 听了这般话,王二娘的脸色更是黑了几分,祺灵郡主却是眉眼宜一亮,直接挽着七娘的手道:“正是呐,本郡主最爱的便是西北广阔无垠的大草原,在阳光的照射下那般的青翠,无边无际的,一直延伸到天边,可以骑着马儿放肆地奔跑,那感觉太美妙了!” “苏七,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难不成你也曾有幸去过西北?” 何止去过,还曾傻不拉几的随着牧民游荡了一圈,七娘暗自嘀咕道。 不过明面上她可不敢说,只得浅笑着道:“七娘没有郡主这般的幸运,这些不过是从游记小人书上看到了罢了,只是一直向往。” “原来是这样。”祺灵郡主眨巴着大眼道:“无妨无妨,日后你随我一起去大西北便是了,到时候再让父皇亲自教你,然后你再和我一起赛马,这样的话,父皇就再不会让自己的近身护卫跟着我们了,想想都很美好。” 说着,祺灵郡主挽着苏七一边往府里走一边接着道:“跟你说,不过月余我父皇就会回帝都了,这些日子你得好好练习骑射才行,若是没有一点基础,只怕父皇会没耐心教的,苏七,你会骑射吗?” 七娘闻言差点子一个踉跄踢到王府的朱红色高门槛。 敢请你郡主说风就是雨啊,从头到尾她苏七不过是说了几句大西北草原的别样风景罢了,何曾说过要与您老一道跑去西北的,何时说过要与您老赛马的,更是何时答应了要学骑射的? 还是东城驸马亲自教!那可是大越国如今数一数二的龙虎大将军好吗?亲自来教她这么一颗嫩白菜真的好吗? 于是那句“骑射什么的不是难事”的话便硬生生的成了“小女子向来呆在深闺,骑射这一类的只是听过罢了,胆子小一直不敢去尝试的。” 再加上柔柔弱弱的声音,七娘自己听了都不由得呕了出了。 矫情,真真是矫情!! 身后黑着脸尾随而来的王二娘听了,差点子就没忍住破口大骂! 祺灵郡主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安慰着苏七道:“无妨无妨,不是说了咱父皇还要月余才能回来吗,这么长的时间里,有本郡主教你,想来定是会有很大进步的,苏七,你尽管放心!” 七娘苦笑不得,什么叫放心?郡主大人,小女子何时说过要与你学骑射的,您老总是这般的赤裸裸强迫人家真的好吗?而且还完全不给人家一条退路,这法子又是谁叫您老的? 七娘这会子已经悔得肠子都快青了,好好的方才自己说什么西北大草原,真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未完待续。) 169 祺灵来访 一路唠唠叨叨到了兰汀院,祺灵挥手道:“本郡主与七娘有要事相商,你下去吧!” 竟然都没有回头! 七娘的嘴角就翘了起来。 好样的郡主,原来您老在背后是这么差遣王二那丫头的,早知道是这样,就该早些和你统一战线才是了! 王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抄手游廊上,可结果不待她追问出声,兰汀院的正大门“嘭”的一声就关了,末了,竟然还冒出两个嬷嬷样的人守在两侧。 王柳咬牙切齿,偏生不知道说什么好,脚一跺,扭扭捏捏地跑回自家院子撒气去了。 祺灵郡主半是拉扯着七娘快步走进了内室,嘱咐好自己的随侍“盯紧了”,方才利落地闭紧门朝着七娘大步走来。 还是马背上的女子有风范,瞧瞧这步子走得多威风,若是要王二来一个,只怕是走不到三步就会扭到脚了。 七娘想到王二扭捏摔倒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祺灵瞧着气得横眉瞪眼,“苏七,你这丫头竟然还能笑出来?” 额……为毛她不能笑? 苏七愣了神,不解地瞪着眼前这位天子贵女。 黑白分明的大眼,偏生还带着婴孩才有的湿漉漉,那一脸的无辜与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祺灵欺负她苏七了! 祺灵郡主忍不住叹息,拉着苏七并排坐下,方才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昨日,你是被人推下去的……” 七娘傻了眼,不敢置信地瞪着祺灵郡主,眼前的女子着一件刻丝浅碧色的蝴蝶花清雅百褶裙,领口处莲子米大小的珍珠圆润光滑,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啧啧啧,低调的奢华,瞧瞧人家诠释得多好,只是那一脸的严肃认真劲儿。倒看着像是一个故作正经的小孩子似的,让七娘怎么看怎么也严肃不起来。 她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话就是说苏七承认了! 祺灵郡主精神一振,急急道:“你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说说接下来的打算!” 可苏七听了。却是一个劲苦笑。 祺灵郡主就更是急了,“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吗?你今儿个出宫前有没有告知皇舅父?皇舅父最是公正严明,定不会偏袒的!” 苏七闻言,心头一暖。 仔细说来。她与祺灵不过是见了三次,且前两次都是那样不愉快的场景,一次是争风吃醋吃到了御墨阁,一次是患难落水掉了晴雨芙蓉池,想不到第三次,祺灵郡主竟然为着她的事匆匆跑到了王府前头等她…… 苏七脑海里飘过“行侠仗义”四个字,武侠小说里大抵说得便是祺灵这样的人物吧! 祺灵郡主却是越发急了,这个苏七怎么她都反复问了好几次了,就是不开口呐,难道信不过她? 想到这。祺灵郡主心里头似有火在燃烧,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道:“我……我昨日听了柳叶的回报,惊得一夜都没睡好,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想着你今个儿怕是会从宫里出来,一大早就派人去宫门口盯着,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来了,想不到却是半个字也问不出,看来是我祺灵自作多情了。既然苏家娘子早就只有主张,祺灵便回了才是,省得在苏家娘子的地上惹了嫌!” 说着,祺灵郡主大步朝门口走去。可到了门口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只听得迟疑的声音,“……我……我这也是担心你罢了……日后……你得小心……王家的人……” 瞧瞧,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既然怪上自己不搭理,偏生又多此一举的提醒她。看来咱们这位郡主倒是个实在心肠的。 七娘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声,也跟着走了过去,二话不说拉过祺灵郡主,道:“好好的,郡主怎么就想走了,七娘还没和您仔细说说话呐!” 祺灵嗔怪了一眼,咬牙切齿道:“好个没良心的,枉费本郡主昨日担心了一夜,你却还跟我玩笑,本郡主决定不帮你了,那劳什子废话不听也罢!” 七娘听了却是笑得更开心,“咦”了一声,笑道:“郡主此话当真?七娘方才还一直在踌躇着怎么跟郡主坦白才好呐,想着若是只说了昨日那事,只怕是不够的,可若是将来帝都路上的遇刺一事也说了,不知道会不会乱了冰魄大人办案一事,大人可是交代过要小女子好生呆着不乱说的……” “什么?竟然还有遇刺一事?”祺灵郡主差点跳了起来,一把拉起苏七往内室走,一边催着道:“快说快说,我祺灵定是不会妨碍烈焰司办案的!” 七娘这下也敛了玩笑的心神,认真道:“……还是在官船上,行到了半路途中,夜半时分了我才从祖母屋里出来,在门外却突然遇到了冰魄大人……”七娘絮絮叨叨的仔细将官船上的事说了起来,包括冰魄如何相助,自己如何脱险,黑衣人全部自杀,以及回了帝都后冰魄一直暗中追查等事都事无巨细的告知。 七娘一直想着好好跟祺灵郡主解释一番,可是却无从下手,一来她初回帝都,各家豪门贵族的知之甚少,就更不用说郡主这般的皇族了,二来自己也是忙忙碌碌,宫中王府的跑,偶尔还要不时地去阿钦那小坐一会,这事就更不上心里了,三来王二那个惹人嫌的总是像苍蝇一样的围在郡主身边,不时地扇风点火,她即便有这心思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可今日,正好! 郡主方才那一席话听得她心里头都暖了,也足以可见祺灵郡主的为人和品行,既然有心结交,那么冰魄那冰渣渣隔着的事就得好生说清了。 “因着是烈焰司秘密办案,我又不想一回帝都便闹得大家都不安生,更何况当时幕后凶手还没个半点准头,便自作主张的将此事瞒了下来,如今知道的除了烈焰司那一众大人们,也就是穆老帝师和慕容钦皇子了,祖母人老了,听不得打打杀杀的。我便也只是简单说了说,却想不到昨天又出了这事……” 祺灵郡主已经听得是目瞪口呆,可心头却是甜滋滋的,这样说来。冰魄根本不是夜半会七娘了,他们之间的往来也不过是办案而已。 祺灵更加来劲了,腾地一下站起来,大声道:“你想怎么办?” 明明是问话,可被她老人家这般坚定大气的一说。七娘只觉得即便她苏七马上要跑去找人家掐架,郡主也会是跟着过去递刀的那一个。 苏七试探问道:“七娘若是想以牙还牙,郡主会帮吗?” 祺灵郡主丢了个白眼,露出一副“这还用得着说”的样子,道:“什么以牙还牙?弄那般复杂干啥,直接了当的告知皇舅父便可,若是再不行咱便将消息递给烈焰司。”她想到什么又问道:“七娘,你是不是不知道如何去告知皇舅父吗?若是这样我去便是了,顺便把柳叶带上,有人证在更好说话!” 六月的午后内室里透着清凉。可七娘心里头却是暖烘烘的,她笑得更加真诚,黑白的大眼,此刻是柔成一片,盯得祺灵郡主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祺灵迟疑问道:“我……我说得哪里不对吗?” “没有,郡主说得极是。”七娘笑着应道,“若想摆脱追杀,日后过上清安的日子,上达天听是最好最直接的办法,可是墨贵妃毕竟是我母亲的亲生姐姐……” 说到这。室内便静了下来。 祺灵郡主跟着叹了口气,谁说不是,昨日她一听闻了这个消息,也是惊的差点就跳了起来。抓着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心腹武将反复追问了半天,方才确信推苏七的竟然是喜嬷嬷! 总所周知,喜嬷嬷是墨贵妃的进宫随侍的老嬷嬷,是墨莲宫那位的最最得力助手,也是当年王府亲自挑选出来派遣入宫的…… 那么,要杀苏七的是墨贵妃。还是王府……她想了一晚上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祺灵噼里啪啦的把自己知道和不知道的一股脑儿丢了出来,“……喜嬷嬷可是从王府出去的,她和皇祖母身边的玉嬷嬷曾是同乡,我记得那会子皇祖母还特地问了喜嬷嬷的事,听闻她娘家的侄子也在王府当差,她那一族算得上是王府的家生子了……墨贵妃在后宫据着,行事起来只怕是不能随意的,更何况还是找死士潜入官船这样的大事……七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七亲自给祺灵郡主添了香茶,示意那位喝口茶润润嗓子,方才道:“在我心里,墨贵妃和王府其实没啥区别。” 祺灵郡主诧异瞪大眼,也顾不得喝茶了,问道:“什么意思?” 苏七笑了笑,“杀我之人无论是墨贵妃还是王府,在我看来都是一样,一个是我母亲的亲生姐姐,一个却是母亲亲生兄弟,总之,都是母亲生前的娘家人!可是,他们为何要杀我?” “为什么要杀你?”祺灵郡主听得又是一愣,“对呀,你是长风将军的遗孤,如今很是被皇舅父看重,无论是王府还是墨贵妃都没有理由杀你啊?” 苏七却是不以为然道:“于情于理,即便我苏牧梨不得陛下看重,即便我没有长风将军遗孤这样的身份,只要我是王府的外甥女,他们就没有任何理由杀我,可是如今有了这些外在的名誉存在,他们都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痛下杀手,只能说是恨之入骨了!” “我尚且年幼,又是初来帝都,常年在外生活,王府从未有过任何说法,即便是在岑州时,还是好生自在的过日子,如今一回帝都便是这般,只能说王家人是不希望我的存在了。”七娘苦笑一声,道:“听母亲身边的嬷嬷说,她待字闺中时很是得外祖母外祖父的疼爱,性情温婉却又不失俏丽,七娘实在不知道其中缘由!” 听了苏七这般一分析,祺灵郡主直点头赞同道:“你母亲的名声我也听过的,长公主府里一位绣娘是荣翠斋的,现如今被皇祖母安排来教我女红。”说到这祺灵郡主面上一红,带着点羞涩道:“前些日子听这位绣娘夸着你母亲,说是王家那位三娘子最善绣艺,总能够绣出些精致新颖的物件,听闻其还曾用北宜火狐毛绣了件朝霞万里的屏风。当年可是轰动整个大越国呐,连咱们皇舅父都夸赞不已……啧啧啧,真真是个手艺奇巧的女子!” 突然,祺灵郡主凑过来小声问。“苏七,你的绣艺如何?” 七娘放下茶盏,白了这个神神秘秘的小丫头一眼,不以为然地道:“能拿绣花针,算不算可以?” “啊?”祺灵郡主长大了嘴。急急问道,“那……那国公夫人可知?” 七娘点点头。 “那……可有给你请绣娘来?” 七娘不解地摇摇头。 请啥绣娘,先不说半香如今就是一等一的好手,岑州御锦坊里还有好大一批绣娘候着呐,祖母再给她请个绣娘来,岂不是脑子进水了? 祺灵郡主顿时委屈起来,半嚎着道:“国公夫人多好,不,是太好了,你不知道。如今长公主府里绣娘备着两个,女先生两个,一个教琴艺,一个教国画,皇祖母说过些时日再让慈嬷嬷和玉嬷嬷过府来教导礼仪,哎呀呀,我最近烦都烦死了!” 七娘扬了扬嘴角,道:“能理解,毕竟郡主大了,到了说亲的时候!” “你!”一听这话。祺灵郡主顿时脸红得像个熟透的红苹果,气急败坏地指着苏七,偏生又不知道如何接话。 七娘捂着嘴笑,赶忙安慰道:“正常正常。及笄大家都是要说亲的,不过是太后娘娘关切些罢了。” 这样一说祺灵郡主方才消了消气,又仔细问起了方才的事来。 “苏七,如今事情都到了这般田地,你好歹得有个主意才是,若不然还不知道他们日后会怎样的使坏。” 七娘道:“我知道。只是如今这当口不想把事情闹大,一来毕竟是亲戚,即便他们再不顾念旧情,可外祖母、舅母她们对我的好却是真真切切的,二来如今祖母与我暂居王府,兔子急了还咬人,总得顾念祖母安全。”她轻叹了口气,“想来母亲在天之灵,也是不想我那般狠心对付王家的。” “可是……”祺灵郡主不安道。 “我知道。”苏七安慰地拍了拍郡主的手道:“不直接告知圣上,却不代表我苏牧梨不行动,既然如今喜嬷嬷露出了马脚,咱们便从她下手,郡主,咱们来个以牙还牙怎么样?” 祺灵郡主眉头一皱,道:“你还真的准备以牙还牙?这得多麻烦啊!”瞧着苏七笑得一脸灿烂,她一愣,接着眉目一亮道:“以牙还牙?你是说……” 七娘会心一笑,“对,就是以牙还牙!” 那日,楚晴收在外头,用着常常用惯了的千里耳功将里头嘀咕的话听了分明,末了她的面具脸实在坚持不下了,嘴角微扬,心里却是感叹:想不到苏家七娘小小年纪,心眼却是一等一的坏,要不要将墨莲宫幕后筹谋的事露一点给她们?想来,那样戏码会更精彩了! 祺灵郡主走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王家的两位舅母连连来问了几次晚膳摆在哪,王二娘也不知道好歹的来凑了一次,祺灵郡主都以有事为由推脱了,最终晚膳依照这位姑奶奶的要求就摆在了兰汀院,也不用王家人麻烦了,只与国公夫人和七娘一起用的,不过临走时,王家上下却全都出动了。 王老夫人客气道:“日后还望郡主常来,我七娘初到帝都,能得郡主看重也是她这孩子的福气。” 祺灵郡主朝着苏七笑了笑,道:“那是自然的,苏七与祺灵很是投缘,近来皇祖母又督促着本郡主习女红,七娘的花样子描得别致,日后少不得要叨唠了,还望国公夫人和苏老夫人莫要见怪!” 苏老夫人和王老夫人连连称“不敢”。 王二娘挤在人群里,脸色一黑,苏牧那丫头什么时候会描花样子了?还有,祺灵郡主什么对女红这般上心的,为何这些她都不知道? 于是,祺灵郡主潇洒翻身上马,末了还不望扬声道:“苏七,可别忘了咱们的约定!” 七娘笑道:“记得记得!” 祺灵郡主长长马鞭一挥,纯黑色的汗血宝马疾驰而去…… 七娘眼里闪过艳羡,真是匹好马…… 送走了那位闹腾的郡主,七娘直接被苏老夫人拉进了兰汀院内室。 散了丫头婆子,闭了门,祖孙两方才说起要紧话来。 “七娘,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可别瞒着祖母只说是失足落的水!”苏老夫人问道。 七娘心里头暗叫一声不好,面上却是滴水不漏,挽着苏老夫人的手,娇俏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祖母的火眼金睛,七娘若是那二郎神,祖母定是那孙悟空,不管我怎么三十六变,还是逃不过祖母的法眼!” “贫嘴!”苏老夫人嗔道,却是反握住了苏七的小手。 七娘方才敛了心神,正色道:“七娘昨日落入晴雨芙蓉池并非外界所传的失足,而是……为救祺灵郡主!” 苏老夫人哑然,“救祺灵郡主?可是你根本不识水性。” 七娘却是摇摇头,道:“祖母,是苏七不识,您的沐沐却是识的!” 苏老夫人一愣,接着恍然大悟,她怎么忘了,前世的沐沐可是游泳的好手,自小就被那老头以“女娃娃要从小学得求生技能”为由,还不到五岁便被逼着丢到了后院大池里随他游泳,后来小姑娘大了,说什么游泳瘦身最好不过,于是三天两头的自个儿跑了去,再后来她家沐沐已经可以倒到浅海区潜水捞贝了…… 七娘瞧着祖母神色心里头不由得一松,赶紧乘热打铁,“昨日瞧着郡主那般慌慌张张落水,听闻凌华阁旁的水深达一丈有余,当时情况紧急我便毫不犹豫地跟着下去了,只是没想到到了水里,这胳膊和腿却怎么也使不上劲,老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似的,所以……才那样了……” 说到最后,七娘的声音已经细弱蚊虫。 苏老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道:“日后可得长记心了,知道吗?” 七娘心头一暖,歪着头靠到了祖母肩上,认真地应道:“好。” 有些事,还是不要告诉祖母的好。 七娘打定主意,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方向。 等做完这些,自己也该好好琢磨琢磨颜墨之事了,毕竟那才是自己最在意的。 慕容钦接到楚晴的消息时已经是半夜,了看完信他却是再无半点睡意。 信里楚晴问了是否需要将近来黑衣卫所查之事透露给七娘,这个问题令他十分心惊。 不是惊讶于是与否上,而是惊讶于楚晴会提出来,竟然会为苏七提出来。 自幼因仇家追杀,父母族人皆丧命,一夜之间云南楚府消失殆尽,只留下五岁楚晴与两岁的弟弟楚信,被他慕容钦带回后,邵公直接带去了青营手刹阵,七年后出阵时楚晴杀死了青营余下的一百一十九名同盟,其中还包括当年云南楚府的旧奴——楚晴的奶娘,被邵公喻为天纵奇才! 于是,成了近身侍卫,黑衣卫失手的事,只要楚晴出手绝无失手之说,邵公与自己反复试探过数次,确认她服用谷雨水后已无半点前时记忆,他才将《东火》毒杀之术传授于这丫头。 《巫神语》之《东火》记载:南蛮迷情鬼蜮中谷雨水可忘世间仇恨,灭六欲,保衷心! 可如今,楚晴竟然为七娘开了口! 慕容钦俊眉冷目,墨玉般的眸子此刻闪着寒光,越发冷峻……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阿七……(未完待续。) 170章 安心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阿七…… 祺灵郡主在回长公主府的半路上偶遇了出来溜马的玄武逸城。 “祺灵,难得看你将逐月带出来,咱兄妹两去五里坡跑一圈可好?”玄武逸城打马上前邀约道。 五里坡,位于帝都西郊外,因地势平坦四面环山,已经成了帝都贵族们的专用跑马场,玄武逸城便常常和祺灵郡主前去。 祺灵郡主眉眼一亮,“那可要问问玄王哥哥的追星能否跟得上了。” 说完,长鞭一挥,祺灵郡主已跑出五丈之外。 玄武逸城爽朗一笑,扬声道:“追星,看你的了!” 追星逐月乃是三年前玄武国敬献给大越国的朝贺礼,祺灵郡主瞧着喜欢便从仁德皇帝那讨要了去,老皇帝索性将它们分别赏给了祺灵和玄武逸城。 于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人的身影已消失于夜色中。 玄王府的随从眉头紧锁,奈何殿下是骑马出门,他们却是独步跟随,此时此刻哪还能跟得上。 长公主府的随从笑着过来拱手作揖道:“陈兄不必焦急,玄王殿下和咱们祺灵郡主赛马是常有的事,况且两人骑射不凡,我老李头都不担心咱们郡主,陈兄还多想什么,西月楼就在前头,走,咱哥两喝酒去!” 被唤做“陈兄”的那位随从总觉得事有蹊跷,可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只是近来管家总叮嘱要好生跟着殿下,如今可好,人都没了影,又是跟着祺灵郡主去的,他总不能拂了堂堂第一郡主的面子,带着兄弟们傻傻追上去吧? 他松了眉头,爽朗笑道:“李兄客气了,该是小弟相请才是,你们都散了吧。若是问起,便说殿下与祺灵郡主赛马呐!” 最后一句是对着身后十余位玄王府随从说的,那位老李头眼角闪过一丝嘲讽,说起来也真是有意思。堂堂的玄王殿下,无论去哪,只要走出了那个玄王府,身后随从少说也有十来位,若是出门远游就至少上三十位。他又扫了眼自己身后跟着的寥寥三位随从,眼里的笑意更深,真是不懂了,怎么一位王爷的随从竟然比他们郡主的还多了不止两倍,不知道的只怕还会说玄王殿下胆子小呐! 等到玄王府管家收到消息时,玄武逸城已经与祺灵郡主在五里坡外的草场上溜达了十数圈,接着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对面小山坡飞奔而去,最后几乎同时到达。 两人勒了马,相视一笑。 “玄王哥哥,你交代的事祺灵问清楚了。” 玄武逸城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答了。 祺灵就纳闷起来。昨日还不知道是谁火急火燎的直接从他们长公主府的后院翻墙而入,若不是她身边的柳叶眼尖,只怕自己当时就要用箭射杀了。可如今倒好,明明等不及的在半路上把她拦截下来,可结果到了五里坡还真与自己塞起马来,跑了十余圈不相上下,好不容易到了这当口,自己都止不住主动嚷了出来,玄王哥哥竟然这般冷淡无视,真真是讨厌! 哎。她这些众多的表哥表姐里面,严谨有之,矜贵有之,傲慢有之。却从没有一位像玄王哥哥一样这般让人捉摸不透。 他府里头千娇百媚应有尽有,可听府里人说自己却总是一人独宿书房,听闻他常常浪迹江湖行侠仗义,前些时候却突然挑起北边江湖的内斗,一致招来江湖数十门派追杀,最后让皇舅父动用了朝廷力度。如今方才平息下来。 她有些时候很是佩服自己这位表哥,可是她有的时候却是有些怕。 比如说,他现在这般邪魅浅笑时…… 多年兄妹下来,她是知道的,玄王哥哥皱眉头说明他在认真听你说,可他要是轻挑眉头,那便是不屑一顾,半眯着眼是在想问题,人越高兴时目光越随意,可若是他邪魅浅笑,小心,那可是算计前的不良征兆! 祺灵郡主心里头发麻,赶紧道:“七娘自己什么都知道的……喜嬷嬷推她,是墨贵妃还是王府要索她的命……还有帝都官船上刺杀一事……” 玄武逸城听到了重点,寒着声问道:“什么官船刺杀一事?” 祺灵郡主献宝似的赶忙将这事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末了还补充道:“……七娘说她初回帝都,不想因自己而满城风雨天子动怒,所以才刻意隐瞒的,当时可只有穆老舅祖父、慕容钦哥哥,还有冰魄知道,就是苏老夫人都是瞒着的,想不到她今日竟然会告诉我,玄王哥哥我可答应苏七绝不会泄密的,你可得记好了……” 玄武逸城手一挥,直接打断了祺灵郡主絮絮叨叨的话,他嘴角邪魅的笑意越发的深,低沉着声音道:“如此说来,知道的人里头还有冰魄和慕容钦?” 比平时慢了半拍的语速,难得的低沉沙哑之声,隔着若有似无的月光悠悠传来,祺灵郡主只觉得心尖都在颤动,头皮一阵发麻,赶忙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 话落,周遭一片寂静,偶尔传来的蛙鸣此刻是那么的突兀。 似乎有一阵夜风吹来,祺灵郡主打了个寒战,方才出了身薄汗,此刻只觉得后背凉嗖嗖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隐约听到一声轻叹,玄武逸城开了口,“接下来呢?” 祺灵愣了一会才知道玄王哥哥是在问七娘的事,她赶忙一股脑儿的将今儿个下午的聊天倒了出来,“……七娘说先不能大张旗鼓的行事,顾及先母和苏老夫人……她说以牙还牙敲山镇虎,等弄明白了真正的原因,再想着如何解决也不迟……墨莲宫的喜嬷嬷露出了狼尾巴,那便从她下手好了……” “至于如何以牙还牙,七娘她没有仔细说,只道时候来了,大家自然就会知晓了,所以……” 说到最后,祺灵郡主的声音沉默下去了,她垂下头避开了玄武逸城探寻带的目光。 心里头却是一阵非议:好你个苏七,说是说要本郡主给你保密,当初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自个儿将计划一五一十地告知。弄得本郡主如今这般狼狈,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你! 玄武逸城却是嘴角僵硬,心里头如同插了根刺似的一阵一阵的锐疼,连动一动嘴角都觉得会扯痛心尖似的。他沉默着坐在高头大马上,头顶是一轮明月,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突然间觉得自己是个笑话,从岑州春满楼初见,好奇心使然追着那女扮男装的小丫头一路探寻。誉锦坊里横刀夺爱,将军府里游园共饮梨花白…… 不咸不淡的相处,若有似无的亲近,距离刚刚好…… 他天真的以为,不过又是一次风流债的开端,只不过这次的女人还是个未曾长大的小姑娘,不谙世事,不懂情事,所以他备感新鲜…… 直到那次从南蛮死里逃生出来,路经岑州。他伫立在乌篷船头遥望着夜色笼罩下静谧的岑州城,那么突然地他就不想走了,明明知道南蛮余党还紧跟追杀,明明知道四处嚷着要他人头的北上江湖乞帮帮主正在苏杭一带溜达,可是他就是不想再北上了,他就是想突然地溜回将军府给她一个惊喜,想再次和她畅饮梨花白,然后在墨梨园里瞎逛,想再和她并肩走在满园的墨梨花里,让纯白落花飘满肩头…… 玄武逸城还清晰记得苏七说的那句话 “……想不到。一路走来竟然白了头……” 还记得,父皇对母后说的情话,“不求天长地久,但求白头到老!” 小时候。春日午后的凤鸣宫后花园,父皇总爱半搂着母后说着情人间的话,母后每每听到这一句,总会露出甜蜜的笑容,父皇说“人比花娇”! 那时候,太过年幼。可那日在墨梨园里任七娘为他拍落墨梨落花,他突然就懂了母后的笑容…… 于是,心底的**开始泛滥…… 借酒醉嬉闹拥抱,派私卫暗自保护,直到那日小厨房里索吻…… 他玄武逸城才知道,原来强迫的吻可以那般甜那般令人沉醉…… 他想,他已经不能自拔。 可是在祺灵寿宴上,眼睁睁看着七娘被推下去的那一刻,他真真是心如撕裂般疼痛,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就直接跟着跳了下去,还好还好,最终那丫头不过是呛了水被吓着了,可昨夜想来,他还是后怕的一夜未曾好眠…… 若是他没有跟着跳下去拉出七娘,若是晴雨芙蓉池旁的水下有尖石块,若是那日水下有敌人伏击,若是有那么一个万一…… 只要想到那么一个万一,玄武逸城就觉得快要憋的喘不过气来。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 可是那丫头多狠心,竟然说她不喜欢自己,竟然说他玄武逸城是在胡闹! 胡闹…… 原来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他一人在自作多情地唱着情深似海的戏码,原来在人家眼里,他这般掏心掏肺不过是胡闹…… 非亲非故……胡闹…… 真是可笑! 她苏牧梨官船遇刺竟然告知了慕容钦告知了冰魄,却至今瞒着他玄武逸城,她对昨日被推入水之事心中早有预谋和打算,却是生生瞒着自己,即便他昨日相问,她苏七也是闭口不言…… 是了,在她心里他玄武逸城不过是非亲非故…… 那自己这般费劲心思的为她着急为她出谋划策,甚至说动祺灵去提醒她,又是何苦? 祺灵郡主不知道这些,此时却是不放心地问出了自己一直压在心底的话,“玄王哥哥,你对七娘是用心的吗?” 玄武逸城眉尖一颤,可不待他出声,那丫头已然道:“……若不是用心的,玄王哥哥就不要再戏耍苏七了……她……很好的……” 玄武逸城突然好想大声放肆地笑,原来不仅仅是苏牧梨,原来身边的人都认为他是无心的,原来如此! 玄武逸城已经觉得自己不是傻,而是在作践自己! 他扬鞭一挥,“啪”的一声脆想,追星一声长鸣,不待祺灵郡主那声呼唤出口,玄武逸城已然消失于夜色…… 第二日,慕容钦的西门院和烈焰司均同时收到一封没落署名的书信。一封是慕容钦亲启,一封则是直接被送到了冰魄手上。 澄心刀的纸,御墨阁的颜墨。 慕容钦扫一眼后直接给了身边的邵公,继续喝着香茶解着残局。 邵公看过后却是一惊。道:“想不到这位竟然也盯到了墨莲宫,只是这消息于主公而言却是早心知肚明的了,这位同在场,当是知道才是,如今硬生生丢封信到咱们西门院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慕容钦浅笑。道:“玄武逸城可不是这般没脑子的人,他明知我那日在场,却见我的人至今没有任何行动,想来是不敢确信了,所以索性将线索告知。” 他擒一枚黑子,如鹰一般的双眸扫视棋局,却是迟迟未曾落子。 邵公问道:“主公,可是有何异常?是否需要派人盯紧玄王?” 慕容钦摇了摇头,“不必了,他难得如此莽撞行事。看来此次是认真了......” 叹息般的话语从慕容钦的嘴角溢出,带着丝丝不为人知的忌惮,听得身后邵公心头一跳,他迟疑着追问道:“主公,我们又需何时行动?” 苏家七娘子前日落水后被迫留与长公主府凌华阁医治,主公却是随一众宾客酉时未到便出了长公主府,甚至没有等到陛下前来送寿礼。接着苏家娘子被陛下直接带入宫中医治,主公全然不知般如往常一样烹茶、下棋,即便听了黑衣卫的消息也是面色如常看不出丝毫破绽,甚至派人去给穆老帝师送信:五日后约棋。后有祺灵郡主等王府,如今就是向来风流倜傥的玄王殿下都已经查到了墨莲宫那位,主公却至今没有任何指派和命令下来,邵公这心里更是不安了! 主公最是在意苏家娘子。可为何这次却这般随意,难不成是九叶七花生效了?噬魂引的情毒解了? 邵公想到这,面上一喜。 近一月来,源源不断的从南蛮快马加鞭密送九叶七花,看来还是奇效的,古书记载所言不假。 慕容钦不知这些。只淡淡道:“此事自有人出头,我何苦去费这份心。” 也就是说主公不打算出手了。 邵公闻言连连点头道:“主公初回帝都,最是需要避其锋芒、韬光养晦才是,苏家娘子这般得陛下看重,如今又有玄王殿下和祺灵郡主为其出头,想来即便墨莲宫那位再大胆,想要得手只怕也是难的。” 慕容钦听了,心尖的酸涩又莫名其妙地涌了上来。那日眼见着阿七被推落下水,他却只能隐在人群里冷眼看着玄武逸城奋不顾身地跟着跳下去,那日回了西直院他想了一夜,距离上而言,玄武逸城距离苏七一丈有余,他稍靠后,若是有玄武逸城那样的身手只怕也是能够及时前去营救的,只可惜了自己这具残躯败体...... 如今邵公的话却再一次提醒了他,玄武逸城向来风流,他跳出去营救苏七不过是多了个英雄救美的美名,可自己若是那般奋不顾身地追去,只怕会惹来非议,这也是为何在这件事当中,他慕容钦果断选择明哲保身的原因...... 因为,他再也输不起了! 多年以后,仁德十九年祺灵郡主寿宴上苏七娘子意外落水,玄王殿下英雄救美的事被文士载入史册,慕容钦无意间翻到此页,他反复斟酌良久,方才知道自己当年少的不是那份敏捷的身手,而是奋不顾身的勇气...... 冰魄身为烈焰司左东御前司近来一直忙于七月的朝贺之事,以至于祺灵郡主的送来的邀请函都被他至之一旁无暇管,如今突然接到这样一封来信,他照样看后丢入烛火内将其化为灰烬。 可眼里却多了一份幽深。 夜半子时,玄武逸城在玄王府绿园绿蚁楼如约等来了这位不束之客。 来不及落座,冰魄直接问出了声,“此事你为何插手?” 质问的语气,带着十足的疑惑与怒火。 从收到那封密信起,他冰魄这胸腔里的怒火便一点即燃,信上竟然告知七娘子被墨莲宫喜嬷嬷推入水一事,可苏家七娘子被杀一案自有他烈焰司来查处,何时需要他堂堂玄王殿下来插手,他玄武逸城竟然此时此刻还有这份闲心插手此事? 玄武逸城灌了口酒。苦笑出声,道:“来,坐下,咱兄弟两个说起来也有多年未曾这般面对面坐着畅饮了。这是方从岑州快马加鞭送来的梨花白,本王可是费了好大的心思才得来这么几坛,今儿个咱们一醉方休!” 冰魄横扫了对侧喝得半醉的那位一眼,不自在的坐了下来,却在玄武逸城推来一坛酒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冰魄寒声道:“酒过穿肠。可以成何事?” 玄武逸城听了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也不再勉强冰魄,而是摇着头道:“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如你师傅所说的那般刻板、规矩、不知变通,不过是喝酒而已,至于说得那般严重吗?”他半眯着眼凑过去笑问道:“当年不知道是谁陪本王夜游华山时一醉方休的,也不知道是谁醉酒后发疯跑去剑挑华山派的?” “啧啧啧,只怕如今华山掌门说起那位青衣剑客来,只怕仍是胆寒呐!” 冰魄不善酒力,易醉。别说半坛了,就是半海碗就能把他灌醉,当年还是仁德十四年的事,冰魄因酒醉提着青花剑直接杀上华山,若不是华山掌门及时请来江湖救急,只怕如今这江湖早已经是另一个华山派了。 “今儿个是在本王的玄王府,里里外外都有着大庭侍卫,你放心,即便今夜里闹个通宵,明儿个本王亲自去舅皇父那说一声便是。绝不会牵连你半分。” “来,好歹喝一碗,尝尝这南边梨花白的滋味!” 玄武逸城不由分说地执意倒酒,七分墨绿的海碗不多时已经盈满清亮的酒液。冰魄的黑玉眼眸又深了几分。 他再忍不住,一把抓起那盈满酒汁的墨绿海碗摔了出去,半晌远远传来一声脆响,不用想也知道那碗定是碎成了渣。 玄武逸城不以为然地笑:“瞧瞧你,脾气还是这般不好,可怎么好。都到了成亲的年纪,若是以后再这样岂不是会吓着弟妹?在本王这不过是吓坏那起子粗使下人罢了,若是日后吓着了弟妹看你如何过日子!跟你讲啊,这女子可是世间最难哄的了......” 话未落,玄武逸城已经被一把抓住推到了雕花金丝楠木门上,半悬于空,他一低眼便瞧见了冰魄气急败坏眼眸...... 玄武逸城无奈的笑了笑,举起了双手以示认输。 冰魄深呼出几口浊气方才将他放下,紧接着问道:“苏家的事,你为何要插手?” 玄武逸城抱过一个酒坛,道:“好玩!” “七月朝贺在即,玄武国出使国师已在路上,紧要关头你还不能收心?”冰魄急了,吼叫出声,“你明知玖能国师那老和尚不过是老皇帝的一条走狗,什么年满二十又四方能回国,什么无妄之灾,这些全是谎言与计谋,你为何还要相信?如今玄武国师亲自前来,你借机回国再好不过,千载难逢的机会,难道你不明白?” 玄武逸城猛灌了一口梨花白,随手一甩,偌大的青花酒坛顿时碎成一地,残余的梨花白肆意流开,浓郁的酒香顿时熏得人出了气来。 冰魄蹙了蹙眉。 “回国?这个梦我玄武逸城从十三岁那年便开始幻想了,我总想着今年过年节能够回去祭拜祭拜父皇母后就好了,想着中元节能够回去为他们烧些纸钱上柱香便不会那般愧疚了,想着中秋那日,凤鸣宫的月色最迷人,若是回去看一眼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我这些年踏遍了中土大陆的山川河海,却终究未能完成父皇身前遗愿,我......有何脸面回去?” 说道这,突然拔高的声音带着尖锐的质问传来,即便是冰魄那张冷落冰霜的脸也不由得动容。 玄武咒杀之术——永诀皇嗣! 至今无解! 冰魄怔住,方才的怒火已然无存! 大越国谁人不知,玄王殿下姬妾无数见美就收,这么多年来却至今无所出! 这也是为何老皇帝那般宠溺与放纵他的原因! 一个不会有子嗣的帝王,就如同一只没有了爪牙的老虎,即便是山中之王,要灭就是一夕之间的事罢了,轻而易举! 可即便是这样。狠辣多疑的仁德皇帝也并没有放虎归山! 冰魄似想到什么关键,脱口而出道:“苏家七娘是解咒关键?” 话落,绿蚁楼内死一般的寂静! 冰魄屏住呼吸,静气宁神。 半晌。玄武逸城沙哑低沉的声音传来,“......不是!” “那你为何插手此事?”冰魄咆哮出声。 一片静寂,徒留梨花白的酒香四溢...... 良久,一个沙哑之声传来。 “.......为了,心安......” 冰魄似没听懂般凑上前去。 昏黄的烛火下。玄武逸城棱角分明的面上,苍白一片,细长丹凤眼里已然微红...... “阿冰,我想我是上辈子欠了她的,眼睁睁看着她被他人无情推入水,眼睁睁看着她被老皇帝携带入宫,眼睁睁看着她昏迷不醒,我的心.......便入滴血般生疼生疼!” “那日未能在凌华阁拉住她,我竟然对自己生出恨意.......自己对年来找不出咒杀之术的破解方法般对自己深深的恨意......从未有过的......” “不去救她,不去帮她。不去理她,我......做不到,阿冰,我真的做不到!” 那一夜,冰魄狠狠拆了一坛梨花白直接灌了下去,临走前,他低沉道:“.......阿冰帮你!” 玄武逸城瘫软在地,不经意间泪滚落出来。 那一年,云龙山大雪,玄武逸城孤身一人昏倒在漫天雪地里。醒来便遇到冰魄,那时冰魄还不是烈焰司的左东御前史,只不过是一名采药小童,也不叫冰魄。他记得小童稚嫩的声音, “师父唤我小冰,你便唤我阿冰吧!” 玄武逸城眉开眼笑,吵着直嚷道:“小冰小冰,这个名字好听,以后我也叫你小冰好了!” 阿冰气急败坏。大声辩解道:“小冰只有师父才可以唤的,你年纪与我相仿怎么可以这样叫我,如是如此那我也要唤你小玄子!” “小玄子,小玄子.......”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阿冰嬉闹的叫唤,原来那时的阿冰也是那般的口齿利落、能言善辩,完全不像现在这样寒言冷语...... 孩童的年纪,总是美好的。 可惜,无论是他玄武逸城也好,还是冰魄也好,都回不到从前....... 第二日,仁德皇帝亲自下旨明烈焰司冰魄追查祺灵郡主寿宴刺杀之事! 苏七听到消息时,始作俑者正躲在她房里吃着米糕。 “哎呀呀,你是没看到皇舅父听了后那张铁青的脸,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皇舅父这般变脸变得快的!”祺灵郡主三下五除二吞下米糕,笑嘻嘻道:“你这米糕可真是好吃,松软适宜不说,还带着奶香,竟然还有绿色的、红色的、黄色的,可真是好看,苏七等会可得让我带一大包回去显摆显摆!” 七娘失笑,“好好好,郡主您老劳苦功高,就当是小的孝敬您老的辛苦费好了,半香,还不快去准备?” 立在身后小心伺候着的半香笑眯着眼赶紧下去了。 祺灵吃的更来劲,“别郡主郡主的叫,我最烦听到这个了,大越国可不少你这一个唤我郡主的,日后你唤我祺灵便是了。” 苏七蹙了蹙眉,“身份摆着呐,这样只怕是不妥!若我当着外人唤你祺灵,您老倒是无事,只怕我这小丫头就要被那些长舌妇的唾沫星子给淹死去了,可不带你这般给我挖坑的!” 祺灵停下了吃米糕,正色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尽管唤便是,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敢在我面前给你委屈受!横竖有我呐,像王柳那一类的你有何怕的,就别跟我装了!” 七娘听了笑得越发肆意,瞧瞧还是咱们祺灵这种女汉子对她的胃口,多爽朗的人儿,说话都不用弯弯绕绕的。直爽又大气,见着就舒服!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倒是说说。怎么陛下就突然间雷霆大怒了呢?”七娘递过茶盏问道。 今儿个一起来便听到祖母告知的消息,当时她还吓了一大跳,仔细想着这些日子陛下除了分外关心她的病情,好像从头至尾都没有问起过祺灵寿宴上突然冒出的那颗玉珠子的事,回府那天七娘还一直纳闷着。以为陛下是知道内幕顾及她家贵妃姨妈是个高龄孕妇,所以才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道的,所以她那日才想着联手祺灵给墨莲宫来个敲山震虎,却真真想不到时隔三日,那位老皇帝竟然突然间下旨命烈焰司追查,而且那明黄圣旨上说的还是“刺杀一案”! 祺灵来劲了,得意着道:“你也不仔细瞧瞧自个儿身边是什么样的人物,别看皇舅父素日里严肃刻板,可却是最疼我的了,噢。不对,还有玄武哥哥。那日从你这回去后我就一直筹谋着如何去告这御状,若是我直截了当的把喜嬷嬷推你之事告知,单单就你我的口供只怕是不足以令人信服,更何况如今墨莲宫那位还正怀着龙子,即便皇舅父信了,到时那位捧着个肚子去御书房哭一顿喊喊冤,再闹个肚子疼胎像不稳,只怕这事就不了了之了,那咱们多吃亏!” “所以。我想着先不说这些,只告知那颗致命玉珠子的事,当时慌乱间或许没几个人看到了你被推一事,可那么大颗玉石子直接朝着我飞射过来。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想不到我一提,皇舅父就信了,后来我再添油加醋的将那事一说,带点子眼泪珠子,皇舅父立马脸色就青了。” “我还说本郡主落水也就是了。帝都里随不知道我水技乃是父亲亲自传授,区区一丈来深的晴雨芙蓉池如何能够套住我,可苏家那位七娘子却是最最无辜了,竟然为了救我失足落水不说,如今还病躺在床上,若是因此落下病根祺灵这心里就会一辈子不安了!” “说到最后,我便装作不解的胡乱猜测着说:不知道那歹徒是怎么想的竟然在寿宴上来这么一招,当时玉珠子虽飞射速度很快,可也不至于完全躲不开,即便是一时躲不开,被玉石子击中也不过是落了晴雨芙蓉池罢了,帝都里头都是知道祺灵会水技一事的,这般行事怎么能够杀到我嘛,歹徒也太不动脑子了,只是可怜了苏家七娘,听闻她是完全不谙水性之人,又是初次出入帝都贵族圈子的宴席场所,想不到就被我给连累了,皇舅父你说那日若不是相救及时,岂不是白白搭进了苏家七娘子的性命?” 七娘被这么一大段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她好奇问道:“然后呢?” 祺灵灌了一盏茶笑着道:“还有什么然后,皇舅父听完直接拍案而起,气怒得就差没有跳脚了,当时可把那一众伺候的公公们给吓了个半死,毕福全你知道的,就是常常跟在皇舅父身后的那个大太监,直接吓得带哭腔了,哎呀呀,那场面可有意思了。” 七娘小心地给祺灵满上茶水奉承道:“辛苦咱们祺灵额!” 祺灵郡主就更是高兴,“小事小事,既然你要时间筹谋,那我总得给你腾出些时间才好,若不让皇舅父这么出来查一查,只怕墨莲宫和王府都不得收敛收敛,好了,我的部分做好了,接下来就看你苏七的了。” 七娘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咱们得找个好时机罢了,最好能够将御医院那位姓甄的太医调开便可行事了。” “姓甄的太医?”祺灵很是疑惑,“一个小小太医与咱们所谋之事有何联系?” “说起来这位甄太医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呐。”七娘接着道:“出生苦寒之地,原不过是位赤脚大夫罢了,三年前入帝都时在云龙雪山上巧然救下了被毒蛇所伤的当时还只是墨妃的姨妈,然后被破格提入太医院,之后几乎就成了墨贵妃娘娘的专属太医,听说咱姨妈对这位甄太医可是非常信服,不仅什么病几乎都只找这位甄太医瞧,即便是其他太医开的方子,也要这位甄太医点过头她才服用,因此至贵妃姨妈怀了龙子以来。这位甄太医便成了专职大夫,专门负责贵妃姨妈的龙胎!” 祺灵听得一愣一愣的,“那苏七你到底想干嘛?”她心里头越发没底,若只是报报仇还好。可若是涉及皇嗣那她祺灵可得好好劝劝苏七了,皇嗣向来都是极重要的,历朝历代都是这样,更何况皇舅父如今年纪大了,更是在意子嗣一事。墨贵妃又深得圣宠,若是苏七这一头撞上去,只怕到时即便是她这位备受宠溺的第一郡主也救不出她苏七了! 七娘瞧着祺灵郡主紧张兮兮的神色,赶忙安抚道:“你放心好了,我可不会傻到去动墨贵妃的肚子,只不过是有些小疑问罢了,想请其他太医来为我解解惑。” “解惑?太医能给你解什么惑?” 七娘不知道如何跟这个没有见过生产的十五岁不足的小丫头说这事,偏偏自己也不过是怀疑罢了,在没有得到明确答案之前这样大的事她可不敢说了,即便如今她已经将祺灵当做了最好闺蜜。可这种要掉脑袋的事,还是先不要告诉这个大大咧咧的丫头为好。 七娘不耐烦道:“哎呀,我也不过是怀疑罢了,反正行动那日定会叫你同去的,你又何必现在刨根问底?到了那日你就知道了!” 祺灵郡主反复盯着苏七瞧了又瞧,直到七娘佯装生气了她方才安心道:“好,反正我什么都信你就是了!” 于是两人又欢欢喜喜说起了帝都里的八卦来。 穆九进门时瞧见的便是这般和乐融融的场景,她当场就惊得呆立在门口了。 七娘眼尖,笑着道:“穆九,你好好的傻站在门口干啥。要偷听我和祺灵的谈话何不进来光明正大的听个够?” 正尝着奶茶的祺灵一个眼风扫了过去。 穆九吓得一哆嗦,身子一软便直接跪倒下去,匍匐在地不说,还哆哆嗦嗦地带着哭腔道:“郡主饶命郡主饶命。穆九不是有意偷听的!” 这下,轮到苏七惊得掉下巴了。 祺灵安慰地对着苏七笑笑道:“我们两也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哪来什么偷听一说!苏七都叫你进来了,你便赶紧过来吧,跪在人家房门口成什么样。” 慢斯条理的话,带着郡主特有的慵懒清贵。在七娘看来这样的祺灵在正常不过了,可是这话落到穆九耳朵里却成了不同声音,她哆哆嗦嗦地应着“是”,提着裙子连走带跑的进来,临进门时还差点踢到黑漆门槛,可把苏七给吓得。 然而接下来穆九却打死她都不敢落座,苏七总瞧着不舒坦,好说歹说都没用,祺灵就更觉得多出一个人来怎么看怎么碍眼,于是没说上两句她便带着苏七给的五色米糕郁闷地出了王府。 事后七娘追问穆九原因,想不到那丫头迟迟疑疑的纠结了老半天才道出了原委,“那一年秋猎,我.......我被分到与祺灵郡主一小队,也不知怎地咱们就迷了路,转着转就出了皇家兽林,然后......然后被三个土匪给团团围住了,我吓得只知道哭,偏生马又被他们给截住,后来......后来祺灵郡主竟然挥着刀与他们对上了,七娘你不知道那些土匪死得时候的惨样,其中一个竟然被郡主活生生将头颅给砍下了,那鲜血溅了郡主一身,我......我当时就吓得昏死过去.......”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是她两结下了什么不解之仇呐。 七娘笑着安慰穆九道:“祺灵郡主明明救了你的小命,你怎么事到如今还这般怕她,像是猫见了老鼠似的,我说怎么上次寿宴里你明明那般很想上前去跟郡主说几句,却一直迟疑,原来是因为这个。穆九,生死关头是顾不得这些的,你若是不狠便会成为别人的刀下魂,所以祺灵只能比土匪更快更狠才能救你,把心态摆正了,你才能够坦然面对。” 穆九听了羞得面色绯红,细着嗓子道:“这些我都知道的,只是每每见到祺灵郡主还是会怕,自己都止不住就全身发起抖来。” 七娘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能怪穆九,她本就是一直被穆家长辈们养在温室里自己有何必强求她去接受风暴,还是顺其自然好了。 “也罢也罢。”七娘叹气道:“只是你日后别在像今日这般表现得太过明显就是了,若是被有心人看去了,只怕还会以为是祺灵哪里欺负你了呐!” 穆九红着脸认同地点点头,“我记下了。”(未完待续。) 171 反被打脸 送走了穆九那个胆小怕事的丫头,七娘的兰汀院才算真正清净下来。 今儿个一大早自己还懒懒的窝在小被窝里,就被祖母带来的消息给惊得不知所措,接着祺灵那鬼丫头便直接踹门进了她的内室,再然后便是穆九,七娘一直到这当口方才有闲功夫好好喝口香茶。 正宗的苏杭雨前龙井,清香、爽口,很是适合在初夏这种略带燥热的天气里饮用,七娘又抿了一小口满足的叹息。 可还不待她放下茶盏,半香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七娘心头一跳,不待那丫头进门赶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娘子娘子.......陛下陪贵妃娘娘回王府省亲来了!”半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如今御用轿撵都快过了西直门了,娘子快些准备准备去大门口接驾吧!” “啊?”七娘直接被这消息雷的外焦里嫩,又不是大过年过节的,皇帝老儿是吃饱了撑着吧,好好地带着墨贵妃回啥娘家,还有她那位贵妃姨妈也是,怀着个大肚子的,如今又正是大中午的,好好地呆在墨莲宫睡个午觉享享福好了,东奔西跑的折腾个什么劲? 七娘顾不得其他了,赶紧丢了香茶开始换衣服梳妆打扮起来,她问道:“祖母、外祖母那可都得了消息?” 进来帮忙的尘素婆婆道:“娘子放心,王府里各房各院都已经有专门的婆子去报信了,想来都在忙着准备吧,老奴方才来之前特意去兰汀正院瞧了眼,王婆婆已经在给老夫人挑选首饰了。” 祖母是正一品的国公夫人,自然得按着品妆来接驾的,上次入宫谢恩时七娘瞧着祖母头上那高高的装饰直接愣住了,啧啧啧,这古代女人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想出这么个磨人的法子来打发时间,殊不知那十几样件各色宝石的头饰带上去。不仅仅费神费时间,关键是常年压着很容易得颈椎病的好嘛,那日祖母不过是带了一个上午,脖子便整整疼了四天。若是像她们家贵妃姨妈那般日日顶着,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好想问问贵妃姨妈,你的脖子可还好? 七娘蹙着眉催促道:“我不过是个小小娘子,那些首饰便不用了,别失了礼数就行。你们快些弄,我好去给祖母搭把手。” 尘素婆婆等人赶紧加快了手脚。 等到七娘帮苏老夫人整理好头饰,匆匆赶到王府大门口时,王老夫人和王妃姨妈她们也恰好到了。 只见身为一品夫人的外祖母同样带着数目繁多的宝石头饰,只不过祖母的额间正中心带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南珠,而外祖母头上则没有,看来有没有封号还是存在差别的,即便是一个头饰上也能一眼见分晓。 于是,七娘夹杂在胭脂粉水粉堆里,瞧着珠光宝气的妇人们一个一个面上挂着笑。特别是二舅母,那叫一个爱说,“母亲母亲,瞧瞧咱们墨贵妃娘娘多得圣宠,前些日子还说想着回来看看您老人家,如今竟然说回来就回来不说,竟然还是咱们陛下亲自携着回娘家省亲,哎呀呀,儿媳可听说这是天大的恩赐呐!” 王老夫人笑眯了眼,“是啊。上次入宫见娘娘时还瞧着她清减了,我回来后还好生担心了一番,如今看来还是老婆子眼拙了。” 二舅母笑得娇俏,“母亲说哪的话。听喜嬷嬷说是那段时日娘娘见天热不思饮食罢了,您老人家也是知道的,这女人怀了孩子自然是更经不起热的,更何况还是咱们贵妃娘娘这般金贵的身子。” 听到这外苏老夫人望了望门前亮得有些发白的日光,不由得蹙眉,担忧道:“大中午的可别热着贵妃娘娘腹中的龙子才好......” 这下。喜笑颜开的二舅母尴尬地闭了嘴,身侧的大舅母瞧着情形不对赶忙上前安慰着外租母道:“母亲还请安心,儿媳派前去打听的下人来报,说陛下疼惜咱们贵妃娘娘,特地携娘娘一道坐的御撵,马车宽敞透气,里头又备着冰,随性的还有一位姓甄的御医,听说正是一直看顾着娘娘龙胎的那位,陛下顾虑如此周全定是不会有事的。” 外祖母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拉过大舅母的手拍了拍道:“如此,老婆子我也就安心了。” 七娘不以为然的在心里嘀咕:她还愁着如何能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甄太医呐,想不到这么快说见便见着了,这敢情好! 不多时,由御林军开道,仪仗队打头阵浩浩荡荡的御撵终于来了,七娘看不懂那些举着牌子提着灯笼的,甚至还有抱着个痰盂纯金盆子的太监,以前还只是在小说堆里瞧见或是在古装电视剧里看见过,如今真真切切见到这些还是结结实实给震撼到了,她虽不太懂,可还是好奇宝宝似的暗自打量着这一切。 既然连个痰盂盆子都有了,怎么一直没有如厕的工具呢?怎么还是没有瞧见呢?难不成咱们这位仁德皇帝在外都不待如厕用具的,直接找地方解决?还是说皇帝老儿认为王府距离皇宫太近,这么点距离他能忍得住? 反正七娘看到后头,再没了什么新鲜的东西,她垂下了眼见,收敛起好奇心,乖宝宝似得站在一侧迎客。 落入仁德皇帝眼里,便是七娘乖巧讨喜的模样,他满意地扬起了嘴角。 见过礼,仁德皇帝象征性地说了两句客套话便随王家大老爷二老爷们去了王府正厅,而外祖母亲自迎了墨贵妃进了内院,七娘搀扶着自家祖母随同。 不过是嘘寒问暖的,前些时候外祖母她们方才进宫与贵妃姨妈聊过天,所以也没啥好特别的激动情绪倒是她那位身怀六甲的贵妃姨妈神情激动,硬是提议要到王府的各家院子里转转,说是进宫多年才回府,定得好好瞧瞧了。 七娘心里很是讶异,敢请原来她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墨贵妃姨妈入宫这么多年了至今没有回娘家省过亲,啧啧啧,真真是件大事。 难怪贵妃姨妈这般激动了,旧地重游。谁没有个过去? 陪着逛园子七娘倒是没什么,可祖母、外祖母他们却被迫一同游园当真是有苦难言。 走在前面的墨贵妃兴致盎然,东瞧瞧细问问,大舅母二舅母左右搀扶着。二舅母那张巧嘴此时此刻恨不能多出几张来,那叫一个大献殷勤! “娘娘,前面便是您曾经居住的牡丹阁,母亲吩咐一直空着,日日派遣着丫头婆子们前来打扫。里头的陈设布置也是从未动过的,您可要去瞧瞧?” 墨贵妃笑着颔首。 七娘跟在后头却是默默翻起了白眼。 此时此刻已是酉时,六月中旬的太阳白花花的格外毒辣,即便王府里一路走来都是抄手游廊,可外边的那股子热气也是一个劲地扑面而来,七娘额间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子,就更别说祖母顶着那么繁重的头饰了。 再瞧瞧身边的外祖母也是勉强挂着笑,死死抓着搀扶着的婆子。 不行,这样下去两位老人如何受得了,她苏牧梨得想个法子才是。 对。有了,祖母不是最擅长的嘛,何不临时来一次? 七娘眉眼一亮,一边搀扶着祖母跟着前头的贵妃姨妈,一边在宽大袖子里轻轻捏了捏苏老夫人的手掌心。 苏老夫人这会子已经有些头晕眼花了,人也是昏昏沉沉的,突然间被苏七这么一捏顿时清醒过来,还不用侧头就瞧见了她家孙女挤眉弄眼的小样子,苏老夫人心下疑惑,一时间不知道这小丫头到底想告诉她什么。不禁稍稍侧过头去。 七娘快速扫了眼前头,见二舅母正说得眉飞色舞,墨贵妃听得眉开眼笑,便赶紧凑过去轻声道了句:“演戏!” 苏老夫人先是一愣。顺着七娘的眼神望去,只见抄手游廊外白花花的日光照在青翠的绿竹上格外的刺眼,苏老夫人顿时明白过来,嘴角止不住扬了起来。 她老人家轻轻颔首,便继续若无其事地随着众人往墨贵妃的故居——牡丹阁走去。 在经过那道高高的朱红色牡丹花纹的门槛时,苏老夫人突然间被绊倒了腿脚。接着便直接昏倒在苏七怀里。 “祖母,祖母......” 七娘慌得不知所措。 “国公夫人........” “亲家夫人,亲家夫人......” 王老夫人一急,本就疲惫不堪的身子骨一个踉跄跟着软了下去,一时间牡丹阁的正门口倒下了两位老人家。 这下即便是知道点内幕的苏七也揪心起来。 “外祖母.......” “老夫人,老夫人.......” “母亲,母亲......” “快去请大夫......” 大舅母立即吩咐身边随侍的婆子。 墨贵妃闻言,赶忙吩咐身边紧随的喜嬷嬷道:“速速去将甄太医请来!” 于是乎,大家伙顿时乱成一团。 等到太医赶来时,皇帝陛下也随王家大老爷二老爷一并过来了,方才还安静坐着喝茶的墨贵妃听了外间大太监毕福全的禀报,顿时泪如雨下,抽抽搭搭起来。 坐在床边正给王老夫人施针的手不由得一抖,真真是好演技,祖母您老人家看来得甘拜下风了。 二舅母也跟着哽咽道:“老人家年纪大经不得累,贵妃娘娘且不必太过忧心,得好好保重自个儿的贵体才是。” 此话一出,墨贵妃哭得更带劲了,等到大厅门口那个明黄色的影子一出现,墨贵妃似再也坐不住般腾的一下起身直接朝着那个身影扑了过去。 “陛下陛下,臣妾好怕好怕,国公夫人和母亲突然间就昏了过去,一直没能醒来,该怎么办啊陛下?” 娇娇弱弱的声音,再带上雨带梨花的美人面,啧啧啧,即便不用回头七娘也足以知道身后的场景。 她丢了个白眼,继续专心扎着银针。 “别怕别怕,朕在这里朕在这里,不会出什么事的。”仁德皇帝一把搂过墨贵妃柔声安慰道,又朝着大厅里的众人问道:“国公夫人和王老夫人现如今如何了?” 二舅母战战兢兢的上前。可还不待她开口安庆王妃哽咽道:“国公夫人和母亲尚未醒来,七娘略懂医药之理,已经在为两位老夫人施银针了。” 仁德皇帝一听,龙眉一挑。道:“噢,想不到苏家七娘子还懂医理之术?朕且去瞧瞧。” 话落,仁德皇帝半拥的墨贵妃便往内室走去。 这下,墨贵妃连哭都一时忘了,双眼瞪得圆圆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跟在身后的甄太医也是纳闷了,先是喜嬷嬷急色匆匆地去请自己,还结结实实把他给吓了一跳,以为贵妃娘娘出了什么岔子,如今好不容易待他匆匆赶来,陛下竟然放着他这么位现成的太医不用兴致勃勃的去看什么苏家娘子?真是不懂了。 浩浩荡荡的人绕过芙蓉花开的紫檀木屏风,仁德皇帝一眼便瞧见了苏七,只见她半跪在牡丹织金的软榻前,正屏气凝神地布着银针,一席青丝此刻如墨般柔顺的垂子鸦青色百褶裙上。正随着窗脚漏进的凉风轻柔的摆动,说不出的娴雅...... 他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夏日午后也总是这般斜靠在临窗的软榻上,专心致志地飞针走线,任凭那夏日偶来的凉风习习吹入,撩动那如墨的三千青丝...... 仁德皇帝心口一颤,仿佛被那些撩动着的青丝若有似无的扫过心尖,让他的眉眼止不住柔了下来,他松开了半搂着墨贵妃的手,手一抬止不住了身后跟随的众人。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身后的墨贵妃恨得咬牙切齿! 余下众人虽诧异,却是大气都不敢出。 一时间,牡丹阁内室里一片静谧...... 七娘施下最后一根银针,总于呼出口浊气。一回身便瞧见了那抹亮眼的明黄,方才想到什么赶紧跪下行礼,“陛下前来七娘未相迎,还请陛下责罚!” 其实在她家贵妃姨妈哭闹起来时她便知道陛下来了,只是那会正是为外祖母施针的关键,她素来没有半路停下的规矩。再说想着贵妃姨妈只怕还有得哭闹便未曾起身去迎。 仁德皇帝眉目带笑的让她起来,道:“不妨事,是朕不让你舅母她们打扰你的,想不到七娘还懂医理之道?” 略带疑惑的语气,声音却是格外的轻柔,一点也不像一代帝王才有的样子。 古装电视剧里还有那些漫天飞的小说里头,一代君王不都是格外威严霸气的吗?怎么仁德老皇帝这么温柔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方才被她家贵妃姨妈给哭得心都软了? 啧啧啧,贵妃姨妈真真是有两把刷子,即便是皇帝老儿这样的钢铁之心也被您给磨练成了绕指柔,不简单不简单啊! 七娘心里暗自感叹道,面上却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七娘幼时在乡野之地常常生病,隔三差五的总是需要请大夫,偶然之下得几位赤脚大夫的指点,一来二去也就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算不得懂医药之理。” 安庆王妃听了却是眉头一蹙,赶忙上前补充道:“这孩子,陛下又不是外人的何须这般谦虚作甚?穆老帝师中的鬼魅三生不都是你亲自解的吗?还有慕容钦三皇子的身子也是你一直在调理,姨妈上次去寿仁宫给太后娘娘问安时,她老人家还一个劲地夸你来着,陛下七娘许是小娘子心性,面子薄才这般说的。” 活落,惊得七娘就差没跳起来! 什么时候她家王妃姨妈这般会说话了?她怎么就一直没能发现?王妃姨妈不是一直都温顺、娴雅的吗?何时这般爱出风头了? 还有,太后老人家哪会子夸过她了,那么多次王妃姨妈在场的时候她必定在侧,王妃姨妈不在场时她还陪着那位老祖宗打叶子牌呐,怎么就从来没有听到那位嘴里吐出半个夸奖的字眼来,没有嫌弃她出牌慢已是好的了! 王妃姨妈,您老这是唱的哪出啊? 七娘心里头止不住地哀嚎,偏偏还要强忍着不动声色的、装模作样地半垂下眼睑,以作面皮薄的小娘子样。 “鬼魅三生?可是号称江湖第二齐毒的鬼魅三生?” 屋子里突然间跳出个人来,带着惊讶诧异与不敢置信的口气直朝着苏家七娘子走去,大家一瞧,竟然是一直唯唯诺诺立在一侧的甄太医。 墨贵妃的脸色不由得黑了起来。一个眼风扫去,不想平日那位胆小如鼠的甄太医竟然未成看见般还朝着七娘给大大行了一礼,道:“能解江湖第二奇毒的娘子定是医术高明!” 听了这话,墨贵妃气得就差没有冒烟了! 今儿个能够这般招摇过市的回娘家省亲她昨日里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方才说服陛下。今日如此大张旗鼓的过来,不就是想当着王家众人的面好好踩踩这位苏牧梨吗?可现在到好,她那玉脚还没伸过去,自己这位甄太医已经将那贱人之女高高捧起,更为可恨的是竟然还是当着陛下的面! 想到这。墨贵妃气得心血上涌,一口老血压在喉咙口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七娘稍稍侧过身避开了那位甄太医的大礼,当日回帝都,迫于无奈之下才让穆老帝师说离不得自己的医术,可是所谓的解毒一说却是含糊其辞,对外并没有将真相言明,至于慕容钦的身子骨,也不过是在太后娘娘的嘱托下才去医治,可这些是都是后宫内院里头,太后娘娘也并没有对外张扬。是以这位仁德皇帝只怕是不知情的。 如今倒好,一个两个的恨不能把她高高挂起! 七娘道:“穆老帝师虽中的是鬼魅三生,可有幸的是七娘偶然得了一味奇药,方才能解帝师之毒,这些不过都是帝师得菩萨眷顾罢了,七娘实在担不得太医这么大礼。” 不待七娘再做多的解释,仁德皇帝笑了起来,道:“总归是你救了穆舅父一命,母后夸奖你还是担得的。” 这话也就是说,皇帝陛下也认为穆老帝师的命是苏七救的了。安庆王妃心头一喜。 她这位侄女自出生以来便是多灾多难的,又自小没了父母庇佑,想想都是可怜,如今虽回了帝都。可身边只跟着这么一位空有个名分的一品国公夫人,这往后的日子不说也知道定是不容易的了,王府虽说是外祖家,可毕竟又隔了一层,更何况她那两位哥哥不用她想也知道定是不愿意多出些援手来帮扶这位侄女的,自己又是定居安庆。即便再想帮扶帮扶,日后只怕也是有心而无力,所以她得称自己还留在帝都时,多多让七娘得陛下和太后喜欢了。 也不枉费她那命苦的三妹怀了这孩子一场...... 想到这,安庆王妃眼眶不由得红了....... 七娘垂着眼睑,不知道如何作答才好。 “七娘......” 恰在此时,身后软榻上传来一声呼唤,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偏生夹带着含糊不清,苏七心头一喜,咱这个祖母可演得真像! 大大小小的一群人围了上去,哪还有心思顾及方才那番话。 甄太医仔仔细细把了脉开了方子,回禀道:“.......两位老夫人中了些许暑气,苏家娘子行针退热,再服用这行气解暑的汤药,饮食清淡些时日便无事了。” 王家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即便是墨贵妃也是放下心来。 仁德皇帝却是听出了弦外之音,问道:“两位老夫人在王府里如何中的暑气?” 说这话时,皇帝老儿扫了眼在场王家众人,七娘就瞧着王二舅母胆怯地低下了头,而大舅母却是面色如常地恭敬回道:“回陛下,近来天气燥热,母亲身子向来虚弱,国公夫人年纪大了方才......” “陛下,陛下!” 不待大舅母说完,立在皇帝老儿身边的墨贵妃娘娘突然冒了出来,带着哭腔如扶风弱柳般缓缓跪下,皇帝老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墨贵妃。 只听得那位哭诉道:“都是臣妾考虑不周,多年未能回来,一时间太过欢喜竟只顾及着自己想多多瞧瞧旧时居住的院子,不想才到臣妾的牡丹阁苏老夫人绊倒门槛便晕了过去,母亲瞧见了心里一急也跟着晕了过去,陛下,都是臣妾的错,都是臣妾没能顾及国公夫人与母亲。还望陛下惩戒!” 说着,竟然挣扎着还要下跪。 七娘冷眼瞧着,心里的鄙夷之色越发浓厚。 什么叫“才走到牡丹阁”?贵妃姨妈,您老这记心也忒差了吧。明明一入后院您老便嚷着要去瞧瞧那个芭蕉假山池,绕过水池子,您老又想起去后头的花园看看,然后经过兰汀院,还不忘去了我那小院晃悠晃悠。最后转了大半个圈子,还说要去自己居住的牡丹阁好生看看,王府虽说不大,可这么多地方逛下来也是差不多一个时辰了,你要祖母和外祖母着两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如何扛得住? 还有,什么叫“苏老夫人绊到了门槛就晕了过去”?难不成祖母是她苏牧梨搀扶不当才晕的吗?难不成外祖母是因为祖母才出事的吗? 往日还不知道,原来她这位贵妃姨妈不仅仅惯会做戏,还这般不知廉耻,毫无孝心! 七娘对此更是不耻! 不行,她得出了这口恶气才行。 苏七走上前去恭身行礼。道:“贵妃姨母不必太过自责,一来如大舅母所言,近来这天也是越发的炎热,特别是到了午后,白晃晃的太阳照得人直睁不开眼睛,二来听闻陛下和贵妃姨母到来,王府上下谁不是欢欢喜喜,特别是外祖母,听嬷嬷说她老人家自接到消息起就又是欢喜又是紧张,生怕府里头安排下的事下人们行事不当。听说是午膳都未曾用好便接着嘱咐事宜去了,祖母年纪大了,前段时间又是病了一场,身子骨正是虚着。更何况两位老人一直遵着府里王大夫的嘱咐,午时三刻必定得小睡片刻的,习惯了的事情突然被打乱想来也是晕倒的缘由了。” “陛下,贵妃姨母回王府省亲自是一番孝心,而外祖母与祖母的事情想来贵妃姨母都是不知情的,古人云:不知者无罪。七娘看来两位老人中暑气晕倒是怎么怪也怪不到贵妃姨母身上去的!” 七娘说完还特意浅笑着瞧了瞧墨贵妃,果然那位精致妆容的艳丽面容里,丹凤眼的眸子闪过惊讶与惶恐! 很好,要的便是你那份惶恐不安! 仁德皇帝瞧了瞧苏七,只见她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满是坦诚与天真,带着笑的嘴角是那般的眼熟,他还记得,当年阿霖也常常是那般笑望着自己,天真地问他:“你......何时会来?” 可惜,他最终失言了.... 仁德皇帝心口一痛,龙眉不由得蹙了起来。 此时尘素婆婆端着汤药进来了,七娘和王大夫人赶紧上前接过亲自喂着两位老人。 仁德皇帝叹了口气,道:“贵妃日后可得好生孝敬才是!” 说完,便一挥衣袖独自走出了内室,墨贵妃身子一个踉跄,这下子再演不下去真真大哭出声。 “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 宽慰的,劝解的,一时间牡丹阁内室里犹如菜市场般乱糟糟一片。 还未走出院子的仁德皇帝走下一顿,沉着声道:“两位夫人病着,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毕福全身子一凛,赶紧跑去传话。 于是乎,内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就是连出气声都几乎听不到。 七娘端着汤药碗的手一抖,生生憋住了笑。 苏老夫人更是睫毛直打颤,嘴角止不住地扬了起来。 最终,墨贵妃等人还是被七娘一席话给劝了出去,“......行了针,喂了药,甄太医也再三保证无大碍了,贵妃姨母还是好生下去休息休息吧,想来府里备的晚膳也快好了,姨母累了一日了,又是太阳下步行又是为着外祖母们焦急忧心,还请姨母听七娘一句劝,您如今正怀着龙子,是不能累着不能急着的,还请姨母顾及顾及着肚子里的小皇子让舅母们服侍您下去休息休息吧,您若是有个万一,只怕外祖母和祖母又得好生焦急自责了,她们两个老人家的病只怕就更是好不了了!” 这话听得墨贵妃心头一跳,真真想不到这小丫头竟然这般牙尖嘴利,什么叫她墨贵妃守在这里,两位老夫人的病就更是好不了了? 墨贵妃气得直咬牙,偏生身后的喜嬷嬷还跟着劝慰:“苏家七娘子所言甚是,娘娘您也累了一日了。是该好好去休息休息,若是娘娘实在不放心就让老奴守在这里好了,一有什么消息定立马来禀报娘娘。” 说着,喜嬷嬷还不动声色的紧了紧搀扶着墨贵妃的手。 于是。墨贵妃方才忍着气出了内室。 那晚,苏老夫人在墨贵妃娘娘出去后不多久便醒了过来,甄太医把过脉后叮嘱清淡饮食,多注意休息便完事了,只是王老夫人知道晚膳后方才悠悠醒来。墨贵妃附在床边好生哭闹一番,不想王老夫人跟着伤心流泪起来,再接着又昏了过去。 这下不用七娘开口提醒,仁德陛下的脸色已经是黑了。 又是好一番把脉、喂药的,偏生王老夫人还是没醒。 眼看着就要到宵禁时间,虽说有陛下在此宵禁什么的都是小事,可墨贵妃心里却不得不着急上火,明日若是被朝廷里那些文官们知道陛下因陪她回娘家省亲而过了宵禁时间才回宫,还不知道那些个酸文人会如何写折子骂她,还有寿仁宫那位。只怕又要十天半个月不想见她这张脸了。 可是这节骨眼上,若是提出回宫,岂不是更加坐实了自己不孝这个罪名? 不行,她可不能这般愚蠢。 墨贵妃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如何办才好,偏生这姓甄的又不是什么好太医,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老话,真是无用! 墨贵妃扫了眼在场众人,眼神定到苏牧梨身上,突然眉眼一亮。计上心头! 她赶忙踉踉跄跄地上前拉过七娘的手,语带哭腔道:“好侄女,如今母亲都服用了好几味汤药了还是不见醒来,你姨母这心里就如同是被熬在热油锅里似的。急得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偏生如今夜又深了,若是此时再去太医院请人只怕会惊动太后老祖宗,好侄女,二妹直夸你医术好,听闻穆老帝师对你都是赞誉有佳。如今自家外祖母病了你快些治治吧,都这个时候可不是讲什么谦虚的时候!” 这丫头不是下午被那些人说得如何如何医术了得嘛,那行,我王语墨就跟你这么个机会! 墨贵妃说完又抹了一把泪,偏生当着仁德皇帝的面再不敢哭出声来。 可听了此话,在场的人都是心惊,苏老夫人望向七娘的神色里便多了几分担忧。 安庆王妃急得不行,偏生不知道如何来给七丫头解围。 七娘听了却是心头冷冷一笑。 敢情这是逼她上梁山呐! 贵妃姨妈不愧是浸润后宫勾心斗角之地多年的高手,瞧瞧人家那话说得多有水平! 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出自己的忧心与焦急,接着便道出不便请太医的原因,竟然连太后娘娘都给搬了出来,这样即便等下自己没能医好外祖母,只怕陛下顾及太后那位老祖宗也是不会轻易去请太医的了,就更别说王家那几位舅老爷了,最后才求着要自己来治,可听听人家的话,下午那番推迟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被在场之人认定为谦虚、面皮子薄了,可是如今面对着自家外祖母昏睡不醒,此时自己还因为将那所谓的谦虚不来医治,这不正是那不孝之罪吗? 真真是骑虎难下! 可是,麻烦事也来了!她苏七等下若是一下医好王老夫人,你叫仁德皇帝如何想?根本不用动脑子也知道自己那刻意不救外祖母的不孝罪名只怕不出明日便会传遍帝都,可她若是一直医不醒外祖母呢?那正好,下午王妃姨母的赞誉,皇帝老儿的肯定都如同那“啪啪啪”的声音,直接让她苏七狠狠被打脸,那她之前救治穆老帝师、医治慕容三皇子的事实也会被歪曲,只怕还会被自家那位贵妃姨妈抓住这个小辫子好生的羞辱她一番。 这些在七娘心里都不算什么,可是若是因此而失去了太后娘娘的信任不再让她医治阿钦呢? 七娘想到这心头一紧,暗自下了决心。 医就医呗,虽说她知道外祖母不过是劳累心急一时间昏睡过去,并不妨事,可既然这般被人算计,她便放手医治好了,反正岑州那一带已传遍了她是“神医”的谣言,她不怕再在帝都风头一把! 不过。医可以,话却得事先说明白。 七娘行礼道:“贵妃姨母这话七娘真真是没听懂。七娘自幼没了父母,一直与尘素婆婆和半香小丫头相依为命,如今好容易找着了祖母、外祖母自是欢喜感激不已。如今回了帝都,外祖母又是事事关心、疼爱七娘,我这心里就更是感激,如今听了贵妃姨母的话却是不知道如何辩解了,外祖母和祖母一病。七娘心里着急等不来甄太医便擅自行了一遍针法,方才好不容易外祖母醒来,偏生为着贵妃姨母一着急便又昏睡过去,七娘从未正正经经行医治过病,一时间也是急得不知所措起来,贵妃姨母所说的谦虚之事七娘实在不懂。” “七娘会的便是针法,方才即便贵妃姨母不提醒七娘也会接着医治的,只是这布针却是讲究着不能与汤药间隔时间太短,若不然只怕等不及汤药运及全身便会被针法给打乱,因此而药效全失。甄太医乃是贵妃姨母看重的太医,想来用药自有讲究,七娘一介小小女子又如何敢贸然打扰?” “姨母,还请相信七娘绝不敢对外祖母有半点子不孝之心。” 说完,不待墨贵妃目瞪口呆地回神,七娘已经松开她的手直接去了王老夫人的床榻边开始施针。 那日,在仁德皇帝以及甄太医啧啧称奇声中,七娘行云流水般走完了一套《疚轮运》的针法,王老夫人出了一身大汗后终于在众人万分期盼中如愿醒了过来。 只见她老人家面色红润,眼神清亮。言清语利的,放佛方才不过大睡了一觉般神清气爽! 仁德皇帝望向苏七的眼神里便又多了几分惊艳。 可七娘却在行完这一路针法后,起身时故意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吓得苏老夫人一个劲地喊着“心肝”。 在众人不解的神色里。尘素婆婆简单的回道:“......娘子向来身子骨虚弱,往往一套针法没走完自己却支撑不住昏死过去......因此很少用到这个,只是在危及时刻救命时方才会用......甄太医说王老夫人不过是中了暑气不妨事,所以我家娘子才没有想到用这路针法的.......传授针法的大师曾说过:救人八百自毁三千......想来娘子也是太过担心王老夫人了......” 这一席话下来,再配上苏老夫人和王老夫人的眼泪珠子,在场之人望向七娘的眼神便更多的是关切之情。 王老夫人更是一边哭诉一边抱怨道:“老身不过是累着了又没什么大病的。休息休息也就是了,何须这孩子遭这么大的罪受这么多的苦累来给我行针,定是你们这些舅舅姨母们不长眼睛给瞎闹的了,七娘前几日才落水寿了寒气,如今再这般一累可如何是好?” 此话一出,众人不约而同地扫向了墨贵妃,只见她黑沉着脸,半晌都不知道如何开口辩解。 仁德皇帝的面色就更加阴沉了,厉声呵斥道:“没长眼睛的东西,没看到七娘身子骨不好吗,还不快滚过去给朕好生瞧瞧!” 甄太医吓得直哆嗦,赶紧跑过去又是把脉又是开方子的,直忙了好半天。 最终,七娘和苏老夫人被好生送回了兰汀院,而仁德皇帝再三嘱咐好生照顾后方才离去,不过临走前听说是独自坐回的御撵,根本看都没多看一眼身后的墨贵妃便吩咐起驾。 “哎呀我的好娘子,你可没瞧见墨贵妃娘娘当时表情,那叫一个精彩,先是一愣,再是目瞪口呆,等到眼睁睁看着陛下御撵都动了起来,方才诚惶诚恐地连走带跑的进了那顶临时从皇宫里抬来的青布小轿子。”(未完待续。) 172 事实 半香说得眉飞色舞,“娘子你不知道呐,当时王家一众人等跪在大门口大气都不敢出,可大家伙心里都敞亮敞亮的,听说王二夫人更是吓得直接匍匐到青石大砖上去了。不过娘子能出这口恶气当真是舒爽,就是咱们面具脸楚晴都扬眉道了句:痛快!” 七娘听了眉尾一抬,饶有兴致地问道:“哦,楚晴都说了这话?” “嗯嗯!”半香连连点头道:“娘子你别看楚晴平日里像个哑巴似的不说话,可她那心思却是细腻着呐,前两日你不是落水受了寒气嘛,她就默不作声的将小厨房里的新鲜莲子都去了莲子心,昨日许是那厨娘用了别处的莲子炖了银耳莲子羹,楚晴在院门口拦着我看了那羹汤好半天,最后竟然直接端着它就风风火火的去了小厨房,抓着那厨娘便丢到了门外,还厉声追问道:哪来的莲子,说了要去心的!” 半香学着当时楚晴的样子,直指着前头吼道。 苏七心头一暖,也跟着笑了起来。 自那日后,她对楚晴便更加信任亲近了。 这是后话。 七娘想到什么打断半香的话问道:“如今那位姓甄的太医可都安置好了?” 半香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道:“好了好了,都听娘子的吩咐,将那位太医安置在咱们兰汀院左侧那处小院子里,尘素婆婆只在王二夫人提了提这是娘子的想法,那位夫人便二话不说的同意了。” “嗯,很好。定得时时刻刻给我监视着,不能出半点子差错,懂了吗?”七娘不放心地再三嘱咐道。 半香继续畅快的点着头道:“懂的懂的,如今都是楚晴在收着,白日里王府派了两位丫头婆子跟着,尘素婆婆就主动向王二夫人提了,说是自己也懂些药理,这些时日跟着太医娘子也能安心些。王二夫人很是高兴的同意了。” “娘子,你不知道如今王府里这位二夫人对您的话就如同是对皇帝陛下的圣旨那般,说什么便答应什么,更本不需要咱们多费口舌的解释。真真是有意思!”半香笑眯着眼道。 七娘不以为然的“嗯”了一声,王家这位二舅母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的人罢了,谁对她而言利用价值最大她便对谁好,如今想来是瞧着自己在陛下面前竟然比贵妃姨妈都得脸些,才会转变的如此之快吧。 这样的人。无须理她便了,不愁她没有自掘坟墓的那一天。 七娘又好心嘱咐了半香对那位甄太医的监测,主仆两方才吹熄了灯入睡。 再来说说那位悲催的墨贵妃娘娘,自打独自一人被送回了墨莲宫,咱们这位贵妃娘娘便趴在软榻上狠狠哭了起来。 “嬷嬷,今日你也瞧见了,那苏七是个什么东西,小小年纪便是牙尖嘴利、巧言令色的,还时时处处针对于本宫!”墨贵妃一边流着泪一边哭诉道:“什么叫本宫不嫌事多?难不成母亲和国公夫人晕倒还是本宫指使的不成?本宫都已经当着陛下的面认过错了,她还要这般羞辱于本宫。真真是可气!” “还有,母亲一直没见醒来,本宫焦急忧心之下想着她也会医治才出面想要她赶紧的诊治,怎么后来她一受累就成了本宫的不是了,难不成本宫关心母亲要着丫头出来医治也是错了?瞧瞧陛下方才那神色,好像本宫犯了天大的过错般,嬷嬷您说说本宫到底有何错?” 喜嬷嬷露出了为难之色,她轻声道:“苏家娘子年纪小,又是晚辈,许是陛下一时心软才会如此......” “一时心软?”墨贵妃听到这话就更是怒火冲天。“方才你没看到,陛下竟然二话不说直接自己就上了御撵,明明来时都是一起的,却突然要毕福全去宫中抬顶轿子过来。都已经快近宵禁的时间了,陛下竟然为了不和本宫同撵要如此行事,这不是明明当当的打本宫的脸吗?” “本宫算是看清楚了,苏七那丫头这般时时处处针对本宫定是王语霖那贱人死前留下了什么书信,要这丫头长大后来对付本宫,嬷嬷她苏牧梨定是要从本宫身边抢走陛下了是不是?” 喜嬷嬷惊了。忙摇头道:“娘娘多虑了,苏家这位娘子尚未及笄呢?何况老奴得来的消息,岑州将军府苏家已经派了三娘子和四娘子参与本次选秀,陛下那里已经上交了折子的,想来不会再有更改了。” 墨贵妃却是冷笑出声,“嬷嬷真是老了,你以为要进这后宫爬上那龙床,当真就只有选秀那一条路子吗?本宫当年不也是因病错过选了秀,如今不还照样成了贵妃?” “陛下竟然这般看重苏牧梨,咱们就只能把握机会更加利索的动手了。”墨贵妃半眯着眼咬牙切齿地道。 身后的喜嬷嬷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想起了那日祺灵郡主寿宴上自己推出那一把时,苏七娘子回眸时凶狠的眼神。 不是惊讶,不是恐慌,不是怯弱,而是凶狠! 在落入晴雨芙蓉池前,在面对生死前,苏家七娘子这位尚未及笄的深闺小娘子表现出来的竟然是凶狠,喜嬷嬷这些时日只要想到那个眼神就心跳如鼓! 今日苏家那位娘子这般言语犀利,时时处处针对贵妃娘娘,定是知道了幕后主使之人,可是她一直没敢将自己推苏七落水的事说出来,她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娘娘如今已然是不理智了,把当年对付王家三娘子时的凶狠全拿了出来,却又因为太过紧张陛下而时刻神经兮兮,若是此刻再将此事告知,只怕娘娘会疯掉! 谁也不知道,当年王家三娘子给咱们贵妃娘娘造成了多大的伤害,那时她以为娘娘不过是被自家三妹在后背插了把刀子,只要她协助娘娘将那把刀子拔出,时间久了伤口自然会愈合,可此时此刻面对着与王家三娘子七分像的苏家七娘,娘娘确如惊弓之鸟一般,不仅仅狠下毒手,还定要斩草除根,连国公夫人一并除掉!她才知道。原来当年那把刀不是插在娘娘后背而是直接赤裸裸地刺入了心尖....... 所以,有些事她更不能说! 只有熬到中秋节后,娘娘顺利诞下皇子就好了...... 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定要护好贵妃娘娘! 墨贵妃却仍是来回焦急地走着。她蹙眉问道:“南人派呢?为何近来又没了行动?本宫让你去问的事可问清楚了,为何上次在祺灵寿宴上不是直接射出毒箭,丢什么玉石子?如今可倒好,人没除掉,倒是将烈焰司的人给引了过去。竟然连陛下也因此关注此事起来!” 喜嬷嬷敢接道:“是啊,娘娘不知近来烈焰司的冰魄大人像是知道了伶人倌似的,时时刻刻派人盯着,老奴前去打探时都差点露出行迹,而且近来无论是长公主府还是王府都戒备森严,特别是王府那个兰汀院,老奴甚至发现有黑衣卫行迹,娘娘只怕是近来动手都没那般容易了。” 墨贵妃慌了,“那......那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要本宫眼睁睁看着那丫头被抬进宫来,看着她耀武耀威地骑在本宫头上吗?” “娘娘。娘娘不会的。”喜嬷嬷劝慰道:“已是六月中旬,七月初便是五国朝贺,五国使臣到来只怕到时候会持续到八月份去,娘娘咱们待产的那些孕妇,大夫说了有四个是八月初到八月中旬的生产期,到时候只要您为陛下诞下一位健康的小皇子,何愁没有来日?” 喜嬷嬷说道这直挺挺跪下,哽咽道:“娘娘,可别忘了您才应该是陛下的原配的王妃啊,若不是......若不是您当年突然病了。只怕如今后位上坐着的就该是您了,娘娘!” 墨贵妃闻言眼泪珠子哗啦哗啦流了下来,“是啊,若不是当年那贱人害本宫落水。若不是当年被宫中御医诊断出宫寒之症,本宫何须日后那般费尽心思的争宠谋权,本宫才是太后娘娘最初选出的王妃,本宫才应该是陛下的原配,才应该是这大越国的第一皇后!” “本宫当年失去的,定要他们血债血偿的还回来!” 墨贵妃眼角寒光四射。周身杀气凌厉,喜嬷嬷欣慰的同时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想不到第二日咱们大越国的皇帝老儿一身青布衣裳,在乔装打扮过后的毕福全陪同下悄悄进了王府。 当时苏七正和苏老夫人、王老夫人在她们那个小菜园子里帮忙。 说是帮忙也算不上,祖母种菜向来是不假借她人之手的,一切事物都是自己和外祖母来动手,前些日子外祖母还是手生着要祖母一点点的教,可如今那随手刨土的动作可是熟练得很,如今祖母可是放手让外祖母松土了。 不过,苏七每每瞧见那小锄头似的用具,手柄处竟然是金镶玉雕的蟠桃二仙图,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想问问,您二老拿着个金镶玉把柄的小锄头来地里刨土真的好吗? 今日虽还是酉时一刻,可因着晨起时下了点小雨,天气便凉快了两分,于是在祖母老人家的怂恿下,七娘也出了内室一块修剪菜枝。 祖母说有的菜光顾着长藤去了,营养都不放在长花长果子上,长久下来就会只见那满藤满枝的藤蔓,花果寥寥无几,所以需要定时的修剪。 这个事情好办,反正记得祖母交代的,不能减主枝,侧枝却是不能留。 于是,在皇帝老儿进来时,一眼便瞧见了身着能黄色绫罗苏绸软烟裙的苏七,挥舞着个银质的大剪子欢快地穿梭在翠绿繁密的藤蔓间。 就仿佛是一只春日里的彩蝶,无忧无虑地飞舞在茂密林间...... 仁德皇帝心头一颤,欲语笑先闻,毕福全瞧见了,那正准备禀报的话语硬生生便吞进了肚子。 若不是前来禀报的尘素婆婆眼尖发现了陛下,只怕七娘还沉浸在自己与那些弯弯曲曲的藤蔓交战中不能自拔。 仁德皇帝却直接了当的开口说带她苏七去帝都的将军府看看。 “如今你与国公夫人回帝都已快一月了,仔细算来帝都将军府也修缮近一月,今日乘着天气凉爽你随朕去瞧瞧也好,到时候若是想添点什么也好及时让工部去办。” 七娘推脱不得,虽觉得这事怎么看怎么奇怪,可还是老老实实梳洗一番后随着皇帝老儿秘密去了将军府。 帝都将军府位于城东,具体占地面积尚未知。 说起来也是七娘自个儿不上心,那会子才回帝都时只听皇帝老儿说了句加紧修缮将军府。可到底将军府坐落在哪,占地多宽,房屋布局如何她一概不懂,也没想过要去弄懂。一是因为事儿东一下西一下的又乱又杂,二来也好死不死地遇上那么位恨不能深吞活剥了自己的贵妃姨妈,你说她哪还有心思去想着将军府修缮的事,再说了人家皇帝老儿都说了修房子的事他交了工部在处理,她一个姑娘家的总不能蹦出来指手画脚吧? 七娘坐在轿子里思来想去。最后叹了口气,找这么多借口其实都是白搭,主要还是自己没把这儿当成家,无论是岑州将军府自己住过的西枫苑、长风堂的霖语阁,还是如今暂时入住的王府兰汀院,统统这些在她苏七看来,都不过是自己在这个时空与祖母的暂时落脚之处罢了,终有一天即便她与祖母回不了现代,也定会远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相信,一定有那么一天! 等到了将军府。尘素婆婆提醒着前边便是将军府大门时,七娘都懒得掀开轿帘子瞧瞧,毫不在意地轻“嗯”了一声,便继续闭着眼假寐。 尘素婆婆眉心便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轿子停在了内院,尘素婆婆扶着七娘下轿时,仁德皇帝已经器宇轩昂地站立在外了,苏七赶忙过去问好。 仁德皇帝好心情的笑了笑道:“随朕来吧,帝都将军府大着呐,只怕是一两日都带你看不完的。” 额......陛下您老这话是个啥意思? 或者说,到底是几个意思? 七娘一边乖巧地应着“是”。拔腿便跟了上去,一边却是小脑袋瓜子转得飞快。 首先,帝都将军定是大了,而且只怕不是一般的大。再者。皇帝老儿是想让她整个府邸都好好看看了,还有什么是一两日都看不完呢? 难不成您这位大越国的皇帝陛下已经准备着接连数日带着她这么一位小姑娘日日来这逛院子? 而且还是穿着便服悄悄的来? 七娘脑海里蹦跶出四个大字“微服出巡”! 可是,不不带这样微服出巡就是逛个院子的,不就是一幢幢的盖瓦方子吗?不就是房子与房子间种几棵树种几朵花吗? 有啥好看的? 还需要您皇帝老儿三番五次地偷跑出来? 您老是不是觉得这样偷偷溜出来很是过瘾,可是要我苏七日日陪着您老这般瞎逛,真真是不想好不好! 七娘心里开始抗议。想着等会总得找个好法子开溜才好。 要不,肚子疼? 额......如今府里住着位御医,不会穿帮吧? 若是仁德皇帝紧张兮兮地叫来位太医咋办? 岂不是直接穿帮? 欺君可是死罪! 不行,不能玩命! 可当七娘瞧见了那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湖泊时,心里头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便顿时烟消云散了! 翠绿的湖水,凉风习习从湖面吹来,那叫一个舒爽! 七娘止不住闭上眼张开手臂狠狠感受起来! 这才是大自然啊,这才叫做湖好吧,王府那个据说是王二娘起名叫的迤逦湖算得上什么东西,不就是那一亩三分地的事吗?还值得那王二娘自己初进王府的那一天那般的在她面前显摆, “这便是咱们府里的迤逦湖了,你可别小瞧了这湖,帝都的土地可是一寸黄金一寸土,自是不比某些乡野之地,一锭银子便可买下好大一片,帝都许多的豪门贵胄府里可都是不见湖不见池的,能够请来匠工们开凿出一条小河小溪什么也算得上是难得了,像咱们王府这般建出这么大个迤逦湖来的,只怕没几家!” 真真是笑话,若是那王二娘看见了将军府里这么大个一望无际的湖泊,只怕会惊得眼珠子都掉了下来。 想到这,七娘止不住笑了起来。 仁德皇帝瞧着小丫头一会惊讶一会笑眯了眼的样子。只觉得心头软成一片,他笑问道:“怎么,这翠微湖这般得七娘喜欢?” 啥? 翠微湖? 七娘立马睁开了眼,诧异地望了眼仁德皇帝。不敢相信地问道:“陛下,这.....湖泊也起名叫翠微湖?” 仁德皇帝道:“是,也叫翠微湖,湖水自帝都城外的南仓水开河引入,仁德五年开始修建。直到仁德十年才算真正完工,可惜那时你父母早已经不在了。” 说道这,皇帝老儿望向湖面的眼神里透着无尽的哀伤。 七娘默不作声地别开头,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个帝都翠微湖来。 岸边是翠柳成排,此刻初夏的气候里柳条已不再是春日时的短细,如今许多都纤细修长的垂到了湖面,引来一群金鱼追逐嬉戏。 接着便是一路排下去的八角小亭,大理石建造,琉璃铺就的瓦,竟然连八角上雕刻出来的那一朵朵繁花墨梨都是那般的相像。 七娘已经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果然是同岑州翠微湖的一模一样。五步一柳十步一亭。 此时,仁德皇帝却开了口。 “帝都就将军府里不仅仅有翠微湖,更有墨梨园,七娘,要不要随朕前去看看?” 这下子,苏七惊得就差没有跳起来了! 什么,帝都将军府竟然还有墨梨园? 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建造这么大个翠微湖和墨梨园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当年爹爹是钱太多了没处放吗?还是闲得慌没事做,这么胡乱折腾? 七娘被惊得晕晕乎乎的。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仁德皇帝左拐右转去了墨梨园。 眼前是一个花园,确切来说是一望无际的花海,只见纯白色的繁花墨梨挂满枝头,有的甚至是堆叠在一起的花骨朵。花瓣下隐约可见那翠绿的枝叶,远远望去便如同是一片雪林里绿意点点般弥漫的初春的气息! 七娘不敢置信地抬头望了望头顶,灰蒙蒙一片,天边更是乌云密布,沉闷的空气里散着繁花墨梨特有的清甜之香,稍稍驱散了心口见那股子燥热的浊气。 七娘又低下头仔细瞧了瞧自己今日这身裙衫。没错,正是时下帝都城里最得贵圈娘子们喜欢的苏杭软萝烟,轻巧、精致,偏偏咋一瞧着还如烟似雾的,就更是稀罕了,七娘也得了好几匹软萝烟的料子,王家二舅母直接让御锦坊的送来十余匹不同色的,七娘瞧着新鲜也就毫不客气的选了四匹,原因无二,她瞧上了软萝烟的清凉! 穿在身上轻的就像是没有感觉似的,更别说偶来的凉风也可以吹散周身散发的热气,对于她这个怕热的人而言,再好不过了! 七娘移开眼珠子继续扫了眼面前繁花墨梨花海,心里的疑惑止不住地四溢! 明明是夏季,为何这繁花墨梨看得这般热闹,好像是它的花期本就是夏季一样! 不对,《大越史文》记载:繁花墨梨,花开两季,春来落,秋再开,花开叶落,叶落花开,花叶永不相逢...... 可是眼前的藏在花骨朵下的翠绿叶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自己看的那一本《大越史文》是盗版? 七娘止不住怀疑起来,仁德皇帝却是满腹心事地率先步入花海里。 错落有致的花树,间隔适宜,一条条羊肠般的小道贯通其间,缓步行走在其间,真真是享受! 七娘稍稍落后两步,远远跟着老皇帝,时而摸摸比自己手臂还粗的树干,时而小心捧起飘散在地的落花,时而又好奇的揪两片翠绿的叶子....... 仁德皇帝止住了脚步,望着那个轻盈的身影穿梭其间,仿佛是散落在这花海里的仙女,一时间竟然怔了神。 于是乎,七娘扯着几朵落花欢喜回身,便毫无意外地撞到了皇帝怀里....... 那一瞬间,仁德皇帝心头一软,便顺势抱住了苏七! 七娘望着近在咫尺的皇帝,惊得好似心口被闪电劈到了一般,毫不犹豫地开始挣扎! 仁德皇帝明显一愣。手一松就被七娘给挣脱了出来。 他眼里闪过明晃晃的失落。 七娘瞧得真切,心里头就更是发毛了。 什么情况? 传说中的一不小心撞到天子,便是一步为妃吗? 额.......皇帝老儿都大了她一轮了好吧,怎么可能! 七娘赶忙恭身行礼。“七娘冲撞陛下,请陛下责罚!” 仁德皇帝却是笑着走了过来,亲手拉起了苏七,可接着那拉起的手却没了要松开的意思。 七娘猛地抬起头,瞧见的便是那一张带着诡异笑容的龙颜。她心头一颤,想也不想的就开始抽回手。 然而握住的大手一紧,再一拉,七娘一个踉跄重心不稳地往前倒去。 在落入那个明黄色怀抱前,苏七用唯一的那只没有被挟制住的手挡在了两人中间。 她深吸一口气,方才找回一点点理智,冷声道:“陛下,苏七乃是晚辈,当不得您如此厚爱!” 仁德皇帝一听,竟然哈哈大声笑了起来。道:“七娘,朕说你当得你便当得。” 额......傲慢无视他人的权力,这是自古以来所有封建统治下皇帝老儿们的通病。 她怎么一急便忘了。 如今再明显不过的事实摆在苏七面前——皇帝老儿喜欢她! 不是关心,不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而是赤裸裸的喜欢,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该死的,她怎么就惹了这位老不死的眼? 明明她已经很是注意了,入宫也好,宅居在府也罢,只要不是什么大型场合能不涂脂抹粉就不涂脂抹粉。素着一张脸自己瞧着也安心些,与贵妃姨妈那张浓艳的脸蛋比起来,七娘觉得自己很是安全。 可想不到素来只喜欢着贵妃姨妈那张妖娆如芍药的仁德皇帝竟然会看上自己这根青嫩嫩的小白菜,七娘真真觉得不可思议! 可此时还是痛切心扉、追悔莫及的时候。如今最关键的是稳住老皇帝! 要知道,随她前来的尘素婆婆被中途打发去取东西了,而她也是此时才发现一直远远跟着他们的大太监毕福全早没了踪影。 看来,只怕是预谋良久的了。 女人与男人独处时,最怕的便是用强,所以她得拖延时间。能拖到何时就拖到何时。 七娘好奇地追问道:“为什么?” 仁德皇帝被问得一愣。 七娘却是接着道:“我苏七只认为各方面都是平平常常,再是普通不过。论容貌,向来素面朝天的自己岂能比得上墨贵妃娘娘之万一,更何况陛下后宫佳丽少说也有三千,只怕是陛下随便朝哪里招招手,那各色美人各宫娘娘们还不得花枝招展地前来,就单凭着七娘这张脸,若是说往大街上一站那还好说,可若是正真丢到陛下的三千佳丽一旁,只怕早就被淹没在一众美人面里。” “论琴棋书画,只怕就更得让陛下失望了,说出来也不怕陛下笑话七娘,前些时候那围棋方才跟着穆老帝师起了个蒙,琴艺就更是连一二都不懂了。” “何况七娘自幼长在乡野,陪祖母拾掇拾掇菜园子倒是还有些经验,若论别的上得了台面的就一无是处了。即便是这些个基本的礼仪规矩,也还是祖母叮嘱着七娘方才学了些皮毛。” “陛下,所以七娘不懂!” 当着皇帝老儿的面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多,而且还是一点一点的如何贬低自己,七娘说完了才发现原来自己胆子还不是一般的大! 仁德皇帝却是拽着七娘的手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他望着面前娇俏的小姑娘,心里头软得一塌糊涂。 他道:“七娘所说的的确都是事实,朕的后宫环肥燕瘦应有竟有,妖如芍药,贵如牡丹,清似芙蓉,可是七娘,人的**是没有尽头的......” 七娘傻了眼。 仁德老皇帝竟然能够当着她的面说出“人的**是没有尽头”这样听着很无耻却是道理名言般的话来,也是醉了。 所以,您老便是见一个爱一个了? 丫丫的,本姑娘不乐意好吧! 仁德皇帝半是拉着七娘的手,指着满园盛开的繁花墨梨道:“繁花墨梨本只开春秋两季,可朕却费了这么多年心血终于培育出四季常开的繁花墨梨,什么花叶永不相见,七娘你瞧瞧朕照样能够逆了这自然规律,这将军府里的墨梨花夏日里便是花叶相随,朕做的这些你可喜欢?” “还有翠微湖,岑州府里的湖泊原不过是在旧湖里头扩建的罢了,可帝都将军府里的翠微湖才真真是人工开凿!春来可以沿湖踏青寻柳,夏日划船休憩,秋来闲情垂钓,冬日里还可以湖上戏冰,祺灵那丫头府里的芙蓉花可是喜欢?朕明日便着人种一大片可好?还有晴雨芙蓉池里的玉容鱼,想来养在翠微湖里更是合适了。” “七娘,你说可好?” 满是欢喜的话语里带着浓浓期待,可七娘听了却是心里头越发不安。 眼前这位皇帝老儿只怕是已经魔怔了。 七娘毫不掩饰地直视着眼前这位万人之上的皇帝,道:“陛下,翠微湖也好,墨梨园也罢,都不是七娘所想要的,更不是七娘所能要的......望陛下收回成命......七娘......七娘......” 说着,苏七猛地挣脱了仁德皇帝的手掌心,拔腿便朝着来时的路跑去..... 耳边是呼呼吹过的风声,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念头越发坚定:快跑,快跑,一定要逃出去! 于是,七娘慌不择路的朝着眼前的小路疯狂奔去...... 仁德皇帝尚未回神已经只见着那小丫头一角青色身影,等到他想起身追时,那唯一一角青色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仁德皇帝苦笑出声,只怕是太过急切了,吓着小丫头了! 也罢也罢,如今将军府就快要修缮完,就让那小丫头先理理自己的思绪,时日还长着,他何苦这般步步相逼! 他苦笑着摇摇头,沿着来时的小路缓步走出了墨梨园。 焦急等在外头的毕福全心头一喜,赶忙朝着明黄色的身影跑去,“陛下,礼部尚书、工部尚书求见,已经在御书房等了半个多时辰。” 仁德皇帝龙眉一沉,轻轻“嗯”了一声,正想交代一声将七娘送回王府去,可一想到方才那丫头惊慌四措的样子就心头一软,算了,七娘自己带着婆子前来,只怕此刻早已经躲进回府的轿子里了,想到这皇帝老儿叹了口气便抬腿直朝将军府大门走去。 今日出宫乃是便衣出巡,既瞒着后宫太后与嫔妃,又瞒着朝堂里上百位御史文官,得赶紧回宫去圆谎才是,要不然还不知道明日会被多少请安折子追问今日之事。 毕福全心头一喜,赶忙快步跟上.......(未完待续。) 173 迷路 天色已经阴沉下来,方才还看着飘在天边处的乌云如今正黑漆漆一片压在头顶,凉风一阵一阵习习吹来,满树的繁花墨梨随风摇曳,翩然起舞…… 可七娘却觉得凉飕飕的…… 前边又是一个岔路口,向左望去,整齐排列的繁花墨梨树如一条直线般一眼望不到尽头,往右,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七娘眉头皱得越发紧,额间已是薄薄一层细密的汗珠子,她方才慌乱之下奔逃出来,一路上哪还有什么心情来看路,只想着要快跑要再快些,直到方才累得腿脚一软方才扶着身边的墨梨树停了下来。 然后,她懵了…… 前后左右都是一条笔直的小路,路两侧的繁花墨梨花束满枝,开得格外灿烂…… 一模一样的路口,她已经记不得自己走过了多少个了,可兜兜转转,她还是没能找到出去的地方。 她不得不悲哀地承认,她苏牧梨迷路了…… 再一次,迷路了…… 前世,她也曾迷过路,但是很少。即便生活在茫茫的京城里头,可出门便是转车接送的她,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当然,也让苏七本就迷糊的小性子更加不会去识路了。 直到,她在故宫里闹出那个笑话…… 参观故宫说实话,她没少去,可大多时候都是随家人朋友前去瞧瞧,小的时候还觉得停新鲜,越发大了瞧的次数多了,她便对那个人多的地方索然无味起来,可自从古装的后宫娘娘戏火了后,苏七对那个神秘的后宫产生出浓厚兴趣来,可惜,好几个后宫殿院都是闭不迎客的,可就苦了她了,费了好大力气才拖朋友走了后门进去那些地方参观…… 还是独自一人去参观,当时美得七娘连连高兴了好几天。于是乎一人绕有兴致的在那些禁宫里转悠着,从这个殿穿到那个院,从这个园子转到那个园子,然后。某人迷路了…… 既然是不对外开放的故宫角落,自然的什么游客、工作人员当然是少之又少,不对,七娘记得那一整天她就没再遇到除自己之外的另一个活物! 京城的初冬是白日里热夜来凉,到了大半夜就已是寒气袭人。更何况还是在苏七又饿又累的情况下,就更是觉得寒凉刺了。 七娘选了间小屋子,蜷着身子坐在被风的角落里,望着那黑漆漆一片的屋子,脑袋里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国内外鬼片里的场景,什么无头尸什么僵尸、巫女,乱七八糟地吓得七娘蹲在角落里动都不敢动一下,就更别说进屋去避避寒风了。 七娘也不知道自己那般熬了多久,一直那样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外头,稍有动静便会吓得一躲。可见着不是人来又越发失望,直到她朋友匆匆忙忙赶来…… 七娘还记得朋友哽咽的话语,“……再找不着,就要以为你这丫头穿越了……” 如今,可不就是穿越了? 可还是,迷路了…… 本性难移,大抵说得便是她这样的人。 七娘叹了口气,上次在岑州墨梨园也曾出过这样的小笑话,幸好尘素婆婆身手敏捷,不出半个时辰便把她给寻着了。从那以后她身边就再没有离过人。 可今日......情况特殊...... 她根本不敢想象再和仁德皇帝那老头子呆在一块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又是拉手又是搂抱的,实在是......超出了她这个黄花小娘子的心里接触范围,更何况。早就听说了关于这个老皇帝风流的各种版本,最是令人咋舌的莫过于仁德十年间的那件密闻事件了。 还是才来帝都那会安庆王妃姨妈私底下告诉她的,仁德十年,如今咱们这位陛下年三十又一,正是如狼似虎的年岁,王妃姨妈回忆说:那年年初。还是在正月里头,帝都城里到处洋溢着过年的喜庆热闹,大理寺少卿季大人之子娶亲乘着正月里头便广邀朝堂政友前来,一时间那位季大人府邸热闹非凡,正巧咱们这位皇帝在一位官员府里做客,闻言便也乔装打扮一番低调着去和喜酒,季大人自是欢欣不已,一直好生招待着,本是一件欢欢喜喜的大好事,结果却不想那般的难堪,咱们那位陛下竟然趁酒醉强要了新娘子! “啊!”当时七娘听了只觉得荒唐不已,赶紧追问,“那......后来呢?” 安庆王妃叹了口气,道:“后来,还能有什么后来,被新房的下人们撞见后,咱们这位陛下一不做二不休的直接叫来了那位季大人,好一番威逼利诱后此事便瞒了下来,新房的下人一律处死,新娘子继续做季家的媳妇,新郎则被蒙在鼓里,我听说那位季大人可是在咱们陛下面前发了死誓的,可是最终也不能幸免,新娘子第二日便投井自杀,不出一个月季大人因贪墨被革职查办,最终龙颜大怒,牵连九族,整个季府一夜间消失殆尽......” 想到这里,七娘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仁德皇帝素来多疑寡情,更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自己这般被他瞧上了,即便今日落荒而逃,可明日呐,后日呐?难不成她就这般一日一日的逃脱下去? 那位可是大越国的皇帝,主宰着万千百姓的生杀大权,七娘想除非她一死了之,否则只怕是难逃一劫了...... 若她只是个光脚的,死又有何怕? 可是她死了,年迈的祖母怎么办? 一时间,七娘惶惶不安起来...... 早知道如此,她就应该听祖母的话,好生的安心地呆在岑州了,如今到了帝都来,结果颜墨的背后神秘人没找出来,倒是惹来一身的腥! 先是再三被追杀,接着便是被玄武逸城那厮逼迫,然后突然地又冒出个鬼皇帝来,真真是够了! 七娘依靠在手臂粗的繁花墨梨树干上,心里头越想越是气恼,一把扯过伸到脸颊边的繁花墨梨。狠狠地、用力地撕扯起来!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怎么就凡事都不顺心,怎么就遇上这么多麻烦,怎么就好死不死地穿越....... 此时。天色越发的阴暗,黑压压的乌云仿佛就压在头顶般令人透不过气来,凉风带着湿气一阵一阵地吹来,七娘只觉得自己身上有个洞似的,凉飕飕的风直接灌了进去。一直一直寒到了心底。 接着,“啪嗒”一声,豆大的雨滴打落在脸上,沿着暖玉般的脸颊一路滑下,湿漉漉的像一滴泪,再接着便是接连响起“啪嗒啪嗒”的声音。 七娘后知后觉的抬头,正好瞧见乌云密布里一道蓝色的闪电劈破天空, “轰隆隆.....轰隆隆.....” 某人念了句“下雨了......”,便拔腿就跑! 可真是倒霉到家了! 七娘越发慌不择路起来,奈何偏偏这些墨梨树花朵枝叶少。根本就挡不住大雨侵袭,不多久七娘已全身湿透...... 尽量沿着花树下跑,沿着小路边,再转过一个岔路口,再转过一个拐角,终于见到了一角凉亭,七娘欣喜不已,顾不得大雨侵袭,越发快步地跑了过去....... 玄王府绿蚁楼,雕花金丝楠木窗大开。屋外是芭蕉独立,夏日的芭蕉此时正是郁郁葱葱、华盖满庭,即便是豆大的雨点打在上面,也是如珍珠般滑落。 可这“吧嗒吧嗒”的雨打芭蕉声。却是凌乱而又嘈杂。 小童闭了口,停下了絮絮叨叨的说话,提起手边煮沸的红泥炉,熟练的冲泡安溪黑茶。 玄武逸城盯着窗外的雨帘,心不在焉。 一个时辰前得来的消息,苏七那丫头被皇舅父请去了帝都将军府。半个时辰前却听闻礼部工部尚书求见,皇舅父匆匆回了皇宫,而今又下起了大雨,不知那丫头现如今可回了王府? 他回身,蹙眉问道:“这么长时间了,苏家娘子那边怎么还没有消息回来,你且去瞧瞧!” 小童却如同未曾听见般继续冲泡着黑茶。 玄武逸城不禁皱眉,想到什么歉意道:“是本王一时冲动了,还请先生见谅。” 对侧的小童依旧神色自然地进行着手上的活,连个眼神都未回。 玄武逸城心头一紧,不禁笑着问道:“方才说到哪了?先生说玄武今夏雨水足,特别是靠近北宜一代的牧民,牛羊都长的极壮实,本王很是高兴。” 小童冲泡了两杯黑茶,青布长袖一挥,碧绿色的汝窑小茶盏如在冰面上滑行般向着对侧玄武逸城漂移过去,却在距离桌面一寸的地方稳稳停了下来,满杯的茶水纹丝不动。 玄武逸城眼里的喜色越发明显,道:“先生的功力又提升许多,真是可喜可贺。” 那位小童半垂眼睑,轻拖杯盏,仔细吹了吹方才品茶。 一袭青布的麻衣,与玄武逸城那身金丝缕的玄色刻丝一比,更觉粗糙低劣,可偏生那位小童的动作那般的优雅,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 只听得他道:“安溪黑茶,盛产于玄武北上安溪山上,经采摘、浸泡、反复翻炒,烈日灼晒、滚石压缩等七七四十九道工序方才得此黑茶茶砖一块,以便于牧民们常年游牧时携带、收藏,最适宜马奶茶的调用。” “殿下,玄武七十二州如今正等您回去做主,切不可因小失大!” 说完,小童放下手中茶盏恭恭敬敬行跪拜大礼! 玄武逸城尚未来得及品的黑茶便端在手中,仿佛是端着个滚烫的火种子似的,只觉得烫得他心慌! 自己表现得有这般明显,竟然连偶来汇报玄武情况的谷壁先生都看出来了? 还是他近来太过急切了,日日里总有一大半的时间在筹谋着如何见那丫头,见了又如何说,如何好好地与她解释解释? 而今只怕她已经多少知道了皇舅父的心思,那丫头向来胆小怕事,不知道这会子是否正心慌着,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将这么重大的事情告知了国公夫人没? 国公夫人毕竟是皇舅父钦赐的一品夫人,又有着封号,身份地位自是不同的,想来那丫头若是想拒绝也只能是请国公夫人出面了。就算皇舅父不念着国公夫人的身份地位,也该顾及顾及老人家年迈体弱的,又是生养教导出了长风将军那般的英雄儿子,好歹也会缓缓地。不会那般急切地逼迫七娘入宫。 再不济,还有他呢,只要他到皇祖母面前哭闹一番,想来皇舅父就是再心思急切也不得不缓缓了。 他可是在宫里听了好些年的墙角了,当年那事闹出来可还是皇祖母出面平息的。她老人家二话不说就直接下了谕旨,硬生生将王家那位三娘子与长风将军的婚期提前了三个月,想来对那事只怕是忌惮着的了,要不然也不会在明知道七娘救了自家亲哥哥后还那般的不待见那丫头了。 如此甚好,皇祖母越是忌惮,只怕越不会让当年的旧事浮出水面的! 玄武逸城眉目一亮,直接对上了谷壁先生阴寒森森的眉目。 他哑然失笑,瞧瞧自己真是一刻也不能安心啊! 他亲自扶起小童道:“谷先生快请起,玄武乃是父皇用生命换来的,逸城知道轻重。” 那位谷壁先生寒星冷目一扫。问道:“殿下如今已近二十,不知回国之事可否在筹划了?” 玄武逸城笑了笑,道:“回国之事一直在筹划,还请谷先生放心,本王不会真信于大越国玖能国师之言的。” 玖能国师曾断言:玄武逸城需年满二十又四方能回北玄武,如若不然生死无望! 太后娘娘对此深信不疑,只因玖能国师曾多次预言成真,其中就包括玄武逸城其母妃,也就是太后娘娘最小的公主,国师曾道:公主远嫁。忌北宜南,南则福寿绵长,北则红颜薄命,那时南蛮巫洛族巫长师之嫡子与玄武国太子一同求娶。公主不顾众人反对毅然决然远嫁北上,果真不出五年便命丧黄泉,年二十又三,正值红颜...... 这些陈年旧事,身为玄武大御史的谷壁自是再清楚不过,听到殿下说出此言。他也是认同地点了点头,道:“如此,在下也可放心安排了。” 玄武逸城却道:“回国不过是迟早之事 ,倒也不急于这一时,而今巫妖圣女与巫妖兽尚未找到,本王不想那般空手而归。” 闻言,谷壁蹙眉问道:“日前殿下不是说已有眉目了吗?莫非又是他人之陷井?” 跟随在玄武逸城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们这位殿下这些年几近疯狂地在寻找着破解“咒杀之术”的方法,因此也常常落入他人陷阱而不知,这位殿下往往是千里奔波而去,满载失望而归,就如同上个月不顾及自身安全地潜入巫洛族一般,持续打听了近半月还是一无所获,却是仍然有着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倔性子。 玄武逸城笑道:“眉目岂能是陷阱,只不过本王而今还只是怀疑罢了,尚需时间证实。恰巧巫洛族丁字辈传人在帝都,只需找个机会让他确认一下即可。” “果真如此?”谷壁顾不得其他,不敢置信地追问出来,只是那声音却是比往常高出了许多。 玄武逸城安慰地笑道:“当然如此,本王何时骗过先生。” 这下子,谷壁那张稚嫩如孩童般的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带着绚烂的眸子,看得玄武逸城心头一酸。 这些年跟在他这么个破落的主子身边,他们也是受苦了。 所以,那些没来得及说出的苦楚,他忍了忍还是咽下去了。 身份证实还得让人家同意帮忙才行,再说巫妖兽至今无半点音讯,即便是巫洛族遍地散发巫语信鸽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他这般毫无源头的寻找,就如同是瞎子摸象般。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反正这么多年他也过来了,又岂能急于这一两年。(未完待续。) 174 寻找 绿衣刻丝裙衫的女子步履匆匆而来,却未曾进入屋内,在门口跪了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玄武逸城的面色一沉,道:“有何事?” 这里是绿蚁楼,他近两年才修建起来的,选的就是绿园偌大春色湖心的小岛,如今府里的下人都知道的,只有他这位主子在绿蚁楼,岛与对岸的船只就得全部停用,除非是大事发生。 绿蚁楼候着的向来是在绿园里最得他欢心的娇娘,此刻眉娘怕是忌惮外人在场。 “小童乃是本王新得的玩物。”玄武逸城扫了眼对侧稚嫩的孩童面孔,随意道:“日后留于绿蚁楼,眉娘可得好生给本王待着。” 也就是说这位小童是自己人了。 被唤作眉娘的女子心头一松,急急道:“陛下已回宫半个时辰,苏家娘子却至今未到王府,方才一打听才知道将军府那边正在大肆寻人.......可墨梨园早年就被皇上封禁......擅自闯入者杀无赦......将军府闹翻了天,下人们更是急得每个章程......苏家娘子一直没见踪影.......王府那边暂时瞒着......殿下您看是否需要去递个消息?” 玄武逸城“蹭”地一下站了起来,问道:“为何不入宫求见陛下?” “将军府的人已经去了......陛下正在御书房商议要事,下了口谕任何人都不得求见!”眉娘赶忙补充道。 玄武逸城闻言提腿便往门口冲去。 眉娘却一把拦住,高声道:“殿下,此去不可!” 玄武逸城一顿,却一把推开了眉娘直接冲了出去。 身后,眉娘神色担忧,小童谷壁方才的喜色早已消失殆尽,眉宇间满是愁绪。 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都是...... 窗外,雨越发下得大起来....... 玄武逸城没有进宫。而是直接驾马飞奔去了将军府,与闻讯赶来的尘素婆婆、楚晴碰了正着。 来不及行礼,玄武逸城已经问了出来,“你家娘子呢。如今可找着了?” 尘素急得愁容满面,道:“没有没有,将军府里多是工部寻来的工匠,怕这些了外人贸然唐突了娘子,老奴斗胆已将他们驱离出府了。如今是将军府的下人们在四处找寻,可是至今仍无消息,眼见着雨越下越大了......” “墨梨园可找过了?” “尚未,圣上口谕在此,无人敢进。”尘素婆婆说道着急得眼眶都红了,她是知道的,当年陛下亲自从南蛮取来繁花墨梨种子,亲自选了将军府这么快风水宝地,亲自与种下了墨梨园的第一棵繁花墨梨...... 自王家三娘子去世后,无论是岑州将军府还是帝都将军府。墨梨园都悄然无声间闭了园子,只是近年来陛下常常出没帝都墨梨园,并严下口谕外人不得擅自入内,所以即便她再着急也只能干巴巴的急着,却是半点子法子都想不出来。 身侧方才赶来的楚晴闻言直接飞了出去,点地翻飞间已然朝着墨梨园的方向去了,尘素婆婆吐在嘴间的那句“楚晴不可如此!”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玄武逸城匆匆交代道:“你派人守住墨梨园的出口,一有消息便赶快告知,另外,立刻着人去请祺灵郡主前来。只道你家娘子有要事相商!” 说完,只见玄王殿下如一只乳燕般轻盈飞出,转眼间已然消失不见。 尘素惊得瞪大双眼,好半天方才回神。 无论是速度还是内力。玄王殿下丝毫不比楚晴逊色,更何况玄王殿下的身子更显轻盈,仿若众鸟归林般矫健敏捷,只怕轻功更是在楚晴之上了。 楚晴的身份,娘子不知道,国公夫人不清楚。可她尘素还是知道一二的,江湖排名前五的杀手,何时竟然却被一个王爷给比下去....... 尘素再望了望墨梨园的方向,此时哪还有殿下翻飞的身影,仿佛风过无痕般,看来花天酒地的玄王殿下不简单...... 尘素心头一紧,赶忙前去行事。 苏七坐在八角凉亭的大理石凳上,双手抱膝,沉默的、呆呆的望着无边无际的雨帘...... 打湿的衣裙紧紧贴在身上,黏黏的,很是不适,可此时此刻苏七根本没有想到这些。 她现在脑子里好乱,如今很多事回想起来再是明了不过,可是一想到关键处又像是突然断电了般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感觉自己的脑子根本不够用。 若是阿钦在就好了,什么事只要阿钦一分析她便不会这般困恼。 可是如今阿钦住在太后娘娘的故居里,西直门虽说离王府车程不远,可她却是再不能像在岑州那会,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了。 如今再冒出个仁德老皇帝来,只怕她就更不能那般随心所欲了。 若是让那老皇帝瞧出她与阿钦关系过密,依照咱们这位皇帝多疑猜忌的性子,只怕阿钦会更加不招待见。 阿钦已经因为自家长风将军之事备受牵连了,已经被皇族嫌弃冷落至今,若是再因自己而被那老皇帝猜忌......驱离出帝都只怕都不为过! 阿钦流放岑州三年无人问津,老皇帝南下苏杭路经岑州甚至都不召见,若是再流放,只怕此身都难回帝都......阿钦这一辈子又能再有几个三年来熬得住? 苏七想到这,打了个寒战! 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找阿钦,即便是告知都不能! 可是,她又该怎么办才好? 今日是躲过一劫,可明日呢?后日呢? 依照仁德皇帝今日的话,只怕他那般大费周章的修缮帝都将军府全都是为了她苏牧梨! 难怪当初会连下三道圣旨召她回帝都,甚至动用官船从岑州直接走水路快速回来,难怪会破天荒地调用烈焰司一路护送,甚至将鼎鼎有名的左东御司冰魄都派遣而来,难怪她会多次招人毒杀,无论幕后之人是她家贵妃姨妈还是王府的那些个舅舅们,只怕都是已经知晓她会那般得老皇帝喜爱。 可是为什么老皇帝会这般喜爱自己? 她美? 是。她苏牧梨的确有着不俗容貌,加之身姿高挑,所以她自己也不奇怪玄武逸城那般的风流货色会对自己大献殷勤,可是她自知尚未达到容色倾城、红颜祸水的地步。更何况皇帝老儿的后宫里是个缺美女的地方? 铁定不是因为这个。 那就是她的身份? 长风将军与王家三娘子的唯一嫡女,有个身为贵妃的姨妈,有个身为安庆王妃的二姨妈,加之自己祖母是御赐亲封的一品国公夫人,皇帝老儿就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不对。即便皇帝老儿要对自己另眼相看,那也应该是可怜她才是啊,你想想她苏牧梨父母双亡不说,更都是为大越国而英雄牺牲,特别是自家爹爹英勇神武的长风将军,那可是一代传奇啊,又死得那般的惨烈,身为顶头上司的皇帝老儿不是该多加照佛可怜可怜她这位将军遗孤吗?不是该赏些金银绵薄,甚至是个特殊的身份什么的好让她与祖母能够在贵族云集的帝都立足,然后过两年再为她相个靠谱的夫婿然后风风光光将她苏牧梨嫁了才是正经啊! 这般情意绵绵的对她。是一个老皇帝该有的样子吗? 不对,铁定还有什么别的私密原因,若不然皇帝老儿即便风流成性,也不该对着她这么位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表露心迹才是,还有她家贵妃姨妈和王府这般容不得自己,只怕定是知晓其间内幕的! 对,她应该要去问问这些人才是,只有知道自己真正招惹了仁德老皇帝的地方,才能计划下一步该如何脱身。 可是,先不说墨贵妃对她恨之入骨。定不会吐露半句真相,就是王府那几个舅舅舅妈也是些装腔作势的高手,大舅舅官至大学士,成天忙碌不说。就是回了府邸也多半是呆在前院书房接见政客幕僚,往往到外祖母那点个卯就不见了人影,她入住王府这些日子,除了最初外祖母与祖母闹着一起种菜那会还能见到几回大舅舅的身影,余的就是要碰上都是微乎其微。 二舅舅虽是进士出身,却因着家族原因未入官场。从早年起便着手打理王府庶务,掌管誉锦坊、御墨阁以及王府在帝都东大门的十余间铺子店面的收成,是个名副其实的商人,商人着利,身份却是很被官场之人所不齿,不过王府的御墨阁、誉锦坊乃是陛下钦赐之名,又有着皇商的称谓,与那些个一般的商人自是不同,虽帝都里头的官人们不敢亲视,只怕宫里那位贵妃姨妈即便有什么事要商量也不会轻易找上这位弟弟了。 至于两位舅母,一位大体贤淑,一位八面玲珑,都是些看是好相与实则却是难相处的人物,万幸的是七娘一直陪着祖母,也无需过多费神应酬她们,却不知道刺杀自己的事情她们这些后宅妇人知不知道一二了。 最后就只剩下外祖母了。 想到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七娘的心不禁柔软下来,刚入王府那几日,外祖母日日来守着她,天不亮就到了她们这边又生怕吵到了祖母便悄悄的到她房里来瞧瞧,晚上睡前无论如何都得瞧过她见她一切安好方才回去自己的院子,记得有一次她在寿仁宫陪太后玩牌久了些时候,回府时已是华灯初上,外祖母更是和祖母一道站在府门口披着披风等她,那时虽已是夏初,可夜来总是多雨,风里便多了几分湿气和凉意,第二日外祖母的老毛病——腿脚痛便犯了...... 无路如何,不可能是这般疼她、爱她、怜她的外祖母,不可能! 七娘想到这,小脑袋又隐隐痛了起来。 好累,总是要这般的费着心神、费着心力来一一分析这些,偏偏还是怎么想都没个头的事,可怜了她着小脑袋瓜子,不知道都死了多少脑细胞了...... 正当苏七双手抱膝蜷缩在小小大理石凳上,闭着眼,皱着眉,轻声叹息时,玄武逸城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来。 脚下生风般,连带着雨水与凉风惊到了正费着心神的苏牧梨。 苏七睁开眼,看到发尖尚在滴水、浑身湿透的玄武逸城时,惊讶便止不住地从眼底涌了出来。 玄武逸城顾不得刷掉身上直往下滴的水,眉眼含笑道:“可算找到你了,小丫头。” 说不心暖,那是假的。 即便此刻冒出来的是玄武逸城那厮,可苏七的心里头还是在惊讶过后,油然而生出些许暖意来,在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情况下,眉目一软,水汪汪的大眼里满是欣喜。 多年以后远在他乡的七娘回想起这一幕,方才知道那时的她或许也是表里不一的,嘴上恨着玄武逸城,心里却是不恨的...... 那样的对她的人,她善良的心怎么恨得起来? 可惜,她到许久许久后才明白过来....... 玄武逸城大大咧咧的坐到对侧石凳上,望了望外头连绵不绝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雨水,苦笑道:“想不到这夏日里的雨水也这般的多,看来这一时半会咱们是出不了的了。” “不过你放心,外头的丫头婆子们本王都交代好了,王府那边暂时说是雨大你留到了这边,国公夫人与王老夫人都未曾起疑,只等雨小些,本王便带你出去。” 说到这,玄武逸城想到什么笑得越发灿烂道:“话说你这小丫头好好地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听你那些丫头婆子说,你与皇舅父刚入墨梨园不久皇舅父就因朝政回宫去了,按说那不过是墨梨园的边缘地带,应该很快就出了园子才是,你何苦巴巴地往着墨梨园深处来,要知道帝都墨梨园光这些个繁花墨梨树就种了百余亩地,光靠着你这般走只怕一天都难走到头。” 说着,玄武逸城斜倾身子靠近苏七,轻声道:“怎么,苏七又迷路了是不是?” 那般戏谑的声音,带着十足十的笑意,七娘嘴角一抽,瞪大的眼里便染上了几许厉色。 她咬牙切齿道:“要你多管闲事!” 上次在岑州墨梨园也是,她闲着无事去了躺园子,不想进去了却是怎么也出不来,尘素和半香又都被她一早遣散了,若不是在园子里偶遇了这厮,还不知道自己要转圈圈转到何时。 然而最为可恨的是玄武逸城那厮竟然明明早就发现了她苏七迷路出不去了,着急地在四处找着路口,可那厮竟然好整以暇地躺在墨梨花树上嘲笑着望了她好半天,直到七娘沮丧地开始踢着繁花墨梨树,那厮才优哉游哉地冒出来。 想到这里,七娘就只觉得玄武逸城这厮分外讨嫌方才心口里的那股子暖气早就飞灰湮灭了。(未完待续。) 175 猜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玄武逸城总能一句话就能将她激怒,让她苏牧梨脱下贤良淑德的面子衣衫,露出气急败坏、焦躁愤怒的真面目来,所以,可见玄武逸城这厮不仅仅心眼坏,那张嘴只怕也是最为毒蛇的,帝都城里若是有他为此称第二,只怕没人敢称第一才是。 七娘嫌弃地丢了一记白眼,别过头继续盯着八角凉亭外的漫天雨幕。 身后的玄武逸城盯着苏七的神色方才暗暗松了口气。 还能被他三言两语的激怒,想来这丫头还没有被被皇舅父的行为给吓傻,这就好。 凉亭外的雨“哗啦哗啦”地下得越发欢畅,那些豆大的雨滴不断地打在繁花墨梨花瓣上,毫不留情的,此时才发现地面上已经是一地的纯白花瓣。 残花败落,最是凄凉...... 有什么好看的,值得这丫头还看呆了去。 玄武逸城收回视线,问道:“冷不冷?衣裙是不是都湿透了,只怕咱们还得等上一等,要不要本王去给你拿些干净的衣服过来?” “墨梨园有着皇舅父的口谕,等闲之人是不得入内的,所以你那些丫头婆子们也只能在外干着急的瞎找着,你不用怪他们。” 婆婆妈妈的,听得七娘烦不胜烦,那所谓的口谕她一早就知道了好吗,要不然那位白白胖胖的毕大公公怎么会不随他们入园子? 七娘现在无心管这些,她还在为着方才的事焦急,没空搭理。 她皱了皱眉,继续沉默,脑袋里却有一道灵光一闪,猛然想起什么,眉眼一亮,直接从石凳上蹦跶跳了下来。 她一把抓住玄武逸城湿透的衣袍一角道:“我回岑州将军府之事是不是你告知的皇帝?” 玄武逸城闻言,眉目一凉,心里头莫名一紧。该来的还是来了,小丫头虽说对这些事不敏感,却是半点也不傻,如今知道了皇舅父对她的情意。如何还能想不到? 他敛了笑颜,点了点头。 “是不是因此仁德皇帝才会要我来帝都的?你除了告知他我回了帝都外还有没有说些别的,为何皇帝老儿那般急切要我来帝都?玄武逸城,你今日倒给我好好说说!”苏七噼里啪啦地一口气问了出来,夹带着胸腔里越发浓烈的怒气与愤恨一同喷了出来。 她怎么就忘了。当初自己被召遣回帝都,还不是眼前这位同志给闹出来的,太后娘娘寿诞上用那幅双面绣的美人屏风自然而然、轻而易举地就将话题引到了她苏牧梨身上,听穆九说陛下在寿诞过后还单独将这厮叫去了御书房,第二日便传来召她回帝都的圣旨。 不是他玄武逸城还能有谁? 只怕他是一早就知道其中的秘密,方才如此行事的! 想到这,七娘更觉恼怒,咬牙切齿道:“你说还是不说?” 玄武逸城那般自然地盯着苏七,看着那双大眼里清晰可现的自己的身影,凄凉一笑的。道:“苏七,我从来未曾想过要骗你,所以在你第一次问道这些时我便已经老老实实都答了,那会顾及你还在穆舅祖父的紫云山涧,又瞧着皇舅父暂且未曾有所表露便没有告诉你。” “你猜的没错,皇舅父的确是在得知你回了岑州将军府的消息后便起了要你回帝都的心思,我除了告诉他这件事外只夸了夸岑州御锦坊绣娘双面绣的手艺,别的多话都没有说。只是......” “只是什么?”苏七忍不住追问道。 玄武逸城望着那张急切的小脸,心口一痛,方才说道:“只是......我酒醉后不小心露出了你的那方青蝉翼双面绣繁花墨梨玉锦帕......隐隐约约里听到了皇舅父的哭泣声......第二日醒来才知道前去传圣旨的御史应经快马加鞭半夜出了帝都城......” 他没有说。那日的酒只是陈酿的桂花液,于他玄武逸城而言不过是比清水多了点酒味罢了,又何来宿醉之说,那方帕子他是有意的。为的便是能够让苏七早日来帝都,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与慕容钦之间的约定,也是为了他自己! 可是这些,现如今他都不能说! 苏七不敢置信,问道:“皇帝老儿就因为见着那方帕子就哭了起来?你没有喝多了晕头转向的听错?” 玄武逸城强忍着说出实情的冲动,黑线道:“没有。” 苏七就更是奇怪了。“那你是否一早就知道皇帝老儿会喜欢我的事?” 虽然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会被这丫头问起,可却万万没想到那丫头竟然这般直白地问了出来,随随便便把“喜欢”二字挂在嘴边,岂是一个姑娘家的行为? 更何况这丫头还没有及笄呐! 玄武逸城小心脏抖了两抖道:“知道一二,却没想到皇舅父会这般钟情于你!” 闻言,苏七一喜,更加抓紧了手中的衣袍急急问道:“为何?老皇帝为何要钟情于我?你快些说说。” 玄武逸城望着那张纯洁无暇的眉眼,叹了口气道:“因为你的容貌!” “苏七,你与你娘亲长得实在太像了......” “轰隆,轰隆......” 凉亭外,闷雷仿若在头顶上滚过,夹杂着越发放肆地大雨,“噼里啪啦”响在耳边,七娘却如同没听见般,眼神直直地望着玄武逸城。 那般空洞的眼神,微蹙的远山黛眉,还有苍白的面容...... 玄武逸城心尖一颤,眼底有疼痛蔓延,他伸手,想要将眼前的小人儿拥入怀中。 “你骗我,玄武逸城你骗我!” 微微开合的嘴角漏出的是一把利剑般的话语,伸出的手一颤,回握成拳。 苏七冷笑一声,眼里的寒意越发浓厚,“陈酿桂花液竟然能将堂堂玄王殿下放倒?祺灵、穆九以及后宫妃嫔都能饮得的桂花酿能醉得了你?玄武逸城,你当我苏牧梨是傻子是吧?” “岑州誉锦坊的掌柜告知,那日我苏七前脚出门,那方青蝉翼双面绣繁花墨梨玉锦帕后脚就被一位公子强行所得,你倒老实。知道在岑州的地界上没有我将军府打听不出来的事,就如实相告,却乘机让我苏七不得不将那方帕子交由于你,如今我倒是明白了。只怕早在那之前太后娘娘寿诞上的这出戏码您老就已经准备好了吧?” “至于之后帮助半香描绘锦鲤,暗中在美人画上添上九尾灵狐紫玉簪,这支太后娘娘的心爱之物,想来也不过是为日后做的铺垫罢了,至于什么夸赞岑州绣娘双面绣手艺。什么偶然让陛下发现青蝉翼双面绣玉锦帕,都是一派胡言!” “玄武逸城,你这般苦心积虑地诓着我苏牧梨来帝都到底所谓何事?” “你倒是说说看!” 冰凉的话语如同冬日里的一桶冰水直接淋下,玄武逸城只觉得透彻心扉的寒凉。 他嘴角的笑意淡去,黑水玉般的眼眸越发深邃。 他道:“我既知道皇舅父的心思,苏七,你说本王千辛万苦要你入帝都所谓何事?” 依旧是那般随意略带轻佻的话语,依旧是那副倨傲不可一世的嘴脸,可此刻在苏七的眼里,只觉得荒唐! 是的。荒唐! 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的男子原来是这般百般算计,口口声声说要对她好的男子原来真实的是这般恶心嘴脸! 可知道和亲口承认却原来是有着迥然不同的差别,七娘苦笑,突然觉得腹内一痛,像是被什么牵扯撕拉般的疼痛袭来,她不由得一手护住了肚子。 “苏七!” 急切而又担忧的话语传来。 七娘抬头,狠狠地丢去一记白眼,于是玄武逸城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玄武逸城,好计谋!”苏七强忍着痛意道:“仁德老皇帝与我母亲间的丝丝缕缕只怕是早被你摸了个透,想你这么多年来周旋于大越国皇宫定是手段不凡之人。只是我苏牧梨太天真太傻,竟然没有发现自己身边竟然藏着这么大只恶狼!” “玄武逸城,这些年寄人篱下的日子你是不是受够了?是不是恨不能立马飞出大越国这个囚笼般的皇宫,立马回到你的北玄武去称王独大。为你那惨死的父皇母妃报仇?” “自古便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是咱们这位昏庸好色的仁德老皇帝?虽然我苏牧梨自认不是倾城美人一个,可也不得不承认你玄武逸城这招美人计使得绝妙!” “说说吧,要我苏牧梨何时入后宫才最合适宜,我猜猜,六月已过半余。何况大越国各州县府进选的世家娘子们不日便到帝都,三年一度的选秀大典即将举行,我苏七因年纪小躲过一劫,却正好成全了你玄武逸城的计谋,七月在即,听闻五国朝贺,北上玄武更是携北宜太子一道前来,只怕到时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玄武逸城若是借助着北宜之力都不能成功回玄武的话,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最迟八月我苏牧梨是死是活都会被你玄武逸城推入大越后宫!” “我说得是与不是,玄武逸城?” 一口气说完这些,苏七心口一松,狠狠呼出口浊气,才发现自己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其实真相真真是不难猜测! 回将军府,玄武逸城城门口携春满楼头牌云影前来救急,更当着岑州数千百姓的面高调地显摆出那块“见玉如见朕”的御赐上方团龙玉牌,接着是将军府内宅里恰如其分的解救,就如同他玄武逸城是算好时间踩着点前来为她苏七洗刷冤屈一般,那时自己还傻傻高兴着得了位“神一般的队友”,真是好笑! 之后便是暂居将军府里细水长流的算计与谋划了,方才有了之后墨梨园酒醉戏耍、吐真言的尴尬行径,有了强行索要青蝉翼双面绣玉锦帕的行动,有了之后口口声声说要娶自己的戏言…… 这一切,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般一一在七娘眼前闪过,那时的自己心地纯良,还想着玄武逸城那厮身世可怜,他多番出手相助,自己日后该如何报答才是…… 可笑…… 堂堂的玄王殿下,玄武国未来毫无争议的一方帝王何时需要你小小苏牧梨的帮助了? 不过是利用而已…… 想到这。腹部内一揪,只觉得方才的隐痛越发尖锐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一个劲往下坠般,七娘不由得眉头紧皱。 痛…… 玄武逸城的眉心也是紧锁的。素日里嘴角那抹邪魅浅笑已然无存,他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位丫头说出那般话来,自己却是哑口无言。 冷嘲热讽里是十足十地笃定,他玄武逸城还有何好说的,最后的狡辩也不过是坚持着不愿低下头颅罢了。又有何意义? 他邪魅一笑,却不再是往日里隐忍的浅笑,而是张狂放肆的大笑。 他眉头一挑,道:“苏牧梨,看来本王还是小瞧你了!本王的幕僚们都说你来至乡野,自幼体弱多病不善言辞,本想着三下五除地将你绑了擒来帝都,再找个晴好的日子引了皇舅父前来,这事便轻轻松松完成了,只是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一回岑州将军府便将长房、二房弄得鸡飞狗跳不说,还一把稳稳抓牢了国公夫人的心,甚至竟然不计前嫌的和慕容钦那小子亲密往来,啧啧啧,本王当时就只差没有为你鼓掌喝彩了!谁能想到你这个平日里连句话都说不清的小姑娘,竟然会想到乘夜前去春满楼躲避将军府长房追杀,谁会想到大字都不识几个的苏牧梨竟然神医之名远扬,还有那画艺、谈吐和胸襟,苏七本王对你是越发好奇起来。” “本王想与其将你一棍子敲晕随官船押送回帝都,倒不如一步一步引诱你前来来的有意思。反正你已经成为了长风将军之女,本王何须那般不解风情?更何况还有一个国公夫人和慕容钦摆在那,本王便多费些心神便是。” “不过,让本王万分惊喜的是皇舅父竟然那般的在意于你。即便只见着画像。即便本王只不过露出了青蝉翼双面绣玉锦帕一角,皇舅父却是痛哭出声,那时本王突然兴奋不已,后悔没有将你一棍子敲晕一块运来帝都……” “跟了皇舅父,不会亏待于你,苏七放心才是……” “嘭”的一声闷响。 在玄武逸城戛然而止的话语里。是苏七愤怒踢出的大长腿,只见湖蓝色湿透的绣花鞋此刻正狠狠踢在玄王月花白的衣袍上,绣花鞋尖莲子米大小的南珠微微颤抖。 七娘由不解气,收腿、抬腿、横踢,再结结实实来了一脚。 这一下,心口的闷气散了大半,肚子却是痛的越发厉害,放佛方才力气用大了,肚子里头有什么被扯断了般,剧痛猛地袭来,七娘一个踉跄便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玄武逸城思绪还停留在小丫头飞过来的湖蓝色绣南珠的绣花鞋上,只觉得那秀气小巧的脚丫子不是踢在自己身上,而是踢在了他玄武逸城的心上。 那一刹那,他玄武逸城后悔了…… 后悔自己方才无计可施下的谎言…… 后悔自己为何不好好解释…… 后悔自己的傻…… 再一回神,小丫头竟然倒在了大理石地上,捂着个肚子,全身微微颤抖…… 几不可闻的**声落入他耳里,那般清晰可闻…… 玄武逸城心莫名一痛,本能下一把抱住了苏七…… 本就恼怒不堪的小脸上此刻已是惨白一片,额间细密的汗珠子将打湿的青丝粘在一起,秋水眸子已然紧闭,此刻却是连那浓密卷翘的睫毛都清晰可见,微微颤抖…… 第一次,苏七在他玄武逸城的怀抱里没有挣扎,乖巧得像只猫…… 玄武逸城心口一热,嘴角止不住上扬,可是下一秒却是惊慌失措。 “痛……” 微弱而又清晰的声音近在咫尺,玄武逸城急切地问:“苏七苏七,哪里痛,哪里痛?” “哗啦哗啦……” 没有任何回答,八角亭外大雨依旧。 玄武逸城小心地松开抱紧的双手,一眼便瞧见了那双死死按在腹部的玉般小手,他温热的大掌附上,接着一股热流便源源不断地输入织金软烟裙衫女子体内,原本湿透的裙衫开始以腹部为中心满满干爽。 迷迷糊糊间,七娘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肚子不再那般撕裂样的疼痛,而是有什么东西缓缓流出,像一股暖流从自己体内流出…… 一个机灵,苏七立马睁开了眼。 玄武逸城眉眼一亮,颤抖道:“苏七,你醒了,可还痛?” 涓涓不断的暖流并没有停止,七娘一眼就看到了附在自己腹部的那只大手掌。 她面上一红,一把推了开来。 “苏七,我……我不过是想你被冷着了,输些真气烘干衣裙……会舒服些。” 耳边响起玄武逸城那厮期期艾艾地话语。 敢情那就是真气啊,真真是个好东西。 可下一秒,七娘又双手捂住了肚子。 该死的,不会是大姨妈来了吧? 她扫了眼八角亭外丝毫没有停下得雨帘,又顺带扫了眼八角亭内堂堂而立的七尺男子,眉心就皱得更紧了。 好死不死地竟然碰上这厮…… 七娘只觉得肚子又痛了起来,那股子暖流此刻流得越发顺畅了…… 就在七娘暗自思量嘀咕的时候,玄武逸城一个翻飞已然如片羽毛般优雅落到了七娘身后,然后便自然而然地响起了那厮的惊讶声。 “苏七,你流血了!” 话落,他一把扯住七娘裙衫道:“快,让我瞧瞧伤口,可否严重?” 涮的一下苏七的脸通红一片,就如同是一只煮熟的虾子般,红得不能再红了。 “你……放手!” 细弱蚊虫的话响在耳边,带着少女方才有的娇羞,玄武逸城拉扯裙衫的手一顿。 苏七刚刚那江湖女汉子般的横踢腿脚留下的脚印还残留在他月华白的衣角,此刻却是截然不同的模样,玄武逸城摸摸脑袋只觉得有些凌乱了…… 神马情况? 苏七竟然会在自己面前红着张脸,带着十足十女子的娇羞…… 他揉揉眼睛,不错,他没有头晕眼花,真真是如此! 再一看那丫头,苏杭软萝烟的裙衫上是巴掌大小的血痕,那位子正巧在…… 玄武逸城一拍脑门,顿时醒悟过来! 他傻,他真真是傻! 绿园里头那么多的娇娘美眷,都会有那么几天不能服侍自己,对,就是那几日特殊的日子,他日日沉溺在女色之间这些私隐如何不知? 玄武逸城一笑,道:“苏七要做妇人了。” 七娘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那厮。 他……他说什么胡话? 可在玄武逸城眼里,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如同惊慌下的小鹿般不知所措,可偏偏却是那般的青涩诱人,他想,七娘是个好姑娘! 玄武逸城暗自运起内力,在真气运行一周后他身上本还湿得滴水的月花白长袍已然干透,二话不说一把脱下给七娘仔细批好。 “苏七,冒犯了。” 话落,七娘便被他打横抱起,点地翻飞间已没入雨帘。 坚实的臂膀,宽厚的胸膛,带有余热的衣袍,以及从后背大掌内不断源源不断输注的真气,苏七稳稳当当躺在这厮怀里,突然间觉得夏日暴雨也是好的……(未完待续。) 176 闺蜜 一行人抵达长公主府时已是夜幕四合,那雨却仍是下得稀稀疏疏。 七娘被尘素婆婆搀扶着从内室出来,仔细洗漱一番,又换了身干净裙衫,很是舒爽。 祺灵郡主就等候在外,瞧着里头出来的女子,笑道:“本郡主这身北宜绿萝菱裙敢情你穿着更合身些,秋月你说是不是?” 被唤作秋月的丫鬟大着胆子瞧了瞧苏七,连连颔首道:“苏家娘子身子高挑清秀,穿着郡主的北宜绿萝菱裙的确是很合身。” 七娘扫了眼那丫头,倒是个会说话的。 祺灵就更是高兴了,道:“这裙衫被给你了,秋月再去瞧瞧本郡主的库房,我记得前儿个皇祖母还赏了两匹北宜的苏锦湖绸,那料子倒是和这北宜绿萝相似,一并拿来给七娘瞧瞧。” “不用了。”苏七赶忙道:“今日投宿长公主府已是打扰,岂能再得了郡主的好料子,七娘这心里头就更是过意不去了。” 无功不受禄,即便你祺灵郡主再大方,于苏七而言也是如此,这无关于对方的身家性情,只不过自己做人的原则罢了。 “你还跟我计较这些?”祺灵郡主一听,脸色阴沉下来,随手将侍候的下人们使了出去。 尘素婆婆走在最后,闭门前不安地大量了自家娘子一眼。 方才玄王殿下让她亲自去王府回禀了苏老夫人,道是娘子与祺灵郡主甚是投缘,郡主盛情邀请,今日便歇在长公主府了。两位老夫人虽然诧异倒也没有起疑,要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想着方才瞧着娘子被玄王殿下死死抱在怀里面色绯红,尘素婆婆的额眉就皱得越发的深,如今娘子日渐大了,虽说男子女子无需刻意避开,可那般搂抱也太不合时宜了,更何况娘子还来了女信。玄王殿下堂堂七尺男儿如何能那般的轻薄娘子? 尘素婆婆扫了眼对侧那间玄门紧闭的书房,里头昏黄的烛光闪烁,她就更是不安了。 玄王殿下在长公主府的书房里一直未曾走,每隔半个时辰便着人来询问娘子的情况。只怕是今儿个都不会走了,今夜她尘素定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好好应对才是。 尘素婆婆深吸口气,目露精光,越发站得笔直。 屋里头祺灵郡主携了苏七的手一左一右的坐好,她扫了眼苏七的腹部。问道:“可好些了,还痛得厉害吗?” 说道这里,祺灵郡主的脸色倒是红了几分,“我第一次来时可疼了,还吓得半死,以为自己都快死,若不是......若不是有人交我这些,只怕是……日后都会后怕的。” 七娘扫了眼那位更加绯红的面色,心里头暗笑,这种事情还不都是娘亲教的。像郡主和她这般自幼没了娘亲的想想也是身边老成的婆子教导,尘素婆婆倒也是讲过些,不过说得太过隐晦,何况她苏牧梨这些东西如何不知也就全然未曾放在心上,只是如今听了祺灵这么一说,看来这位的第一次只怕也是另有故事了。 她便脱口而出道:“谁……教的郡主?” 祺灵瞧着对面那张戏谑十足的脸,嗔道:“亏我好心关心你,你苏七还这般打趣我,真真是好心没好报!” 七娘瞧着那位害羞得不行的面色,忙笑着安慰道:“好了好了。不过是七娘好奇问问罢了。”说着,七娘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道:“小女子今日承蒙大侠出手相助,来日定当做牛做马以报大侠今日之恩德!” “噗嗤!”祺灵郡主忍不住笑了出来。“做牛做马就算了,给本郡主做牛做马的人多了去了,可不少你苏七一个,你还是做我祺灵的盟友得了,咱们一同抵御外敌,杀敌人一个片甲不留。可好!” 啧啧啧,还真真是演上劲来了! 七娘瞧着祺灵那大手一挥的气势,不由得爽朗一笑,道:“在下自当竭尽全力,追随大侠左右!” 说完,两人携手哈哈大笑起来。 这么一闹,方才的那点子不愉快早就烟消云散。 七娘也忍不住舒了口气,外头都道祺灵郡主刁蛮、傲慢、偏激,可这几次接触下来,除了第一次在御墨阁不欢而散外,余下的几次都相处得很是融洽,特别是祺灵郡主这爽朗不做作的性子,很合她苏七的胃口,只觉得和这位郡主无论是说话也好行事也罢,都比平时要轻松自在许多。 七娘想了想,第一次见面还不是有王二娘在,想来定是那丫头拿捏着冰魄那厮说事,才会让自己对祺灵郡主也产生了刁蛮的坏印象了。 对,定是那个作死的王二娘! 祺灵郡主此刻瞧着苏七眉目盈盈带笑,想起她方才那般女汉子风格的话语,就觉得格外亲切,话夹子便不由自主地打开了。 “我自幼没了娘亲,三岁便随父亲去了军营,大多的时候都是随着军队里的婆子过活,后来日渐大了父亲才会偶尔带我去军营里转转,苏七你不知道那军营的好,在帝都这些个锦衣玉食里自是粗鄙、肮脏、不堪入目,可在我祺灵眼里却是自在、舒爽、重情重义,可以自由自在地骑马射箭,可以烧起篝火烤只全羊,再一人一个酒坛子,对着皎洁的月光扯开嗓子唱支歌谣,那一整天的疲惫与烦闷就都烟消云散了……苏七,日后你定得去军营里瞧瞧,最好随我去去父亲的西北军营,那里毗邻北宜和玄武,最是草原广阔繁茂之处,要是春夏时日去就最好不过了,不过秋冬去也不错,西北的高粱酒可是除了名的好酒,秋冬里头军营里最受欢迎……” “我瞧着你性子与众不同些,想来也是不爱女红的人儿,像我,就最是不喜那些个穿针引线的活计,女红有什么好,与其拿捏着针呆坐一下午,倒不如去后花园里练剑,去城郊外五里坡赛个马来得自在!” “城郊的五里坡你去过吗?我就时常和玄王哥哥前去赛马的,他有没有带你前去……” 说道这。祺灵的声音越发小了,最后闭上了嘴,神色堪忧地打量起苏七来。 七娘叹了口气道:“祺灵,你有什么便问吧。” 何苦那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难道她苏七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祺灵郡主虽得了引头,赶忙问道:“你瞧着我玄武哥哥怎样?” 话落,见苏七神色自然,她胆子就更大了,“我不过是瞧着你人好。不仅那般义气地跳水救我,而且容貌性子都让人瞧着舒服,再说了我家玄哥哥对你也是百般的好,就想来问问你的口气。” “苏七,玄武哥哥可是第一次对女孩子家的这么上心,你可别不以为意!” “噢,真的吗?”七娘好奇起来,敢情那厮那么利用于她,不仅仅把她苏牧梨当枪使,还眼见着火坑也要使劲把她往里推。然道在被人眼里就是所谓的上心了? “当然是真的了,这些可都是我祺灵亲眼瞧见了的。”祺灵郡主连连颔首道:“你不知道方才为着你的,玄武哥哥那叫一个急切,直接把我给拖出了内室,还有他那一身的武功绝学,他可是一直藏着掩着的,记得去年在帝都时有人暗中行刺玄武哥哥,他即便是肩头中了毒箭也没有还手半分,如今却为了你直接使用轻功飞进了墨梨园,啧啧啧。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还有还有……上次我寿宴上的事你还记得吧?”祺灵挤到七娘身边问道。 七娘点了点头。 记得,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记,那可是她第一次那么悲壮的被人推下水。更为可悲的是她苏牧梨竟然在水里不能放开手脚游泳,还差点被活活淹死,这么气愤无奈的事,怎么能忘记? 祺灵郡主一喜道:“那就好,你不知道那日你落水后,玄武哥哥心急如焚。全然不顾身边的那些公子哥的拉扯,直接跟着你跳下了晴雨芙蓉池……哎呀呀,后来我听秋月那丫头说起,真真是惊得不知所以……苏七,苏七……你可在听我说?” 七娘眼神发直,樱桃小嘴微张,已然听不到祺灵郡主叽叽喳喳的声音, 她的耳边回响起那句“苏七……” 焦急不安……撕心裂肺…… 还有之后她醒过来时第一眼瞧见的那双眸子,丹凤眼里黑水如玉般的眸子,顿时亮如星芒…… 七娘不知道后来祺灵还说了些什么,只是借口累了便歇下了,可是听了祺灵的话她哪还睡得着,一会想起岑州将军府里那次在墨梨园半醉打闹的场景,一会又是那日小厨房里那厮将她压在墙上欺辱的场景,一会是那厮邪魅的浅笑,一会又是那厮愤怒不已的声音,在长公主府这张填漆的雕花大床上,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翻滚了好半天了,还是没有半点子睡意。 好不容易滚到半夜迷迷糊糊起来,却隐隐觉得有人,一回身便瞧见了那月华白的身影。 玄武逸城苦笑,想不到自己那般了得遁形术连外头候着的那位尘素婆子都避了开,这丫头却是耳朵灵。 “睡得不安稳吗?”他问道。 此时已过三更,若不是睡得不安稳,便是身子不适了。 想到这,他好看的眉眼皱了起来,道:“可是还痛?” 苏七一轱辘的用被坐了起来,直直瞧着面前的人,像是不认识般那般胆大地瞧着。 她现在心里好矛盾,像是有两个人在打架般。 一个说:玄武逸城那般设计陷害于你,明知道仁德皇帝倾慕你母亲,明知道会对你苏牧梨没安好心,却还是那般残忍的将你骗进帝都,试图用喜欢你的借口来麻痹你以便将你一步一步推入火坑,这样的人心都是黑,何来报恩之说? 另一个道:玄武逸城那厮的确是背地里心思不好,可那也是人家的出生际遇所导致的,他没有办法,他要回玄武,他只能这般不得不利用于你,可是他却是在明知道你会发现真相明知道你会恨他的情况下还是将仁德皇帝中意你的真正实情告知于你,更何况至相识以来,玄王殿下多次出手相救,无论是岑州城门口挺身而出还是将军府里及时赶到,无论是那日落水后的奋不顾身还是今日大雨迷路下出手相助。他对你苏牧梨是真正为你付出了的。更何况慕容钦公子不也是身世无奈吗?不也是想利用你帮他母妃正名吗?你又何曾怪过慕容钦呢? 想到这,苏七眼眸一闪,别过了脸。 是了,如今反正都已经入了帝都。何况当初她也是有着私心为颜墨而来,如今又何必再翻旧账将责任推到玄武逸城身上,即便没有他在太后娘娘寿诞上告知仁德皇帝,只怕依照那位昏庸好色的性情,自己被召见入帝都也不过是迟早而已。与其日后被蒙在鼓里的被他人玩弄,倒不如而今这般知道真相来得轻松。 苏七松了口气,道:“玄武逸城,你既害了我,也救了我,我苏牧梨不是个之恩不图报的人,也不是个有仇憋屈着不报的人,可既然你于我既有仇又有恩,那便功过相抵好了,日后。我苏牧梨不恨你,但也不会记得你的好!” “我来帝都,一方面是被你逼不得已,另一面却是我心甘情愿,如今都已经到了这,那些旧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我入帝都,得皇上青睐,可日后我会不会入宫那就不是你玄武逸城想如何便如何的了,今儿个我也不妨直截了当地告知于你。我苏牧梨不喜欢那位足以可以当我父亲的老皇帝,也不会入宫去做他那后宫中的老女人一枚,即便是死我也不会!” “如果被逼无奈,舍了这命又如何?” “活着不就是为了自在吗?” “如果连自在快乐都没了。那我苏七还活着有何意义?” “所以日后,别企图我苏七会如你所愿!” “你走吧!” 说道最后已是冰冷冷的话语。 玄武逸城凄凉一笑,是啊,他何尝不知道活着自在最好,可是自三岁没了家国没了父母,他就已经忘了自在是谓何物了…… “七娘。我没想过要你入宫。”玄武逸城哑着嗓子道。 或许有些话还是说一说好了。 “起初见着你那般与皇舅父御书房珍藏的画像女子相像便起了好奇之心,后来多番打听才知道你竟然是长风将军的遗孤,也是王家三娘子王语霖之女,有了这层身份我便对你更是在意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说实话起初想着将你献给皇舅父倒也是不错,兴许他一高兴就会对我的监视放松些,兴许会对我的警惕少那么几分,可是后来……我便不想了……” “你是你,苏牧梨罢了,即便再像你母亲也该有你自己的生活而非重蹈覆辙……要你来帝都是我答应了他人的要求,岑州将军府里一团乱,所以我想与其直接将你捆绑了带来帝都,倒不如让皇舅父出面堂堂正正的以苏家七娘的身份前来……只是我没想到皇舅父那般重视在意……还有墨莲宫那位竟然对你恨之入骨……” “诓你来帝都本就是我不对,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入宫的……” 说完,不待苏七追问出声,一个点滴翻飞间,方才那抹月华白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内室静谧如常,仿佛方才只不过是一场幻觉…… 七娘扫了四周一圈,直到看到那扇对外张着的雕花金丝楠木窗户,方才舒了口气。 看来,玄武逸城也不是那般的狠毒…… 她拥被重新躺下,只觉得方才扰乱纷飞的思绪此刻都像是被抓在了手心般,心里少了几分杂乱多了几分安稳,困意便席卷而来…… 第二日祺灵带着好几匹上等衣服料子还有宫内御膳房的精致点心,直接送她回了王府,其中昨日她们说的那两匹北宜的苏锦湖绸也在被一并带了过来。 王府自然是全家女眷出动迎接,祺灵却是连个眼神都懒得给,道了句“本郡主还想好好和七娘说会话,便不应酬给位夫人了。”拉着她的手直接去了兰汀院。 午膳王二舅母倒是来请过几回,都是秋月去回的话,祺灵道:“我素日里便最烦这些了,你还是早些搬去将军府得了,那里不仅离我的长公主府近些,而且宅子大,又没了这些长辈们约束最好不过了,我瞧着你祖母国公夫人倒是爽朗的老太太。” 当然,她家祖母可是上过战场打过鬼子的老革命家,平时最不在乎的就是上流社会里那些繁文缛节,只怕性情比你祺灵更加爽朗! 不过,这些话可不能说。 七娘笑了笑道:“祖母一直生活在岑州,平日里除了爱拾掇拾掇菜园子倒也是不管其他,她年岁大了,就更不喜欢那规矩据着我们这些昨晚辈的了。” “那敢情好!”祺灵拍手道:“你可不知道皇祖母,哎呀呀,每隔几日便将我唤进宫去,问女红学得怎么样,那古琴可入门了,还有国画丹青可得日日练习,这些就算了,她老人家信佛信得不得了,硬是给我们这些孙辈们人手发了一本《阿弥陀佛经》,说是什么佛门里入门的知识,都得好好看!” “你不知道,那上面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是看了一面就打瞌睡的人,如何看得下去,更何况还看不懂。她老人家见几次问你你都答不出来,便索性要你誊抄三遍,如今我一遍都没抄完……” 七娘听到这,捂着嘴笑,“太后娘娘也是为你,女大当嫁,学些女人家的东西日后才好过日子。”七娘又问道:“《阿弥陀佛经》是不是就是大越国佛会用的那本?我前些时候还想看看来着,可惜到了帝都一直没找着。” 祺灵来劲了,“你想看?那敢情好,我明儿个就给你带来。” 七娘也算是个明白人,“你若是不嫌弃我字迹拙劣,余下的佛经我来誊抄便是了,那日我瞧着你的绢花小楷与我的倒是相似,想来我再刻意练练太后娘娘是难发现的。” 祺灵郡主一把抱住了苏七,还尤不过瘾地连亲了两口,欢喜连连道:“苏七,你真是太好了!父亲回来我定要将你引荐给他瞧瞧,日后定要他带你我一起去西北军营玩!” 高兴的就像个孩子…… 七娘听了这话,欢喜便从眼底溢了出来。 祺灵是个值得交的朋友,即是有心相交,诚心最重要! 七娘连连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或许,在这个异世里找个能坦诚相待的闺蜜也是不错的……(未完待续。) 177 质问 《阿迷佛陀经》祺灵即刻便派人去长公主府里取了来,回来的秋月却不仅仅带了佛经,更是带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祺灵郡主立马站立起来,手颤抖地指着秋月道:“你再说一遍,皇舅父的圣旨上都说了些什么?” 秋月不敢怠慢,赶紧道:“陛下亲自拟写的圣旨,说是五国朝贺在即,陛下念及朝政繁忙,推迟三年选秀事宜,只因……只因心中所属,愿待其来年二月初二龙抬头之日及笄便纳佳人为妃!” “什么?纳佳人为妃?”祺灵更是觉得匪夷所思,“你是说皇舅父心中已有佳人,所以不想再大费周章地选秀了,只等那位女子及笄了便即刻纳入后宫?” 秋月匍匐在地,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只得颤抖着声音道:“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此刻,无论她是点头也好还是摇头也罢,只要传出去那便是揣测圣意,一杯毒酒怕都是轻的! 祺灵郡主是皇亲国戚无妨,可她小小贱婢自是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堵。 苏七听在耳里,瞧在眼里,只觉得这夏日里的炎热又多了几分烦闷,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儿,却有种压得人出不来气的感觉。 仁德皇帝可真敢做,二话不说就不选秀了,还下圣旨,真真是就差那么一句话将自己的身份点破了! 七娘擦了擦额间的细密汗珠子,拉了拉祺灵的衣袖道:“好了,好了,她虽说是你长公主府里得脸的奴才,可说到底不过是奴才罢了,身份摆在那,你要她如何来议论陛下之事?即便是我也不敢如你祺灵郡主这般大呼小叫的。” 祺灵知道其中利害,挥挥手让那秋月下去了,一股子坐在苏七身边,愤恨道:“我这不是心里不舒坦吗?你说说三年一次的选秀。如今就只差殿选了,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皇舅父一句话就不选了,苏七你是不知道,皇祖母有多在意这次的选秀。前边的县选州选以及大越国里叫得上号的皇亲贵胄都被她老人家给一个不拉的定下了人数,那会子祖母日日操心这事,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听到这七娘就是诧异了,她问道:“皇帝陛下不是已经有了这么多皇子公主吗?为何太后娘娘还这般在意选秀?” 更何况皇帝老儿少说也有四十来岁了,虽说没有过生理上的生育周期。可古代的人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普遍易老,太后老人家就确定这四十多岁的皇帝老儿还能生出个儿子来? 祺灵叹道:“这你就不懂了,陛下选秀不过得个名头罢了,最主要的可不是为了皇舅父,皇舅父如今后宫佳丽少说也有好几百了,哪还用得着再添佳丽?” “那是为何?”七娘听到这就更是好奇了,心里头还隐隐藏着欣喜,若是此次选秀目的不在皇帝老儿,兴许她还可以走走太后娘娘的路子避开被纳入后宫的命运。 祺灵探过头,压低声道:“如今你也是知道的。咱们大越国的皇子虽说众多,可是纳妃的又有几人?嫡长子太子哥哥虽有了嫂嫂,可他年初被废后一直幽禁别院自是不值一提,二皇子哥哥身来残疾常隐居避世,如今只怕是皇祖母都不知道咱们这位二哥哥藏在哪呢,五皇子溺水早逝你是知道的,六皇子弟弟贪图享乐常年游山玩水,听说前些日子还拜了个江湖侠客为师,这事可把皇祖母给气坏了,虽说六皇子弟弟如今还只年过十五。可毕竟也是位要成年的皇子了,皇祖母少不得得多留留心,七皇子弟弟尚且年幼就不跟你说了。” 这其中还少了两位皇子,苏七望着祺灵笑而不语。 她算是知道了。敢情太后娘娘原来是为孙辈们着急了,只是不知道是为那三皇子慕容钦找老婆上心些,还是为那占着帝都四公子名号的玄武逸城那厮着急些了。 祺灵瞧着苏七那黑白分明又带着笑意的眼眸,顿时心一软道:“穆九那丫头总说你如何如何的心思奇巧,我倒还以为是那丫头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了,如今看来只怕那丫头说的都是真话了。” “苏七。我实话告诉你便是了,此次选秀表面上是为皇舅父三年一次的大选,实则乃是为三皇子和四公子选妃!” 果然如此,七娘心头一松。 “这两位具体是谁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三皇兄选妃那是自然的,皇祖母早就有了这方面的打算,三皇兄自幼体弱多病的,一直都是些婆子老奴在身边服侍着,哪就及得上新嫂嫂照顾得周到?皇祖母的意思三皇兄的王妃人选不在乎出身、才艺、容貌,这些表面上的东西过得去就成了,关键还是要那位娘子人地纯善,贤惠淑良,若是还能懂些医理就更是好了,所以皇祖母中意着南边的好几家人家,说是南边的娘子都要比咱们北边性子来的温柔……” “至于四公子玄武哥哥的王妃,哎,皇祖母可就头痛了……” 头痛?怎么会? 七娘不解道:“咱们这位四公子号称是见美就收的风流之人,太后娘娘又有何愁的,到时只怕大越国各方美娇娘齐聚大越皇宫,只怕咱们四公子会挑花眼呐!” 说道这,苏七想着玄武逸城那厮好色地腆着张脸,在大殿上对着美人们犹豫不决的样子,她就止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祺灵郡主却是越发愁眉了,她望着苏七那张笑得自然的小脸,心里头就更是急了,她扳过苏七的身子,直直盯着那双黑白分明如同秋水落湖的眸子,认真问道:“苏七,难道玄武哥哥在你心里就只有这般的模样?他就要娶亲了,这次可不是随随便便从后门抬个女子进那玄王府的绿园,只要他选中,那便会是皇舅父亲自下圣旨赐婚,不日完婚时可是要正正经经从他玄王府的正门抬进去的,玄武哥哥要娶的是他这辈子唯一的王妃,是日后北玄武独一无二的王后!” “苏七,你就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最后一句,祺灵几乎是喊出来的。 苏七一愣,她……还能有什么想法?如今都是自身难保的人了。难不成还能为玄武逸城想方设法地逃了这婚姻? 开什么玩笑,且不说她苏七没这个本事,即便是有她只怕也是那个好端端坐在一旁喝茶看戏的人,怎么会吃饱额撑着搅合到皇家大事里去? 更何况玄武逸城身份这般特殊! 苏七道:“祺灵。我一名小小娘子能有何想法?依我看来,太后娘娘这样做法再好不过了,玄王殿下虽说是皇帝陛下的亲侄儿,可到底不是姓慕容的,即便他今日再如何得太后娘娘和皇帝陛下的疼惜。可他日后终有一日是要回到北上玄武国去的,他是玄武的唯一继承人了,也是玄武未来独一无二的国君,所以若要结两国之好,联姻最好不过了!想来太后娘娘愁的是选帝都哪家贵族娘子才好吧?身份地位自然是越贵重越好,毕竟日后是要做玄武国王后的人,当然那身家相貌、琴棋书画自然也得是一等一的好才行,就凭着玄王殿下那双阅女无数的火眼金睛,只怕是寻常货色根本入不了咱们王爷的眼,岂不是更难了?” “可要我苏七说那最难的。只怕是大越国里无人想将自家女儿嫁与玄王殿下了!” “南蛮鬼婳丽姬所下的咒杀之术尚未解除,又有何人会愿意让自家女儿去受罪?” “所以,太后娘娘只能借着皇帝陛下选秀的由头来相看了,我说的是不是?” 听完这话,祺灵惊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瞪大眼瞧着苏七,支支吾吾的偏生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七娘忍不住叹气,笑道:“玄武国当年惨遭灭国之事,如今何人不知?咒杀之术只怕是让人闻言丧胆,我也是听下人议论方才知道的。” 可是祺灵却不是在想这些。她一把抓住七娘的衣袖,焦急地问道:“是不是因为咒杀之术,所以你那般的不待见玄武哥哥?” 额……这又说的是什么? 七娘皱眉。 可这迟疑的动作看在祺灵眼里却成里默认,她心里头的火“噌”的一下便点燃了。她厉声道:“苏七,枉我祺灵还对你另眼相看,想不到你也是这般的俗气,玄武哥哥有什么不好,特别是对你,那般奋不顾身跳下晴雨芙蓉池。为了找你直接用轻功飞去了将军府,更是不顾将军府所有人的阻拦,执意要进那墨梨园去寻你,你可知那墨梨园是皇舅父下了口谕的,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否则一律严惩,今儿个我来你这兰汀院时听闻玄武哥哥已经跪在皇宫门前一个多时辰,皇舅父这次竟然半句话都没说,你可知若是皇舅父真生气来,玄武哥哥只怕是有苦头受了!可你……可你竟然还说出那般的话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你可知玄武哥哥那般中意于你,你可知他甚至在皇祖母面前为你求情,你可知他时时刻刻派了高手在你身边保护于你?” “苏七,你到底有没有心?” 七娘听完愣了愣神,接着却是只剩苦笑了。 敢情她苏七不对玄武逸城那厮感恩戴德就是没有心肝了是吧? 凭什么? 就凭那厮那般的设计诓自己来了帝都,就凭那厮一步一步将自己推到了悬崖口,就凭那厮三言两语的情话? 可是这些她都不能告诉祺灵,不对,她不想告诉出了阿钦以外的任何人。 因为,即便她说了也是没有用的…… 苏七叹了口气,背过身去,抬头便是那北国枫树华盖遮天蔽日,只剩窸窸窣窣的斑驳光影洒落窗前。 夏日的午后,一片静好…… 她轻声道:“……我便是那位二月初二龙抬头及笄的女子……” 那日,祺灵是如何冲出的兰汀院她不知道,尘素婆婆是何时进的内室她也不知道,后来回想,只记得自己盯着那斑驳光影的窗脚良久,可那一角里有玄武逸城悲凉的笑意,以及落寞而去的身影…… 她想,这样也好,日后便是两不相欠,各不相安……他玄武逸城娶他的王妃做他的王上,她苏牧梨想她的计谋躲避皇宫为妃的束缚…… 不过是相识一场,罢了…… 七娘赶到西直门时,午后的阳光还是那般的耀眼,她等不及楚晴的搀扶,自个儿下了轿子便直接进了东边的小书房。 果然,慕容钦正在烹茶。 苏七心头一松,眉眼间便染上了几分惬意。 自顾自地坐到对侧,端起那放凉的香茶便“咕噜咕噜”一口灌了下去。 芙蓉的清香,绿茶的清新,这连日来的烦闷顿时一扫而光。 她叹息道:“还是你这西直门日子过得惬意啊,小女子最近都快透不过气了,想不到阿钦还这般逍遥自在。” 闻言,慕容钦的手一抖,接着便又神色自若地提着紫砂茶壶给苏七满上,却是笑而不语。 昨日那场大雨下了多久,他便一直站在雨里淋了多久,直到楚晴来信说阿七已经在长公主府歇下,他方才被邵公搀扶回了内室。 一听到父皇将七娘单独叫去了将军府,他慕容钦心里头便如同翻江倒海般不自在起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可偏生他慕容钦什么也做不了。后来听闻父皇独自回宫去了,他这心头方才一松。 父皇当年对阿七她母亲的爱念到底有多深他不知道,可即便如此却在他得知玄武逸城如何让苏七名正言顺地回帝都后,他便对此胆怯起来。 三道明晃晃的圣旨,外加烈焰司官船一路护送,而今又有墨贵妃的一路追杀,若是他还看不出这其中的内情,那就枉费他慕容钦得那江湖鬼才之名了! 父皇那不叫钟情,那是执念,得不到的执念! 七娘昨日有多危险他如何不知? 所以在得知七娘消失了后,他再也忍不住直接往院门口冲去…… 若不是十余名暗卫阻拦在前,若不是邵公抱着他的双腿哭号,若不是他慕容钦挣扎不得,只怕那闯进墨梨园的就不是他玄武逸城了! 邵公的话犹在耳边,“……主公此去便是要将霍氏那冤死的一百零五条人命丢弃,便是要将洗刷冤屈的大业丢弃,便是要将我等衷心为主之仆丢弃……可怜那一百零五条冤魂至今仍是孤魂野鬼不得投胎不得享用人间香火不得认主归宗……” 那一刻,他只觉得那漫天的大雨像是那漫天的冰雪般直击他的心脏,寒凉刺骨…… 后来,邵公松开了死死抱住他双腿的手,暗卫们自行跪在一旁再不敢阻拦,可是他慕容钦却觉得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般万般沉重,他再也太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天色逐渐暗下去…… 他想,他也许这辈子也做不了玄武逸城,那般随心所欲……(未完待续。) 178 承诺 “阿钦,你也是知道皇帝老儿喜欢我的是不是?” 突然,一个清丽的声音传来,那般的熟悉,却又是那般的陌生。 他知道? 对,这大越国的国德尔事他慕容钦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他却没有说…… 慕容钦手一抖,滚烫的茶水便从倾斜的壶身溢了出来,落在黑漆木桌上,“滴答滴答”的脆响。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 半晌,慕容钦放下茶壶道:“知道。” 低沉沙哑的声音,陌生而又熟悉。 七娘晓得,阿钦只有在情绪低落时才会这般,那次与她说起霍氏一族因冤满门抄斩一事时,他也是这般哑着嗓子,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七娘心头一软,她这是怎么了,一进门便是这般的指责,过去的事如今再来打破沙锅问到底又有何用?她在玄武逸城那厮身上问不出来的难道就一定要在阿钦身上问出个所以然来? 自己今日顶着这般毒辣的日头前来可不是专门来翻旧账的,还有好些要紧事找阿钦商量呐。 七娘正想着如何插科打诨地揭过这章,不想慕容钦却开了口。 只听他道:“这件事我在到帝都的第三日便知道了些,只是那会子不过是从皇宫里头的太监宫女处道听途说些罢了,后来留了心便让邵公着重去查了查,才知道玄武逸城献双面绣屏风一事的原委,我以为……父皇对你更多的怕是怜惜之情,更何况这些还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便没告知于你……你日日出入皇宫,此事若是不实只怕会让你徒添些烦恼……一直没跟你说……想不到会是这样!” “阿七,你……如何回答父皇的?” 问道最后,慕容钦的声音止不住带着轻微颤抖。 七娘听了这一席话心里头哪还有方才的怨气,此时此刻只觉得阿钦的问题好傻好傻,竟然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给那皇帝老儿的回答? 可转念一想,这许是阿钦太过在意的缘故,才让往日里那般聪慧之人问出如此傻的问题来。不由得心头一喜,眉目间就更是娇俏了,哪还有方才的冰雪寒霜? “阿钦自有苦衷,阿七不怪你的!”苏七笑着认真道。 这是实话。阿钦能走到今日这般的田地已经很是不易了,她又如何能因为阿钦没有及时相告而那般怪罪呢? 她没有那般的小肚鸡肠,她也不舍得那般地怪阿钦。 这可是她的阿钦…… 慕容钦的眼角悄然微红,嘴角的止不住翘了起来。 此时此刻,他不管是因为噬魂引的缘故还是其它。只要阿七是信他慕容钦的,只要阿钦的阿七还是信任于他,他便高兴。 苏七也跟着嘴角上扬,黑白分明的秋水眸子如同夏夜的星星般璀璨夺目。 “阿七放心,阿钦不会让你嫁给父皇的!” 这是肯定的话语,像保证,更像一个承诺。 七娘点了点头,傻傻的笑了起来。 一时间,西直门小书房里静谧而又温馨。 苏七将仁德老皇帝与她说的话,以及玄武逸城那厮说的都一股脑儿讲了出来。“……陛下说到墨梨园时我还只是有些纳闷,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一把就拉过我的手,当时可把我吓得就差没有尖叫了……在那般情况下,除了跑阿七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可是却不知原来帝都墨梨园竟然这般的大,一个路口接着一个路口的,看得人眼花缭乱,偏生这会子又下起雨来……后来玄武逸城那厮便突然冒了出来……我正苦苦冥思着来帝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想这罪魁祸首便自个儿送上了门,一时间过往种种我都猜出个十之八九来。可是阿钦你知道那厮最后是怎么承认的吗?” 慕容钦侧耳倾听,好奇的问道:“四弟承认了?” 这会子他是真的好奇起来,看着今儿个苏七的面色与言语,想来她是不知道自己与玄武逸城间的交易的。可是他又实在想不出玄武逸城是如何欺瞒过得苏七。 实在是令人费解! 七娘可不是祺灵、穆九那一流,这小丫头平日看着老实本分,娴静舒雅,可骨子里却是多了几分长风将军才有的谋略与勇气,绝不是如平常般给些甜头、随口扯个慌便可了事的。 若让着丫头不再为此事闹你,除非有什么事能够让她心服口服。 “他说这事他欠了别人的一个恩情。那人要我名正言顺地回帝都,可具体要如何行事却迟迟没个说法,所以他便想着走仁德皇帝这条路子,想着还有什么比得上一国之君的话来的名正言顺?” 七娘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再去追究对错已是无用,更何况玄武逸城多少还是帮过我苏牧梨……” “那阿七恨不恨?”慕容钦紧接着问道。 七娘一愣,方才皱着眉道:“说不恨那时假的,只是此事发展到今日这一步,一个恨字又如何能说明全部?对于恨,我苏牧梨更在意的是如何来化解今日的局面。” “只是……阿钦问这些为何?” 她是知道的,阿钦素来不多管闲事,许多事你若主动告诉于他,他便认真听着再给你些有用的意见,你若是不告诉他,他便从不会主动相问,而今日却是例外。 慕容钦尴尬地笑了笑道:“……也不为什么,只是想着此事四弟坐得实在有些不妥,方才想知道阿七心里的想法,你若是恨他也是应该,那日后阿钦便少与玄武逸城来往便是了。” 他没有说,其实这般相问最最重要的是想探一探苏七的底线,日后若是轮到自己,或是某一日让苏七知道了真相,自己也好知道如何应对。 他慕容钦问出这话的时候,胸腔里一直是七上八下的,他既怕阿七太过仇恨此事于自己日后不利,又生怕阿七太过仁慈根本不恨,而让玄武逸城那厮不知收敛,直到听到七娘的回答。他才放下心来。 不是不恨的,只是此时此刻恨得不是时候! “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 她没有问该如何筹谋如何应对,而是问的如何行事,且说的是“我们”! 慕容钦心里头顿时亮堂起来。只觉得这连日来的烦闷与压抑都化成了泡影,他眼眸发亮道:“烈焰司一直在追查官船遇袭之事,如今祺灵生辰寿宴上又出了刺杀一事,有了父皇的指派冰魄查案办事都顺畅多了,前些时候已经查到了墨莲宫那位喜嬷嬷头上。想来是该出结果了。” “阿七你且等等,只怕冰魄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也就是说阿钦一直在联合烈焰司追查刺杀她的真凶,方才她还纳闷了,明明喜嬷嬷推她入水之事她记得没有告诉旁人,除了祺灵那丫头,却原来将消息透露给烈焰司冰魄的是阿钦。 七娘闻言只觉得心里头如同吃了蜜糖般甜,喜滋滋的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却不想,他们还没喝完一盏茶,邵公便敲门说有客来访。 还不待七娘诧异完,祺灵便带着十万火急给冒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的竟然还有玄武逸城! “苏七你可叫我好找!”祺灵连走带跑地过来,一把拉住七娘的手,端起她面前温好的茶汤一股脑儿灌了下去,方才喘着气道:“我听了你的话后二话不说就进宫去见皇祖母,正巧在寿仁宫遇上了玄武哥哥,你知不知道此时此刻皇宫里头已经闹翻了天,就是平日里最沉得住气的皇祖母也是一个劲地叹气,任凭我和玄武哥哥如何劝慰都无用!” “苏七苏七,皇祖母一早已经反复劝慰过皇舅父了,就是皇舅母也来了御书房过问此事。还有呐,你们王家那位最得宠的墨贵妃此时此刻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地跟着劝慰皇舅父,可是都无用……皇舅父说他圣意已觉是无论如何不会更改的,只叹你如今尚且年幼。要不然只怕今日便要给你们将军府下聘了!” “下聘?”七娘皱着眉头问出了声。 虽然初到古代,可一些常识她苏牧梨还是多少从那漫天飞的古代电视剧古文小说里知道些的。 古来为妻者方能聘! 如今大越国皇后健在,仁德皇帝此举意欲何在? 废后可是要动摇国之根本的! “是啊!”祺灵一个劲地点头道,“你可不知道当时皇舅母听了这话几乎就要昏死过去了,皇祖母气得不得了,拿着那百宝金杖就丢了出去。若不是玄武哥哥挺身挡了一下,只怕现如今太医院又有的忙了……皇舅父说他不会废后,只是想以正妻之礼堂堂正正的聘娶你,不是为妃不是做妾,他……他最后还跪下来求皇祖母同意!”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皇舅父除了祭拜祖先祭拜天地,第一次对着凡人下跪,当然了皇祖母身份特别,可是也着实让我心惊,当时我和玄武哥哥可都在场的,见到这么一幕我搀扶着皇祖母的手都使不上劲来了……” 说着,祺灵瞪大眼仔仔细细地盯着七娘打量一通,皱着眉道:“如今宫里头得了风声的都说你是狐妖转世,可我正眼瞧着却还是看不出什么异常来,苏七你倒是快说说,你到底那日与皇舅父在墨梨园里发生了什么,为何皇舅父像是被人灌了迷魂汤似的非你不娶了呐?” “祺灵,不可胡言乱语!” 玄武逸城呵斥道,又扫了眼神色自若的苏七,方才放下心来坐到慕容钦身旁。 邵公快速地上好茶便赶紧闭了门出去了。 七娘却是回瞪着祺灵道:“这话可是你说的,日后若是再有人那般说我狐妖转世,你可得为我出来作证才是,要不然我可不干了!” “哎哟,我都为你急死了,敢情你这丫头还有闲心思打趣我?”祺灵嚷嚷道,又望了望慕容钦道:“倒不知慕容钦哥哥给你这丫头出了什么好主意,让你这般气定神闲的。” 听了这话,玄武逸城端着茶盏的手一僵,不经意地再次扫了眼苏七。 面容白净光滑,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此刻秋水如墨,远山黛眉温柔如画,哪还有昨日质问自己时的气急败坏? 他又止不住扫了眼自己身边的慕容钦,一袭青布直缀长衫,简单素雅,偏生那随意优雅的喝茶姿态却是十足的情定神闲、雍容华贵,何时那位病怏怏的慕容三皇子恢复了这般自信自在的姿态? 玄武逸城眉心一跳,侧耳倾听的姿态就越发明显了。 七娘闻言却只是笑了笑,道:“反正你只要记着这两点便是了,一来我不是什么狐妖转世,二来那日在墨梨园也根本没有给你家皇舅父灌什么迷魂汤,还有我苏牧梨这辈子即便是死也不会做你的皇舅母!” “不对不对,是不会入你们大越国那个皇宫!”七娘赶紧补充道。 听完这话,祺灵敛了玩笑之心,正色着七娘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外头那些人不过是羡慕嫉妒你罢了,才会胡乱地嚼着舌头,你放心日后若是被我祺灵见着了,定会狠狠呵斥她们一番为你出气的。” “出气倒不必了。”七娘叹息道:“这嘴都是长在各自的脸上,即便事实摆在眼前,又有多少人会去相信?谣言止于智者,这个我倒是不怕,祺灵你不必因为我的事去开罪她人的。” 祺灵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都到了如今这时候,苏七竟然还怕她一时性子急胡乱说出些什么得罪了别人!她长这么大,遇到过多少明里暗里巴结着她的,无论是在西北父亲的军营里还是在帝都这繁华都市里,那些个公子娘子们谁不是敬她奉承她,可是还是头一回,遇到事后有人出来劝诫她,除了皇祖母、父亲以及玄武哥哥之外的人! 祺灵一把抱住了七娘,语带哽咽道:“苏七,你真好!” 这下子就轮到苏七不解了,敢情现在该哭的是她苏牧梨好吧,好端端的你祺灵郡主哭什么哭? 玄武逸城却是放下了茶盏,直接问道:“不知三哥有何妙计了?” 他没有问苏七,甚至进了西直门小书房后正眼都没瞧她一眼,就直接问着慕容钦来,七娘心头一沉,方才与祺灵玩笑的心态顿时又多出了几分压抑。 为何偏偏这玄武逸城要阴魂不散?见着他那张邪魅的脸,她苏牧梨整个人都不好了!(未完待续。) 179 应对 “计策倒算不上,只是一些劝慰的话罢了。”慕容钦气定神闲地放下茶盏,接着道:“我思量着,父皇对苏家娘子的情意只怕是有些来头,定然不会是无缘无故地就这般平生出爱慕求娶之心,苏家娘子的姿色容貌自是非凡,只是父皇向来是克己守法之人,若非心中思慕已久只怕是不会有今日这般冲动之举了。” 听了这话,苏七斜着眼扫了玄武逸城那厮一眼。 祺灵郡主却是一下子跳了出来,拉着苏七的手道:“我……我想到一件事,皇舅父的御书房里一直挂着一幅画,就是藏在那夺宝阁书柜后头,小的时候我贪玩,常常进皇舅父的御书房和玄武哥哥玩捉迷藏的游戏,又一次不知道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哪里,那足足有四个武士那般高的黄梨木雕花大书柜就自动移了开了,然后……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副画!” “……苏七,苏七,那画上的美人真的和你很像,至少有八九分像!” 七娘闻言,心知肚明地翘起了嘴角,心里却道:祺灵真真是一心为她好的! “不对!”却不知到为何,祺灵郡主见了突然跳了起来,大声嚷道:“不对不对,那画上的明明就是你苏牧梨,特别是你这个表情,真真是一模一样的,玄武哥哥你也瞧见了的,你看看是不是啊?” 说着硬是拉着苏七转身面向玄武逸城。 听了这话,苏七的心里头就如同一把火在烧。 原来是这样,只怕他玄武逸城自第一眼瞧见她就上心了吧,无论她是不是苏家长风将军之女,只要有这八九分相似的容貌,何愁得不来仁德老皇帝的倾心? 原来,这一切早就定好了! 敢情她还天真地以为自己运气好! 真真是可笑! 七娘笑出了声,心里头却是一会气得火热一会儿寒得刺骨,许是气极了,这会子却是面上带出了笑。拉着祺灵重新坐好,道:“那是我母亲——王家的三娘子,当年名动帝都的才女,我既是她的亲生女儿。自然是像的。” 随意自然地语气,仿佛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这般热似的,丝毫看不出喜怒哀乐。 玄武逸城和慕容钦都止不住扫了过来。 祺灵郡主却是瞪大了双眼,呆愣了老半天方才将苏七的话消化理解透彻。 “难道……难道当年皇舅父倾心你母亲,却阴差阳错的让你母亲下嫁给了长风将军。自此感伤念旧起来?”祺灵诧异道,“可是,可是我听父亲说你母亲下嫁给长风将军还是皇舅父亲自下的圣旨呐,他若是喜欢你母亲,何不迎娶入宫,而自己亲手将心爱之人推入长风将军的怀抱呐?” “我也不知道。”苏七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只怕只有他们几位当事人知道了。” 祺灵闻言却是立马站了起来。 苏七一把拉住她,疑惑道:“你这般急匆匆的又是要去哪?” 好好的还正在说着事,这丫头那般急切地又要哪样? 祺灵郡主闻言气恼道:“当然是进宫去问问皇舅父了,既然那件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如今你父亲母亲都已经不在世了。不问皇舅父问谁,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眼巴巴地瞧着你进那后宫做我皇舅父的妃子吧!” 苏七闻言,心头一暖,眼眶立马便红了。 她上前一把抱住了祺灵。 “哎哎,怎么了这是?”祺灵一时慌了神,无助的小眼神望向了坐着没动的玄武逸城和慕容钦。 苏七却是抱得更紧了。 若说之前她还对祺灵的友好将信将疑的话,此刻却是再没有任何疑虑的了。 祺灵这丫头,大大咧咧不说,性子还是个急的,又是个说话直的实心丫头。她苏七何其有幸,竟然能够在穿越后遇见了那么多像苏五娘、王二娘以及贵妃姨妈那样的典型心机婊之后,还能让她遇到这么可爱的祺灵,她如何不喜? “祺灵。你真好……” 喃喃的话语就想在耳边,很轻,却是让祺灵一时间笑容爬上了眉梢。 她拍了拍苏七的后背,嗔道:“我可是你的好友加盟友,我祺灵不好谁好啊!” 末了,还不忘加了句。“傻瓜!” 苏七却是笑出了声,欢畅的、高兴的…… 这下,对面坐着的两个大男人受不住了,苏牧梨这丫头竟然被祺灵批了句“傻瓜”之后没有发怒、暴起,甚至连一把推开祺灵的动作都没有,还傻里傻气的笑出了声,敢情这画风为啥变得这般快? 玄武逸城不自在地咳了两声道:“祺灵,咱们是来商量对策的。” 言外之意,你两这般搂搂抱抱在一起互诉衷肠,偏题偏得也太远了些,还有这般晾着他们两个大男人是几个意思? 苏七眼风一扫,拉着祺灵坐到对侧,认真道:“祺灵,我知道你为我好,想着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咱们也好应对,只是一来那件事毕竟涉及我父母,又是与当今陛下有着屡不清的关联,我不想将此事闹大,让早逝的父母泉下有知不得安宁,二来只怕咱们这位陛下也是不会说了,此事毕竟涉及皇族颜面,不仅皇帝陛下不会说,想来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也是不愿重翻旧账的,还有,如今已是这般局面,祺灵即便你问清楚了也是迟了,咱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根源,那些细枝末节不问也罢!” 听到这,祺灵郡主叹了口气,沮丧道:“那日听皇祖母的口气,我就知道她老人家多少是知道的,而且那日的话并没有避讳黄舅母和墨莲宫那位,想来这事她们怕是也知道一二了。” 想到这,祺灵神情一顿,皱着眉问道:“那墨莲宫那位那般狠毒的三番五次要杀你,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苏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如今尚且不知道要杀我的是墨贵妃还是王府,不过只怕多少是和这件事扯不开关系了。” 只是她就想不通了,若是王府,那他们下手的动机何在?贵妃姨妈还能勉强解释解释。不外乎就是女人的嫉妒仇恨心思犯了,见不得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夺了皇帝老儿的宠爱,怕那日又闹出个皇子来抢了自己肚子里的那块肉的地位,所以才会这般不择手段吧。可是王府呢?她苏牧梨若是有朝一日一日入宫为妃甚至是皇贵妃。身为她苏七的外祖家,那些个舅舅们不是该欢欣鼓舞嘛,你想想,皇帝后宫里头是只有一位年老色衰的妹妹苦苦支撑着强,还是多出一位备受皇帝老儿宠爱的小侄女强。来日不管是哪位生的皇子继承大统,总而言之他们王府不仅仅没有什么罪受,只怕是更加辉煌腾达才是! 那日贵妃姨妈不是还和自己哭诉着,什么王家舅舅要借此次选秀推一名王家娘子入后宫协助墨贵妃固宠嘛,若是让他们知道了皇帝老儿钟情于自己的事,哪还用得着王二娘那货色出场? 不对,只怕要自己不得好死的多半还是贵妃姨妈了。 如今帝都里头多半怕是知晓些皇帝陛下今日闹出的事来,倒是自己只要静观其变,瞧瞧王家舅舅、舅母们的态度就心知肚明了,特别是王二舅母。那可是最会墙头草这招的人物了。 想清楚这些,七娘里头顿时好受了许多,又一一将自己方才思量的事一股脑儿地告知了祺灵,那丫头听得一惊一乍的,倒是慕容钦听了,眼里满是赞许。 他为苏七和祺灵添满香茶道:“阿七说得很对,我也是这般思量的。” 也就是说,阿钦很是赞赏她的观点了! 苏七眼珠一转,那笑容就有盛了几分,本就芙蓉般面庞此刻更是闪着莫名的光彩。让冷坐一旁老半天的玄武逸城瞧得移不开眼。 祺灵心头一跳,眼珠子转了两转,最后落在了慕容钦浅笑自若的身影上,那胸腔里的惊讶就更是明显了。 可不待她心直口快地问出口。就听见厚实的木门“咚咚咚”地响了三下,接着邵公的声音传来, “三皇子,烈焰司冰魄大人求见。” 祺灵心头漏跳一拍,一把抓住了身边苏七的衣袖。 七娘也是一愣,却是立马回握住那紧张的小手。心里头的答案却是越发明显。 于是,待到冰魄那厮着一身玄色的锦衣从容不迫地走进来时,她的小眼神就不停下来过,一会瞧瞧祺灵那半垂着娇羞的面容,一会瞧瞧对侧玄武逸城那厮面无表情的脸,一会又带着笑意打量着冰魄那张千年冰霜的面具脸。 可惜,出了祺灵这丫头藏不住心事,别的她什么也没探出来,倒是分别收到了慕容钦好奇的眼神、玄武逸城翻来的白眼,以及冰魄那厮毫不示弱瞪回来的冰霜冷眼。 苏七掩饰着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头,别过了脸。 好吧,就当本姑娘方才在瞧日头得了…… 冰魄一坐下来,就直接切入主题,道:“已经扣押住墨莲宫一名宫女以及一位近身太监,倒也没有费多大劲,手下只不过将些常用的刑具搬出不到一半,他们就全部招了。” 七娘这会子倒还是在心底暗赞冰魄这厮不愧是“帝都办案鬼手”,瞧瞧还没用上刑具,供词就明明白白的自个儿出来了。 可当日后她自己落入烈焰司时,方才知道了冰魄今日说来的那些才搬了一半的刑具,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不知道怕是为何物,她除了心死别无他想…… 冰魄接着道:“宫女招供:喜嬷嬷亲自让她准备的糕点,其中掺合了足量鹤顶红,祺灵郡主向来不喜甜食,多半会赏与身边之人,而苏家娘子会是最有可能,太监则道他随喜嬷嬷一道前来,自己身手不错,即便寿宴上没能成事,事后他也可以在偌大长公主府里乘机对苏家娘子下手,只是对于突然出现的玉石他们都未曾提及。” 慕容钦道:“这样说来,墨莲宫那位是一早就有其他的计谋来杀害苏家娘子,只不过是事后被那枚冒出来的玉石子打乱了阵脚?” 冰魄点头道:“据目前消息,暂时这般猜想。” 玄武逸城却是追问道:“那日的糕点可在?” 祺灵闻言想了想懊恼道:“……出了那事,我魂都吓没了,事后的事情都是身边的老嬷嬷们在帮着打点,后来又听了秋月来报的消息就更没心思管其他了。那糕点……我也不知在何方。”说道这她自觉得低下了头,突然间想到什么又欣喜道:“要不我去问问秋月,她最是机敏了,她定会留心到什么的。苏七被喜嬷嬷推入晴雨芙蓉池就是她告诉我的!” 说着,她就要起身去问。 却被苏七一把拉住了,接着便响起冰魄冰凉的声音,“不用了,糕点早就已经被毁。烈焰司方才搜查过长公主府,没有所获!” 祺灵闻言,面上的血色“刷”的一下退了下来,一时间站在小书房里不知所措。 苏七缓缓将她按坐下来道:“只怕这个所谓的鹤顶红也不全是真的了,墨贵妃对我苏七恨之入骨不假,可却也是没那个胆量伤寒其他人的,即便她如今怀着龙嗣又那般得宠,祺灵你想想,若是没有之后那突然冒出来的玉石子,你是不是准备将那糕点赏与在座的?” 祺灵想了想。点了点头。 苏七接着道:“你虽不爱甜点,可却是经过皇家教习姑姑们指导过的,长辈赐不可辞,想来你即便再不喜墨贵妃,当着众人也会尝尝的,对不对?” 祺灵眼里闪过诧异,立马点了点头。 苏七笑了笑道:“这便是了,墨贵妃常年浸于后宫勾心斗角里头,这般简单的人心推测她如何不知,她又是那般的爱惜自己如今所得到的一切。以及十分渴望着自己日后即将得到的一切,这个时候除了我苏牧梨这颗眼中钉,别的无辜之人她是万万不敢动分毫的,更何况是祺灵这样长在太后娘娘心尖上的人?” “所以我想。那盘糕点最后应该是无毒的!” 话落,在众人诧异万分的眼神里,冰魄缓缓地拍了三下手掌。 祺灵就更是惊讶了。 “没错。”冰魄那厮冷着长脸道:“那名宫女招供说喜嬷嬷最后端走的那盒没有掺放任何毒药的糕点,鹤顶红的那盒却被留了下来。” “如此说来,线索断了?”玄武逸城皱着眉问道。 兜兜转转说了那么多,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他就不由得急切起来。 冰魄冷笑一声,道:“没有。” 只是他这声不轻不重的冷笑,落在苏七耳里就别有一番滋味起来。 冰魄那厮还是这般时刻冷着张,仿佛大家都欠了他金子似的,见着谁都不高兴,不过只怕是玄武逸城那厮欠他的金子多了些,咱们这位冰山“帝都办案鬼手”很是不高兴呐! 慕容钦也很是关心案情进展,问道:“玉石子的背后之人查到了?” 祺灵也跟着问出声:“是不是那玉石子很是特殊,我……平日对玉了解些,兴许……兴许能派上用场。” 瞧着祺灵那张急切的小脸,七娘心里头苦笑一声,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祺灵这丫头以后她该如何开解才好呢? 果然冰魄正眼都没回,直接道:“已经查到是南人派所为,日前一直隐于帝都伶人倌,烈焰司的人敢去时已经人去楼空,我们截到了男人派与墨莲宫的来往书信,信里头墨贵妃要求南人派再次行动,并斥责南人派办事不利,最后却强调进来有需求,要求南人派尽快将心蛊送入宫来。” “心蛊?”追问出声的是苏七。 以前看那些小说啊古代电视神剧什么的,她对于这些巫蛊之术就最感兴趣,甚至还特地跑了好几趟湘西那边去实地调查,只可惜都是道听途说罢了,没个说得出实情来的,后来事情一多这事也就被她给丢到了小角落里头了。 如今真真切切又听到这样的东西,而且就发生在自己身边,你叫她如何不兴奋,两眼冒光的就只差没扑到冰魄那厮身上去了。 慕容钦皱了皱眉头,玄武逸城瞪了一眼,而祺灵却是不安地拉住了苏七的手。 冰魄像是没看见般,接着道:“心蛊乃是南蛮上千种蛊术中的一种,起于南蛮文氏一族,却兴于南蛮丁人一派,如今掌管此蛊的正是丁人派宗主——丁子牙!心蛊乃是经口入体。蛊虫植入被施者心脏之内,传闻蛊虫每月月圆之夜便蚕食心脏血肉,直至将其心脏全部吞噬完成,蛊虫方死!” 啧啧啧。多么残忍的蛊术,只是七娘就不懂了,蚕食心脏,敢情那心脏就是块肉似的,可上面还有那么多的血管呐。若是哪天被那小蛊虫给咬破了那还了得,只怕不要等到蚕食完心脏,这人就会因大出血而死翘翘了! 还有,心脏里头的心房心室啥的,要是不小心被小蛊虫咬破了,那岂不是会心脏破裂,还等什么蚕食,这人能继续活得了吗?更何况心脏里头血流冲击力度和流速多块啊,所谓的小蛊虫不是像蜘蛛那般那么多条腿?要不然怎么寄居在心脏里头呢? 嗯,真是个令人费解的事。日后有机会定得好好问问才是! 七娘火速地转着自己的小脑瓜子,又因为自己前世学西医的缘故,听到这些就止不住想远了,回过神来瞧着祺灵不解担忧的小眼神,立马笑了笑问道:“不知道贵妃姨妈要这心蛊干啥?是不是正筹谋着设个鸿门宴什么的,等着本姑娘乖乖上钩呢?” 慕容钦闻言却是心头一紧,接着问道:“不知道这心蛊是否已经入宫?” 冰魄道:“不知。烈焰司蹲守伶人倌半月,只得这一封书信!” 玄武逸城却道:“一封书信已足矣!书信乃是墨贵妃的亲笔字迹,乃是铁证,再者祺灵身边的丫鬟秋月亲眼所见那喜嬷嬷推的苏七入水。更有苏七自己知道喜嬷嬷要杀她的手段,这三样证据加起来,就是人证、物证齐在,虽尚未找到南人派。但是要扳倒墨莲宫那位已是足矣!” 闻言,祺灵喜上眉梢,道:“七娘你听听,咱们可以扳倒墨贵妃了,不管要杀你是不是与王府有关,墨贵妃一倒也算是杀鸡儆猴了。即便他们日后还想对你不利也是有那贼心没那贼胆的,我们就再不用提心吊胆了!” 慕容钦却是望着苏七,神色自然,既没有如同玄武逸城和祺灵那般的欢喜,也没有冰魄那厮那般的事不关己,他只是拿不准七娘会如何决定,而他很想知道七娘的决定。 扳倒墨贵妃正好给父皇找点事做,既转移了注意力也为苏七争取些时间,也就不会再日日惦记他的阿七了,可是这样一来便会扯出墨莲宫那位背后正筹谋的事,一个不好只怕会牵连自己,毕竟那边找的稳婆可是他西直门安插进去的人,且还是才培植出来的人,虽说能力强不假,可到底是第一次用,能不能扛得住烈焰司及宫里内廷司的严刑,难说! 他抓紧了青花素瓷杯盏边沿。 “我知道。”七娘点头道,“找个机会将这些告知贵妃姨妈便是了,至于其他,苏七并没有想那么多。” 也就是说,她苏牧梨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要扳倒墨贵妃,要找出真正凶手惩戒一番,要报仇雪恨! 她要的不过是想让墨贵妃亦或王家停止对自己的刺杀! 祺灵高声道:“上次你说起打算,我还以为你不过是瞧着当时案情没有进展,所以暂时不想那般张扬罢了,却想不到你真真不想去报仇!” 她一把拉过苏七的手道:“苏七,她墨贵妃可是三番五次地刺杀你的,在官船上若不是冰魄……大人解救及时,在我长公主府里若不是玄武哥哥奋不顾身,你只怕早就没命了,你知道?你怎么能对此事睁只眼闭只眼呢?若是日后那墨贵妃再大着胆子谋害你怎么办?” 七娘强忍着黑线,祺灵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嚷着什么“冰魄解救”和“玄武逸城相救”之事真的好吗?还什么奋不顾身来着,兴许那厮本就是个游泳健将,不过随手一救罢了,你这般形容出来是几个意思啊? “我不是说着玩的”七娘正色道:“王家毕竟是我外祖家,即便贵妃姨妈再心狠手辣,我也得顾及顾及外祖母的颜面不是,她老人家年事已高,我不想做出什么让她痛心的事来,若是母亲泉下有知定也是不愿我那般不孝的!” “祺灵你就放心好了,我会将烈焰司查到的一切都好好地告知我那位贵妃姨妈的。日后她那一封与南人派来往的书信就在我手上,她哪还有胆量再刺杀激怒于我?” 说着又拍了拍祺灵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那般云淡风轻的脸,即便是冰魄瞧着也是急切的。更何况是玄武逸城了。 他瞪着眼追问道:“苏七你就不再想想?你可知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来可以解除你的后顾之忧,二来也可以转移皇舅父的注意力,在如今这个风口浪尖让你避一避,等到七月五国前来朝贺。到时朝贺、宴请、商汇、狩猎,这一路忙下来皇舅父就更是应接不暇了,所以我们得避一避六月才行!” “皇舅父如今正在兴头上,若是再发生昨日之事……” 说到这,玄武逸城想到自己送苏七去了长公主府祺灵处后,自己那满手的鲜红,面色不由得一红,言语也就温柔起来,“你……身子可还好?” 方才还在头头是道的分析着目前的形势,不想下一句就突然问起了苏七的身子。不仅仅慕容钦眉头一跳,就是冰魄也扫了过来。 七娘翻了翻白眼,不予回答。 祺灵就在一旁嘻嘻的笑,“挺好,挺好的!” 冰魄的眼神就更是犀利了,慕容钦望着苏七那张雪玉般面容上慢慢浮现的红晕,以及他那四弟关心热切的眼神,他那胸口一闷,全身上下就更是不自在了。 难道昨天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他的阿七尽然要隐瞒着阿钦? 狭小书房里。一时间各自怀着不同心情各自思量,便那般自然而然地静了下来。 半晌,还是苏七开了口,她把玩着桌上的青花素色茶盏正色道:“我主意已定。不会更改。” 玄武逸城眉眼一暗,轻叹了口气。 脾气性子还真是倔,也不知道是像了谁,听闻王家三娘子贤淑柔美,长风将军更是侠义大气,怎么生出的苏七就这么倔强。好的坏的他都分析出来了,有一再强调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时机不容错过,王家不过是与她有那么点血缘关系罢了,就他知道的,王家此前何时管过她苏七的死活,还不是在皇舅父的一番关爱之下才表现出热切来的。更何况他们此番行动不是针对墨贵妃罢了,王家那两位老爷那般的狡诈,即便是此事参与其中,只怕是在皇舅父将案情交由烈焰司起他们就脱身了,又如何会牵连到王家那位老夫人? 哎,看来日后她苏七的身边的人得再多两个才是了。 得催促催促才行,玄武国的影卫得提早来他才放心。 想到这,玄武逸城灌了口茶水,不再多说一句。 苏七却是一愣,想不到玄王那厮竟然没有咄咄逼人地追问,她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应对那厮呐,怎么他就因为自己一句话就放弃了,还是他本就不过是随手过问一下此事? 祺灵不是口口声声说那厮如何奋不顾身地救自己吗,怎么这会子却是摆出一副不再多管闲事的臭脸来是什么意思? 七娘想到这,面色一沉,赌气般别过了脸。 却不想这一切细小的变化都落入慕容钦的眼里,他心头一紧,再看到苏七赌气的小眼神时,胸口莫名地就开始一阵接着一阵的疼痛起来。 正在此时,“咚咚咚”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他不待邵公出声便掩饰般急忙问道:“何事?” “苏家娘子贴身丫鬟半香求见!” 闻言,七娘皱着眉站了起来。 因着王祖母那日贵妃姨妈回府省亲中的暑热还未好全,那位贵妃姨妈的专属太医就被她三言两语的留在了王府继续为祖母、外祖母看诊,为了以防万一,她早就派遣了尘素婆婆日日去帮着熬药,因着半香丫头机灵也就一道跟着去弄点子消息回来,今日来西直门她带的是楚晴。 半香那丫头向来机灵,若不是出了什么急事定不会急匆匆找到西直门来,况且还是一个人来,只怕是尘素婆婆一时脱不开身了。 想到这七娘便更是焦急,也不待慕容钦说什么,亲自走上前去拉开了厚实的门。 半香一个踉跄便扑了过来。若不是苏七眼疾手快只怕是得结结实实摔倒下去。 祺灵“呀”的一声,赶忙走过来帮忙。 半香一把抓住苏七的衣袖,带着哭腔道:“娘子,娘子。方才墨贵妃派人来将苏老夫人请进了宫,说是有些关于娘子的事情要和老夫人商议,便二话不说的被那喜嬷嬷给半拖着进了轿撵……尘素婆婆不放心已经跟了过去,我害怕就赶忙过来了。” 什么?祖母被贵妃姨妈请进了宫? “你快具体说说是何情况?”苏七抓着半香的手焦急问道。 这丫头总的来说衣衫齐整,手上面上也没有任何伤痕。看来并没有动用武力,虽说额间全是汗珠子,可她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半香虽不及尘素婆婆考虑的周全,楚晴那般强悍,可是这些时日跟在自己身边见了这么多的世面,到底要比之前那呆傻天真的样要好太多,如今也算是机灵、聪颖了,一般的事宜都是能够独立处理的,此时却是急得哭出来,只怕祖母不是那般简单地被“请”进宫了。 “外祖母呢?还有王妃姨妈、大舅母。她们可也一同去了?”苏七接着问道。 王家如今该是午歇醒来半个时辰后了,按照往常只怕此时不是外祖母携王妃姨妈、大舅母她们到兰汀院来找祖母闲聊喝茶,就该是祖母去外祖母那处一道下棋闲话了,此时此刻贵妃姨妈来请,外祖母她们该是知道才对,既然知道多半也会一道进宫了才是,只要外祖母她们一道去了,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外祖母仁厚,王妃姨妈慈爱,大舅母心善。定不会白白瞧着祖母受到欺辱的,更何况祖母还是御赐亲封的一品国公夫人,即便墨贵妃狗急跳墙不择手段,也得好好思量思量才是。岂会这般贸然出手? 半香颤抖着手掏出一封信,语带哭腔道:“今日日头大,王老夫人还在歇息,安庆王妃和王家夫人们都在侍候,宫里的人是直接来的兰汀院,只说了句墨贵妃有请就将苏老夫人拉上了轿撵。临了时那位喜嬷嬷却丢下了封信……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赶忙跑去王老夫人的院子想请老夫人定夺,不想王府里头其他人竟然没接到半点子消息,听了我说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半香越想越害怕,就一个劲地求着要即刻见娘子,王大夫人和安庆王妃就赶紧让府里的轿撵将我送到西直门来……” “娘子,娘子,你赶紧想想办法吧,那拖苏老夫人的喜嬷嬷面色很是不善,尘素婆婆都担忧起来,如今已经快过去半个时辰了,老夫人只怕是已经进宫了……” 此话一出,苏七脑袋里“轰”的一声响,身子一个踉跄就倒了下去。 “苏七,苏七!”祺灵吓得惊叫。 余的三个大老爷们也都走了过来,最先冲过来的是玄武逸城,他正好抱住了软下去的苏七,痛心道:“此时不是心痛的时刻,苏七,赶紧瞧瞧信!” 闻言,苏七颤抖着手却是怎么也撕不开信封,一时间急得就差没有掉眼泪了。 突然,信被一把夺过。 抬头,瞧着那只手一左一右地抓着,都是修长纤细的手指,只是左边的手指白嫩细腻,仿佛是娘子的手一般看着柔弱,右边的却虽瞧着白净,却是指尖分明,手背青色的血管隐隐暴起,一看便知是习武者才有的男子手! 然后下一秒,信被那右边的手夺了过去,接着便响起了“刺啦”一声脆响。 苏七抓着那只手,如同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切地一目十行地瞧着信,全然不知自己此时此刻与玄武逸城搂抱的姿势有多么的亲密。 身后是慕容钦苦笑的面容,方才再阿七倒下的那一刻,他也冲了过来,方才在阿七抖着手撕不开信的那一刻,他也抓到了信,只可惜,他内力不如他人,就是连抢夺的力气也比不上别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阿七倒在玄武逸城怀里,只能苦笑着一边后悔一边羡慕瞧着他两旁若无人地亲密看信…… 多年后,他回想起这一幕还是止不住地苦笑,他想即便当年他内力强于玄武逸城,即便他成功抢到了信,只怕他也是不会那般大胆地随心而为地,像玄城逸城那般当着众人的面抱着苏七看信的吧,就像那日在长公主府里一样,他即便是再痛心阿七无端落水,可终究还是强力克制自己藏在帝都贵公子堆里,眼睁睁看着玄武逸城痛心疾首、奋不顾身…… 他想着自己做得不够好,没有说的好,也因此总想着自己欠了他的阿七太多太多,他还想着日后日子还长,只要阿七信他,阿钦与阿七就不会没有未来…… 可惜,时间从来不等人…… 信上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副画,确切的说只画了一只虫子。 七娘与玄武逸城面面相觑,祺灵更是皱着眉头道:“这是什么虫子啊,好好的画个虫子干啥?墨莲宫那位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身后的冰魄却是眉目一暗,再仔细一瞧,冷着声道:“心蛊!” 话落,苏七跳了起来,抓着信直接朝外头冲去……(未完待续。) 180 出乎意料 也不知道热,不知道冷,只想着要再快些再快些才好,也是到了此时此刻,七娘才痛苦地意识到:自从到了帝都这个鬼地方,自己有多久没有守护在祖母身边了?进宫、去紫云山涧,去长公主府,甚至去帝都将军府、西直门,她就是日日这般在外面东奔西跑,却是至今一事无成! 那可不仅仅是祖母,更是她在这个时代最最亲的人,她怎么能够让祖母置身险境? 不行! 她一定要救祖母! 苏七牙一咬,扒开腿跑得更快了。 她已经不知道热不知道冷了,她甚至望了自己现在身处何处,望了应该叫辆马车,望了即便自己这般硬闯过去,那皇宫也不是她苏牧梨想进便能够进的…… 白花花的日头底下,那个青衣色的身影,那般坚定、那般急切地奔跑,多年后慕容钦老了,总会不自觉地想起这一刻来,他站立在西直门的大门口,徒劳地站立在此,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逐渐跑远,白花花的日光透过苍翠的青松洒下斑驳一片…… 后来他想,那时候如果追上去的是他慕容钦就好了…… 好不容易追上来的玄武逸城却想着这丫头脚力好快!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当年学这轻羽飞燕功时没有偷工减料,若不然只怕此刻他也得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将这丫头追到手了。 “苏七,你冷静冷静!”玄武逸城一把抱住了七娘,又是心痛又是无奈道:“此刻你这般急急赶过去只怕是自投罗网!” 墨贵妃怎么会在突然请苏老夫人进宫,又是乘着炎炎夏日午后王府众人都最是倦怠的时候,更何况还特意留下那一封古怪的书信,这分明就是一个圈套,先是将苏老夫人骗进宫,再逼着七娘前去束手就擒! 也不知道墨贵妃的计谋到底是什么,更不知道她千方百计从南人派那得来的心蛊是要用在苏老夫人身上还是苏七身上了,可是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玄武逸城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苏七去冒险! 他又不由得收紧了怀抱! 七娘却是奋力挣扎起来,“祖母危险,祖母危险,我定要前去解救……你放开我……玄武逸城你快放开我……” 那般拼命地挣扎。脸上挂着泪,此刻因为焦急泪珠子又一个劲地冒了出来。 匆匆赶来的祺灵见到这样的场景先是一愣,想到什么也赶紧劝慰道:“苏七,苏七,你这般硬闯是进不了宫的。墨莲宫那位定是不怀好心,你且等等,让我和玄武哥哥先进宫去试试,苏老夫人是皇舅父御赐亲封的正一品夫人,又有着封号,那位墨贵妃即便是想动手也是不会这般贸然的,只怕是为了引你前去……” 这些道理她苏七如何不知,只是一想到祖母深陷险境,随时都有可能遭受那位辛辣狠毒的墨贵妃毒手,她苏七怎么就能放心让祺灵他们先去试一试。怎么就能够眼睁睁放任不管? 怎么可能? 七娘一把拽住玄武逸城的领子口,那冰蓝色的西湖直缀,此时此刻七娘只觉得冰凉刺手,她恶狠狠道:“玄武逸城……你放手,不要让我苏牧梨……恨你!” 别的话她来不及说了! 恨,代表着一切! 玄武逸城一个踉跄,却是没有立马松开手,他黑色的眼眸越发深邃,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无比熟悉精致的小脸,冷声道:“好。我玄武逸城便陪你去!” 无论前面等待着的是什么阴谋诡计,无论前头是哪种刀山火海,既然你苏牧梨这般坚决,我玄武逸城便护你到底。大不了舍了这一切好了…… 话落,玄武逸城一个点地翻飞,已然抱着苏七消失于林间…… 祺灵对着上空急切唤道:“……有马车啊,玄武哥哥,我府里的马车马上就来了……” 可惜,幽静而又苍翠的林间独留她祺灵郡主清脆的呼唤声。 身后。缓步前来的冰魄停住了脚,目光却是一直追随着那个冰蓝色与青色交连在一起飞远的身影,那一刻,他只觉得夏日的日头太过刺眼。 事后,冰魄漏夜前来,绿蚁楼里残灯尤亮,他哑着嗓子问:“对苏家娘子,你为何那般拼命?” 他想知道,不仅仅是要一个说法,更是要你一个理由来劝自己放弃! 他记得那张脸,在豆大的烛火下明明妖艳精致、邪魅暗生,可偏偏那眼眸里满是无奈与……柔情。 只听他道:“或许,只是……放心不下!” 皇宫内院一片清净祥和,一路快速穿行在御花园的抄手游廊里,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偶尔遇到捧着糕点、茗茶的宫女太监也是一个个毫无异色的恭敬给他们行礼,苏七半悬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若是墨莲宫那边闹出了动静,皇宫里头定会有所异常才对,而今这般一切如旧,想来不是那位贵妃姨妈还未动手,就是她还未得手,无论是哪种情况,于祖母而言都是大利的。 苏七又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而今,时间就是祖母的生命,性命攸关她只恨自己没能生出双翅膀来。想到这,苏七用余光扫了眼紧随身后的玄武逸城。 接着便听到一步开外的那厮压低嗓音道:“皇宫内院暗卫无处不在,比不得宫墙外。” 言外之意,他玄武逸城不能够再像宫外头那般带着你苏七一路蜻蜓点水般“飞”过来。 七娘深呼口气,步子走得越发快。 却不想在墨莲宫外遇上了毕福全这位首领太监。 又是一番行礼问安,可偏偏这位毕大公公很闲是的东拉西扯的有完没完。 苏七都急着嗓子口快冒烟了,可偏生玄武逸城那厮还是一副闲情雅致的小样和那太监胡扯,苏七扫了眼墨莲宫的大红赤金匾额,急中生智道:“想来姨母也该等急了,七娘就先走一步了,多谢玄王殿下引路。” 说完,苏七头也不回地就大步跨了进去。 没有经过通传,苏七挡开宫女太监们的阻拦一路闯进了墨莲宫正厅。 奋力地一把退开雕花龙凤金丝楠木大门,里头的欢声笑语阵阵传来。 “陛下。您瞧瞧苏老夫人当真是见识宽广呐,臣妾只怕是辈子都不能亲眼去瞧瞧苏老夫人口中说的大海了。” 娇俏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妩媚,不用脑袋想都知道是她家贵妃姨妈了。 只是。陛下?哪位陛下? 七娘一愣,接着一抬头就瞧见了正厅前头那位穿明黄色五爪龙纹金袍的仁德皇帝。 大殿里头顿时一片诡异的安静,齐刷刷的目光如同那x线一般直接扫射过来。 七娘头皮一麻,在瞧见了贵妃姨妈得逞兴奋的小眼神,以及祖母疑惑暗示的眼神后。她尴尬地咳了两声,方才走上前去正儿八经地行礼,方才道:“……祖母你可让七娘好找,南边来的玉米种子方才到了,外祖母瞧着很是喜欢,却又知道该种在那方地里好,瞧着日头都偏西了就催着七娘来贵妃姨妈这瞧瞧,扰了陛下雅兴,是七娘莽撞了。” 仁德皇帝自苏七推门进来的那一刻起,目光就再未曾移开过一分一毫。那日瞧着苏七那般仓皇失措地逃离,他即便是皇帝陛下,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很想再去见一见那小丫头,又怕自己的莽撞再吓着她了,还一直担心着那小丫头会不会因此而躲着他避着他,不想这说见就又见着了,此时此刻龙心大悦,哪还有什么好怪罪的。 “你见着日头偏西担心祖母才前来迎候的,朕岂能怪罪?”仁德皇帝笑得慈爱。“倒是朕听着国公夫人的一番妙趣横生的言论,一时间忘了时辰,还请国公夫人勿要怪罪才是。” 苏老夫人赶忙起身连连道“不敢”,才仔细问道王老夫人派她苏七前来的目的。 于是说着说着又扯到了玉米一事上来。 苏老夫人解释道:“自来了帝都。七娘有着这么多的长辈们关爱,我这老婆子倒是越发放心,于是一时闲着也是无事,就想着自己动手种些常吃的小菜,一来是借着闲时松动松动筋骨,二来也是想让七娘知道这粮食得来的不易。日后过日子也能记得多一分节俭珍惜,少一分骄奢浪费。” “说得好!” 大殿外响起个笑盈盈的声音,可偏生这声音中气十足,听在苏七耳里就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仁德陛下率先起身迎上前去,就见着太后娘娘着一身藏青色绣宝象莲花纹路的织金襟子,正由祺灵和玄武逸城一左一右地扶着进来。 又是好一番见礼问安大家方才重新按着长幼尊卑落座,祺灵就一股脑儿坐到了苏七身边,在雕花黑漆桌下还拉住了她的手,淘气的摇了两下。 苏七心头一暖,嘴角止不住上扬。 她就知道,祺灵这丫头定是搬救兵去了。 墨贵妃侧做在仁德皇帝身后,眉目盈盈带笑,只是那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看怎么有些僵硬。她心里头这会子已经是气恼不已,不过是想借着陛下召见苏老夫人这个机会,好好的给苏七那小丫头一个警醒,却不想到头来一下子惊动了这么多的人,那祺灵是怎么一回事,王柳那丫头不是口口声声说她与苏七不和的吗?还有玄王这小子不是这段时日都不怎么来宫里头的吗?太后娘娘这会子不是正在寿仁宫西面小佛堂念念经抄抄经文吗?何时都一股脑的涌到她这墨莲宫来了? 要知道,太后老佛爷可是好几年没来过她这墨莲宫了,自从那年她意外小产之后…… 看来,这个苏七真真是运气好了。 不行,等下她还得好好暗示暗示才行,要不然那没心没肺的丫头只怕是会以为她这位贵妃姨母好对付似的! 打定注意,墨贵妃就笑得越发自如了。 然而,却让在座之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太后老佛爷竟然对苏老夫人开垦菜园子的事很是感兴趣。 七娘也是一阵黑线,心头却还是欢喜的,祖母若是能因此与太后这尊老佛爷走近了,那日后就算墨贵妃有什么心思也得越发仔细思量思量了。 于是,她自告奋勇地补充道:“太后娘娘可不知道,我祖母和外祖母的那个小菜园子,瞧着不过是一间屋子宽的地。里头种的菜品种可是多着呐!” “噢,七丫头你且仔细说说!”太后娘娘果然立马追问道。 七娘恭身应了“是”,方才道:“菜园子是在王府后院,毗邻着府里的小湖。因为临水,即便是如今这夏日炎炎的季节,里头的瓜果蔬菜也是长得郁郁葱葱,祖母说莲藕喜水,便再临水的西北角种了五十株沪杭莲藕。东边离水最远,却是有假山石遮阴,祖母说菌类最适宜种植阴凉之地了,不巧的却是离水源稍远了些,奈何七娘太喜欢香菇菌子,祖母拗不过就种了一小片,只是这日日里七娘就得好生地浇水了,若不然香菇没长好祖母定得所七娘懒散了……” 这话一落,大殿里就响起了哈哈笑声,七娘略扫了眼。就瞧见太后老佛爷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也跟着心下一喜,这话说得就更加顺畅了,“中间种了百来株辣椒,其中川都七心椒三十株,苏杭大肉椒二十株,还有北边的青雄椒五十株,祖母说外祖母一家子常居帝都,想来冬日里漫长雨雪多,青雄椒和川都七心椒辣味足。易驱寒气,想着多种些日后晒干制成了干辣椒存到冬日里,煮火锅做汤料底子最好不过了!” “还有西红柿也种了五十来株,如今正是结得红红火火的。祖母说过些日子就该熟了,七娘现如今日日都要跑过去看好几次,就想着它们能早些日子红透了才好,可是想得紧!” 太后就来兴致,问道:“什么西红柿,让你这丫头这般嘴馋。” 苏七来过寿仁宫几次。次次他都是吩咐慈嬷嬷上着最新的宫中点心,一来是想着这孩子常年在外吹风受雨的也是可怜,二来却是想仔细的试探试探这丫头了,不想七娘这孩子却是不拘谨,见着了喜欢的桂花糕吃了两块,别的糕点就不过是尝尝了,既不做作又不贪嘴,她那会子瞧着就很是满意。如今却用“想得紧”这般来表达自己的贪嘴的小样子,你说她老人家如何不好奇? “呀!”苏七一拍脑门站起身诧异道:“七娘这一高兴就忘了太后老佛爷还不知晓这西红柿的!” 于是七娘将自己如何在帝都大街上巧遇一老伯,如何见着他老人家可怜一股脑儿地买下这红彤彤的果子,又如何沾着霜糖反复尝试,如何搅拌着鸡蛋羹做汤,都一一事无巨细地道了出来,听到最后,在七娘描述的“酸中带着甜,又有着井水镇过后的清凉爽口,在这炎炎夏日里吃着别提多舒服了”中,太后暗暗吞了吞口水。 七娘就笑得越发灿烂了,又将祖母如何发现玉米,如何在岑山寺教那些苦修的佛堂和尚们制作芝麻佛士茶的事编成了观音菩萨托梦的故事出来,这下子太后娘娘听到最后就眼眶红了起来。 玄武逸城暗暗一笑,想不到这丫头说起谎话来还真是不需要事先准备啊,朝堂里头那些所谓能够出口成章的言官们只怕也是与她比不得的。 这丫头今日是何目的他玄武逸城心里头跟明镜似的,既然她有心如此,那他便再添把火好了。 玄武逸城露出个诧异地表情,向着苏七问道:“苏家娘子所说的芝麻佛士茶可是那瞧着乳白色的汤汁,上面飘着一层黄嫩嫩的玉米和白色芝麻的茶?” 七娘心头一愣,面不改色的赶紧点头,心里头却是狐疑,也不知道玄武逸城这厮突然冒出来是何目的了。 “原来是苏老夫人教的啊!”说着,他竟然站起身来朝着苏老夫人恭敬地行了个大礼,苏老夫人不明所以,避开了道“不敢不敢。” 玄武逸城却是敛了素日嬉笑的神色,道:“这个谢礼是玄儿为一位岑州大师所答谢。”说着他又转向太后娘娘那头,认真道:“祖母可知玄儿常和您念叨的一位故友,常年居住在一个小山寺里,仁德十七年曾救了玄儿一命的故友?” 太后娘娘连连点头道:“记得记得。” “日前玄儿收到这位故友来信,他一开篇便说了一位好心老太太见寺内太过拮据,因怜惜三岁小和尚衣不蔽体便亲自做了衣衫鞋袜送来,后来临走前还将这芝麻佛士茶的秘方留下,如今他们将此茶日日奉于佛祖前,日日开寺庙用此茶救济鳏寡孤儿。玄儿听闻此茶不仅可以饱食果腹,更是能够驱邪避体,去病延寿,听那位故友他就用此茶救治过周边好几位染了奇病的老人幼儿。他说如今不仅仅寺庙香火旺了,甚至连周边的一些村名也更加信奉佛祖了,百姓们都道是佛祖显灵了,原来想不到是苏老夫人一片善心感动了菩萨,祖母。您说说玄儿这礼苏老夫人当不当得?” 听了这话,太后娘娘已经是带着虔诚的目光望向苏老夫人了,只听她老人家抖着声音道:“自然当得,自然当得,玄儿还得好好为你那位故友再答谢答谢苏老夫人才是。” 玄武逸城了然一笑,立马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接着,在七娘满心诧异里,太后娘娘直接走了过来,拉着祖母的手仔仔细细问起了芝麻佛士茶的事,就是皇帝老儿也兴致勃勃地听着。说到治病延寿时更是两眼放光。 七娘忍不住在心里为祖母捏了把汗,虽说她想乘机抬高抬高祖母在太后老佛爷心中的份量,可也不是要你玄武逸城这般抬高法吧,如今祖母有了这佛祖托梦研制佛茶照福一方的神圣事件,只怕以后在这大越国里都会是成为奇谈,就更别说见寺烧香见庙即拜的太后老人家了,瞧瞧拉着祖母问话的那亲热劲,就差没有姐姐妹妹的称呼了。 还好祖母应对自如,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如何来圆谎。 于是,最后在寿仁宫被太后留着用了晚膳。定好了五日后太后皇帝齐去王府瞧祖母的菜园子等事宜,七娘和祖母方才被毕福全和慈嬷嬷亲自送到了宫门外,七娘那颗悬着的心方才真正落下。 她一把扑到苏老夫人怀里,哽咽道:“祖母。您老可还好?今日可吓死七娘了!” 苏老夫人也跟着红了眼眶,连连安慰道:“祖母好着,祖母好着呐!” 前世那般被鬼子追杀,与敌人周旋,她老人家如何不知今日墨贵妃的阴谋,当时她若要脱身有的是办法。可她老人家却是什么也没说就跟着那蛮狠的喜嬷嬷来了墨莲宫。 苏老夫人叹息道:“七娘,你不必为祖母担心,前世什么样的阴谋诡计祖母没有经历过,就是鬼子那般猛烈的战火祖母也都活了下来,岂会怕后宫妇人的这些下作手段?今日若是祖母不去,只怕来日便又要连本带利的算到你的头上了。” “七娘,事到如今,你还不和祖母说实话吗?” 七娘闻言眼睑一垂,心里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将自己为何入帝都,为何三番五次遭人追杀,为何今日会发现不对劲的事都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好半晌,苏老夫人方才叹出口气来。 “原以为帝都不过是个水生火热的地方,却想不到还是这般凶险,只可惜而今咱祖孙俩到底还是不能说走就走了!” “七娘,这件事你也不能怪玄王殿下,他不过是本着自己的路子来行事罢了,顾及你帮你那是他仁善,不顾及你不帮你却也不是他的过错,毕竟他会是玄武国日后唯一的君王!” “祺灵郡主倒是个好孩子,我瞧着为人不仅直率更是仗义,日后你要多多回报才是,毕竟在这能结交到祺灵郡主这样的朋友已是非常不易了。” “还有王家这边……” 祖母絮絮叨叨的念着,却是张口闭口都不提仁德皇帝对自己中意之事,七娘饿见的眉头皱得越发的深,实在忍不住问道:“皇帝老人这块,祖母瞧着七娘该如何是好?” “一个字,拖!”(未完待续。) 181 谈判 苏七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问道:“如何拖?” 苏老夫人拉过自己孙女的小手道:“自然是咱们想怎么拖就怎么拖!” 这下,苏七就更是听不懂了。 苏老夫人瞧着小孙女那疑惑不解的样子,轻叹了口气,“那圣旨上是怎么说的?” “……心有佳人,只待其来年二月初二及笄便要聘娶入宫……七娘,你可瞧见了那上面有你苏牧梨的名字没?” 苏七想了想,认真地摇了摇头。 苏老夫人接着道:“那便是了,既然这圣旨上一没有你苏牧梨的名字,二来皇帝陛下也没有在文武百官面前堂堂正正地道出心中那位佳人是谁,咱们有何焦急的?” “可是……二月初二及笄……还有墨梨园老皇帝的那番举动……七娘不得不急!”苏七赶忙提醒道。 苏老夫人叹了口气,道:“这些祖母都知道,不就是因为你长得像七分像你母亲吗?虽说你母亲那一代到底发生了何事咱们不知,可是墨梨园皇帝陛下的那番举动可有被他人瞧见?再说了,来年二月初二及笄的娘子就只有你这么一个?老婆子就不信了,这贵族扎堆的大越帝都,难道还找不出第二个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娘子来!” “七娘,无论目前形势如何,至少如今于我们都是有利的。我想着陛下既然没有明目张胆地将你供之于众,定是忌惮着前朝与后宫的舆论,抛开你与皇帝老儿年纪差距甚大不说,就是光凭着你父母为国立业、英年早逝的事迹,皇帝老儿这般强娶便会被世人唾骂,所以,咱们不妨当做不知道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老婆子就不信了,那皇帝老儿还能将我孙女绑去大越后宫不成?” “你放心好了。一来咱们还有时日细细琢磨,二来这事还有世人看着呐,到那时若是一坚决不嫁,只怕那皇帝老儿也不能不顾及百姓的舆论压力了。更何况,后宫里头还有一位心灵通透的太后娘娘,祖母知道如何行事的,你就安心好了……” 听了这么多,七娘虽说心里头对于祖母所谓的“百姓舆论”不予赞同。可是想着离自己及笄还有大半年的时光,二来如今又有阿钦、祺灵他们帮忙,祖母向来是个有主意的,这忐忑不安的心终究还是平稳了许多。 那日她回去后沾着床便沉沉睡了过去…… 苏老夫人却是说不着。 之前说的那一统不过是自己一时想出来的安慰话罢了,如今细细回想着那日听安庆王妃说来的圣旨,以及近日来皇帝与王家的过分亲近,更是今日带自己的分外热情讲礼,她那心里头就“砰砰”的跳得越发快起来。 今儿个她一进皇宫来迎接的便是毕福全,她当然知道这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公公,向来只迎宫里头数得上数的达官贵人。她这么个老婆子如何敢当那毕大公公的迎接,奈何几番推脱却仍是无用,她只得提心吊胆地坐着迎接的轿撵去了墨莲宫,尚未行礼便被赐了座,接着仁德皇帝竟然亲自敬酒,还是一而再再而三,苏老夫人当时那心里头就敲起了鼓,奈何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只得硬着头皮喝了那几杯酒,幸好后来七娘来的及时。 原来。那老皇帝是看上了她们家七娘,急着请了她这做祖母的进宫去套近乎来着。 苏老夫人冷笑出声,想娶她们家七娘,即便你是这大越国的皇帝。也照样没门! 也不照照镜子,自己都那么大一把年纪了,甚至比七娘的父亲长风都大了好几岁,还有脸写下圣旨说要娶,真真是无耻! 可是……那是位皇帝! 若是什么皇子贵族公子就好了,以她一品国公夫人的名义。怎么说也得好好压压人家,可是如今却是对着这么一位皇帝,苏老夫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件事远远没有自己方才想的那么简单。 自古帝王多薄情寡义,自古帝王多心狠手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是她老婆子前世见了不少,虽说没有亲身经历过,可那其间的辛酸苦楚却是再清楚不过。若是七娘到时誓死不嫁,仁德皇帝是叹惋放手,还是逼迫到底,而今她还真不知道咱们这位陛下会如何应对。 但是有一条却是清楚的,除非七娘到时能如愿加入皇宫,要不然只怕是将军府不死也得脱层皮,自古君无戏言,老皇帝到时只怕会恼羞成怒! 不行,得好好想想办法才是! 苏老夫人歪坐在织金绣牡丹的大迎枕上,素白色的中衣上面随意搭着一张轻薄的湖绸毯子,只是那紧皱的眉心依旧没有松散过。 要不就提前将七娘许方人家好了! 反正那圣旨上面又没有指名道姓的说出来,帝都里头,除了宫里头那几位耳目灵的太后和墨贵妃,只怕余的各宫主子都还不知道,就更别说宫外头的了,那日安庆王妃还一个劲地猜着是哪家的娘子,亲家夫人还笑着打趣,想来王府也是不知道实情的。她老婆子干脆睁只眼闭只眼地,赶紧给七娘许方人家,到时候再把消息放出去,等到你仁德皇帝知晓信了,看你如何当着文武百官当着天下百姓解释自己要强行娶一位已聘之女! 只是到时候七娘这丫头就有苦头吃了,知道的说是皇帝老人鬼迷心窍,不知道的只怕是狐媚、蛊惑人心这般的话都说得出来,再加上七娘那张明艳四方又清丽脱俗的脸蛋,只怕到时候她们将军府得被唾沫星子淹没去,若是那方人家因着舆论或是皇帝老儿的压力退亲怎么办,那她岂不是害了自己孙女? 不成,这法子定是不成的! 再说了,自己不过是初来咋到的,一时间上哪给七娘找婆家去? 可真是头疼的事! 可这般坐视不理也不是办法,来年二月初二不就是大半年的功夫,这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她的好好与太后套套近乎才对,到时候若是那位老佛爷能够立场坚定地同七娘站在一起,那胜算就又大了几分。 菜园子里头的香菇出土好几日了。想来可以食用了,明日便带些去寿仁宫好了。 打定注意,苏老夫人疲惫地揉揉眉心,方才吹熄了床边矮榻上的灯盏闭着眼睡去。 第二日。苏老夫人独自一人进宫去了,本想着要是能够携亲家夫人一起就更好了,再不成安庆王妃陪着也不错,只是如今那位亲家夫人还病着,她也就连口都没开。也罢,自己独自一人去,到时用完膳也好有时间好好和太后娘娘喝杯茶论论佛经套套近乎。 只可惜到了宫里却听说太后娘娘前去了西直门三皇子处,她老人家不得不铩羽而归。只不过临走前将那早上采集的香菇留了下来,并将香菇的食用方法仔细写了下来交由玉嬷嬷,另外还塞了沉甸甸一定金子在那嬷嬷手上。 玉嬷嬷面不改色地收了,亲自将苏老夫人送到宫门口,临了还不忘道:“……国公夫人日有心了,老奴定会好好跟太后娘娘说的。” 苏老夫人方才满意而去。 七娘却是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来。 王府虽是根基深厚的豪门大族,可这请安文礼的规矩却也不是刻板严苛。更何况是七娘这般来府上为客的,王家就更不敢在这方面有任何的要求了,王老夫人更是念及七娘年幼又自幼在外受了苦,这问安之礼就干脆免了,是以七娘除了每日前去问候一声,别的时间倒是可以自由安排。只不过每日到了时辰,祖母身边的王嬷嬷会准时来请,毕竟不是在自家宅子里,太过倦怠不免会落人口舌。 想不到今日却没人来唤自己。 丫头婆子们伺候梳洗后,七娘就问起了尘素来。“今日怎的这般晚才叫我,尘素婆婆是知道的,七娘向来睡得沉,自己又没个规律。婆婆还是得好好提点提点七娘才是。” 尘素却是一面应着是,一面解释道:“苏老夫人出门瞧着娘子难道有一日这般睡得香,便嘱咐了不得惊了娘子,是以奴婢们才没有按时将娘子唤醒的。” 七娘想了想也是,这段日子来,自从知道了皇帝老儿对自己的那方心思。以及玄武逸城那厮那般设计陷害自己后,夜里头总是睡得不安心,有时明明已经睡着了,却只要听得任何一丁点细微的声响就会惊醒,然后又是老长一段时间睡不着,昨日自己照着镜子好好一瞧方才发现那黑眼圈好是明显,可把她给吓坏了,想着若是再这么下去,少不得要瞒着祖母、外祖母他们让祺灵帮着弄些汤药来喝喝了。 昨夜睡得却很好!许是之前被提心掉胆地吓得狠了,许是后来听了祖母的一番话自己也想开了些,反正睡得极好! 用完早膳,七娘正准备去瞧瞧王老夫人,不想却中途被王家的管事婆子给唤住了,只道是宫里的贵妃娘娘有请。 七娘略想了想,就应下了,不过在去之前还是去了趟王老夫人那,行过礼问过安,方才道:“本想着今日来好好陪着外祖母说说话解闷,不想贵妃姨妈即刻召七娘进宫,也不知道所谓何事,七娘只能晚些时候回来再来陪外祖母了。” 王老夫人早就听闻了昨日墨贵妃宴请苏老夫人一事,她也没多想,眼瞧着自己那贵妃女儿能够这般尊重国公夫人喜爱七娘,怎么看怎么高兴,赶忙道:“外祖母身子骨好着呐,既然你姨母召你想来是有事,你且速速去便是了,回来了叫你屋里的丫头婆子来说一声便是,不要再费劲亲自过来了。” 七娘点了点头,方才带着尘素婆婆和楚晴随宫里的太监去了皇宫。 祖母进宫找太后娘娘她是知道的,所以今日她没什么好怕的! 不想到了墨莲宫却是冷清一片,外头也没见着两个宫女太监,七娘一路随那喜嬷嬷来到了正殿内,只瞧着咱们那位贵妃姨妈大着个肚子正斜靠在凤穿牡丹的织金软榻上假寐,瞧了她一眼也只是懒懒道了句“你来了,自己坐。”便又闭上眼假寐起来。 喜嬷嬷为她斟满茶又端来精致点心和时令瓜果便退了下去,临走前还不忘紧紧闭好了殿门。 七娘扫了眼顿时暗下来的大殿里头,又扫了眼貌似睡得挺香的贵妃姨妈,将抓在手里备着擦汗用得真丝云锦帕随手丢自一旁,端起那晾好的香茶便“咕噜咕噜”灌了起来。末了还不解渴般抓起个红通通的水蜜桃大口大口啃了起来。 不能怪她,实在是这天太热,即便是一路坐着遮凉的王府轿子,即便是轿夫们一路捡着阴凉处行走。可是这一路下来,苏七少不得要出生汗了。 墨贵妃却是冷冷出了声,“你倒是可不怕死的,难道就不怕本宫在这茶里下毒?” 很好,终于没有拐弯抹角了! 苏七闻言又狠狠啃了口大桃子。细嚼慢咽一会直到吞下去方才漫不经心地道:“姨妈不敢的!” 不是不会,而是不敢! 墨贵妃眉眼一挑,顿时坐直了身子,道:“你如何知道本宫不敢?本宫要杀你可算是轻车熟路了!” 七娘听到这就更是觉得好笑了,她笑望着前头那位满头金凤簪子的女人,道:“只可惜,姨妈一次都没成功!” 墨贵妃面色一白,恨恨然道:“那今日便再不能让你这小丫头侥幸活命了!” “不会,贵妃姨妈今日定不是来要七娘命的!”苏七啃完桃子,将那桃仁随手一丢道。 “那你倒是说说今日本宫唤你来所谓何事?”墨贵妃也好奇起来。她之前听喜嬷嬷打听来的消息说苏牧梨那丫头在岑州如何如何手段高明,如何如何得家人庇护,她当时只是不信,想着不就是个乡野里长大的孩子,还是侥幸活命下来的,这头脑见识哪能与她这位在大越皇宫里挣扎经营多年下来得贵妃比,所以当喜嬷嬷提醒她谨慎小心时她还笑话嬷嬷“年纪大了,做起事来就不免畏手畏脚……”却想不到,短短一个月不到,这丫头就在南人派三次刺杀中死里逃生出来。如今她再不会那般轻易小瞧苏牧梨了! 苏七却是不以为意地剥起了葡萄皮,看到没看墨贵妃一眼道:“贵妃姨妈只怕是叫七娘来谈条件的!” “噢,本宫为何要与你谈条件?” 疑惑而又轻缓的声音,只是那尾音带着些许尖锐。听在苏七耳里直想笑。 “姨妈要与我谈条件的原因七娘猜不到,只是眼下形势如此,七娘想与其咱们一直这样敌对下去,倒不如各自退一步海阔天空来的好,贵妃姨妈,你说呢?”说着七娘将剥好皮的葡萄递了过去。 墨贵妃一时瞧瞧近在眼前的紫晶蜜葡萄。一时又瞧瞧苏七那张笑颜如花的脸,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没错,她今日这般急切地将苏牧梨唤来宫里的确是为了谈条件的,而今陛下对这丫头的欢喜表现得这般明显,自己若是再贸然行动只怕是讨不了好去,更何况烈焰司冰魄已经查到了南人派,查到了她墨莲宫,此时此刻她自然不能再轻举妄动,所以,为求自保,言和才是上策! 想不到还不等自己说出来,那丫头竟然主动上前试好了,那岂不是更省事些,说不定自己这次好好哄骗哄骗那丫头,来日再来个措手不及,这丫头也就不经事了! 墨贵妃脑子里飞速转了转,终于嘴角上扬,伸出纤纤玉手来接那葡萄。 七娘瞧着眼眸里精光一闪,手一歪,抓着那晶莹剔透的葡萄便狠狠向墨贵妃摔去! “啊呀!” 惊叫声如预料般响起,只是没想到自家那位贵妃姨妈甚至惊得跳了起来,手胡乱地挥着,于是那颗被捏出汁液来的葡萄撞到墨贵妃的脸上后便被无情地挥了下去。 七娘眼眸一深,盯着自家贵妃姨妈那明显吐出的肚子止不住笑了起来…… 很好,不作死就不会死,既然贵妃姨妈你这般作死,我苏牧梨便成全你好了!(未完待续。) 182 破裂 墨贵妃心头一紧,赶忙一手搂抱住自己的肚子倒在软榻上“哎呦哎呦”的**起来,然而外头却是老半天天了还没个人影出来,她想起了方才自己的嘱咐,不由得眉眼一暗,再用余光扫了眼面前的苏牧梨。 那丫头竟然若无其事地……又剥起了葡萄皮! 墨贵妃顿时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不自在了! 方才那葡萄砸在脸上的羞辱感便“啪啦啪啦”直冒了出来。 “大胆,你小小女子竟然这般目中无人!”墨贵妃指着苏七怒骂道:“本宫既是墨贵妃又是你的姨妈,你竟敢那般羞辱于本宫,可是不想活了?” 七娘瞧着墨贵妃那般咬牙切齿的模样,笑着问道:“怎么,贵妃姨妈的肚子不痛了?这么快?不会是假的吧?” “胡言乱语!”墨贵妃气得冒烟,“什么真的假的,本宫是在问你话呢,你这丫头怎么答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七娘笑着吃着葡萄,道:“回贵妃姨妈的话,七娘可不想死了,不仅仅不想死,还想要好好活着,所以姨妈开口闭口就是要七娘死的话,七娘实在是害怕得紧。”说着七娘又斜着眼扫了墨贵妃那吐出明显的肚子一眼道:“至于姨妈肚子里那块肉的事,七娘今日见着可以当没看见,只是日后若是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到时姨妈也不该追责七娘才是。” “至于今日的条件,七娘这会子已经没有心情来听姨妈胡言乱语了!” “若是没有昨日之事,或许七娘还会仔仔细细听姨妈来好好说一说这和解之事,可现在七娘却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和姨妈一较高下了!” “再说了,我苏牧梨向来不和那些个小厮小混混一类的结盟,即便要谈条件那也得是要拿出旗鼓相当的实力方才有说话资本,而今贵妃姨妈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七娘就不再掺合了,省得到时候自己腿上沾了泥还被人嫌弃脏!” “贵妃姨妈自求多福才是……” 说完,七娘抓起那丢弃一旁的素面真丝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着纤纤玉手。然后将那那帕子随手一甩,在墨贵妃诧异万分的眼神里自顾自的潇洒走了出去…… 身后,墨贵妃瞪大着眼望着那个步伐轻快的俏丽身影,想着方才那一席话。她心头一颤,双手止不住死死抓着那凤穿牡丹的织金软榻,额间的汗珠子便滚滚落了下来! 今日她墨贵妃要说的话办的事可还没有一点行动,如若此时此刻就放走了苏牧梨这丫头,那她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墨贵妃撕心裂肺地叫道:“苏牧梨。你不可以,我是你的姨母,是你的亲姨母,你怎可这般的想要与我做对?” “你不是想要进宫为妃吗?好,我答应你,你一及笄就让陛下纳你入宫可好?你容姿极佳,后宫里头又有我这位贵妃姨母帮衬,到时候定是让你成为后宫最得圣宠的妃子可好?” 苏七闻言停住了脚,缓缓转身,瞧着贵妃姨妈那张翘首以盼的嘴脸。只觉得可笑。 果真,她也就真的笑出了声。 墨贵妃眼里却满是诧异犹疑不知所措! 她方才说出的条件已是那般优越了,试想想在这大越国里,哪位小娘子能够一入宫就为妃的,更何况里有有她这么一位协理六宫的贵妃帮衬,在外更有三代忠良的大越王家坐镇,她苏牧梨难道还不知道满足? 苏七翻了翻白眼,不以为然道:“贵妃姨妈许是年纪大了,这记心可真真是差得狠啊!” “先不说你是不是我苏牧梨的姨母,我苏七只要想着前段日子以来贵妃姨妈三番五次的下毒手要我这条小命。这心里头就止不住寒战,姨母方才那话可没有说好,依照如今这形势,我想着怎么也不该是您将那话质问出来。怎么着也得是我苏牧梨来问才是?” “墨贵妃娘娘,苏七一直想仔细问问,我苏牧梨到底是不是您的侄女,是不是您一母同胞的妹妹亲生女儿?” 墨贵妃一愣,正欲回答,却被苏七大手一挥给硬生生止住了。 “您如今也不要再多费口舌的回答了。这答案我苏七早已了然于胸,你是与不是,并非你一人说了算!” 言外之意,你是与不是倒要看看她苏牧梨人与不认了! 墨贵妃面色一白,身子止不住一个踉跄。 “至于我苏七及笄入宫之事就不老您老操心了!”七娘扫了眼前头的墨贵妃,接着道:“哦,不对,应该说即便您到时候想来争着操这份心只怕也是难了,我及笄尚在来年二月初二龙抬头之日,贵妃娘娘还是好好思量着能不能赖在大越后宫里赖到那一日才是正经!” “陛下圣旨上的话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只怕是贵妃娘娘还没这个脸面去陛下面前为苏七说项,至于陛下为何这般对我苏牧梨情有独钟,想来贵妃娘娘也是心知肚明的,苏七在此就不再多费口舌了,只是想着最后再提点贵妃娘娘一句,当年您争不过我娘亲的,到头来照样争不过我!” 说完,苏七笑得越发灿烂起来,那睥睨的眼眸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般,瞧着宛若蝼蚁般挣扎的墨贵妃。 王语墨几近疯狂地一把冲了过,指着苏七的鼻子咬牙切齿道:“本宫当年如何没有争过你母亲那贱人?你睁大狗眼给本宫好好瞧瞧,在大越后宫里独承圣宠多年的是我王语墨,身为贵妃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是我墨贵妃,甚至陪伴圣驾为陛下生儿育女的也只有我王语墨,你母亲那贱人呢?早已经惨死在北宜蛮人刀下,早已经埋骨他乡,甚至是一丝骨头都没能带回帝都来,她如何能够和本宫比!” “如何能够和本宫比!” 愤恨异常,歇斯底里…… 七娘只觉得这墨莲宫大殿都为之震了三震。 还真是小瞧了墨贵妃的妒忌之心啊,她本还以为是王家在后面出谋划策的,如今看来只怕刺杀自己一事都是眼前这位被妒忌蒙蔽了心眼的疯女人所为了,如此一来也好,她清理起来也就能够干净利落些。 七娘没有回答。甚至连眼皮子都未曾抬一下转身就朝着大殿门走去。 还有什么好说的,对着个疯子你若是真的和她解释那只怕是自己吃饱了撑着没事做了! 墨贵妃不敢置信般叫道:“苏牧梨,你给本宫回答,你给本宫回答……” 直到墨莲宫的雕花金丝楠木大门“吱呀”一声再次关上。墨贵妃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她徒然倒了下去,眼前满是方才苏牧梨临走前的眼神…… 轻蔑,淡漠,不以为然以及耻笑…… 仿佛她墨贵妃在她苏牧梨眼里就是个笑话…… 墨贵妃涂着厚重深紫色眼影的凤眼一闭。大颗大颗的泪珠子便滚落下来…… 她还记得,当年王语霖大步走走出自己的院子时,也是这般的眼神,她最后说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你终究……还是输了……” 她那时以为王语霖的这句输了是指自己没能如愿成为王妃,没能如愿成为皇后,所以她不惜跪求大哥在陛下寿诞上,屈尊降贵以舞女之姿色来取悦仁德皇帝,不惜被帝都贵族耻笑,不惜以最末的答应之身置身后宫…… 可入了后宫面对这铺天盖地的耻笑怒骂以及嘲讽,还有数不尽的欺辱与陷害。她才知道入宫了她王语墨还是没赢。 于是她步步为营,她处处心机,她谄媚邀宠,她竭尽所能模仿着那贱人王语霖的一切,只为在后宫里头站稳脚跟,只为自己能抓住陛下的心…… 她做到了,她王语墨今时今日真的已经做到了,可方才瞧着与当年如出一辙的眼神,她只觉得“轰隆”一声巨响,自己多年来所伪造的假象自己多年来所建立的坚强。顿时轰然倒塌…… 这么多年了,她……难道还是没赢? 七娘大步离开墨莲宫后直接坐着轿撵去了西直门。 慕容钦正在练习书法。 七娘半倚在门上瞧着窗前熟悉的身影,眉目间便不自主的软了下来。 窗外是风过竹林的悄静悠然,窗内是泼墨挥毫的潇洒惬意…… 人、物、景。甚至是这空气里的干净、清爽还是一如从前,阿钦还是那个初见的阿钦,真好! 脑海里便不由自主的冒出几个字来,“公子人如玉”想来就是这样了。 她悄步走上前去,站得更近些以便更仔细的瞧着阿钦认真时的眉眼。 不知道是谁说过的,认真的男人最有看头。此时此刻她真真是这般觉得,阿钦本就俊朗贵气的眉眼,此刻更显潇洒优雅,举手投足间仿佛行云流水般,直把苏七看得眼睛都直了。 直到慕容钦放下挥毫,净了手,七娘方才说明来意。 “我决定了,墨贵妃这姨妈我是不认了!” 慕容钦一笑,随口问道:“真想清楚了?” 七娘认真地点点头道:“自作孽不可活,她既然这般想死我成全她便是了!” 接着她又把自己在墨莲宫发现的异常说了出来,“……我一早便怀疑此事了,阿钦是知道的,医理我苏七多少也懂些,这夫人怀没怀孩子虽说不能一眼就看出来,可却是几番观察墨贵妃那凸起来的肚子多少还是能够看出些端倪来,你说说这肚子今儿个怀得上些,明儿个又坏得下些,另外那肚子未免也太圆了些,我总觉得不对劲便私底下去打听了,才知道这位墨贵妃自怀孕后就再未曾让别的太医诊过脉,一直就是那位姓李的太医在看诊,而那位李太医竟然是不久前才入宫做的太医……这事情未免就太蹊跷了些,于是我便乘墨贵妃回王府省亲,祖母外祖母中暑乘机将那位李太医留在王府给他们二老医治,这不才寻着他家人一威胁,那李太医便吓得个半死……事情到这一步,我苏七也还只能是怀疑,可是今儿个亲眼所见就再笃定不过了!” 七娘又将今日自己如何故意铥葡萄吓墨贵妃,墨贵妃如何惊叫甚至如何一股脑地吓得跳了起来,都一一说与慕容钦听了。 末了,苏七总结道:“依小女子看来,咱们这位墨贵妃定是没有怀皇子了!” 慕容钦越听到最后,嘴角翘得越发高,他道:“没错,墨贵妃的确没有怀孕!” 听到这般肯定的回答,苏七当场就愣住了。 敢情……阿钦早就知道了? 慕容钦尴尬地摸摸自己的鼻子,赶忙解释道:“阿七是知道,我手里有些人手,日前也都秘密随我进了帝都,那日在追查颜墨一事时巧然发现一处宅子,里头竟然有宫女服饰的人在进出,暗卫一时好奇便追查下去,却不想发现了大秘密……” “宅子里养着数十位大腹便便的孕妇,甚至还有好些产婆,而那位宫女模样的人正是墨莲宫的喜嬷嬷……后来我便派人盯上了那处宅子,那边要找医婆,我便顺手安插了几个人进去……然后也就发现了王府的下人有出没的痕迹……” “王府?”七娘诧异不已。 “是。”慕容钦笃定的点点头。 也就是说,墨贵妃假孕一事上王府是知道的,只怕是不仅仅知道,还是最为关键的主谋才是! 想到这,苏七心头一凉,她想起了第一次墨贵妃主动邀自己前去墨莲宫时说的话,“……你大舅舅正想乘这次选秀找位年轻的王家娘子到后宫来……本宫若是不能一举得男,只怕日后就要看人脸色了……” 所以,王府的舅舅们才会帮着出此下策的吧! 那墨贵妃就更不能留了! 与其日后因假孕之事牵扯王府,连累外祖母他们,倒不如现在利用烈焰司将她赶紧除掉! 七娘便问起了冰魄追查案情的事来,“……虽说现在证据不足不过倒是可以先将这些证据报给仁德皇帝,一来是为了之后的追查更加顺畅,二来也是离间,仁德皇帝向来多疑,有些事咱们不用说好了,就让他自个儿猜测去,只怕到时候他猜疑出来的东西比冰魄找到的证据更管用呐!” 慕容钦笑了笑,宠溺地揉了揉七娘柔软的青丝,道:“阿七的小心眼真坏!” 话虽如此,可那语气里却是满满柔情。 苏七心头一软,嗔道:“还不是和阿钦学得,日濡目染七娘也就坏心眼了……” 慕容钦咧嘴一笑,道:“好个口齿伶俐的丫头,如你所愿,冰魄在你进宫去见墨贵妃时已经急急的进了宫求见父皇,只怕此时正在御书房被父皇问话,你且在我这耐心等等,只怕再过一会宫里头就还起风下雨了。” 七娘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便是笑得越发灿烂起来,仿佛眉目间都染上了欣喜之色,她娇俏道:“不是起风下雨,是闪电打雷下暴雨……” 慕容钦一把拉过眉目盈盈的苏七,高兴道:“对,是闪电打雷下暴雨……” “哈哈,哈哈……” 一时间,西直门里欢声笑语一片。(未完待续。) 183 求助 玄王府却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绿蚁楼里,玄武逸城斜靠榻前,随手抓着个甜白瓷的酒盅,有一口没一口的品着梨花白,小童模样的谷壁正半坐在榻前烹煮着安溪黑茶。 于是那位不速之客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般富贵闲瑕之景,他不由得耻笑出声,“世人都道玄武的未来王君如今被成日养在大越的金丝笼里,已经不知道何为风何是雨了,倒是比那苏杭一代的闺中小娘子还要娇,丁某人还以为是些江湖跑腿人胡言乱语,如今亲眼所见倒是不得不信了!” “玄王殿下这一会酒一会茶的,若是再叫来绿园里的各色美人前来陪伴,就更像是青楼,殿下,你说丁某人说的是不是?” 玄武逸城灌了口酒,笑了笑,并没有任何回答。 那位自称丁某人的来客脸上的笑意却是越发浓厚起来,“怎么,如今玄王殿下都听不进一句真话了吗?是不是被大越国那些娇俏美人们给成日吹嘘灌了,只听得进那些溜须拍马的胡话来?” “大越国皇帝可真是手段高明啊,什么叫不战而败,丁某人今日才算是领教了!” 说着,一挥衣袖自顾自地坐在了软榻对侧。 玄武逸城照旧喝着自己的小酒,偶尔还意犹未尽的满足叹气两句。 紫砂壶里的茶水滚过两滚,谷壁眼观鼻鼻观心地提壶烫杯,滚茶泡水,一路流程如行云流水般,即便是那位满嘴高傲的丁某人也看得眼睛直了起来。 早就听闻玄武逸城虽是被囚于大越皇宫,可身边能人异士颇多,且大半是江湖中的奇人侠客,想不到就是身边随随便便的一位泡茶小童都是这般手法高明。 方才那一路泡茶手法,茶水入杯而无声响,水满而不溢,行云流水般敏捷、迅速、快如闪电。即便是他这般身手了得行家人眼里也是瞧得眼花缭乱,这位不起眼的小童只怕是内力深厚。 丁某人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背脊挺得笔直,目不斜视起来。 黑茶泡开。清淡凛冽的茶香四溢开来,谷壁长袖一挥,天青色雨后的汝窑细盏便快速向着来客飞去,只是盏身未完全脱离桌面,却又不声不响的。在距离黄梨木雕花桌面角一寸的距离稳稳定下,而杯中茶水纹丝不动,只见其间蜷缩着的黑色茶叶此刻正如同山间雨后开出的野花般缓缓绽放…… 丁某人的眼角闪过惊艳之色! 玄武逸城眼里却闪过鄙夷之色。 一方水养一方人,大越人忠厚大气,玄武人勇猛仗义,北宜人阴柔诡异,而这南蛮之人却是出了名的狡诈乖张,谁不知道他们东窜西跳的最爱挑拨生事。 尚且晾他一晾! 玄武逸城又灌了口酒,半闭着眼假寐起来。 丁某人这会子就在坐不住般,扫了眼自顾自悠然品茶的烹茶小童。忍了忍还是恭敬行了个大礼,道:“鄙人南蛮丁字派人有事求助于玄王殿下,今日不请自来,还请王爷原谅。” 说是求助,可这话却说得一点都像个求助的样。 玄武逸城翻了个身,抱着个酒壶睡得更香了。 谷壁依旧目不斜视地喝茶。 丁某人眼里闪过诧异,却怎么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为何这位玄王殿下这般不待见自己,前些时候不是玄王这般的人主动联系上他们的人的吗?不是说要送予重金他这位南蛮宗主,让他写下有关巫妖圣女与巫妖兽的辩证方法吗?为何今日却是这般态度? 可如今他却不得不低下头来。只因生死攸关! 丁某人咬咬牙,半屈膝跪于软榻前压低声道:“南蛮丁某人有急事相求玄王殿下,还望王爷不要坐视不理!” “而今南蛮分三派,丁字一派始于巫洛。虽其后迁居分离出巫洛一族,却终究还是同祖同宗,巫妖圣女与巫妖兽乃是巫洛一族祖上传承之奇宝,丁字一派如今也是秘密寻在此两件传承奇宝,玄王殿下所要问之事,巫洛一族给不了的。丁某人愿意全权告知,甚至有关那本奇字天书,丁某人也略知一二,不知玄王殿下是否感兴趣了?” 玄武逸城眉尾一抖,面上却是纹丝不动。 可笑,都到了如此境地竟然还想要诱惑本王,看来丁字派至二十余年前被巫洛一族驱除离族后至今无所建树,也不是没有丝毫缘由的。 不过既然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样子才是。 玄武逸城冷哼出声,道:“丁某人这话说得真是有意思,本王纵游四海,结交江湖奇人异士无数,即便那奇字天书也是江湖故友相送,怎么到了丁某人眼里,本王倒是没了丁字派人相助就得不到消息来源了?丁某人也当有所耳闻才是,上次本王不过是随意往那巫洛族一游,亲族小女便对本王青睐有佳,若是本王得闲了再去游一游,丁某人认为会如何?” “丁某人当辨识清目前形势才是,不是本王非尔等不可!” 说完这句,玄武逸城随手将那精致酒壶一丢,不偏不倚正巧在丁某人跪地膝前三寸处落地,“咣”的一声脆响,顿时碎裂一地。 丁某人额间细汗密布。 玄武逸城独身一人潜入巫洛族一事他如何不知,巫洛族隐于南蛮烟瘴茂林之中,这些年即便是各国大军压境也少有人能够入得了其内,更何况还是独身一人,不论是玄武逸城有非凡身手还是超慧头脑,只怕都是他丁某人远所不能及的。 更何况那本巫洛族一直想寻回的奇字天书竟然真的在玄武逸城手上,他丁某人就更是不得不成服了! 丁某人仰头一拜,挺直着背脊直接铺到了一地碎瓷上,高声道:“丁某人携丁字一派,愿追随玄王殿下,只听殿下一人差遣,绝无怨言!” 玄武逸城望着匍匐在地的身影,眼里的嘲讽之色越发浓厚。 果然是扶不起的烂泥,三两句便这般成服,真是有失巫洛族后人之风骨! “听候本王差遣倒是不必了。本王尚有一国之百姓将士,倒真是没这闲心管你们南蛮之事。丁某人既然求到本王面前,就该有个求人的样子才是,若是日后此事被外人知晓。还以为本王是个耳根子软经不住软磨硬泡的,那本王这一世的好名声就该被你等给毁了不是?” “本王倦了,先眯一会,丁某人自己想想!” 说完,玄武逸城直接闭眼翻身睡了起来。 谷壁起身取来金线刻丝苏杭绸的薄被为其仔细盖上。便取了茶具自顾自地悄声退下去了。 独留丁某人一人呆呆跪于软榻前…… 晚膳尚未开用,宫中就传来幽闭墨莲宫的事,一时间王府便乱了起来。 王二娘一听到这个消息便拉着自己母亲王二夫人冲进了七娘的兰汀院。 祖母尚在菜园子里忙活,正巧不在。 七娘便安心下来。 王二娘大步走上前来,厉声质问道:“苏七,我王府对你不薄,祖母更是对你疼爱有加,念及你初到帝都居无定所便好心收留你与国公夫人,不想你这小贱人竟然恩将仇报狼子野心,不仅仅三番五次与贵妃姑母做对。更是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动烈焰司的冰魄大人为你在陛下面前说项,污蔑贵妃姑母,让陛下听信尔等小人之言幽闭了姑母,你……你真是可恶至极!” 说道最后,王柳已经是冲到了七娘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了。 苏七却是讶异地一股脑儿站了起来,也不顾王二娘的羞辱,向着随后进门的王二夫人问道:“二舅母,二表姐这话可是当真?怎么好好地贵妃姨妈就被陛下给幽闭了呢?可是有什么误会?贵妃姨母那般八面玲珑之人,无论是行事做派还是说话都是十分的在理在据。定是有什么误会之事了!” 说着,七娘还一把挽住了王二夫人的手肘,那叫一个亲热劲。 王二夫人脸上闪过迟疑,终究还是随着苏七一同坐到了前头。 尘素婆婆便立马上了香茶。 王二娘气得眼珠子都红了。瞪着苏七挽住的那块,气急败坏道:“母亲!” 王二夫人皱了皱眉道:“好了,好了,娘知道你心痛贵妃娘娘,可这事说起来也是烈焰司的冰魄大人在办案,苏七一个与你一般的闺阁娘子。如何能够参与此事?王柳你就是心太急,火气太大,日后这脾气性子还是得好好收敛收敛才是,还不快来给你苏家妹妹致歉?” 苏七听完这话,心里头的耻笑就更是越发明显了,瞧瞧咱们这位王家二舅母,真真是个会拿乔作乖的,您若是心中一早就要定论了,又岂会不早早拦截了王二娘,还意味的任着她胡闹到兰汀院来,甚至还巴巴地跟了过来此时幸好祖母不在,如若不然只怕是会闹到外祖母那去。而今听了她苏七方才一番半是点播的话,知道了墨贵妃被幽闭这事情里头的厉害了,便立马变了风向一味的教训起王二娘来,真真是墙头草一枚! “不知此事外祖母是否知晓了,如今她老人家正病着,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伤心,七娘不放心还是去瞧瞧好了。”说着,苏七就询问似的望向了王二夫人。 这般让你们赖着兰汀院可不件好事,还是早早打发了才好。 王二夫人不明所以地道:“你外祖母正病着,我和你大舅母如何敢将这种事告诉她老人家,自然是死死瞒着了,就是内院里服侍的下人婆子们也是再三叮嘱过了的,就怕一些不长眼的下人们日后乱嚼舌头害了你家外祖母!” 七娘听了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如此就好,还是二舅母思虑周全。” 她心里头却是叹了口气,真是个木鱼脑袋,如今就快是晚膳时分了,你们二位娘两还这般好生生的坐在她的暖阁里,是不是想在兰汀院用了晚膳再走?而今墨贵妃出了这事,只怕是前院也是不得安宁的,你身为王二夫人不敢紧着安抚下人管事,却由着自己任性矫情的女儿胡闹到她的地上来了,竟然还不知道羞耻的赶紧离去,七娘越想越发觉得这王二舅母是个不通透的了! 此时却听到尘素婆婆来报,“安庆王妃道晚膳都摆好了。就等王二夫人和王二娘子了,说是王老夫人正问起呐!” 苏七心头一喜,赶紧道:“外祖母都等着了,舅母和表姐还是赶紧过去为好。而今正是关键时刻,若是让外祖母瞧出什么端倪来就不好了。” 王二夫人先是一愣,接着便直接站起来,道:“七娘说的对,我们就先过去了。饭后你若是得了闲也过来大家一块说说话。” 苏七立马乖巧地点头道:“这话二舅母不说七娘也要过去的。本想着现在就去,又怕外祖母心中有异,只能先与祖母商量商量此事后再去叨扰她老人家了。” 说得好像她苏七不谙世事似的,听着就恼! 王二夫人这下才不知道说什么了,带着那位摔着脸色的王二娘出了兰汀院。 半路上却与苏老夫人碰了个正着,虽然不过是略微寒暄了一阵,可苏老夫人进了院子还是直接到了苏七的屋子里。 她老人家接过尘素婆婆递来的香茶道:“王二夫人带着王二娘前来可是为了墨贵妃之事?” 七娘闻言瞪大了眼,道:“祖母不是一直在菜园子里忙活吗?这消息怎的如此灵通?七娘也是方才才知道呐!” 苏老夫人憋了小丫头一眼,带着笑道:“祖母自幼祖母的消息来源,难不成你还真以为祖母只知道种菜了吗?” 苏七就笑了起来。道:“祖母可是上过战场打过鬼子的,巾帼不让须眉,即便祖母是在打理菜园子,那也是笼络太后老佛爷的利器,七娘怎么那般眼皮子清浅!” 拍马屁的话谁不知道说,可偏生七娘说得不仅有理有据,更是说得风趣幽默。苏老夫人嗔了苏七一眼,道:“还算你个小丫头知道,若不然祖母即便是将他们王府全都种上菜,那也是于事无补了!” 说着。苏老夫人就问起正事来,“怎么你今日才从宫中出来,墨贵妃就出了这事?” 七娘就将自己与慕容钦商议的事都说了出来,“……慕容三皇子见我只身一人被墨贵妃请去。怕慌乱之下出什么意外,就及时告知了烈焰司冰魄大人一声,我出宫后才知道冰魄大人已经进了御书房的。” “祖母,即便当时七娘在宫里头与冰魄大人碰个正着,七娘也不会再阻拦烈焰司办案了!” 苏老夫人不解道:“为何?” 之前七娘说出的那番话她也是知道的,人老了就不想着一味的打打杀杀。她也觉得七娘想得对,墨贵妃也好王府也罢,只要他们能够知难而退不再为难七娘,那两家人和和气气地相处也是一桩好事,闹得个你死我活的,不仅仅伤了和气有失将军府苏家与王府的声誉,更是对七娘而言危险重重,所以她老人家很是赞同苏七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作为! 七娘轻叹一声便将昨日墨贵妃如何叫人传话,如何威胁,以及今日那番愤恨之言说了出来,“……只要想到祖母会有任何不测,七娘就万般焦急,祖母,我们不是无名无份的乡野之人,即便她墨贵妃再手段了得,我们也定要与她抗衡一二,再说了,她三番五次刺杀在前,我苏七一次两次隐忍在后,若是再不回手任她张狂下去,还不知道日后会闹出什么事来。” “七娘年小不怕事,可祖母不同,七娘若是不能好好保护陪伴着祖母,那咱们又何苦穿越到这鬼地方来?祖母,而今烈焰司已经有了确凿证据,祺灵郡主那也有人证在,况且只要逮着那墨莲宫的喜嬷嬷严刑拷问便知了,七娘不想再忍下去了,一定要将那墨贵妃连根拔起!” 苏老夫人安静地听完,叹了口气,方才道:“也罢也罢,自作孽不可活,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只是七娘,日后你定得好好孝顺王老夫人,善待王家人才是,无辜之人不因受此罪责!” 墨贵妃一出事,王府即便再干净也少不得要牵连其中,更何况王大老爷还是朝廷正二品的官衔,罚重罚轻,就要看仁德皇帝如何处置了。 七娘认真地点点头应“是”。 古代的处置法则她不知道,也不清楚墨贵妃这般蓄意杀人之罪是直接处死还是重罚,如今对外只道是将其幽闭,甚至连个定罪的名头都含糊不清,看来仁德皇帝这会子也是头痛了的! 只是,若是再牵扯出假孕一事来,不知道后果会如何了! 七娘想到这也为墨贵妃捏了一把冷汗,这当口若是能够凭着肚子争气倒还好说,可若是适得其反,只怕龙颜定会大怒。 要她此刻去帮墨贵妃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贵妃姨妈还是自求多福才是! 然而第二日一大早,却传来宣召王老夫人进宫的消息。 等到七娘她急急敢去外祖母院子时,王老夫人已经随内侍们进了宫去,七娘一时间心急如焚!(未完待续。) 184 变数 可不想一出府门就正面碰上了骑着骏马奔驰而来的祺灵。 祺灵等不及身下骏马停下来,一拉缰绳直接从高头大马上跳到了七娘面前,拉扯着她就直往府里头走去,还一边焦急道:“苏七,苏七,杀害你的凶手已经找出来了,冰魄今儿个一早就将罪犯带到了烈焰司,你可知晓?” 七娘心下一愣,冰魄不是昨日就到御前禀报了吗?墨莲宫不是立即幽闭了吗?为何祺灵却说是今日罪犯才抓到?还有,怎么罪犯这会又到了烈焰司?墨贵妃隶属后宫妃嫔,即便是犯下杀人之罪也不该是烈焰司来亲自审理才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一脚跨进了兰汀院的暖阁,祺灵才喝退了随从,俯身到苏七耳边道:“你可知杀你之人竟然与墨莲宫无半点子干系?” “不可能!”七娘瞪大眼坚决道。 杀她之人就是墨贵妃,她都已经亲口承认了,还有冰魄查到的证据以及祺灵身边秋月丫头为证人,怎么到头来又是这般情形? 七娘直接问道:“到底出了何事,你快说说!” 难不成昨日冰魄进宫不是向仁德皇帝汇报自己三番五次被刺杀的案子? 七娘心里头掀起惊涛巨浪! 祺灵愤恨道:“我今儿个一大早就与秋月那丫头在府邸等着皇舅父的传召,想着一夜过去了怎么着也得是证人出面的时候了,可是一直等到早膳过后都不见这半点子消息传来,可把我给急死了,就带着秋月直接去了皇宫,可不想刚到宫门口就遇上了毕福全那老东西,他直接把本郡主给拦了下来,道:昨日烈焰司冰魄进宫根本就不是汇报你这刺杀的案子,而是说找到了墨贵妃假孕之事的证据。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了,不顾那老东西阻拦直接到了御书房,正巧就见着皇祖母在和皇舅父商议如何处置墨贵妃假孕争宠一事……然后烈焰司冰魄来报说是抓到了刺杀你的真凶。” “你可知那人是谁?竟然是巫洛族的人……” “七娘。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墨贵妃那毒妇给逃了吧!” 苏七听完后,皱着眉呆立在那半晌都未曾动弹。 事情的发展怎么会这样?墨莲宫那位贵妃姨母竟然只是假孕争宠,与刺杀她一事没有沾上半点子关系,还有什么时候冒出个巫洛族来的。她苏牧梨何时跟巫洛族结仇了? 苏七只觉得脑子里千头万绪,思来想去的偏生一点点有用的线索都抓不住。 不行,她得好好捋捋。 先是墨贵妃自知惨拜所以愤怒之下矢口承认,可这根本算不得什么,毕竟只有她苏牧梨一人听到了。这年头又没啥录音录像的设备,墨贵妃这话不过是印证了自己多日的猜想罢了,余的毫无用处。 接着是冰魄说查到了南人派,说是起于南蛮一个落魄的部族,一直隐藏在帝都伶人倌一带,近来因风声紧就隐藏得越发深,好在烈焰司的兄弟们给力照样给逮到了南人派与墨莲宫的往来书信,据说信中有墨贵妃嘱咐南人派继续刺杀自己的命令。 祺灵那边还有秋月丫头为亲眼证人,再加上自己的发现…… 事已至此,真相已经无需再进一步探查了。可是苏七那会子却是自己选择了沉默以对,没有直接将这些有用证据公布于仁德皇帝面前,而是念及亲情将这些硬生生给压了下来……直到墨贵妃意图以祖母的安危威胁于她,意图言和,她苏七方才下定决心…… 苏七一把抓住祺灵郡主的肩膀,问道:“祺灵,昨日你是何时收到消息要你等着带秋月入宫的?” 祺灵被问得一愣,想了想才道:“我那会子方才午休才起,就接到了钦哥哥的来信,说是烈焰司冰魄已经进宫去了。要我好生准备着,我想着事关重大就立马将秋月给唤了进来,又好生的嘱咐了那丫头一番,生怕她到了皇舅父面前胆怯而误了你的大事。苏七,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昨日阿钦说烈焰司冰魄那边是他通知,因为担心墨贵妃一时狗急跳墙于自己不利…… 那为何冰魄那厮不汇报刺杀一案呢? 问题的关键就是这了! 苏七眉眼一亮,一面大步朝着兰汀院大门走去,一面直截了当地道:“走,咱们立马去西直门。” 如果是冰魄那厮临阵逃脱。那么定是有什么深层的原因了,冰魄的为人她苏牧梨虽然不是什么清楚,可那冰渣渣刚正不阿的性子是早在她来帝都前就出了名的,听闻这也正是那厮那般在仁德老皇帝面前得脸的原因,既然如此,那厮就更不会轻易的临时改变主意了,除非昨日突然出了什么事,连她苏牧梨都被瞒着的事…… 不过帝都里头什么能够瞒得过阿钦? 等到苏七和祺灵急急赶到西直门时,日头已经跑到了正中间,白晃晃火辣辣的直照得人大汗淋漓,七娘拉着祺灵三步并作两步地往西直门内院赶,却不想在内院那丛绿竹下碰上了邵公。 七娘心头一愣,邵公可是阿钦身边最最得力的了,一直是随身服侍的,难不成这会子阿钦书房里来了别的什么贵客,竟然要将邵公都指使出来? 不待她们出声询问,邵公已经急急跑上来行礼,并道:“老奴正想着给郡主和苏家娘子带个口信,不想郡主和娘子就赶来了,三皇子而今不在院里,方才被穆老帝师给唤去了紫云山涧,三皇子临行前嘱咐老奴及时给二位送了消息去,省得郡主和娘子盯着日头跑过来,不想老奴还是慢了一步,还请祺灵郡主和苏家娘子恕罪!” “钦哥哥不在院子里?”祺灵直接问了出来,一面拿着明黄色的丝帕擦着额间的汗珠子,一面抱怨道:“穆家的舅爷爷何时这般跟钦哥哥聊得来了,昨儿个不请明儿个不请的,偏生今儿个就请了去,这都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了,还请了钦哥哥去作甚?” 这般怨气十足的话估摸着整个帝都城里也就祺灵敢这般口无遮拦的说出来。 邵公半垂下眼睑,压低声道:“老奴不知!” 祺灵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好了好了。既然三皇子出门了,我们便先回去吧!”苏七劝慰道:“祺灵郡主想来还未曾用午膳的,今日祖母特地命小厨房一早就炖了玉竹老鸭汤,郡主不如随七娘前去一道尝尝?” 说着。苏七一把挽过祺灵的手,半是试探半是提点的问道。 邵公再如何在阿钦面前得脸,归根结底也还是个奴才罢了,有些事又怎么能够强求奴才知道呢? 于是祺灵郡主阴沉着小脸随七娘回了王府,直到那道清谈适宜的玉竹老鸭汤端了上来。那丫头的面色方才好看了些。 墨莲宫里却是一片寂静。 墨贵妃坐在贵妃金丝软榻上,扫了眼依旧富丽堂皇的宫殿,凄凉笑出了声。 身边的喜嬷嬷别过头擦着泪。 好半晌,墨贵妃方才闭上了眼。 喜嬷嬷看着那张浓艳妆容下疲倦的脸,在这半是阴暗殿内里越发显得暗沉起来,不过几日间,娘娘便像是老了十来岁般,那还能见着昔日里一颦一笑间的巧笑嫣然? 喜嬷嬷矮着半个身子跪下,哽咽道:“娘娘,日后老奴不在身边了。您可一定要保重自个儿,熟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娘娘向来甚得陛下欢心,不怕没有东山再起之日!” 墨贵妃苦笑出来,一滴清泪便顺着额间的鬓角留了下来,“日后……本宫如今何来日后之说啊!” 喜嬷嬷抬起头来,高声道:“有的,娘娘定会有的,慕容钦三皇子不是答应了吗,此次定会助娘娘化险为夷。等会到了烈焰司老奴誓死不会说出娘娘来的,那“办案鬼手”冰魄不是有证据吗?那也只是瞧见了老奴罢了,只要老奴要死不说他们又能奈何?” “娘娘,老奴瞧着慕容钦三皇子是干大事的人。他此番只怕是想着为日后翻出当年那桩旧案给备着的,当年之事宫里头只怕也就娘娘和寿仁宫的老佛爷最是清楚了,太后娘娘当年连三皇子这么个皇子龙孙都不认,如何会将当年之事透露出来,三皇子只怕也是知道没有法子了才会想到娘娘的,娘娘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您可一定要把握好!” “陛下顾念旧情,至今对咱们王家三娘子之事耿耿于怀,娘娘是三娘子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这么多年来又是风雨无阻地陪伴在陛下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今陛下不过是一时间被气恼到了,过些时日再想起娘娘的好来,定会……原谅娘娘求子心切的!” “还望娘娘万勿心灰意冷!” 说道最后,喜嬷嬷已是泪流满面。 墨贵妃也是睁着眼任那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滚滚而下…… 昨日半夜慕容钦突然着黑衣人带来书信,嘱咐自己如何说话行事,她当时还是将信将疑,却也深知他交代的那些全是有利于自己,他还道会为自己请来王家人说项,墨贵妃一时还不信了,想着她宠冠六宫之时,王家尚且顾及自己没有子嗣而冷冷淡淡,而今自己一遭惨败,王家怎么可能还会顾及自己死活,还帮着说项,自己的兄弟们她如何不知,只怕是早早与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才是! 然而今日一大早,母亲王老夫人被毕福全带入了墨莲宫,她方才知道那慕容钦本事如何了得了! 是了,那个病秧子再怎么闹腾还不是为了当年霍氏通敌叛国惨遭灭族之事,这么一桩陈年旧案了,又是深为陛下厌恶之事,这么多年来宫里宫外还有谁敢开口说起这件事的,那么个不受待见的只怕是怎么费尽心思也白搭,而今他愿意救出自己,那她王语墨便顺利应当的承了他的情便是,来日若是慕容钦翻出了什么浪来,自己就出口说道一二,他若是没这本事和能力翻身,那自己便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好了。 她是后宫嫔妃,那病秧子又是不受待见的,日后即便闹起来只怕他也不是自己的对手才是。 想到这,墨贵妃长舒了口气。道:“自古成败有之,本宫也不是那般输不起之人,慕容钦既然愿意帮本宫,本宫也知道如何顺势而为的。喜嬷嬷放心便是了。” “只是连累了喜嬷嬷……” 说到这墨贵妃眼角的泪珠子又“哗啦哗啦”滚了起来。 喜嬷嬷跪爬过来,拉住墨贵妃金线绣的繁花墨梨衣角道:“老奴终究是个奴才罢了,何来连累之说,不过是这些年娘娘厚爱罢了,来生老奴愿做牛做马再服侍娘娘……” 墨贵妃一把抱住喜嬷嬷的头再忍不住大哭起来…… 于是毕福全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般场景。 他二话不说直接让架起了喜嬷嬷拖了出去。临走前却是走近了两步,半弓着身子笑道:“娘娘还请节哀才是……” 说着就从宽大的衣袍里掏出一粒蜡丸来,接着再无二话直接转身离去。 等到墨莲宫大殿的门再次闭合紧,墨贵妃方才抖着手将拇指盖大小的蜡丸弄碎取出字条来,上面是笔走游龙般的字迹,她心头一紧,越发仔细看了起来。 这字迹她当然认得,昨儿个半夜才瞧见的,正是那素来低调的病秧子慕容钦的字,上面说限一月内要她墨贵妃说服苏牧梨协助他彻查当年霍氏旧案! 至于如何说服如何说何时说。都没有任何要求。 墨贵妃不敢确信的再次将字条看了一遍,方才皱着眉将字条丢到了烛火里。 霍氏旧案发生时,那丫头还不过是个刚满周岁的奶娃娃,此事她一星半点都不知道,后来有事常年流落在外,虽说这件大案直接关系到她父亲母亲,可是而今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她苏牧梨查案件还有何意义? 更何况当年无论是长风将军也好,还是她母亲那王家贱人也罢,都是既得了英勇为国献身的好名声。又让陛下这么多年内疚挂念的,她苏牧梨根本没有翻查旧案的必要啊! 哪能和你慕容钦相比! 再说了,你慕容三皇子要为自己母妃以及霍氏一族洗刷冤屈,那便一步一步行动便是了。她王语墨虽没有直接参与此事,却多少内情还是知道一二的,到时若是情形合宜,她也不是那般不识时务之人! 只是扯上这苏牧梨有何用? 真是越发不懂慕容钦这个病秧子的行事作风了! 可方才却是毕福全那老东西亲自给她的蜡丸,而今幽闭墨莲宫,慕容钦不仅仅能在夜半子时派私卫给自己传信。竟然连毕福全这老东西都收买了! 毕福全可是大越皇宫里头的领头太监,他还是在陛下身为皇子时就跟着身边的,在奴才人堆里最得陛下信任,想不到竟然是他慕容钦的人! 墨贵妃又想起一件事来,慕容钦是随着苏牧梨那丫头一道回的帝都,回来时不仅仅因为勇于为穆老帝师挡了毒气而深得太后娘娘怜惜,更是听闻他在岑州亲自祭拜长风将军而名声大噪,虽说陛下对此未置一词,可是却也对慕容钦回帝都之事睁只眼闭只眼! 这可是过去十余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还有,他慕容钦回宫不到半月便得到了寿仁宫那位的关爱,又是派心腹嬷嬷送点心,又是让太医一日三次的看诊,最后更是将自己宫外的院子给他慕容钦暂住…… 而对于苏牧梨那丫头为他慕容钦诊治一事,不仅仅太后娘娘乐见其成,就是陛下也是从未有过任何质疑…… 想到这,墨贵妃心头一紧,额间的柳叶眉皱得越发紧。 看来,慕容钦那病秧子可不仅仅是病秧子那般简单了! 他今日能够那般张扬的让毕福全给她王语墨传讯息,只怕明日也可以将自己所犯之事全部抖出来,前提是自己不按其嘱咐行事的话! 只是,该如何说服苏牧梨那小丫头呢? 这头墨贵妃呆坐在金丝贵妃软榻里沉思,那头下了轿的王老夫人搀扶着安庆王妃和王大夫人的手,急匆匆地往兰汀院赶去。 到了院门口,却是将身边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就是安庆王妃和王大夫人也不例外。 一时间,出来迎接的苏七便心中布满疑惑。 还是苏老夫人看出些端倪来,一把扶住王老夫人,亲热道:“亲家这般顶着大太阳前来可真是不妥了,您身子方才好些。有什么事让下人们来告知一声便是了,何苦受着暑热巴巴地赶来?这日头也太毒了些,咱们还是赶紧进屋才是,七娘还不赶紧扶着你外祖母进屋去?” 最后一句却是对着身边的苏七说的。 七娘立马回过神来。搀扶住王老夫人另一侧,祺灵郡主也知趣地让开道随着大家伙一道进了门。 苏老夫人一个眼神便将屋里随侍的王婆婆和尘素婆婆一道退了出去,又亲自给王老夫人斟满茶,道:“这是掺了荷叶的绿茶,暑气过重。亲家快喝些解解热。” 七娘闻言乖巧地拿起那苏杭绸扇在一旁打起了扇。 王老夫人也不推迟,拿起那繁花墨梨的汝窑粉银盏直接灌了一大口清茶,又自个儿细细擦拭着汗珠子,方才叹了口气。 苏老夫人一面给她满上一面和颜悦色道:“亲家不必急,大家都在这,什么事尽管慢慢说便是了。” 王老夫人却是扫了眼满脸担忧的苏七,又扫了眼她身侧满是疑惑的祺灵郡主,接着又叹息了一声。 苏老夫人心知肚明,可来者便是客,更何况还是身份这般尊贵的祺灵郡主。别说她们王府不能得罪了这位小祖宗,就是与之亲厚的七娘也是不能随意开罪她的。 一时间苏老夫人也泛起了难。 家丑不可外扬,瞧着王老夫人这个样子,只怕不是什么好事情! 苏七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外祖母是方才从宫里出来的,她一回府就直奔着往兰汀院来,分明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与自己商量了,只怕八九不离十的就是说墨莲宫那位的事了。 哎,都这个时候了她老人家竟然还顾及祺灵这个所谓的外人在场,死要着面子不情不愿地犹豫。真真是急死人了! 苏七直接道:“外祖母,祺灵于七娘有恩在前,交情亲密在后,近来为着七娘之事祺灵郡主又是费神又是出力的。于七娘心里已将她视如姐姐般看待,有什么急事还请外祖母直言便是!” 话一落,祺灵便是欢喜地接着道:“正是呐,七娘而今就是本郡主的妹子了,还请王老夫人和国公夫人不要见外才是。” 听了这话,七娘心里不由得舒了口气。幸好祺灵性子直爽,若是唤作别的什么闺阁娘子,方才那话她还真不敢这般当着面说,虽说着是劝慰好听的话,可只要一细想如何尝不出内里的伤害来? 不过这话说出来也好,一来让祺灵自己心里有个数,日后就是到了外边也不会乱说王府听来的是非,二来也是让祖母和外祖母心里有个数,毕竟日后祺灵还会常常来王府找她,真就算是遇上了什么不好对外张扬的家丑,也让他们不要像防贼防下人般防着祺灵才是。 即便祺灵心再宽,她苏牧梨也不愿自己的好朋友受这等委屈! 这么些话说下来,王老夫人若是再顽固不化的扭捏着不说,那就真真是枉费了她这一品的御赐夫人之位了。 王老夫人站起身来,话还没出眼泪就已经滚落了下来。 “外祖母!”七娘满脸震惊,立马跟着站起身来,一把搀扶住。 苏老夫人也是一个劲地安慰,“亲家有什么话好好说才是,可别急着累出病来,您有何吩咐尽管说,七娘若是倦怠我这做祖母的第一个就饶不了她!” 王老夫人连连摆手,却是二话不说膝盖一软就要对着苏老夫人跪下来。 这下子就是稳稳坐在一侧的祺灵也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 “亲家亲家,您这是为何,可要折煞我这把老骨头了!”苏老夫人手疾眼快地拉住了王老夫人,一面焦急道。 七娘也是死死搀扶住,急切道:“外祖母外祖母,您可千万不能这般,您这样就七娘如何对得起在天之灵的母亲……” 不想这话一出,王老夫人直接“哎呀”一声大哭起来。 苏老夫人和七娘又是搀扶又是擦泪,还要倒水端茶劝慰着,忙乱了一通王老夫人方才止住了。 她一把拉过七娘的手,眼泪珠子就又滚落下来,“孩子,外祖母对不起你,更无颜面面对你父亲母亲……你姨母那般心肠歹毒竟然对你下此毒手……外祖母……外祖母……” 说道这,王老夫人捂着嘴又哭了起来。 七娘心里头像是掀起一阵惊涛骇浪般,诧异不已! 原来真的是外祖母知晓了此事! 这下子可若何是好?(未完待续。) 185 求情 “这些时日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头,给外祖母好好瞧瞧,身子上可否受伤?”说着,王老夫人拉着苏七的手仔仔细细打量起来。 七娘心头一暖,赶紧反握住王老夫人的手道:“没有没有,外祖母七娘没有受伤的。” 听了这话王老夫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身边的祺灵却是气恼起来,道:“王老夫人不知道,那日在本郡主长公主府里,若不是玄王殿下及时相救,只怕七娘早救淹死在晴雨芙蓉池里了,咱们这位墨贵妃娘娘可真够狠心的,就是自己的亲侄女也下得了这般杀手!” 若不是苏七一个劲地对着祺灵摇头使眼色,还不知道依照祺灵心直口快的性子会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 祺灵皱着嘟囔道:“苏七,本郡主这是为你好,若是连这些实情都还要瞒着王老夫人,还不知道以后会闹出些什么事来!再说了,本郡主方才的话句句都是事实,可半点子都没有冤枉那位贵妃娘娘的!” 听到这话,七娘心里哀叹一声,苏老夫人却眉眼一亮,止不住又打量了一眼祺灵郡主。 七娘能够结交到祺灵郡主这般的朋友实在是三生有幸,如今在王府里头那位郡主都是处处维护着七娘,就更别说是在外头了,日后有了郡主这么位好交情的朋友,她这把老骨头也给安心些才是了。 王老夫人连连应“是”,只是烛火下脸色通红,声音细弱蚊虫。 苏七瞧着心里头一酸。 何苦,都是那墨贵妃犯下的错,怎能让外祖母背上这个心理负担呢? 她扫了眼祺灵,安慰道:“虽说之前吃了些苦头,可毕竟身子骨没有受什么伤,外祖母安心才是,想来如今贵妃姨母受了些教训,日后定不会再那般胡闹了。” 话落。祺灵第一个冲出来,对着七娘气急败坏地道:“苏七,你好糊涂啊!墨贵妃三番五次对你下杀手,这中间的种种缘由已是再清楚不过。而今事情还没有完全被皇舅父知晓,咱们应该即刻进宫去如实禀报才是,你说什么日后,那墨贵妃若是个明白人又如何会这般对着自己亲侄女下狠手?” “你若是顾及亲情面子对皇舅父说不出口,那本郡主去便是了!” 说着祺灵衣袖一挥。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王老夫人一急,直接抓着祺灵郡主刻丝百宝的裙裾跪了下来,急急喊道:“郡主,郡主,还望郡主饶命啊……” 七娘立即挡在了前面,拉过祺灵郡主道:“祺灵,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自当珍惜,只是眼下天色已晚,皇帝陛下想来已经回了后宫。若是你此时急匆匆闯进宫去,只怕是要搅得整个后宫都不得安宁了。” “后宫不安宁便不安宁,本郡主怕什么!”祺灵别国脸,赌气道。 苏七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祺灵郡主气急,脚一剁,愤恨道:“你个死丫头,本郡主这些天为着你那些破事吃不香睡不好的,你倒好,现如今竟然还笑话起本郡主来了!” 苏七瞧着祺灵那越发黑沉的面色,一把拉过她的手。赶紧道:“你不说我还正想问呐,眼瞧着你是瘦了好些,人都漂亮了许多,原来全是因为了我的事啊……” 说着。苏七别有笑意的上下扫了一眼祺灵郡主,于是咱们那位娇俏的小郡主脸色一红,不管不顾追着苏七打闹起来。 王老夫人早就被苏老夫人搀扶起来,瞧着屋子里一下嬉闹的场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苏老夫人却是越发欣慰起来。 闹过一阵,七娘拉着祺灵重新坐下。方才认真道:“我知道你在这大越国的份量,不要说什么后宫了,即便是朝堂里头出来什么对你不利的话,只怕咱们皇帝陛下也只会慈爱的笑笑了事,又怎么会做出责罚你那般的事来,只是祺灵,后宫里头可不止是住着各宫的嫔妃,太后娘娘的寿仁宫……” 说道这苏七略停了停,果真就瞧见了祺灵神情一顿。 很好,小丫头还是能够提点的。 苏七心中一松,接着道:“而今天色这般晚了,你又是那般急匆匆地直接闯入后宫,知道的了说你是为了我苏牧梨之事,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你自己受了什么委屈,你说若是被太后娘娘瞧见了还不知道要怎样的着急!” “而今正是盛暑,前些日子我进宫去还听到了有宫女在议论说是太后娘娘近来因为热着不思饮食,太后娘娘现如今年纪大了,经不得这般酷热的天气,只怕是夜来睡也睡得不好了,你若是再这般冒冒失失闯进去……” “祺灵,你这般为我着想,我苏七很感激也很高兴,只是而今事从权宜,咱们不急这一时半刻,你说好不好?” 方才听到苏七提起太后娘娘,祺灵就已经生出些许悔意了,更别说听到最后七娘好生询问的话,这分明就是给自己找台阶下,她祺灵若是再不知好歹那就是傻了! 祺灵郡主点点头,道“是我一时心急了,苏七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一遇上什么事心里头就会止不住的急切起来,方才幸好你及时提醒,要不然只怕不只是皇舅父要担心,皇祖母定也会既担忧又气恼的。”说到这,祺灵红着脸低声道:“我……我那些礼仪还没学好又闹出这事来,那之后的日子……只怕会更不好过了,谢谢你……七娘。” 苏七心下一松,笑了笑轻声道:“嗯,大恩不言谢……” 话落,两人相视而笑。 苏老夫人见此赶忙殷勤的为祺灵郡主满上,又拿出九色宫格的点心盒子要郡主尝尝,一时间兰汀院里和乐融融一片。 王老夫人虽不知道最后七娘跟郡主说了些什么,可是瞧着两人相处这般的融洽也知道苏七与祺灵郡主的交情非同一般,而今正好话已经说开,方才听七娘口气只怕是也不想将事情闹大的,如此正好顺了她的意。 王老夫人放下茶盏,想了想方才道:“亲家,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位大女儿虽说是姐妹里头最年长的。可自小却是个性子最好强的,半点子都容不得自己差,就更别说被她人比下去了。” “当年,还是穆老帝师做的媒人。要将我这女儿嫁予当时还只是五皇子的陛下为正王妃,只是后来到了正式谈婚论嫁时,她却是因为带着两位妹妹前去城外的玖能国寺上香,一回来就因风寒给病倒了,断断续续的一直拖了两个多月都未见好转。太后娘娘是最讲究佛缘的,听了这个消息就打住了论嫁的心思,好在当时还只是私底下略说了说,明面上却是没有提出来的,就更别说什么合八字了,这么一桩好端端的姻缘没了,我与那老头子也叹惋了好一阵,想着幸好没有告知自家女儿,要不然而今还不知道要怎样的伤心了……” “我们却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早早就被语墨给知道了,那日她去玖能国寺上香竟让是想着偷偷瞧瞧五皇子的……只是没想到五皇子最后却是一眼相中了我那小女儿……” 说到这。王老夫人叹息一声,方才接着道:“也是后来,宫里慢慢传来些不好听的话,说什么五皇子在玖能国寺里看上了位小娘子,在当时还只是皇后娘娘的面前发誓说只待这位娘子及笄就即刻聘娶为妃……语墨那孩子性子那般要强如何听得了这话,本就是小小风寒的病便拖成了大病,之后她们姐妹间便有了嫌隙……” “后来,语墨那孩子到我面前哭诉,说这辈子非五皇子不嫁,你说我这做娘的能够如何。更何况终止论嫁还是当时的皇后娘娘亲口说的,即便是穆老帝师也是没法子的事,就更别说我家那个老头子了,恰在那时先皇病了。皇子们各个削尖了脑袋往御前凑,哪还有心思结什么亲,只是……没想到五皇子却突然间娶了肖家的大娘子……” “之后……语墨那孩子就越发沉默了,她们姐妹间的嫌隙也越发大,好在三娘及笄后不久就与长风将军订了亲,我这心里才松了口气。想着日后她们姐妹间也能少些嫌隙了,只是想不到……时隔多年……那孩子还这般放不下……” 说到这,王老夫人一把拉住七娘的手,哽咽道:“只是苦了你了,孩子,当年的事了还要你来为你母亲抵挡这些,外祖母对不住你!” 七娘任由王老夫人这般拉着手,一时间愣在那。 原来是这样啊,若不是那老皇帝一眼看中了自己的母亲,只怕而今后位上的那位就该是咱们的贵妃姨母了,难怪她会这般愤恨自己,原来是因为没能母仪天下! 哎呀呀,真真是可惜了! 七娘劝慰道:“事出有因,如何能够怪到外祖母头上来,七娘瞧着这些姻缘之事乃是上辈子就注定的,就是贵妃姨妈那也是不能一定说有错的,只是事情已经这样了,贵妃姨母还是放不下才是可惜!” “可惜?”祺灵冒出来追问道,“怎么又说到可惜上来了,七娘这又是什么个说法?” 苏七叹了口气,道:“贵妃姨母因为这件事,只怕那心里头一直是愤恨不平的,这些年虽然承蒙圣宠多年,而今又是后宫里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娘娘,只是那内里的日子怕也是过得不安心了,要不然也定不会因为心气郁结至今没能为陛下诞下一男半女了?若是她能够早些放下旧怨,想来这路会走得更顺畅,也就不会有今日假孕之事了,岂不是可惜?” 闻言,祺灵直点头,道:“苏七,想不到你想得这般周全。” 苏老夫人也暗暗点了点头,七娘真是大了,再不是那个天真单纯的娇小姐,而今也知道分析事态利弊了。 王老夫人闻言却是泪珠子滚落下来,叹息道:“何尝不是,你那位姨母就是性子太要强了,这辈子才会弄得个如此下场!” 说完,王老夫人突然一把跪下,道:“亲家,还望您看着我这老婆子的薄面上原谅我那苦命的女儿一回,日后我便是做牛做马也定会报答您的……” “外祖母……” “亲家……” 不待王老夫人说完这些,苏七立马跳起来一把搀扶起了自己外祖母,苏老夫人更是屈膝打算跟着跪下去。 “是我这做母亲的无用。才会让那不孝女做出今日这般心狠手辣的事来……我便是死一万次也没脸去见你母亲了……七娘你要怪就怪外祖母……是我无用……” 说着,王老夫人伏在七娘肩头嚎啕大哭起来。 七娘心头一酸,眼眶已经湿了。 这件事又怎么能够怪到外祖母身上来,本就是姐妹一场。只是墨贵妃太记仇罢了,才会将祸端延及到她这个做女儿的生上来。 她更加稳稳地环抱住王老夫人,瞧着在烛火下银银白发的外祖母,心里头的滋味就更是不好受了。 苏老夫人瞧着这个样子,也跟着叹起气来。她想了想道:“都说是前世的福源才修来今世的婚姻,长风那孩子能够和你们家语霖结下这姻缘当真是缘分,我们既是亲家更是亲人,不要说看在他们二人的姻缘上了,就是看在七娘这孩子的份上,我这老婆子也是不会去怪罪亲家的,贵妃娘娘也是一时间没想明白罢了,只要她日后能够想通了不再让七娘吃苦头,我苏老婆子怎么会有怪罪一说?” “亲家快别说那些报答的话了,真真是折煞我这把老骨头了!” 王老夫人一面感激着一面发誓道:“日后若是再发生什么对七娘不利之事。我老婆子就是舍了这条老命定也要湖七娘周全,若是那不孝女再闹出这些愚蠢之事来,不要亲家开口我第一个到太后娘娘面前去告发!” 于是,又是劝慰又是保证的,一直闹到二更,七娘方才亲自搀扶着王老夫人回了院子。 苏老夫人道:“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吧,再闹只怕也不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了,看来这墨贵妃也不是那般莽撞之人,七娘你日后得万般当心才是了。” 苏七心里头疑惑不解,认真应了“是”才回的自己暖阁。 夜半。祺灵与她一同躺在黑漆填床上,两人便说起了悄悄话来。 “苏七,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些事有些蹊跷,你说墨贵妃她自己能有这般的能力吗?还是说这些计谋都是她一早就布局好的?可是也不像啊。若是她刺杀你之事没有被咱们抓住把柄,没有闹到御前,只怕她也不会将自己假孕争宠之事这会子闹出来吧?她已经有孕满六月了,不到几个月就要诞下麟儿,我听说她在宫外里的那个秘密小院子里装着好几十个孕妇呐,都是大腹便便的。月份也和她自个儿装的一样,据说好些都是怀着男娃娃的!” “哎呀,真是可惜了,若是此时她没有败在咱们手上,只怕这位带着王氏血脉的皇子就多半会成为日后大越国的太子了……只是,她墨贵妃怎么舍得放下这么大好的前程?” 七娘闻言也是直皱起了眉头,她问道:“墨贵妃若真是诞下皇儿就当真会被立为太子吗?可是即便墨贵妃诞下皇子,也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孩罢了,如今年长的皇子有好些,为何一定是这位黄口小儿?” 祺灵望着头顶的梨花白月影纱道:“这你就不知了,王家可不是咱们表面上瞧着这般普通,当年还是圣祖在世时王家祖宗为了庇佑圣祖皇帝而英勇牺牲,是以之后圣祖皇帝才会那般器重王家之人,王家至今已出过两任皇后,三位丞相,我听府里的老人说皇祖父就是王家皇后之子,她们还说大越的皇后不出王家必出穆府,你说若是墨贵妃生下带有王氏血脉的皇子可否被立为太子?” 七娘半信半疑的点点头,想不到王家还这么大有来头,难怪王二娘那狐狸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原来真真还是有些底气在的。 “那为何而今的皇后却是出自肖家?” “肖家可是穆舅奶奶的娘家,虽说不是帝都豪门,比不得穆府和王家,可却是出了名的书香门第,皇祖母说这样的人家教出来的女儿才更能做好皇后这个位子。”祺灵解释道。 “哎呀呀,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你就别问了,方才我说的那些话你怎么看?”祺灵急了,打断苏七的思索直接问道。 七娘赫然,她这个人就一点不好,听风是风听雨是雨的,容易分心跑题,她想了想道:“我觉得突然冒出的假孕争宠之事不像是墨贵妃自己捅出来的,你说若是她只想着要此时此刻将自己假孕之事闹出来分散皇帝陛下的注意力,那大可在什么合适的场合将自个儿肚子上那个假东西掉出来便是了,那最多就是落个欺瞒君上假孕争宠的罪名,照你方才说的王家历史,只怕也就是夺了名分降降位份了事了,而今却将她在皇宫外私藏孕妇之事都闹了出来,那这件事情的处置就可大可小了!” “你说若这是墨贵妃自己的手笔,怎么会傻傻的将自个儿陷于进退两难的境地?所以,这定是另有他人所为了。” “那……这人是谁?”祺灵一把抓住七娘的雪白色中衣袖追问道。 “我不知道。”苏七认真道,“为今之计只能去问烈焰司的冰魄大人了,昨日可是他临时改变主意没有在皇帝陛下面前说出墨贵妃刺杀我之事的。” 祺灵点点头,接着却又摇了摇头,道:“烈焰司向来公正严明,更何况左都御司冰魄大人,他可是有着“办案鬼手”之称的,整个大越国谁不知道他此人最恨包庇窝藏,许是……许是另有隐情,要不然他……不会做出这些事来的。” 七娘闻言仔细打量起祺灵来。 那丫头小脸一红,别过头闷闷道:“苏七你盯着我干啥?” “不干啥,就只是想瞧瞧咱们郡主红脸的小样子!”苏七打趣道。 “你,真是……”祺灵气急败坏道,偏生又被苏七说了个正着,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辩解才好。 “是不是另有隐情,明日咱们去问问便知道了。”七娘笑了笑道:“你放心,我这个人也向来是公正严明的,自不会将这怨火发到那位冰魄大人身上去……” 说完自个儿就闷闷的笑出了声,祺灵先是一愣,接着那小脸就红得更为厉害了。 她咬牙切齿道:“苏七,你眼睛好毒……” 说完,祺灵郡主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时间,兰汀院小小暖阁里笑闹不断。 月上中天,虽不是满满圆月,可那明亮清辉却丝毫不逊色于月中满月之时,烈焰司的后门是无望悬崖,偏生在悬崖边建有异精致阁楼,半是悬与空中的阁楼此时却在清辉月色在格外巍峨。 玄武逸城依靠在黄梨木雕花栏杆上,叹息道:“难怪世人都道赏月最佳之地非烈焰司莫属,本王今日一见着实如此,只可惜今儿个的月缺了那么一小块,你说是不是啊,烈焰司左都御司冰魄大人?”(未完待续。) 186 受人之托 月上中天,虽不是满满圆月,可那明亮清辉却丝毫不逊色于月中满月之时,烈焰司的后门是无望悬崖,偏生在悬崖边建有异精致阁楼,半是悬于空中的阁楼此时却在清辉月色在格外巍峨。 玄武逸城依靠在黄梨木雕花栏杆上,叹息道:“难怪世人都道赏月最佳之地非烈焰司莫属,本王今日一见着实如此,只可惜今儿个的月缺了那么一小块,你说是不是啊,烈焰司左都御司冰魄大人?” 冰魄寒着张脸,盯着清辉下的无望崖,目不转睛。 玄武逸城眉尖一挑,未语先笑,道:“本王今日也不与你这冰块人绕圈子了,昨日你为何没有进宫禀报苏家娘子被刺杀一事,却突然捅出墨莲宫那位假孕争宠之事来,本王倒不知了,大越国办案鬼手竟然对那个闹哄哄的后宫来了兴致,竟然连一位宫妃在宫墙外买宅子养孕妇的事都查得这般清楚!” “冰魄,你向来可不是这样的!” 话落,悄静悠然…… 无望崖下偶尔传来一两声野兽鸣叫,一声一声回荡在崖间,空旷而悲凉…… 玄武逸城自嘲一笑,“也罢,自那年后你便已经不再相信于我,今日不知死活得往你这无望崖跑一趟也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 “冰魄,你变了……可于我玄武逸城而言,也算是件好事……你好自为之……” 话落,不待玄武逸城纵身一跃,冰凉的话语不待丝毫情感地传来。 “世人都在变,你也一样,玄武逸城!” 再无一字半语,玄武逸城眸中寒光一闪,纵身一跃,瞬间如鬼魅般消失不见,放佛方才那一袭玄色长衫的人影只是幻觉般一闪而逝。 冰魄转身,望着身影远去的方向。久久凝视。 “我变了,却还是为了你……” 半晌,叹息般的话语散落下来…… 第二日午时三刻,七娘和祺灵在御墨阁的顶层雅间成功堵到了冰魄。 祺灵说了。每隔五日冰魄那厮就会乘着大中午烈焰司午膳时间来御墨阁看望自己的弟弟冰大掌柜,月月如此,无论雷电暴雨,雷打不动。 当时七娘还笑话祺灵打探得可真够清楚的,“是不是冰魄那厮来时走得那条小道。回去时穿过几个小巷子你都摸得一清二楚了?有没有在某个小转角偶遇,或是在哪个羊肠小巷口英雄救美的?” 当时祺灵红了脸,却是恼怒着没有回答。 而今只不过是在御墨阁雅间门口成功逮到了要回去的冰魄,祺灵竟然又红了脸。 七娘暗暗翻了翻白眼,随便扫了眼对面那一席冰蓝色长衫的某冰渣渣,冷着声音道:“真巧,想不到在这御墨阁的买卖场所还能遇上烈焰司的冰魄大人,真真是稀奇,不知道冰魄大人是不是来挑墨的,上次七娘拖冰掌柜送去的颜墨。不知冰魄大人用着可好?” 冰魄寒着声音道:“没用,不知。” 七娘闻言,无名之火便“腾”的一下冒了上来,好你个冰魄,好好说话会死啊!整日里寒着张脸,见谁都像是欠你你们冰家几千万两银子似的,偏生那说出的话又难听得紧,你整日里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给谁看啊! “想请不如偶遇,既然遇上了便是缘分,怎么说也要请冰魄大人进去喝两盏茶才是。”七娘大手一挥。“冰魄大人,请!” 闻言,祺灵第一个瞪大了眼,苏七可真真是胆子大。随随便便就请冰魄来喝茶,要知道……帝都里头至今无人请得动这位烈焰司的办案鬼手,当年宫中寿宴,冰魄正当受重用之时,皇舅父一时间念及手下的好来,就特命毕福全那老东西去烈焰司想请冰魄。可他……他直接以忙为借口,果断回绝了,当日若不是墨莲宫那位在旁边好好劝慰着,可皇舅父的脸色还是阴沉了好一阵,只是往后烈焰司冰魄可就再未曾在宫中任何大小寿宴上,此事还曾被帝都那些个长舌妇们嚼了好一段日子的舌根。 而今苏七却是不知死活。 祺灵焦急的扯着手下的丝帕,想劝劝苏七算了,不要逞强,又想着帮了苏七一把,这样自己就又可以好好的打量打量日思夜想的人了,可是性子直爽如她祺灵,此时偏生一句话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来。 “没空!” 冷冰冰的话语果断丢下,冰魄便头也不回去直朝楼梯口走去,七娘这下子就真是气恼了。 她二话不说追上前去,双手一展,直接将去路给拦了住。 “冰魄,你既然没时间喝茶,那更好,本姑娘还可以省一把茶水银子,不过你这话可得说清楚才能走了。” “我问你,昨日你为何不向仁德皇帝禀报刺杀我苏七之事?到底你查到了什么让向来公正耿直的烈焰司冰魄大人竟然做出这般言而无信之事来,真真是让苏七费解!” “还望冰魄大人知无不言!” 冰魄却是突然间笑了起来,无声的,嘴角上扬,可那墨色的眸子里却还是冷冰冰一片,七娘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厮笑得也太诡异了,还不如冷着长脸来的正常。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别的,再不能多言!” 还不待苏七听个明白,再一转眼那冰蓝色的影子早已经到了十丈之外,再定睛一瞧,熙熙攘攘的人群依旧,只是哪还有什么冰魄那厮的身影? 那日一直到了西直门口,七娘还是阴沉着张脸。 祺灵却是好心劝慰,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一直默默跟在苏七身后。 慕容钦还是不在院子里,听守门的说只怕是要在紫云山涧住上一段日子了,今日就是邵公都一大早就带着他的换洗衣物送了过去。 七娘一听,这胸口的闷气就更是浓厚了。 接着好不容易盯着毒辣的日头回了王府,就被王二娘那二货不长眼晴的直接拉到了后院子一处假山旁。 还不待她苏七问出口,那王二娘就劈头盖脸地指责起来,“苏七,如今你可是欢喜了,陛下午时已宣旨降贵妃姑母为嫔,耻夺封号。暂继续紧闭墨莲宫!你可真是有本事啊,小小年纪却是狐媚不堪,而今帝都城里谁不知道,陛下被你这小贱人迷得神魂跌倒。你说要不是你这起子小人在背后作乱,贵妃姑母如何会受此委屈,苏七,你真真是可恶至极!” “放肆!”祺灵闻言直接冲了上来,厉声呵斥道:“王柳。本郡主还倒真是小瞧你了,想不到你不仅仅心思歹毒,更是个毒舌妇人,七娘与你那姑母王嫔降位有何关联,而今世人皆知是那王嫔不知死活,假孕争宠,甚至在宫外秘密私养孕妇,欺瞒君上,才是罪大恶极,怎么到了你嘴里倒是七娘的不是起来。难不成还是七娘指使那王嫔假孕争宠的?是七娘在宫外私密养的孕妇?还是七娘捅出的王嫔假孕之事的?” “都没有,王柳你给本郡主睁大眼睛好好瞧瞧,这些无耻之事都与七娘没有半点子关系,本郡主劝你嘴巴放干净点,要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着祺灵一把拉住苏七道:“走,这种人省得脏了咱们得耳根子。” 七娘笑了笑,道:“好。”便头也不回的随着祺灵郡主走远了,甚至至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一下胡闹的王二娘。 这下子,王二娘就火大了,她气急败坏地叫唤道:“苏七。明明是你污蔑贵妃姑母说刺杀于你,明明是你三番五次地处处与贵妃姑母做对,明明是你哄骗着陛下下旨惩戒姑母,你这贱人为何现如今又都不认了?” 是了。她今年年过十六,若是不出意外再过一个月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以王家嫡出娘子的身份入宫,依她的身份以及宫里头嫡亲的贵妃姑母坐镇,少不得一入宫就是贵人了,只怕是嫔也说不定,更何况她王柳要姿色有姿色。要才艺有才艺,琴棋书画洋洋精通,又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母亲私底下嘱咐她一定要好好固宠,乘着年轻好生养多诞下几位皇子才是正经,到时候有王家为她撑腰,那她的皇儿就是太子,陛下年纪大了,指不定不出十年自己就会成为贵不可言的太后,想想多么美好的前程,无论是她王柳还是王家,都是景秀般的大好前程! 可是,却冒出个苏七来! 狐媚子般的脸蛋,妖里妖气的身姿,更是长着张伶牙俐齿的毒嘴,一会说风是风说雨是雨,不仅仅祖母被这贱人哄得团团转,就是祺灵郡主也被她拉拢过去了。曾几何时,祺灵郡主最是信任于她王柳了,帝都城里哪家贵族娘子公子宴请无不是让她随身跟着,闲聊打发时间也好,还是暗地里为郡主出谋划策也罢,都只有她王柳有资格一直服侍着郡主,可是而今,却突然间就换成了她苏七,这都不算,祺灵郡主竟然事事为那贱人出头!方才她不过是说出事实来,祺灵郡主竟然一下子冲到她面前,对着她王柳厉声指责,却是有意无意地将苏七给挡在了身后! 这两年她跟随祺灵郡主,何曾看到过郡主这般维护一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围着她苏七打转,陛下是这般,祺灵郡主更是这般,为什么所有人都为她讲话,祖母是这般,大伯母更是这般,就不要说那眼巴巴赶回来的安庆王妃姑母了! 她王柳有点子比不上苏七这贱人了! 她不甘心! 七娘缓缓转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那王二娘气急败坏的嘴脸,实在是觉得丑陋不堪,摇摇头道:“圣人说相由心生,王二娘你这样子真真是不堪入目!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回去好好想想,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与我苏牧梨相关,还有,别再张口闭口地叫着贵妃姨母,而今大越国可没什么贵妃,有的只是嫔妾王氏!” 说完,七娘再轻弹了弹衣袖上几不可见的灰尘,挽住祺灵直接走了出去。 王二娘呆呆立在假山口,觉得自己仿佛就是苏七衣袖的灰尘般,被她轻轻一弹就跌落了悬崖。是了,而今陛下已经下了圣旨,姑母失势已成定局,父亲与大伯父这两年本就不看好姑母,若不然也不会处心积虑的要将自己送入后宫了,如今还闹出这么一出丑事来,早就已经急急的将王府撇得个干干净净,此时此刻怎么可能还会伸出手去帮姑母? 陛下已经下旨取消本次选秀,可惜她王柳年过十六了,还没个相看的人家,这往后的日子可如何是好? 王柳一个踉跄,扶着那凹凸不平的假山石缓缓蹲下身来,“嘤嘤”哭了起来…… 想不到七娘和祺灵前脚回道兰汀院,后脚仁德老皇帝就跟了过来。 又是行礼问安又是上茶上点心的,一时间兰汀院里热闹不已。 外祖母、大舅母她们都急匆匆赶了过来,就是大舅舅二舅舅也都老老实实在大厅里头给这老皇帝行礼问安。 王家原本的贵妃女儿才被降了位份受了处罚,接着仁德皇帝就亲自上了王府,还是穿着那明晃晃的一身明黄色龙袍大步走着王府正门前来。 这个时候皇帝赶过来,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七娘不由得沉思起来。 仁德皇帝却开了口,“朕有事想与国公夫人说说,你们先下去吧!”说着又笑着望了望苏七,方才对着身侧的祺灵道:“皇舅父有正事,祺灵你就和七娘先回暖阁,等会皇舅父再唤你们,可好?” 虽然这话问的是祺灵,可是仁德皇帝那眼神却是时不时地朝着七娘扫来。 不待祺灵出声,七娘急急行礼应“是”,拉扯着祺灵逃似的出了大厅。 无论何事,既然仁德皇帝是来与祖母商议的,那有祖母在场,她苏七有何担心的? 祺灵却是不知道这些,一回到暖阁她就拉着苏七低声问:“现在正是午后太阳最毒的时刻,皇舅父竟然这般急匆匆就来了王府,他还穿着个上早朝时穿戴的龙袍,就是连件衣衫都来不及换,苏七,只怕是有什么要紧事呐,你就不担心?” 苏七笑了笑,抿了口香茶,道:“现在担心有何用,等会就知道了,再说皇帝陛下既然是来找祖母商议的,想来什么事情也都还有回旋的余地,我家祖母可是厉害了,你别急了,喝喝这莲叶露,最是解热消暑了。” 祺灵叹了口气,“也罢,如今事情本来就一团乱了,再乱也不过是多出些事来,横竖我祺灵与你一道,急也是急不来的。” “这就对了,我的好郡主!”苏七赶忙殷勤地递上莲叶露。(未完待续。) 187 搬家 想不到七娘和祺灵前脚回道兰汀院,后脚仁德老皇帝就跟了过来。 又是行礼问安又是上茶上点心的,一时间兰汀院里热闹不已。 外祖母、大舅母她们都急匆匆赶了过来,就是大舅舅二舅舅也都老老实实在大厅里头给这老皇帝行礼问安。 王家原本的贵妃女儿才被降了位份受了处罚,接着仁德皇帝就亲自上了王府,还是穿着那明晃晃的一身明黄色龙袍大步走着王府正门前来。 这个时候皇帝赶过来,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七娘不由得沉思起来。 仁德皇帝却开了口,“朕有事想与国公夫人说说,你们先下去吧!”说着又笑着望了望苏七,方才对着身侧的祺灵道:“皇舅父有正事,祺灵你就和七娘先回暖阁,等会皇舅父再唤你们,可好?” 虽然这话问的是祺灵,可是仁德皇帝那眼神却是时不时地朝着七娘扫来。 不待祺灵出声,七娘急急行礼应“是”,拉扯着祺灵逃似的出了大厅。 无论何事,既然仁德皇帝是来与祖母商议的,那有祖母在场,她苏七有何担心的? 祺灵却是不知道这些,一回到暖阁她就拉着苏七低声问:“现在正是午后太阳最毒的时刻,皇舅父竟然这般急匆匆就来了王府,他还穿着个上早朝时穿戴的龙袍,就是连件衣衫都来不及换,苏七,只怕是有什么要紧事呐,你就不担心?” 苏七笑了笑,抿了口香茶,道:“现在担心有何用,等会就知道了,再说皇帝陛下既然是来找祖母商议的,想来什么事情也都还有回旋的余地,我家祖母可是厉害了。你别急了,喝喝这莲叶露,最是解热消暑了。” 祺灵叹了口气,“也罢。如今事情本来就一团乱了,再乱也不过是多出些事来,横竖我祺灵与你一道,急也是急不来的。” “这就对了,我的好郡主!”苏七赶忙殷勤地递上莲叶露。 想不到半个时辰不到。那位仁德皇帝听了毕福全传来的消息就急匆匆赶回宫去了。 七娘心下一松,搀扶着祖母重新坐好,方才问道:“陛下是何事需与祖母商议?” 苏老夫人沉思道:“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想不到陛下这般重视。” “那到底是何事呢?能让皇舅父重视的即便不是大事也定会成为大事的!”祺灵在一旁补充道。 “郡主所言极是。”苏老夫人叹了口气,接着道:“陛下说王府虽是你外家,可毕竟不是自己的院子,如今帝都将军府基本已修缮完毕,定个吉日咱们得搬过去。” 七娘闻言眉心一皱,什么意识,怎么她与祖母搬家这种小事他老皇帝都要管了?这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 “好啊。好啊!”祺灵却是高兴地拍手道:“帝都将军府可是帝都城里少有的阔大府邸了,就是母亲的长公主府都没有你家这宅子那般大呐!我听说为了你回来住得安心,皇舅父还特地命人选了好些上等的苏杭丝绸过来,说是北边一入秋就有了风沙,你苏七是南方小娘子,只怕是经不得这样的风沙天气,于是便命人在府邸各处挂些杭绸帷幔,一便抵挡那无情风沙!” “还有墨梨园和翠微湖,那可是全帝都城里最大的湖泊和园子了,本来那繁花墨梨只是春秋二季盛开的花。而今这些年被皇舅父用重金聘用奇人异士来培育这花果,而今繁花墨梨已是四季皆开,就算是这烈日炎炎的翠微湖游人都少了好些,可墨梨园却是繁花盛开呢?” “再说了王府就是这般丁点大的地方。又是一下住了几家子的人,这就是过个路都是得人挨人的,而今天气又正是热得狠,七娘你即便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苏老夫想想才是了,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自然是经不得这炎炎夏日的,我听闻你那将军府就建的甚是好,分东西两路,东路是墨梨园,四处宅院依园而建,西路才是翠微湖,好些院子便是傍水而邻,夏来热了便可到三路地带去,凉习习的湖风习习吹来,整个人一下子就清爽了,到了冬日就搬到东路去,那里不仅仅有个偌大的墨梨园,无论春夏秋冬都是清香袭人,还种了好些腊梅,鲜红如血的,鹅黄的,与那鹅毛大雪一般纯白的,近来听宫里头的太监们说,皇舅父还特地寻来好几株罕见的绿梅来,听闻那开出的可是墨绿色的梅花,七娘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苏七想了想,点点头问道:“那祖母可定好了搬家的日子,咱们在王府叨扰这么些日子,临走前七娘也当好好给外祖母行个礼才安心。” 苏老夫人闻言,直夸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咱们在你外祖母这儿可是叨扰了这么长时间,理当应当提前跟她老人家啊好好说说,另外咱们再命兰汀院的厨娘做出些王家三年新颖的美食来,也好乘此计划与你外祖母好红说说这些事,陛下说这搬家之事倒也是不急,而今为参选秀女的各地外来小娘子们已经到了帝都西郊,不出两日就会进帝都了,你可还记得怎门府邸出去的三娘和四娘,陛下的意思,你苏七方才回将军府,姐妹间能够互信互利,团结一自然是再好不过,所以陛下特下旨让苏三娘和四娘与你我同住……” “苏三娘和苏四娘!”七娘诧异追问道。 是了,不过是一个多月的功夫,自己竟然都快把这两人给忘了的,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们还能都在帝都遇上…… 只是仁德皇帝你是哪只眼睛看出我苏牧梨与苏家这对姐妹要好了的? 就是将军府苏家的内宅之事你也要查问一二,是不是也管得太多了些! “那祖母的意思是?”七娘问道。 既然还有那两位要来,只怕过些时日这般清净的日子又快没了。 “既然你那两位姐姐要过来,日后只怕是要与我这老婆子长久住在帝都直至出嫁了,那便在她们之前搬去将军府好了,也就不用再为着她们两个小丫头麻烦你家外祖母、舅母她们可。” 七娘点点头,道:“正是这样呐,三姐四姐若是到这王府来,少不得就要让舅母们忙活好一阵了,而今天气热着。再这般忙东忙西的就是七娘的不是了。” “那就选个好日子出来,到时咱们祖孙俩一道搬过去就是了。”苏老夫人欣慰道。 “好,那苏七这些天就赶紧整理整理自己的,也省得到了搬家那一日手忙脚乱的。”苏笑着点头道。 于是搬家之事便这般商议好了。 苏老夫人当日傍晚时分就带着七娘去了菜园子。叹气道:“只可惜了我这满菜园子的瓜果蔬菜,到时候搬了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王府来一趟,若是一个照料不周她们没长好可怎么办?” 苏七就笑道:“往后将军府地方大着,等到天气转凉些七娘再陪外祖母弄个更大的菜园子出来,到时候您老想种多少株冬瓜七娘再不拦着了。咱们还可以想办法弄来些西瓜种子种上去,好不好祖母?” “好好好,这话可是你说的啊,要陪着祖母重新建个菜园子,到时候可不许今儿个说不舒服明儿个说累的发懒找借口。”苏老夫人打趣道。 七娘闻言就红了眼,嘴角却是笑着,“哪有哪有,七娘不过是有两日起不来罢了,想不到堂堂的一品国公夫人竟然还这般惦念这等小事的。” 苏老夫人闻言“哈哈哈”大笑起来。 终于一扫方才的沉闷气息。 七娘心里头一阵发麻,方才她向六娘行礼时。身后的这位姨娘也是眼不眨地一直盯着她,只是那会子她的心思都放在疯傻的六娘身上,未曾注意,如今想来这心里就越发不安了。 午膳都是在各房各院用的,老夫人精神本就不好,被六娘这么一闹便直接回屋休息去了。 四娘她们侍候着祖母歇下了,便挽着七娘去了她的鸾羽阁。 府里日常的午膳都是六菜一汤,三荤三素,不过她们姐妹两还没开始用饭,王婆子便送来了两盅玉竹老鸭汤。 “小火慢熬了一上午。先前一直温着的,老夫人特意交代着一定要趁热给娘子送来。” 王婆婆临走前还不忘反复交代。 七娘心里头一暖,祖母可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她。 “七妹你瞧着祖母对你多好,你人被我拐跑了。祖母还巴巴地叫王婆婆送了汤过来。”四娘话虽如此,可面色却是欢喜的。 “怎么有了这美味的玉竹老鸭汤还堵不住四姐你这张巧嘴?”七娘跟着调侃。 这些时日与四娘朝夕相处,她倒是越发喜欢自己这位姐姐了。 四娘面上的笑意就更是明艳,“啧啧,你瞧瞧,府里头都说我苏四娘伶牙俐齿。可原来更会说的在这啊!” 七娘但笑不语,可心里头却是舒心不少。 刚刚经六娘子那么一闹,她心里头一直不舒坦,还有那位奇怪的温姨娘。 “四姐,六姐是生来便是如此吗?” 四娘听此倒立马停了笑闹,“不是。” “那……”七娘放下银筷好奇起来。 四娘也跟着放下筷子,面色沉了下来,“我那时年幼,具体的情况也不知道,都是后来听母亲身边的婆子说的。” “六娘,她并不是在府里出生的,那年我父亲去临县打理家族生意,回来时便多了温姨娘和六娘,母亲倒也没多说什么,立马便将她们安置到了府里,可温姨娘说也奇怪,多番地请求搬去别院居住,最后尽然还闹到了祖母面前。” 七娘越听越是疑惑,“那时六姐可是如今日这般?” “没有,听说那会子六妹长得很是乖巧,白白胖胖的,特别是那双眼珠子,大大亮亮的,倒是和七妹长得很像了。”四娘神色一转,“不过那会子六妹尚在襁褓,想来是看不出什么异常的。” “祖母只得肯了,温姨娘便和六妹立马搬去了别院,可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六妹被摔伤的事。” “摔伤?”七娘蹙眉,好好的怎么出这种事。 “听说还是温姨娘身边的一个叫子绢的丫鬟。说是因为嫉妒姨娘得了我父亲的看重,所以硬生生地将六妹摔下了数米高的台阶。” “啊?”七娘忍不住尖叫出声,她赶紧掩了嘴追问道:“怎么一个小小的丫鬟尽然会如此大胆,更何况她又有何资格来妒忌一个姨娘?” 四娘却是停了下来。她望向七娘的眼里闪过迟疑。 “四姐?”七娘坐立不安,莫非此事还与她有关不成? “妹妹不知,温姨娘此前乃是三婶婶的陪嫁丫鬟。” 七娘神色一顿,“我母亲的陪嫁丫头?” 这件事倒是越发复杂,好好的三房夫人贴身丫头怎么成了二房的姨娘? 难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温姨娘与那位摔伤六妹的子绢丫头,以前都是三婶婶的陪嫁,听后来的婆子说她们俩一直是情同姐妹的。”四娘抿了口香茶方才接着说道:“那段时日三叔和三婶都不在府里,留下来的丫头们便是心眼也大了起来,竟然…….竟然把我父亲灌醉,然后…….” 四娘说到这,面色通红,羞怒难堪。 七娘听了也是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父亲看在三婶的面子上,便立了温氏为姨娘。却不想原来出主意花心思的是这子绢丫头,后来被温氏给半路抢了过去。于是,她自请跟了温姨娘后便是一直怀恨在心,最终造就了今日这般的六妹妹。” 四娘说道此,不由得叹气,“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却不想要六妹来承担。” 七娘也是面色沉沉,她想起了六娘傻乎乎的笑容,嘴角残留的口水,以及口齿不清的言语。 “六姐这辈子算是被毁了。” “谁说不是。到四岁才会下地走路,如今吃饭都还是要一口一口地喂食,冬来不知道寒凉,夏来不知道炎热。倒是和这些个猫耳狗儿没甚区别。”四娘言语里带着怨气。 为着这事,母亲与父亲间便多了一层隔阂,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妻间也不知道要无故多生出许多的嫌隙,若说四娘她不恨温姨娘,那是不可能的。 夜里回了暖阁。七娘又将此事仔仔细细问了尘素婆婆,倒是和四娘说的相差无几,只是关于温氏为何突然成了二房姨娘,尘素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会子老奴正带着娘子隐居在霁州山野,府里这些事只怕是夫人也都是不知道的。”尘素垂下了眼睑,面上的神色少了往日惯有的沉稳。 七娘心有疑惑,又莫名地想起了今日温姨娘的反复打量,那眼神仿佛要把她看穿似的。 “明日,我还是去瞧瞧吧!”毕竟是自己的姐姐,温氏又是母亲的丫鬟,尽管闹成了这样,可是她还是于心不忍的。 尘素听了,心头一颤,眼神里多了几分慌乱,“娘子还是别去了吧,今日闹了这么一出,万一您被六娘子不小心给伤着了,可怎么好?” 七娘听得蹙眉,“想来不会的,婆婆太多心了。” 尘素急了,“娘子不爱惜自己,也得让老夫人知晓,如今老夫人对您格外的爱重,而六娘子在府里头本就不得看重,若是万一再伤了您,惹怒了老夫人,只怕六娘子连这将军府都住不下去了!” 尘素心内忐忑,稍稍抬头眼不眨地瞧着七娘。 也是,今日听四姐的口气,六姐在府里向来不得看重,不仅仅是她的痴傻,更是她的出身以及温氏当初的算计,自己还是不要再去添乱了吧。 明日要给王家媳妇换转胎位,给祖母针灸药浴,大伯父那边已经几日没去诊脉了,只怕也得去瞧瞧,幸好近日二伯母忙,没有再追着问她要瘦身美容的方子,要不然她当真得头疼。 “明日就劳烦婆婆,拿些精致松软的点心,再挑些好的发饰簪子给六姐送去吧!” 痴傻之人容易呛咳,吃食松软相对会好些,她们毕竟是姐妹一场,七娘轻叹出声。 “是。”尘素婆婆领命退下了。 后来,七娘让半香陪着她说了好半响的闲话,方才累极了睡去。(未完待续。) 188 游园 搬家的日子定在了后日,虽说不过是苏七祖孙二人的一些衣衫服侍以及惯用之物,可毕竟也是要正儿八经地从王府出去回到帝都将军府,少不得还是惊动了其他人。 王府自然是不必说了,王大夫人、二夫人以及安庆王妃定是一个都不少的来将军府道贺,就是王大老爷这些个外男也登门来瞧了瞧,祺灵就更是不用说了,一大早就骑着高头大马地到王府那等着苏七。 只是让苏七没想到的是,王二娘竟然也来了。 她是随王大夫人她们女眷一道进来的,就站在王府的娘子里头,只是那一身鹅黄色繁花墨梨的纱衣甚是起眼,即便是苏七都忍不住扫了几眼。 祺灵毫不客气的将王二娘打量个遍,方才耻笑一声,“穿成这个样,也不知道安的是个什么心思!” 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王二娘一下子脸色便胀得通红。 新来的苏四娘自然是个耳听八方眼观思路的好手,听到祺灵郡主在一众娘子众目睽睽之下说话这般不客气,对着那位鹅黄色繁花墨梨的娘子就更是好奇了,之后游赏后花园时就忍不住问起了穆九。 穆九是昨日收到请帖今日随自己母亲欢天喜地来的,本来七娘还给祖父也下了帖子,可惜祖父而今被慕容钦三皇子带入到棋艺之中不能自拔,哪会舍得从那棋盘上下来,于是才有了母亲的主动请缨。 穆九小声道:“那位是王家长房的二娘子,单名一个柳字,说起来还是七娘的亲表姐呐,只不过这王二娘素来不喜七娘,祺灵郡主看不得她那假惺惺的样,方才这般说的,郡主这是在为七娘出恶气。” 最后的话却是生怕这问话的女子理解岔了般。 苏四娘点了点头,浅笑着道:“祺灵郡主这般维护我家七妹,四娘心中很是感激。” “呀。你也是苏家的娘子?”穆九很是诧异道,又赶紧追问,“是苏家哪一房的,是几娘子?” 四娘笑着福了福身子。道:“小女子是将军府苏家二房的四娘子,名青鸾,大家都唤我四娘,穆家九娘子唤我四娘便是。” 穆九赶紧也跟着行了个礼,道:“昨日听母亲提到说陛下怕七娘一个人在帝都孤单。特跌让进帝都选秀的将军府娘子留了下来,我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想不到你们已经入府了!” 四娘听到这那笑容就更是灿烂了,“因想着这府邸是七妹名下的,又是陛下御赐,是以在帝都西郊的驿站里留了两日方才在今早随祖母七妹一道回了这府邸,四娘也是才到的。” 那日在驿站里突然接到这样的圣旨,不知自己心里有多高兴了,就是向来行色不露的三娘子也是止不住的欢喜。岑州放到帝都这般的大越国都面前,那就是穷山僻壤之地了。此番入帝都本是为了选秀,虽说而今选秀之事中断了,可还是能够这般顺利的留在帝都,如何不好?更何况她们可还是陛下亲自下圣旨点派的。 而今她已经及笄,这婚姻大事就迫在眉睫了,知道不能参与选秀后她还暗自焦急了好些日子,而今却是万事不愁了,只要留在帝都,凭着祖母御赐的一品国公夫人的名号,借着三叔英勇牺牲保家卫国的名声。她苏四娘何愁嫁不到一个好人家? 所以,今日来府邸的这些夫人娘子们她可得好好打个招呼了,这些人既然能够在此时此刻跨入帝都将军府,只怕是随便一个都是身份不凡的。 苏四娘神情一凛。那笑容就像是冬日里的阳光般照射过来,她亲切地挽过穆九的手道:“听闻这府邸是陛下新修缮的,四娘也是第一次见着,正是好奇的不得了,穆九娘子难得来一次,今日就让四娘好好陪着九娘子逛逛这园子。” 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样子。穆九扫了眼前头被祺灵郡主挽着手的苏七,眨了眨眼点头道:“我也正是好奇着,就有劳苏家四娘子了。” 语气平淡无波,就像是在说今儿天天气炎热般似的,四娘心里头疙瘩一声,又瞧着这位穆九娘子并没有丝毫不悦,方才放下心来,暗道:许是帝都里头的这些娘子们习惯了她人的奉承,更何况这位穆家娘子常常进宫陪天后娘娘,自然是不在乎她四娘的这些亲近拉拢,无妨,咱们来日方长。 于是苏四娘越发卖力的带着穆九逛起了后花园。 苏三娘却是默不作声地跟在七娘与祺灵郡主的身后,隔着三四步远的距离,不远不近的正好。 只不过祺灵却是皱了好几次眉头,她自在惯了,自然是不喜这么个闷葫芦似的的大活人跟在身后,只是那女子循规蹈矩的,一路走下来竟然挑不出半分的错,嫣然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而七娘也没有多说半句话,她即便是郡主的身份,可也不能当了苏七的家,是以祺灵一直忍着没说。 苏七也是不舒服的,奈何这位苏三娘一直是恭恭敬敬的,就像个小媳妇般,她想着许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贵妇娘子,素来不怎么抛头露面的三娘放不开罢了,于是也就由着她去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来到了墨梨园前,祺灵就第一个跳了出来道:“苏七,今儿个本郡主定要好好看看墨梨园的美景了,皇舅父都说了,这帝都墨梨园本就是为你这丫头准备的,以前是因为没有等到正主来,自然是不方便让世人瞧的,而今本郡主好不容易盼着你这丫头住回了将军府,今日你定要好好陪本郡主在这墨梨园里好好逛逛不可!” 穆九也跟着道:“我听祖父说这大越国的繁花墨梨最好看的便是七娘这墨梨园了,听闻陛下更是让花匠们费尽心血将那本只是春秋盛开的繁花墨梨四季绽放,据说而今虽是盛夏炎炎,可墨梨园里却可见繁花似雪的奇景!” “哎呀呀,那今日可得沾沾苏家七娘子的光一饱眼福了!” “是啊是啊,墨梨可是淡雅清香沁人心脾,不知道今日可不可以仔细品味品味了?” “苏家七娘子可定要让我等好好观赏观赏才是!” 于是一个一个都两眼冒光的盯着最前头的苏七,满是期盼。 苏四娘这会子捂着嘴笑,走上前来一把挽住苏七的手,对着身后俏生生而立的众人道:“我们家七妹可是最最喜欢携友相伴的。她向来大方,自然不会将这一园子稀世美景藏着掩着不让众姐妹们看了,七妹你说是不是?” 说着竟然还对着七娘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大家伙的眼光就自然而然的全都落到了一身水红色软萝烟裙的苏四娘身上。 一旁的苏三娘冷眼瞧着,心里头暗忖道:四娘这风头出得也太名目张胆了。 的确有些明目张胆! 祺灵郡主又扫了眼笑得那叫一个起劲的苏四娘。瞧着那亲密挽着的手,眉心就止不住皱了起来,什么时候这场合轮到一个岑州来的插嘴了? 她不以为然道:“这墨梨园可是皇舅父给苏七建的,何时观赏自然还是要苏七说了才是了。” 此话一出,苏四娘那挽着的手就僵了。笑容尚未退却,只不过面上已然多了几分尴尬,她可真没想到堂堂的郡主竟然是这般心直口快的性子,什么风凉话都说得出口,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不过是一句打趣的话,怎么到了这位祺灵郡主耳里却是全然变了味道? 场面顿时静了下来。 有风轻轻吹过,一缕暗香悄然袭来,七娘暗自拍了拍四娘的手,走上前道:“今日难得邀众娘子前来。不要说这墨梨园了,就是去翠微湖赏游的画舫七娘都一早备下了,午时将至,咱们还是快些进墨梨园赏玩吧,下午还得去翠微湖游湖呐!”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欢呼一声,齐齐跟着苏七快步地朝着墨梨园而去,再无人留意方才的事情。 苏四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落到了后面,经过刚才那么一闹,她就像是在大冬天里被人从头顶上浇了一盆凉水般。什么赏玩的兴致勃勃,什么对墨梨园美景的好奇,都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怎么,伤到心了?” 突然。一个娇俏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嘲讽。 苏四娘闻声望去,就瞧见了身侧鹅黄色繁花墨梨的身影,她认得,这想来就是王家二娘子王柳了。 她恭敬的福了福身,道:“王二娘子好!” 虽说这位王二娘子言语刻薄。被祺灵郡主和苏七所不喜,可是母亲说的礼多人不怪,她初来帝都,又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多身份贵重的娘子,恭敬些自然不会错。 王二娘却是漫不经心地翻了翻白眼,道:“用不着对着本娘子这般恭敬,我不过是苏七眼中的一粒沙子,她向来不喜我王柳。”接着她又扫了眼这位水红色阮烟罗裙的陌生娘子道:“苏牧梨向来就是这般不喜他人插手她的事情,而今有了祺灵郡主给她撑腰,她就是更加猖狂了,想不到竟然连你这个亲堂姐的面子也不给,真真是刻薄!” “不过你也不用为此伤心,她苏牧梨眼高于顶,到了帝都一下进宫巴结太后娘娘,一下又是殷勤地跑去紫云山涧巴结着穆老帝师,就算是自己的亲姨母墨贵妃娘娘也都是不放在眼里的,更何况是这么一位一没名头二没出路的岑州乡野丫头,她苏牧梨怎么会放在眼里?” “而今皇帝陛下也不知道是被苏牧梨使了什么迷魂术,竟然对她这般上心,可俗话说得好,花无百日红,我倒要看看她苏牧梨能风光到什么时候!” 说完,王二娘一甩衣袖大步走上前去。 独留身后被惊呆的苏四娘傻傻立在那,半天未曾回神。 只听说王家这位二娘子说话难听,想不到这话说得却是这般尖酸刻薄,什么与七娘不睦,这话里话外分明是对七娘恨之入骨了! 母亲来信说帝都里头风云变化莫测,要她好心结交的同时时时留心处处留意,切不可中了小瞧了贵族娘子间的勾心斗角而中了他人的阴谋诡计,她还想着是母亲关心则乱,多心了,今日一见才知道其中的厉害! 苏四娘深吸口气,方才敛了心思恢复了浅浅的笑容,快步跟了上去。 一入园子,瞧着那繁花胜雪的美景,即便是在矜持娇贵的娘子也是忍不住欢快的游赏起来,或是三五成群,或是呼朋唤友,各自都一门心思扑到了这美景上。 七娘却是拉着祺灵郡主三两步就将那些娘子们甩到了身后。 转过几株大些的墨梨花树,七娘方才轻声道:“祺灵,你何必那般说,她是我四姐,虽不是从一个娘胎肚子里出来的,可是在岑州那个将军府里,众姐妹里也就四娘对我苏七真心实意了,她方才不过是如往常般与我说道一二了,你何必这般较真?” 祺灵闻言就皱起了眉,道:“什么叫说道一二?苏七,方才那苏四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可是要做你苏七的主,你难道就没瞧出来?这是什么地方,可不是那穷山僻壤的岑州,也不是那巴掌大小的岑州将军府苏家,这可是帝都,这将军府怎么说也是皇舅父钦赐与你的,那明晃晃的圣旨上可是皇舅父亲自写着你苏牧梨的名字,何时这帝都将军府的事轮到她一个小小外来女子做主了?” “本郡主不管以前她如何对你,你们关系如何好,可是日后她要是再敢在你这将军府里头指手画脚,本郡主定不会袖手旁观!” 说着祺灵郡主赌气般一甩衣袖大步离去,还不待苏七出声解释,她就已经穿过了好几株墨梨花树,繁花堆叠,稀稀疏疏的花影里哪还有祺灵的身影,七娘轻叹口气,暗道:算了,就由着祺灵去好了,她也是一门心思为着自己好,又向来是个心直口快的脾气,日后提醒提醒一下四娘就是了。 想到这,苏七又笑了起来。 想起第一次见祺灵时她也是如今日对着四娘那般在御墨阁里咄咄逼人地对着自己,想不到而今却是因着维护自己那般的对着旁人,祺灵可真是火热心肠,只怕是这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个这般真心实意的人来了,她苏七真是万幸! “阿七何事这般又喜又忧?” 突然,一个熟悉又轻柔的声音传来。 七娘惊喜般的回头,便瞧见了广袖宽衣风姿俊彩的慕容钦,立在繁花似雪的墨梨花树下,风带起他青色的衣角,纯白落花飘落,而他水墨般的眼眸却只有一个俏丽的身影…… 七娘心口一暖,起唇道:“阿钦可算是来了……”(未完待续。) 189 背后之人 想到这,苏七又笑了起来。 想起第一次见祺灵时她也是如今日对着四娘那般在御墨阁里咄咄逼人地对着自己,想不到而今却是因着维护自己那般的对着旁人,祺灵可真是火热心肠,只怕是这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个这般真心实意的人来了,她苏七真是万幸! “阿七何事这般又喜又忧?” 突然,一个熟悉又轻柔的声音传来。 七娘惊喜般的回头,便瞧见了广袖宽衣风姿俊彩的慕容钦,立在繁花似雪的墨梨花树下,风带起他青色的衣角,纯白落花飘落,而他水墨般的眼眸却只有一个俏丽的身影…… 七娘心口一暖,起唇道:“阿钦可算是来了……” 并肩走在繁花墨梨花道上,阳光稀稀落落的从堆叠花骨朵里照射下来,夏日的凉风带着墨梨特有的清香袭来,不是有纯白落花飘落,不多久两人发端肩头便是一片纯白。 慕容钦眼角满是温情,“想不到,一路穿花而过,竟然白了头……” 闻言,苏七一愣,不由得想起了岑州墨梨园里也是这般的场景,只是当时笑说这话的是自己,而对面却是玄武逸城那厮愣了神。 她那时候还暗自嘀咕,不过是落花沾满发端罢了,为何玄武逸城听到这戏谑的话竟然会愣神,只可惜后来一连续的事情接踵而至,便一直忘了问他,直到今日想起。 可是如今他们间水火不容的关系,这陈年旧事不问也罢,更何况自己今时今日也问不出口了。 七娘笑了笑,有意转移话题道:“近来穆老帝师身子骨可还好?夏日炎炎,紫云山涧正是避暑的好地方。” 慕容钦眉尖一挑,阿七竟然会刻意回避此事,难道是因为玄武逸城? 他面色如常地回道:“你上次去探望他老人家的药丸还在用着,身子骨说不上强硬,好在这炎热的夏日里头也没见着舅祖父有什么不适,紫云山涧依山伴水。又有天然的汤泉池子在旁边,倒真是不觉得炎热。” “阿钦临走前舅祖父还让带了礼物过来,说是恭贺你与国公夫人乔迁之喜,我已经放到了礼品库里。等会你留心好好收了,那东西可好得很!” 七娘闻言就来了兴趣,拉着慕容钦的衣袖一个劲地问道:“是什么东西,竟然让你慕容三皇子都夸赞一句好,想来定是什么稀奇宝贝了。走,你带我一起先去瞧瞧。” 慕容钦却是宠溺的笑了起来,道:“瞧瞧你这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可让阿钦拿你怎么办才好?” 苏七却是笑得越发灿烂,道:“不过是阿七好奇穆老帝师的礼物罢了,阿钦却也要这般笑话我……” 说着,脚一跺,竟然快步走到了前头。 慕容钦眼里的宠溺之色就越发浓厚了。 一句话都说不得,还真是个孩子! 他三步并做两步赶上前去,随手便拉住了苏七。劝慰道:“阿钦不过是随口一说,还望阿七不要往心里头去才好。”接着又俯下身,轻声道:“我今日前来可是隐秘而来……” 闻言,苏七神色一凛,瞧着慕容钦认真的神色,心里头就又是一颤。 现在这时刻,阿钦尽然是悄悄而来,定是有什么重要之事了。 苏七不放心地回头扫了眼四周,随处可见的繁花墨梨,纯白一片的落花。只是耳边偶尔传来一两声娘子们的欢声笑语。 于是她便拉着慕容钦快步朝着前头走去,转弯,穿行,直到再听不到一丝半点的外人嬉闹之声。她方才焦急问道:“阿钦前来可是为了何事?” 方才一路走来,慕容钦任由苏七拉着,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而今又瞧着她急切的小样子,就知道她的小丫头理解岔了,只是瞧着阿七这般为着自己焦急。慕容钦眼里的柔情越发浓厚起来。 他喜欢这般被自己心慕之人关心惦记,就像是小时候每每出宫前,母妃也是这般关切的嘱咐自己:定要事事留心处处留意。那关切的眼眸也是如同阿七一般。 慕容钦心下一暖,不由分说地一把拉过苏七紧紧抱住,将头放在小丫头的肩头,嗅着阿七特有的温暖体香,哑着声音道:“……想你了……所以丢下舅祖父就一个人过来了……” 七娘的心,在这一刻已经软成了水,她只觉得像是小时候喝了蜂蜜水般甜,心里欢喜不已,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双手缓缓环抱住阿钦,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风起,落花“簌簌”而下,纯白花雨里苏七幸福地闭上了眼。 相拥的背影是那般的温馨,可落在身后玄武逸城眼里却是那般的刺眼。 他想起了岑州墨梨园里苏七第一次陪自己逛园子时的场景,虽没有拥抱没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可在他玄武逸城的回忆里也是那般的温馨,而他贪恋这样的温馨! 玄武逸城凤眼一闭,转身,点地翻飞,瞬间便消失不见…… 苏四娘追望着那决然离去的身影,面上的欣喜顿时僵住,又扫了眼不远处花树下相拥而立的身影,眼里便多了几丝愤恨,她转身当做没看到般悄然离去。 慕容钦拉着苏七的手随意地穿行在墨梨园里,他嘴角上扬,心情难得的愉悦,他道:“当我知晓冰魄进宫并没有道墨贵妃刺杀你一事时已经迟了,只可惜当时父皇正在气头上,无奈之下我只能将在宫外查到墨贵妃私养孕妇想来个狸猫换太子之事给抖出来,想借着父皇的气恼狠狠打压一下墨莲宫那位也是好的,只是没想到到底还是让她给逃过一劫。” “阿七,父皇向来是个顾念旧情之人,墨莲宫这位这么多年来相伴父皇左右,一时间要父皇痛下杀手只怕是难,更何况假孕争宠之事也罪不至死,所以才有了今日这般不轻不重的处罚,你别太忧心……” 苏七却是宽慰一笑,道:“这样的处罚也算是可以了,既然没能将刺杀我一事与墨莲宫这位扯上半点联系。仁德陛下也是不会痛下杀手的,更何况我苏七本意也并不想要了那位的性命,退一万步讲,她怎么也是我母亲一母同胞的姐姐。是我苏牧梨这辈子的亲姨母,她若是因我而死,无论对错只怕都会伤了外祖母的心,外祖母年纪大,如何再能受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剜心之痛?” “如今这般。只要那王嫔不再作怪处处想要了我苏牧梨的命,也就算是一个好的结局了!阿钦放心,阿七还是知道分寸的。” 慕容钦闻言,眼里的闪过赞赏,却是仍不死心般问道:“那阿七就不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最怪?” 苏七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接着便品出了慕容钦的话外之意,她一把抓住那飘飘然的广袖,焦急道:“阿钦可是知道什么,阿七这些时日正一直在苦苦想着这事呐!” 不想要了墨莲宫那位的性命,那是她苏七心地宽厚。不愿亲眼瞧着外祖母伤心,可是被他人这般突然地摆一道那便完全是另外一码事了,她怎么可能就这般轻易就放过了那人?冰魄那冰渣渣只道是受人所托,别的再没有吐出半个多余的字来,她这段时日虽说是在忙着搬家之事,可私底下却一直和祺灵东奔西跑的追查这正相,只可惜阿钦这头没半点子消息传来,她与祺灵这边就只能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乱怀疑,到头来还是什么也没有收获。 “这段日子我与祺灵几次去了西直门,就是为着这事而去找你的。可惜你一直被穆老帝师留在了紫云山涧,怎么,邵公没有跟阿钦说起?”苏七赶忙接着说道。 慕容钦眉心一跳,面色如常地接着道:“有。他说了,我才今日来的。” 邵公怎么可能没说,西直门虽然他慕容钦人不在,可那些隐藏着的暗卫却是不少,若不然如何隐瞒自己的暗地里的动作,这些时日也是匆忙去了紫云山涧。一来是想着怕此事闹大,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二来却也是为了躲避苏七…… 很多事他慕容钦而今不能明明白白的告知,却也不想一次又一次的欺瞒,他怕自己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心软犹豫,怕聪慧过人的阿七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异常,他怕那些被自己粉饰过后的太平被阿七赤裸裸的撕裂开来,他怕…… 所以,只能躲…… 而今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慕容钦方才有勇气出现在此。 “不知道阿七可知近来有人想保全南派人?” 南派人? 那可是刺杀自己的凶手,而今冰魄已经将确凿证据呈上给了仁德皇帝,据抓获的南派人道是因为自己父母当年杀害南蛮一族的族人,所以才有了今日南派人隐藏帝都三番五次刺杀自己一事! 她可是知道的,仁德皇帝当场震怒,命烈焰司将此事追查彻底,凡事抓获南派人,一经确认身份便可即刻格杀勿论! 而今却有人试图保全南派人? 是谁,这般胆大妄为? 苏七赶紧追问道:“何人,到底是何人?” 望着那迫切渴求答案的水墨般眼眸,慕容钦心内暗暗叹息,道:“不知阿七可知玄王殿下与烈焰司冰魄大人交情非浅一事?想不到冰魄那般耿直之人也有被说动的一天,阿钦实在是佩服!” 此话一出,苏七顿时瞪大了双眼! 是了,冰魄那冰渣渣向来我行我素惯了,即便是仁德皇帝的话也都是当作耳旁风的,若说真个帝都城里,只怕出了御墨阁冰掌柜是他弟弟外,就只有玄武逸城那厮与冰魄交情好了,祺灵只说他们是自小相识的好友,别的却是再不愿多说一句,可是放眼帝都城里,又有谁吃了雄心豹子胆般敢出手保全南派人? 除非,玄武逸城! 七娘那日一回到霖雨阁里,便散了随侍拉着祺灵的手盘问起来。 而今,她还是住在霖雨阁,祖母住在长风堂,苏四娘是青鸾阁,苏三娘是青凤台,一切布局和院落都是比照着岑州将军来的,只不过比岑州那院子要宽大、华丽许多。 “祺灵,而今你说说帝都城里还有谁的话能够说动冰魄大人?” 祺灵郡主不明所以,想了想道:“御墨阁那位冰掌柜说是冰魄大人的弟弟,可是我瞧着向来都是那位乖巧的听着冰魄大人的话,只怕要去说服很难,若是论交情,那……只有玄王哥哥了……” 说道这,祺灵顿时停了下来,瞪大眼,不敢相信地道:“难道……难道是玄武哥哥?”她又连连摇摇头道:“不可能,玄武哥哥是真心喜欢你,一心想着要保护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帮墨莲宫那位贱妇?苏七,我对冰魄也是知之甚少,许是他有其他交情很好的人也未可知,你不能单凭这一点就怀疑玄武哥哥,他可真的是一心为着你好的!” 七娘瞧着祺灵郡主焦急不已的神色,叹了口气,将今日慕容钦告知的消息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祺灵顿时僵住了。 是了,不要说祺灵不相信,就是当时听了阿钦那般说,她苏牧梨也是不信的。玄武逸城那厮虽说手段隐秘,爱背地里使用些手段,可是对她苏牧梨还算得上是真心关心的,那日自己迷路墨梨园,那般大的暴雨,也就只有他玄武逸城不顾仁德老皇帝的命令冒雨前来找寻自己,知道自己葵水来了,也不嫌脏的紧紧抱着她脱离墨梨园,一直护送到祺灵的长公主府。 一路上,大雨瓢泼,可是躲在他宽厚臂膀里的自己却是衣裙干爽,源源不断的真气从后背输入她体内,初潮的疼痛与不适顿时烟消云散,那时她想,这样的玄武逸城也是令人心动的…… 只可惜,他的真面目竟是如此不堪…… 阿钦给了她一封书信,玄武逸城吩咐南派人如何行事的书信,她认得那字,龙飞凤舞,潇洒狂妄不羁,正是玄武逸城那厮张扬的字迹! 那一刻,她苏牧梨不得不相信! “我定要当面去问个清楚明白!”苏七咬牙切齿道。(未完待续。) 190 几番心思 只可惜,他的真面目竟是如此不堪…… 阿钦给了她一封书信,玄武逸城吩咐南派人如何行事的书信,她认得那字,龙飞凤舞,潇洒狂妄不羁,正是玄武逸城那厮张扬的字迹! 那一刻,她苏牧梨不得不相信! “我定要当面去问个清楚明白!”苏七咬牙切齿道。 西直门入夜便亮起了宫灯,是八角的美人宫灯,守院子的老妇人还是当今太后娘娘为家中娘子时身边服侍的,后来因缘际会便被派来了西直门这,听她说这是太后娘娘的习惯,入夜了总得在各方各院外点一盏八角美人宫灯。 就是慕容钦的小书房外也不例外。 邵公一直瞧着那位老妇人离去的身影出了小院子,方才关紧了窗户走过来,他接着道:“近来帝都城里风声渐紧,官府道是五国朝贺在即,陛下有意加紧帝都巡卫,而据老奴所知,帝都巡房营除了日夜换防由先前的每三个时辰一次换成了而今的每两个时辰一次,余的人数、布局均未有任何调动,西山大营就在近郊,御前服侍的来报咱们陛下却并没有任何举动,可烈焰司最近的动作却是频频……” 慕容钦面色入水般沉静,把玩着手中的青花细瓷汝窑茶盏,随口问道:“那邵公认为父皇此举是何意?” 邵公却是被问得一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才好,“老奴……老奴愚钝……只知道有异常……” 言辞闪烁! 慕容钦将手中的青花细瓷茶盏放下,不轻不重的举动,可杯底碰到杯盏,“叮”的一声脆响,在这静谧的夏夜里格外刺耳。 “何时起邵公也这般词不达意?”慕容钦冷冷问道。 邵公“扑通”一声跪下,却没有急急求饶告罪,而是挺直着腰板沉着声道:“主公近来插手后宫之事太多,老奴认为极不妥当,墨贵妃刺杀苏家娘子一事乃是因前一辈的恩怨纠葛而至。老奴以为此事既然证据确凿,烈焰司左都御史冰魄大人亲自审理,自当由陛下来决断,主公何必横插一脚去帮墨莲宫那位深宫妇人脱罪?宫墙外私自藏养孕妇想狸猫换皇子。岂乃欺君灭门大罪,可现如今暗卫还尚未完全掌握王府与此事的关联,为何主公那般急切的将此等重要线索抛给烈焰司?王府向来与前太子交情匪浅,当年与咱们霍府更是水火不容,此事若是能借墨莲宫那位假孕争宠一事将王府脱下水。岂不是更好?” “更何况今日乃是国公夫人和苏家七娘子搬回帝都将军府之日,前去贺喜的贵族命妇和娘子们络绎不绝,更是有祺灵郡主相伴左右,将军府虽宽大、忙碌,可那些前去的命妇们哪一个不是人精,主公这般急匆匆地敢去又是何苦?万一若是被认出来,岂不是前功尽弃?老奴以为,玄王殿下无论身份、地位及才华无一不是帝都城里最为出色的贵族皇子,与苏家七娘子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主公为何要这般费尽苦心的离间二人?” “恕老奴说句不好听的。主公与苏家这位七娘子有缘无分,既然注定今生无法结成连理,主公何不成全他人……” “放肆!” 一声怒吼,紧接着“哐当”一声脆响,上等青花细瓷汝窑茶盏碎裂一地。 慕容钦面色苍白,喘着粗气,咬牙切齿道:“出去,你……给我出去!” 邵公面色一暗,轻叹了口气道:“老奴遵命,九叶七花已经文火熬了一个时辰。老奴这便去给主公端来。” 说着,邵公轻步出了小书房。 慕容钦长舒一口浊气,徒然倒在楠木雕花大敞椅上,一脸灰败…… 今日一听闻玄武逸城会在午时三刻前去帝都将军府。他便再也坐不住了,满脑子里都是阿七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的场景,那般的清晰、深刻,他更是连可信的借口都来不及找便匆匆出了紫云山涧,穆舅祖父的话犹在耳边, “这般放不下。又是何苦……” 此刻,他慕容钦也正想问问,自己这般的放不下,倒底是何苦?噬魂引已修炼至第五层新月,一切进度如旧,只要再修炼两月,自己定可以如破第六层破晓,到时候便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受魂者,再不必受这噬魂之情苦,可为何自己近来却是迟迟不肯再进一步修炼,为何自己那般的害怕突破第六层破晓? 难道,也是放不下? 邵公说的话也不对,那玄武逸城除了生来一副好皮相,别的哪还有一点子入得眼的,身份、地位,他虽是名义上玄武国未来储君,可而今在父皇多年来的捧杀之下,玄武逸城花花公子日日风流快活,哪还有半点子未来储君的样儿!再说了,日后他玄武逸城能不能回到北玄武尚且还是个未知数,现如今这般只怕他这辈子都很有可能就留在大越国做一个闲散富贵王爷了。 才华横溢? 更是可笑,他玄武逸城除了在大陆五国各地有名青楼留下些不入流的歪诗婬句,难道还有别的? 更何况,他们玄武皇族身中鬼婳丽姬咒杀之术尚未得解,即便日后阿七下嫁与他,岂不是今生今世都不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儿? 阿七那般喜欢小孩,若是此生不能为母亲,岂不伤心欲绝? 玄武逸城到底哪点子配得上他的阿七! 慕容钦面色一沉,良久方才痛苦闭上双眼。 而此刻,不同于西直门的犹疑愁绪,玄王府绿蚁楼顶层里却是面红耳赤! 苏七猛地甩开玉瓷骨酒坛,“嘭”的一声响,在玄武逸城脚边溅开一地,青绿色的苏杭直棰顿时染就成了深深浅浅的绿。 “殿下!” 谷壁担忧的唤出了声。 玄武逸城大手一挥,谷壁以及另一位随侍不得不轻声细步退了出去。 直到金丝楠木雕花大门“吱呀”一声闭紧,苏七方才恶狠狠地瞪了过来,气恼道:“连南人派的人头你都想保,玄武逸城你胆子可真够大的,难道就不怕我苏牧梨去告知陛下?” 玄武逸城闻言,邪魅轻笑,悠然道:“请便!” 听到这话。苏七倒是笑出了声,是了,这才是他玄武逸城的狂妄劲,他这厮向来这般自大。又岂会是一个仁德皇帝能够压制住的? “好,很好,我苏七今日这般漏液前来也不过想讨要一个说法罢了,既然你玄王殿下手眼通天,为何又要借用墨莲宫那位之手来杀我。又为何要南人派在祺灵的寿辰上使出一粒玉石珠子那般拙劣的手法,直接一根毒银针不久完事了?还有你那般假惺惺的跟着跳下去,到底是在演给谁看?难不成是让借此刺一刺仁德老皇帝,让他老人家提前知道还有你这么一位出色的情敌?” 说道这,苏七的笑意越发灿烂,“原来近来三番五次历经生死不过都是戏一场,玄王殿下可真是下得一手好棋,若不是七娘近来探查到一二,只怕还不知道自己这般被玄王殿下玩弄于股中。殿下不必这般为苏七入宫之事煞费苦心,既然想要借苏七这幅脸蛋和身子讨好仁德老皇帝。怎么说您也该好生好气的对待本姑娘才是,又是官船谋杀又是寿宴刺杀的,弄得七娘胆战心惊,如何还能够乖乖听话?殿下复兴玄武帝国的霸业未成,这美人计只怕是还得用上一段时日才行了!” “既然如此,玄武逸城就看你如何来讨好本姑娘了!” 说完,苏七冷冷一笑,一甩衣袖再不迟疑转身便走。 此时此刻,多呆一秒,她苏七都觉得万分不自在。 身后却是有轻笑传来。接着便是熟悉的声音,带着一惯的漫不经心。 “苏牧梨,你不过是有一张与你母亲七分相似的容貌,余的却是毫无用处。本王的美人计再如何也无需求到你这丫头面前!” “南人派的人头本王是保定了,至于要论杀人凶手,你还是找墨莲宫那位去算账吧!” 语落,一袭绿衣身影闪过窗外,转眼便消失不见。 苏七不敢置信地转身,哪还有什么玄武逸城的身影。不过是一地碎瓷,一屋子酒香罢了…… 那日,夜半子时,祺灵惊醒于梦中,眼一睁便瞧见了内室青莲织金软榻上醉卧的绿衣身影,她吓了一跳,赶忙一把坐起,正欲高声尖叫,屋子里却恰好响起了声音。 沙哑,低沉,放佛是从喉咙里头憋出来的声音。 “祺灵,她恨我了……” 祺灵闻言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方才看清那醉卧软榻上的人影。 “玄武……哥哥?” 半晌,没有回音。 “玄武哥哥?”祺灵又接着唤了出来。 待瞧清了那绿衣身影的真实面容,她再坐不住,一把跳下床,抓起一面蝉翼薄被仔细为玄武逸城盖好,一面皱着细眉问道:“夜深了,玄武哥哥前来可是有心事?” 长公主府金鳞正院里机关重重,即便是烈焰司全数而来只怕也是不能安然闯入,是以江湖中传言此院里藏有万贯金银珠宝,奈何夜半贼子甚多,却是至今无人能够闯入,而玄武逸城却是个例外。 小时候,具体是几岁开始祺灵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玄武哥哥总会不时的乘着夜色到她的院子里来,开始是因为玄武逸城不善岐黄六甲之术,总是会磕到这碰到那的,后来这种现象却是越来越少见,只偶尔玄武逸城酒醉过深,连站都成问题了方才磕磕碰碰地进来,然而无论玄武逸城醉得有多深,只要他心里难受就会跑过来。 有时是为了躲避皇舅父安排的蛇蝎女人,有时是为了躲避江湖追杀,可更多的是为了祭奠父母…… 在仁德皇帝面前不能,在太后娘娘面前不能,更是在大越国万千朝臣面前不能,所以只能到她祺灵这来,诉苦,亦或静坐流泪…… 只是今日,明亮灯火下,玄武哥哥的眼角却是红了。 他喃喃道:“祺灵,她恨我……” 祺灵手一抖,面露惶恐。 好在接下来再没有其他只言片语传来。祺灵再一瞧,玄武哥哥已然闭眼安睡。 她仔细为玄武逸城盖好薄被,方才叹气道:“玄武哥哥你这又是何苦,嘴上说着喜欢。可却是行动背道而驰,七娘她是否心中有你我不知,可她眼中容不下半粒沙子却是真的,你救下南人派,便是硬生生在她眼角植入一粒沙。她如何不恨?” “玄武哥哥,你还是不要执着了,这般只是为难自己罢了……” 祺灵转生重新钻进被窝,她没看见一滴清泪滑落青莲织金软榻,转瞬,已不见…… 刺杀帝都将军府苏牧梨一案最终有了定论,墨莲宫那位喜嬷嬷追其身世其母族竟然是南蛮后人,因日前被南派人指派刺杀任务而行动,喜嬷嬷被施以凌迟处死之极刑,王大老爷也因识人不清被仁德老皇帝特意唤去御书房狠狠训斥一顿。听御前服侍茶水的姑姑说,那位王家大老爷最后可是一脸灰败的逃离而去,只是墨莲宫那位却是因全然不知而未曾有丝毫牵连。 假孕之事最后也水落石出,墨莲宫原旧宫人全然撤换,即便是太医院也被重新洗牌,那位被墨莲宫王嫔所救的草根太医早已经消失不见,至于宫墙外私养的那些孕妇,依旧被好生照料着,有家的早被毫发无损的送回,没家没根的则继续留在院子里待产。一应婆子照旧。 苏七听闻了这消息,悬在胸口的一颗心终于方下。 她最怕伤及无辜了,那些孕妇们算算时间也基本都是孕有六月余了,而今正是怀孕的关键时刻。可不能因为墨莲宫那位的事而受牵连,若是有什么万一,只怕是一尸两命了! 好在,仁德老皇帝还算是仁厚。 半香抱怨说没能出口恶气,楚晴却是不以为然道:“一生一世囚禁深宫,生不如死的日子才开始。这口恶气便交给时间好了!” 半香皱着眉追问:“交给时间,那时间能岂什么作用,咱们娘子还不是不能痛快地报仇一场?” 在一旁倾听的苏七却是赞赏道:“楚晴说的对,时间便是墨莲宫那位最好的毒药,咱们何必急于求成!” 自从知道那日去墨梨园里找寻自己的还有楚晴,苏七对她的信任便又“噌噌噌”往上冒了好几个台阶,日常生活里也越发关注起这位身手不凡的丫头来,却发现楚晴虽然性子孤僻不爱说话,可脑子确是非常好使,什么事情半香想不清的她知道,有时就是尘素婆婆不能理解的缘由那丫头也能知道,就好比墨莲宫那位的处罚上,半香只知道抱怨,可楚晴却是一语中的,而且与自己心中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合。 苏七望向楚晴的眼光便多了几分热切了。 将军府的后花园里开垦出了一块地,移开了花木,引来活水,一直忙到六月底方才出现规模,可此时却是一年里头最为炎热的时候,王家的老夫人前次来探望时说过了这段热的日子,就着人将苏老夫人在王府栽种的瓜果蔬菜都移过来,苏老夫人自是欢喜,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苏七虽以为不妥,可是架不住祖母的一腔热血,也就只能作罢,只是日后闲暇了少不得多往王府走动走动了。 太后娘娘应苏老夫人邀约,在六月的最后一天顶着大太阳来了帝都将军府,招待的除了苏七和苏老夫人,还有祺灵,许是近来瞧着苏七经历了这些,祺灵虽依旧大大咧咧,可日常行事作风却再不似从前那般傲慢任性,对于日常琐事也慢慢随着苏七一起行动,就拿着端茶倒水来说,平日里都是一大堆的宫女们候着,哪用得着祺灵这身份贵重的郡主动手? 是以在瞧着祺灵稳稳当当的斟满香茶后,太后娘娘一时半会还没能从震惊中回神。 祺灵瞧见了,捂着嘴坐在一旁娇俏的笑。 太后娘娘沉住气抿了口香茶,方才道:“这些日子你总是往将军府跑,就是进宫去看望一下皇祖母都嫌费时,今儿个皇祖母倒是要看看你平日里都在国公夫人这如何捣乱的。” 祺灵这会子就越发自信了,她爽快道:“那好,皇祖母等会可不仅仅要好好的看着,更要好好品尝品尝才是,祺灵这段时日耗费心血,可就等着皇祖母道一声好呐!” “哦!”太后娘娘眉眼一亮,越发好奇地追问道:“是何好东西,也值得你这鬼丫头在哀家面前显摆,快,去呈上来!” “好呐!”祺灵笑嘻嘻地应答,一把挽住苏七的手道:“妹妹快随姐姐去瞧瞧,今儿个皇祖母在此祺灵可是生怕出半点差错,可还需要妹妹帮着盯着才是!” 苏七瞧着祺灵笑得那般自然,也只好点点头随着她去了。 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身影,太后老人家的眼眸里闪过异样光彩。 不多时,一碟糖拌西红柿,一碟醋拍黄瓜,一碟酸甜凉萝卜,外加一碗温热的芝麻佛士茶一一呈了上来。 红的西红柿还留着汤汁,青嫩的黄瓜酸脆爽口,白嫩萝卜酸甜适中,芝麻佛士茶更是香、淳。 太后娘娘接连喝了三大碗,若不是身边的玉嬷嬷提醒,只怕是仍舍不得放碗。 早前因夏日炎热不思饮食的烦闷一扫而空,此刻神清气爽,大手一挥道:“今儿个的晚膳哀家就在将军府用了,你们派个人去通知皇帝一声,御膳房不用麻烦了。” 玉嬷嬷神色犹疑,却最终还是半句多话都没说,倒是那位候着的公公还是问出了口,“老佛爷,陛下每月月底都是惯去您这的,若是……” 后头的话却是他再多几个脑袋也不敢说了,想做太后的主,他就是下辈子只怕也没这个福气。 太后神色间已然不悦,苏七眼尖悄悄捏了祺灵一下,那丫头就跳了出来,指着那太监道:“皇祖母让你去回话你便去回,有什么好啰嗦的,还不快去?” 那小太监方才唯唯诺诺应着“是”退了出去。 太后娘娘方才饶有兴致的问起祺灵这些时日在将军府里学到的一切,特别是说道与苏七一起学着做凉拌菜,点心以及家常小菜时,太后娘娘面上的笑容更是要溢出来了般。 最后她对着苏老夫人点头道:“姑娘家的,就该这般学学做菜,做作女红,整日里打啊杀的有何意思,苏七这孩子不错,祺灵跟在她身边,又有国公夫人您指点着,哀家就更是放心了。” 苏老夫人惶恐地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太后娘娘一把拦住了,“论起年纪来,国公夫人也不过是比哀家小上三岁,咱们都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有些虚礼也不必太讲究,方才那些话都说的是实话,哀家既然能够放心将祺灵这丫头交到你们府上,自然是再放心不过的,日后你我之间也不用那般讲究,祺灵与七娘都姐妹相称了,你就不要再这般惶恐了。” 说到最后,苏老夫人笑盈盈应了“是”。 果然之后的言谈间就越发自然了。 太后与国公夫人骨子里都是属于女强人那一类型,以前不过是因为接触不多,言谈不深,而今这般细细一交流,许多的观点不谋而合,惊喜之余,太后娘娘更是拉着苏老夫人不放手了。 直到深夜玉嬷嬷再三提醒宵禁了,太后娘娘方才带着苏七备着的酸爽瓜果不情愿地回了皇宫。 仁德皇帝听到这消息眉眼里都是欣慰,对着毕福全道:“朕就知道苏七那丫头是个聪慧的,她母亲那般的贤淑,她又怎么会差到哪去?” “日后若是太后娘娘那边想出宫便随时放心,你去暗地里告诉那两位嬷嬷,这事就不要提点太后了,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若是觉得皇宫烦闷出去走走乃是自然。” 毕福全早就是人精,如何听不出仁德皇帝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自然是高高兴兴应了声“是”前去传话了。 于是,不出两日,太后娘娘被祺灵郡主搀扶着又跨进了将军府的大门。(未完待续。) 191太后 岑山寺今早快马加鞭的送来了好些玉米和芝麻,苏七和祖母正在翠微湖的湖心凉亭里忙着芝麻佛士茶,苏三娘和四娘也跟着在一旁帮忙。 太后娘娘前来时,苏七正在认真地剥玉米。 祺灵瞧见了,眼睛一亮,松开挽着太后娘娘的手欢快地跑了过去,还一边道:“苏七,你和国公夫人是不是有准备做芝麻佛士茶?” 苏七一众赶忙行礼问安。 苏老夫人笑着道:“正巧岑山寺带来一些玉米和芝麻,老生瞧着新鲜得紧,就带着七娘她们姐妹来湖心亭做芝麻佛士茶,还正想着等弄好了给太后娘娘和郡主送些去呐!” 祺灵闻言就更是高兴了,一把挽住苏七的手道:“哎呀呀,那敢情好,今儿个我又有口福了!”说着又跑到太后娘娘面前,欢快的问道:“皇祖母,您说是不是啊?” 太后娘娘笑得越发慈善,道:“今日可不仅仅是有口福,哀家今日可还有眼福了!” “眼福?什么眼福?” 不仅仅祺灵疑惑,苏七和苏老夫人也是心中不解。 太后娘娘扫了眼对面三位俏生生而立的苏家娘子,眼里的笑意越发浓厚,道:“能够亲眼瞧着国公夫人制作芝麻佛士茶难道不是眼福?上回哀家就想知道那般香醇的芝麻佛士茶是如何制作出来的,可惜那日不敢巧,今儿个不亲眼瞧完整个制作流程,就是皇帝老儿来抬哀家哀家也不回宫了,你今日可不许催哀家!” 最后一句却是向着身后的玉嬷嬷说的,玉嬷嬷笑着应“是”。 祺灵闻言就更是高兴了,“是了是了,若是天色晚了,皇祖母就歇在将军府好了,我每次来这都不想回去,总会想着法子赖着不走,晚了正好和七娘一道歇息!” 听了这话。苏七也跟着笑了出来,苏老夫人赶忙上前道:“太后娘娘来我将军府老生喜不自胜,若是能够歇息一晚老生就更是高兴了,老婆子嘴拙。这会子太高兴,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听的话来哄太后娘娘了,还望娘娘恕罪。” 苏七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祖母那张嘴别人不知道,可她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当年做律师一行的大伯父都理论不过祖母,更何况只是哄一位老太太高兴?前世,祖母什么样的高官贵妇没见过,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祖母是最在行不过的。 太后闻言眼里的笑容更甚了,苏老夫人这话真真是说到了她心坎里,她这大半辈子的,什么奉承的话没听过,若是唤作别人家的知道自己有意多在府里逗留,只怕早就欢喜夸赞的话一箩筐一箩筐的说了出来。倒是苏老夫人这般真实的话最让她自在高兴。 她道:“什么恕不恕罪的,你这话哀家听着喜欢,祺灵说得对,今儿个不管天色早晚,哀家都歇在将军府了。你们等会得了闲就去宫里头说一声,免得皇帝大惊小怪的。” 身后跟来的随侍们齐齐应“是”。 祺灵拍着手掌高兴道:“那我也要留下来,你们等会得了闲就不必回长公主府报备了,反正本郡主留宿将军府已是常有的事,等会自个儿去府邸逛逛吧!” 苏七闻言就笑了起来。 太后娘娘笑着嗔道:“你这猴头!” 将人迎进了湖心亭,立马就有婆婆来上茶。换点心,祺灵净了手与苏七一道剥着玉米,苏三娘知趣的在帮着丫头婆子端茶上点心,苏四娘则是乖巧的立在苏老夫人身后。见着机会了就搭上一两句。 上次太后娘娘前来时不敢巧,她正月信来了,躲在自个院子里养着,苏三娘陪着她做针线,晚上熄灯时听自个的心腹丫头说太后娘娘很是高兴,还夸苏七是个贤淑的孩子。当时她心里就有了一个想法,若是自己也能得到太后娘娘一句,不说别的,日后在帝都的贵女圈子里,那就能够真正抬头挺胸的做人了,现如今虽盯着将军府嫡出娘子的身份好歹在这贵圈里有一席之地,可那些个贵女贵夫人们哪一个不是人精,人家巴结奉承着苏七都来不及,怎么会顾及到她们这些从穷乡僻壤岑州来的,更何况谁不知道她们不是苏家三房的,不过是沾着些将军府的光罢了。 若是自己再表现好些得了太后娘娘亲睐,那帝都城里的豪门贵族还不得任她苏青鸾挑?只怕是那一位也是有可能的。 是了,以前不知道这些,而今到了帝都才知道太后娘娘是那般宠溺着他,玄王殿下又是很得当今陛下疼爱,若是能嫁与他,此生她苏青鸾再无他求了! 想到这,苏四娘面上的笑容就更加甜了,那心思一股脑儿地扑到了太后娘娘身上。 苏老夫人心里明镜似的,如何不知道苏四娘的心思,只是太后娘娘正性子好着,她就不多嘴的说出什么话来了。 太后如何不知,瞧着祺灵一点也不娇气地和苏七并排坐着剥玉米,一想着那孩子往常那般大大咧咧的性子,而今竟然学着苏七的那般耐心的剥着玉米,她心里头就更是欣慰了,再瞧瞧苏家三娘子细腻体贴的在一旁服侍着,虽瞧着沉默寡言的,可那性子一瞧便是个贤淑的,最后余光就在身侧的苏四娘身上轮了一圈,模样倒是个好的,鹅脸蛋大杏眼,画着个不浓不淡的妆,一身的粉嫩色纱裙,太后就立马收回了眼。 面上笑得太过刻意,眼里头更是闪着光,粉嫩打眼却是沉不住气,还有那一双染着粉桃花的指甲,一看就知道是个平时不怎么动手的,还是苏七那双白白嫩嫩的手看着顺眼,干净、修长,难怪祺灵都喜欢与她相处。 聊着聊着就说到岑山寺来,苏老夫人欣慰道:“……岑山寺住持来信说而今寺里头再没有朝不保夕的困顿了,寺里的佛僧们也能更好的一心学佛,就是七乡八村的百姓远道而来,也能够歇歇脚,喝完芝麻佛士茶饱腹解暑一番,住持还问老生,说是想将这佛茶的方法传给其他的寺庙。” “那你是如何回信的?”太后娘娘赶紧问道。芝麻佛士茶最初是国公夫人所创。而今大越国谁不知晓,只是自古秘方都是不外传的,她能够怜惜岑山寺而将这佛茶方子传授出去已是非常仁慈,可现如今却是要传授给更多的寺庙。只怕不出一年这方子就会传遍整个中土大陆了。 作为秘方创始人,太后她懂其中取舍的困难! 七娘听到这话手一顿,侧耳聆听起来。 苏老夫人笑道:“……当时将这芝麻佛士茶的方子教给岑山寺的佛僧,也不过是想着他们朝不保夕时能喝些佛茶饱饱肚子,他们一心向佛乃是最应该敬重之人。不过是岑州山野,百姓们囊中结余不多罢了,老生若只是给些钱粮,那也不过是解一时燃眉之急,想不到而今竟然还能够有这般大的用处,传与其他佛寺当然是再好不过了,佛僧们苦修佛学本就辛苦,老生的佛茶若是能帮上一二,也不枉费我这老婆子苦苦琢磨这方子一番!” 苏七闻言跟着补充道:“……丸子来信说他而今长高了不少,又跟着师傅学佛经学习字。住持更是开垦了一大块荒地来种植玉米和芝麻,还专门种了好些茶叶,岑山寺里现在那些师傅们学经也好做事也罢个个都是精神十足,就是丸子那孩子也壮了不少,说是明年就可以随师傅一道来帝都给咱们送玉米和芝麻了!” 太后闻言就问起丸子是谁来。 祺灵抢着回答道:“丸子是苏七在岑山寺小住那会带着的小和尚,苏七见他瘦得可怜就时常给他吃食,还专程给那孩子做了好些衣物鞋袜,哦,还有芝麻佛士茶就是那孩子交给的住持。” 太后眼里的赞赏就越发浓厚了,招招手将苏七唤来。从自己手腕上褪了个翠的滴水的镯子就往七娘手上套去,苏七连忙称“不敢”,太后就笑道:“你这孩子,哀家是念你一片善心才赏的可不许推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地却是这般的好,看来还是国公夫人教养得好。” 苏老夫人也忙起身行礼。 一番闹腾上下,芝麻佛士茶便出炉了 净手,品茶,又是好一番热闹。 只是之后太后都是与苏老夫人两人聊着佛学经文,苏四娘即便占在离太后娘娘最近的位子。可奈何佛学太过深奥,即便是她卯足劲地想插上说两句也是不能的了,只能在一旁装作若无其事地干捉急。 直到晚膳时分,仁德皇帝突然驾临将军府。 于是,接驾、行礼,又忙着上茶,加菜,好一阵忙乱。 苏老夫人得陪着太后娘娘和皇帝,不便抽身,府里的管事就更不可能上前来问事了,七娘就乘着席间言谈甚欢时起身告退直接去了厨房,不想苏三娘也在厨房。 她道:“妹妹来得正好,这道老鸭玉竹汤味太淡,百合莲子燕窝汤又甜了些,我一时拿不准,怕味淡了陛下不喜,味甜了太后娘娘又不用,还请妹妹拿个主意。” 厨房里虽人多,可切菜的,烧火的,还有看着汤品的下人们都是有条不紊的忙着,她终于放下心来,瞧着苏三娘的眼神就柔和起来,道:“三姐考虑的细致,既然如此不如先上这老鸭玉竹汤,清淡暖胃,到最后在上百合莲子燕窝汤,就和点心甜品一道,夜里了,喝些百合莲子正好有助于睡眠。” 苏三娘眉眼一亮,道:“妹妹说得在理!” 说着,忙嘱咐着下人们装汤,又将要加的几个菜一一说与苏七听,两人商议一番,苏三娘就开了口,“前头祖母一人陪着不好,这儿如今菜品妹妹认为妥善了还是去帮帮祖母好了,姐姐虽说愚钝些,可看着厨房还是能行的,妹妹放心好了。” 苏七却皱了眉,道:“姐姐也一道去吧,这儿有婆子管事,我再让尘素婆婆在一旁看着点好了,陛下都来了,姐姐不去只怕也不好。” 她想说的是太后那位老佛爷难得来将军府一趟,更何况今儿个还有仁德皇帝,正是出风头博名声的好时候,瞧瞧那苏四娘,今儿个可是连位子都抓着机会占呐。 她就不懂了。为何这位自从成了苏三娘就性子大变般,仿佛一时间静了下来。 苏三娘笑了笑,道:“我正是想着太后娘娘和陛下在府里,生怕出了什么差错丢了咱们将军府的脸面。你先去,一会这边忙通了我再过去,太后娘娘若是问起我再道了罪便是。” 七娘见强求无用,虽还是疑惑却不好再多说,又顾及祖母一人应酬着宴席。只能匆匆赶了过去。 不过好在三娘不多久就回了宴席,太后和祖母也没人问起,七娘方才放下心来。 事后苏老夫人便问起了这事,身边的王婆子便将三娘和七娘如何布置菜品,如何指挥着下人们行事一一说了出来,苏老夫人听了好半晌才道:“七娘那孩子一看便是个有主意的,她能如此老婆子我一点也不惊讶,倒是三娘那孩子,她自小便是个怕事的,一直都是躲在身后不多说半句话来着。今日你也瞧见了,四娘都知道好生陪着我与太后闲话,她倒是安安静静的在一旁看着茶水点心,想不到后来还知道去搭理膳食,哎,以前还是太不关心那丫头了,苦了她。” 王婆婆一边帮着苏老夫人按捏腿脚,一边道:“如今跟到了老夫人您身边,也是三娘子的福气了,日后日子还长着。您老只管教着疼着便是了,到时再给三娘子找个称心的夫家,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苏老夫人也笑了起来,“是了是了。那孩子这般懂事我定得好好可她留心了,她过了见年就十六了,是该好好筹备起来,只是我想着帝都城里哪一家不是豪门贵族的,那孩子……只怕是不适合。”说到这,苏老夫人就叹了口气。“我还是想着嫁到岑州好了,离咱们本家近些,也不求她夫家如何大富大贵的,只要能够让她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而今不用选秀了,我这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当初那事虽说压了下来,可……可三娘到底是……丢了身子,当初是碍于圣旨不得不将她推出去,而今若是给她选夫家,我这做祖母的就不得不更谨慎了。” “哎,当初若是没有那事就好了……” 说着,苏老夫人又一个劲地叹气起来。 王婆子就赶紧安慰道:“老夫人您这又是何苦,那事情都过去那般久了,陛下不选秀了您老该高兴才是,而今三娘子也养在您老人家身边,这夫家一事您给慢慢挑选便是了,何苦又想着那些伤心事来。” 苏老夫人想了想,也就再不提这些,倒是问起了太后娘娘那边安歇的事来,“守夜的婆子定要精神些,切不可偷懒懈怠了,要多安排些人手轮流着来,还有青松院里小厨房时刻备着茶水、点心、汤品,那热水是断断不能少的,另外府里抄手游廊里的灯笼今夜就不要熄了,就怕太后娘娘一时间要用些物件,身边的嬷嬷们夜里滑了脚摔倒就不好了……” 王婆子一个劲地点头,最后等着苏老夫人说完了方才道:“这些七娘子一早就交代好了管事的,轮夜的婆子安排了四班人,七娘子说院子里两班轮着,院子外也是两班轮着,上半夜下半夜的换着,另外还有护卫和宫里的御林军一道守在,就怕那些军爷有个什么事也好带带路,小厨房里点心、茶水、汤品都备好了,汤品选的都是些清淡的,还是娘子商量了祺灵郡主之后定下的,另外那些军爷的夜宵也是由大厨房准备好了,娘子说到时候再上些浓茶,解困最好不过,明儿个的早膳七娘子也吩咐下去了,祺灵郡主说太后娘娘每日晨起要饮一盏玫瑰蜂蜜露,怕府里的厨娘做出的味道不对,已经去取了御膳房的方子来,还和郡主研究商议了好一阵。” “老夫人您就放心的睡吧,咱们七娘子行事再妥帖不过了。” 苏老夫人闻言,眼角眉梢都染了笑,道:“那孩子虽说回来还没些日子,可我瞧着真是个再懂事不过的了,我这也是担心过余了。” “时辰不早了,明日还得陪着太后娘娘,吹了灯睡吧。” 王婆子笑着应“是”。 青松院内室里的八角美人宫灯却还亮着。 玉嬷嬷吹熄了两盏美人宫灯,轻声提醒道:“太后,夜深了,还是歇息吧。您近来睡不好,苏家七娘子许是听郡主说了,特地晚膳后上了到百合莲子燕窝甜汤,李太医说百合安神。莲子消心火,正是最易睡眠的,您今儿个进的香,想来夜里定会睡得安稳。” 太后睁开半眯着的眼,不轻不淡的“嗯”了一声。只是手里转动的玉佛子珠却丝毫不见停。 玉嬷嬷的眼睑便垂了下来,看来太后娘娘还是有心事,以至于近来越发睡得不好了。太医说是天气炎热所致,太后娘娘自个说是年岁大了,可她跟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看出些缘由来了,只是有些话她不敢说,也不能说。 接着悠悠然的声音传来。 “你瞧着苏家七娘子,如何?” 玉嬷嬷一愣,未语便先笑了起来。“自然是好的,身段模样不用老奴说,太后也清楚,咱帝都里头只怕还找不出第二个这般标志的人来,偏生那性子还好,不燥不急的,可行事又是那般的有主见,老奴瞧着今日晚膳就是七娘子和那位三娘子一道去办的,有章程又没出什么纰漏,这般年纪大的娘子里已是难得了。” “太后。您说呢?”最后这话玉嬷嬷看是问得无心,实则却是有意,而今外人不知道,可她们这些近身服侍的大抵都是知道了的。陛下很是中意这位苏家七娘子,有意在其及笄之后纳为嫔妃,是以墨莲宫那位才铤而走险,想来太后娘娘也是为此事而烦心睡不好了。 太后却是半句话都没回,接着问道:“那苏家的三娘子和四娘子呢?” 玉嬷嬷这会子就更是奇怪了,好好的在说着苏家的七娘子。太后怎么又问道了什么三娘子四娘子身上来,您老近来频频入将军府不是该来好好瞧瞧苏家七娘子的吗?难不成那什么三娘子和四娘子还入了您老佛爷的眼? 毕福全这位首领太监私底下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日后还请姑姑们多在老佛爷面前为苏家七娘子美言几句,日后陛下定有重赏。” 祺灵郡主探寻的言语也尤在耳边,“嬷嬷,皇祖母对七娘没有什么异议吧?” 而今太后却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她这位寿仁宫里最会说话的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了。 说差了不免让人觉得刻薄刻意,可说好了,又不免将苏家七娘子给掩盖去,哎,真是难! 玉嬷嬷心里打了好几个小九九,方才不动声色地回道:“苏家的娘子们在国公夫人的教养下自然都是好的,三娘子温柔贤淑,又很是懂事,虽说不怎么爱说话,可却是知道为长辈分忧,打理着府里的事务,想来日后定是个贤淑的好妻子。” “四娘子模样好,声音柔弱,身段又是娇娇俏俏,想来是典型的江南美人了,性子定是极温柔的,言辞间很是一番书香之气,想来才华定是不错的。” “国公夫人真是好福气,三个孙女都是花骨朵般的人儿,想来不多久这求亲的媒人只怕要将将军府的门槛都给踏矮了。” 闻言,太后跟着笑了起来,扫了眼玉嬷嬷嗔道:“就你这张嘴,只怕是阎王爷都得被你说动去!” 玉嬷嬷见此,眉眼一亮,赶紧道:“若是如此,那老奴定第一个说动那阎王爷给老佛爷您再添个千岁的阳寿!” 太后就更是“哈哈”大小起来,放了手里的玉佛珠子,玉嬷嬷一把接过小心的守好,赶忙上前给太后宽衣。 太后道:“哀家不过一说,敢情你还真这般以为了。不过你这眼睛倒还真是够毒的,苏家若是再多出几个娘子来,只怕也能够被你一一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这些个丫头都好,只可惜……” 说道这,太后叹了口气,方才道:“只可惜而今帝都城里的好男儿不多,适龄婚配的就更少了,而今预备选秀的好些绣女仍滞留在帝都,只怕这般脱下去怨声会更大。” 玉嬷嬷醒悟过来,原来太后还是为此事忧心。 她眼珠子一转,试探着道:“老奴倒是认为此事尚有回旋余地。” “仁德皇帝都下了圣旨了,哪还有什么回旋一说。”太后撇了眼玉嬷嬷,漫不经心地说道。 玉嬷嬷却是笑了起来,道:“陛下的圣旨自然是改不了的,只是那些秀女们倒是可以择门好夫家了。” “哦!”太后眉眼一挑,好奇起来,“如何个挑法?” 玉嬷嬷赶紧道:“老奴听闻七月五国朝贺,到时来的不仅仅有各国王子王孙,更是会有各国使臣、大人,咱帝都里头而今适合婚配年纪的公子哥们不多,可到时各国朝贺的使臣一来,不就……” 太后闻言那微蹙的眉眼便顿时染上了笑颜,高兴道:“是了,三年一次的五国朝贺本就各国联姻的最佳时机,借此机会咱们正好促成各国和平稳定,同时也能将这些备选的秀女们嫁出去,对内对外都是再好不过了。” “帝都里虽说适龄婚配的公子哥少,也好歹也有些,好几位皇子就到了婚配的年纪,哀家若是一下子将这波秀女的嫁到了各国,那咱们大越国的好儿郎到哪去娶娘子?难不成都还带着个异国的公主回家过活?逸城性子懒散又是个不着调的,娶个公主到时候只怕有的闹,钦儿那孩子自小体弱多病的,若是能够找个贴心服侍的就好了,什么公主都是被惯坏的,还是不要也罢,还有穆家的那些孩子们,哥哥不上心,若是此次还不能定下来,只怕有得拖了好几年了,哀家看着就急!” 玉嬷嬷就笑了,“太后您这是管得太宽了,穆老帝师对孙儿们自由打算,您这般急着可是于自己身子骨过意不去!” 太后却道:“穆家而今虽被那位后来的管着,可什么是还不是哥哥说了算,他这些年也是老糊涂了,一心想着要磨练儿孙,竟然连婚姻这等终身大事都给拖了下来,不行,此次就借此机会好好给穆家选几个孙媳妇过去,还有穆九那丫头也年纪不小,这次若是能定下来哀家也就安心了。” “明儿回宫哀家就去和皇帝说,让内务府赶紧准备着,到时哀家亲自去盯着,怎么也得将这些大事给落定了。” “吹灯,睡觉!” 玉嬷嬷尚未来得及消化这些话,就瞧着太后娘娘自个儿滑下了被去,她苦笑两声,赶紧照吩咐去吹了灯盏。 一夜无梦,第二日醒来格外的精神。 太后的心情自然就好了,瞧着祺灵乖巧一大早就过来问安,还特地摘了好几朵玉簪花闹着要给她老人家簪花,她这心里头就更是顺畅了,瞧着祺灵簪花有模有样的样子,就想着祺灵越发懂事了,这次也得好好为她寻户人家才是,最好就是帝都城里的。 想到这,太后娘娘那嘴角又翘了起来。 于是早上瞧着玉嬷嬷端上那盏玫瑰粉蜜露时就再忍不住夸起了苏七,“真真是难为你了,这玫瑰蜂蜜露是取的三更时分的荷叶露水吧,蜂蜜定是九月的桂花蜜了,哀家喝着味道很好!” “可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哀家喜欢!”(未完待续。) 192 求情 接着扫了眼另外端坐一侧的苏三娘和苏四娘,对着苏老夫人道:“家里的丫头们都大了,你而今又正巧回了帝都,这次就在这城里多住些时候,慢慢地给丫头们挑门好的亲事,也就不枉费了她们陪伴你这老婆子一场!” 此话一出,苏老夫人当即就愣住了,若不是身后的王婆子提点着,只怕会被太后娘娘看出端倪来。 苏七强忍着皱眉的冲动,虽面不改色,可心里头却是惊涛骇浪! 太后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祖母在帝都多留些时日,然后再一一帮她们选门好的亲事,也就是说太后言外之意是要将苏家的娘子们嫁在帝都! 再想想这些天太后对她苏七多次真心的夸赞,时不时登门前来,昨夜竟然说留宿就留宿,皇帝老儿来了将军府太后也是高兴不已…… 什么意思? 难不成太后娘娘这些日子是在相看她这未过门的“儿媳妇”?如今满意了,所以才这般委婉的暗示给祖母? 天啦! 原来太后竟然也一心想要她苏七入宫为妃! 苏七只觉得晴天一个霹雳,耳边是滚滚雷鸣! 之后太后是怎么被送走的,祖母又是怎么交代的,她都不知道,只朦朦胧胧间看到苏四娘笑颜如花的脸,苏三娘低眉浅笑间的欢喜,以及祺灵茫然关切的眼神。 她拉着祺灵慌慌张张地回了霖雨阁,“嘭”的一声关了门,出口便是哀求。 “祺灵,救我!” 依旧是儒软清甜的声音,却再不见素日里惯有的娇俏天真,带着无限的哀求与无奈。 祺灵郡主一时慌了神。 “苏七……你,你在说什么?” 七娘此刻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再不顾其他将自己这些天来的猜想以及太后最后暗示性极强的话全都道了出来,“……太后娘娘三番五次来访我便心存疑虑,直到方才的话我才猛然醒悟。祺灵,我不要嫁给什么皇帝,我不要进后宫,我不要。你一定要帮帮我,求你……” 说着苏七双膝一软便要跪倒下去。 祺灵心头一紧,赶忙死死扶住了,她急得跳脚道:“我帮你,我自然都帮你。你放心,皇祖母做事向来都不是莽撞行事的,也不会一味任由皇舅父胡来,更不会强逼他人,我这就进宫去,将你与国公夫人的想法都告诉她老人家,皇祖母心善仁慈,定不会再强迫你的!” 祺灵转身就走。 苏七一把抓住了她湖蓝色的裙袖,道:“不,你先容我想想!” 祺灵闻言就更是急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好想的,与其任由皇祖母安排,倒不如一早表明自己的立场,若是迟一步可就晚了,你知不知道,苏七!” 然而七娘死死抓着祺灵郡主的裙绣丝毫未曾松手! 祺灵郡主只能一边叹息一边焦急。 半晌,苏七沙哑着声音道:“你带我进宫,我苏牧梨要亲自跟太后说!” 寿仁宫内室里,摒退所有随侍。太后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扫了眼身边的人影,嗔道:“这么些时日也不知道到这偌大的皇宫里来瞧瞧我这老婆子,现如今倒是在宫门外就等着了。说来听听,你倒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啊,竟然劳动着咱们身份贵重的玄王殿下亲自跑这一趟。” 一袭淡青色苏杭直缀的玄武逸城不免邪魅浅笑。 太后就瞪了那厮一眼,别开脸道:“不要跟哀家来抛媚眼这一套,你那笑放在外边倒还起些子作用,可到了哀家这老婆子眼里就是一文不值。赶快说,你为何事而来!” 说着,太后娘娘又突然凑了近些,压低声,神神秘秘道:“可是,为苏家那位七娘子而来?” 玄武逸城就爽朗着笑出了声,“果然,这天底下的事都逃不出皇祖母的法眼!” “呸呸!”太后瞪了眼,道:“少跟哀家来这一套,你这马屁可是拍到马腿子上了,小心哀家跟你翻脸。” “还有,苏家那位七娘子的事你什么也不用说,她的终身大事哀家自有打算,用不着你这小子跑过来废话!” 玄武逸城就凑上前去,俊眉一挑道:“那您老……有何打算呢?” 太后就不明好意的笑了起来,“玄王……你说呢?” 于是寿仁宫内室里就这般诡异的安静下来,良久,玄武逸城长叹口气,拱着手道:“好吧,这局您老赢了,玄儿这就给您泡茶去。” 太后眉眼顿时都染上了喜色。 等到玄武逸城亲自泡了壶香茶进来,太后已经握着那串随身带着的玉佛珠子,斜靠在湘妃竹的软榻上闭目养神起来。 那快速转动的佛珠犹如左胸前的跳动般,越发的强烈、快速! 玄武逸城再忍不住,低着嗓子说出了口,“求您,皇祖母,不要让苏牧梨入后宫……” 夏日的晨光从半开的窗脚斜射入内,丝丝缕缕的光线里是白玉佛珠子晶莹透亮的光,晃得玄武逸城垂下了眼睑。 这些时日皇祖母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入将军府,据安插的眼线来报她老人家对苏七那丫头甚是满意,直到今日早膳后竟然说出那样一番话来,他便再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般躲在玄王府的绿蚁楼灌闷酒了,皇祖母向来是心中有主意的,自己从小到大从未求过她老人家什么,也不知道今日这一回是否有效了。 可是无论起不起效,他玄武逸城都必须这么做,若不然自己的心里不知道日后会痛成什么样。 “啪!”的一声响,玉色佛珠被猛地丢掷在湘妃竹上。 太后缓缓睁开了眼,沉着声道:“玄儿,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话?” 玄武逸城抬起头郑重其事地道:“知道!” “为何?” 太后盯着那自幼养在身边的孩子,不安地追问。 “玄儿不知。” 玄武逸城别开脸,望着那一缕斜入的阳光,一时间迷茫溢满双眼。 他喃喃道:“许是……不愿眼睁睁看着她入宫受苦……” 此话一出,不仅仅太后娘娘皱起了眉,就是玄武逸城自己也是愣神后苦笑出声。 太后叹了口气,不忍心道:“既然早有此心。当初又何苦将她推到你皇舅父眼前去?这么多年了,你身边从未断过女人,可却是没有一个入得了你的心,祖母说过。你若是哪日遇着了该万分珍惜才是,何苦走到今日这步田地?” 是了,他怎么走着走着就到了今日这进退两难的地步,狠心放手舍不得,追从心里的意愿去大胆拥有又做不到…… 当初。若是当初他知道自己会有今日动真情的一步,那还会不会那般坚定的答应慕容钦的条件? 会,还是不会? 玄武逸城心口一痛,只觉得苦涩沿着舌根随着奔涌的热血一直蔓延到了心尖。 现如今再来反问自己这个问题,还有何意义? 眉目间的愁绪与痛苦那般清晰,太后的心也忍不住揪成一团。 她抿了口香茶,稳了稳心神,方才道:“此事你不要再管了,她苏七入不入宫,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哀家说了算,你皇舅父心中自有打算,不仅仅容不得你来置喙,自然也不容许哀家来插手……” “既然是红颜祸水一个,早早收入后宫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也未免不是件好事!” “皇祖母!”玄武逸城焦急唤道。 太后却是大手一挥,接着翻了个身道:“不用再说了,哀家还是那句话,此事不该你玄王插手,你回去吧,哀家累了。” 冰冷的。果断、决绝的,没有丝毫的余地。 玄武逸城热切的眼眸顿时冰凉一片。 他深呼出口浊气,缓缓起了身。 可在他的手触及金丝楠木雕花大门时,身后一个格外苍老的声音传来。 “玄儿。若是……日后再遇到自己喜欢的,可别再做傻事了……” 玄武逸城心头一痛,双手死死扣住金丝楠木雕花大门,久久伫立,沉默不语…… 祺灵和苏七在寿仁宫的正殿外碰上了玄武逸城。 祺灵欢喜跑上前去,道:“玄武哥哥。想不到你也在皇祖母这,我和苏七正好有急事来找皇祖母,我们……” “郡主!”苏七赶紧出声打断,对着玄武逸城福了福身,方才面无表情地道:“祖母嘱咐七娘给太后娘娘送些玫瑰蜂蜜露来,正巧祺灵郡主也在府里,就劳烦郡主带七娘入宫了,想不到竟然遇上了玄王殿下。” 玄武逸城望着晨光里那双秋水如墨的眸子,心尖的刺痛袭来,强忍着,面上的笑却是越发邪魅,别开脸对着祺灵那丫头道:“本王不过是照例来问个安,时辰不早了,本王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皇祖母正在闭目养神,你等会子可别在她老人家跟前闹太久。” 说完,玄武逸城再不停留,大步地坚决地离开了。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祺灵不死心地唤着“玄武哥哥,玄武哥哥……” 直到那身影在拐角上在看不到影了,祺灵方才对着苏七抱怨道:“你为何不让我说出来,玄武哥哥最得皇祖母疼爱了,或许他的劝慰会更有用些,再不济至少有了玄武哥哥的帮忙,咱们也能安心些不是?” 苏七却是不以为然道:“此事若是太后娘娘不松口,就算是玄王殿下开口又有何用?更何况,玄王殿下只怕是不会帮的。” 那厮会帮才怪! 指不定太后娘娘这些日子去将军府还是他玄武逸城出的馊主意也说不定,她苏牧梨能够早日入后宫,那于他玄武逸城以及他身后的复兴大业而言只有益处,他岂不是乐见其成? 怎么可能还来帮她? 前些时候所谓的一心相帮,不过都是幌子罢了,为的就是迷惑她苏牧梨继续相信他玄武逸城,好一心按着玄王殿下设的局一步步如他所愿地跳入后宫那个火坑,而今他们见已然撕破脸,他玄武逸城再也不能装下去了,所以今日这般毫不留情的离去才是真实的他! 只是这些,一时半会也不能解释清给祺灵听,只能日后找时间慢慢说了。 苏七直接走到前头道:“走吧。再不进去只怕太后娘娘又要歇息了。” 祺灵无奈之下只得跟上。 太后却没有在闭目养神,而是盘腿坐在素色莲花蒲团上,虔诚地读着佛经,面前是一尊半人高的白玉观世音佛像。金色莲花的坐盆栩栩如生。 苏七也跟着跪了下来。 祺灵却是行了一礼。 太后并没有回头,依旧不紧不慢地读着佛经。 一时间内室里檀香弥漫,心静如水。 祺灵拉了拉苏七的衣袖,附上去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皇祖母诵经至少要一个时辰,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苏七却是没动。双手合掌,目光清明。 祺灵又拉了拉衣袖,见那丫头一点反应也没有,不免心中焦急起来。 拉了三回衣袖,提醒了两回,见苏七还是一点子反应也没有,无奈之下祺灵只得自己踮起脚小心地出了内室。 内室恢复了安静,只听见了太后娘娘慈善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诵读着佛经,七娘深吸口檀香,更加虔诚起来。 前世。她便算得上半个佛学爱好者,祖母和祖父都信佛,自幼便常带着她这么个小丫头全球各地的逛佛寺,拜菩萨,听宏学的大师们讲经传颂,她最先是存粹的好奇好玩,只觉得那些大大小小的菩萨,眉目间都像祖母和祖父般慈善,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后来渐渐大了。懂得了佛学里的因果轮回,懂得了佛学里的精通博大,自然就更喜欢随着两位老人家拜菩萨了。 所以听诵经,于她而言是那般的熟悉、亲切。 直到诵读完半卷经文。太后方才起身。 不想一回头便瞧见了苏牧梨依旧跪地不起的身影。 常年诵经都是她老人家一个人,自然玉嬷嬷们准备的莲花蒲团也就只有一个,而今那孩子跪在玉石地面上,直挺挺着身子,丝毫不见倦怠,双手合十。半仰着头,无比虔诚的望着面前的观世音菩萨…… 太后瞧着那双水墨般黑亮真诚的眸子,心中不免动容。 她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会喜欢经文……” 是疑问句,更是肯定句。 苏七直到惯例地行完三个拜礼方才艰难地起身,行礼道:“……听尘素婆婆说七娘幼时因病在南边一佛寺里避难一年,幸得佛寺僧人们出手相助方才活到今日,七娘自幼喜欢闻檀香,幼时不知佛学的博大精深,只瞧着佛寺里的菩萨们个个面慈眉顺的,僧人们慈善心热,是以很是喜欢佛寺,后来大了便找机会看了经文,方才知道这其中的深奥……倒是让太后娘娘见笑了……” 太后却是坐在湘妃竹铺就的软榻上,淡淡道:“坐吧。” 苏七听话地坐到了一侧。 “哀家想不到你来得这般快,看来也是聪慧的孩子。”太后抿了口香茶,接着道:“你来的目的哀家知道,端看你如何说服哀家了。” 七娘闻言却是笑出了声,道:“太后娘娘心中自有打算,想来就算是苏七巧舌如簧,也是不能让太后娘娘回心转意的,若是您心中注意已定,就更没有说服一说了。” 闻言,太后面色柔和了许多,道:“既如此,七丫头这趟是白跑了?” “七娘倒是没有白跑,至少还听了太后娘娘诵读的半卷《佛地经》,又拜了观世音菩萨,可谓收获颇丰,只是祺灵这般前来倒是真白跑了。”苏七说完,还意有所指地扫了眼门外。 太后就顺着眼光望了过去,透过半开窗脚的缝隙可瞧见祺灵那丫头又是焦急又是叹气地在外头来回转着圈,太后嘴角就弯了起来。 七娘道:“祺灵郡主一直视七娘为知己闺蜜,七娘的任何事情郡主都记挂在心,佛经里常说种什么因便得什么样的果,七娘就想自己前辈子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感动菩萨的好事,竟然这辈子能够遇上祺灵郡主这般倾心相交的人儿,看来定是菩萨保佑了!” “郡主心直慈善,却是个急性子,可是七娘却是很喜欢,不瞒太后娘娘,咱们初见时是在御墨阁,当时还因为颜墨一事闹了个不欢而散,以至于七娘老长一段时间都以为祺灵郡主刁蛮任性,如今想想却只觉得荒谬,可见佛经上说得对,什么事不能只凭着一眼,更多的是该用心去体会。” “许是这段日子受了郡主的影响,七娘越发是有什么事就得说什么事,就是半点子也瞒不住忍不下,太后娘娘见怪也好见笑也罢,七娘既然来了,有些话断没有憋在心里吞回肚子里再带回去的道理。” “太后娘娘,苏家七娘苏牧梨不喜陛下,不愿入后宫,更不想成为后宫嫔妃!” “放肆!” 太后长袖一甩,五彩金边绘着七仙女献寿的茶盏顿时滚落下来,“哐当”一声,碎裂一地。 苏七赶忙起身跪下,身板却是挺得越发直。 太后胸前欺负不定,愤恨道:“苏牧梨,你可知你方才的话哀家就能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苏七认真点头道:“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这般胆大妄为?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受万民爱戴,你这黄毛丫头竟然说出不喜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入后宫为嫔妃,岂是你这小丫头说不愿就不愿的,即便是你祖母国公夫人求到哀家面前,求到陛下面前也是无济于事,你竟然大言不惭的直接说出来,你可知罪?”一口气说完这些,太后深呼吸两口方才平复心绪。 苏七却是面不改色道:“苏七知罪。” 太后闻言面色方才好看一些。 很好,还算是个有眼力的丫头,不像祺灵那般倔强得不见棺材不掉泪。 苏七却是语气平缓地接着道:“苏七知道这些话是大不敬之罪,也知道这些话都是也大逆不道的话,是不能公然说出来的,所以苏七才只告知了太后娘娘一人知道,即便是祺灵也怕日后连累到她,只是这些话却都是苏七心里的实话,太后娘娘自然知道七娘心中并没有对陛下的不敬以及大逆不道之想法,七娘年纪小不知道后怕,是以才那般胆大妄为地将心中所想都藏不住地说了出来,七娘听祺灵总是念叨着太后娘娘是心慈之人,又是个信佛信菩萨的热心之人,七娘想太后娘娘定会愿意听苏七这一席话的。” “太后娘娘料事如神,自然知道七娘前来的目的,七娘也心知此事关系重大,绝非是这般求情告饶便可扭转之事,七娘也并没有痴心妄想着能够让陛下收回成命,七娘只是想着将自己的意愿告知太后娘娘,如此……而已。” 说完,苏七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 一席话听得太后愣了神,她皱着眉问道:“你……这么急匆匆跑来,真的就只是这般简单?” 苏七笑了笑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方才七娘忘了说,祖母特得嘱咐我送来些金桂蜂蜜,说是太后娘娘念着好,她老人家正好好存了些,便让七娘全送了过来,还望太后娘娘不要嫌弃。” 太后挥了挥手道:“哀家知道了。” 想了想,接着道:“既然没有别的事了,你退下吧,祺灵那孩子就不要来辞行了,哀家想再读读经文。” 七娘恭敬地应了“是”便退了出去。 只是还没走开两步,身后就又传来了声音。 “七丫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就该知道有些事并非你所看到的那样,也并非你想的那般,许多事当用心去了解……” 话落,再无只言片语传来。(未完待续。) 193 找人 一出正殿的金丝楠木大门,祺灵便跳了过来,拉着苏七关切问道:“怎样?你把话都说清楚了吗?皇祖母她老人家怎么说?” 苏七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道:“都说了都说了,我不知道太后娘娘心里头是如何想的,但是我至少将自己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啊?”祺灵皱着眉,道:“皇祖母怎么说?” 苏七想了想,方才道:“……太后娘娘只说她知道了,别的……什么也没说。” “怎么……怎么会?”祺灵跳起了脚,急切道:“这么大的事情,皇祖母怎么可能一句话也没说?” “你等着,我去跟她老人家说,定要将给你问出个清楚明白来!” 说着,祺灵一甩衣袖,拔腿就往大殿冲去。 苏七手疾眼快一把抓住祺灵的手,急切道:“太后娘娘已经歇息了,还是不要去了,我已经把话都说明了,太后娘娘那般七窍玲珑的心思,自然是懂的,祺灵,咱们还是先回吧。” “可是……可是咱们不得到皇祖母一句话,今日不就是白跑了?”祺灵急得跳脚道。 苏七却是展言一笑,道:“你放心,今日咱们定不会白跑一趟!” 闻言,祺灵却是愣了神。 苏七望着寿仁宫正殿大门,金灿灿的“寿仁宫”三个大字倒映在苏七秋水如墨的眼眸里,仿佛泛着光般波光潋滟,而那微微上扬的嘴角,那般笃定的眼神…… 祺灵便傻傻点头。 笑容便一瞬间然上了苏七的眉眼,宛如久久期盼的夜墨昙花,那一刹那绚丽绽放,即便祺灵身为女子,也是一时间看傻了眼。 七娘美,她早就知道,可如这般惑人心魄,她祺灵郡主还是第一次见到。 当夜。祺灵挤上苏七的雕花牙床,抱着蚕丝薄被闷声闷气地问道:“……你就那么一说一笑,为啥我就那般听话的点了头,被你拉着离开皇宫时脑子里都是一锅粥般。根本不够使唤了。” “苏七,你说我那会子是怎么了?” 七娘斜靠在素色软枕上,轻笑道:“傻瓜,因为你信我。” 祺灵先是眉心一皱,接着便喃喃道:“好像……是这样哦……” 苏七瞧着祺灵傻傻迷茫的样子很是有意思。奈何今日被太后娘娘一吓,已经累得连逗祺灵的心思都没了,她翻个身,换了个惬意的姿势,道:“夜深了,咱们早点睡吧。” 祺灵还是半懂半不懂的迷糊状态下,不想趁着没有外人在好好问问苏七,可是瞧着那丫头倦色染上的眉心,心头一软,翻身吹熄了烛火。 一夜无梦。 第二日。等到祺灵笑着拉着苏七去苏老夫人的长风堂用早膳时,苏三娘正在认真地摆着碗筷,苏四娘则歪坐在苏老夫人跟前,笑得娇俏。 祺灵眉心微蹙,附到苏七耳边道:“你们家这位苏四娘真矫情!” 苏七却是歪着唇,笑得不以为意,道:“四姐也是孝心一片……” 祺灵撇撇嘴,又白了眼那位花枝招展的苏四娘,闷声闷气道:“你日后小心些一准没错。” 自从七娘三番五次地遭到刺杀,特别是那次在长公主府被推入水。祺灵便没少在她跟前强调要小心,小心,确切地说,只要祺灵瞧着她身边哪个不顺眼些。定会挑着刺说与她听,然后一再强调“小心”二字。 苏七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她想许是那日寿宴上自己掉入晴雨芙蓉池的姿势不对,要不就是表情太过到位,以至于给祺灵这般心善的小丫头心里留下了阴影。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口符合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好郡主。” 祺灵方才听了唠叨。 苏老夫人一瞧见她们两,眉目都亮了起来,也顾不得再仔细听苏四娘唠叨,急急免了她们的问安礼,笑着道:“坐好,快坐好,王婆子,将那玫瑰燕窝粥端上来。”又笑着对祺灵和苏七道:“昨日听着太后娘娘说玫瑰最是养血气,你们这些年轻的姑娘家,就是该多补些润润血色。” 祺灵乖巧地道:“国公夫人说得对,皇祖母就是最喜欢那玫瑰了,到了玫瑰最旺的季节,皇祖母总是让宫女们采些鲜嫩的花瓣,晒干制成干花密藏,即便到了大雪纷飞的严冬,也照样日日能喝上玫瑰露。” 苏老夫人就来了兴致,追问道:“那密藏玫瑰的方子不知道郡主可否告知?老婆子也正为着冬日里的玫瑰发愁呐。” 热心如祺灵,立马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如何选玫瑰花,如何采摘,晾晒多久为何,几分烈的阳光最佳,晒到何种程度最适宜,最后就是要选用那种大小的玉坛子。 “……皇祖母说,那玉坛子的口一定不能过大,大了就算密封得再好也会漏了玫瑰的香气,皇祖母说,即便是一朵普通的小花,也是有精气神的,只有将玫瑰的精气神都密封住了,方才能够在寒冬里品到暖春里的玫瑰……还有那密封坛的玉选西北的炎冰玉最佳,咱们大越国的水墨玉自然是材质上层,可水墨玉质偏软,又是长于南边雨水充裕之地,若是用此玉制的坛子来密封干玫瑰,很容易沾染了湿气,那密藏的玫瑰瓣便没了暖春里的阳光味道了……” “还有这等神奇之事,老婆子可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太后娘娘真是博学多才……”苏老夫人放下银筷,听得越发认真。 祺灵就更加来劲了,就是在场的苏三娘和苏四娘也听得津津有味。 苏七坐在一旁,听着一老一小地说得越发起劲,却是强忍着方才没有笑出声。 与祖母谈如何腌制,这不是赤裸裸的班门弄斧吗? 前世祖母腌制的豆腐乳、酸豆角、脆皮萝卜,还有干制的各类花茶、绿茶更是数不胜数。 也亏得祖母演得那般到位,若是她只怕是听一两句就会笑场。 瞧着祺灵眉飞色舞得意的小样,七娘只觉得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有喜感。 可是稍往深里一想,心里头便是一酸。 她若是还不懂得祖母这般迎合祺灵讨好太后的目的,那她就是傻了。 要立足,要顺着心意在这水生火热的帝都城里好好活下。祖母不得不如此为之。 为她,也是为她们以后。 苏七,自然懂得。 直到穆夫人带着穆九欢喜地前来,方才打断了祺灵长篇大论的“玫瑰干花论”。 苏七眼尖。瞧见了祖母暗自细细的叹息。 她心里头就越发的不是滋味。 祖母都这般努力而为,没理由她苏七倦殚。 她敛了神色,挂着灿烂的笑迎上前去。 一番行礼问安,穆夫人方才道明了来意,“……老爷子的寿辰。也不是什么整岁,老爷子不想太过张扬扰了各位……苏家七娘子对咱们穆家可是有着救命恩情,老爷子特地交代了,请帖一定要我这做儿媳妇的亲自送到国公夫人和苏家七娘子手上,还望国公夫人明日无论如何要和七娘子前来。” 穆夫人瞧着厅里头立在国公夫人身后另外两位面生的娇娘子,八面玲珑地道:“自然苏家两位娇媚娘子也要一道来才是。” 苏三娘连连行礼轻声道“不敢”,四娘虽面色娇俏乖巧,可行礼的动作便慢了半分。 她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同样是将军府嫡出的娘子,为何那穆夫人那般奉承苏七。对着她与苏三娘便是这般敷衍,若不是今日她们姐妹正巧在祖母屋子里用早膳,只怕这位穆夫人断然不会提起她们了! 亏得苏三娘还那般高兴! 不过想想苏三娘的真实生世,她便更是不耻了。 为何帝都的这些人都将她与那半路出身的苏三娘视为一个层次的,那苏三娘是个什么货色外人不知道,她这个苏家人自是再清楚不过的,一个庶出的丫头因祸得福顶了短命鬼的位子,瞧瞧那低眉顺眼的下贱样子,即便跃上了枝头也改不了乌鸦本色。她苏青鸾可是真真正正的嫡出娘子,凭什么要被这些个人精视为苏三娘那个假冒货一伍? 苏四娘越想越觉得委屈。只觉得心里头憋着一股子闷气,偏生祖母笑得慈善,正与那穆夫人聊着家常,苏七那丫头早就被祺灵郡主和穆九娘子团团围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好不热闹,再扫了眼苏三娘,依旧是半垂着眼眼睑,嘴角始终挂着那抹浅笑,低眉顺眼的像是个小媳妇般。 苏四娘收回目光,心里头的气闷越发浓厚。 不行。她苏四娘定得有所行动才行! 苏七入手? 这无疑是最好的法子,而今来她们将军府的贵妇娘子们,一半是为了祖母这一品国公夫人的名号,另一半便是苏七这位长风将军及王府外孙女的名位,若是能够与苏七形影不离,不用说甩开苏三娘这个累赘了,若是她再表现乖巧些说些好听的,定能够哄得太后娘娘心悦诚服,到那时就在没有她苏牧梨什么事了。 只是……苏七身边有了个身份尊贵却异常粘人的祺灵郡主,而今瞧着那穆九娘子兴奋的劲儿,只怕是也是个刻意讨好的……苏七这儿……不行。 祺灵郡主? 说实话她最先是有这打算的,只是自从亲眼瞧见了王家二娘子被冷落的凄凉场景后,这个念头她就是想都不敢想了!更何况祺灵郡主现金这般的信任苏七,只怕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祺灵郡主……不成,日后她还是不要再妄想了。 那便只剩下穆家九娘子了。 苏四娘从穆九那天真的脸蛋上扫过,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穆夫人雍容华贵的侧影上。 她心思一动,听闻这位穆夫人虽出身高贵,却实非原配,因仰慕穆家大老爷风姿,甘愿以二八年华做了续弦,自然这位穆九娘子也算不得真正的嫡出娘子了。 身份尴尬,自然在这神鬼蛇妖的帝都城里难以真正融入了,瞧祺灵郡主那副敷衍的面色就再清楚不过。 不过,穆九娘子却有着令人艳羡的关系圈子。 身为太后的皇姑祖母,身为穆老帝师的亲祖父,还有一位管制正二品大员的亲父亲,更为关键的是,穆府接连出了八位嫡出的公子哥,方才好不容易盼来这么一位小娘子,偏生这位穆九娘子容色身段都是上层,性子又是再娇柔不过,听闻与早过世的穆老夫人很是相似,因此十分得穆老帝师和太后娘娘的疼爱,特别是穆老帝师,自小就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 有身份有背景,又不尴不尬,正合宜! 苏四娘眉目一亮,连带着胸腔里的闷气都散了大半。 于是第二日前去紫云山涧时,苏四娘就悄悄备了份小礼物私底下给了穆九。 是一个珍珠串成的手链,绿豆大小的珍珠,各个莹润光滑,串珠的线竟然是编着蝴蝶结的七彩丝线。 穆九笑得都只见牙不见眼了,一个劲的道着谢。 自从上次瞧见了苏七送给祺灵郡主的那个米老鼠玩偶,她便对那米老鼠头上闪亮闪亮的蝴蝶结着了迷,死缠烂打的方才让苏七给她编了个蝴蝶结头饰,她宝贝的藏在首饰宝盒子里的最上层,每日晨起梳妆都要拿出来观摩一番,也只有今日是这般重要的日子,她穆九才舍得带在了鬓角。 苏四娘就放下心来。 她小心地给穆九带上,自然而然地挽住她,笑得可亲道:“宴席快开始了,咱们还是赶紧去吧,可别让太后娘娘给等急了。” 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寿辰,想不到太后娘娘不请自然了,随行的自然少不了备受宠溺的玄武逸城,只是众人都想不到慕容钦也一道前来。 见着那一席浅青色直缀的身影,苏七便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 当然高兴的除了苏七,还有穆老帝师。 特别是见着慕容钦送来的大理石棋盘,就更是欢喜了。他关切地拍着慕容钦的后背,欢喜对着太后娘娘道:“这孩子来了,很好很好!” 入席,开宴,接着便是听书看戏古人热闹的方式不外乎就是这些,穆老帝师本就不愿张扬,那贺寿礼的环节自然就省了。 一时间便有些乏味来。 七娘莫名地怀念起前世的娱乐活动来,年年程家人员的生日都是格外热闹,大伯父常忙于打理家族生意,一年里也就难得有几次在家,堂哥堂们在全球各地求学、旅游,也鲜少回家一趟,于是乎家族成员的生日便成了节日。 自制蛋糕,一家人围着大圆桌包饺子,还有钓鱼,比赛游泳,亲手设计花园,到了大伯父的生日,正是在夏末秋初,葡萄旺盛的时节,于是一家老小纷纷亲手酿制葡萄酒,到来年新春佳节,便一一开启家族投票选出最佳的葡萄美酒…… 而今想想,仿如隔世…… 是了,已经是隔世了…… 七娘心头一酸,水墨般的秋水眼眸便红了…… 隔着中间数个花枝招展的娘子,玄武逸城却在苏七神色黯然地那一刹那,还是忍不住望了过来。 他终究,无法……心如止水。 他做不到……也不愿做到……(未完待续。) 194 联姻 怎么可能? 他将军府与江湖素日无仇往日无怨的,也并没有做残害百姓谋取暴利之财的事,更没有勾结官府欺压霸市,怎么就被毒君魅水给盯上了? 二老爷见此一改往日的从容淡定,全身颤抖着躲到大老爷身后,毒君魅水可是个杀人魔头! “如此,此案算是真相大白,毒君魅水向来冷血无情,近日将军府可要做好防范。”刘景嘱咐道。 “是,是,多谢刘县令关怀,一定谨遵您的嘱咐!”大老爷一边拭着额间细汗,一边躬身附合。 “本王贪恋南下春光,倒想在将军府借宿几日,不知牧梨娘子允不允了?”玄武逸城突然提出请求,尾音拖得极长,大有赖着不走之意。 苏家老爷们正准备争抢着答允,不想他手一挥制止,他要的可是苏牧梨的回答。 他南下岑州已有十余日,却是连《巫神语》的影子都未见到,皇祖母寿辰将至,恐怕他逗留时日不多,昨日探子得来消息,旧情报记载:将军府苏家大院里十余年前曾出现过《巫神语》,他正愁着没机会好好打探打探。 “那……我多派些侍卫过来 以防万一!”刘景道。 “有劳刘县令费心!”大老爷二老爷拱手相谢。 费心倒不是,而是忧心,等会向慕容公子汇报,玄王留宿将军府这段可不可以不说?哎,只怕现在暗卫早赶着回去禀报了,自己若不据实相告定会……死得很惨!他摇头叹气着赶紧离了将军府。 不想,刘县令前脚刚走,将军府又炸开了锅! 噩梦醒来,叔伯不认,堂兄追杀,堂姐嫁祸,屈身藏于烟花场所,幸得四公子多次相救方才脱离险境。 这几日。她每每想到这些都止不住的后怕,当时,如若她没有及时逃离鸿雁客栈,如若不是恰巧碰上云影服毒自尽。如若城门口没有四公子的英勇救急,如若没有揭破谋杀真相,这么多如果,只要有那么一丝一毫的万一,她和尘素玲珑怕是早已经命丧黄泉! “奶奶在。奶奶在!以后奶奶保护沐沐,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老夫人一边搂紧了怀里的孩子一边哭着安慰,好半晌,祖孙两人方才缓过来。 “奶奶,您怎么……也过来了?”牧梨哭过一场,神智思维方才清晰。 自己可是被陆景明那个疯子活活掐死才意外穿越到此,难道…… “哎!”老夫人对着脸色煞白的孙女叹气地点点头,“我在医院,一听到那样消息当即就昏死过去,被抢救过来后。我怎么也不肯相信事实,便一定你伯父带我过去看看。” “我看了你婚房里的监控,在医院重症监护室看到了昏迷不醒的你,精神打击太大又昏死过去,之后一直是昏昏沉沉,不想一醒来,就到了这!” “那……我们都……”牧梨停了好一会,还是把那避讳的字眼省去了。 老夫人瞅着她的小孙女,不忍心点头默认。她知道沐沐想问什么,她也想回去。想回去查明真相为沐沐报仇,想回去继续过她们的小日子,回去……无论如何都要比人生地不熟的这儿好。 可是,她们怕是回不去了…… 更何况。她们也不能回去…… 沐沐死得蹊跷走得突然,可触及真相的冰山一角却更让她诧异恐惧,沐沐无论如何不能回去,回去只怕仍是难逃一死…… 可真相她不能说,至死都不能说,她唯有……哄骗。 “沐沐。你到这儿多久了?” 苏牧梨被问得一愣,“半个月。” “只有半个月?”老夫人追问。 牧梨疑惑,难道不是半个月? 她细细想了想,苏牧梨是失忆多年,却只记得近一年的事,而一年前,苏牧梨高热昏迷数日,一度以为会命丧黄泉,最后却奇迹般的醒了过来,不仅如此,她更是慢慢开始学语到如今的口齿伶俐,再不是从前的哑巴娘子。 还有这一手针灸绝学,捏转弹拉的手法不正是前世程沐曾经反复推敲的“灸纶禅”?程沐一生钟爱中医,更是有幸得一位名家倾囊传授“灸纶禅”,可惜一来自己年轻,对手法的理解掌握不够,二来,却如书上所描述的银针轮转、千变万化,程沐及家师都是只可意会不可实践,却如今真真地被苏牧梨融会贯通! 那么,她很有可能已经穿越了……一年? 整整一年! “奶奶,您过来时事情已经发生……多久了?”牧梨一把扯住老夫人,满眼焦急。 老夫人叹气,沐沐是个死心眼的孩子,她决定的事就一定会想方设法达成,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除非……毫无希望! 而她,更不能给沐沐任何希望! “期间反复多次昏迷,具体多久奶奶不知道。”她痛心地闭上眼,“只知道后来医院的小护士都换上了长袖工作服。” 牧梨浑身一颤。 长袖工作服,那是秋冬装。而她结婚时恰逢五月,医院那会才刚刚换上短装,作为一名医者,她知道大型医院长年开着室内空调,除非天气转凉明显,医生护士才会换上长袖。 那么,这期间至少四月有余! 她……前世存在的几率……十分渺茫…… 牧梨目光呆滞,眼里泪水一个劲地往外冒,死死抓着老夫人衣袖的指尖分明,因为用力双手微微颤抖,一扯一扯地揪得老夫人心痛。 哎,这个傻孩子! “沐沐,你与景明终究是缘分浅,何况他怕是已经疯了才会对你痛下杀手,这种人不值得你放不下。”老夫人给她细细擦着泪水,语重心长地接着分析:“你伯父伯母虽然会伤心一阵,可他们得好好管着程氏集团,只怕无暇分神,这期间你堂兄堂姐都搬回了国内,有他们守着咱们也能放心些。” “沐沐,人生在世,终是不得不放下一些过往,重要的不是来时的路。而是以后的路,古人有句话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 “既来之,则安之……”牧梨泪眼朦胧。她懂这些道理,她也知道现如今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 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程沐就这样被自己的新婚丈夫活活掐死,不甘心自己以及自己的至亲因此受到打击受到伤害,还有……她舍不得……舍不得那么关爱自己的亲人朋友…… “沐沐。你还有奶奶……” 上天还算厚道,让她们多少有个伴! 老夫人终是忍不住,一把搂过牧梨嚎啕大哭。 窗外,暮色苍茫,雨打芭蕉,声声慢…… 《百婴贺寿》的戏还只唱了一小半,太后便在穆夫人的搀扶下离开了席面,不多久穆老帝师也借故醒酒起了身,只是那《百婴贺寿》的戏正唱到精彩地步,是以绝大多数的来客都未曾发觉。心不在焉的苏七却是一眼瞧见其中的不对劲。 然而瞧出了又能如何? 她苦笑一声,接着望向花花绿绿的戏台。 紫云山涧后院小禅室内,太后与穆老帝师面向而坐,黒木石雕的香炉上禅香袅袅,窗外翠竹参参,夏日的午后尤为幽静。 太后叹了口气,道:“如今帝都城里,也就大哥这里清净了。” 穆老帝师淡笑不语,一颗子一颗子地收拾着棋盘。 太后接着道:“听闻钦儿棋艺上佳,近来都被你这老头子困在紫云山涧。太医上门去问诊还得转折到这山野上来。” 闻言,穆老帝师眼里笑意浓浓,道:“让妹子见笑了,钦儿棋艺精妙。是老夫难得遇上的棋友,你放心,他在我这儿,自然是贵客般的招待,定不会亏待了你的宝贝孙子。” 太后也跟着笑眯了眼,道:“大哥这一生嗜棋如命。棋艺自然是精妙绝伦,这么多年也难得遇上一位旗鼓相当的对手,而今钦儿能入得了你这老头子的眼,也是那孩子的福气。” “他自幼体弱多病,后来又出了霍氏那件丑事,这孩子也是可怜,还望大哥日后多看顾提点。” 穆老帝师却是不以为然道:“慕容钦皇子聪慧,性子又甚是绵和,这孩子老夫喜欢,妹子也不要多说这些了。” 也就是说穆老帝师答应了日后帮一帮慕容钦,太后顿时眉尖上都染上了喜悦,想着自己在他幼时就送去的那副黑水墨棋当真还是不错的。 她决定乘热打铁道:“而今钦儿也大了,过完年就虚岁二十,他娘亲不在,皇后又是向来不管事,这婚姻大事也就一直耽搁了,哀家想着而今趁这孩子还在帝都,给他挑一门合宜的亲事好了,大哥你说可好?” 穆老帝师笑着点点头,道:“这些事情自然有你这做祖母的给他操心,我老头子一个,对这些事实在是不懂。” “也是,你们爷们自小就是在外头风也来雨也去的闯,如何有心思管后宅院的事,不过哀家今儿瞧着穆九那孩子也不小了,若是没记错翻个年头都快十六了,大哥可有为九儿想个什么婆家没?” 此话一出,穆老帝师顿时一愣。 不用说什么婆家了,穆九及笄那会他老人家都不以为然,想着那丫头还是个孩子是的,如何就到了及笄的年纪? “九丫头还小着,多留两年好了。”穆老帝师赶忙回道。 太后见此就捂着嘴轻笑起来,眉眼里却是闪着精光,她道:“九儿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容貌好,性子又最是柔和,一向得大哥欢心,就是哀家瞧着也是喜欢得不得了,可这孩子毕竟是一日大过一日,俗话说得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大哥宠爱那孩子是一回事,若是因此而耽搁了她的姻缘,那可就不好了。” “九儿这孩子自幼长在帝都,从未离开过大哥离开过父母,若是一时远嫁,不要说大哥和侄儿们不舍得,就是哀家也要第一个回绝,可若是尊着古礼盲婚哑嫁的,又怕那孩子婚后的日子过不好,大哥不用妹子说也知道九儿日常的吃穿用度有多讲究,只怕是祺灵那孩子都没她那般在意这些,这孩子虽瞧着柔弱,可自小就是个有自己主张的,只不过又不爱说话,若是遇上些什么事情受了委屈,日后娘家人也不能知晓了。” “若是……能嫁一个知根知底的……就最好不过了……” 一席话下来,完全就说到穆老帝师心坎里去了,他叹息道:“帝都虽大,可要找一个家事不算差又知根知底的儿郎谈何容易?” 太后一听这话,知道大哥已经动了心思,心里头就更是高兴了,她跟着叹气道:“大哥说得正是,帝都城里排得上号的也就是那几家,可家里头的那些公子哥们不是纨绔就是不学无术,九儿这般好的孩子,哀家都不放心她嫁过去,就更不用说大哥了,再说了,那几家谁府里头不是三五个在朝为官的,只怕到时候求娶九儿是假,想借机攀上大哥这条路子才是真,九儿天性纯良,若是嫁入这样势利的婆家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哎,这孩子们的婚事……可真难!” 小阐室里一时间弥漫着无奈与叹息。 穆老帝师眼里精光一闪,顿时额眉舒展,笑望着太后道:“妹子今日不请自来,难不成就是为了九丫头的婚事而来?” 太后见再装不下去,便笑得坦然道:“知我者大哥也。的确,今日哀家这般不请自来,一来是为了九儿那孩子的终身大事,二来却是为了五国朝贺时的联姻一事,三来则是想与大哥提亲。” “提亲?”穆老帝师这下彻底愣了神,“为……九丫头?” 舌头都打颤了,看来还真是没想到。 爷们嘛,向来不喜操心这些,也不怪大哥会有这般表情了。 太后敛了笑颜,认真地点头道:“正是!” “哀家想给穆府九娘子指门婚事,下嫁慕容钦三皇子!” 穆老帝师怔了神,只是额间的眉毛却是慢慢皱到一起。 太后见不妙,赶紧道:“钦儿是咱们看着一起长大的,若不是年幼时出了霍氏那件丑事,他才是陛下最看重的皇子,只怕是这会子已成为太子也说不定,如今太医已经说了,钦儿当年所中南蛮之毒已解除大半,只消再费些时日定会全权拔除。” “钦儿是陛下的三皇子,日后即便不能继承大统,可一个闲散的富贵王爷定是跑不了的,再加上大哥与哀家的帮衬,九儿那孩子嫁给她虽不说大富大贵,至少这一辈子安稳幸福定会有,更何况,他们两个小时候一道长大,九儿自小便爱跟在钦儿身后,钦儿也一向很爱护九儿那孩子,哀家瞧着这是一门再好不过的婚事了!” “大哥若是不舍得九儿这般小的年纪就嫁人,那也无妨,咱们就先将亲事定下来好了,也让这两孩子慢慢处着,来日时机成熟了再婚嫁也不迟。” “大哥,您说可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195 打算 如何不好? 穆府家的嫡出娘子嫁入皇家,既尊贵又体面,更何况钦儿仪表堂堂、才华横溢,九儿姿色上佳性情绵和,自然是天设缔造的一对! 可紫云山涧的小禅室里却是静了下来,窗外,风穿过参参翠竹,夏日午后的蝉鸣声声不绝于耳。 太后娘娘一时间有些坐不住了。 她实在不知道自家大哥还在想些什么,有她这位亲妹子看着,怎么会让娘家的小侄孙女吃半点子亏去,再说了,穆九那丫头那般柔弱的性子,嫁到稍有些心机的家族里去,一不能打理后宅庶务,而不能协调姑嫂婆媳,那日子如何有个盼头? 还不如嫁给钦儿这样的,皇子的身份,上无婆婆,陛下又是个仁厚的,更何况还有自己这位皇祖母眷顾着,婚后的日子不用说也必是举案齐眉。 可是自家这位大哥的念头她是最不清楚的。 太后清了清喉咙,道:“大哥,当年霍氏通敌叛国,陛下雷霆手段,自然不会姑息养奸,可事后……却是有愧疚的。” 话落,穆老帝师鹰一般的目光射来,太后抬头直视,沉着声音道:“当年之事……这世间或许也就咱们几个老东西知晓一二了,大哥也看到了,钦儿大了,若不是陛下默许,即便是那苏长风复活过来,定也是不能轻易回帝都的,更何况还只是跟着那苏家来历不明的丫头?” “知子莫若母,这些年哀家亲眼看在眼里,陛下心中仁善,钦儿毕竟年幼,即便一时不喜,可终究割不断血脉之情,父子间哪有隔夜之仇?” “钦儿那孩子又是个好的,日后即便不出仕,一世富贵荣华定也是跑不了的,哀家倒想着那孩子就如现在这般很好。朝政诡谲变化,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是不去趟那浑水好了,日后他若是喜欢。编著地志、史书,哪一样不是青史留名?” 穆老帝师闻言却是轻叹出身,良久,方才道:“那孩子……终究可惜了……” 可最终也没给出了硬话来。 不过太后的嘴角却是止不住上扬。 话都说开了,钦儿又入了眼。这事情一成大半,是与不是不过是日后再适时添把火罢了,日后可还有的是机会。 太后心情舒畅,便接着说道了苏牧梨苏七身上来。 “这些日子闹出的事想来大哥也都知晓了,哀家在那寿仁宫可是听了满满两耳朵,今日乘着打好时机来大哥这透气。” 穆老帝师却是笑了起来,道:“大哥怎么听说妹子这段时日不时去将军府串门,听说是为了提前相看儿媳妇去了。” 闻言太后皱起了眉,“相看儿媳妇?而今好端端的皇后在正宫里,哀家就是再昏头也不会跑去做这等子没脸没皮的事。大哥是从哪听来的这等胡话?” 穆老帝师却没有回答,而是疑惑的反问道:“难道妹子三番五次去将军府不是相看?” 太后一听也是急了,急忙回道:“自然不是,那丫头有什么好相看的,不就是顶着张与当年王家三丫头七分相似的脸吗?不要说而今皇后体态康健了,就算是中宫不在,那丫头也定是不能入我大越皇宫的!” “当年那位王家的三娘子如何祸害皇帝哀家都看在眼里,而今好不容易过上几日平顺的日子,如何能够再让那些个狐媚的惑主?” “哀家想好了,趁此次五国前来我大越朝贺。哀家将那丫头收为干孙女,给个封号将她外嫁他国好了,省得成日在皇帝眼前晃,晃得人心都麻了。” 只怕不是麻了。是后怕了才对。 可这话穆老帝师人前人后都不敢说。 当年那件事世人面前自然是掩饰得密不透风,可在他们这些知情人眼里却是伤风败俗,幸好最终一个远嫁岑州将军府,一个认清帝王时态忍痛放了手,要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有损颜面的事来。 穆老帝师垂下了眼睑,叹息着道:“苏家那丫头于老夫有恩。不望妹子高抬贵手,至少看着你大哥几分薄面手下留情。” 此事关系皇家秘事,他一介外人如何能置喙? 太后了然道:“正是想着那丫头毕竟给大哥解了鬼魅三生的毒,这些天去将军府虽谈不上相看,可那丫头毕竟也是个好,哀家想着若是到时候随意指派了,只怕会害了那丫头,所以今日才这般不请自来的。” 能来商量,并且还能这般毫无隐瞒的说出来就好。 穆老帝师眉目清明起来,道:“既然妹子决定将苏七那丫头远嫁,自然不能随意挑门来使给嫁了,若想要一刀两断绝了陛下的心思,定要找位旗鼓相当的才好。” 太后闻言顿时眉眼一亮,赶紧道:“哀家正是这般想的,此次前来的北有玄武、北宜,西有西欧,南边是南蛮,还有临海的琉璃国,玄武撇开不说,听闻北宜国君年近五十不说,常年体弱多病,何况北宜乃是常年冰雪蛮荒之地,不妥不妥,若是北宜里头能有一两个年纪相当的皇子就好了。” “西欧远在西边,距离倒是越远越好,自是听闻那的人都是金发碧眼的,稀奇古怪得很,甚至还听说西欧之人都是生吃牛肉喝鲜血,真真是野蛮之人,那丫头娇滴滴的,嫁过去只怕会饿死去,西欧也不行。” “南蛮向来是蛮荒之地,族人皆崇尚巫蛊,南蛮而今三分,年年战火纷飞,何况南蛮历来与我大越有着血海深仇,苏七那丫头都曾在南蛮人手中死里逃生,不行,这个定是不行的。” “那便只剩琉璃国了,可而今琉璃国来是逸妇人称王,也不知道其下头有没有可如眼的王子们,此次朝贺又是否前来?” 说道这,太后娘娘额间的眉头自然而然又皱到了一块去。 穆老帝师却是欣慰道:“妹子考虑得很是周全。” 想了这么多,看啦太后对苏七那丫头很是满意了,若不然怎么这般费神? 也罢,那丫头相救他穆老头子一场,本无以为报,那便擦亮眼神为苏七丫头保一门好亲事。也算报答一二吧。 想到这,穆老帝师对着太后深深行一大礼,不待太后问出声,已然认真道:“既然太后娘娘亲自嘱托。穆老夫子定然不负太后之恩好好为苏七娘子定一门亲事,只是而今五国使臣尚未前来,太后娘娘也不必急于一时。” 闻言,太后就笑了出声,嗔道:“大哥也这般取笑妹子。哀家不过是找你来商议商议。” 穆老帝师却是敛了神色,认真道:“穆老夫子却是言而有信之人。” 太后一听,面上的笑意淡去,眼角闪过诧异,良久方才叹息道:“也罢也罢,不枉费苏七那丫头相救大哥一场,此事哀家便交由大哥处理好了。” 说到这里,太后就不由得想起了这段时日苏七丫头的泡茶熟练的手法,为人处事时的稳重,若是……若是没有那七分相似的眉眼。若是……没引得皇帝动那心思,就是嫁给玄儿也是当得的,只是……可惜了。 太后又叹息一声。 穆老帝师见此事落定,便有意转移话题道:“不知妹子前些时日去将军府不为相看,所谓何事了?” 太后但笑不语。 穆老帝师皱眉道:“难不成真是为了那一碗芝麻佛士茶?” 闻言,太后就再忍不住笑出了声,道:“看来什么事都瞒不了大哥的耳目,不过说起来芝麻佛士茶香醇味美,又是敬奉佛珠的,哀家即便只为着芝麻佛士茶。几番前去也是应当。” “只不过哀家前去将军府,虽不为相看儿媳妇,可也算是一种相看了。” “哦!”穆老帝师眉尖一跳,试探着问道:“不知妹子是去为那个小子相看了。又相看的是苏家那位娘子了?” 太后面上的笑就越发慈善,连那眉角都柔和起来,穆老帝师看在眼里,心里头便是疙瘩一声,只听得对面道:“过完这个年玄儿就虚岁二十了,这么些年来。有着哀家和皇帝的宠爱,那孩子玩也玩了,胡闹也胡闹了好些,而今日渐大了,自然还是定一门稳妥的亲事好些,日后即便回了玄武那个虎狼之地,身边有个知冷暖的人在,哀家也能多少放心些。” 果然,还是为了玄武逸城。 穆老帝师不动声色问道:“妹子相看的是苏家几娘子呢?” 自然不是苏七那丫头了,可除了苏七,别的苏家娘子他倒是一个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听闻有两个原本参选秀女的苏家娘子留在了帝都,今日来客虽不多,可他也是没有留心的。 等会可得好好瞧瞧。 太后笑了笑,“哀家不过是有这么个心思罢了,人倒是还没定下的。” 也就是说不过是想为玄武逸城定个姑娘,好收收他那也胡来的性子。 穆老帝师心下却并没有放松,担忧地道:“将军府虽备有皇家看重,根基却是远在岑州,自打长风将军不在后,听闻将军府里两位老爷都成里商贾之人,老夫听闻岑州苏家可是商贾起家,苏家女嫁给玄王是不是……” 后头的话,穆老帝师巧妙的隐去了,妹子那般精明的人,有些话他无需说穿。 太后不以为然地笑道:“大哥所言甚是,即便是将军府名正言顺的嫡出娘子苏七那丫头未必都配得上哀家的玄儿,更何况是商贾出身的苏家女?若是嫁与玄儿为正妃,来日便是玄武国名正言顺的皇后,那岂不是太过抬举苏家商女?” “不过是一侧妃罢了,也算看在国公夫人的薄面上,抬举抬举苏家女好了。” 侧……妃? 穆老帝师顿时愣住了。 还真没想到自家妹子会来这么一出,看来对玄武逸城真是疼爱到了骨子里去了。 也不知道日后是福是祸。 只是不知那国公夫人知道玄武皇族“咒杀之术”,是否愿意嫁出个孙女了? 也罢,皇家的事向来乱着,他能不插手还是不要插手好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宴席里,穆老帝师一边心不在焉地应酬着来客,一边不时打量着那群年轻的娘子公子们,一会想着九儿还小,不要早嫁,一会又想着苏七那丫头命苦,最后还不忘多看了苏家另外两位娘子几眼。 直到夜里宾客散了,穆夫人回房梳妆时便问起了自己身边的心腹,“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的,公公下午看着心神不宁的,那眼神一会瞧向这一会瞧着那,看着我这心里头发麻,不知道是不是觉着今日的布置不合宜?” 心腹婆婆还是娘家那边陪嫁过来的,一直用在身边,道:“老奴听说老爷今日午后与太后娘娘一番叙旧后,出来便是那般,想来若是觉着夫人布置不当,也不会直到午膳后才这般,想来定是与太后娘娘商议什么要紧事了。” 穆夫人听了点点头道:“应该是这样了,姑母今日不请自来,我一开始便满肚子疑惑,拉着祺灵郡主问了问,那孩子口风竟然比宫里头的还紧,好在厨房里备了好些菜品,若不然只怕会出乱子。太后姑母向来亲厚,想来也是有事与公公商议了。” 说着又说道苏家娘子上面来,她道:“苏家真是个出美人的,以前瞧着那苏七美得像个天仙似的,今日瞧着那位苏四娘也是姿色不凡,如今都留在了帝都,也不知道最终会找门怎样的亲事了。” “听闻选秀的秀女们大部分都留在了帝都观望,一时间帝都豪门里都是私底下在相看着,眼看九儿年岁大了,我这做娘的心里真是焦急,可是老爷子没开口,我便是再急又有何用?” “若是帝都豪门里的好儿郎都娶了亲,到时我们家九儿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还找个年纪比她小许多的下嫁?怎么可以!” 说道这,穆夫人连声哀叹起来。 心腹却是眼珠子一转道:“夫人,老爷不开口自然是疼着咱们九娘子,只是女儿家的大了,到了年纪该嫁的还是要及时嫁才好,只是这个道理老爷定是不懂的,夫人,老爷不懂,可宫里头的太后娘娘定是懂的,您何不去求见太后娘娘?娘娘向来疼爱咱们府里九娘子,定不会睁只眼闭只眼不管的。” “是了是了!”穆夫人神情一震,赶紧嘱咐道:“吩咐下去,备好马车,明儿个我带着九儿去太后娘娘那道谢去。” 心腹高兴地应“是”。 于是第二日入宫见太后时,穆夫人方才把话头稍稍提了提,太后便是一脸的和颜悦色,一改往日的淡漠,说道最后还直夸穆夫人是个有主意的,为穆九考虑得很是周全。 穆夫人自然是万分高兴。 太后拉着穆九的手左打量右打量的,越看越满意,临走时还赏了好些料子和首饰,一个劲的嘱咐道:“你们小娘子家的,就该日日多费心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祺灵那孩子心太野,而今好不容易在将军府里学了些规矩,哀家这心里也踏实多了,还是咱们九丫头让人放心。” 穆夫人闻言却是心里头一转,一回紫云山涧便嘱咐起穆九来,“你与那位苏七娘子向来亲厚,祺灵郡主又是你的亲表姐,自然该多走动走动才是,而今你也大了,便不用整日拘束在家里了,有时间也去将军府,你们姐妹一处自然是好的。” 穆九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还没听完穆夫人的话便跑下去欢天喜地地备着明日要去见苏七的礼物来。 于是,将军府里多了一个惯客祺灵不说,而今又多了个穆九。(未完待续。) 196 葡萄酒 难得的闲暇,苏七与祖母一道移栽好了从王府弄回的瓜果蔬菜,与祺灵穆九一道划船、描画,其间苏七还自创了一种人物速画,源自于现代版的简笔画,按祺灵的话讲:苏七两笔便可出人物,穆九对此喜欢得不得了,日日吵着要学,祺灵却是个坐不住,日日要划船,见着楚晴水性好还总被着苏老夫人玩潜水,若不是信得过楚晴的那一身功夫,苏七还真不敢让祺灵胡闹。 于是将军府里的小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等到七月葡萄上市时,五国朝贺的使臣也陆续进了帝都。 不过苏七才不管这些杂事,她近来准备与祖母一道酿制葡萄酒,这个嗜好前世便有了,而今却是再不想忘。 挑选葡萄是关键。 她这些日子日日与祺灵到帝都城里逛着,可那些百姓挑来的葡萄要不是个头太小,要不就是味道带酸,难得见着满意的葡萄,可惜好的葡萄量又太少,结果逛了两天,一双小脚丫子都跑累了,还是没有找满意的葡萄。 苏七的心情便低落下来。 若是在前世,她何苦这般去寻去买葡萄,伯父在国内、法国都有葡萄园,性子来了就自己去采摘,若是懒了便有专门的培植人员摘选送来,那些葡萄个头大,色泽紫润,味道很是甜,品尝、酿酒再好不过,就是单纯摆出来也是十足耐看的。 而今又是一年夏季,也不知道伯父葡萄园里的葡萄长势如何,收成如何,不知道伯父、伯母有没有按往年习俗酿制葡萄酒呢? 想到这些,苏七的心里头就更是难受了。 祺灵瞧在眼里,急在心上。 于是在回将军府的路上偶遇玄武逸城时,她便悄悄将此事给说了。 第二日,将军府的下人便抬进来满满四大箩筐的葡萄,下人说是玄王嘱咐果农今儿个早上采摘的,又是急赶紧赶的送来。就怕不新鲜坏了苏七娘子酿葡萄酒。 苏七心知肚明,一个眼风扫向了祺灵。 祺灵郡主笑着别过头,对着那些下人道:“回去跟你们主子说一声,来年请他喝酿好的葡萄酒。” 那些个下人听了这话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祺灵就趁着身边无人。解释道:“我不是瞧着你心情不好嘛,想着玄武哥哥在帝都郊外有一块地好像种了些果子,昨日遇上了便随口提了一句,不想他倒是放心上了。这些葡萄可真好,正新鲜得紧。咱们赶紧动手吧!” 苏七瞧着那些葡萄的确个头大,色泽亮,又随手挑一个剥皮尝了,味甜,无丝毫酸涩,酿酒自然是好,心里头虽还有些不舒坦,可却是再不多说什么,开始和祺灵动起手来。 穆九不在。 她今日到了宫里头陪太后娘娘,自打那日太后与穆老帝师那番坦言后。便会隔三差五地招来穆九作陪,喝茶闲聊,修剪花枝,偶尔还听着那丫头说说在将军府的事,这日子倒也过得快。 玄武逸城进来问安时,太后正听着穆九在说苏七和祺灵这些日子准备酿制葡萄酒一事。 太后听闻帝都城里都难得找到好的葡萄,想着近来宫里内务府送来的葡萄,虽说瞧着好看,可那味道倒是比往年的要差些,总觉着甜得不到位。见着玄武逸城便随口问道:“今年的葡萄哀家瞧着都要差些,玄儿,不知道你那块果园里出来的味道如何?今年都七月怎么也没见你带些里给皇祖母尝尝,难不成你那块风水宝地里种出来的味道也差了?” 玄武逸城的那块地四面环山。偏生中间平坦肥沃,又是四季有河流经,自然是从无干旱一说,那会子可还是太后娘娘起意跟仁德皇帝说的,后来建成个不大不小的果子林,种什么便丰收什么。味道还特别的好,于是乎“风水宝地”一说也盛传开来。 往年,不到七月,玄武逸城便已经送来了一大筐葡萄,放到冰库里可以一直吃到中秋节去,可今年却是至今没个影。 所以,太后娘娘才会问出来。 玄武逸城却是淡笑着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太后笑了笑也就没再问了。 也不过是往年吃惯了,一时少了有些注意到罢了,她而今年纪大了,食欲更是不比年轻时候,年轻那会都没个贪嘴的时候,更何况是现在这般年纪,不过是随口问问。 此事一过,谁也没放在心上。 不想过几日穆九再入宫来陪伴太后时,又说道了苏七她们酿制的葡萄酒一事上,“……我开始还不知道,想着郡主和苏七前段时间还满大帝都城的找葡萄,不想一下就买来了满满四大箩筐的上等葡萄,比那莲子还大的个头,个个晶莹剔透,味道还特别的甜,祺灵说酿制葡萄酒最好不过了,后来听苏家四娘子说那葡萄可还是玄王殿下送来的,说是天不亮就让果农们采摘,接着再挑选,送到将军府门口时天刚刚亮,最是新鲜不过……” 耳边絮絮叨叨的话还在响着,可太后却是再半句话都听不进去了。 玄王殿下……送葡萄……将军府……苏七…… 她心里头不由得一颤,但愿这只是她的猜想。 可无论是不是猜想,太后都不是那般仅凭猜想便可以满足之人,立即吩咐下去,午休起来消息便源源不断地传来。 “……是祺灵郡主说与王爷听的,说是苏七娘子没找着满意的葡萄心情不好……” “……满大园的葡萄都摘了,据说殿下亲自去了果园督促着,还让果农们打着灯笼挑选了两遍,小的、色泽不好的一概不要……” “……殿下搬去绿蚁楼已近月余,听闻身边仅有一名名唤谷壁的小书童侍候……绿园里的人已经许久未曾招幸了。” “……前段时间苏家七娘子迷路于墨梨园,最终是殿下冒险进去救出来的,正下着大雨,可听近身服侍的说苏家娘子被抱出来时仅裙角打湿了,殿下却是全身湿透……” “……殿下从南蛮回来时路经岑州,不知怎的突然命令改道去岑州将军府,逗留了数日方才离去,听近身的下人说,殿下曾与苏七娘子酒醉岑州墨梨园。第二日殿下便嚷着要娶苏家七娘子……” 娶……苏家七娘子…… 太后闻言怔住了神。 良久,她方才哑着声音道:“还有什么?” 回话的公公却摇了摇头,行个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太后便打开了眼前的屏风。 一面是锦鲤戏花,一面是美人赏鱼。正是玄武逸城在她六十大寿上送的那副双面绣屏风。 太后抬手遮住那枚九尾灵狐紫玉簪,顿时眼里闪过精光。 是了,那日祺灵还说背影看着像苏七那丫头,她还不信,而今只要去了这九尾灵狐紫玉簪。可不正是苏牧梨的身影。 青丝飞扬,衣袂带风,飘飘然宛若仙女,再加上那含情秋水眼眸,若非有情人描绘,如何能有这番景象? 上次玄儿前来为那丫头求情,她还老以为玄儿这孩子只不过是瞧着苏七丫头貌美,一时间被她的姿色给吸引罢了,不想却是动了情。 玄儿这些年虽潇洒肆意,可心里头的苦别人不知。她这做祖母的却是再清楚不过,这么多年了,他有过无数的美人,可何曾这般在意过一人?何曾这般为着一个女子来求她这位皇祖母? 玄儿从小到大从未开口求过人,不想一开口却是为了一个女人! 还是苏七那丫头! 看来得早日和五国联姻才好,早早定下来,也省得夜长梦多! 太后想到这,将那双面绣的美人屏风一关,扬声道:“来人,备车。哀家要去紫云山涧一趟。” 穆九那日从将军府回到紫云山涧时,正巧在山道上遇上了太后娘娘回宫的车驾,她本想着问上两句,可瞧着太后那威严十足的声音。还是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事后问起了穆夫人,却不想母亲也是摇头说不知道,她就更是疑惑了。 太后姑祖母向来与祖父亲厚,为何那日竟然不欢而散,虽说日头落了山,可她还是看得真真的。太后姑祖母的面上分明带着愠色,她将此事告诉了苏七和祺灵。 祺灵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牙齿还有和舌头打架的时候,更何况是俩兄妹?不就是闹闹别扭嘛,过几天就好了,要你这丫头操哪门子的心?”说着,祺灵一把拉过苏七,道:“走,咱们去瞧瞧密室里的葡萄酒。” 苏七心中虽也有疑惑,可被祺灵这么一打岔,也不再管其他,喊了穆九一道去了酒窖。 为了能够充分保证葡萄酒的质量,祺灵连夜命下人在后花园里挖了个大大的酒窖,从制作到密封,一应处理都是在酒窖中进行,祺灵俏皮地对外宣扬,“保密!” 祖母这次确实丝毫没有插手,她近来与祺灵穆九分外亲热,那日听了祺灵的话笑得更是高兴,道:“那我这老婆子可就盼着你们三个丫头的酒了!” 近来熟了,祖母总会丫头丫头的唤着她们,开始苏七还想着祺灵会不高兴,毕竟她身份贵重,可不想她却是应得欢畅,还说父亲在军营里也是这般唤她的,她听着舒心。 苏七听了也很高兴,无论真假祺灵能这般对祖母也算是真心了。 于是,直到七夕节前日接到太后谕旨,她们还是满心满意的高兴。 太后的谕旨是在黄昏时分到的,说是七夕佳节,特在西直行宫举办乞巧花会,遍请帝都贵族娘子前去庆贺。 祺灵还不待那宣旨的公公说完,就跳了起来,一把拉住苏七的手,道:“太好了,苏七咱们可以去西直行宫了,你可不知道皇祖母在那建了个偌大的酒窖,里头藏着五洲大陆的各色美酒,明儿个咱们定有口福。” 那宣旨的公公闻言,草草将娘子们要带的衣物、器具说了,便赶紧退了出去。 祺灵一听还可以宿在行宫,那眉眼里就更是兴喜了。 “太好了,太好了,到时我带你去弄酒,定要将皇祖母珍藏的那味女儿情给弄到手尝尝,你不知道。那可是皇祖母出生落地时,皇祖母的祖父亲手酿制的,皇祖母嫁给皇祖父时启了一坛,另一坛就藏在西直行宫里。而今可是有了六十个年头,那味道定是神仙酒也比得了了!” 闻言,苏七的面色却是沉了沉。 穆九更是焦急得不行,她怯声道:“郡主,那可是皇姑祖母最珍惜的酒了。咱们动了……可不好。” 祺灵白了一眼,不以为然道:“你这丫头懂什么,皇祖母这些年留着也不过是个念想,明日咱们去了谁都不知道,再说了,明儿个我再把玄武哥哥叫上,即便皇祖母怪罪下来,有玄武哥哥盯着,有什么好怕的?” “哎呀,苏七你就不要听穆九这丫头的了。不就是一坛子酒罢了,日后咱们的美味葡萄酒好了,多送几坛给皇祖母好了,她老人家不是那般小气之人,更何况还有玄武哥哥在。” 苏七笑了笑,道:“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今日就散了吧。” 却是并没有提明日偷酒之事。 祺灵憋了嘴,嘟囔道:“日头都落了,我就不回去了。叫人去将物件备好了送来便是,来回的跑太折腾。” 说着又看了身边的穆九一眼,道:“穆丫头你也别回去了,将军府大着。有的是空房间,你就与我们一道吧。衣衫物件随便派个下人回去就行了。” 穆九一愣,看了看祺灵郡主,又望了望苏七,直到苏七点了点头,方才闷闷地应了声“好”。 七娘却是心里头再清楚不过。用了晚膳和祺灵一道回霖雨阁时,半是气恼半是玩笑地说道:“还不是怕穆九将你明日行窃之事给说出去,硬生生将人家推到了四娘的阁楼里去,怎的自己不去那挤挤?” 祺灵郡主听了却是狡黠一笑,“我还不是为了想让你尝尝,明日可是大事,岂能让穆九那丫头给坏了事?我这不都和你挤着睡了好些天嘛,换个地方如何适应得好?” 七娘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明日咱们瞧瞧那酒好了,还是不要动的好,既然你说太后娘娘的酒窖里藏的都是美酒,咱们多挑些别的可好?” “那女儿情毕竟是太后娘娘的念想之物,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想来更是念旧才行,即便你祺灵郡主深得太后娘娘宠溺,事后她老人家不舍得责骂于你,可若是因此而让太后娘娘伤心,岂不是你我之罪过?” “明日我答应你,定与你不醉不归,只是不动那酒可好?” 祺灵想了想,方才老实交代出来,“我……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之前曾与玄武哥哥打赌,谁第一个喝到皇祖母的女儿情,谁便赢了,所以……所以就一直念想着,倒是没想……那么多。” 苏七听了,就在心里骂起了玄武逸城。 敢情这世界上的坏心事都少不了那厮啊,贺寿礼的刁蛮是那厮的馊主意,而今怂恿祺灵去盗酒也是那厮的坏心思,真不知道那厮到底有多坏的心眼! 苏七板着脸道:“既如此,就更不应该了,明儿个我苏牧梨定得好生看着你才是。” 说完,苏七率先进了门。 祺灵无奈地叹了口气,笑着小跑跟了过去。 一夜无梦。 西直行宫在帝都城郊以西十里之外,将军府却在帝都城东,几乎隔着大半个帝都城,是以第二日天不亮,王婆婆便挨个将苏七她们叫了起来,早膳是葱花煎饼果子和点心,汤粥一类的都没了个踪影。 苏老夫人道:“路程远在,怕你们小娘子的不方便,早膳就只准备了这些,大家将就将就吧。” 古代不必现代,随处可见公共厕所,何况听说西直门距离将军府少说也有一个时辰的脚程,七娘也就心知肚明了,好在其他人也都没有说什么,七娘想许是古代娘子们早尝到了赶路的艰辛,对此怕是习以为常。 七娘带着尘素婆婆、半香楚晴,在苏老夫人万分叮嘱中离去。 坐在马车里,耳边是祺灵和穆九叽叽喳喳的念叨声,可她心里却是莫名地生出些许愁绪来,想来是到了古代后第一次要离开祖母,一时间不安心罢了,七娘暗自宽慰了几句,也就不再多想。 因天不亮就起了床,所以在马车里不多久三个人就迷迷糊糊起来,不想一睡便睡到了西直行宫。 还是被尘素婆婆唤醒来的。 时辰尚早,可行宫里却随处都是华服贵族娘子的娇影,见着苏七她们一行人,纷纷前来见礼。 祺灵打着哈欠,连个回话都省了,大手一挥,便拉着苏七直接去了太后娘娘那。 太后正在行宫后花园里赏花,身边却是围着一群莺莺燕燕。 见过礼,问过安,太后倒是兴致勃勃地询问起苏七她们来,就是连跟着前来的苏三娘、苏四娘,太后娘娘也一一寻着问题问了好些话。 一时间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便眼红起来。 能得到太后娘娘的亲自垂询,并且还是在帝都贵族娘子云集的赏花大会上,这是何等的殊荣! 苏家可真是会攀爬,不过入帝都月余便这般得太后娘娘赏识,真是不简单! 挤在人群堆里的王二娘冷冷“哼”了一声,瞧着苏七的眼光越发阴狠起来。 不就是有一张狐媚的脸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她王柳就不信自己还斗不过苏七那贱蹄子! 苏三娘的回话里透着诚惶诚恐,苏四娘却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好在都没什么纰漏,苏七放下心来。 三姐和四姐如今都及笄了,祖母的意思是尽快给她们找门好的亲事,若是能够在大庭广众下得了太后娘娘的关怀,想来这婚姻大事也能顺利些,若是今日的答话出什么疏漏,只怕日后在帝都贵圈里都会传开去。(未完待续。) 197 七夕变 1 先不说三姐、四姐嫁得好能够给将军府添光,若是她们嫁得不好,定会让祖母内疚伤心,再说了,不管怎么姐妹一场,她既然成里苏牧梨,自然还是要帮衬着苏家的姐妹的,祖母更是这意思了。 是以,苏家的娘子能够入得太后娘娘的眼,她苏七很高兴。 赏花时祺灵却是闷闷道:“苏七你心地也太好了。” 苏七笑了笑,没有说话。 被祺灵拉扯着左拐右转的,不多时便到了一处空寂的竹林里,一处篱笆小院出现在眼前,祺灵笑得眼睛发亮,二话不说,一手拉着苏七一手拉着穆九跑得越发欢畅起来。 轻而易举地开门,然后祺灵满院子瞎转起来,到最后竟然是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寻找,见门就开,见着楼梯就爬,苏七拉着累得喘气的穆九坐在门槛上看着,直到祺灵满头大汗地跑回来,苏七方才笑出了声。 看来是没找路了。 祺灵就越发气恼,郁闷地说了句“你们等着”,拔腿便跑了出去,穆九一直望着那丫头消失不见了,方才愣愣地问苏七,“郡主这是去干嘛?” 苏七摇了摇头,随意道:“许是……搬救兵。” 无聊之下,她便打量起小院来。 想不到这西直行宫满宫的花园里,竟然还有这等曲径通幽的竹林小院。 竹编的篱笆,半围而成的小院,院子里合抱围的枫树,华盖几乎遮住了整个小院,树下是青石茶桌,圆矮石凳,此刻稀稀落落的阳光落在青石凳上,斑驳一片,苏七莫名的生出些许熟悉感来,再望一眼院外翠竹参参,笑意便落满眼角。 是了。她怎么忘了,竹林,小院,老树。石桌,不正是阿钦岑州小院的布置? 想到这,莫名的她的心情舒畅起来。 于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转悠起来。 竹编的座椅,门窗。还有精巧的楼道,苏七一路打量过去,越发觉得有趣。 直到走到最偏僻的一处屋子,她发现了异常。 不确定般又踩了踩,还是有些许松动,七娘蹲下来,沿着边角找到一处扣环,一拉,一个一米开外的地面门洞便露了出来,竹编的精巧楼道蜿蜒而下。 七娘心思一动。委身便沿着楼道下去了。 却不想里头竟然还有光亮,苏七越发好奇起来。 转过一个拐角,满目便是一人高的楠木架子,架子上整整齐齐码着坛子酒,一时间好像进入了前世伯父的地下酒窖,七娘饶有兴致地看着。 然后,玄武逸城便出现在眼前。 藏青色的苏杭直萃,散披的满头青丝,还有脚边滚落的偌大酒坛,以及越发浓香的酒气…… 听到声响。玄武逸城漫不经心地回头,接着便邪邪笑出声来,“……嗯,想来是醉了。苏七那丫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本王怎么会醉了?” 说着,玄武逸城一把提起酒坛,“咕噜咕噜”狠灌了几大口,醇香的酒液沿着嘴角留下,藏青色顿时浸湿一片。 苏七冷眼瞧着,脑海里便冒出一个词来。“烂醉如泥”。 往往醉了的人都会傻傻地说自己没醉,即便玄武逸城这厮也不过如此。 苏七走上前去,一把夺过了那酒坛。 玄武逸城一时间便愣了神,凑过来瞧了瞧,先笑出了声,“……醉了……竟然都能看到你……苏七,你到底有什么好,我玄武逸城竟然就是醉了都看是会想你……” “……你到底有什么好……” 喃喃的话,带着熟悉的温度,回旋在耳边。 一时间,苏七怔住了神。 还不待她回神,身体一个踉跄,下一秒落入一个火热的怀抱。 来不及惊叫出声,更加火热的唇已经附了上来…… 苏七脑子里一片空白…… 浓香的酒气熏得她头脑发胀,唇上带着惩罚般的啃咬将她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吸走,苏七身子一软,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容,一时间茫然无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知道当她都快喘不过气来时,终于被松了开来,然而火热的胸膛,坚实的肌理,以及回旋在耳边的情话。 “……就当我玄武逸城醉了……只要是你苏七……我便认了……” 语落,火热的唇再次压了上来,强硬的吸允,惩罚般地啃咬,还有柔情的舔舐,一路攻城掠池,七娘牙关一松,温热的长舌直驱而入,接着便是更加要命的纠缠…… 一时间,静谧幽暗的酒窖里温度火热上升…… 苏七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只模糊记得胸口里有火在烧,唇齿间的纠缠变成了依恋,她醉眼迷离里不由自主攀附上了那坚实火热的胸膛…… 然后有吃吃的笑想在耳边,“……苏七,你个小妖精……” 接着,便是沉沦…… “啊——” 尖叫划破浓郁的酒气,直射而来。 苏七全身一颤,五识好像突然之间回体般,她挣脱怀抱,一转头便瞧见了祺灵目瞪口呆的脸,以及身后慕容钦阴沉的面色…… 身后,火热的胸膛却靠了过来,耳边响起了熟悉的笑声,“……不小心被发现,这可怎么办,苏七?” 最后的话卷在舌尖,带着甜蜜不过的纠缠,苏七心头一颤,就瞧着慕容情冷然地转身而去。 苏七心口一痛,挣扎起身,而怀抱的双臂却是越发紧固,她也是半点子力气都使不出来,挣脱不开。 莫名的泪珠子便滚落下来,滴落在手臂上是冰凉的冷意。 玄武逸城全身一颤,禁锢的双臂却是越发的紧。 “苏七,他慕容钦有什么好,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的喜欢?” “为何是他,你说为何是他?”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苏七猛摇着头,却是挣扎得越发来劲。 玄武逸城心尖一痛。可终究禁锢的双臂一松,苏七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祺灵不放心地赶忙跟了过去。 玄武逸城苦笑两声,将余下的女儿情一口饮尽…… 然而苏七最终还是没有追上慕容钦,等到她出了院子。满目青翠的竹林里哪还有什么白衣飘飘的身影,她一个踉跄坐倒在青石板上。 祺灵跑了过来,喘着气说道:“苏七,我……我不知道会这样……苏七,怎么会这样?” 七娘的泪珠子流得越发多起来。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她也想知道,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 祺灵却是急了起来,“你等着,我,我这就去将慕容钦哥哥找回来,有什么话你好好与他说,慕容钦哥哥性子最好,定会听你的解释的……你等着我!” 说着,祺灵拔腿就朝着竹林外跑去,可到了半路又原路跑了回来。她一把拉起苏七道:“你一个人在院子里也不成,还是和我一道好了。” 说着,再不多说,拉着苏七便跑了起来。 不想一出竹林便碰上了匆匆赶来的尘素婆婆。 “娘子,娘子,老奴可算找到你了。”尘素满面焦急,再一打量苏七,面色顿时大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祺灵也跟着扫了一眼,面色不由得红了。 现如今苏七樱唇红肿、面若桃花。再加上发丝凌乱、衣带不整,难怪尘素婆婆一眼便瞧出了端倪。 祺灵道:“还不快去给你家娘子梳妆,等会儿太后娘娘问起,难不成让你家娘子这般去面见?” 话语里带着往日少有的威严与焦急。 尘素心里头的不安就更是浓厚了。 这段时日祺灵郡主多半在将军府里与娘子一处。对她们这些娘子近身服侍的下人也是和颜悦色的,不要说责罚了,就是一句重话也从未说过她们。 而今却是这般少有的语气。 难不成娘子当真出了什么事? 尘素心头一颤,顾不了其他,与祺灵郡主一道半扶着娘子躲进了一间空房内,祺灵郡主派人弄来了梳妆的水和脂粉。一番补弄,终于是看不出端倪来。 苏七经过这番折腾,心里头好像拨云见雾般终于醒了过来。 她吸了口凉气,道:“我被人算计了。” 清晰的话语,坚定认真的眼神,一时间祺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苏七叹了口气便将方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说了出来,如何发现的密道,如何进入,然后看到了玄武逸城,再然后……她省略了,只道自己像是被灌醉了酒般,意识模糊,却是异常的热,像是置身火海般,根本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再然后便是祺灵的那声尖叫…… 她便问起了尘素婆婆是如何找到这边来的,又是为何要这般急切的找她。 尘素婆婆想了想,道:“老奴一直守在娘子的厢房,突然有公公来报说娘子崴了脚,急着找老奴前去,我便随着他指引寻到了这……” 听了这话,祺灵也是跳了起来,她不敢置信地瞪着苏七,方才皱着眉头回想道:“……女儿情的酒是玉嬷嬷说的,说是那处院子别人不知道,慕容钦哥哥定是能够找到的……还说太后娘娘的酒都是外人不知的……我当时根本没听懂,方才一急便只想着去找慕容钦哥哥来帮忙……然后……” 玉嬷嬷,不正是那位身边的得力助手吗? 苏七冷笑出声。 真真是好计谋! 只是不知道她苏七何德何能,竟然劳动那位亲自动手! 然后,她想起了自己挣脱玄武逸城怀抱的那一刹那,那厮冰冷清晰的话,“装病,逃离!” 四个字,清晰无比。 看来,玄武逸城应当是一早便知道实情的,只是等着她苏牧梨与阿钦跳入陷进。 而她,傻得不是可怜,而是可悲…… 苏七神色一敛,冷声道:“走,咱们也该去太后娘娘跟前问安了!” 任何行动都得有目的,她不信太后这般精密谋划就是为了离间她与阿钦,她要知道目的,方才晓得如何回手。 所以,没有退缩一词! 更不可能。装病,逃离! 苏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却在迈出脚的那一刹那停了下来。 脑海里闪过阿钦的眉眼,还是那般俊俏、清贵的眉目。只是眉眼里不再是云淡风轻、浅笑悠然,取而代之的全是震惊与悲凉…… 那失望的眼神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般直射而来,苏七胸口一痛,硬生生停住了脚。 她还没有找到阿钦,她还没有向阿钦解释。如若现在只想去找太后问个清楚,阿钦可怎么办? 更何况,找到太后就一定能问个清楚明白? 苏七回身一把握住了祺灵的手,焦急道:“祺灵,你定要帮我!” 祺灵不傻,方才苏七的一番话她稍稍一想便想到幕后之人,是以当听到苏七的求助时,她愣了一下,皱着眉道:“要我怎么做,你尽管说!” 即便对方是皇祖母。她也定不会眼睁睁瞧着苏七不管的。 苏七眼眶微湿,可此时此刻却不是标示感激的时候,她当即道:“我定要先找到慕容钦,太后那边你且帮我盯着,咱们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 “好!”祺灵立即应道,“皇祖母做事向来神秘,有时候就是皇舅父都不知道她老人家的意图,你且速速去寻慕容钦哥哥,皇祖母那边我定会留意。一有什么异常及时告知,可好?” 说完,祺灵也不待苏七应答,连走带跑出了小院。直到再看不到她的人影,苏七方才冷然道:“走,咱们快快去寻。” 也只有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阿钦在她苏七的心目中已是这般重要,即便知道现在太后联手玄武逸城算计陷害她,即便不知道等会会面临怎样的危险与困苦。而今她苏七仍旧毅然决然决定去寻找阿钦,去向他解释,只为得一个他的原谅…… 可是,她没有找到阿钦,即便她已经将西直行宫转了个遍,即便连楚晴、半香都用上了,依旧不见丝毫人影。 她一心扑在慕容钦身上,连西直行宫里随处可见的外来公子哥华服俊影也没放在心上,甚至未曾引起她丝毫的疑虑。 祺灵一路焦急地问过来,最终却被公公们拦在了门外。 “回郡主,太后娘娘正在与使臣密谈,吩咐了任何人前来都不得打扰,还望郡主见谅!” 祺灵气得脚一跺,一个翻飞,一转眼已经落到了院子中央,她盯着那四位小公公道:“你们若是敢张扬,本郡主定要了你们的脑袋,皇祖母这般疼我,要杀要刮还是本郡主一句话!你们可得想清楚了。” 于是,一个个吓得面色惨白,纷纷跪倒下去,再不敢多言半句。 祺灵眉眼一扬,大步走了进去。 西直行宫的正殿里,八面扇的黑漆楠木雕花大门紧闭,就是梧桐树下的精雕小窗此刻也是闭得严严实实,祺灵一时心中闪过诧异,她轻声靠过去,正欲推门,手却在触及楠木雕花大门时弹了回来。 她矮下身,躲到了后殿窗户下藏好。 这个地方,还是小时候与玄武哥哥玩捉迷藏的时候发现的,三面都是齐人高的花木,又正是内室的窗户下,躲藏也好、偷听壁脚也罢都是再好不过的。 于是,更加清晰的话传来。 “都这么多年了,哀家终于将你给盼了回来,事到如今,你也都长了这般的高大,身子骨也再不似小时候那般孱弱,皇祖母终于可以放下心来,这些年漂泊在外,可是苦了你,钦儿……” 接着便是“嘤嘤”哭泣声传来。 “孙儿不苦,有皇祖母的关心爱护,孙儿过得很好……” 醇厚、低沉的声音,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正是慕容钦哥哥。 祺灵额间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了。 钦哥哥怎么会在皇祖母内室里,外头的小公公不是皇祖母正在面见五国使臣吗?若是早知道钦哥哥在皇祖母这,她就不要和苏七分头行动了,正是皇祖母不是素来都对钦哥哥冷淡嘛,为何今日却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还……哭了! 皇祖母那般慈善喜乐的老人家,怎么会哭? 这么些年了,威严的,慈善的,乐哈哈的。还有就是严厉的,可是她祺灵却从未见过皇祖母哭过,今儿个是怎么了? 祺灵稍稍起身,将耳朵根子紧紧贴到了窗户缝隙上。 “钦儿。如今你也年纪不小了,婚嫁之事自然是不能再拖,今日里皇祖母特地将你一并唤来,就是想为你找个合适的姑娘。” “跟皇祖母说说,方才你可瞧见了心仪的?” 原来……原来皇祖母是为了给钦哥哥保媒! 祺灵心头一震。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幸好她死死扒住了窗户。 可是方才慕容钦哥哥却瞧见了苏七与玄武哥哥亲热的场景…… 钦哥哥会怎么说? 祺灵越发好奇起来,竟然连呼吸都放轻放缓了。 慕容钦眼前闪过阿七精致的眉眼,接着便是那交缠在一起的身影,满室的酒香,熏得他却只想逃离,他顿了顿心神,直直回望这皇祖母一脸的关切,心里头有利剑滑过,他云淡风轻地道:“钦儿听皇祖母安排。” 话落。太后娘娘的眉眼里便溢出了欢喜。 她就知道,钦儿定不会被苏牧梨那丫头迷惑的,那日在紫云山涧大哥那般说词,定不过是大哥太过关心穆九的担忧罢了,若说玄儿看上了那丫头还说得过去,钦儿这般稳妥的孩子,怎么会只被外表美色给迷惑? 太后就拉住了慕容钦的手,道:“哀家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些时日你会帝都后哀家就一直给你留意着,帝都城里的娘子是不少。可要身家相貌都能与咱们皇家匹配的却不多,哀家想着你性子喜静,又是个身子骨弱的,娶回的娘子定要是个性子柔和。体贴会照顾人才是,若只是个娇蛮任性的丫头可就不好了,哀家还只盼着来年你给添个玄孙呐!” 祺灵躲在窗脚下,却是双腿都打颤起来。 这段时日皇祖母隔三差五地往将军府跑,是不是就是为了慕容钦哥哥,苏七表现的中规中矩。又是乖巧听话,可否入了她老人家的眼? 可是不是说皇舅父看重了苏七吗?若是将苏七嫁个慕容钦哥哥这样好不好? 一时间祺灵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哀家想了想,又再三瞧了瞧,几次三番地往紫云山涧去就是去和你穆家舅祖母商议此事,而今好了,他也是对你很是看好,已经同意将穆九那孩子许配给你了!” 话落,“疙瘩”一声,从窗脚传来。 太后顿时皱起了眉头,身边的玉嬷嬷立马走了过来。 “喵,喵,喵” 祺灵慌乱之下,胡乱学着叫了几声,一溜烟躲进了花木里。 玉嬷嬷开窗扫了几眼,笑着对回禀道:“……是一只花猫,已经跑远了。” 太后点了点头,她方才重新闭紧了窗户。 祺灵再待不住般,三两步便跑出了花木从,朝着殿外飞奔而去。 正殿内室里,太后眉目慈善地问着慕容钦,道:“哀家是一心为你好,穆九那孩子也算是自小与你一处长大,彼此性情自然是了解的她虽不是你大舅舅原配所生,可毕竟也是穆府嫡出娘子,自小又是你穆家舅祖母看着长大的,你放心娶了她不会让你吃亏的。” “若是能看着你与玄儿都成了亲,有了各自的孩子,皇祖母也能够安心的去了……” 慕容钦此时此刻却是满脑子里都是苏七的身影,娇俏的,任性的,浅笑嫣然的,还有眉目轻扬的,他想起了那日在四书院里拥在怀里的香软,柔软青丝带着自然的清香一直绕进了他的心底,慕容钦当时想,若是往后能够日日抱着他的阿七闲话庭前花开,坐看云起云落,该是多么幸福之事! 只可惜,都不过是梦一场! 太后却是瞧着慕容钦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头越发不安起来,她接着道:“哀家也不是要你们今年便完婚,你家穆舅祖父心疼穆九那孩子,想在身边再留一两年,哀家想着正好趁这段时间再继续为你调养调养身子骨,已经替你同意了,先定了这门婚事,何时嫁娶日后再进一步说。” 慕容钦听完,淡淡道:“有劳皇祖母费心。钦儿单凭皇祖母做主!” 邵公说得对,终究是得不到的,为何不早日放手? 死心了,也就能更好的走下去了! 穆九也好。至少穆府便是他慕容钦日后的靠山了,行事起来到底是不同的! 日头已经快到头顶了,苏七却仍是穿行在一条条花道上,白晃晃的日头照得她头晕起来。 已经快半个时辰了,可是她还是没有找到阿钦。心里头已是越发慌乱起来,祺灵那边没有传来什么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想来那位太后娘娘怕也是知道她苏牧梨警觉了,方才收了把手。 可是,阿钦到底去哪儿? 尘素婆婆过来搀扶住,痛心道:“娘子还是先歇歇吧,而今快正午了,日头正是最毒辣的时候,娘子若是中了暑气可如何是好。人只要还在行宫里就一定能找到的,娘子与三皇子一向走得近,有什么误会慢慢说也就说通了,娘子切莫心急才是。” 尘素婆婆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所以才会这般说的。 可苏七听了却是更加心急起来。 若是平常,她都无需跟阿钦解释,阿钦也定能相信她,可是今日这事却是非说不可,她十分清楚眼见为实的残忍。 所以,无论如何定要找到阿钦。 玄武逸城的身影却是冒了出来。 那厮一席月光华服。放佛背后带着关环似的,越发衬得那厮俊朗非凡。 只是苏七却是别开了眼。 现在她看到那厮就倒胃口,更别说进一步的接近了。 玄武逸城却是嘴角含笑,邪魅暗生。他衣带飘飘地走来,道:“原来苏家七娘子在这儿,害得本王好找。” 苏七望着园子里娇艳艳的花没有回答。 玄武逸城手一挥,身后的小厮及尘素便退出了凉亭。 他欺身靠了过来。 苏七一手挡在身前,如利剑般的眼眸子直盯着那厮,恨恨然道:“玄武逸城。你卑鄙!” 玄武逸城却是反笑出声,“卑鄙?何来卑鄙?” 苏七咬牙切齿道:“酒中下药,你说你怎么不卑鄙了?” 若不是那酒中有迷药,她苏七怎么可能软得全身使不出一点劲来,怎么会意识迷迷糊糊任由这色狼占便宜,最后竟然被阿钦看到…… 如今到好,玄武逸城这厮竟然还不认帐! 真是气死她了! 玄武逸城却是退开了两步,笑着道:“苏七,即便你貌美,可天底下美貌的娘子本王要多少有多少,你说为何非你不可?本王躲在皇祖母的酒窖里品着酒,不知道是谁冒冒失失闯了近来,又不知道是谁那般不怕死的走近,本王向来是见美就收,更何况还是在酒醉之下?” “不过是……酒醉失态,苏家七娘子也要与本王论出个对错来吗?” 说得那般自然,放佛合情合理般,苏七气不过,却也知道此时不是和这酒鬼色狼议论那对错的时候,她一甩衣袖,准备离开。 可是那厮却是贴了上来。 苏七脚下一顿,寒着声音道:“玄王殿下,本姑娘可不是人善被人欺的,你再这般不知好歹,本姑娘就叫出声来!” 玄武逸城却没了进一步的狂妄动作,他敛了邪笑的模样,叹息道:“我说了,你赶紧装病离开,西直行宫是非之地,再不走只怕是我也保全不了你了!” “五国朝贺的使臣都已经入了行宫,苏七,你不要再任性了,听话,赶紧走好不好?” 最后的话却是哀求出声。 苏七回头望着那厮认真的眉眼,没有任何回答,头也不回地出了凉亭。 五国朝贺的使臣与她苏七又有何关系? 这帝都城里哪里不是是非之地? 她即便躲得了初一,难道还能躲得过十五? 更何况,逃避不是她苏牧梨的作风! 阿钦还在西直行宫,她有何好怕的!(未完待续。) 198 七夕变2 苏七走得越发坚定,全然不知身后追随的目光越发的柔情。 玄武逸城一直望着那清瘦的背影,直到过了拐角再也看不见,他苦笑出声,道:“你若是听我的话,就不会是苏七了……” 谷壁走了过来,面无表情道:“慕容三皇子方才从太后正殿出来,午膳已经开始,太后派遣的公公已经在找寻殿下的路上。” 玄武逸城笑了笑,随口问道:“那你可知皇祖母到底是要本王娶苏家的那位娘子为侧妃了吗?” 谷壁嘴角略弯,道:“不知,想来不会是苏家七娘子。” 玄武逸城冷哼一声,道:“这还用你说,宫内的人都通知了吗?到时候只怕还要劳动皇舅父前来救场了,不管怎么说,先将苏七那丫头留在大越国内再说,去了蛮荒之地还不知道那丫头会怎么闹腾。” 谷壁冷着声音道:“殿下插手是否多管闲事?” 闻言,玄武逸城一脚踢了过来,却在挨到谷壁青灰色衣袍角时止住了,他憋了这小书童一眼,理直气壮地道:“本王就多管闲事了,怎么着?本王喜欢!” 谷壁再不出声,直接转身离开。 玄武逸城落在身后,愣了愣神,叹息一口,方才走上前去。 多管闲事,管都管了,还论它是不是闲事有何意义? 这几月来,他玄武逸城管的闲事还少吗? 也就不多这一件了! 午膳设在西直行宫的琼花门,内院是各家娘子,外院则是一众男客。 有心的娘子方才发现西直行宫多出了这么多的公子来,苏七也起了疑心,太后昨日的谕旨上并未说明会有男客,方才听玄武逸城那厮说,好像是五国朝贺的使臣都入了行宫,照理使臣前来当是由礼部出面,皇帝派人招待便是了,为何轮到太后来设宴款待? 这中间。只怕是没那么简单! 扫了内院里各色华服娘子一圈,没有祺灵,苏七不信,又仔仔细细望了一圈。还是没有祺灵那丫头的身影,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太后已经高坐在上,身边留着的也只有穆九那丫头一人,只是不知何时她那三姐和四姐也站到了太后身边,瞧着苏家四娘那笑颜如花的面容。苏七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不过此时此刻她还无心管这些,太后那位老婆娘向来是一肚子的主意,只要苏家三娘和四娘别她老人家面前出什么差错就好了,别的,她苏七可不管。 只是祺灵怎么不在? 参与七夕赏花会的娘子们都来了,那丫头又野到哪去了,不是说要她好生跟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吗? 该不会是择回竹林小屋的地下酒窖偷酒去了吧? 依祺灵任性胡来的劲儿,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苏七走到内院的后墙角,招来尘素婆婆仔细嘱咐道:“……让楚晴去寻,周围是一片茂密的竹林。中间有个竹编小屋,和岑州慕容钦皇子的住所相似的,若是找着了就赶紧将她带来,若是郡主醉得厉害你们先喂先醒酒汤,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告知我……另外,去外院告知慕容钦皇子一声,午时三刻,我在竹林里等他。” 然而直到宴席结束,苏七也没收到尘素婆婆的消息,一时间她心慌起来。 奈何那位太后兴致高昂。又是说笑又是喝酒的,底下们这些个贵族娘子们就更是来劲了,一个个献宝似的凑上前去,生怕自己落后了般。围着那位老佛爷说着笑话讲着趣事,苏七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她再不迟疑直接出了殿门朝着竹林走去。 太后散了随侍,玉嬷嬷就笑着凑了过来,低声道:“郡主好着呐,方才奴婢去送午膳。郡主还嚷着要吃叫花鸡,太后放心,奴婢已经让送去了,还添了道燕窝百合甜粥。” 太后半眯着眼,轻“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差点就让这孩子坏了事,日后还是得多些人看着好了,要是由着她这般任性的性子胡来,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大事。” 玉嬷嬷笑着应是,方才道:“苏家七娘子已经赶去了竹林,是不是也该让……” 后头的话她没有说,大家心知肚明。 太后嘴角就止不住扬了上来,道:“让他去吧,到时再将别的人引去,还有,将玄儿给哀家找来,就说哀家有心酒醉头痛,让那孩子来给按按。” 玉嬷嬷笑了笑,应声退了出去。 不多时,玄武逸城便进来了,太后歪在佛莲花的织金软榻上皱着眉假寐。 玄武逸城叹了口气,二话不说走上前去,照着老习惯不轻不重地给太后按揉起来。 好半晌,太后喃喃道:“哀家知道你的心思,只是眼下你也留不住她,放手吧,玄儿……” 按揉的手一顿,良久有叹息溢出…… 竹林小院里,斑驳光影里,苏七却是心急如焚。 尘素婆婆已经去打探了,楚晴都去了西直行宫的后山寻找,半香被吩咐去了外院,可是都过了午时三刻,祺灵还是没有半点子消息。 不仅仅祺灵不见人影,慕容钦也是至今未曾出现。 尘素婆婆说消息是她亲自告知慕容钦三皇子的,地点、时间绝不会错,可是而今苏七却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她一时急哪里漏了,要不然阿钦怎么会没准时来。 她决定等。 阿钦不会因为一时气恼便对她置之不理的,她是阿钦的阿七,是阿七,不是别的什么外人,阿钦怎么会那么铁石心肠,定是传消息时漏掉了什么,或是阿钦被那些个使臣们缠住了脚也说不定,等等好了,今日不跟阿钦解释清楚,她定是不会安心的! 然而,事与愿违,她没有等来阿七的阿钦,却等来了一位陌生来客。 多年以后,苏七也是这般烈日当头的午后,在南蛮茂密丛林里。她正等待着救援,左肩处鲜血淙淙,那般凶险的时刻,她却是心如止水。苦笑出声,她想到了今日自己的等,那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傻,什么叫做心如死灰…… 她想。当时的自己怎么会那般的一根筋,怎么会那般的信任他人,怎么会见了棺材都没有认清事实? 可惜,此时的苏七丝毫没有那般深刻的想法。 眼下,她以为不过是一场偶遇罢了,她不为所动,照样等着她的阿钦。 可随着那位陌生来客步步走近,苏七也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美,实在是美! 一袭碧绿云烟锦,纯白繁花墨梨朵朵开放。可偏生那领口处却是艳丽红宝石盘龙扣,越发衬得脖颈雪白、光滑,还有细长优雅,七娘讶然,可待看到那一张脸时,眼里头就不再是讶然那般简单了,而是不敢置信。 是的,不敢置信,怎么会有男子长得这般……妖艳! 细长丹凤眼,嫣红小薄唇。笔挺鼻梁,刀削面庞,再加上晶莹雪亮般的肌肤,额间那赤得足以滴血的朱砂痣…… 苏七当时的第一个想法是不敢置信。第二想法却是为玄武逸城惋惜。 还以为这世间的美男子,邪魅到玄武逸城那厮份上也足够矣,想不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竟然有男子能够美到妖艳…… 让她们这些自诩貌美的女子情何以堪? 想不到美男子直接朝着她苏七走了过来。 七娘看了看自己周围,只有她脚下这么一条青石板的道路,难不成美男子不是存粹……路过? 一时间苏七心跳快了几个节拍! 不能怪她。世间腐女谁不爱美男? 有胆量说“不”的站出来,老娘铁定不打死你! 果真,美男不是路过,不光不是路过,还是带着目的前来! 只可惜,等到苏七发现这一点时已经软倒在美男怀里,全身不能动弹! 什么……情况? 今日自己这烂桃花也忒多吧,先是玄武逸城那厮不管不顾亲了上来,而今遇着这么一位陌生美男,一走上前来就二话不说将她苏七放倒。 更为恐怖的是,她苏七根本不知道美男是怎么出手的,只瞧着那张妖艳至极的脸朝着自己露出个迷倒众生的笑容,她还尚未回神,已然软了下去。 苏七心地叫嚣着:美男,你这般直接动手真的好吗? 更无语的是,自己不能动弹不能言语,可这五官感觉、神志意识却是丝毫不见减退消失,应该说比方才更为敏感清晰了。 就比如说美男这般一点点凑近,她甚至可以看到那黑曜石般的瞳孔里,自己迷茫失措的脸。 她那般直接地盯着美男,丝毫没有恐惧害怕。 美男附在她耳边浅笑出声,接着便是吐气如兰,“可惜了,本王向来是不近女色的,若不然娘子这般的人儿也是能够好好享用一番……” 额……不近女色? 什么意思? “啊——” 可不待苏七反应过来,四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再接着,越来越多的华服丽影围上前来,再接着……她被美男一把抱起……还是公主抱那般的标准的姿态…… 苏七没有脸红,可是却是莫名地觉得燥热,她半眯起了眼,觉得头顶突突的痛,可是全身还是使不出半分力气,她只能任由美男这般抱着…… 可是心里却是越发清明,看来今日自己又落了他人圈套了。 出了竹林,她索性闭上了眼。 已经这样了,她此刻挣扎还有何意义,倒不如现今冷静下来,仔细思量着下一步该如何应对才是上上之策! 耳边又响起了轻笑声,“……有意思!” 不轻不重,却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苏七没有睁开眼。 可此刻她却是睁开了眼睛,因为美男突然停了下来。 她回头,看着人群里慕容钦冷漠的脸,以及那毫不相熟的眼神,苏七心头一痛。 “苏七,苏七,你这是怎么了?” 祺灵却突然跑了过来。 苏七心头一暖,可不待她出声,美男已经说了出来,“崴到了脚。本王身边正好带了会医术之人,还是看看好了。” 闻言,苏七满是诧异地看向美男。 崴到脚? 怎么回事? 为何美男会这般出面为她解围? 太后娘娘安排的吗?那闹这么一出目的何在? “陛下到——” 尖细的声音传来,“哗啦啦”跪倒一大片。可美男抱着她不为所动,祺灵一个劲地猛使眼色,甚至还忍不住拉了拉苏七的衣袖,无奈,美男笑得依旧妖艳。 七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反正方才大家都听到了,她是崴到了脚,夏日午后最是炎热的时候,小娘子崴到脚再来个暑热昏迷,应该不为过吧? 仁德皇帝急匆匆赶来,眼神里满是慌乱,直到看到苏七安详的面色,心里头的担忧方才消退。 玄儿派人传话,却是太过言简意赅,只有四个字“苏七危险”。他当时正在御书房召见礼部与户部几位大臣商议围猎一事,接到消息二话不说就冲出了御书房。 五国朝贺使臣都被请到了西直行宫,他不得不担忧! “苏家娘子这是怎么了?”强忍着上前的冲动,仁德皇帝急急问道。 祺灵像是看到救星般,赶忙站起来道:“苏七她不小心崴到了脚,幸好被这位公子遇上了,方才……” 祺灵这是在解释,偏生话说一半,真真是越描越黑。 苏七在心底叹了口气。 仁德皇帝却道:“什么公子,这位正是北宜的六皇子。此次北宜国派来朝贺的使臣,祺灵不得无礼。” 祺灵闷闷“哦”了一声,赶紧行礼道歉。 原来是为皇子,那这背后的故事就有得探究了。苏七闭着眼暗自琢磨起来。 北宜六皇子却是笑道:“无妨无妨,第一次见面而已。”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公公的唱和, “太后娘娘到——” 本以为又会是一番行礼问安的忙乱,却不想太后直接将矛头指向了苏七,“……怎么回事?” 祺灵照着方才的话解释了一番。 仁德皇帝听了。安抚道:“幸好北宜的六皇子出手相救了,若不然苏家的丫头就凶多吉少了。” 最后几个字却是出音重了些,苏七听来都是心头一跳,更别说是其余在场之人。 太后却不打算这般息事宁人,她冷声道:“六皇子出手相救本是好事,只是大越国有六岁男女不同席的法礼,这般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六皇子还是给出了交代才行!” 七娘颤了颤,果真,还是来了! 美男却是笑出了声,“交代自然会有,只是现今苏家娘子已然昏迷,还是速速请来太医才行,若是耽搁,岂不辜负了本王一番好意?” 闻言,仁德皇帝顿时紧张起来,“快,快宣太医!” “痛——” 苏七皱着眉,轻唤出声,接着就睁开了眼。 好恐怖,想不到古代唤醒昏迷之人的法子是直接上银针,哎呀,她再也不要演什么昏迷戏了! 好痛,还是扎的人中穴,丫丫的,你这老太医就不能下手轻些吗? 就不能先把个脉,说些什么气血虚,暑气重之类的再下手吗?你好歹让她苏七有个心理缓冲,好歹让她知道些情况,一上来二话不说就扎针,真的好吗? 祺灵却是凑过来,喜极而泣,“苏七,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七娘心头一暖,安慰地拍拍祺灵的手道:“没事,我没事,好着了!” 内室里除了候在一旁拿着银针的老太医,还有就是皇帝太后,穆九站在一旁也是欣喜不已,再有就是苏家三娘和四娘了。 见此也都一一凑上前来,一阵担忧的话。 苏七听得有些头痛,额间的眉头便又皱了皱。 仁德皇帝瞧着,大手一挥道:“既然醒了就好,苏家七娘子如今最需静养,朕知道你们姐妹感情好,可现如今却不是论感情的时候,还是先下去吧。” 祺灵却是一把握紧了苏七的手,摇着头道:“我不下去,苏七正病着。我陪着她好了!” 苏七却知道祺灵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正好现如今她也是满肚子的疑问要问,便笑着道了谢,“……多谢陛下体量。祺灵郡主待苏七一向亲厚,还望陛下恩准。” 闻言,仁德皇帝欣慰的点了点头。 直到屋里头再无外人,苏七方才利落地翻了个身,让出大半边牙床来。 祺灵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道:“……苏七,你,你……装病?” 苏七笑得坦然,就将自己方才的奇怪遭遇说了一遍,“……莫名其妙的一下就动不了了,就像在酒窖里一样,祺灵我是真的全身突然就软了下来,若非这样,我怎么会那般接受轻薄?” 祺灵想了想,点点头。 苏七心里好受了许多。终于有人相信自己了,她接着道:“也不知道那位北宜六皇子是怎么想的,一开始就那般对我下手,想来是与幕后之人约法三章了,可是到了后来却是对外人说我是崴了脚,我怕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漏了馅,索性眼一闭昏迷过去。” 祺灵狠狠呼出口浊气,放下心来,却是捏了捏苏七粉嫩嫩的脸颊,道:“想不到你这丫头演得可真像。我都被你蒙骗过去了,幸好没事,要不然还不被你苏七给吓死!” 说的却是实话。 七娘就拉过祺灵的手,正色道:“你去哪了。我从午膳前就开始找你了,尘素婆婆和楚晴她们都找遍了整个西直行宫,我甚至还让楚晴去了行宫后山头……” “祺灵,你没事吧?可用了午膳没?我在席间偷偷拿了些糕点,你先垫垫胃。” 说着苏七从袖口里掏出包糕点来,可惜有些已经被压得变了形。 祺灵却是眼眶一热。抱着苏七二话不说就哭了起来。 一时间,苏七手足无措,只好搂过这丫头拍着背安慰。 好半晌,祺灵方才缓过劲来。 她满脸委屈地道:“……我瞧着皇祖母屋子里有问题就悄悄藏到了窗子底下。”说着她一把拉住苏七的手道:“七娘,幸好我藏住了,方才偷听到重要消息!” 七娘一时间忐忑起来,她问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消息,你皇祖母才要将你关押起来的?” 祺灵瞪大眼,道:“你怎么知道的?苏七你可真厉害!” 那就是了。 这段时日祺灵这般与自己交好,太后娘娘如何不知道祺灵的出现是自己派遣过去的,也就是说太后早就有了预谋,突然被祺灵给打破了局面,无奈之下只得将祺灵关起来,即便是最最疼爱的祺灵郡主,到了这般关键时刻还是不得不忍受来至自己亲皇祖母的手段,难怪祺灵方才会哭得那般伤心。 那到底是何重大消息,要如此这般关押祺灵,只怕若是换作一个别人,早就身首异处了。 苏七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偏生还是冷声问道:“到底是何事?” 祺灵看了看苏七故作坚强的样子,心里头疼得要死,可是事关重大,她要是不说就更对不起苏七了,祺灵咬咬牙,喊了出来:“苏七,慕容钦哥哥要娶穆九了!” 晴天一个霹雳! 苏七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耳边雷鸣滚滚,她不敢置信地死死抓住祺灵,抖着声音问道:“你……你说什么?” 祺灵更是心痛,她索性眼一闭,将自己今日偷听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皇祖母说得那些都在理,慕容钦哥哥又自小是个听话懂事的,皇祖母那般一说他就同意了,还说什么一切都听皇祖母做主,我一听到这话心里就更慌了,想着定要赶紧将这些告知你才好,可是却弄出了声响,然后就被发现了……” “苏七,趁现在皇祖母还没下懿旨,你赶紧去找慕容钦哥哥吧,我想他定是觉得不知如何回绝皇祖母的话,要不然你与慕容钦哥哥一同到皇祖母面前去坦诚,求她老人家赐婚!” “皇祖母耳根子软,又最是体量我们这些小辈,你们只要坚持定会说动她的,只要指婚的圣旨没下,一切都好说!” “可……皇舅父到了西直行宫!” 祺灵想到这顿时叹了口气。 苏七却是呆坐在牙床上,两眼直直地望着前方,眼神空洞而凄凉。 她的脑海里回旋过阿钦干净、明亮的笑容,就在竹林深处里,那般的暖人心尖。 阿钦的十指修长,指尖分明,算命的说这样的手往往是个薄命的,她不幸,总是想着要阿钦多吃些,养胖了手指就不会那般分明了。 阿钦喜欢青色,如她一样,阿钦说青色干爽,瞧着舒服,又不似月华白那般惹人注目,不似灰色那般暗沉,所以在岑州她几乎将御锦坊里素青色的布料都弄了些来,有的给阿钦做了衣袍,有的则留给自己做了衣裙。 阿钦说,上一辈的过往恩怨不该轮到他们这一辈来算账,所以即便阿钦是受了冤屈,他还是那般大度地到父母坟前祭拜,还是会时时安慰她,告诉她,不要胡思乱想。 阿钦总是有股谪仙的气质,飘飘然的白衣,总会让她以为她的阿钦会腾云驾雾而去…… 阿七的阿钦,现如今却答应要去别的女子为妻!(未完待续。) 199 崴脚 苏七“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她直接冲了出去,全然不顾身后祺灵担忧的呼唤。 她现在只想立马找到阿钦,亲口问他,让他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祺灵说的都不是真,是祺灵那丫头编出来逗自己的谎言。 她一定要亲口听阿钦说! 可她冲了出去,瞧见了围在门外的人群,三三两两的目光打量过来,苏七扫了眼,见没有慕容钦的身影,直接跑着穿过人群。 身后响起了娘子娇俏的惊讶声,接着便是王二娘尖锐的声音传来,“苏七不是崴了脚吗?怎么这会子就能跑得这般飞快了?” “到底是真崴了脚,还是装病啊——”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可是苏七已经跑远了。 九曲蜿蜒的湖心亭了,苏七找到了慕容钦,身边还有穆九。 “七娘,你可好些了?”穆九又是惊又是喜的问道,“陛下不许我们打扰,我还一直担心着呐,昨日祖父让我带了些跌打损伤的药来,说是他老人家行走江湖时,一些倒上的朋友送的,治疗这些意外的伤效果最好了,我已经给了尘素婆婆,你用上了没?可感觉好些,若是用完了你尽管问我要,我那……” “穆九,下去!” 苏七冷然道。 她甚至都未曾看穆九那丫头一眼,自入了这湖心亭,她的眼里就再容不下别的人。 穆九徒然被打断,一时间羞得面色通红,瞧着苏七那般寒凉的面色又心生些胆怯来,她自小就乖巧懂事,从来不沾惹是非,虽然好奇苏七与慕容钦皇子间出了什么事,可自小的教育告诉她不能随意打探,是以,穆九闻言便悄声离去了。 慕容钦背着手,望着宛如一块镜子般的湖面。没有出声。 日头已经开始西斜,只是夏日的阳光依旧照得人刺眼,苏七瞧着慕容钦那隐在身后的粼粼波光,一时间双眼胀痛。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 她道:“阿钦,你决定了?” 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为之前的事辩解,而是问慕容钦是不是决定好了。 因为苏七知道,在强大的事实面前。再多的辩解与追问都已经毫无意义。 她只想知道的,阿七的阿钦是不是已经决定要娶另外的娘子为妻了! 慕容钦回身,玉观面容里是淡淡哀愁,他道:“阿七,有些事……不是阿钦能够决定的。” 苏七追问道:“所以……阿钦答应了?” 慕容钦愣了愣神,最终还是点头。 是的,他答应了,穆九没什么不好,穆家更是对他日后多有裨益,娶了穆九于他慕容钦而言可谓如虎添翼。 只是。而今自己的心里还没有穆九罢了。 祖母说,娶妻娶贤,感情不过是朝夕相处,日后渐渐的自然会有。 所以,他就点头了。 那时候,母妃那般的深爱着父皇,可最终还不是死于自己心爱人之手,他慕容钦不要那般撕心裂肺的情爱,他慕容钦只要一个能够为她开支散叶,能够操持家务。能够有助与他的妻子便可,穆九无论哪方面都是最佳人选,祖母没有说错! “阿七,你我是有缘无分。上一辈的恩怨是非不该算在你我头上,可是世俗的眼光总是那般的偏见,你我……是没有结果的!” “我慕容钦……感激你这段时日的照料,恩怨是非我分得清,也拎得清,阿七你放心便是。” “重回帝都于我而言最为重要。阿七我迟早会重查当年旧案,所以穆府的支持于我而言至关重要!” “阿七,或许……玄武逸城才是合适的……” 苏七闻言却是笑了,“是不是再过段时日,慕容钦皇子就会说北宜六皇子也是适合我的?” “想问,嫁娶于你而言就是利益就是交换?” “什么合不合适?难道一个嫁一个娶在你慕容钦眼里就是卖鞋穿那般简单,合脚的就是好鞋,不合脚的就是差鞋吗?” “我苏七好像从来都没说过要嫁你要跟了你慕容钦吧,既如此你怎么有资格说出方才那番话来?” “……算是白认识一场……” 说完,苏七大步朝外走去,背脊挺得笔直,双手握拳,死死攥在一起,生怕自己一松就会软倒下去。 身后,湖心亭,慕容钦一袭白衣飘飘,追随的目光一直未曾转移,可却是自始至终没有移动过一步。 他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胸腔起伏不定,可是,他……还是忍住了。 多年后,故地重游,彼时身份尊贵的慕容钦眺望着黄昏下的湖面,胸腔总会莫名的起伏不定起来,他总会喘口气,接着便是叹息。 只可惜,那时年少…… 所以,不懂珍惜…… 西直行宫正殿里,却是气氛紧张。 太后娘娘冷着声道:“哀家若是没记错,今日可是五国朝贺的第三日,皇帝不在宫里看着各国使臣承上的国书,到哀家这西直行宫来所谓何事?” “夏日午后太阳最是毒辣的时候,皇帝不懂得爱惜自己,身边的人都是瞎子吗,也不知道劝诫陛下,哀家留你们有什么用!” “来人——” 毕福全一干太监立马跪了下来,一个个求饶道:“太后娘娘恕罪,太后娘娘恕罪!” 仁德皇帝却是手一挥,笑着道:“儿子知道错了,儿子知道错了,还望母亲消消气。” “他们这些奴才也不过是看着儿子的面色行事,是儿子自个儿不放心想过来瞧瞧,扰了母亲的雅兴,儿子鲁莽了。” 太后闻言面色微霁,“你也知道唐突?哀家好好的请着大半个帝都城里的贵族娘子们前来赏花喝酒,你这般没个声音的前来如何不吓着她们?” 仁德皇帝点头应道:“母亲说得是,儿子记住了。” “只是不知这些五国朝贺使臣?朕还想着他们都在驿馆里修养身息,还想着去请了他们来喝杯茶,幸好临时起意都了母亲这瞧上一瞧,若不然只怕会闹出些笑话。” 太后娘娘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什么话,你皇帝拉尔若是召见这些个使臣喝茶。尽管召见便是了,难不成她太后老婆子还会硬拦着不成?不过是从西直行宫去皇宫,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欲盖弥彰,只是今日她老婆子还要其他要紧事要做。就不与皇帝论个清楚了。 太后淡淡道:“皇帝是哀家自幼看着长大的,知子莫若母,皇帝是个什么心思哀家自然清楚,你放心,哀家唤来这些个娘子们前来不过是赏花过七夕。正巧五国朝贺的使臣在帝都,便起了成人之美之心,若是今日能多出几件美事,哀家何乐不为?” “更何况,前些时候皇帝突然改口取消选秀,三年一次的选秀乃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一来是充盈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二来也不是没有拉拢权臣之心,皇帝执意如此,哀家也没有多说半句。却不想前来参选的秀女均是各州各县的官家娘子,滞留帝都至今没个着落,皇帝不急,哀家却是急了,若是因此惹出些怨怼可如何是好?” “是以,才有了今日成人之美之心,皇帝不是连这个也要干涉吧?”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她就不信皇帝还会强硬着与她太后对着干,反正今日她无论如何要将那苏七给指了婚事,即便让皇帝背上不孝之名也一定要如此! 仁德皇帝闻言却是笑了出来。道:“母亲说的哪里话,是儿子不孝,母亲这般年纪了还要您费心为儿子周全,儿子惭愧。” 听了这话。太后心里头多少舒畅了些,母子两又说了好些体己话来。 皇帝并非太后亲身,虽是太后亲妹妹所生,可到底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何况人心尚且隔着肚皮,这些年来。皇帝虽对她这位名义上的母亲敬爱有加,然而太后那般精明之人却还是品出了敷衍的味道来,特别是近两年,皇帝翅膀硬了,到寿仁宫来都成了形势,太后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事强求不得,便也放宽心睁只眼闭只眼完事。 这般关起门来娘俩说着体己话,还是第一次。 太后心里头越发愉悦起来。 人老了,能够得到晚辈真心的敬重,可是件非常高兴的事。 于是聊着聊着,她便主动与皇帝说道了慕容钦与穆九订婚的事上来。 “……打自小起,钦儿和九儿就处得来,哀家还记得那会玄儿刚入宫,可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娃娃,性子脾气也是最大的,九儿胆子小总会被玄儿逮着欺负,钦儿见了就总会挺身而出,那会子你舅母就跟哀家说笑,说是这两孩子怕是有缘,哀家想着孩子们都还小,就当句玩笑话听了。” “你舅父岑州语袭还是钦儿挺身而出挡了一箭,那孩子又是心实的,回了帝都也不见去你舅父那转转,还是你舅父知道那孩子下得一手的好棋方才将他唤去紫云山涧小住了几日,不想前两日你舅父特地将我请了去,开口闭口都是夸着钦儿,后来突然间就说到了孩子们小时候的事情上去,哀家这才想起……” “转眼,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而今这两孩子也已经长大成人,哀家想着钦儿性子雅静,九儿性子柔和,两人无论是年纪还是姿色容貌都是相当,这门亲事怎么看怎么合适,你舅父更是明里暗里的赞同,是以哀家就想着将这两孩子今儿个都叫到哀家这西直行宫来,若是彼此满意,哀家也好安心……” “钦儿如今回了帝都,皇帝即便再不喜也当让这孩子结了婚成了家才行,他身子从小受了毒害,子嗣上还不知道日后会如何,哀家就想着得赶紧办了这事才行,皇帝,你认为如何?” 然而,却没有任何回音。 西直门大殿内静谧幽然,黄昏时的阳光透过精雕的金丝楠木窗隙透进来,丝丝缕缕,分明毕现,太后跟着沉默下来。 有些事,如果不能说通,那便只能由皇帝自己想通。 当年真相如何。皇帝自个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些年外头说是迁怒于钦儿,可她身为母亲却知道不是。 皇帝是非分明,当年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会那么雷霆出手。钦儿不过七岁孩童,不要说参与那件丑事了,只怕是都不知道其中之事的,这些她一个后宫老婆子能想到的,皇帝怎么可能想不到? 只是需要时间来平复来理清思路。需要时间来让自己坦然面对,即便他是皇帝,也一样。 而今,时间到了。 仁德皇帝叹息出声。 沉重的,长长叹息,听得太后娘娘眼圈发红。 这一声叹息,她老婆子等了整整十二年,钦儿整整避了十二年! “母亲说的是,钦儿那孩子不错,日后成了家便留在帝都吧。东奔西跑的也是苦……” 太后哽咽着直点头。 于是她即刻要毕福全取来墨宝,仁德皇帝亲自写下了圣旨。 很好,第一桩事总算完成了。 太后笑得心满意足,接下来就该是玄儿那孩子的婚事了。 然而不待她老人家开口,外头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外头玉嬷嬷请示的声音传来, “……晚膳时分了,老奴特来请示是否按时开席?” 太后望向了仁德皇帝,皇帝老儿笑了笑,道:“听闻晚间还有赏月游园之雅事。可不能耽搁了。” 于是,太后被皇帝搀扶着笑着去了前厅。 席间,苏七坐到了中间靠后的位子,祺灵执意陪在一旁。 苏七食不知味。只是将那桌子上的酒饮得欢畅,偏生今夜太后娘娘吩咐了,佳节难得,众人无需顾忌,是以祺灵连个劝慰的话都不好说。 晚膳接近尾声,太后笑着亲自宣布了慕容钦与穆九定亲的喜事。于是接二连三的都是一轮道喜之声。 苏七却如同没听到般,自顾自的继续喝着酒。 祺灵急得一边叹气一边也抓起个酒壶灌了起来。 可太后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人前来请示,她扫了那北宜使团一眼,那位传说中的北宜六皇子正举杯畅饮,仿佛今日不曾发生什么其他事情般,太后一时心急起来。 本就是私底下说好了的,不想那位北宜的六皇子却中途改了说辞,什么叫苏七崴了脚,弄得现在不上不下的,她老婆子一时间心里也没了底。 席间言笑晏晏,和乐融融。 王二娘坐在角落里,却是越发的心里不顺畅起来。 自从宫里的姨母犯事被降了位份夺了封号,接着便是伯父被陛下训诫,就是祖母也被太后娘娘提点,一时间他们帝都王府顿时沦为了笑话,往日里车水马龙的府门口,而今是门可罗雀,听母亲说起,本来还有意与他们王府结亲的几家人都纷纷退了信。 听闻这段时日太后三番五次前去将军府,被苏七那丫头哄得团团转,祺灵郡主就更不用说了,几乎大半个时间都与那苏七在一处,她这心里头就更是不好受了。 当他们王府落难时,苏七这边的将军府却是花团锦簇,说起来,宫中的姨母犯事还不是因为她苏七,他们王府被帝都贵族笑话还不是她苏七惹出的祸,凭什么他们王府受罚落难,而苏七那丫头却是安然无恙不说,还越发得了太后青睐? 她王二娘不服气! 是以,她王柳不会放过任何践踏苏七的机会! 她起身行礼后,笑着道:“午后听闻苏七妹妹崴了脚,身为姐姐很是担心,便与几位帝都里的姐妹一同前去探望,奈何陛下有旨不得随意入内打扰,王柳这做姐姐的又实在不放心,是以就在苏七妹妹的房外等了等,想着妹妹若是想吃些什么了,我这做姐姐的也好帮着跑个腿,尽尽心!” “不想,等着等着却看到了有意思的一幕,苏七妹妹竟然自个儿跑了出来,我心下大急,苏七妹妹不是方才崴了脚吗,如何能够这般随意走动的,就更别提跑动了,于是与祺灵郡主一道上前阻止,不想妹妹力气甚大,一把将我等推了开来,直接跑了出去。” “我瞧着那步子跨得甚大。妹妹即便是跑都那般利索,瞧着不像是崴了脚的,奈何这心里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方才这般来问。” 话落。太后眼角闪过精光。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人站了出来,尽管不是原定计划般由北宜六皇子出面求娶,可王二娘这般话中带刺的挑拨,也很到位。 太后扫了眼宴席中间正独自喝着酒的苏七。嘴角止不住上扬,笑着点点头道:“你这孩子有心了,哀家听了也是好奇,不知道而今苏家七丫头可腿脚可好些了?” 苏七还是被祺灵给拉扯起来的,她已然半醉,心灰意冷,知道这是太后要来抓自己的小辫子,她笑了笑,点点头又摇摇头。 仁德皇帝看得一头雾水。 太后却是皱了眉,接着问出的话却是威严起来。“你这是何意?到底是好了还是没好?太医不过是扎了一根银针你便又能跑又能走的,哀家倒是想知道,你这丫头是不是崴了脚?” 此话一出,祺灵立马站了起来,她坚定地道:“皇祖母,苏七却是崴了脚,还是祺灵给她顺气方才好些的,您是知道的苏七她最是纯良,又怎么会欺瞒于您呢?” 太后摆摆手,“此事。祺灵你无需插嘴,哀家而今问的是她苏七。” 话里带着不容挑战的强势,祺灵还是第一次听到慈善的皇祖母这般厉声对自己,一时间也怔住了。 太后便转向了苏七。冷然道:“苏七,你说还是不说?” 苏七灌了口酒,摇摇晃晃走到了厅间,接着笑出了声,她道:“太后娘娘想要什么答案直说便是这般借着王二娘之口逼问我,苏七今儿个心里不快活。一时间只怕是给不出太后娘娘想要的答案!” 说着,苏七又灌了口酒。 清甜,带着淡淡花香,味道很好,虽比不上梨花白的醇厚,可也算是不错的酒了。 “放肆!” 太后狠狠一拍,厉声道:“苏七胆大妄为,哀家看你现今行走自如,何曾有过崴脚行迹,定是你这丫头企图欺瞒哀家和皇帝,好大的胆子,欺君之罪你可知道?” 此刻仁德皇帝也瞧出了端倪,他赶忙道:“事情的原委尚且不知,苏七娘子昏迷是真,朕亲眼瞧见了的,西直行宫地方大着,娘子们一时不小心崴了脚也是在所难免,今日良辰美景当前,母亲还是不要追究此等小事了。” 可太后如何会错失到手的机会。 她扬声道:“皇帝,哀家若是没有记错,当时苏家这位七娘子可是正由着北宜六皇子抱着前来的,咱们大越国有规矩,男女六岁不同席,若是这苏七崴脚不过是托词,那么北宜六皇子便得给出个交代才是,这般随随便便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最后的话,带着十足的严厉! 人群里,玄武逸城苦笑,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苏七也是恍然大悟,原来太后打的是这样的算盘,难怪会闹这么一出! 她便顺口道:“太后既然张口闭口都是我苏七欺瞒,那便请陛下和太后询问北宜六皇子好了!” 崴脚之事本就是因那美男而起2,如今到了这关口没理由让她苏七一个人出来顶着风浪。 那位美男不是说自己不喜女色嘛,不是他编出的崴脚谎言吗? 那便看他如何应对了。 闻言,玄武逸城也扫了眼那位白衣加身的北宜六皇子,心里也就安心起来。 他之前给的筹码已经很是丰厚了,想来那位不会不尽心。 何况那位据闻还是个不喜女色的,想来也不会对苏七有什么想法了。 玄武逸城悠然自若地品了口酒。 “太后娘娘慧眼,苏家这位娘子的确没有崴脚!” 话落,宴席顿时炸开了锅。 苏七先是一愣,接着便是面不改色的喝起了酒。 今时今日到了这地步,她还有什么非分之想的,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玄武逸城却是手中的碧色金盏“铛”的一声落地,好在此刻众人间议论纷纷,这一点声响不足以引起注意。 北宜六皇子笑着接着道:“苏七娘子昏迷于竹林里,本皇子恰巧路过,怜香惜玉之下便好心将娘子带回,竹林偏僻难寻,且期间多是凹凸不平的石块,本皇子是以揣测这位苏家娘子崴了脚,不想闹了个笑话。” “大越国的太后娘娘可真是较真,这等小事也追根问底,有意思!” 听到最后,太后黑了脸。 她道:“六皇子许是不知,苏家这位娘子身份不同寻常,乃是长风将军之嫡女,哀家自然便看重些,何况六皇子光天化日之下那般公然地搂抱我大越国娘子,哀家身为太后难道都闻不得?” “六皇子可别忘了,此乃大越,一切习俗自当按着我们大越的规矩来,如何能任由荒蛮之地的行为乱了我大越的规矩?” 闻言,七娘嘴角微扬,很好,成功将自己的崴脚转到了国与国之间的礼仪习俗上来,只是太后娘娘,您老公然当着北宜六皇子的面说出荒蛮之地这种话来,真的好吗? 五国朝贺的使臣都在呐,您确定您不是有意引起公愤? 好吧,这种大事她苏七可操心不来,仁德老皇帝都在,她个小丫头片子急什么急,好好看戏就是了。 苏七心情稍微好了些,接着灌了口酒。(未完待续。) 200 决心 仁德皇帝阴沉了脸。 五国朝贺贵在和,而非变,如今大越国正是休养生息的关键时刻,国与国之间的和气最是重要。 他沉声道:“六皇子见我大越女子昏迷出手相救乃是仁心善举,我大越虽有男女大防之古说,可也是个开明的国度,六皇子这般出手搭救,苏七,还不快道谢?” 七娘立马捡着台阶下,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多谢六皇子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北宜六皇子却是笑了笑,举起酒盏,接着一口而尽。 苏七了然于心,也笑着一饮而尽! 这位北宜国的六皇子虽说长得太够妖艳些,可这性情却是个直爽的,这个朋友值得一交! 之后苏七根本都没有去看高高在上的太后,也定知那位老婆娘的面色有多难看。 散席后便是月下游园,祺灵挽着苏七的手走到了凉亭。 “苏七,方才可吓死我了,皇祖母为何突然那般地针对于你,前些时候明明很是喜欢你的呀?不过皇祖母向来是谨遵男女大防的事,你也不要往心里去,想来皇祖母也是关心你的。” 不是针对于我? 还关心我苏七? 笑话! 祺灵这丫头怎么心思这般直线条? 苏七叹了口气,道:“祺灵,你可知方才我差点就要被你那位皇祖母逼着嫁去北宜了。” “怎……怎么会?”祺灵跳了起来。 苏七白了一眼,接着道:“怎么不会?你方才没听到你那位皇祖母开口闭口都是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男女搂抱嘛,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照她老人家这么说,我苏七岂不是和那位北宜皇子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抱都抱了,你说我怎么不会嫁去北宜?” “可……可你尚未及笄?”祺灵不解地问道。 “及笄?慕容钦尚且能够和穆九把婚事定下来,我苏七又如何不能,只要等到我及笄,即刻嫁去北宜也一样很好。总之不能将我苏牧梨留在大越,以免日后生祸?” 祺灵听到这,方才有些想明白,她迟疑地问道:“难道是……因为皇舅父?” 苏七苦笑了笑。“想必……不光是。” 若说以前,太后想要将她苏七远远打发走是为了仁德老皇帝,现今却只怕不仅仅只是为了皇帝一人。 今日玄武逸城那厮的张狂之举她记忆犹新,那么恰巧地就被慕容钦给看到了,紧接着便是赐婚。她倒不知道太后此举是为了慕容钦还是玄武逸城了。 反正,她苏牧梨今日是被带入一个陷阱,接着又被跳入另一个陷阱了。 不得安生! 好在,这一日终于要过去了。 苏七叹了口气,道:“今日也累了,咱们回房吧。” 祺灵被苏七这么一点拨,顿时恍然大悟,回想起来就更是后怕不已了,她赶紧点头道:“好,咱们这便回去。明日一早我就带你出行宫。” 苏七心头一暖,道:“祺灵,该来的总会来,咱们躲是没用的。” 祺灵就红了眼,她哽咽道:“苏七……我,我不知道皇祖母还有这样的心思,若是我早知道这些,定不会带着皇祖母去你们将军府的,今日你也就不用来参加这劳什子的七夕赏花会了,好生生地呆在你的将军府里。就不用这般提心吊胆,苏七,我……” 苏七一把拉过祺灵,叹息道:“说你傻你还真傻上了。太后是什么人,我苏牧梨不去招惹她她就能放过我吗?这件事不是你祺灵郡主的错也不是我苏牧梨的错,归根结底还是这件事本身的错,太后眼里只怕我苏七便是那等狐媚惑主的,所以才视我为洪水猛兽,想着尽早打发了为好。” 祺灵一听。就更是急了,“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狐媚惑主,这样的罪名扣下来,苏七哪里还有活路? “本王倒是有办法!” 突然,一空灵男子声音传来,带着些许戏谑的味道。 祺灵立马张开手挡在了苏七面前,快速扫视四周。 皎洁月光下,一袭白衣飘飘的北宜六皇子很是显眼,正风度翩翩地走来。 祺灵更是紧张起来,却是一个劲地安慰苏七道:“别怕,别怕,侍卫们都在周边的。” 闻言,苏七又是心暖又是哭笑不得。 “在下扶风,单名一个羽,北宜六皇子,敢问姑娘芳名。” 话落,不仅祺灵愣住了,苏七也愣了神。 什么情况? 剧情怎么是这般发展? 搂也搂了,抱也抱了,现如今再来个正人君子般的垂问姑娘芳名,说你作还真是不假! 苏七恶心了一把,别过头道:“扶风公子既然说有办法,不妨说来听听。” 扶风羽笑了出声,妖艳的一张脸在白月光下越发的魅,祺灵看得直了眼,若不是苏七狠狠掐了那丫头一把,只怕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不过不能怪祺灵,这样的美男子的确是少有! 扶风羽道:“很简单,姑娘应了太后嫁去我北宜便是,两国联姻,你便是我北宜国人,大越太后自然不能再动你分毫!” 祺灵跳了起来,“你说什么呢?苏七怎么可能嫁去你们北宜?” 苏七手一挥,制止住了,却是笑着问道:“那……筹码呢?” 扶风羽越发笑得妖艳,“有意思,本王此乃救你,苏七姑娘却开口问本王筹码,是否合宜?” “姑娘若是不嫁自当本王方才的话没说,只是来日苏七姑娘可别反悔!” 说完,那厮竟然就那般挥一挥衣袖,飘飘然走了。 不仅仅祺灵尚未回神,就是苏七也没听明白怎么回事。 后悔?嫁去北宜? 什么鬼? 这扶风羽是有病吧! 祺灵却是再不迟疑,一把拉起苏七便往她们住的屋子走去,“黑灯瞎火的,咱们还是赶紧回房好了,省得再遇上那些个不干净的。” 苏七笑着直点头,乖巧地跟了上去。 今日闹出的事已经够多了,她得好好回去想想。捋捋思绪,若不然日后被人买了还不知道情况的帮人家数银子可就不好了! 只是苏七与祺灵方才前脚进屋,尘素婆婆就慌慌张张跟了进来。 房门尚未被关紧,尘素婆婆已经焦急说了出来。“娘子,娘子,不好了,四娘子被发现与玄王殿下在一个屋里……被三娘子和王二娘子发现了……” “啊!怎么会这样?”祺灵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苏七赶紧问道:“那……现如今情况怎样?可惊动了其他人?” 三姐自然是个稳重的,只是在此等大事面前苏七一时也不知道她会如何做。至于王家二娘,不用想也知道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 此事一旦传出去,四姐这清誉也就毁了,日后不要说婚嫁了,就是在帝都城里立足只怕都不能。 尘素婆婆道:“……娘子迟了,王二娘子当即就跑到了太后那边,老奴追了一路,奈何侍卫巡视太严……而今太后娘娘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苏七三两下穿好绣花鞋,厉声道:“咱么走!” 然而等到苏七与祺灵一道赶去西直行宫正殿时,里头却只有太后一人独坐灯下。 第二日一早。晨光初现,眼袋沉沉的五娘在赶往青离院的路上巧遇行色匆匆的三娘。 “哟,这大清早的,五妹急着去哪?”三娘挑眉。 五娘赶紧藏起手里的伤药,低眉见礼问安,“三姐早安,妹妹听闻母亲昨夜身子不适,想早早地过去探望。” 三娘哂笑,还不是青离院的那个狐狸精,专门勾父亲的魂。听说昨夜父亲又是从轩宇堂黑着脸出去后直奔的青离院,真是可恨! “母亲还不是被那些个狐狸精给气的,五妹你可得学好点,婉姨娘就是再好。可千万学不得她的妖媚!”三娘狠狠瞪了眼低眉顺眼的五娘,带着丫头婆子气冲冲地离去。 五娘眼里泪珠子打转,她极力忍着,把手里头的伤药托付给身后的奶娘李氏,便赶忙跟了上去。 “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李氏低叹一声。回头赶去青离院。 一路上遇到的丫头婆子都是毕恭毕敬地给三娘请安,而对独自一人跟在后头的五娘却都是视而不见。 嫡庶尊卑,古往今来向来如此,五娘对于这起子下人的冷眼早就是习以为常。 待看到下人们请安远去,她才加紧脚步,越过三娘身后跟着的五六个丫头婆子,小声着道,“妹妹有事相告。” 三娘立马挥退随从。 原来,三娘老早前便威逼利诱着五娘给她透露点消息。她虽是嫡出,却不怎么得父亲喜欢,自然许多新鲜热乎的消息便是打听不来,而五娘却刚好相反,许是大老爷留宿青离院的时日多了些,对着庶出的小女就更显亲近了。 唯有五娘清楚,这点子外人眼里羡慕的亲近,只不过是父亲那般折磨婉姨娘后心里的一点内疚罢了,她内心里对此是很不屑很恶心的! “听说,祖母早已经过了霁江了,快马加鞭不出四日就回府。”五娘附在三娘耳边轻声说来。 “当真?”三娘蹙眉。 “千真万确,这是昨儿个在青离院听父亲说的。”五娘细细解释道。 昨儿个父亲可没说,不过她手段多,照样可以从玉满堂得到消息。 “这可麻烦了!”三娘急得跺脚。 “妹妹也正是着急,祖母回来事情就难办了!”五娘跟着抱怨。 谁都知道老夫人可是为着那丫头才如此火急火燎地赶回来的,大哥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好,要是祖母真在这节骨眼里回来,那……大哥可就完了,长房也是难辞其咎,还有,那容貌倾城的野丫头必定会被接回府,到时候将军府真正的千金归来,就再不会有她这么个小小嫡女什么事了! 可现如今恰巧是她谈婚论嫁的关键时刻! 怎么可以! “三姐,若是祖母可以晚些回来……”五娘说道这立马掩口停下,赶紧着俯身赔礼。“三姐,妹妹错了,妹妹说错了!” 把主意打到长辈身上,那可是大不敬之罪!五娘娇羞的小脸立马苍白难看。 三娘听此水灵的大眼珠子一转便是计上心头。 “妹妹不过是体恤祖母。又是有何过错?”她搀扶起五娘,“祖母年岁已高,倒是真不该如此舟车劳顿,更何况为那些个有的没的就更不值了,妹妹。你说呢?” 五娘听着直愣神,一双妩媚的桃花凤眼傻傻的盯着三娘。 “好了,快走吧,想来母亲该是等急了!”三娘掩嘴一笑,转身带着丫头婆子率先离去。 看着她前拥后簇地远去,仍停留在后头的五娘,一改方才的呆傻笨拙,冷笑出声,“好戏才刚开始,我的好三姐!” 长房轩宇堂内室又是好一阵闹腾…… “母亲。您说什么?”平日里端庄大方的三娘听到陈氏哭诉,腾地一下便从红木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止是我,连你父亲手里头的誉锦坊也不得不交由你二叔了。”陈氏捏着帕子不停抹泪。 从昨儿个魂不守舍地回了轩宇堂,她手里的丝帕就再没干过!她是又气又恨,可又有什么办法,难不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长子下狱? “誉锦坊也没了?” 三娘失声尖叫! 誉锦坊可是他们长房打理了十数年的,哪怕是整个大越国稍有身份地位的人都知道,岑州誉锦坊一直都是将军府长房在悉心料理。 现在却……却给了二叔? 三娘身子晃了晃,身后的五娘赶忙上前扶住,“三姐。小心身子。” 此刻外屋传来三声清脆的扣门声,接着陈氏的陪嫁便从富贵牡丹的屏风一侧探出个头,“夫人,二夫人差人来请了。说是……” “出去!!” 不待那陪嫁战战兢兢地说完,气急的三娘大声唬道,随手对着下人丢出个五彩茶盏。“哐当”一声,上好的瓷器碎成数瓣,滚烫的茶水溅得满地,陪嫁“哎呦”一声。便赶紧着逃了出去。 “三娘!”陈氏急急喊了一声。她是知道这孩子的,平日就爱增强好胜,现如今遇到这样屈辱的事,哎…… “母亲,凭她是谁,也不能如此对您无礼!” 什么叫差人来请?她们进屋前就遇上二房那些个下贱坯子了,现如今又来通传,分明是在催着母亲!她们是何身份?二房那贱人是何身份?竟敢如此侮辱母亲!三娘气恼至极,忍不住哭出了声。 “哎……” 陈氏一阵头疼! 五娘小心地扶住三娘落了座,便轻巧地出了门,转眼就带着陈氏的贴身丫鬟进来侍候。 陈氏对着五娘难得满意的点了点头。 别看这庶出女子,虽然平日里沉默不语谦卑恭敬,可真正遇到些事她却能最先妥善处理,就像现在,三娘只知道生气哭闹,而她却能帮自己周旋安排,当真是不简单,放眼整个将军府,就是算上二房最得老夫人喜欢的四娘怕也是比不了的,再想想自己那不成器的大郎…… 陈氏又是好一阵头痛…… 等到陈氏打理好,亲自抱着早就备好的礼品盒子随二房的人赶去了玉满堂,三娘便带着丫头婆子匆匆出了轩宇堂,一路上还不停差人去找大郎苏固,唯有五娘,轻轻呼出口浊气,便心满意足地去了青离院。 竹林里头晨光窸窸窣窣的照进来,慕容钦着一袭素色乳白色长衫,沿着林间的青石小道缓步前行,身后匆匆赶来的县太爷刘景,赶忙恭身跟上。 “事情办得如何?” 刘景略想了想,“一切都凭公子吩咐,臣已经与苏家长房密谈了。” 前面那位听了却没有指示,刘景不由得蹙眉,公子向来是如此琢磨不透。 他又反复想想,还是小心着问道,“公子,是否真让苏大郎入狱?” 这可是有关于将军府的事,而且还人命关天,可都是要上报帝都的,虽然威胁苏大老爷时说得斩钉截铁,但他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擅自主张。 慕容钦难得的浅笑。闹这一出,不过就是给苏家那边找点子事做罢了,省得他们一门心思地扑到牧梨身上,又怎会真正闹大?事关将军府。若是惊动了帝都那就更是麻烦,况且现如今还有一个闹腾的四弟在这,他可不想引火上身。 “苏家老夫人不日便回府了,把握好时间便可。” 刘景赶忙连连称是,便脚步匆匆的随邵公从密道离去。 不多时。苏牧梨便随丫头楚晴进了林子,慕容钦一改方才的心事重重,步子轻盈地过去迎接。 “三哥,无需如此多礼的!”尾随后面的玄武逸城接着说道“小弟和娘子算是旧客了!” 怎么,四公子又来了? 半香回身看了看,后面跟着的藏青色金丝暗纹长袍玉面男子,不就是昨儿个被茶汤烫跑的公子哥?他……他啥时候跟上来的?还是如此悄无声息的尾随! 慕容钦虽面上的笑意渐浓,心里头却是疑惑更深,四弟此次南下怕是另有隐情。 三人落了座,邵公便挨个上了香茶。 今日的仍是花茶。只是换成了梨花配绿竹,梨花的淡雅微酸搭配嫩绿竹叶心的清新味甘,无论是视觉还是味觉都得到了充分的满足,稍稍浅尝一小口,便是唇齿留香。 苏牧梨不舍的放下手中茶盏,满足的轻叹。相较起来,春满楼的香茶也忒难喝了,**还甚是炫耀的说他们家的茶可以迎四方客,怎么可能? 慕容钦见此心中便更是愉悦,亲自提着茶壶为她满上。“今早晨起时新摘的梨花与竹叶,选的都是鲜嫩完整的竹叶心,茶水取自去年窖藏的冬至子时竹叶雪水”,他笑了笑。提醒着说道:“娘子,仔细烫!” 苏牧梨莞尔一笑,“难怪如此好喝!” 对侧的四公子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心内嘀咕:有你这么贪喝的女子吗?天天抱着个茶盏就舍不得放了,可真是! 他邪魅一笑,“的确是好喝。小弟走南闯北还是头一回喝到这么别致的花茶,看来日后会和娘子多来三哥这小院了!” 半香无语,楚晴黑线,一路尾随,不请自来,这四公子就算是慕容公子的亲戚,也不带这样懒皮的,还说要和我家娘子一道?真是够了! 慕容钦心中一惊,面上却是滴水不漏,“四弟喜欢便好,能常来就更好了!” 苏牧梨抬头扫了眼盯着自己的四公子,便是继续喝着温好的花茶。 四公子心里头又是一阵抓狂,这女子! 三人品茗闲谈,不过多半是玄武逸城与慕容钦在叙旧闲聊,苏牧梨偶尔插问几句后,便是继续着细细品茶。无论对侧的四公子往她身上扫了数十遍,还是慕容钦提醒了许多次小心烫,她都是无动于衷。 要知道,从她的味觉回复后,就再没喝到过如此喜欢的茶汤了,就是将军府里头的也是寡淡无味的,后来她索性就喝白开水。现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称心如意的香茶,她又怎会轻易放过? 她可是昨日回去就滴水未沾的! “不知春满楼云影姑娘的病情如何了?”四公子仍是不甘心的问道,“此次南下,本公子可就为着美人来的,不想却是闹了这么一出!”他甚是惋惜。 在场众人诧异,自家表哥不关心,好好的又抄心起一个窑姐儿的病情,这位四公子荒唐至此也是醉了! 苏牧梨倒是未见异议,“三日后便可毒清,公子莫急!”她又侧身对着慕容钦道:“只是公子病来已久,怕是余毒难清。” 慕容钦对此了然于心,“病根难除,需劳娘子费心了!” 说到这,她方才想起来此的目的,便随慕容钦进了早就备好的内室仔细诊治。 因为找不出是何毒药,不能对症下药解毒,便只能尽力排毒。 苏牧梨仔细施了一遍银针,又取了备好的药材熬成浓浓的药水浴,还教半香做了个药包紧紧系在公子腰间,这一套做完,便是一个时辰后,她自己也是大汗淋漓,疲惫不堪。 慕容钦仍然在泡药浴,苏牧梨写了张方子,嘱咐丫头楚晴何时熬制何时服用,方才谢绝了邵公的留饭,随半香回了春满楼。 不想四公子玄武逸城尽然也尾随过来。 **甚是热情地迎了他进了云影的闺房,便赶紧招呼着后厨上饭,那脸上的笑容就是堆都堆不住了。 至此,帝都四公子便和苏牧梨同在一个屋檐下! 慕容钦收到这个情报,刚刚被压制住的内毒便又因气动而全身游走, “查,给我仔细查探玄武逸城!” 他狠狠摔下这么一句,便又乏力的回身躺了下去。 而县衙内院,将军府的尤氏和陈氏也都是满脸笑意地讨好着县老夫人,却不想还没说到正题上,就被赶回来的刘景给请了出去。 于是,铩羽而归的两妯娌又是一阵口舌之争…… 尤氏他们得了好处,对大郎的事便是格外上心,她匆匆回了玉满堂便着人立刻给娘家带信。 仔细说起来也是她的不是,因着自己长房嫡出女的身份,她对这庶出姑母平日里是鲜少有交集的,她骨子里可是从没把这位县爷老夫人当自己亲人看待过,就是节气里头送吃食也是草草了事,可没有长房那头那么子得体周全,现如今需要有事相求时,方才悔恨,真真是“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不过,她这庶出姑母却与娘家嫂嫂颇为亲厚,原来嫂嫂的娘家便是这姑母的外祖家,亲上加亲,这关系就更是好着了! 这不,她在家书里就再三着急着请嫂嫂过来! 二老爷知道原委,更是直接派人带着家书去接人,尤氏娘家就在临县,想来不出两日她那嫂嫂便可到府。 长房也得到消息,愁眉不展的陈氏方才稍稍舒了口气,总算是……看到希望了! 将军府别院,听了三娘哭诉的大郎黑着脸继续灌了口烈酒,双目虎视,杀气腾腾。 “二房……欺人太甚!” 匍匐在地的心腹不由得抖了抖,硬着头皮说道:“大公子,为今之计怕还是得拖住老夫人。” 祖母,将军府老夫人,御赐国公一品夫人,面慈心善,严谨持家,这次是惯例的前去五台山慈恩寺小住,却不想听说了三房野丫头的事,便是火急火燎地往回赶,听三妹说今儿个已经到了岑州边境,不出四日便可回府! 若是被祖母知道自己追杀女子火烧客栈,还惹上人命官司,那……便是他这嫡出长孙也怕是难逃一劫,还有他们长房日后的发展就更是难了! 大郎盯着窗外夜景,将军府别院偏远幽静,此时临近子时的院落里格外的空旷静谧,仿佛院里细微的花开花落都可听到。 “即刻出发!”大郎沉吟良久方才出声。 匍匐脚边的心腹拱手称是,便立马起身行动。 “切记,老夫人身子为上!”大郎赶忙补充。 祖母,自小便对他们疼爱有加,又是悉心照顾教导,又怎么能因着这些个小事伤及她老人家贵体? 大郎丢开空了的酒瓶,一摔衣袖便只身离去。(未完待续。) 201 周旋 大殿内尚有未来得及撤走的茶汤,上百根儿臂粗的黄烛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茶盏上断断续续漫出雾气。 大热天的都还留有热气,也不知道太后怎么将那些看热闹的人打发走的,竟然这般的急,若是自己与祺灵稍稍快一两步,岂不就要在正殿门口碰上了,若真如此,太后的面色也就不会像而今这般云淡风轻。 苏七道:“郡主,苏七有事与太后商议,你且先回去,我速速便来。” 身侧的祺灵却是傻了眼。 什么情况,她从进了殿门到现在还一句话都没说,连给皇祖母都没来的及请安,苏七就要她回去! 她们可连那苏四娘的背影都看到啊! 苏四娘是死是活她祺灵自然不关心,可奈何那女的于苏七住在一个屋檐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祺灵如何不懂,而今尚未来得及议亲的娘子竟然传出与玄王哥哥有了苟且之事,可如何是好? 帝都里头的人谁不是趋炎附势、捧高踩低,苏七尚未及笄,若是出了这么一位不要脸面的堂姐,日后岂不是要被这帝都城里长舌夫人的唾沫星子给淹了去? 不行,此事无论如何她都要求着皇祖母出面镇压! 祺灵不顾劝阻,上前道:“皇祖母,祺灵已经听闻那起子丑事,祺灵认为,事关玄武哥哥颜面,皇祖母颜面,此事定不能张扬出去,还望皇祖母出面主持,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太后笑得慈善,道:“这是自然,哀家散了众人特意在此等候便是为了与苏七商议此事,祺灵,你先下去吧!” 听了前半部,祺灵喜上眉梢,可听了后半截,却是嘟囔起了嘴。她道:“祖母,祺灵为何不能在此,苏七是与我一同来的,咱们自然要一同离去!” 说着。祺灵郡主一屁股坐了下来,赌气般别过脸。 太后无奈地笑了笑,将目光投向了苏七。 苏七心里自然再清明不过。 太后既然有意散了众人特意大半夜的等候她这么位小女子,必有深意! 祺灵在场,只会伤她的心。 苏七劝道:“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我苏七怎会不懂,只是有些事情祺灵你若过多插手只怕也会让太后娘娘为难,方才你不是听到了吗,太后娘娘已经答应为我们出面处理此事,你就放心吧。” “夜深了,走路时注意着脚下,别走急了,小心摔着。” 说着苏七笑着眨了眨眼睛,顿时意味深长起来。 祺灵这些日子与苏七这般亲密,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她愣了愣神,又回头看着皇祖母慈善的面目,心里虽仍有疑惑,多少还是安心起来。 她站起身,道:“也罢,今日的确是累了,本郡主就先回了,苏七,你等会早些回来,到时我若是熬不住睡着了。你可一定要一回来就把我叫醒,我可是一直牵挂着此事的!” 苏七捂着嘴笑了笑,“好好,都听你的。而今你快快回去先睡会,也好等下有精神听我大半夜的念叨。” 闻言,祺灵也跟着笑了起来,对着太后行了礼,便高兴回去了。 直到祺灵郡主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太后方才收回目光。命玉嬷嬷关了殿门,一应随侍皆守候殿外。 苏七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左下手第二个位子,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正好! 太后却是叹息道:“祺灵这孩子长这么大,哀家还是头一次见她这般关心一个人,可见你与的情谊非浅。” 苏七冷笑一声,道:“那是自然,太后也不瞧瞧我苏七是什么样的人,祺灵郡主心思单纯,什么好玩的有趣的新奇的事件往她跟前一摆,她定会高兴起来,不过是哄个小丫头高兴罢了,苏七还是得心应手的!” “更何况,帝都城里谁人不知祺灵郡主第一郡主的称号,在陛下和太后的心目中更是地位超然,七娘想,自己与祖母初到帝都,王府虽为七娘名义上的外祖家,可有当日的墨贵妃姨母在中间挑拨,又有王家舅舅们利益相左,不用他人点拨苏七也知道王府是靠不住的,那么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快地寻到一个靠山,太后您想想祺灵郡主是否合适?” “天性纯良,又是自幼丧母,性子爽朗直快,喜好决断利落之人,厌恶优柔寡断,此生最大愿望便是驰骋沙场,像男儿般奋勇杀敌、醉卧疆场!” “太后,您说苏七说得对不对?” 太后神情一震,如利剑般的目光直射而来,恨不能在苏七那张巧笑嫣然的脸上戳出个洞来! “好一张能言善辩的嘴,哀家还真是小瞧你苏七了!” 苏七却是悠然自得地笑了笑,道:“太后娘娘过奖,苏七不过是小有见识罢了,只可惜郡主一番好意,苏七怕是要辜负了。” 太后闻言面色一变,咬牙切齿道:“你……想干什么?” 祺灵这孩子自小是她老人家捧在手里长大的,因没了生母,从小就胆怯,难得见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可若是祺灵上心的东西,一旦毁了后果不堪设想。 太后娘娘至今还记得,那年祺灵十岁,身边乳娘的女儿得了天花,为了避疾不得不将那孩子移除宫去,养在一处乡野下,奈何那孩子自小与祺灵投缘,祺灵知道此事后不顾一切地寻找,甚至几次三番翻墙出宫去寻那孩子,最终还是被她给找着了,只可惜晚了一步,那孩子还是没能熬过天花先走一步,至此,祺灵便整日里哭得个泪人似的,谁去劝慰都不管用,即便是一直与她交好的玄儿亲自陪着她玩都无济于事,祺灵不仅仅日日念着那孩子的名字,还让御膳房一日三餐地做那孩子喜欢的膳食,甚至在宫内御花园里为那孩子建了个小坟堆……不过短短月余,祺灵便枯瘦下来,一日里竟然昏倒在那孩子坟前…… 太后百般无奈之下,只得让皇帝将远在西北边界的西城侯给招了回来,后来祺灵便随她父亲一道去了西北草原,好在草原里天大物大。祺灵那孩子方才慢慢解开了心结。 这一去便是三年有余……直到快及笄了才被她老婆子给叫了回来,只是祺灵却是再也不愿住在皇宫里,即便是暂住一晚都不愿意…… 而今,祺灵对这苏七分明比那得了天花早死的孩子更好。更为关键的是,祺灵很是听得进苏七这丫头的劝慰,就像方才,她的话祺灵不听,却是答应了苏七。 再想想近来祺灵除了舞刀弄枪。竟然跟着苏七和国公夫人一道种菜、浇水,甚至还与那国公夫人学习如何制作芝麻佛士茶! 祺灵年近及笄,何时靠近过厨房半步? 如若是苏七至始至终不过是一场骗局? 太后心头一痛,顿时惶恐不安起来,瞪大了眼死死盯着苏七,仿佛恨不能要将她撕碎般! 苏七却是若无自是地回望过去,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满是疑惑,她问道:“苏七还想问太后娘娘想干什么呢?” 特意散了众人,连祺灵都要回避,不就是想好好将她苏七一人留下来各种逼迫嘛。她苏牧梨偏不! 你能逼迫我威胁我,为何我不能? 也让你太后娘娘尝尝这被人威胁的滋味! 太后顿时明白过来,她眼里恢复了清明,半眯着凤眼,道:“好你个苏七,竟然敢这般威胁哀家!” 苏七闻言翻了个白眼,懒懒道:“彼此彼此!” 威都威胁了,现如今再来说这有话有什么意思? 再说了,只许你太后娘娘州官放火,她苏七这小老百姓就不能点灯了? 笑话! “既如此。哀家就把话说明了,哀家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你嫁与陛下为妃的,陛下若是一日不能放手,你苏七便一日不能留在大越国。狐媚惑主的事岂能在哀家眼皮子底下发生?” “现今,有两条路供你选,一你远嫁北宜,大越会暗中助那扶风羽登上王位,来日你便是北宜国最为尊贵的女子,母仪天下;二你苏七即刻赐死。放心,你走后哀家自然会善待你祖母与族中亲人,苏四娘可明正严肃嫁与玄王,哀家瞧着那苏三娘是个好的,也一并让她去玄王府做侧妃,岑州苏家等其他亲人可一应入帝都,哀家保证有生之年定让你将军府富贵繁荣。” 苏七闻言,挑了挑眉,道:“若我说,我苏牧梨选第三条路呢?” 太后凤眼半眯,面色一寒,冷声道:“那你苏七可得想好了,苏四娘意图借酒醉勾引玄王殿下,你苏七娘光天化日之下与那北宜皇子搂搂抱抱,还有国公夫人,哀家随随便便指出一条来,都得让你们将军府苏家永劫不复!” “太后娘娘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看来今夜不管苏七怎么选,都是没有退路了!” 太后笑而不语。 才意识到严重性,这苏牧梨也不过如此,终究还是个孩子! 苏七却是始终面不改色,她道:“只是这些路都不是七娘自愿的,怎么样也得让七娘回去好好想想才是,更何况不是死就是远嫁,太后也得容许苏七回去与祖母说说,再说了,还有祺灵郡主,太后娘娘是知道的,郡主对苏七太过关心,苏七即便是有意接近攀附关系,可好歹也得跟郡主说一声不是?” “大越国向来有未及笄之女不得嫁娶的古训,太后娘娘即便再心急也不能这般违背古训草草将苏七给捏了出去。” “是以,今夜苏七怕是给不了答案了。” 太后不以为然道:“及笄不过是半年时间,先定了亲事又何妨,哀家再以出使为由将你提前捏去北宜又如何?你应与不应,都只能是今晚,出了哀家的殿门,你苏七便再无回头之路!” 放你回去好好想想? 真是好笑! 你苏七还以为她这太后是纸老虎,不过是吓唬人是吧?也不想想,先皇在位三十余年,后宫宠幸的嫔妃不说上千也有好几百,可她这正宫娘娘的位子却是从未有过动摇,论手段、心机,你苏牧梨根本不够格! 苏七便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灰尘,道:“既如此。也就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是苏七想,陛下这般执意要纳娶我苏牧梨入宫,想来陛下是不会让将军府苏家出什么差错的吧!” 说完。苏七依然信步般走到门前,手指尖才触及金丝楠木的雕花大门,身后便传来一个恐慌的声音, “苏牧梨,哀家只问你。你难道真的想嫁给陛下?” 闻言,苏七心内止不住叹息,很好,终于有人来问问她了! 这么久以来,自从知晓那仁德老皇帝一心一意要娶纳自己为妃,别人的眼里不是过分的羡慕,便是不明就里的妒忌,从未有人真正问过她苏七,你是否愿意! 此刻,她想笑。 于是苏七回身。便笑了。 笑得无奈,笑得悲凉。 她道:“人人都道这陛下是天底下最好的活,位高权重,受黎明百姓爱戴敬仰,得天下美人芳心,可是又有谁知道这皇帝的活却是世界上最难做的活,不能懈怠,不能出错,得用脑去谋划、设计,得用手去协调均衡。更得用心去为百姓造福,若是出了差池,出了纰漏,一个不好还得受万人辱骂。甚至是还得时时刻刻防着他国侵袭……” “可还是绝大多数人认为皇帝是个好活!” “苏七想,自然也怨不得那些说好的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想来许多事也只要自己真正去体验感受了,方才知这些个其间的艰辛。” “一样,我苏七此生定不会嫁入大越皇宫!” 说完。苏七长袖一挥,直接开门大步离去。 该说的她都说了,余下的便只能听天安排…… 祺灵已经睡着了,可苏七还是狠心将她给摇醒过来。 祺灵睡眼朦胧里一瞧清是苏七,立马便跳下了床。 “你与皇祖母商议的怎么样?皇祖母有没有说要如何处置苏四娘的事?是不是会让玄武哥哥纳了她?皇祖母可有怪罪于你?” 一连串的问题砸来,苏七只能浅笑。 祺灵就更是急了,她拉扯住苏七道:“你笑个什么劲,没看到我这般急吗?” 苏七望着祺灵那真真切切焦急不已的面庞,一时间心情愉悦起来,她来过祺灵的手,强行地将她带到床边坐下,方才道:“我笑是因为你丫头问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祺灵又一把跳了起来,“怎么可能?那你方才与皇祖母商议什么去了,不就是为了这么一件大事吗?” 苏七摇摇头,道:“不是,我与太后娘娘并非什么商议,而是刀光剑影!” 闻言,祺灵就更是疑惑了,直追着苏七道出个原委来。 于是苏七耐着性子将事情的发展说了一遍,自然就讲到了自己拿祺灵威胁太后的那一幕来,“我也是一时心急了,慌不择路下只得临时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出来,祺灵你可怨我?” 祺灵听了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什么怨不怨的,你苏七是怎样的为人我难道还不知道,你若是那样袭攀附巴结之人,早就可以一进帝都就走上穆家舅爷爷和玄武哥哥的路子,哪还用得着这般费心费力的来讨好我祺灵,再说了,你苏七貌似也一直没有讨好过本郡主好吗,还不是本郡主脸皮子厚些,赖着你不走罢了!” “不过你这小嘴可真是说得出,什么叫本郡主天性纯良,你可是没看到本郡主杀人时样子,一刀一个洞,有时杀得急了,对方的血直接可以溅你一头一脸的,你可都日后好好对本郡主了,若是来日惹怒了本王,休要怪本郡主不刀下留情!” “亏得皇祖母还信了你这丫头的话!” “那……是不是咱们还得连带着演几日戏码?” 祺灵两眼放光地听着苏七,悄声道:“怎么演可想好了?皇祖母那人最爱事后反复琢磨了,咱们若是不演得逼真些,就怕日后被皇祖母发现端倪,那可就麻烦了。” 于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热闹。 直到敲响了三更骨,苏七与祺灵方才卷极而眠。 玄武逸城近来有些不好过。 外边传来的焦急呼唤生生打断了主仆俩的闲聊,雕花木门“吱哑”一声便被一把推开,**不顾礼仪,浓妆艳抹的脸上甚是焦急。 她可是刚刚听说一品国公夫人。也就是将军府老夫人病危,她再一想,不正是碧水阁这位“小祖宗”的嫡亲祖母病危吗? 于是,她满心欢喜地赶了上来。 要知道。祖母病危,这位姑奶奶定会立马离去回府,再不用她费心周全供奉这尊大佛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国公一品夫人病危,老夫人病危!”**顾不上问安请礼便脱口而出。 “什么?”苏牧梨疑惑回问。 半香也是不解着抬头望向**。 “哎呀,就是将军府老夫人啊。娘子的嫡亲祖母病危啊!”她也真是急了,哪有连自己祖母官衔封号都记不住的,要是她有这样的亲戚,她定会日日挂在嘴边吹嘘,更何况是御赐亲封的国公一品夫人! “呀!娘子祖母病危!”半香尖叫出声,这可是大事。 苏牧梨尚未反应过来,“祖……母?” 尘素脚步匆匆跟着进来,“娘子,老夫人听闻娘子归来,便是急急从五台山往回赶。不想刚入岑州境内就病染上身,如今……如今怕是不行了!”她说到此,声泪俱下! 老夫人,那个眉目慈善,温声和气的老夫人。 那时,夫人刚刚嫁入将军府,老夫人便是关怀备至,却也并未因着夫人京都豪门的身份而特异讨好,她对上对下都是一视同仁,却又能时时处处做到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后来,在誉锦坊事务的打理安排上,她老人家也是煞费苦心。将军外出事忙,夫人是娇惯长大。从不爱搭理这些俗物,是老夫人一点一点协同王家陪嫁管事布置安排,方才有今日屹立不倒的岑州誉锦坊。 尘素仍记得,生意起步那会,铺子事多而杂乱,可就是事情再多再乱。老夫人也未曾让大房二房的人插手沾染,她说这是三媳妇的,将来便只能是三房的! 可现如今,老夫人……病危! 牧梨立马起身,“半香备马!” 她得尽快赶去,无论如何,全力救治! 这头主仆三人匆忙出门,那头将军府大老爷、二老爷及吓得慌乱手脚的大郎骑马出城。 于是,岑州城门口,双方狭路相逢! 一边是前前后后十来匹骏马,一边是并排的瘦马三匹及青布马车一辆,恰巧堵在了城门口! 午时刚过,正是城门口进进出出络绎不绝的涌动高峰时段。 “让让,前面的让让!”玲珑焦急地大声吆喝。 将军府护卫眉头一皱。 这是哪家不怕死的小娘子,看到他们将军府的凤爪纹标记主动让道不说,竟然还大声嚷着要他们让道! 当真是…… “胡闹!”二老爷狠狠啜了一口,反应敏捷的护卫长赶忙带头过去清场。 于是赶的赶马,拉的拉马绳,青步马车便是东转西摇,牧梨三人在车内更是跌倒反转,而赶车的马夫见情形不对早就跳车不知逃到哪去了! 玲珑气急,光天化日下竟有如此歹徒欺负弱女子! 她抓紧马车帘子,不管不顾地尖叫:“救命啊!救命啊!快来救命啊!” 这一下,护卫们纷纷停了下来,就是立于马上的将军府老爷们也都愣了神,就更别说城门口人来人往的老百姓了。 这年头世态安稳,所以任何的细微过节老百姓都是津津乐道,就是平常的打架斗殴他们都可以驻足观看良久,脾气大点的百姓议论不说,更有甚者还上前帮劝。更何况是小娘子青天白日里大呼救命! 一时间,城门口被围堵的更是厉害…… “哎呦额,青天白日的大呼救命,这是怎么了?” “哎啊,是不是小娘子被哪个登徒子给轻薄了?” “这大城门口的,怎么会?” “那……这好好的到底是什么大事值得喊救命?” 尘素扶住娘子,冷着脸扫了眼玲珑,她也很想问这丫头,怎么出口就成了救命了? 哎呀,真的是! 玲珑懊恼的扶了扶额,她也不知道好吧! “无妨。你刚刚做得很好!”牧梨眉头紧蹙看着玲珑道。 于是,小丫头立马双眸清亮,低咳两声,大有再扯着嗓子大呼数下的架势。吓得尘素忙摆摆手。 而此时,正在气头上的二老爷额间青经暴起。 “怎么回事?”,他厉身呵斥。 护卫们身形一抖,个个不由自主地垂下头。 大老爷叹气,“二弟。母亲病重在前”,他低声提醒,语气里是少有的心痛低沉。 二老爷点点头,母亲身体为上,还是先出了城再说。 他骑马走近马车,“这位娘子,我乃将军府二房老爷,现有急事出城,还望让道!” 吐字铿锵有力,语气理所当然! 围观的百姓顿时议论纷纷。 “呀!是将军府!” “原来是将军府。怎么是将军府弄得人家小娘子大呼救命?” “难道是将军府的人轻薄了娘子?” “哎呀,那定是将军府的苏大公子了!这事只有他才荒唐地做得出手!” 苏大郎骑在马上,后背冷汗直流。 他这是骑马也中枪啊! “不巧,我家祖母城外病危,小女子心急赶去救治,还请各位通融。” 牧梨并没有畏惧恐慌,现在救治祖母要紧,对上将军府这些个父辈亲人又是追杀她的仇人又何妨,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娘子,这可是……将军府。”玲珑胆怯着提醒。 这是……追杀过来了吗?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牧梨轻拍了拍她的手。小丫头立马抓住紧挨着她坐了过来。 外头又是议论四起。 “呀,祖母病重,当然得先行了,人命关天嘛!” “是啊是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娘子孝心可嘉!” “将军府是得让一让了!” 二老爷听及此,脸色就更为难看了! 不待他发火,身后的大老爷缓缓上前说道,“娘子,我家母亲病危在即。还望娘子通行!” “这……怎么将军府老夫人病危?” “你还不知道,午时刚过就传回消息的!想来将军府是赶去送终了!” “嘘嘘,这话可说不得,多不吉利!” 牧梨无奈,僵持下去可不是办法,祖母病危可是等不得了! 她起身,掀起轿帘就欲出去。 “娘子!” “娘子!” 尘素与玲珑齐声喊道! “可万万使不得!”尘素拉住她的衣角,现如今这样出去,就等于是赤裸裸地暴露在敌人面前,危险不言而喻,那她们前面的谋划逃脱皆是白费心机了! “娘子,娘子!”玲珑一把抱住牧梨大腿竟大哭起来。 她是怕,真的是怕了! 从一年前四处寻医救治起,娘子就是多次性命垂危,好不容易回到将军府,又是驱赶、追杀、火烧、躲避,她们连翻遭遇都是惊心动魄,数度在生死边缘挣扎,现如今结识了慕容钦公子、四公子,又好不容易寻得春满楼藏身,日子终于慢慢平稳,可……现在娘子要出了马车,暴露无遗? 怎么可以! 她更紧紧抱住了苏牧梨大腿。 此时,日头开始西斜,城门口人满为患,围堵得已经是水泄不通! 后头急匆匆赶过来的陈氏尤氏,此时也是堵死在牧梨车后。 陈氏心急,携了尤氏下了马车,过来一探究竟。 “老爷,时辰紧急,出城要紧!”看到如此僵持不相下的尴尬局面,陈氏想当然地以为他将军府又与人起了争执。 与人起争执,这放在将军府是常有的事,一个大郎就不是省油的灯,更何况还有两个脾气火大的老爷在。 “妇人之见!”大老爷再也忍不住,先啜了陈氏一口,对着青布马车便高声囔道:“何等女子,如此胆大妄为!” “我将军府出行在先,你马车抢道在后!二弟前来相请你不听,本老爷据实相告你不从,竟敢强词夺理争锋相对,你难道不知道拒理不从以下犯上该当何罪吗?” 大老爷雷霆之唬盛怒之下。就是交头接耳的百姓都纷纷竖耳倾听! “难不成,还要县老爷带官兵前来压制收押你这暴徒不成?”大老爷使出最后杀手锏。 这官府一出,看你让不让道! 现如今岑州城谁不知他与知县交情甚好,想都不用想。县老爷定会极力帮着将军府! 百姓们这下都纷纷为轿内的女子捏一把冷汗了,这识相的就得赶紧地下车赔礼道歉,驱车让道! 然而街边茶楼里,四公子左手拥护美人斜靠在软榻上,听此却是哂笑出声。招来随从低声嘱咐几句,便见一个身影行色匆匆地出了茶楼,可谁都想不到,他正连走带跑的挤开人群往县衙赶去! 苏牧梨听及此亦是哂笑出声,再不顾尘素玲珑的阻拦,一把掀起青布轿帘挺身而出! 为首的陈氏“啊”的一声,诧异不已,大老爷看到马车上女子也是目瞪口呆。 二房这边却是疑惑不解,百姓里头就更是交头接耳议论不绝! “呀,好生美丽的小娘子!” “花容月貌!” “沉鱼落雁!” “倾国倾城!” 尘素与玲珑赶紧也跟了出来。 “大老爷好生狂妄的口气!”牧梨直面苏家大老爷。毫不示弱! “论理,我青布马车在前,你数十马匹在后,苏家护卫抢道插行不说,未经相告便私自驱赶牵拉女子马匹,致使家奴无故受惊呼救,就连我所雇佣车夫都被你们残忍驱打逃离!” “论情,我祖母病危小女子救急心切早您相告,只盼能急急出城救治,却被说成强词夺理争锋相对!我女子三人出门在外皆是力行节俭低调。又怎能与苏家大老爷浩浩荡荡的阵仗相提并论!” “岑州城内虽是青石街道宽敞,可城门口本就拥挤,更何况午时过后恰逢人流高峰,苏老爷如此阵仗难免受挤。” 围观群众里头。听此纷纷点头低声赞同。 苏家动不动就是护卫数百,车架成群,往往前头出了城后头还没出府,要是到了节气里的人流高峰期就总是堵住车道,造成交通不便,他们杖着自家地位高就从不相让。有几次甚至疏通不成护卫就驱赶打骂,还是请来官兵开道方才停歇,像今日这般,早已不是一次了! 却……唯有这位女子如此胆大! 争锋相对,有勇有谋! 字字珠玑,一针见血! “再说,我们仅仅瘦马三匹车架一辆,苏老爷方才若能稍稍退让,怕是咱们早就都已经出了城门,又何至如今这般进退两难水泄不通的境地!” “你说是不是呢,苏大老爷?” 牧梨一口一个“苏家老爷”,却是半句都未成提及将军府,想来如此场景,“将军府”三个字,尤为让她心寒! 二老爷听此恼羞成怒,“何来尔等刁蛮女子,牙尖嘴利、乖张狡猾,竟敢如此欺瞒侮辱我将军府?” “你难道不知,就是天皇老子在此都得为我让道,更何况是你这区区黄毛野丫头!” “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速速拿下,押送至县衙严刑处置!”二老爷对着一众护卫唬道。 跟她讲什么道理,不就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强行处理了便可! 眼看着日头西斜,还是赶紧出城要紧! “慢着!” 牧梨厉声急吼,大手一挥,欺身临近的护卫顿时止步不前。 此时城门口虽是摩肩接踵、人群堆挤,却是被她这一声厉吼吓得纷纷静立在场,鸦雀无声…… 春日里晴朗天空浅蓝纯净,丝丝细云点缀其间,微风阵阵轻浮,斜阳洒落在牧梨身前高高的黄土城砖上,细密光线丝丝缕缕反射过来,恰巧投影在她青色纱绸缎束胸裙上,顿时周身便是波光熠熠,然而灿烂光影里的绝色容颜此刻却是冰冷犀利,威严暗生! 躲在廊下驻足旁观等候某人的四公子,双眉一挑,耐人寻味地道了句:“嗯,不错!” 身侧头带帷帽的云影却暗暗焦急,怎么消息都传去那么久了。慕容公子还未见任何指示传回? 这边,苏牧梨冷笑一声,“苏二老爷此话差已!本女子并非野丫头!” 她故意停了停,看着陈氏惊恐不已的面色接着缓缓说道:“我姓苏名牧梨。正是将军府苏家三房独女——长风将军的女儿!” 此话一出,城门口立马就如同一碗冷水猛地倒入热油锅,岂能以区区热闹二字形容! “什么,这难道就是长风将军的女儿?” “可就是前段时日寻回的那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长风将军终于后继有人啦!” 而此刻,处于风口浪尖的苏牧梨,目光炯炯,身姿坚挺,逆光而立,大义凛然…… 她,不惧言论,不惧危险,与其与敌人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倒不如堂堂正正地站出来勇敢直面敌人! 她是长风将军的女儿。 她是将军府苏家三房独女! 她是堂堂正正的将军府后继之人! 她无需逃离。无需躲避,无需惧怕,她要的便是天下皆知,光明正大! “胡说!” 二老爷见自家大哥黑脸沉默,心里头就更是着急,“你这冒名女子,私闯将军府被大老爷驱逐之后竟然还敢蛊惑众人,看我不杀了你这狂妄之徒!” 他脑羞成怒,立马拔剑向苏牧梨挥来,身侧神情紧张的尘素正准备欺身一跃拉起娘子躲过此劫。不想“叮”的一声脆响,剑心被突然飞过来的宝石珠子弹离偏道,“嗖”的一声便飞出了人群,却恰巧砸到急步赶来的刘景知县脚前。 “大胆!”刘知县吓得赶忙躲开。他扫了眼剑拔弩张的现场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二老爷傻了眼!谁能告诉他县老爷这是从哪个人堆里冒出来的。 集体石化的众人待到知县走近了,方才匆忙行礼。 可刘知县却对马车上的牧梨正正经经行了个拱手礼,“苏牧梨娘子得以平安归来,当真是长风将军在天之灵护佑左右!” 这……这话是说……此女子果真就是长风将军之女? 百姓心里头高兴不已,忍不住的还悄悄欢呼了两声。 苏家老爷们这下可不干了! “此乃家事,还望知县交由尔等处理!”大老爷半是恭敬半是提醒道。 此女子是不是他们苏家之女可不是由着你一个知县说了算。这得他们将军府说了才算数! “长风将军之女,即是家事,更是国事,怎么本老爷现如今就管不得了,还是你苏家老爷自命清高,不受我这小小知县约束了?要知道……” 牧梨挥手打断了知县的长篇大论,她现在没心思论什么家事国事,也不想跟这群仇恨自己的叔伯扯清自己的身份问题。 现在,她只想着赶紧出城救治祖母,要知道对于病危患者而言,时间便是生命。 多一分一秒的时间,便是多出几分救治的希望! “县老爷,祖母病危,救人要紧!” 刘知县赶紧知趣的闭了口,连忙指挥官兵开道! “慢着!”大老爷提马上前制止。 他算是豁出去了,今日若是任由她过道出城,那便是间接在成百上千名百姓面前承认了此女子的身份,也就是将长风将军之女的身份昭告天下!那么日后再要有什么行事,怕是难上加难! “此女子并非我将军府苏家之女,她无权给我母亲医治!” 二老爷回神立马接着道:“无名丫头,又有何医术本事为御赐国公一品夫人诊治!” 牧梨听此,脸色顿时煞白! 为了阻挠她认祖归宗,竟然……竟然挡着不让她救治祖母!!! 天下……怎么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她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愤怒至极,正欲脱口大骂,不想被不知从何出现的女子挡住了视线,只见她轻手摘下帷帽,对着牧梨便是恭敬叩拜。 “小女子云影,叩谢神医娘子相救之恩!”一字一句,婉转清丽。 在场百姓一片哗然…… “这……这便是神医娘子!” “原来神医娘子竟是长风将军之女!” “当真是太……太好了!” 听到纷纷欢喜不已的言论,紧张立在苏牧梨身后的玲珑双目通红,哽咽不语。 真好……真好,大家原来都是如此认同娘子的,原来还是有人感激娘子、倾慕娘子的!真是太好了! 一直在屋檐下认真观看好戏的某人慵懒起身,领着个小厮漫不经心地往人群靠过来。 好戏到此,也该是他四公子出场了! 玄武逸城跟着挤上前来,一跃上马车,与牧梨并肩而立。 不待牧梨她们诧异询问,他邪魅一笑。 “有这个,不知天皇老子在此是否还要给苏二老爷让道呢?” 他从腰间缓缓掏出个盘龙玉佩,高举起来扬声笑说道。 前头的刘知县眯着眼盯着那上等玉佩数秒,顿时吓得“哎呦!”一声瘫软跪下,大声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顿时,吓傻的将军府众人,傻愣着尚未从神医娘子回神的百姓纷纷扰扰地匍匐在地,跟着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唯有眼尖的刘知县知道,那华服丽衣男子手里高举着的,可是圣上亲赐的尚方盘龙玉佩, “见此佩,如朕亲临!” 一旁的苏牧梨虽然条件反射的跟着行礼,却没有半分畏惧,满眼好奇的盯着他手里的玉佩。 玄武逸城见此浅笑出声,有意思! 突然城门另一头一辆华丽马车极速赶来,稍稍停稳后,就见车帘子被一把掀开,一位白发苍苍老妇人,病态面容,呼吸急促,正半身依靠在婆子身上,对着屹立在城门这头的牧梨轻招了招手,含泪说道, “孩子,快到祖母这来!” 牧梨一眼便瞧见了她! 同样发白的银发,同样国字圆润的脸庞,同样的慈爱眉眼,同样的宽厚鼻梁,还有左侧嘴角同一位置的黑痣,甚至是惊人相似的身形、面貌,以及……声音! “奶奶!” 苏牧梨再不顾其他,一把推开身侧莫名其妙的玄武逸城,跳下马车便挤开人群向着她飞奔而去……(未完待续。) 201 侧妃? 谷壁倒了一盏酒,端坐一旁。 玄武逸城余光扫了这小书童一眼,心情更是郁闷起来,一把端起那金雕杯盏,一闻又是酒水,手一挥,那黄金雕的紫玉杯盏便飞射出去,碎裂四射,一时间屋内酒香四溢。 谷壁眉都没抬一下,懒懒道:“可惜了,太后娘娘珍藏的上等雕花。” 闻言,玄武逸城黑了脸,说的好像是他谷壁没见过是的,不就是大越国十五年的雕花酒,这些年他跟着本王走南闯北,潇洒江湖,什么样的美酒没尝过,什么样的美人没把玩过,何时自己身边竟然也有了这等眼皮子浅的。 这话,分明有鬼! 玄武逸城翻了个白眼,扬声道:“这大越雕花你等会自己搬几坛子回去,少了再自个儿来搬!” 不就是酒水,还要你谷壁变着声到本王跟前讨要? 没得闹了笑话! 谷壁却是自顾自倒了一小盏,浅品了品,接着却是摇起头来,“大越雕花以酒香闻名于世,可惜却没能比得上今日晚宴上的春水。” “加了迷情散的春水味道如何,殿下?” 话落,玄武逸城狠狠一掌拍到了桌子上,可怜这上等的金丝楠木雕花黑漆桌面,竟然出现了细小裂缝。 谷壁却是笑了起来,“殿下这些年见美就收的名声可是传言出去了的,老臣想这也怨不得那些个投怀送抱的娘子们,殿下丰姿神韵,风流倜傥,老臣曾听闻大越有夸赞公子容貌的,说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老臣想着这句子不正是形容咱们玄王殿下的嘛,殿下此等丰姿,谷壁试问这五洲大陆间还有谁能与咱们殿下相提并论?” “是以,怨不得娘子们投怀送抱。殿下向来是来者不拒,欣然接受,此次更是有太后娘娘为殿下相看在前,如此喜事殿下该是高兴才是!” 呸! 还高兴呢? 这会子他玄武逸城已经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当时怎么自己就丝毫没有留心提防呐。若不然怎么也得细细品一品那春水才是,那般不管不顾地见着酒就一个劲地往肚子里灌去,全当是在喝水,若不是苏七那丫头也那般猛地灌酒,他玄武逸城何至于此! 还不是瞧着那丫头。还不是瞧着她苍白的小脸,决绝般的面色,还有心如死灰的目光,自己也就在顾不及其他了,就是皇祖母当众问起话来他都半天未曾回神,哪还有心思管你这酒水! 可是为何偏偏来投怀送抱的是苏家的娘子,竟然还是与苏七向来交好的苏四娘! 一头的青丝仅用素雅的桃花木簪子别着,青衣婉仪,那身影分明就是苏七! 可为何到最后竟然成了苏四娘? 玄武逸城至今还是心存疑惑。 谷壁这是在激将着劝自己纳了那女子。 是,他玄武逸城转爱美女。环肥燕瘦,来者不拒,所以那见美就收的名声倒也是传言不假,玄王府的绿园里,而今美女如云,可到底有多少他玄武逸城不知,只是再多上这么一个苏四娘倒也无妨,不过是收了养起来,这点子钱财地方,他玄武逸城怎么会没有? 只是这次却是不同的! 苏四娘。他收不得! 苏家的人,还是苏七那丫头交好的嫡亲堂姐,若是换成那假冒的苏三娘,或许他玄武逸城现今也没有这般左右为难。 听闻苏七去了皇祖母那。而今已过三更该是回了才是,只是为何那丫头不来找自己,傻傻的跑去皇祖母那有何用?现今皇祖母正眼巴巴等着那丫头上门去,不料想,苏七还真是去了。 没脑子! 主意定是出自祺灵那丫头之手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苏七怎么也会没了脑子。 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此次皇祖母定是铁了心的,若不然也不会设连环计,先是骗苏七前来与自己相会,借祺灵之手将慕容钦那厮引来,于是乎一箭双雕,伤了那慕容钦的心,也寒了他玄武逸城的意! 再接着便是扶风羽出场,什么偶遇,什么崴脚,通通都是屁话,若不是他玄武逸城早一步识破计谋,予了扶风羽高价筹码,那男女不分的妖男会编出崴脚的谎言? 幸好皇舅父的脚程快,若是熬到晚宴还不前来,他玄武逸城还真是心慌起来。 皇祖母真是狠,只怕是将当年斗垮皇祖父后宫三千佳丽的狠厉劲都使了出来。 不想苏七那边方才松了一口气,自己又掉入陷阱! “哎!” 玄武逸城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心情就更是郁闷了。 不行,他得主动出击才是,这般傻傻地坐等苏七那丫头前来,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再说了而今有祺灵那个自小不长脑子的跟在身边胡闹,他还真不敢确定苏七是否会想到他玄武逸城这儿来。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便是! 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玄武逸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二话不说丢下那谷壁便出了门。 夜风透过急开急闭的金丝楠木雕花大门漏了进来,百十盏残灯摇曳起来,明暗不辨的烛火里,谷壁面色如常。 半晌,悲凉的话响起。 “……英雄难过美人,到底还是不假……” 苏七没睡,却也不在自己屋子里头。 祺灵和她一道。 屋子里还有苏三娘和苏四娘。 西边靠后的屋子里灯火仍亮着,院子静悄悄的每一个下人。 苏七走到门窗口仔细看了一遍,方才回来。 祺灵却是首先出了声,“大晚上的我与苏七都来了,你还有啥好哭的?” 不耐烦的语气,以及压制着的怨气。 “嘤嘤”哭泣的苏四娘顿时止住了。 苏三娘也赶紧低下了头。 要知道,现如今在她们面前站着的可是祺灵郡主,以前或许不过是道听途说这位大越国第一郡主如何得宠,近来她们二位可是眼睁睁看着太后娘娘如何疼爱的,不对,应该说是宠溺! 祺灵郡主嫌热。不过是随意念叨了一句,第二日宫里头便送来了满满几大缸的冰块,说是太后娘娘的吩咐,日后将军府的冰块直接从宫里头来。日日三次冰,少了不够尽管开口;郡主跟苏老夫人学如何制作芝麻佛士茶,近十天日日都要做,玉米和芝麻少了数,听闻要临时从岑州岑山寺送过来。一个来回起码要半个来月,郡主来了脾气,大手一挥便说不做了,太后娘娘听闻急得不得了,立马吩咐下去找宫中最快的战马,找出以往千里送战报最得力的官吏,可选来选去还是嫌不够快,最后太后直接去了清仁宫,于是圣旨到了烈焰司,即刻便有烈焰司御史亲往。不出五日新鲜的玉米和芝麻就送到了将军府,还带来了好些可用作栽种的种子。 这会子苏四娘不仅不哭了,心里头更是热乎起来。 若是祺灵郡主能够在太后娘娘面前为她说几句,此事还有何好愁的? 只是这开口求人的话,苏四娘却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若是她这般直接哭闹上去,不用想知道定是讨不得好去。 可如今都过了三更天了,为何那位穆九娘子还没到? 苏四娘不免急了起来。 苏七却不知这些,她走了坐好,方才皱起了眉,问道:“四姐向来是稳重之人。这一次为何却轻易着了他人的道?” 西直行宫里危及四伏,且处处都是陷进,今儿个自己即便是小心谨慎也都一而再再而三地落入太后娘娘设的圈套,却不想自己这头尚未理清。苏四娘这边又出了新的丑闻,真真是一波不平一波再起。 幸好祖母不再,若是让她老人家知晓了还不知道会如何地心急心痛。 还是不要告诉她老人家好了,祖母年纪大了,劳动她老人家出来周旋先不说效果如何,苏七也是第一个不许的。 所以这些事都得在她们离开西直行宫前解决。 祺灵听闻了这个消息诧异不已。虽说玄武哥哥风流倜傥了些,可这般放肆还是头一回,再说了这苏四娘姿色容貌只是尚可,玄武哥哥上午还搂着苏七呐,怎么可能到了晚间便和那苏四娘厮混都一块去了? 皇祖母出的手? 她才不信,玄武哥哥可是她老人家心尖上的肉,皇祖母怎么会想出这等有辱玄武哥哥名声的事来?玄武哥哥不也在酒窖里搂了苏七,皇祖母得了消息却是一言不发,为何到了苏四娘这边却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来? 不对,这中间必定有鬼! 祺灵顿时面色一沉,冷声问道:“苏青鸾,你与我玄武哥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七一听,细细一想也看出些端倪来。 苏四娘却是心尖一颤,未语泪先流,她哽咽道:“四娘也……不知,饮了酒头便昏昏沉沉的……如何出的大殿如何回的屋,甚至……四娘都不知情,后来……后来便那般了。” 说着,苏四娘又“嘤嘤”的哭了起来。 祺灵才不信这些鬼话,她厉声质问道:“好一个不知!若是你从头至尾什么都不知情,为何当有下人闯进去时你却立马就尖叫起来,不仅仅引来了周围的人,还一个劲地嚷着为何我玄武哥哥在,若是你不知道,为何你的婢女说出了西直门正殿你便遣散了她们,一个人提着灯笼朝东走去?” “苏四娘,你不会因为喝了点小酒就连同自己住哪都不知道了吧?东边何时成了你这等娘子居住之所了?” 一句一句直中要害,听得苏四娘面色惨白,。 苏七冷眼瞧着,心里头的火苗却是直往上冒。 尽然还有这等事,若非祺灵说出来只怕她就将这笔账算在了太后娘娘头上了。 苏四娘起心是何时的事? 岑州初见便动了心,还是到了帝都后见识了玄武逸城那厮非同一般的地位和权势,所以才有了今日这般的谋划? 不管是哪一种,她苏牧梨都容不得这等拙劣手段! 苏四娘却是哭得更来劲,眼泪珠子如同那廉价的掉色珠子般直往下掉,祺灵一见嫌弃地别过了脸。 苏四娘哭道:“郡主所说皆是事实,可四娘实在是冤枉,酒水是太后娘娘赏的,四娘若是咬着说酒水有问题定是大不敬。可若是四娘矢口否认,事实都却是如此,七妹是知道的,我苏四娘虽说酒力不佳。可一两杯下肚却也不妨,是以今日方才未曾顾及这般,可不想不出半个时辰便开始昏昏沉沉,四娘即便是在昏了头,也知道这里不是将军府而是西直行宫。有太后和陛下以及郡主等尊贵之人在,四娘外出又岂能让那些宫女婢女随行,且四娘想着不过是出门醒醒酒,太后娘娘尚未离席,四娘岂能先行?” “四娘出生岑州,与帝都相比自然是穷乡僻壤之地,在郡主眼里更是不值一提,可四娘却不得不说,玄王爷靠近时四娘也是抵死挣扎的,奈何男子与女子气力悬殊。四娘如何敌得过,是以一见着来人四娘才会在惊慌四措下失声尖叫!” “四娘现今后悔不已,不敢一时贪杯,更不该出门醒酒走错了方向,祺灵郡主教训的是!” 说着,苏四娘颤颤巍巍起身,强忍着哭泣行了一礼。 苏七听闻便想到了今日上午在酒窖发生的那一幕,也是酒水,她不过是闻上一闻便头昏眼花的,全身酸软无力。更何况四娘这般入了口的?如今西直行宫不仅仅有太后皇帝以及皇子郡主们,更是有来至五洲大陆的各国使臣,保不定这中间就有什么什么阴谋诡计找上了玄武逸城,只是她们家四姐成了待罪羊罢了。 这般一想。苏七顿时松了口气。 外人的阴谋诡计到底还是有解决的法子,她怕就怕在自家人里出了内鬼。 她道:“事情经过到底如何,四姐即便一时间昏了头也当是心里头清楚的,有些话说多了便伤了和气,郡主方才相问,一来你连累的是玄王殿下。丢的可是皇家的颜面,二来郡主也是气恼此事发生在我等小娘子身上,四姐是个明理之人,当再清楚不过!” 祺灵的问话,在苏七看来是常有的事,可到了苏四娘眼里是怎样,她就不知道了,反正不会是如自己这般看待的,所以她才会说那些话,安慰说不上,算是一种解释,却是更是一种警醒! 不管事实如何,苏四娘出了这样的事都是伤风败俗,正好苏三娘也在场,她就当是借机将有些话说个明白了也好,省得她们二人日后再在帝都城里闹出什么笑话来。 苏三娘轻声应着“是”,苏四娘却是仍不停歇地哭着,祺灵扫了这边一眼,又嫌弃地别过了头去。 若不是想着苏七担心睡不安慰,她何苦大老远的大半夜地跑到她们的屋子里? 苏七却不顾苏四娘梨花带雨的样子,接着道:“三更已过,有些话七娘今夜就不问了,漏液与郡主前来,只是与二位姐姐商议着如何解决此事。” “方才我从太后娘娘那头过来,太后娘娘的意思自然是恼怒的,此事若是不能妥善解决,丢的可是皇家的颜面,更何况玄王殿下这般得太后陛下的宠爱,如今殿下也正到了议亲的时候,若是因此事受了影响,只怕不仅仅太后娘娘会怪罪,玄武国前来的使臣也会气恼了,再若是闹到陛下跟前,只怕此事就不再是名节这等小问题……” 苏四娘吓得全身发软,抖着声音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很好,终于知道怕了。 苏七却是皱起了眉,“事已至此,即便现今太后娘娘即刻封锁了消息,可毕竟是多人亲眼所见,一时间封锁,也保不定来日里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来,四姐想要与此事完全偏清干系是不可能了。” 苏四娘点点头,这个她自然知道,更何况她本就不想自己与此事偏清什么干系。 “所以七娘才来问四姐,可否愿意嫁去玄王府?” 此话一出,不仅仅苏三娘惊得瞪大了眼,就是气恼在旁的祺灵也跳了起来。 “苏七,你……说什么?” 一家娘子嫁娶是何等的大事,苏七竟然来做苏四娘的主? 再说了,就因为这样嫁去玄王府?做玄武哥哥的王妃? 凭什么! 祺灵厉声道:“她如何能够嫁与我玄武哥哥为王妃?” 苏七叹息一声,“玄王殿下身份尊贵不说。只怕因着此事太后娘娘也是不会乐意让四姐进玄王府的,是以我才来问问。” 这又是何话? 祺灵听得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即便是苏四娘也是方才的欣喜一时间又消散开去。 苏七却开了口,“四姐。你可愿意嫁去玄王府……为侧妃?” “侧妃?”祺灵不敢置信的叫了起来。 苏七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是。” 她在来的路上就反复思量过了,此事最好的解决方法便是和解,一个愿意嫁一个愿意娶,这样便是两厢情愿。即便落在有心人眼里,也是半句多话都不能说的。 只是……最多只能是侧妃! 先不说什么地位悬殊,门不当户不对的,单就苏四娘今日出了此事,太后娘娘定是不乐意让她这样的有了污点的娘子进玄王府的门,就不用去销想那王妃之位了。 祺灵拉住苏七的手,赶紧道:“苏七,今日的事明明有蹊跷,我这般不爱管此等糟心事的都看出一二来,就更不用说皇祖母那般耳聪目明的了。她老人家定是心里头数的,又怎么会同意让苏四娘嫁去玄王府?不要说什么侧妃了,只怕是连个侍妾都不行!” “苏七,你快告诉我,方才你与我皇祖母关着门闭了窗说了大半天的,你是不是答应了她什么过分的事情,若不然皇祖母怎么会同意?” “苏七,你可不能这般随意的害了自己,我祺灵不许你这般牺牲自己,你知不知道?” 话落。一时间屋内一片静默,苏三娘震惊不已,苏四娘妒忌不已,而苏七却是心暖一片。 祺灵这丫头还是好的。虽说有时候性子急了些,说出的话直了些,可这直也有直的好,时不时的说出些贴人心暖人肺的话来,说不感动是假的。 苏七笑着安慰道:“你放心,我这人最怕自己吃亏了。怎么会做出那等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好事来,我不过是这般想着,还在筹划,因为此事干系重大,是以先来问问四姐她自己同不同意,若是同意还好说,若是不同意便不用往这方面谋划了。” 祺灵闻言,狠狠呼出口长气,埋怨道:“你怎么不说清楚,这般一惊一乍的,可吓死我了。” 苏七道:“我也是方才在走过来的路上想到这点的,一时间急就没来得及告诉你,是我不对。” 闻言,祺灵笑了出来,两颗大大的虎牙很是可爱。 苏四娘此番终于听明白了,只要她愿意,她这位七妹便愿意与祺灵郡主一道出面为她谋划。 这么好的事,就是比天上掉馅饼都要好,她傻了才不同意。 苏四娘红着脸,半垂下眼睑,以免露出端倪,用细弱蚊虫般的声音道:“四娘……四娘愿意!” 祺灵丢了一记“果然不出所料”的眼神,只有苏七是惊讶不已。 她赶紧追问道:“四姐可听清楚了,最多只能是侧妃,而非正妃,说起来就是妾室。” 妾室,也就代表着日后生出的孩儿世世代代都是庶子庶女,难有出头之日。 嫡与庶之间的巨大差异苏七虽说没有过切生体会,可前世被那些个古装电视剧小说荼毒,她也是感受深刻的。 苏四娘轻声道:“知道。” 坚定的语气,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苏七就更是疑惑不解了,她道:“日后定是要……共侍一夫,四姐也愿意?” 这话一出,不仅仅祺灵望了过来,苏三娘也抬起了头循声望来。 苏四娘更是笑出了声,“妹妹,共侍一夫在咱们大越国再正常不过,姐姐怎会因此不乐?” 听了这话,苏七也是愣了半天方才知晓是自己一时情急问得跑了题。 是以,那日回了自己屋内,与祺灵并肩躺在床上时,苏七还是止不住问起了祺灵。 “共侍一夫这样的事,祺灵你怎么看?” 祺灵已然困顿,她撇了撇嘴。嘟囔道:“这有什么好看的,现如今咱们身边各家各户里,哪个不是共侍一夫,哪个不是姨娘妾室一大把。庶子庶女生一堆,常态罢了,没啥好说的。” 祺灵揉揉快睁不开的眼睛,瞧着苏七皱着的眉头,不由得问道:“难道苏七你不愿意?” 苏七沉默着没有说话。 愿意? 怎么可能! 日日披着羊皮说着不咸不淡的笑话。日日窝在后宅里,与一群女人争着鸡毛蒜皮,日日独守空房,等着那个负心汉回来? 呸! 这日子想想就恶心! 祺灵又问道:“那苏七,你愿意怎样的?” 苏七望着窗外的漏进来的皎洁月光,眸子亮得如夏夜里的星子,她轻声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祺灵半懂不懂地“哦”了一声便沉沉睡去,苏七也是想了想累极而眠。 窗外,玄武逸城披星戴月。长身玉立……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他知道这句话,他记得,他致死都不会忘记! 当年,鬼婳丽姬便是用此咒术残害了母妃。那时,他尚且未满三岁,母妃浑身是血的躺在凤塌上,双眼怒睁,死不瞑目,他闻信赶去时。她的手尚且温热,可大口大口的鲜血不停地从她的口鼻、胸前涌出,无论他用手怎么按压怎么堵住,血还是一直不停从他稚嫩的指缝间蔓延流出。他无助地大声哭喊大声呼唤,可是母妃却再也不能如往常般温柔应答,不能笑着给他个温暖拥抱。 他害怕,他无助,可无论他如何呼唤求救都无人应答无人前来,整个凤鸣宫独有他一人一直死死拽住母妃的手。直到那双纤细玉手苍白冷硬,直到玉石砖上的血迹黑冷凝结,直到他嗓音哭哑心如死灰…… 他犹记得,玉石砖上,鲜血淋漓的字迹。 “诅咒,以言告神谓之祝,请神加殃谓之诅。” 这是巫洛族四大绝杀——咒杀中的文字,记载于《巫神语》的《南水》。 他这些年多翻打听探查收集来的资料,然而对于“咒杀之术”也仅有寥寥数语。 他难掩内心地痛意,一把夺过纸张,然后绝尘而去…… 独留尚未回神的七娘一人懵懂未知…… 第三十六章 行 动(1) 老夫人大病初愈精神不济,好不容易撑到七娘游园回来,又仔细过问了事情经过方才昏睡过去。王婆婆请走了大房二房的人,陪七娘一起为她疗针。 老夫人余毒未清,这些天针灸、药浴仍是不断。 七娘从玄王不辞而别起便是一直心内难安,可偏偏又是不能轻易告知祖母,她心头的疑惑不解越发浓厚,却也只能隐忍不发。 等到老人家醒来,已是华灯初上,长房二房的人齐齐候在厅堂。 府里虽说有客,玄王却是一惯不喜打扰,他们这些是不用去作陪的,而按惯例,府里晚膳向来是在长风堂用。 老夫人疗针药浴后又饱睡了一下午,精神早就恢复了过来,用了膳,还破天荒的留大家闲话一阵。她细细过问了玄王的饮食起居,又嘱咐尤氏饮食上多费些心思,并告诫各院严格约束下人,却是半句都未提及大郎三娘五娘涉及自己中毒之事。 大郎整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常言道:舐犊情深,更何况是一向仁慈的祖母,三妹草木皆兵了,倒是五妹思虑周全。 他望向五娘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热切。 而大老爷见母亲面露红光、神清语利,哪还能瞧见几日前的面如死灰,他扫向七娘的眼光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热切。 神医,果真不是瞎传的…… 戌时正点刚过,老夫人便端了茶示意王婆子送客,按照惯例七娘留了下来,四娘却主动来搀扶老夫人。 “让七娘来便是了,鸾羽阁离得远,你早点回去好让祖母安心。”她笑着回绝。 四娘一直是个孝顺懂事的,只可惜她没了原主的记忆,对这个孙女少了亲近喜欢。 “是。”四娘躬身退下,倒是没有什么不悦。 大方得体,进退自如。老夫人满意的点头。 暖阁里,七娘与老夫人刚坐好,王婆婆便关好门进来了。 “老夫人,都打听清楚了。” 七娘诧异。府里的事前儿个她们不是已经了解清楚了吗? “祖母?”她疑惑地望向老夫人。 “放心,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跟你也有些关联便叫你一起听听,日后行事也能更稳妥些。”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是,让祖母费心。”七娘起身道谢。 这些天。尘素婆婆日夜教导七娘常规礼仪,恶补虽苦,效果倒是不错。 更何况,她与祖母穿越的秘密就是连王婆婆这样的心腹都是不知的,所以,在他们眼里,自己与祖母不过是失散多年的亲人,她虽然得老人家怜爱,但毕竟相处时日少,明面上是免不了亲疏的。 “坐着好好听。”老夫人眼里闪过满意。这算是与七娘的约定,为着过好这儿的日子,付出总是免不了的。 “慕容钦,乃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母妃是当年权势显赫的霍氏一族的长房嫡女,多年盛宠不衰的霍妃娘娘,又因为慕容钦皇子自小聪颖灵慧,皇上太后都很是喜爱,曾经还一度被朝廷大臣提议为储君的人选,可惜……后来……”。王婆婆迟疑着望着老夫人。 “怎么?”老夫人蹙眉,“你是知道的,我这一病,前尘旧事多半不记得了。有什么你就说吧。” “是。”王婆婆声叹息,老夫人连这些都不记得了,看来此番中毒伤身严重。 “后来,因为其母妃霍妃娘娘涉嫌毒害我们将军之事……” “长风,可是长风?”老夫人眼里闪过急切,“快说。” “霍妃娘娘母家霍氏。当年被查出与南蛮勾结,设计陷害长风将军,致使将军及夫人惨死南蛮野人之手。”王婆婆神情激动。 “也就是说,霍氏通敌叛国?”七娘追问,“联合南蛮一起毒害父亲母亲?也是不是因此,皇三子慕容钦才被弃于南方而无人问津了?” 王婆婆诧异,“正是如此,不知七娘子如何知晓这些?” 三皇子南下虽名为养病,其实是被放逐于外的,这些年,她们将军府对他的事没少打听。 “不过是闲时听来的两句传闻,不想倒是真的。”七娘面不改色的解释,“不过,这三皇子倒是个胆大的,怎么偏偏来了岑州养病。” 此刻,她更想知道,慕容钦难道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不知倒还好说,若是知道却还请自己看病来接近自己,其用意就让人深究了。 老夫人眼里冷光四射,心里头疑惑重重,借病故意接近七娘,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利用? “老奴不知,不过三年来,三皇子深居简出,从未与将军府有过任何接触。” 言下之意,慕容钦应该无不良居心。 以前他是不是有过不良企图,七娘她不知,不过现在她却不这么认为了。她记得,楚晴丫头是直接来的春满楼找寻自己,一开口便道出了神医的传闻,而当时自己是被迫藏身春满楼,除了尘素半香与春满楼的**和云影外无他人知晓,而他却能准确地打探清楚,那么打听到自己是将军之女想来更是轻而易举,为何他未曾有半句言明,其用意何在? 如果,单纯的只为了报仇雪恨,那么那些天的诊治他有的是时间和机会,看来他的目的怕是没这么简单。 一步一步接近并利用自己意图毁灭将军府苏家?还是,另有所图? 可是……难道他就不怕自己迟早知道他的身份? 七娘陷入沉思,仔细回想,慕容钦体弱多病是真,体内余毒未清是真,南下养病也是真,还有记忆深处,他如同初春阳光般温暖明媚的笑颜,都是真的。 他,然道真的会欺骗自己? 七娘思及此,突感胸前一痛,接着闷痛便沿着神经过电般袭来,让她……始料未及。 自己是怎么了,好好的胸口怎么会……悸痛?就因为。一想到慕容钦会欺骗自己? 七娘深呼吸数下,脑子里一团浆糊,倒真是越想越混乱,便是回了霖语阁依旧是双眉紧蹙。 “娘子。可有烦心事?”尘素试探地询问,娘子从老夫人那回来后便是心事重重,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半香这段时间一直在赶工刺绣,娘子一应日常起居全是她打点,老夫人倒是疼惜娘子。一醒来便拨了四个三等丫头两个婆子并两个二等丫鬟过来侍候,不过,娘子近身事务,她还是亲力亲为。 “婆婆可知慕容钦公子的来历?”七娘忍不住问道,一年前在太行山脚他们便有接触,那时自己半痴半傻,半香又是个不懂事的,如若有什么谋划,怕也只有尘素婆婆知晓了。 尘素被问得一愣神,她立马垂下眼睑。“可是娘子救治的慕容公子,一年前咱们便是接触过的?”她反问道。 “正是。” “慕容公子虽同娘子一样喜好素色衣衫,可每次支付的诊金都很是丰厚,想来身份背景不简单。”尘素着实分析道,“至于其他的,至于其他的老婆子便不知了,娘子可是有何疑问,要不老奴明天去问问王婆婆,她跟在老夫人身边的时日长久,想来知道得多些。” 尘素恭身立于七娘身后。小心地打量着铜花镜里女子的神色变化。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七娘眼角闪过失落。 她又想到什么,“那婆婆可知,当年到底是何事故得让年仅三岁的玄王背井离乡?” 她昨日恶补资料时便疑惑不解。只是时间紧迫,她便隐忍不问的,今日这番变故就更让她不放心了。玄王虽行事放荡不羁,可数次相处倒也算是个懂礼之人,今日这番不辞而别当真令她诧异万分,更何况。他当时的神情不仅仅是异常就能形容的,有痛苦、压抑、激动,更多的是愤恨! 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故非得让玄王逃离自己的国土,按理来说,就算其父母双亲惨死,可身为唯一皇子,不是应该黄袍加身继承大业吗?虽说三岁当皇帝是勉强了点,可历史上倒不是没有,人家不照样奋发图强名垂千古。 “是战争吗?”她接着追问。 “不全是。”尘素迟疑着回答,“老奴见识少,只听得些传言,当年的玄武国君因为与南蛮巫洛族圣女纠葛不清才先后惹来“咒杀之术”及“噬魂引”等灭族之祸,玄王是这件事后独留的玄武皇室,未避免杀身之祸才长留我中土大越国的。后来,因此事多国曾联盟以十万大军攻克南蛮,却也是铩羽而归。” “咒杀之术?噬魂引?”七娘第一次听到,却又有种莫名的熟悉。 “咒杀和噬魂引都是源于巫洛族的四大绝杀,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之人都很是忌惮。” “然后呢?”七娘接着追问。 尘素眉心微蹙,眼神躲闪,“老奴见识浅薄,只打听来这些了,娘子今日可是听到些什么?” 不是听到什么,而是亲眼看到了玄武逸城的愤怒及异常,她很是疑惑好奇,又担心着今日之事会牵连将军府,一直是心内难安。 “没有,不过是听到些闲话罢了。”七娘如今除了祖母,陶心窝子的话却再不敢向其他人述说。 “娘子别往心里去。”尘素劝慰道:“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多得老夫人怜爱。” “我知道的,婆婆你先下去吧。”她现在思绪很乱,想一个人好好静静。 “是。”尘苏仍然不放心,“夜深了,今日娘子陪玄王游园怕是累了,还是早些歇了吧。” 七娘点头,翻身躺下了。一会想起慕容钦皇子接近的目的,一会又想到玄王今日的异常举动,夜里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头总慌得很,还有种道不明讲不清的难过,折腾得她心里很是难受。 第二日,辰正不到,她便已经穿戴整齐候在长风堂里,老夫人尚未起来。 “娘子,老夫人请您去内室。”王婆婆笑意盈盈地过来相请。 七娘回礼,“有劳婆婆了。”然后,尾随王婆子进了内室。 待到下人都散了,她一把握住老夫人的手,“祖母,孙女想去为慕容皇子诊脉。” 她昨夜反反复复想了一宿,还是决定去打探清楚。 “胡闹。”老夫人沉了脸,“先不说他母妃与你父母有不共戴天之仇,单就是他皇族身份也是我们招惹不得的,好好的你去干什么?” “祖母……,孙女放心不下。”七娘鼓足勇气,“孙女昨夜前前后后反复想过了,我们一年前便与慕容皇子有过接触,也是从那会子起我莫名得病,反复医治都不得好,然后在济州遇到杀人案被知县认出身份,再周转着到了岑州。” 七娘接着说道,“祖母,若是他苦心经营着让我回了将军府,只怕目的绝不是报仇这么简单,何况他身为皇子,就算是我成日躲避只怕也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与其不知他是何用意整日提心吊胆,倒不如堂堂正正地去问个清楚明白。” 老夫人蹙眉,却是沉默不语。 七娘看到希望,“祖母,孙女自己知道轻重的,况且现在慕容皇子只怕是要依赖孙女医治,一时半会也不会对我们下手的。” 慕容钦的病她心里最清楚,他中毒时日良久,五脏六腑都已经被毒素侵袭,就是得到解药也怕是难以将体内的毒素祛除干净,现如今除非她定时疗针压制,否则迟早毒火攻心。 老夫人半靠在床榻边并未应答,她想起了前世种种,曾经,她眼里的家人和睦相处换来的是小儿子和孙女的惨死,她对于大儿子暗地动作的纵容最后得来的是家破人亡。重活一世,她不容许自己再犯下如此痛心错误,有她老婆子在一天,任何妖魔鬼怪都休想再来害她的孙女。 她眼里闪过狠厉,“七娘,不要再说了,这些天你就好好陪着祖母,若是有闲暇,就去给你大伯瞧瞧。你初回府,岑州又是个多事之地,最近就不要出府了,好好待在将军府!” “祖母……”七娘慌了神。 她最是知道祖母的脾气性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主。 “祖母,孙女不怕死,孙女不怕!” “胡闹!”老夫人气得甩了她的手,“以后休要再胡言乱语,给我好好回霖语阁面壁思过。” “王婆子,带着七娘下去,通知府里管事的,往后没我的命令,七娘绝不能出府半步。”老夫人严厉吩咐,“另外,各房各府的下人都给我好好梳理一遍,见着不干不净的立马给我严刑逼供。” 王婆子听得一愣,却是面不改色地劝着七娘回了霖语阁,又立马给各房各院传达命令,不出一刻钟,将军府里便全都知道了刚回府的七娘惹了老夫人生气被禁足府里的事,当然玄王的紫院是不敢惊动的。 三娘最是得意,“乡野丫头就是乡野丫头,就算有一日飞上枝头了,也是成不了凤凰的,这骨子里啊,终究带着味土气。” 丫头给她扶正了发间的金镶玉牡丹花簪,“那是,哪能和咱们娘子比,还不需要我们动手,那边啊就自己闹笑话了。娘子,咱们要不要再乘机加把火?” 三娘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不急,那位不过是个泥人过不了大江的。”她眉尾一挑,“如今最要紧的还是青离院那贱人。” 青离院住着的还是五娘苏青离。 “四月在即,五月选秀,娘子的意思是?”丫头追问。 三娘凤眼一横,“那便在离家前了结了她!” 五娘种种陷害已经完全惹怒了三娘,而她素来心狠手辣。 此时,尤氏陈氏正在吩咐各房管事,府里头各个院落都是一片忙乱,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老夫人乘一顶青布小轿出了府。(未完待续。) 202 说服 第二日,太后便带着西直行宫的众人去了北郊的猎场,仁德皇帝以及后宫各嫔妃、朝廷重臣相随。 祺灵一大早被扰了好梦,一路上窝在舒适马车里打着哈欠,“狩猎不是说要五日后嘛,怎么突然改到了今天,外头太阳火辣辣的,到了中午只怕是要中暑去,真不知道皇舅父和皇祖母怎么想的。” 苏七在一旁把玩着冰块,尚未完全融开的冰块鼓着个肚子浮出了水面,她今儿个心情很好,道:“许是一时兴起,你若是嫌热不去狩猎便是了。” 太后绝口不提昨日之事,甚至见着她们苏家三姐妹笑得都是丝毫不漏,好在四姐也是面子上的高手,人前人后面上神色、动作都是一点子差错都没有,苏七终于放下心来。 有了多的时间就有了多的胜算,很好! 狩猎便狩猎好了,最好多猎几日,来个什么比势啥的,太后那位老祖宗也会参与的,那样子就更加没有多少心思和时间管她苏七这头的事了。 苏七一时间认真思索起来。 北郊猎场与西直行宫离得远,虽是一清早便是上了马车,可终究还是熬到了近午时才到猎场行宫。 苏七还是和祺灵郡主一道,住近了一个独立的两进院子,不过这次苏三娘和苏四娘也一道随了过来。 不想方才进门,穆九就带着丫头婆子过来了。 祺灵见着来人,不由得瞌睡全无,扫了眼丫头婆子手里的大包小包,她冷然道:“哟,这是干啥?知道的说你穆九是搬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穆九给我祺灵带了什么好东西来巴结巴结!” 慵懒偏生刻薄十足的话,穆九一时间红了脸,立在门口进退两难。 苏七心内叹息,道:“来者便是客,半香带穆九娘子的婆子下去安顿吧。” 祺灵不乐意。“苏七,咱凭什么让她住进来?” 因着穆九后母所生的缘故,祺灵向来不怎么将她放在眼里,而今穆九突然要成为慕容钦的王妃。祺灵对她就不再是不喜了,而是深恶痛绝,更何况她多少是知道苏七与慕容钦之间的事的,想着定是穆九这小丫头自个儿在这中间动了什么手脚,如若不然她的慕容钦哥哥怎么会那般轻易的就同意了? 是以。她就更是厌恶穆九了。 穆九不明所以,只知道这些时日祺灵郡主怎么看她都不顺眼,见着她便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若不是太后娘娘吩咐她过来这里住,即便她再多出十个胆子也是不敢来的。 穆九垂下了眼睑,用细弱蚊虫的声音道:“……太后娘娘吩咐穆九前来的,说是猎场行宫屋子一时间安排不过来,所以……” 祺灵一听就更是恼怒了,苏七却一把将她拉到了内室,轻声道:“既然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你可不能违逆。” 祺灵咬着牙道:“什么叫一时安排不过来?猎场行宫建于皇祖父手里,还是他老人家亲手设计的,皇祖父在世时常常来此狩猎,有时甚至是举朝前来,谁不是牵儿带女的,那么多的妃嫔、官员都一一安排妥当了,今日的排场如何能够跟当年比,皇祖母竟然说安排不过来,定是刻意而为之了!” 苏七叹息着说道:“既然你知道,何苦再多生是非?” “我……我就是看不过!”祺灵一把抓住苏七的手。道:“苏七,皇祖母为何这般容不下你,而今竟然连此等小事都纠缠不放,苏七。我是想着你心里头不舒服,是以不愿瞧见那穆九。” 苏七却是笑了,道:“我心里头再不舒服又能如何,而今事情已定,多说无益,况且穆九她并不知情。你这般是迁怒于她。” “好了好了,话说开了就没事了,你就当是多出个人来,其他的你别应酬就是了。”苏七说着拉着祺灵走了过来,又对着尘素婆婆道:“婆婆,快带着穆九娘子的贴身丫头下去铺床,快午休了,可别耽搁了穆九娘子的休息。” 话里话外都透着客气与疏离,穆九向来是个敏感的,这般如何不知。 苏四娘看在眼里,心中暗喜,她走过来道:“我住的屋子边正好还空着一间,坐南朝北的地理位置,又大又通风,瞧着不错。” 尘素婆婆望向了苏七。 苏七心中一愣,瞧着苏四娘滴水不漏的脸,一时倒也没看出什么异常来,道:“嗯,劳四姐费心。” 于是,屋子总算安置好了。 午膳是直接从太后那送来的,说是怕行宫里的吃食粗了坏了郡主和娘子们的胃口,仁德皇帝还另外着人送来了两坛子木水果子,至于冰块自然是不断的。 昨夜一番劳心费神,回了屋子她与祺灵又是好生一番商议,今日接连着要早起,被她劝着用过午膳,祺灵倒头就睡。 苏七却是出了门。 她已经打听到了,玄武逸城等一众皇子、王爷均被安置在行宫东外侧,苏七只带着楚晴左转右拐的捡着人少的小道走。 好在大中午的,即便是遇上那么一两个小丫头,也都是打着哈欠的。 玄武逸城住的是独门独院,苏七抬头,“水云轩”三个大字映入眼帘,不得不说太后娘娘对玄武逸城这厮当真是好得不能再好,无论这厮临时落脚何处,入住的必定是好地方,即便是名字都是选好的挑。 苏七让楚晴去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位小书童,苏七愣了两下方才道明来意,“小女子苏七,有要紧事与你们殿下商议,还请小童通传。” 说着便行了一个礼。 谷壁冷眼瞧着,转身便让了开来,却也只是规规矩矩站在门口,根本没有其他什么别的动作,比如说一个“请”字。 苏七皱了皱眉,还是与楚晴一道走了进去。 何时玄武逸城那厮身边竟然带着个小书童了,那厮难不成转了性,开始日日与诗书为伴?不然要这等年小的书童作甚? 可一进门,那厮竟然真的站在书桌前,有模有样的。只是不是习书练字,而是举着支狼毫,底下是一片空白。 苏七便将楚晴打发了出去。 小书童很是机灵,见此也跟了出去。 “玄武逸城。我要你帮我!” 苏七眼一闭,索性开门见山说了出来。 玄武逸城先是一愣,接着却是笑出了声,“为何?” 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昨夜之事,只是苏七竟然开口就是要帮。倒是着实让他没有想到。 苏七道:“女子名节受辱便是一生都有了污点,可怜我四姐那般冰清玉洁的娘子,竟然还是栽倒在你的手上,既如此,你得娶我四姐!” 闻言,玄武逸城更是哈哈大笑起来,他放下狼毫,直接走上前来。 “本王向来是见美就收,若是依照苏七娘子这般说法,那本王岂不是要娶走这天底下的美人了?苏家四娘子不过是倒在了本王身上罢了。不凑巧被不长眼的小丫头瞧了去,算不得什么亲密。”玄武逸城又走近两步,俯下身靠在苏七耳边,吐气如兰,“若是本王没记错,苏七娘子与本王才是亲密过的,岑州将军府墨梨园内,帝都王府小厨房内,还有……嗯,昨日酒窖。本王想着苏七娘子才是本王该娶的美人!” 苏七一听,昨日的场景在脑内滚过,浓香的酒气里是火热的吻,手下坚实滚烫的肌理。还有那双发亮的眼眸…… 苏七心头一颤,连连退开两步,方才道:“一码事归一码事,你我之间的帐到时再算,现如今我要说的是你与我四姐。” 玄武逸城面色一沉,冷然道:“本王与你那四姐没什么好说的。是她闯入本王的屋子,是她扑上前来,本王连她一根手指都没沾染,何来嫁娶之说?” “你今日若是转为此事前来,咱们就没什么好说的,现如今皇祖母刻意封锁了消息,如若来日有什么闲言碎语,本王自会站出来说明一切。” 玄武逸城说了谎,他当时可是沾染了,而且还动了情,只是他将那女子看成了苏七,原想着找个机会好好去给苏七这丫头解释解释,而今他却是不想认了! 这丫头竟然跑过来不管不顾的就要他娶了那女子,竟然要他娶别的女人! 想想就是可气! 玄武逸城也真的生了气,他衣袖一摔,大步走到书桌前直接坐了下来,抓起那支狼毫大手挥舞。 苏七离得远不知道那厮到底在弄些什么,却是知道玄武逸城生气了,且生的还是闷气,瞧着那副不知道找哪出气的任性模样,怎么看怎么像个孩子。 对于孩子脾气,得说好话,顺在来。 苏七走了过去,轻声道:“男子与女子是不同的,你们男子自小便是在外闯荡,行走江湖也好,浪迹天涯也罢,怎么都是随心所欲随性而为,可我们女子不同,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日日夜夜里不还是靠着内宅里那一苗三分地过日子,男子不能没有气概,就如同女子不能没有名节一样,你与我四姐的事情具体如何我苏七不知,可是千不该万不该让他人看到,事情过了,你们男子不过是多了一多桃花,可我们女子却是沦为了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我四姐虽说出生门第不高,仔细算来攀附殿下实属勉强,可到底是正正经经的娘子,自小养在深闺,习女红,懂礼乐,贤淑优雅又性子柔弱,与殿下还是般配的……” “真真想不到,你苏牧梨竟然有说出这类话的时候!” 玄武逸城不待苏七说完,直接打断了,他抬头,眼里都满是愤怒与悲凉,他皱着眉道:“苏七,我玄武逸城的心思,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苏七怔了神,不知道怎样回答。 可不待她反应过来,已经被玄武逸城一把拖了过去,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玄武逸城一手死死抓着苏七的皓腕,一手拍着黑漆的雕花金丝楠木桌,大声道:“你瞧瞧,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瞧瞧!” 雪白的纸上,如今满满一片墨迹,大的小的。行书草书隶书,各色各样,全是“苏牧梨”三个大字…… 这下,苏七彻底惊住了。 “你以为本王在岑州墨梨园说的都是废话醉话?都说酒后吐真言。你苏七怎么就不信了?我玄武逸城说过要娶你,便是真真切切地要娶你苏牧梨为妻,只是眼下你尚未及笄,国公夫人又将你疼爱得跟个眼珠子似的,本王是以才没有开口!” “你给我点时间。苏七,不出一年,本王定要娶你为妻!” 苏七却是挣扎着要起来。 玄武逸城从背后抱得越发的紧,他痛苦道:“我后悔了,苏七,我千不该万不该让你回到帝都来,可是岑州也不是你能久留之地,皇舅父那般挂念你母亲,你的出现怎能不让他动心思,我想着与其将你放在岑州那地方。还不容放到本王身边来,至少我能护着你不受他人侮辱驱赶,却不想皇祖母那般狠心!” “昨日我动了你家苏四娘,她穿着你平日常爱的青色罗衫裙,她带着你那支桃木素簪子,背影与你一模一样,本王醉了酒正想着你,是以……” “苏七,你竟然要我娶别的女人!我,做不到!” 听到最后。苏七已然放弃了挣扎。 她死死盯着那白纸上满满当当的“苏牧梨”,脑子里一片空白。 良久,就在玄武逸城以为苏七已经要答应的时候,一个冰凉的声音传来。 “玄武逸城,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为什么?”玄武逸城一把抓住了苏七的手。 可苏七还是挣扎着起了身,她笑道:“不为什么!” “是不是为了慕容钦,你说是不是为了他?”玄武逸城拦着苏七面前,追问道:“他有什么好,病怏怏的身子。日日要吃药,除了一副好皮囊却是什么都没有,苏七,我哪里不如他了,哪里不如慕容钦了,你说,你说啊!” 苏七却是只是笑,她道:“不是他,也不会是你,我本就不该到这来,怎么嫁到此地?” “玄王殿下还有霸业未图,日后就不要再为我苏七费心思了。” 说完,苏七大步走了出去。 徒留玄武逸城一人,软到在黑漆大椅上。 满满当当的字迹,顿时模糊一片…… 晚间,却传来玄王殿下主动求娶苏家四娘子为侧妃的消息。 苏七当时正与祺灵和苏三娘四娘穆九一道用着晚膳,她听了尘素婆婆的话略停了停,便接着喝汤。 倒是祺灵坐不住了,她将手中银筷一摔直接跑了出去,“我得去问问玄王哥哥!” 苏四娘方才有些喜悦的面色顿时一片惨白。 穆九瞧着忍不住叹息一声。 夜里,祺灵没有回来,苏七看着书觉得眼睛疼,索性丢了书蒙头便睡。 穆九却是敲响了苏四娘的房门。 进了屋,彼此见了礼,尽管是在莹莹烛火下,可穆九还是瞧见了苏四娘红通通的杏眼。 她叹了口气,道:“苦了四娘子……” 这下,苏四娘哭得更加来劲了。 一时间哭得穆九手忙脚乱,她怎么劝慰都无用,还是最后说了句“你若是再这般哭下去伤了眼睛可如何是好,不行,我得去将苏七唤来。”苏四娘方才急急止住了。 “妹妹伤心也无用,这样的事说来都是咱们女子吃亏,玄王殿下却是好的,而今他既然能够为你求到太后陛下跟前去,想来心里也是有妹妹的,日后妹妹只要嫁过去好好过日子便是了。”劝慰的话,穆九是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些来的。 她本就不是口齿伶俐之人,只是今日瞧着苏四娘在席间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甚为可怜,一时间才动了心思。 苏四娘一边擦着眼泪珠子,一边道:“穆九姐姐说的对,是四娘想多了。” 于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祺灵郡主身上来。 穆九疑惑道:“郡主虽往日不与我等亲厚,可也向来是有礼相待的,近来不知怎地,郡主甚是恼怒穆九,穆九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竟然惹得郡主这般不快,妹妹近来日日与郡主一道,可是知道缘由?” 这件事苏四娘也是疑惑,只是现如今拉拢穆九乃是重中之重,是以“不知道”这样的话是万万不能说的,不知道可以,只是也得说出个所以然来。 苏四娘拉着穆九道:“郡主日日与我家七妹一道,什么事也是与七妹商议着,我虽在一旁却也只能是看着。” 闻言,穆九叹了口气,“是了。” 苏四娘接着道:“虽说不能完全知道,可日日在一处到底还是能够看出些端倪来的。” 穆九顿时眉眼一亮道:“好妹妹,你快说说吧可是急死姐姐我了。” 苏四娘掩着嘴笑了笑,方才道:“姐姐不知,我家七妹在岑州时便与慕容皇子走得密切,皇子的病大半也是七妹在调理,一来二去两人间便更是相处得好了,我听闻此次七妹来帝都,慕容皇子相随也是七妹像陛下请的旨,若不然怎会那般凑巧?” 穆九却是没听懂,“这我知道,苏七妹妹心思醇厚,又那般乐于助人,不计较上一辈的恩怨,就是我家祖父都对她夸赞不已,这……有什么不对吗?” 苏四娘却是急了,“姐姐,即便是诊病,日日几次跑了去是不是也太勤快了?还有,你是不知道七妹对慕容三皇子的病有多上心,最初我家祖母怕惹了是非不许妹妹前去,甚至禁了她的足,可七妹倒好,竟然与慕容三皇子联手欺瞒祖母,以外出为一官吏母亲诊治为由偷偷见面,姐姐,难道这在你看来还是正常的?” 闻言,穆九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事?”(未完待续。) 203 挑拨 瞧着穆九目瞪口呆的样子,苏四娘的心情越发好了起来,她拉过穆九的手,附到耳边接着道:“七妹是祖母的心头肉,此事自然是死死瞒着的,只是慕容钦皇子的诊治离不开七妹,是以渐渐的祖母也就不再那般苛求了。” “此次慕容钦皇子与七妹一道回帝都,我还想着祖母是同意他们的事了,不想……” 后头的话,苏四娘巧妙地隐了下去。 穆九却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皱着眉头问道:“他们……的事?国公夫人是默许的?” 苏四娘闻言笑着干咳了两声,道:“我……不过是一时胡说八道罢了,穆家姐姐当不得真的,祖母的心思我这做孙女的如何猜得出。” “听闻慕容钦三皇子还曾前去祭拜三叔父,祖母向来心有隔阂,此番想来她老人家是高兴的……” 那日穆九直到夜半三更方才吹熄了内室的烛火,可却是再也没了睡意,等着大眼盯着黑漆漆的屋子,耳边回旋着苏四娘的话。 “我还想着祖母是同意他们的事了……” “听闻慕容钦三皇子还曾前去祭拜三叔父,祖母向来心有隔阂,此番想来她老人家是高兴的……” 慕容钦三皇子与苏七一道回帝都,她就觉着不对,母亲说是巧合,祖父说是慕容钦三皇子的病离不开苏七,可无论是哪一个原因,她穆九内心里头都是不高兴的。 没有人知道,包括最疼爱她的祖父,包括喜爱自己的太后姑祖母,甚至包括慕容钦三皇子自个儿,她穆九喜欢慕容钦,已经许多年了…… 自小一处长大,她性子弱,年纪又是最小的,虽有太后娘娘一路护着,可宫里头的皇子公主们都一向不喜欢她。祺灵郡主更是对她不屑一顾,玄武哥哥自小就爱欺负她…… 她自小就胆子小,爱哭,每每受到委屈总是不敢说出去。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掉眼泪。那次,而今已记不得为了何事,她坐在假山石洞里摸着泪,一心盼着天色快点黑,好赶快随母亲出宫回家。是以有人进来时她都没察觉。 “你为何一个人在假山洞里哭?” 清亮的声音带着关切,如同一道美妙的音乐般传来,穆九猛地抬头,瞧见的便是月华白的慕容钦,大红色的璎珞子挂着个明黄盘龙玉佩,秋日午后的阳光从他身后照来,形成一圈光晕。 穆九现今仍清楚记得慕容钦哥哥的笑容,亮亮的眼眸,俊郎的眉,晕染开的光圈。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神专程来守护她穆九脆弱的心…… 日后,她依旧常常受欺负,可她掉眼泪的次数却越发的少了,因为慕容钦哥哥说, “眼泪是女子的珍珠,掉多了就不珍贵了” “哭泣是弱者表现,你若是心里难受就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若是祺灵再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 “哥哥在,别怕……” 这么多年了。她已经学会了珍惜自己的眼泪,已经学会了将不开心的事化解,已经学会了自己坚强,可是她的慕容钦哥哥却离开了帝都…… 她日盼夜等。母亲开始为她亲事着急,开始四处打听豪门贵公子的事宜,开始为她备着嫁妆…… 可她的慕容钦哥哥没有回来,她……要去嫁给谁? 而今,终于等回来了…… 而今,终于要嫁给慕容钦哥哥了…… 而今。终于如愿了…… 可是穆九却再也高兴不起来。 难怪祺灵郡主近来越发的讨厌自己,难怪苏七那般刻意的疏离与客套,原来如此! 左胸口传来针刺般的锐疼,那般的清晰,一阵高过一阵,穆九忍着**,大口大口地出起气来。 她的心疾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发过了…… 第二日的狩猎场上便少了穆九的身影。 “四娘晨起去探望时,守门的婆子说已经出了行宫,说是身子不适,穆夫人不放心就请了太后娘娘的首肯,带着穆九姐姐回去了。” 苏四娘对着苏七解释道。 苏七闻言却是皱起了眉,“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身子不适了?可请过太医诊脉了?为何今早她离去我们都未听到丝毫动静?” 放眼瞧瞧这将军府里,哪房娘子不是多翻费着心思穿着打扮,就是如今尚未年满十岁的八娘也是天天换着花样穿金戴银的,昨日四娘子别出心裁带的那套细银青玉花钿便是得了老夫人的欢心,她当场就赏了一对青玉月牙耳坠给四娘。 可她们娘子,每日发间仅别一根素银簪子,未免也太寒酸。 “那就带那支月下雪梅的紫玉银簪吧,四姐一番好意岂可辜负。”七娘醒了神,赶忙说道。 尘素脸色微霁。 近日不知祖母是怎么了,突然规定着她们孙辈准时准点地过去问安,而她和四娘每日还需与她共进三餐。 其他倒还好说,可这早膳未免也太早了些。 近几日,她突然变得忙碌起来,每日陪祖母用完早膳,便是得给她老人家针灸,然后再得赶去轩宇堂给大伯诊治,午时回长风堂又陪她用膳,下午跟她老人家唠嗑一阵睡个午觉,又得给她药浴、推拿。 晚间好不容易回了霖语阁,常常还有各房各院的管事下人求她把脉诊治,忙得好似她这成了专职医馆。 反正,从那日她被禁足将军府起,她就整日忙得不知所云。 好似这府里头突然冒出了许多身体不适的人,这个腿疼要来扎两针,那个腰疼要来推拿两下,昨日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二房尤氏竟然向她讨要瘦身美容的方子,她也是醉了…… 可是再忙,她心里头藏着的事却也没有因此忙碌而消散,反而是更加深刻更加让她难安。 那日,半香带回的信里仅有一句感谢和一包晾晒搭配好的竹叶花茶,余的再没有什么了。 这些天来,她每每闲下来便想提笔写信,恨不能长篇大论问个清楚明白。 可是。每次提笔她便是不知道如何开头如何下笔,总是一不留神便又神游天外了,待到笔尖墨汁无声落下,层层晕染开来。她都未曾写下一字。 她终究,还是问不出口…… 这么多天了,四月初的时日已经接近尾声,就是三娘、五娘那日受罚挨得板子,伤口也快好全。可是,他们却是再无任何联系,她没有写信去,他也没有再写信来,是不是随着时日远去,他们便会这般淡了下去? 七娘不由得心头一颤,无奈与不舍莫名地涌上心尖。 她这是怎么了? 不舍,怎么会? 细数这一年来,她与慕容皇子仅有数面之缘,合并起相处的时间尚不足十二个时辰。并且他们相处期间不是在诊治疗毒就是品茗聊天,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深入的交流,也没有过多的沟通,可为何她一想到他,心头便是漫起千丝万缕的情愫,想不清道不明呢? 为何她却没有对玄王四公子有过这种感觉? 仔细想想,她这些天与玄王的相处时间比慕容皇子多多了,更何况他们还有过酒后吐真言的经历,可是,她除了对玄王不迟而别的好奇疑惑。以及对他平日妖冶服饰的无语, 当真再无别的任何情愫。 然道,这就是传言中,真正的……..喜……..欢? 七娘被自己的这一想法吓得不轻。抓在手里喝百合燕窝粥的勺子“叮”的一声脆响,便掉落地砖上顿时碎成了数块。 “怎么了这是?”老夫人不悦地扫了过来,见到的便是七娘魂不守舍的样子。 “七娘?”她关切地询问。 正优雅品着百合燕窝粥的四娘也疑惑地望了过来。 侍候在侧的半香急得红了脸,“娘子,娘子?”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娘子成日里心不在焉的。一有时间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可却既不看书也不写字,就是前些日子爱翻阅的《大越史文》,她都好些天没翻开过了。 七娘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她眼前的百合燕窝粥尚未喝几口。 老夫人蹙眉,她向王婆子使了个眼色。 王婆婆立马会意的呈上一把新的陶制金边粥勺,她小心地给七娘放置好,又不着痕迹地碰了她一下,“娘子,方才有没有烫着?” 七娘方才回神,立马敛了自己慌乱的神色,“没有没有,多谢祖母关心。” 她咬着下唇,愣是迟疑着不知道如何解释,“方才…….方才是七娘失了礼数。” 老夫人皱着的眉头未见松散,“可是近日累着了?” “没有没有。”七娘忙摇头否认,她可不想祖母又担心,“我好着呐,不过是昨日二婶问我讨要美容瘦身的小方子,刚刚正想起看到的一个偏方,偏生又记得不是很清了,所以一时想得入了神。” 她满是歉意地笑笑,“倒是让祖母破费了这么好的一个粥勺,是七娘不是了。” 坐在一侧品粥的四娘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倒是,你不知道这勺子多稀罕多金贵呐,不过要我说,也轮不到要七妹你来赔偿,你是若是写了妙方,让我母亲美容养颜了,那就是让她赔十个这样金贵的勺子给祖母,她都会很是乐意!” 这话倒是把在场之人逗得开怀一笑,老夫人笑得都眯了眼,“你这猴头,就数你狡猾,好好地帮你母亲讨方子便是讨方子,扯到我这宝贝的勺子干啥?小心我老婆子等下向你母亲讨要这一整套餐具!” 四娘笑得开怀,听了此话又佯装害怕,“呀,不带祖母这样的,您老这是明目张胆地敲诈啊,可是府里头谁不知道您老这套餐具是珍藏的稀罕之物,就是有心有这银子也是买不到的啊!” 她起身笑着赔罪,“祖母祖母,您大人大量就饶了我吧,四娘再也不敢了。” 此话一出,饶是心事重重的七娘都是被逗笑得出了声。 屋子里一扫方才的尴尬静谧,言笑晏晏间溢满温情。 七娘不着痕迹地给四娘投去感激之情。 早膳后,四娘陪七娘一起为老夫人施了针,方才一起去了轩宇堂。 王婆子试图搀扶着老夫人起身,却被她老人家一把推开了。 “再去瞧瞧,她们俩可都出了长风堂?”老夫人探着头往窗口外张望,又不放心地说道,“可别落下什么又折回来拿啊。” 王婆子会心一笑,“老夫人放心,方才老奴可是看着四娘子她们去往轩宇堂的,直到再看不到了方才回来向您回报。”她拿来薄薄羊毛毯给老夫人仔细盖好,“院门口的婆子我也嘱咐好了的,一看到什么会立即通报的,您老就放心吧。” 老夫人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她一把掀开刚刚盖好的毛毯,竟然自己轻巧地站了起来,“热,她们不在就不用这劳什子了!” “快,快,去厨房瞧瞧,可还有什么吃食,方才可没吃上两口。”老夫人眼神急切。 王婆子笑而不语,您老这段时日辛苦扮戏,每次用膳都道自己口味不佳,对着一桌子美食硬是忍着没动几筷子,若不是日日用膳时有这话多的四娘陪您闲话,看您如何能熬过这些时日。 “好,好,老奴这便去拿。”她笑着躬身退下。 “方才的百合燕窝粥可事先留了点,还有那碟百子五味果、什锦豆腐糕,我瞧着很是诱人,你也给我多拿些过来。”老夫人赶忙嘱咐道。 “都有都有,老奴按照您的指示每样都留着的。”王婆子笑眯了眼。 “那便快去吧,老婆子我现在可正饿得慌!”老夫人拿起桌上放凉的茶水便又灌了一口,实在是饿得厉害,姑且先喝点垫垫肚子。 “是。”王婆婆立马退下。 老夫人围着屋子转着圈,时而踢踢腿,时而挥挥手,连日来装病,她躺得身子骨都酸了,还是赶紧趁现在七丫头不在多活动活动。 她这也不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禁足将军府不过是一句话罢了,她一向便懂七娘的心思,那丫头认定的事便是再难更改,如若她哪日乘机溜出了府,她老婆子也是没有法子的。 所以,只能多给她找些事做。 但愿这样,可以让时间慢慢消散她的执着。 老夫人轻声叹息,府里现在本就是一团乱,上次她虽然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大郎他们,也收回了三房的产业管理权,可这些天她一直“病着”,自然不能进一步处理这类杂事,看来等过了这段时日,是得好好捋一捋府里的财政大事了。 老夫人眼里闪过精光,嘴角不经意地微微上扬。(未完待续。) 204 鹿角争夺1 祺灵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她自小就是个药罐子,许是天气热,她受不住,苏七你就少管这些了,人家有母亲有祖父的,你放心,不会出什么大事的,说不定养养几日就好了。” “听玄武哥哥说今日有鹿角争夺赛,走,咱们去前头瞧瞧。” 说着,祺灵拉起苏七的手跑了过去。 昨日夜半三更祺灵方才回来,一进屋直接就跑到了苏七跟前,二话不说将苏七给摇醒了过来。 她笑眯眯地道:“玄武哥哥说要不是那女子姓苏他岂会管她死活,玄武哥哥还说他对你苏牧梨的心意没变,可以纳几百上千个妾室,正妻却只会是你!” “苏七,我家玄武哥哥说要娶你回家做正妻,你听到没有?” “哎呀呀,快起来,我还有话没说完……” 一直闹到天边发白,祺灵方才笑着睡着了。 苏七却是睁着眼开着天一点一点亮起来…… 是谁说过,你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却是唾手可得,阴差阳错间总是万般无奈…… 鹿角,被大越国视为“上天的礼物”,入药可为大补,入府可谓大吉,得之我幸! 是以,大越国禁止猎杀鹿,除了天子出行狩猎。 祺灵笑着告诉苏七,“这鹿角若是送人,乃定情最佳信物,当年皇祖母就是在皇家狩猎场上接了皇祖父的鹿角,那可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呐!” 苏七心中有事,跟着点头附和。 穆九这般突然离开,总让她觉得心里不安,得空了还是带些好药材去瞧瞧,自相交以来从未曾听说穆九有什么隐疾,不知道这一次,怎么好好的说病就病了? 扶风羽却走了过来,他依旧笑得那般的美,阴柔中带着妖艳。苏七不由得想到了四个字, “阴魂不散!” 他上前歪腰行礼,接着方才笑道:“本王定会夺下鹿角,献与苏牧梨娘子!” 说完。那厮竟然掉头便离开了,再无多言。 祺灵目瞪口呆,好半晌方才抓着苏七的手跳了起来,“怎么办,若是等会那厮真的夺了鹿角前来。你是接还是不接?” 接,代表着接受异性情意,不接,却是对神明大不敬! 左右为难! 这个可恶可恨的北宜皇子! 苏七却是不以为意,“他扶风羽有没有这个能力夺得鹿角尚不明,我们何必着急。” 祺灵一听,顿时露出了笑容来,“是了,我怎么没想到,今日皇舅父说了。一应男儿皆可参与鹿角争夺赛,玄武哥哥身手不凡,定不会让你苏七失望的!” 什么话? 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七沉了脸。 此时,激荡的鼓声传来。 祺灵顿时兴奋得尖叫,“开始了,苏七,开始了!” 清一色的汗血宝马,一字排开,明黄色的锦旗迎风招展,劲装男儿高坐马上。个个神采飞扬,血气方刚,看台上一众姑娘间窃窃私语里难掩兴奋的尖叫。 自古美男得芳心,此话。放哪都是不假的! 苏七却还是一眼扫了过去,没有慕容钦的身影,她诧异,又不信地扫了回来,还是没有阿钦的身影,一时间。她心里急了起来。 祺灵说皇帝陛下的旨意,一众男儿都应参加,阿钦不可能不上场,除非不在或是病了。 苏七想到这就越发急了。 可此时此刻祺灵那丫头已经兴奋地跑去前头看热闹去了,行宫里只带了尘素婆婆前来,近来消息自然是闭塞的。 “七妹,可是身子不适?” 身后一个关切的声音传来,苏七回头,是苏三娘。 “无妨,只是被日头晒得有些头晕。”苏七摆摆手。 苏三娘却是走过来挽住苏七的手,将她带到阴凉处又递上一盏冰镇的酸梅汤,方才拿起苏杭绸扇不急不缓地打起扇来, “七妹别急,慕容钦公子带话,七妹放心,定不相负!” “叮”的一声脆响,苏七抖着手放下了茶盏,抖出的酸梅汁染上了手心。 苏七顾不得擦拭,不敢置信地问道:“三姐说什么?” 苏三娘却是笑了笑,道:“慕容公子定不负七妹相思之意!” “加油,加油!” 前头是惊天动地的喧闹声,可苏七却只听到了那一句“定不相负!” 她便红了眼眶…… “这…….近日母亲身体尚未痊愈,又才得了这么个孙女,更是宝贝得不行,如今我家七娘吃睡都与她老人家一处,母亲怕是…….离了她一刻都不行。”大老爷言语间歉意满满。 这些人都是岑州地界上各行各业的领头人物,他虽有着将军府的威名在身,可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王掌柜有些急了,“在下保证诊治一完,即刻将苏七娘子送回,保证不让国公夫人担忧。” 他又想到什么接着补充道,“在下会派王家护卫二十人,一路接送神医娘子,保证不会在途中出任何差池!” 刘景拍了拍他的肩膀,“王掌柜考虑周详。”他又望向苏大老爷,“不知大老爷可否帮个忙了?” 此话一出,大老爷却是再不好推脱,“那就容在下回去告知一声。” 王掌柜听得此言,立马向着大老爷狠狠地行了好几个大礼,又对着县老爷刘景行了几个大礼,倒弄得苏大老爷更是不安,七娘能否前去诊治尚未有定论,如今成了这样场面,可如何是好? 他眉心蹙得更紧,轻叹出声。 刘景看在眼里,却是脸色微霁,希望此番谋划有效,要不然他也是不好交差。 晚膳过后,一家人都聚在长风堂里闲话。 大郎、三娘以及五娘还是没得老夫人允许,在自己房里用的晚膳。 陈氏和尤氏殷勤地给老夫人端茶递水,又捧来时令新鲜水果。 四娘紧挨着七娘坐着,两人正在说着刺绣之事。 四娘上次派人去打听的事已经有了眉目,原来玄王是在帮七娘的丫头半香描画水中锦鲤。而那丫头却是为着刺绣。她的人一直查到自己铺子誉锦坊方才得知“双面绣”的事。 于是,从那日起,她对这新回府的七妹更加热心友善了。 双面绣可是失传已久的神秘技艺,七娘可以轻而易举地调教身边丫头。想来到时候也可以同样教会自己。 四娘想到这,眼角里的精光一闪,嘴边的笑意便是越发灿烂。 “今日听父亲回来说,县老夫人寿诞的酒宴上大家伙说得最热闹的可是七妹神医娘子之事。”四娘得意地拉着七娘转了一圈,“祖母您瞧瞧。原来被外间说得出神入化的神医娘子在这啊!” 七娘被闹得好笑,“四姐快别笑话我了,我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担不得这些个虚名的。” 四娘挑眉,“啧啧,在姐姐面前就别谦虚了,现如今整个岑州城里就是三岁小孩都知道,长风将军的嫡女乃是妙手神医。” 陈氏也赶忙补充道,“是啊是啊,这些日子多亏有七娘为咱老爷诊治。如今不都快好全了。” 尤氏见此也赶忙跟着起哄,“我这做婶婶的可还眼巴巴地等着神医侄女的美容妙方啦!”她起身拉过七娘的手,“听说今日早膳时分,为着我这妙方害得老夫人损失了个上等的青花描金粥勺,你放心,婶子如今连十个这样金贵的勺子的银钱都备下了,你尽管帮我构思瘦身美容方子!” 尤氏这话说得豪气,发间的凤凰红宝石簪子随着她的娇笑微微跟着晃动,在百十根蜡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光彩夺目。 陈氏眼里头的阴郁更为明显,嘴角的笑容便僵住了。 大老爷心思一动。心里头的话在嘴里转了好几个圈。 老夫人却并没有如往常般被逗笑,她微微沉着脸,“好了好了,你们娘两就别再打趣七娘了。” 四娘不满地撒娇。“祖母就是偏爱七妹,我与母亲明明是在夸着妹妹,祖母却如此偏心。”她委屈着跑到老夫人跟前,“四娘不干了。” 老夫人满是怜爱,“瞧瞧这张嘴,我不过是帮你七妹说上这么一句。你倒说了三四句,还句句不离说我偏心,你倒是让大家伙评评理。” 身侧的王婆子抿嘴轻笑。 二老爷眼里满是赞赏。 尤氏拉着七娘坐下,“四娘这样,还不是老夫人您惯出来的,如今啊,这府里头怕是也只有您才说得过她。” 大家伙都跟着笑了起来,陈氏脸色不愉,笑得很是牵强。 可惜,她家三娘不在,要不然也不会让四娘一人出尽风头。 “好了好了。”老夫人拍了拍四娘的手,“七娘刚回府,她年纪又小,虽然医术的确不错,可这些个神医之名都是谣传。”她又叮嘱大老爷二老爷,“你们往后在外面也当帮她说说,不要让百姓们胡乱跟着谣传才是。” 在场之人听言都是一愣,唯有七娘知道老夫人苦心。 低调做人。 祖母这是在保护她。 “祖母说得正是。”七娘忙起身道谢,“七娘年纪小,又是初回府里,很多的礼仪规矩还得一一从头学起,至于医术,不过是隐居太行山脚时偶然学得一二,实在担不起神医之名,还请大伯二伯往后在外能帮七娘辩解一二。” 二老爷立马起身回“是”。 大老爷嘴里的话却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弄得他心急尴尬。 “怎么了,这是?”老夫人眼尖,扫了过来。 大老爷迟疑,“母亲,是……是今日县老爷的请求,我…….并未答应的。” “可是何事?” 在场之人都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 “是……万字玉行的王掌柜,他八十多的老母头风病犯了,偏生请遍了城里名医都不见效,近日来更是卧病不起、危在旦夕。” 他一会望着七娘一会又望向老夫人,眼里头满是急切与期望,“他……他希望咱们七娘可以去瞧瞧。” “胡闹!”老夫人唬道,“这件事以后不要再说了,你明日便去回了那王掌柜,老婆子身子未愈,还离不得我家七娘!”老夫人言语坚定。 大老爷吓得立马跪下。陈氏也跟着跪了下来,“可……可今日县老爷再三开了口的。” 大老爷言语间满是无奈,他这一急,额间豆大的汗珠子滚落下来。 “管他什么县老爷。难道他的话比我堂堂一品国公夫人的吩咐还有份量?”老夫人黑了脸,继续沉声说道:“还是你这作儿子的只听得外面人的瞎说,却是半句都听不进自己母亲的话了?” 老夫人这话说得严重。 大老爷赶忙磕着头,“儿子不敢,儿子不敢。” 陈氏也跟着磕头。可心头却是万分焦急,前段时间县老爷方才轻饶了大郎纵火烧人之事,若是今日咱们不卖他面子,可保不准他会不会出尔反尔。 要知道,大郎那事可还没完全定下来的。 二老爷也是急了,母亲自从中毒清醒后,这性情可是大变,往日里还是她教他们兄弟二人如何和当地官府商人打理好关系,人前人后可从未曾摆过国公夫人的谱,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其实不怪他们多想。现如今老夫人只要涉及七娘的事便是格外容易动火,稍不留神她便是大动干戈。 慕容皇子的事还未消散,她可不放心七娘出府,这保不定就是敌人的阴谋。 “不要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老夫人端了茶,示意王婆子送客。 大老爷二老爷面色尴尬,陈氏满面焦急,尤氏不知所措,四娘沉着脸深思,就是七娘也是面色难堪。 毕竟事关自己。又是人命关天。 “祖母,您还是让我去瞧瞧吧。” 七娘主动提了出来,“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七娘虽说年幼。可是人命关天,这心里头还是放不下的,还望祖母成全七娘的不忍。” 二老爷见此赶忙说道:“县老爷一直对我们将军府礼遇有加,又一直是交情非同一般,上次还是他松口方才让大郎逃过一劫。” 陈氏听此眼睛一亮,“是啊是啊。母亲,大郎之事乃是无心之失,求您看在他的份上同意了吧。” 老夫人冷哼一声,却是沉默不语,既不答应也不回绝。 七娘知道祖母这是动心了,她赶紧乘热打铁,“孙女本事不大,这能不能救治好王老夫人姑且不说,可是如果孙女明知道此事而袖手旁观,他日若是此人因自己而不幸过世,孙女岂不是成了将军府的罪人?” “祖母,何况还牵涉大哥之事,孙女就更不能甩手不理了。”她走过去拉着老夫人的手,“孙女保证,一给那老夫人诊治完便立即打道回府,决不在外面逗留!” 老夫人瞧着她,满脸的不忍心,可是她仍是不松口。 七娘眼里闪过无奈,她想到什么赶忙接着说道:“祖母若仍是不放心,那便辛苦大伯陪着孙女去一趟可好?” 大老爷听此眼前一亮,“儿子带将军府十余护卫一起护送七娘前去,儿子保证全程看护七娘,绝不会让她出任何意外!” 陈氏听此先是一喜,接着心里头却是嘀咕不停,这排场未免也太大了,七娘是何身份,出趟子门还需要劳动护卫数十,想着她这长房夫人出门上香都从没有过这种待遇。 尤氏虽面色如常,可心里头也很不是滋味,七娘这一回来就把她家四娘的风光抢走许多,老夫人的心思未免也偏了太多。 她望向四娘的眼光里便满是怜爱。 “祖母…….”七娘难得地撒着娇。 “好了好了,不过只有这一次,往后不管他哪家有病都不得再找我们七娘。”她老人家凤眼一横,“还有,以后你们不孝子做下的丑事可别再叫七娘帮忙抵债!”(未完待续。) 205 争夺 这轻轻巧巧的两个字眼又暗藏着多少盼望多少等待多少急不可耐,唯有慕容钦他自己知道。 两人落了坐,慕容钦娴熟地为七娘斟满清茶。 他今日泡的,不是以往素日的花茶,而是新制的君山银针,茶叶细嫩如银针,茶香清淡,味却微苦,一如他多日来的心境。 急于解释,却是不知如何开口,因此苦涩暗生。 两人静静对坐,茶香四溢,偶有樱花落入肩头,时光好似静止了般。 七娘有许多疑惑,却是话到嘴边又随着清茶下到了肚子里。 她如今能做的,唯有等待。 静下来的樱花树下,便有了一丝尴尬在蔓延。 四月的阳光透过枝头满树繁花,稀稀疏疏的散落下来。 “我复姓慕容,单名一个钦字,乃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慕容钦放下茶盏,娓娓道来。 有些事七娘虽然早就打听到了,可再次听到他自己说,心里头仍然不是滋味,特别是提到他母妃通敌叛国害死自己父亲母亲一事。 “我母妃这一生很是钟爱父皇,可却是落得个凌迟处死的下场。”慕容钦面色戚戚,“那时我尚且年幼,祖母将我囚禁于万寿宫的内院里,直到母妃三七已过,我方才知晓!” “我是这世上最不孝的儿子,竟然连她的葬礼都未曾参加!”慕容钦语带哽咽。 七娘眼里溢满同情,却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 毕竟,他母妃害死的正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慕容钦神色越发激动,说道最后竟然一把抓住七娘的手,咬牙切齿地追问, “若我说,我母妃并未曾害过你父母,你可信我?” 七娘一听,愣得瞪大双眼,半天未曾回神…… 第四十五章 回 首 慕容钦抓着的手不由得一紧,她……是不信自己了…….. 他这又是何苦。为何要逼她回答,长风将军及夫人惨死沙场时,她尚且不足两岁,又能知道些什么。不过都是后来听亲人与世人的述说罢了,更何况,自己与七娘仅有素面之缘,交情尚且不深,他又有何资格让她来相信自己? 不过是。他多日来胡思乱想、痴心妄想一场罢了......... 慕容钦心里头涌动着期盼、渴望、无奈以及等待的煎熬和失望,可纵使心里头万般滋味,终究只化成了嘴角溢出的一声轻叹…….. 等待的时间便是答案。 慕容钦眼角闪过失望,缓缓松开了紧抓的双手,眼里神色逐渐恢复清明。 刚刚,是他失礼了。 可不待这歉意十足的话说出口,七娘却突然一把抓住了他放在一侧微凉的手,神情很是急切与不忍, “我…….我信!” 轻轻柔柔的话语飘落下来。 慕容钦顿时神色一僵,眼里头刚刚恢复的清明早已经不再。涌动着的是惊讶以及…….喜悦! 她终究是信自己的,多好! 她的来信里没有只言片语的询问,那不是她害怕,也不是她胆怯,更不是她的不屑一顾。 而是,她对他慕容钦的相信! 他不由得回握住那双纤细玉手,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翘。 这世间,除了跟随自己多年的亲信,便只有她——苏牧梨相信自己,义无反顾的相信自己。 他不由得紧了紧握着的玉手。眼神更显热切。 七娘回了神,脸色顿时郝然,慌乱地垂下眼睑,扭捏着抽出了双手。 刚刚自己也太…….大胆了。 就是放在前世。她也从没有如此主动的抓过一男子的手啊! 可是,方才她一瞧见慕容公子眼里的失望与哀伤,便是控制不住地说了那话做了那事。 其实,在她的心底深处,她苏牧梨的确也是相信他慕容钦的话的! “想来,这便是公子苦心安排布置七娘回将军府的原因了。”七娘抿了口清茶。神色恢复清明。 一年前,太行山角的故意接近,一月前从霁州赶回岑州,还有那日回府县老爷的突然到访,以及今日王家的诊治的事情。 这一切一切只怕都是早有安排。 慕容钦神色一愣,眼里便闪过赞赏,“娘子果然聪慧。” 如此说来,他接近自己,原来都不过是一场精心的安排,并不是所谓的缘分。 七娘眼角闪过失望,终究是自己多心了……. “可是公子又有何证据,来证明霍氏与我父亲母亲惨死无关呢?” 相信归相信,可是这证据却也是少不了的。 终于,说道了正题上来了。 慕容钦从袖口里取出一串紫檀木佛珠,“这串佛珠还是我四岁生日那年,玖能国师赠与我的,据说是国师亲手制作,它能够驱魔降妖护佑我一生平安,所以母妃一直叫我戴在身上从未离身的。” 他说起往事,言语间透露着淡淡温情。 “那年,我刚满六岁,舅父的嫡长孙尚且不足三岁,那段时日总是异常哭闹,舅父想了许多法子都治不好侄儿的病,后来听了法师的建议向母妃求借了我这串佛珠过去为其安枕。” “果然,侄儿的哭闹便是再没发过,却想不到不出半月,霍氏便因长风将军一事而被满门抄斩!”慕容钦眼里闪过痛楚。 七娘瞧着心有不忍,她稍稍迟疑,便巧妙的转移话题,“那……这串珠子……..” 慕容钦给她递送过来,七娘小心接过,拿在手里仔细观察。 紫檀木佛珠,总共十四粒,颗颗圆滑饱满,大小形态完全一致,色泽乃是正宗的紫红色,因着年代久远,佛珠上可见几处细如牛毛般的纹路,就是人们俗称的“牛毛纹”。 七娘认得,这串佛珠正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小叶紫檀木佛珠。 在前世,她曾高价拍卖下一串作为送给祖母的七十大寿贺礼。 可是。她还是没有任何线索类的发现。 这是霍氏一族在死前最后留有的慕容钦物件,其后一直到霍氏被诛杀死去多日,他才被告知。 所以,如果霍氏真的是被冤枉而死。那么极有可能这串佛珠里便藏有重要线索。 七娘又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仍然是没有任何收获。 小叶紫檀木质地非常的硬实,在前世它可是各国皇室用来做家具的最佳材质,因而这串佛珠历经十数年方才可见几处表浅的“牛毛纹”,若想在佛珠里面动手脚只怕是难。 那么。便只能是串珠的线了。 七娘心思一动,小心地分开紧靠在一起的两粒佛珠,艰难地露出了里面的串线。 她认得这串珠的线,正是娘亲给她留下的那方青蝉翼繁花墨梨手帕里的绣线,极其珍贵的北宜天蚕丝。 她再仔细一瞧,便终于发现了异常。 北宜天蚕丝据说以其异常纤细、异常坚韧、异常透明、异常稀有而出名,可是这根串线却不是完全透明的。 七娘不好再动佛珠,她交还给慕容钦,“证据可是藏在佛珠串线里头?” 慕容钦眼里赞赏更浓,“娘子心思细腻。正是如你所说。” 他仔细找到细小的线头,格外小心地解着串线,费了好半天功夫方才解了开来,然后从包裹着数十根北宜天蚕丝的丝线里抽出了一根细窄狭长的纯白色透明纱带。 七娘接过仔细查看,未见任何字迹图案,她疑惑地望向对面。 慕容钦会意,取过纱带铺平放于青石桌上,然后端起茶盏滴了数滴茶水上去,只见丝带如同海绵般吸了水迹立马膨大变宽变长,同时原本的纯白透明变成淡黄色。然后慢慢的上面开始出现淡黑色字迹。 七娘看得目瞪口呆,原来真的存在如此神奇的事情。 寥寥数语的字迹却是龙飞凤舞、潦草杂乱,尤以见得当年书写者的急切与慌乱。 里面提及了长风将军之死,霍氏之清白。以及杨氏。 “杨氏?”七娘好奇追问。 慕容钦眼里闪过狠厉,“杨氏乃是前朝重臣,其祖先在圣祖皇帝御驾亲征西域时,曾舍命救下圣祖性命,杨家因此备受圣祖重用,之后家族中人才辈出。几乎涉猎了朝廷权势的各方各面,杨氏一时权倾朝野。不过,在前朝时期杨氏家族就开始走向没落,到了本朝,家族中仅有杨家长房老爷杨文公在朝为官,其胞妹被皇上纳入后宫,封为杨贵人。” 说道这里,慕容钦眼里恨意越发明显,“可杨贵人却是在入宫不到一年便生下皇长子——慕容祁,也正是今年年初被废的太子!” “太子?” “正是,如今我仍然清楚记得,那年六月母妃惨死,而八月慕容祁却突然被立为太子皇储。”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还记得,慕容祁被立为太子后一时风光无限,群臣称颂赞贺,太子舅父杨文公也被提升为正三品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一时间杨氏一族水涨船高。 而他的舅父,霍氏长房嫡子,却被革去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职,落得个满门抄斩的凄凉下场。 而他,刚刚痛失生母,尚在孝期,却是被朝廷重臣多番指责痛批,世人百姓谩骂侮辱,亲人兄妹嘲讽嫌弃,就是往日里甚是喜爱他的皇祖母,也对他多番避之不见。 他仍然清楚记得,那日是八月中秋佳节,他既是罪妃之后又是尚在孝期,是没资格参加宫中晚宴的,虽然心里头知道许多人对他的不喜与嫌弃,可是他年幼,他胆小,他害怕,他极力想去寻求曾经的温暖。 于是,他挣脱了内室公公们的阻拦,义无反顾地跑进了万寿宫,见到了多日来很是想念的祖母。 皇祖母正端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宫人梳妆打扮。 他恭敬地跪下行礼,可刚刚开口唤了声“皇祖母”便是哽咽哭泣起来。 然而,好半响都无人理他。 宫人们照样有序无乱地忙碌着,而往日里总是满脸慈爱笑容的皇祖母,今日却是格外的严肃冷淡。 她没有唤他起身,没有如往常般笑着招手让他过去,没有一把抱住他给他尝新制的桂花糕,她的皇祖母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便在梳妆完后被众人搀扶着离去了。 她那宽而长的明黄色锦绣纱彩云金龙朝袍尾端。缓缓地扫过一直扑放在地上的稚嫩双手,滑过他手背的彩云金龙绣线异常冰凉刺心,一如皇祖母最后留下的话语。 “哀家,不再是你的皇祖母!” 他呆呆地跪在玉石砖地上。大颗大颗的泪水一直止不住地往下掉,滴落到上等玉石砖上,“滴答滴答”脆响个不停,正如同他无比渴望温暖的心一片一片的瓦解破裂…… 他便是一直一直跪在万寿宫里,直到倾斜的阳光消散不再。直到夜幕无情降临,直到耳边传来远处喜乐的丝竹之声,直到手边的泪水连成一滩,他抽泣着借着窗口射入的微弱的星光,看见了自己眼里无边无际的痛楚,看见了自己伪装的倔强与坚强,看见了自己最后的心如死灰……. 那一年,他刚满六岁…… 往事如同雨季的潮水向慕容钦喷涌而来,让已过弱冠之年的他,胸口仍是抑制不住的抽痛。 七娘想到这。当真是欲哭无奈。 慕容钦细想了想,再看到七娘满脸的不解疑惑,心里头却是越发肯定了! “噬魂引,生死约!”果然是名不虚传! 他了然一笑,眼角眉梢的温情立现,“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娘子一月前方才大病一场,想来还是需要多加调养才是。 七娘听了,心里头一暖,倒真希望是如此了。 她缓了过来。心思便又回到了方才的话题上,“公子方才所言,便是霍氏灭门之后杨氏立马飞黄腾达,可是这并不能足够说明杀害我父母亲的便是杨氏啊?” 言外之意。小叶紫檀木里的线索只不过是霍氏的片面之词,不足以可信。 慕容钦听此言后并没有不悦,反而是由衷地喜悦,苏牧梨果然如尘素说的——聪慧异常。 她虽然直觉是相信自己,却不是盲目相信,能从前程往事里寻找到答案。然后十分理性地问他要证据,到现在思维缜密的推理。 的确,仅仅有霍氏留下的遗言是不能证明什么的。虽然他母妃霍氏一族被毁后,最大的得益之人便是慕容祁,可是难道仅凭这些,便认定是杨氏一族陷害的长风将军然后嫁祸于霍氏? 岂不是太过荒唐? 慕容钦但笑不语,七娘眼里头的疑惑更是浓郁。 他悠闲地轻敲了敲石桌数下,然后红木雕花门栏后便缓缓走出一人,正是方才悄然离去的尘素婆婆! 七娘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唤出了口,“婆婆?”她仍然不信地追问,“婆婆可是来唤我回府的?” 尘素却是恭敬地行礼,起身前还不忘唤了声,“慕容皇子安好!” 七娘脸上的惊讶不言而喻 原来,尘素婆婆一早便知道慕容钦的身份,原来这一路的安排都是早有预谋,原来她的身边也不乏欺骗她的人。 此刻,七娘心里头五味成杂。尘素婆婆是母亲的奶娘,也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些年以来,一直是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陪伴自己,可是…….. 她一直以为,祖母、半香和尘素婆婆是她此生最为信任最为重要的人…… 七娘心里头道不出说不明的难受。 今日,她亲身经历了太多的意外。先是慕容钦公子承认了自己的故意接近以及连番的精心安排,然后是父母亲惨死原来另有隐情,再到如今尘素婆婆的刻意欺骗。 之前,她所以为的缘分情缘原来不过是精心设计后的相遇,她所信任的身边人却也是背着她与他人另有所谋。 尘素满脸歉意,不停地赔着不是,又将自己如何与慕容钦见面,如何与他定下的约定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娘子,老奴当初也是无奈才不得不欺瞒着您的。”尘素仍然跪在地上,言语间满是无奈。 的确,一年前的自己半痴半傻,还是个站不能立口不能说的傻儿,就算婆婆告诉于她又有何意义? 可她这心里头还是难受。 “娘子,当年将军与夫人惨死后,老奴依照夫人遗言,带着娘子隐居避世山野多年,直到慕容皇子找上前来,方才……方才……..”她不由得哭出了声,便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七娘看着尘素婆婆匍匐在地哭成了个泪人,她也是于心不忍,婆婆毕竟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也是为着她母亲为着她好的。 她起身上前搀扶起尘素,“婆婆所作所为都是为着我父母为着七娘,又有何错?” “娘子……..”尘素满脸的不敢置信,刚刚擦干的眼角又有泪溢了出来。 七娘叹气,“婆婆无需再自责了,事出有因也是不得已罢了。” 一直在旁边冷眼瞧着的慕容钦,听得此言神情一怔,望向七娘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同病相怜。 事出有因,身不由己! 这些年来,他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如此? 日头开始偏西,方才还是夹带着暖意的微风,此刻吹在身上便多了几分凉意。 时间有限,尘素婆婆便是简要的将往事说了个大概。 原来,当年长风将军在七娘未满周岁便挂帅上了战场,此番对阵的正是南蛮与西域的十万联盟大军。后来敌军不敌将军神勇,便使出奸计从岑州盗走了七娘以此威胁,虽然后来夫人成功救下娘子,可长风将军却是惨死沙场。 然而,王夫人在扶灵回岑州的途中意外收到情报,说将军之死其实是被朝中奸人所害,她愤恨至极,一路追查线索到了帝都,后来因为南蛮与西域又进犯我国,夫人报仇心切便是不顾劝阻的再次上了战场,然后……..便是再也未能活着回来…….. “这也是夫人生前留下的遗物。”尘素从怀里掏出了个手帕递了过来。 七娘一层一层地打开,如同抽丝剥茧般,最终藏于里面的只是片碎玉,确切的来说是半块玉扳指。 “看看上面是否有字?”慕容钦提醒道。 七娘依言仔细查看,内面果然有字。 “珺亿?”七娘疑惑地抬头,试探地询问,“谁是珺亿?” 慕容钦神色一暗,“废太子慕容祁,字珺亿。” 也就是说,她母亲身前已经查到了废太子身上,也就是说杀害她父亲的真的是另有他人,也就是说,慕容钦与她苏牧梨之间并无不共戴天之仇! 七娘不知为何的心里头一松,面上却是神色如常,“公子此番大费周折,难道便只是向七娘道明真相?” 慕容钦舒心一笑,“此番,一是向娘子道明真相。”他停了停,眼角闪过坚定,“二来,便是希望日后娘子能与我一起查明长风将军的真正死因。”(未完待续。) 206 赛马 苏七望向了一侧苏三娘。 何时苏三娘竟然与阿钦有了联系的,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苏三娘却是浅笑依然,她遥望着前方整装待发的大越男儿,眼里似有光在闪耀,她道:“七妹不必忧心,慕容钦三皇子找上我,不过也是放心不下七妹罢了,我的身份七妹是知道的,那件事虽说被祖母及将军府瞒得死死的,可三皇子是怎样的人,七妹应当比我这个姐姐更为清楚才是,七妹放心,三姐能有今日全靠祖母与七妹相助,姐姐虽愚钝,可知恩图报还是知道的。” 说完,苏三娘立马敛了笑容转过身去,再无只言片语。 苏七愣了神。 祺灵却是跑过来一把挽住了苏七的手,横扫了眼身边雕塑似的苏三娘,不悦道:“苏七,你怎么在这?这儿离得太远了,我带你去前头瞧瞧,玄武哥哥今儿个可是一身红装,完全将诸国其他公子们硬生生压了下去,那什么扶风羽虽一身白色武装,可瞧着却是越发娘气起来,走,咱们快去好好瞧瞧,不然等下就出发了!” 七娘笑了笑,知道祺灵这丫头是个闹腾的主,而今知道了阿钦的心意,多日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只觉得眼前的阳光都亮了许多,她爽朗道:“好,咱们快去吧!” 祺灵高兴得跳了起来,拉着苏七兴奋得直往前冲。 可惜了,她们俩还没跑开几步,前头便响起了“铛”的一声震响,接着便是穿透而来的马鸣声以及震天欢呼声。 祺灵眼瞧着那些绝尘而去的马匹,脚一跺,懊恼道:“哎呀,到底还是迟了,我说了要玄武哥哥等等的!” 苏七却是心情很好,“你的心意你家哥哥定是知晓的。” 祺灵的小心思她如何不懂,只是不想说罢了。她与玄武逸城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现在偶有交集也不过是一时的事罢了,在这个异世里,她苏七不过是一缕游魂。即便来日她不能得偿所愿的与祖母一道回去,她想她苏牧梨也不会与那位玄王有什么关联了,他是玄武国未来的王者,她只不过是大越国的普通仕女,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苏七一不能助他回国夺权,而不能辅助他登上王位,三不能昧着良心去喜欢他,所以,她现在得适当回避。 祺灵却是皱巴着小脸,道:“哎呀,我的心意有什么要紧的,关键是你苏七的心意才是最最重要的!” “七娘,要我祺灵说你什么好,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自那日你亲自前去为什么鬼苏四娘向我玄武哥哥提出嫁娶请求,你可知这几日玄武哥哥是怎么过的?” “日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日日不是灌酒就是昏睡,睡着了嘴里还念叨着你的名字!” “苏七,你知不知道从你嘴里说出的话有多伤人,玄武哥哥那般高傲、潇洒之人竟然会沦落到以酒麻痹自己的地步!昨日玄武哥哥问我,哪种颜色最为显眼,即便是在百米之外都能够被人一眼瞧见,我说红色,大红色。我还说七娘喜欢红色!” “方才你瞧见没,玄武哥哥竟然就真的是一身大红色,将皇舅父赐的玄色骑装丢掷一旁,连夜命人赶制出的大红骑装!” “方才玄武哥哥总是回头望向这边。他说今日阳光很好,大红定是显眼的。我听了心里难受,方才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你苏七亲自前去瞧瞧,哪怕是一眼,想来玄武哥哥也不会笑得那般艰涩了。” “可惜。还是迟了……” 苏七站立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向来是情难求,意难却! 该说的,不该说的,她苏七都已经跟玄武逸城说得再清楚不过,只可惜人家根本还是一厢情愿。 苏七叹了口气,“祺灵,有些事,你不懂……” 说完,苏七转身离去。 祺灵却是跑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冷声道:“苏七,你敢不敢和我赛马?” 苏七转身,满是疑惑。 这又是要闹什么? 祺灵盯着苏七,坚定道:“我若是赢了,你前去与玄武哥哥好好说清楚,玄武哥哥退婚,不要被你苏七娶什么鬼苏四娘,若是我输了,我祺灵日后再不过问你与玄武逸城间的纠纷!” “苏七,你可愿意与我祺灵赛马?” 这样的话让苏七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的堂弟们,也是这般,若是有什么闹不清的,小堂弟总会拉扯着她到赛马场去,一较高下。前两年,她总会心软的防水,渐渐的却是甘拜下风,小堂弟只比她小两岁,男儿到了青春期总是长得快,个头比那雨后春笋还长得快些,力气自然也是一日不比一日,到后来她一听到赛马只得苦笑连连,好在小堂弟也日渐成人懂事,不再动不动就闹着要与她一较高下了! 而今想来,仿如隔世! 时间真是个残忍的东西,也不知道俊朗非凡的小堂弟而今是否还会不会在赛马场英姿飒爽一番? 换了个时空,唤了个马场,唤了人和景,可依旧还是勾起了苏七心底里压抑的情愁。 也罢,来一场便来一场,就当是纪念那不知道能不能回得去的过往! 换服、挑马,那都是偷偷进行的,大越国虽没有明文禁止女子赛马,可却也是一向不许的,何况还有太后娘娘在此,祺灵身份地位特殊,不要说即便是皇帝老儿点头同意她们俩小娘子玩闹一场,想来太后娘年定也是不让她们胡闹的。 所以,只能是暗地里偷偷着来。 为了遮掩,苏七建议祺灵和她都带上了头盔。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苏七与祺灵扬鞭驰骋而去。 太后娘娘正让穆九陪坐在高台,瞧着下面突然冒出的马匹,不由得问道:“不是已经开始好一会了吗?怎么哀家瞧着下头又出现了马匹呢?” 这会子苏四娘也跟在一侧,她好奇地望了望,笑着道:“许是哪家的公子方才迟了,而今只能匆匆出发。” 太后不以为意,“皇家赛马向来都是整装待发的,上至皇族下至公卿从来未曾有迟到耽搁一说!” 说着太后扫了苏四娘一眼。满身满眼的粉红,美是美,却是太过娇气,她不禁皱起了眉。冷声道:“苏家的娘子也是公卿之家,这等见解还是要有的。” 而今太后悔得肠子都青了,那日之事她立马派人前去探查了,玄儿醉酒是真,苏四娘醉酒也是真。只能两人残存的酒杯却是再也不见了踪影,玄儿是什么性子她如何不知道,如若是换成别人家的娇娘子,玄儿酒醉情迷之下乱了分寸她倒是有几分信,可这苏家的姑娘,她却是怎么也不信的! 玄儿那般的喜爱那苏七,如何会因酒醉就对苏四娘下手? 苏四娘可是苏七的亲堂姐! 玄儿怎么能够对得起苏七那丫头? 怎么会辜负自己的一番情意? 所以,这中间必然有鬼! 还查出是这苏四娘自个儿遣散了随从提着个八角美人宫灯就直接跑去了猎场行宫的东边,也是这苏四娘亲手推开了玄儿的房门…… 她太后此生什么样的苟且之事没见过? 当娘先皇的后宫,光嫔妃就要数十人。还不用说那些个整日想着如何爬上龙床的采选秀女们,这些个勾引男人的法子她见多了,什么下药、熏香,什么偶遇、崴脚、装病,什么天异星象、装神弄鬼,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太后娘娘此生才这般憎恶这些个阴谋手段! 更何况还是用在她放在心尖上疼爱的玄儿。 她是看中了苏家的姑娘,可也不是这矫揉造作的苏四娘,而是那低调内敛、乖巧的苏三娘,只不过派去岑州打听的人还未回来。却想不到就这几天的功夫竟然还让那苏四娘有机可乘了! 想到这,太后更是黑了脸。 这么多年了,即便是先皇最得宠的齐贵妃在世时,也姑且不是她的对手。想不到今日竟然被一个方才及笄的小姑娘着了道,真真是可恨! 太后更加冷了声音道:“哀家跟前向来不喜人多,穆九乖巧,甚得哀家欢心,其他的都退下。” 先前的一番话早已经让苏四娘红了脸,而今再公然被太后赶出来。苏四娘咬着牙挺着,直到出了凉亭,身子一个踉跄,差点还是摔倒。 她早就会料到太后娘娘定会不喜她这样突然冒出的孙媳妇,可想着老人家嘛,不都是喜欢乖巧孝顺的,当年苏老夫人不也因为母亲的缘故不喜自己,还不是她日日前去请安问好,春来采摘花儿朵儿的送去,夏日里送些绿豆冰水,秋来亲自熬煮冰糖雪梨粥,冬来就陪着祖母围炉烤火说着笑话,不出一年,苏老夫人还不是将她捧在了手心里,将军府里谁不知她苏四娘才是最得老夫人心的孙女! 而今,太后也是老人,也是一个喜欢花儿朵儿,喜欢漂亮小姑娘的老人家,她苏四娘自诩貌美、聪明,玄王殿下都能着了自己的道,更何况是对付一位老人,只要她多费些心思,多下点功夫,平日里嘴巴再甜些,想来时日长了,定会有奇效! 更何况,寿仁宫里大太监福禄海已经收了她送去的金子,慈嬷嬷和玉嬷嬷虽然推脱了,可那说话的语气却是与前些时候大有改观,还有穆九,而今祺灵郡主与那苏七有多好,穆九便对她苏四娘有多贴心,这些人都是太后娘娘喜欢或是信任的,假以时日能够为她所用,想来太后娘娘就是再不喜欢她苏四娘也不得不认了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孙媳妇! 只是想不到太后娘娘竟然不是不喜欢,而是憎恶! 该如何是好? 苏四娘一时间慌了起来。 大热天里,她只觉得后背冷汗淋漓。 穆九却是乖巧地给太后垂着腿。 太后眉心还是皱在一起。 穆九想了想,道:“慕容钦哥哥已经到了紫云山涧,今早来信还说昨日与祖父一道去登山看日出了,说是紫云山涧的晨景很是美……” “九儿想着祖父而今身子骨越发好了,前些时候就开说说起江南水乡的美景,而今慕容钦哥哥陪着,就怕祖父哪日心血来潮要闹着出游,九儿和母亲虽然焦急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九儿想,祖父这一辈子出了祖母的话,就最听姑祖母的话了,您老人家又是这般的关心祖父与九儿,是以……” 太后闻言笑出了声,“你这猴头,哀家往日瞧着你可是乖巧老实得很,而今怎也学祺灵那丫头般滑头起来?”说着爱怜地摸了摸穆九的鬓角,慈爱道:“你放心,你那祖父向来是个收不住心的人,姑祖母自然会全力劝说,只是成与不成还不能定,不过九儿放心,即便你祖父想把钦儿带走,姑祖母定也让你与你家慕容钦哥哥完婚了,方才让皇军放他出城!” 话未落,穆九已然红了脸。 太后娘娘的笑声就越发爽朗起来。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太后算是看清了,穆九可是真真喜欢钦儿的,也好,有了这未来妻子的喜欢,来日钦儿的路也能走得更加顺畅些,那孩子受得苦已经够多了,日后是该定下来好好的安安稳稳过日子。 两桩婚事,自小钦儿这一门是她满意的。 想到这,太后不由得叹了口气,玄儿日后是要回玄武国的,而今玄武内部权力三分,却是一分也没落到皇族手里,玄儿回去定是凶多吉少,何况玖能国师还曾断言,玄儿未年满二十又四回玄武定有血光之灾,是以还有四年时间,到时候在细细为玄儿挑个满意的王妃好了,等过些时日也可寻个由头将这苏四娘给捏了,如此,她才安心。 太后打定主意,方才松了紧皱的眉头。 方才派去打听的人却来报:“不好了,太后娘娘,马房的人说一刻钟前祺灵郡主与苏家七娘子各自选了马匹换了骑装出去的……” 太后“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瞪大眼厉声道:“你……你说什么?”(未完待续。) 207 出事 “铛——” 紧接着雄壮的号角吹响起来。 寿仁宫大太监福绿海满面欢喜的跑了进来,“太后老祖宗,咱们玄王殿下得胜归来,咱们玄王殿下得胜归来!” 太后娘娘眼角闪过欢喜,手一挥便制止了那位小公公的话,道:“立刻着人去寻!” 说着,由穆九虚扶起身,扬声道:“让哀家好好瞧瞧,咱们玄儿的飒爽英姿!” 王帐前,玄武逸城与扶风羽两人却是争执不下,八角雄鹿头仍在滴着鲜血,却被固执地挣扎在两人手中,不分胜负。 仁德皇帝不禁皱起了眉。 今日的狩猎场里,仅有雄鹿一只,谁得了这雄鹿王的八鹿角便是得胜,却不想玄武逸城与扶风羽一同得了。 雄鹿王的尸体随后被抬了上来,红色羽剑与白色羽剑一支直插胸腹,一支直射入脑,皆是射中要害可至雄鹿王而亡。 是以,胜负难分…… 周遭已有窃窃私语之声。 太后娘娘赶来时,五国朝贺的使臣已经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热闹。 北宜使臣扬声道:“……我北宜六皇子白色厉羽直射入雄鹿王脑门正中,不偏不倚直中要害,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自然这射鹿当以射头为佳,在下以为扶风羽皇子得胜乃是实至名归!” 南蛮国使臣摇着五彩鸟兽的羽毛扇子,笑着点点头道:“北宜使臣大人说得好,在下以为胜者自然是北宜皇子。” 说着,侧身问向了身边的碧蓝色衣袍男子,“阁下,怎么看?” 连日相处,众所周知这位留着美须鬓角的中年美男子,正是玄武国派遣过来的使臣——玄武国左相,而今玄武朝堂上真正的掌权人。 仁德皇帝也将视线扫了过来。 太后娘娘不经意间捏紧了手中的上等丝绸锦帕。 玄武左相却是笑而不语,半晌未置一词。 北宜使臣“哈哈”大笑起来。“我北宜皇子射中头颅乃是实至名归,还有什么好说的,这雄鹿角自当是归我家扶风皇子所有!” “放肆!”太后厉声道:“我大越朝内岂容尔等杂人胡言乱语,胡乱定夺?” 太后娘娘转向玄武逸城及扶风羽二人。道:“扶风羽皇子英雄气概,自当不凡,而玄武逸城皇子却是男子气概更甚,两人同时射中雄鹿王自当是喜事,至于这胜负如何。八角雄鹿王鹿角归何家所有当由我大越国皇帝认定,又岂是阁下尔等杂人所言?” 底下的议论纷纷顿时停了下来,仁德皇帝暗自松了口气,笑望着一人提着一只角的雄鹿头,道:“两位贤侄皆是少年好儿郎,朕心甚慰,玄儿乃是朕最为倚重的侄儿,扶风皇子乃是我大越最为需要的少年的英雄,两位今日同获这雄鹿王之头,朕高兴之余亦倍感无奈。向来是一山不容二虎,两位贤侄自当明白此间道理,朕不能偏帮不能不公允,而口舌之争不过是妇人之法,沙场男儿当是以实力说话,朕以为,两位贤侄不容再赛马一场,得胜者自然可得今日雄鹿王之角!” “各位,意下如何?” 话已至此,无论是五国使臣还是大越国朝臣皆是纷纷拱手称“是”。玄武逸城斜斜扫了眼扶风羽那小样,亦拱手相应。 不想寿仁宫的大太监福绿海却急急赶来,二话不说跪倒道:“太后娘娘,娘娘。不好了,祺灵郡主受伤归来,而苏家七娘子失踪了……” 出来迎客的是长房陈氏,她见着这么套金光闪闪的头面,眼睛都直了,欢喜得立马叫了婆子给老夫人送去。可送到长风堂后却被原样退了回来。 “老夫人说了,七娘子这是在积善行德,是收不得如此贵重礼物的,还请王家夫人都收回。”王婆子笑着传了话便退了出去。 陈氏听了脸色很是难堪,方才她可是没有任何推迟便私自做主将这些礼物都收下了,如今老夫人一口回绝这便是直接打了她的脸。 她笑得很是尴尬,“母亲说得是,还是请王家姐姐不要为难我这做媳妇的了。” 王夫人很是惊讶,早就听说了近几年将军府老夫人向来不理这些闲事,却想不到府里头的人情往来她老人家还一一管着,更让她惊讶的是,长房的媳妇在她老人家面前如此不得看重,当着她这么个外人,竟然把话说得如此不留余地。 她望向陈氏的眼光便多了几分随意,“还是妹妹考虑不周,只知道送些金啊玉的俗物,倒是让国公夫人笑话了。” 陈氏嘴边的笑越发牵强,原来这些俗物只入得了她一人的眼。 陈氏的脸色越发不自在,可是也没法子,她只能老老实地陪着王家夫人在厅堂品茶,七娘正在内室给王家媳妇诊治。 近日来,这些外面的人情往来都是她一人在打理,二房的尤氏一直在忙。 不出十日便是四娘的及笄之礼,老夫人一手交由二房打理安排,还特地强调了,三房七娘才回府,此次宴请一定要办得隆重热闹些。 陈氏心里头一酸,想到当时尤氏那得意洋洋的笑容就更是来气。 去年他们长房三娘的及笄之礼,因为考虑到府里开支,大老爷是一再强调节俭的,可如今轮到了二房,却是还没开始着手准备,银子已经拨了好几千过去,你叫她如何不气! 一直东拉西扯地陪着客人聊到巳时三刻,陈氏好不容易打发了这位王家夫人,刚想回轩宇堂静躺片刻,不想又被叫着赶去长风堂。 七娘也感觉有些劳累,昨夜本就未能好好休息,今日又是早起,早膳刚喝了碗粥便被告知王家媳妇前来求诊,她便是匆匆地赶了过去。 毕竟不好让病人久等,更何况还是为怀胎八月有余的孕妇。 诊治完,她刚回霖语阁换了身裙衫便又被王婆婆请来了长风堂。 还刚刚走到厅堂门口,里头便传来了“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七娘一愣,祖母向来喜欢礼仪得体之人。这是哪房哪院的如此的不知礼数。 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快来见见,这是你六姐。”刚跨入厅门,老夫人便唤着她过去。 左下手正坐着位面生的娘子,着一身粉色绣桃花的束胸百褶罗裙。发间别一支素银百花簪,余的便再没有什么首饰了。 可这女子却是笑得一脸灿烂,咧开的嘴角还挂着尚未擦干的茶水水迹,虽然坐在红木雕花椅里,可却是一个劲地扭动着身子。穿着浅粉色绣鞋的小脚不停地蹬着地砖。 七娘瞧在眼里愣在心头,脸上虽是挂着笑,可嘴角却是强忍着抽动,倒还是面色如常地行礼唤了声“六姐安好。” “好,好,好着呢!”六娘听了更是高兴,一个劲地拍着手笑着闹着站了起来。 七娘眉心不由得微蹙,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可不想她这六姐尽然一把上前抱住了她,嘴里还是一个劲地说着“好。好啊!”,嘴角的流出的口水不停地往她身上擦。 七娘手脚一麻,硬着头皮强忍着冲动的尖叫。 这下,屋里头的人都不由得“哎呀”一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一直站在六娘身边的妇人,她立马拉过疯疯癫癫的六娘,脸色难堪,不停地给老夫人和七娘赔着不是。 老夫人脸色阴沉,担心地又仔细看了看七娘,“你先去换件衣裳吧。” 七娘立马应了躬身退了出去。 等到她重新换了身浅碧色的织锦绣花裙衫回到正厅。嬉闹地六娘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位面生的妇人还在回话。 七娘坐到了四娘身边,四娘回了她一个安慰的笑。 “止水庵的情况一切都好,六娘子还是住在庵堂后的独立别院里。多谢老夫人挂心。”妇人恭敬地回答,言语间难掩感激之情。 “那就好,倒是苦了温姨娘。”老夫人安心地点了点头。 温姨娘? 七娘疑惑渐深,她还以为只是位常年照顾娘子的奶娘婆子呐,怎么会是位姨娘?难道是六姐的亲身母亲? “妾身不敢当,这本就是应该做的。”被唤作温姨娘的女子低着头。看不出任何神色。 老夫又细细过问了六娘平日的饮食起居,然后便让她退下了。 温姨娘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谦卑地低着头往后退,可在经过七娘面前时,眼珠子却是一直盯着她看,直到快退到门口了方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视线。 七娘心里头一阵发麻,方才她向六娘行礼时,身后的这位姨娘也是眼不眨地一直盯着她,只是那会子她的心思都放在疯傻的六娘身上,未曾注意,如今想来这心里就越发不安了。 午膳都是在各房各院用的,老夫人精神本就不好,被六娘这么一闹便直接回屋休息去了。 四娘她们侍候着祖母歇下了,便挽着七娘去了她的鸾羽阁。 府里日常的午膳都是六菜一汤,三荤三素,不过她们姐妹两还没开始用饭,王婆子便送来了两盅玉竹老鸭汤。 “小火慢熬了一上午,先前一直温着的,老夫人特意交代着一定要趁热给娘子送来。” 王婆婆临走前还不忘反复交代。 七娘心里头一暖,祖母可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她。 “七妹你瞧着祖母对你多好,你人被我拐跑了,祖母还巴巴地叫王婆婆送了汤过来。”四娘话虽如此,可面色却是欢喜的。 “怎么有了这美味的玉竹老鸭汤还堵不住四姐你这张巧嘴?”七娘跟着调侃。 这些时日与四娘朝夕相处,她倒是越发喜欢自己这位姐姐了。 四娘面上的笑意就更是明艳,“啧啧,你瞧瞧,府里头都说我苏四娘伶牙俐齿,可原来更会说的在这啊!” 七娘但笑不语,可心里头却是舒心不少。 刚刚经六娘子那么一闹,她心里头一直不舒坦,还有那位奇怪的温姨娘。 “四姐,六姐是生来便是如此吗?” 四娘听此倒立马停了笑闹,“不是。” “那……”七娘放下银筷好奇起来。 四娘也跟着放下筷子,面色沉了下来,“我那时年幼,具体的情况也不知道,都是后来听母亲身边的婆子说的。” “六娘,她并不是在府里出生的,那年我父亲去临县打理家族生意,回来时便多了温姨娘和六娘,母亲倒也没多说什么,立马便将她们安置到了府里,可温姨娘说也奇怪,多番地请求搬去别院居住,最后尽然还闹到了祖母面前。” 七娘越听越是疑惑,“那时六姐可是如今日这般?” “没有,听说那会子六妹长得很是乖巧,白白胖胖的,特别是那双眼珠子,大大亮亮的,倒是和七妹长得很像了。”四娘神色一转,“不过那会子六妹尚在襁褓,想来是看不出什么异常的。” “祖母只得肯了,温姨娘便和六妹立马搬去了别院,可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六妹被摔伤的事。” “摔伤?”七娘蹙眉,好好的怎么出这种事。 “听说还是温姨娘身边的一个叫子绢的丫鬟,说是因为嫉妒姨娘得了我父亲的看重,所以硬生生地将六妹摔下了数米高的台阶。” “啊?”七娘忍不住尖叫出声,她赶紧掩了嘴追问道:“怎么一个小小的丫鬟尽然会如此大胆,更何况她又有何资格来妒忌一个姨娘?” 四娘却是停了下来,她望向七娘的眼里闪过迟疑。 “四姐?”七娘坐立不安,莫非此事还与她有关不成? “妹妹不知,温姨娘此前乃是三婶婶的陪嫁丫鬟。” 七娘神色一顿,“我母亲的陪嫁丫头?” 这件事倒是越发复杂,好好的三房夫人贴身丫头怎么成了二房的姨娘? 难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温姨娘与那位摔伤六妹的子绢丫头,以前都是三婶婶的陪嫁,听后来的婆子说她们俩一直是情同姐妹的。”四娘抿了口香茶方才接着说道:“那段时日三叔和三婶都不在府里,留下来的丫头们便是心眼也大了起来,竟然…….竟然把我父亲灌醉,然后…….” 四娘说到这,面色通红,羞怒难堪。 七娘听了也是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父亲看在三婶的面子上,便立了温氏为姨娘,却不想原来出主意花心思的是这子绢丫头,后来被温氏给半路抢了过去。于是,她自请跟了温姨娘后便是一直怀恨在心,最终造就了今日这般的六妹妹。” 四娘说道此,不由得叹气,“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却不想要六妹来承担。” 七娘也是面色沉沉,她想起了六娘傻乎乎的笑容,嘴角残留的口水,以及口齿不清的言语。 “六姐这辈子算是被毁了。” “谁说不是,到四岁才会下地走路,如今吃饭都还是要一口一口地喂食,冬来不知道寒凉,夏来不知道炎热,倒是和这些个猫耳狗儿没甚区别。”四娘言语里带着怨气。 为着这事,母亲与父亲间便多了一层隔阂,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妻间也不知道要无故多生出许多的嫌隙,若说四娘她不恨温姨娘,那是不可能的。 夜里回了暖阁,七娘又将此事仔仔细细问了尘素婆婆,倒是和四娘说的相差无几,只是关于温氏为何突然成了二房姨娘,尘素却是什么都不知道。(未完待续。) 208 前去 “嘭”的一声。 只见鲜血淋漓的雄鹿王头角猝然落地,尚未来得及干涸的鲜血溅到了仁德皇帝的明黄色衣袍上,玄武国使臣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玄武逸城此时却再听不进其他,他已经跑到追星前,二话不说翻身上马,“驾——”一声长喝,转眼人与马已经是几十丈开外。 仁德皇帝急得白了脸,大声呼喊:“玄儿——”,正欲上前追赶,不想却被太后娘娘一手给拦了下来。 “母后?” 此时扶风羽也已经骑马而去。 太后望着那一前一后消失的身影,却是咧嘴而笑,“如此甚好,哀家方才还想着要二位王子再赛一场以较高下,而今看来是不必了,今日各国使臣皆在,但看那位王子能够将苏家七娘子救出,这雄鹿王角自当归其所有!” “皇帝,意下如何?” 仁德皇帝闻言已经愣了神,他刚想说不妥,却不想他话还未来的及说出口,周遭已经全是应和赞同之声。 以苏家七娘子为赌注,母后的深意他这做皇帝的如何不知!近来屡屡听到传言,说玄武逸城对苏家七娘子有情有意,他自是不信,想着玄儿向来是喜好美色,不过是见着苏家七娘子容色绝美、倾国倾城,一时间被迷惑了罢了,若是来日见着更美的姑娘自当将苏家七娘子忘于脑后,是以只当那听到得不过是一个笑话,还嘱咐自己身边服侍的太监宫女们不可人云亦云。 却不想,是这般的结果…… 还有这突然冒出的北宜六皇子扶风羽……突然的相救,拥抱,到公然求亲,北宜国使臣到来时段尚且,自然不知道他这位皇帝陛下的心思,想来是北宜急与我大越以联姻结盟,是以将主意打到了苏家七娘子身上去,看来他得好好给北宜皇子寻门亲事了。 仁德皇帝敛了神色。道:“母后谋划得当,孩儿自然是赞同的。” 不过是鹿角罢了,谁救出苏家七娘子又能如何,不过是一个赌注。既然是赌注,这输与赢便只是面子上的事罢了,更何况输赢尚且还是得他大越国君点头方才得认可,母后善于筹谋、心机不假,可再如何还不是对着那后宫妇人。他乃是王者,自然是不会被一个妇人所牵制住的! 仁德皇帝被众人拥簇着回了正殿看台。 太后娘娘却是被急匆匆搀扶着进了祺灵郡主的营帐。 “这是……怎么了,祺灵?” 一瞧见那尚在留着鲜血的伤口,太后吓得面色都白了几分。 祺灵却是咬着唇,本来还能忍得住的,一见着皇祖母前来,“痛……皇祖母……”,接着便是嚎啕大哭! 一时间即便是往日里再刚强过人的太后娘娘也直掉泪,“心肝……宝贝……”地哄着。 直到随行的太医急急赶来,得了消息的仁德皇帝也丢下一众五国使臣赶来。太后与祺灵郡主方才止住了哭泣。 “祺灵乖,莫怕,皇祖母在这陪着你,还有你皇舅父也来了,你说说你们到底遇到了何事?” 太后半搂着祺灵郡主,柔声哄着,可额间的眉却是一直紧皱着。 方才太医清理伤口时她一直咬着牙逼着自己看着,看得一清二楚,那手臂外侧狭长的伤口分明是刀剑所伤! 这里是大越国皇家的狩猎场,是何人这般胆大妄为。竟然敢用刀剑伤人?更何况祺灵是郡主身份,腰间更是时时配有皇家才有的龙凤玉佩,到底是何人,竟然也大越国皇族人都敢伤得? 祺灵郡主止住了哭泣。道:“祺灵也不知道,我与苏七骑马溜达,不想翻过山头后突然冒出一群黑衣人,蒙着面,只露出两个眼睛,各个手里都拿着刀拿着剑。我们见情形不好立即逃跑,慌乱之下就失散了,我受了伤,幸好玄武哥哥送与我的逐月与玄武哥哥的追星心有灵犀,许是识得追星的气息,逐月带着我便疯狂逃跑了出来……黑衣人穷追了一段见着前头有人便即刻散入了林间……” “皇祖母,皇舅父,苏七尚且还不知道生死,当时慌乱之中,苏七还一直护在祺灵前头,并对着黑衣人大声呵斥,说她自己是大越国的祺灵郡主,是何人敢这般放肆!不想这些黑衣人听了这话竟然全都为着苏七而去……还请皇舅父即刻派人前去救援……苏七生死攸关……” 闻言,仁德皇帝“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来人,即刻调遣猎场禁军一万,全力收救苏家七娘子,并传朕的号令,帝都内外全权严密监控,一定要找出幕后真凶!” 太后却是彻底傻了眼。 方才……就是方才,她还是满心满意地看着玄儿彻马疾驰而去,就是仁德皇帝有心阻拦都被自己给劝阻了,祺灵说黑衣人听闻了大越郡主身份便一窝蜂地朝着苏七那丫头杀去,若是知晓了玄儿大越国王爷的身份,岂不是会将玄儿碎尸万段? “皇帝,皇帝,快,快,再多加派军前来支援,玄儿此去凶险万分,若是解救不及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乱子,皇帝,快!” 太后娘娘语无伦次,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竟然因着急了,一时间歪倒在床榻上。 “母后——” “皇祖母——” 郡主营帐内一时间一片慌乱…… 而今已是暮色四合,小山洞里更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不知是哪里吹进来的晚风,竟然带着丝丝凉意,苏七蜷缩了身子,止不住打了个哆嗦,身侧立马有人走了进来,虽说看不见,可听着那步子轻轻踩在枯树枝上的声音,苏七也知道这定是女子。 真是想不到,这打劫的黑衣人里竟然还有女人! 只是现今她即便有这份好奇心,也没这个心思去想这些了,而今她被五花大绑着丢在山洞里,除了没有如同古装电视剧里头那般嘴里再塞上块又脏又破的大花布堵住嘴,自己这模样已然是可怜至极。 都说穿越了青楼必去,被绑必然,还有就是被打劫。被追杀,被求亲,被扫地出门,经历了这些的方才是真真正正的女猪。那会子看别人写的这些,苏七还只道是胡说八道,想着哪有女猪一定得那般凄惨的,哪有穿越一定要遭这些罪的,自己照样是穿越。女不女猪的无所谓,只是想不到到头来自己还是要一一受遍这些罪,呜呼哀哉—— 苏七狠狠可叹可怜了自己一番,期间那黑衣女子已经在她的旁边烧起了一堆小火,接着又端来一个破旧的水壶子,正在烧着热水。 苏七一喜,道:“姑娘真是想得周到竟然还晓得烧些热水,本姑娘这会子正是又饿又渴的,姑娘若是能够再弄来些果子、吃食就更好了。” 祖母说了,任何逆境中都不要苦了自己。能吃则吃,能睡则睡,见着人要笑,要会说话,什么气概、名节,在被劫持时这些都是屁话,保命为上,先留了小命日后一切都好说! 苏七想了想,咧开嘴笑得越发灿烂。 果然,那黑衣女子出去了。不一会就拿着好些个果子进来,果子上尚且有未干涸的水迹,想来定是洗净了的。 苏七心里头就更是高兴了。 她也不矫情,那黑衣女子喂一个她便大大方方吃一个。一连吃了好几个鲜嫩果子,苏七方才满足叹息。 也不知道是什么果子,个个莲子米大小,红透透的,像现代的圣女果,却不是那西红柿般的酸甜。而是甜如如的,汁水多,还有股子清香,闻着心里头就更是畅快了。 不想这头苏七尚未品味完这美味的小果子,那头黑衣蒙面女子接着递来一盏热水,虽然是用破了口子的不明物件乘着,可递送到嘴边的热水却是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像酒又非酒,却是说不出的好闻,苏七一时间皱起了眉头,盯着那只露出两个眼睛的女子不动。 先是不知名的鲜果,接着就是说不出什么东西的热水,苏七不得不怀疑,此时此刻她被五花大绑着,外头的黑衣人少说也有好几十,且各个武功高强,手里不是握着刀便是抓着剑,她苏七即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定是不能逃脱出去的,更何况她没一点子功夫。 算了,是死是活都认了! 苏七叹了口气,道:“这东西味道好不好,就算是你们要下毒这味道可得弄好些,不然本姑娘吃了可就会吐的,到时候浪费了你们的好东西可别怨我!” 不想话落,那位黑衣女子眉眼竟然落出了笑意,她朝着外头望去,苏七好奇也跟着望了过去,却是吓了一跳。 不看还真是不知道,原来那洞口而今满满当当全是黑衣人的身影,有些还硬是挤挤过来,即便是露出个眼睛也硬是要看过来,苏七一时间心里头起了毛,这些个黑衣人像是各个打了鸡血般,兴奋异常,削尖了脑袋往她这头看,如同在认真看着什么仪式般。 苏七皱起了眉,又扫了眼,黑衣人陆陆续续退出去。 可苏七还是看到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对,那的确是双漂亮的眼睛,熟悉的丹凤眼,俊朗的眉,还有那眉眼里掩不去的邪魅…… 苏七一时间越发疑惑。 最先前的那名黑衣人点了点头,自己身边的黑衣女子便也跟着点了点,苏七尚未明白过来,只见那黑衣女子倒出一点点的热水在自己手心,接着如珍似宝地喝了,还生怕漏了下来或是浪费了般舔了好几下,看得苏七一头雾水。 接着那破了口子的盛器便又递送到了嘴边,黑衣女子指了指自己,笑着点了点头,好像在说这东西我尝试了,没毒,放心着用吧。 苏七却是半点子不矫情的一饮而尽。 不想那黑衣女子尚未来得及将那破了口子的盛器拿开,洞外头的黑衣人却是一涌而进,齐齐围在她身旁。 当然,其中也包括那个漂亮眼眸的黑衣男子。 苏七一时间不明所以,想着等会若是他们动起手来,自己到底是先躺下,还是先赶紧地背靠洞面,奈何这一下子来的人太多,竟然连一丝缝隙都没有,不然凭着自己矫健的身手,兴许还能乘慌乱逃出去也说不定。 可是她的手被一黑衣人强行拿起,不待她苏七惊叫出声,另外一只手也同样被强行拿起来,只见那些个黑衣人竟然一边一堆的围着此刻眼不眨地盯着她的两只手。 苏七一时间连尖叫都忘了。 真是有意思,先是哄着她喝了那似水非水似酒非酒的热乎东西,接着便一窝蜂地围上来,拉起她的两只手瞧得格外起劲,而且还是一大群的大老爷们…… 这会子,七娘很想笑。 可是不待她笑出声来,身边却是此起彼伏地传来吸气声,再接着那一大群的黑衣人,各个傻愣着瞪大眼盯着她,像是从来都没见过美女似的,不对,那眼神里没有丝毫色相,分明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最后,竟然有黑衣人双手捂在胸口,对着她苏七起劲地拜上了…… 好吧,苏七还是忍不住黑线了…… 闹到最后,若不是为首的那黑衣人板着脸瞪着眼将他们一个个轰赶出去,只怕苏七这一晚上都不得清闲,黑衣女子近来了,只是举止行动间恭谨许多,不仅如此,还一进来就小心翼翼地给她松了绑,有端来好些鲜嫩果子,洞里的火也烧大了许多,最后还拿来些皮毛整齐铺在洞内,请她苏七歇息…… 一时间,苏七又喜又忧!喜的是这待遇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忧的是不知道方才那些黑衣人发现了什么,松了绑后她自个儿端详着双手老半天硬是没看出个究竟来,这会子这般好吃好喝地供着自己,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她对于他们黑衣人有大用处了! 可是如何出去却仍然没个章程! 苏七叹了口气,背对着火堆睡了去。 半夜,却是被人轻轻摇醒。 苏七一下便睁开了双眼,双手做出防御姿势。 不想,却对上一双含笑的漂亮眼眸,正是那双带着邪魅的丹凤眼! 不待苏七出声,那黑衣人竟然自己扯下了蒙面的黑布条,接着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俊脸露了出来,一时间苏七满是诧异,接着便是笑容溢满眉尖…… 玄武逸城,果然是你!(未完待续。) 209 遭遇 厅里头赶回来的侍卫高声回话,竟是将昨夜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就连三娘怒打五娘这样的细节都没漏掉,陈氏尚未听完便吓软在座位上。 “大人,此事并未查明,尚不能妄下结论。”大老爷赶紧起身跪下。 这可是关系到将军府的名声,关系到他子女的生命,若是当真如此,那他自己岂不是猪狗不如,竟然教出这样的谋害祖母的孩子! 这事传出去,整个将军府都会毁了! 二老爷与尤氏也赶紧跟着求情,事已至此,忧关将军府存亡,他们再无半点子看戏的心态。 “既然事情过去一夜,将军府都未查明,那就由官府来查!” “大人!” 大老爷与二老爷一口同声的惊呼出声。 官府介入,那么事情就严重了!他们尚且不知道事情真相,可无论是三娘还是五娘大郎,怕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如今人家连这两个黑衣人都找着了。 “怎么,有人敢谋害国公夫人,难道本官也管不得?苏家老爷可别忘了,苏老夫人是御赐亲封的一品国公夫人!”刘景说得义正言辞,这事他可是管定了! 底下人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再不敢有任何意义。 “给我仔细盘问,特别是随国公夫人回府的下人!还有,带嫌犯!” 嫌犯? 大郎三娘是……嫌犯? 陈氏两眼一番,当下便是昏死过去。 刘景不耐烦地挥挥手,立在厅外的下人们赶紧抬走了陈氏。 尤氏背冒冷汗,四肢冰凉,她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出声。 官府办事向来是说一不二,听说这位刘县令更是雷厉风行,如今又是证据确凿,将军府恐怕……难辞其咎! 可惜了,她这当家的位子才刚刚坐稳没几天! 不多时,大郎、三娘、五娘都被带了上来。丫头子佩跪在后头,她身旁跪着的却还有一个小丫头。 厅里头的人都是好奇的看了过来。 莫非事情另有……转机? 二老爷目光如炬! “大人,国公夫人身边的丫头有事禀报。” “快说!”刘景疑心四起。 “奴婢,奴婢当日也瞧见了人影!”小丫头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整个身子铺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停。 “噢,可是正是黑衣人影?”刘景听了,漫不经心的问话,又是一作证的。 二老爷低垂下头。刚刚看到的希望……破灭。 跪着的子佩心下诧异,莫不是真的有黑衣人?她所编的谎却是实情?还是……五娘子其实知道实情,只是借她的口宣扬出来? 难道……三娘子真的谋杀老夫人? 她想到这,身子不由得战栗,立马也匍匐在地。 “不是!” “什么?” 小丫头不明所以,“奴婢瞧见的不是黑衣人身影。”她又重复答了一遍。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全都是万分惊讶! “是什么身影?快说,是什么身影?”三娘最是心急,一把扯过小丫头厉声追问。 前头的长辈都是眉头一皱,三娘未免也太心急了。德行举止哪还有点子大家闺秀的样! 不过,在这万分关键的时刻并没有人出声制止。 “是……是一个青衣身影。”小丫头吓得直哭,硬着头皮断断续续说道:“头发很长,及腰,像……像极了苏牧梨娘子!” …… 轩宇堂,惊讶者有之,疑惑者有之,害怕者有之,却是都不及三娘的狂喜来得猛烈。 “大人,是她。是苏牧梨那个贱人,是她刺杀祖母谋害将军府!是她啊……”她疯了似的一把抱住刘景大腿不管不顾地咆哮道。 至从昨夜被禁闭到现在,她是滴水未进,断断续续哭闹了整整一夜。她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在背后谋害她,就凭五娘那懦弱胆小的贱人是不可能做得如此缜密周全的。 “刘大人,小儿小女的确是冤枉的啊!”大老爷见此赶紧哭着跪下求情。 “定是那外来女子企图谋害母亲嫁祸三娘,谋夺将军府财产啊!”二老爷也赶紧扯着尤氏跪下。 被围在人堆里的刘景很是头疼,怎么好好的又扯到牧梨娘子身上,慕容公子叫他前来主持大局。可刚刚还风平浪静的,偏偏又闹这么一出! “你可有证据?”他对着底下的丫头唬道“口说无凭!” 这丫头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嘛偏偏来坏他的好事! 小丫头被唬得一愣,“啊?证据?奴婢……只捡到了这个!”她赶忙从袖口里掏出个簪子。 这是个简单素雅的禅木精雕梨花簪,纹落清晰细腻,其上数朵梨花或含苞待放或娇艳欲滴俱是栩栩如生,就连花瓣边角的细小褶皱都刻印其上,虽然簪子从头到尾无任何珠宝金玉镶嵌,可仔细品味却是独有一番别致精巧。 “这是……那女子常带着的木簪!”三娘失声尖叫,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当日那女子入住西枫苑时,满头青丝无任何金玉发饰,就只可怜巴巴的带着这么个玩意,她当时还笑她寒酸来着。 见过苏牧梨的大老爷赶忙跟着附和,二老爷和尤氏也是跟着起哄。 刘景捏着梨花木簪,进退两难。 “带苏牧梨!” 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苏牧梨独身前来时,五娘已经是换了一套碎花束腰衣裙,端坐一侧笑靥如花。 “这……可是你的簪子?”刘景想了想,还是直接问道。 侍卫立马将木簪呈过去。 苏牧梨却只看了一眼并未接过,“正是,多谢大人归还。” 她大方应答,恭敬还礼,言行举止滴水不漏。 她至从醒来就一直在琢磨着,苏牧梨身为将军之女流落在外,虽说现在堂堂正正进了将军府的大门,可这身份怕是没人会认的。 而她……是程沐,前世真正的豪门贵女。虽然自小娇生惯养。可是上流社会的黑暗故事她可没少听,母亲在时总会拿些真实的案例分析给她听,要是被父亲逮着,母女两总会被说一顿。 “好好的说这些干嘛,可别吓着沐沐。” 父亲对她当真是极好,什么风雨都不会让她见着碰着,程沐那一世虽然最后死得莫名其妙,可短短一生一直是被父母亲人呵护备至。如今看来当真是不能再好了。 苏牧梨想到这,眼圈微红。 现在,她是程沐,更是苏牧梨,她无父无母,至小流落他乡病体缠身,好不容易寻回将军府,又是接二连三地被驱赶、追杀、侮辱、欺凌! 她冷笑,族人欺我如此,天地不容! “这簪子的确是我的。前几日掉了还叫玲珑一阵好找。”她补充说道。 “乖张狡辩!”三娘看不下去,指着牧梨怒骂“你这乡野贱人,竟然敢谋杀国公夫人,如今认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还不老实认罪!” “三娘!”大老爷出声阻止,话虽如此,可三娘的言行举止未免太出格,现如今刘刺史还端坐在上,哪能是她问话的! 刘景甚是不耐烦地扫了苏家三娘一眼。才转头盯着眼前的牧梨, “苏牧梨,现在确是人证物证俱在,你……有何话说!” 有何话说? 笑话。她当然有话要说。 “大人,梨花木簪的确是归我所有,可这谋杀害人的事却并非我所为!” “我乃长风将军之女,国公夫人便是我的嫡亲祖母,小女子一没这么歹毒的心思,二没如此超凡的能力。三没任何理由会去毒害祖母!” “大人请想想,若真如他们所言,小女子假扮将军之女,谋杀国公夫人嫁祸将军府,只为蓄意谋夺将军府财产,那现如今我又何须极力救治祖母呢?” 刘景听此一愣,对呀,苏牧梨若真的只是为着将军府的财产而来,又何须在毒害之后尽力救治,他可是知道的,四天来她一直为国公夫人布针医治,甚至累倒在长风堂,再说了,慕容公子认定的人又怎会有假,这其中定有猫腻! “大人,此女子牙尖嘴利狡猾乖张,她身份未明并非我将军府娘子!”大老爷义正言辞。 “大人,此女子假扮我三弟之女欺瞒侮辱我将军府,被我们发现逐出将军府后怀恨在心,便因恨生怨谋杀国公夫人意图嫁祸,以扰乱我将军府啊!”二老爷急声辩解。 “什么救治祖母,呸!” 三娘见此也赶紧跪下,“大人,祖母昏迷至今已经四日有余,岑州大夫皆是诊治不清,此女子号称神医,却给祖母治疗数日仍不见起效,谁知道她是在救治还是一直在谋杀祖母!” “你……不可理喻!”听到这话,绕是穿越过来的牧梨都是心中气急,哪有拿生命开玩笑的! 就是一直坐在一旁静默不语的五娘也是心中胆寒,三姐这话当真是把这女子逼上绝路。 “大人,老母回来当日尚且有口气在,昨日请城郊有名的李大夫诊治却说要咱们预备后事……大人……”大老爷立马哭号着添油加醋。 “是啊,昨日我去瞧时祖母已经是瘦不成形!”大郎也赶紧地跪过来煽风点火! “一群疯子!” 苏牧梨彻底绝望,这便是她的亲人?一个个人面蛇心禽兽不如,她程沐上辈子是犯了哪门子大错才让她穿越到这?如此境地,当初倒不如被陆景明那疯子掐死一了百了的清净! “三姐这话说得不好!” 匆匆赶过来的四娘,人还未到,冷嘲热讽已经传来。 她一步跨进大厅,无视二老爷及尤氏的眼色,对着刘景恭敬行礼。“大人,苏四娘有话要说。” ”我祖母确实是中毒至深,加之长途跋涉劳累过度导致毒火攻心,才有四日前的昏迷不醒,这几日苏牧梨娘子日日为祖母布针疗毒药浴解毒,现如今祖母体内毒素已经清除大半,想来不日便可醒来!” “小女子日日守在祖母身旁,皆是亲眼所见,绝无半句谎言。” 四娘逐字逐句缓缓道来。没有三娘的大哭大闹,没有五娘的对天发誓,没有大郎的哭闹求情,她言轻语缓。却是让独立厅中的苏牧梨心中一暖。 至从到了这,苏牧梨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强有力的谩骂、指责,还有亲人的陷害、追杀一直如万有引力般拉扯着瘦弱单薄的她不断地往黑洞里越陷越深,她对亲人绝望。对这个莫名的身份绝望,对自己未来的生活都快要绝望了! 可是,苏四娘却在如此紧要关头拉了她一把! “你又不懂医理,如何能知道她不是毒害祖母?”三娘不解恨地追问四娘。 “我的确不懂医理,可是我知道苏牧梨娘子日日夜夜为着祖母诊治费心,我亲眼见着她为着祖母病情劳累昏倒,亲眼听到她为着诊治疗效不佳唉声叹气!” “可三姐呢?这些天你除了日日来一趟长风堂,可还有近过祖母的身?” 三娘听到这小脸胀得通红双目怒视,偏偏她是无言以对。 这些日子,她为着大哥的事焦头烂额。每日去长风堂都还是五娘提醒的,她哪还顾得上其他,更何况,长风堂的那位向来不怎么待见她,她又怎会巴巴的贴过去。 “大人,先不说苏牧梨娘子是不是我三叔之女,就凭着她这份心意,小女子也认为她绝对不会毒害祖母!” “四娘!” 二老爷赶紧出声制止。四娘什么都好,就是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只要是她认同的人或事。那便是再怎么阻拦劝告她都会义不容辞! “说得好!” 厅外一陌生男子声音传来,再一看不正是帝都四公子! 玄武逸城,一袭碧色长衫,紫玉束腰。红丝束发,玉面长冠,俊郎非凡,此刻,四娘眼里……满院的春色芳菲都成了玉树临风的布景。 当真是……公子如玉,举世无双! “参加玄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以刘县令为首,一干人等赶忙上前问安,尚未回神的四娘也匆匆忙忙行礼,却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她的心口一直嘭嘭乱跳。 “牧梨娘子前几日一直在春满楼为云影诊治,闲暇之余与本王切磋茶艺,又如何能抽身前去岑州边境的荒山野岭毒害国公夫人?” “苏家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他眼不眨地望着牧梨,笑得很是轻佻邪魅!他今早一得知此事便是脚步生风的立马赶来,幸好来得及时,刘县令尚未定案。 这个玄武逸城! 牧梨轻轻回以一笑,算上这次,他已经挺身而出救了自己两次!两次都是在水深火热中及时恰当的出现,然后给敌人奋力一击! 这是不是传言中的“神一样的队友”? “王爷可是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若不是又怎会知道此事不是她所为?”三娘已经失去了理智,抓着任何纰漏据理力争! 今日这事不查个清楚,那她就要被扣上谋杀祖母的罪名,她去年及筚,现如今正是议亲的重要时期,恰巧又赶上三年一次的选秀,父亲已经说了她定会参选,再说以她的容貌姿色为嫔为妃指日可待,退一万步就算得不了圣宠,以她将军府嫡女的身份定也可以向二姐一般嫁入帝都豪门。 所以,她不容自己身上有任何的污点,今日之事必须水落石出! “三娘,不得无礼!”大老爷急了,他这女儿今日怕是铁了心的要治苏牧梨死罪,可她怎么不想想辰王在呐! “嗯……这倒不是,可惜牧梨娘子夜间睡于本王……隔壁”玄武逸城眉眼含笑地盯着牧梨轻佻回答。 牧梨却当真是无语,谁说古人传统保守不开放的,这玄武逸城就是个妖孽。 “不过本王倒是要问问苏三娘,那两个惨死的黑衣人当真是你指使?” 三娘听此一个踉跄,正欲反唇相讥便被大老爷给拦了下来。 顶撞王爷,那可是罪加一等,更何况是得圣上和皇太后宠爱多年的辰王,没瞧见他腰间晃荡着的盘龙玉?那可是圣上赐给辰王的加冠之礼,见玉如见圣上! 大老爷死死扯着三娘安生跪在地上,再不敢有半句废话! 事情发展至此,无论如何将军府怕是罪责难逃! 老实说起来,都怪他! 若是当日他认了那女子。便不会有后来的火烧客栈、大郎杀人、母亲中毒病危、二房乘机夺权、三娘蓄意谋害,这一件一件的事都是从这女子突然归来后便是接踵而来,他们将军府至从三弟过世十数年至今从未招此劫难! 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吗? 大老爷想到这,顿时颓废的匍匐下去。 苏牧梨初次听到黑衣人倒是好奇起来。近日忙碌,她漏掉了一个细节。 “大人,小女子想看看黑衣人尸首!”。 刘景一愣,从没听过小娘子要求验尸的,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就收到玄武逸城刀剑似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好。” 要知道,公子对这女子可上心着,一直是暗卫相护左右,若是今日被吓着了……他定会死得难看! 公子,她的请求不是我答应的,可不是我主动答应的,实在是玄王逼迫,属下无奈……刘景背冒冷汗的在心底一个劲为自己辩解。 尸首停放在前院。玄武逸城一直陪在牧梨左右,倒不是担心她会吓着,而是他自己纯粹的好奇,好奇这个胆子天大的神医如何从死人身上寻找证据。 当然,跟过来的还有苏家老爷和刘县令。 牧梨一把掀开盖着的白单,三月的天气虽是春寒尚在,可对于死去多日的肉体而言还是不适宜保存的,尸臭扑鼻而来。 玄武逸城体贴地递上手帕,牧梨道了句“多谢!”便开始仔细搜查。 身为程沐的那一世虽是钟爱中医,大学却在父亲的劝导下读的西医。所以摸摸尸体对于实战经验丰富的临床医学生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不过,这臭味的确难闻。 果然。在两位死者的右合谷穴处发现了一枚银针,刘景赶忙叫侍卫取出并清洗干净。 两根银针都是纤细如发,只有针柄处稍大,仔细触摸方才发现上面刻了字,刘景对着光反复看了多遍才有发现。 “魅……水……”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除了牧梨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牧梨好奇地望向身后的玄武逸城。 “毒君魅水。乃是江湖十大杀手之一,素善制毒用毒,惯用细小毒器杀人于无形,常常神出鬼没,至今为止没有人见过其真正面目,素有“百变毒君”之称。 “江湖传言:他杀人方式过千种,鲜少有重复,最为有名的便是竹叶封喉,只需一片竹叶,任何人都会死于其手,不过,他向来是杀人留名,所以仇家……甚多!” 原来如此,苏牧梨从袖口掏出一枚一摸一样的银针交于刘刺史,“这是从国公夫人右合谷穴取出的银针,取出时针尾黑紫毒素尚在。” 牧梨话音未落,大老爷已经尖叫出声。 “难道是……毒君魅水?” 怎么可能? 他将军府与江湖素日无仇往日无怨的,也并没有做残害百姓谋取暴利之财的事,更没有勾结官府欺压霸市,怎么就被毒君魅水给盯上了? 二老爷见此一改往日的从容淡定,全身颤抖着躲到大老爷身后,毒君魅水可是个杀人魔头! “如此,此案算是真相大白,毒君魅水向来冷血无情,近日将军府可要做好防范。”刘景嘱咐道。 “是,是,多谢刘县令关怀,一定谨遵您的嘱咐!”大老爷一边拭着额间细汗,一边躬身附合。 “本王贪恋南下春光,倒想在将军府借宿几日,不知牧梨娘子允不允了?”玄武逸城突然提出请求,尾音拖得极长,大有赖着不走之意。 苏家老爷们正准备争抢着答允,不想他手一挥制止,他要的可是苏牧梨的回答。 刘景看傻了眼,玄王向来对美女不拒,莫不是盯上了……牧梨娘子? 那他们家公子咋办? 苏牧梨明显一愣,她和玄武逸城不熟好吧,这厮又是闹哪出? “玄王前来,牧梨岂敢拒绝,只是府中并非小女子做主,不知……”她笑着望向苏大老爷。 “玄王入住,此乃苏家之荣幸啊!”大老爷神情激动,赶忙答应。 “王爷光临,寒门蓬荜生辉!”二老爷一脸讨好。 “好,早就听闻岑州将军府春来墨梨似雪翠柳如烟,本王正好一睹为快。”玄王神色得意。 他南下岑州已有十余日,却是连《巫神语》的影子都未见到,皇祖母寿辰将至,恐怕他逗留时日不多,昨日探子得来消息,旧情报记载:将军府苏家大院里十余年前曾出现过《巫神语》,他正愁着没机会好好打探打探。 “那……我多派些侍卫过来 以防万一!”刘景道。 “有劳刘县令费心!”大老爷二老爷拱手相谢。 费心倒不是,而是忧心,等会向慕容公子汇报,玄王留宿将军府这段可不可以不说?哎,只怕现在暗卫早赶着回去禀报了,自己若不据实相告定会……死得很惨!他摇头叹气着赶紧离了将军府。(未完待续。) 210 相救 不待苏七开口,那厮未语先笑,他大大方方地坐到毛皮毯子上,手一勾便将苏七搂入怀中,接着便是满足地叹息。 苏七吓得半死,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扑上去直接将玄武逸城的嘴死死捂住了,那厮莫名其妙地瞪大了眼,还不忘挣扎起来。 苏七就更是焦急了,她自个儿完全扑上去,末了还不忘将手放到自己嘴边做出“嘘”噤声的动作来。 玄武逸城这厮真真是胆大包天了,外头的黑衣人个顶个的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这厮倒好,大大咧咧混进黑衣人群里不说,竟然趁着那些人一时睡着了就明目张胆地跑到她这来,这些都不说,就他方才那声大大的叹息,不知道会惊动多少人! 苏七不安地回头望了望,很好,已经过了一小会了还没有人进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苏七一个劲地在心底暗念。 玄武逸城却是笑出了声,原来这丫头是他被暴露了,才一见到他就这般的紧张,又是投怀送抱又是主动贴紧过来,往日里哪有这样好的福利。 他高兴地道:“怎的,就一会子不见本王,小丫头就这般想念得紧了?” 苏七闻言,惊得不知所措,她凑过去压低声道:“外头……有人,你别说话!” 玄武逸城妆模作样地望了望洞口一眼,立马敛了神色,露出紧张的神色来,他不懂声色地更加贴紧,凑到苏七耳边,吐气如兰道:“既如此……咱们就都不要说话了!” 接着,他眉眼一亮,搂着苏七往后一倒,不待那丫头尖叫出声,俯身、低头,邪魅薄唇压境而来…… 望着洞口处七横八竖的黑衣人以及洞口火堆里尚未烧完的香灰,苏七的面色更加黑了。她摔开玄武逸城纠缠的手,由不解恨地又抓起身侧的稻草胡乱丢了过来。 玄武逸城失声而笑,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是故意的。方才见着你被他们五花大捆的,想着你连喝点子热水都要假借他人之手,就想着怎么也得赶快将你救出来,于是乎便用上了迷香。” “方才你一醒来便对着本王又是抱又是扑的,我一时欢喜坏了。等到想跟你说明事情时你又硬是不肯让我开口,丫头,你说这嘴巴不用来说话,那就……只能做点子别的事了……” 闻言,苏七二话不说一巴掌就拍了过来,虽用了八九分的力道,可落在玄武逸城坚实的胸口,只觉得这一掌拍得甚是舒心,玄武逸城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苏七就更是无地自容了,遇上这么个面皮子比城墙还厚的家伙真真是油盐不进。更可恨的是还是这么子一副不要命的色相,动不动就是手脚并用猪嘴亲上来…… 想到方才那火热的唇舌,那亮如星眸的眼睛,苏七脸一热,转身便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是漆黑一片,不时有山间的鸟鸣及野兽之声传来,连带着夜间凉习习的晚风,苏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是哪里? 她不知道。 自从被劫持开始,这些个黑衣人就将她手脚以及眼睛给全全处理了,只知道自己被抱上了马。然后就是一路狂奔,颠簸间她昏死过去,再一醒来便是到了这山洞里。 而今已是深夜,苏七抬头。黑压压的林冠遮蔽,丝毫星光都不可见,就更不用说月亮的位置了,所以具体的时间她不知道。 一时间,苏七心里头也慌了起来。 尘素轻叹一声再不顾她直接推门进屋,娘子最近也是心事重重。又讨了老夫人的不喜,就更是着急上火,她又是担心又是着急,便顾不了其他了。 “娘子,新做的蜂蜜莲叶羹,祛除心火最好不过了。” 七娘正在抄写经书,停了笔,“婆婆有心了,祖母那边送了吗?” “刚刚送了,四娘子尝了直夸好喝呐。”尘素喜上眉梢。 “嗯,那便再熬些给各房各院都送去。”七娘想了想接着补充道,“莲叶性寒,大伯心脏有疾,切忌不可多吃。” “是。”尘素行礼告退。 又大约过了一刻钟,门外的半香方才进来。 她立马“噗通”一声跪下,“娘子……娘子……”,她语带哽咽,却是再说不下去。 七娘吓了一跳,赶忙走上前去将小丫头扶起来,“怎么了,半香?” “可是余掌柜骂了你?”她关切地追问。 昨日午时刚过她便去送绣好的三尺云烟锦,可听说到天快黑她才回府,一回来便借口不适睡下了。七娘心中疑惑,难不成余掌柜不喜欢自己这样的设计。 半香绣成后,她又反复检查过并无什么不妥,针角细密隐匿,绣线颜色雅丽鲜明,锦鲤着色鲜活自如,美人绣得更是楚楚动人,而青丝间新添的九尾灵狐青玉簪更显灵动鲜活,她当时还狠狠夸耀了小丫头一番。 “不是不是。”半香胡乱抹着眼泪,一个劲的摇头。 七娘松了口气,“那到底是何事?” “是……是帕子被人抢走了,娘子!”,半香嚎啕大哭,那可是夫人留给娘子的遗物,这么多年来婆婆一直宝贝着珍藏的,现在却被登徒子给抢走了。 七娘恍然,原来是为了青蝉翼丝帕。 “我知道了,不是什么大事,快别哭了。”七娘安慰道。 “娘子……知道了?”半香愣了神,她可是追问余掌柜半天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娘子竟然早就知道! “是玄王,不是抢,而是买走了。”她掏出帕子给小丫头抹泪,“别心疼了,改天找到好的料子,我再教你绣个更好看的,可好?” “啊?”半香更是疑惑,“可是,这是夫人留给娘子的啊!”不是她稀罕啊,敢情娘子还怕她舍不得? “嗯,我知道,有机会我再要回来便是了。”七娘劝慰。“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婆婆,玄王位高权重,不是咱们可以抗衡的。” 言外之意。不想尘素婆婆着急。 “嗯,好。”半香是懂非懂地点头。 七娘看得直乐,从怀里掏出封信交给她,“近来我不方便出府,你把这个给慕容钦公子送去。” “是。”半香抹干了泪便无奈地退了出去。 七娘叹气。祖母自她禁足以来再未唤过她前去,就是她主动去针灸都被拒之门外,想来是真生她气了。 那日,的确是她过于急切,可……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涉及到慕容钦的事,她便是格外容易着急上火,就是有意压制都压抑不住。 玄王突然离开了岑州,慕容皇子那也是音讯全无,她如今是坐井观天。 可……她心里头有无数个为什么想问。 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接近我? 为什么利用于我? 为什么步步为营而又有意欺瞒我? 她胸中涌动着疑惑、猜测、愤恨。以及被欺骗隐瞒的伤心。 当真是……五味成杂,说不清,道不明,唯有自知。 这一上午,她闭门书房写了无数个为什么。 可最终,半香送去的信里仅有一副压制毒火的药方,她终究……问不出口。 仔细想来,她与慕容钦也好,还是和玄武逸城也罢,都不过是交情尚且。又何必妄想言深…… 更何况,她与慕容钦之间还隔着杀父噬母之仇,他们这辈子注定就是仇人,只会是仇人! 青离院里。三娘现在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于是她狠狠地甩了一耳光,“贱人,那你倒说说为什么!” 五娘被打得跪坐下去,嘴角溢出了血,“妹妹不懂姐姐的意思。” “不懂?”。三娘眼角闪过狠厉,“那我今日便打得你这贱人懂为止!”她高扬起手,“啪啪啪”又狠狠甩了几个耳光。 五娘躲闪不及被打得脸颊通红高肿,更多的血水溢出了嘴角。 “住手!”闻讯赶来的大郎一脚踹开了门。 “三妹这是在干什么?”他赶忙扶起五娘,眼里痛意明显。 “哟,大哥好快的脚步,想必跑去春满楼找窑姐儿快活都没这么有速度。”三娘语带嘲讽。 五娘被羞得无地自容,赶忙推开了大郎搀扶的手。 “五妹……”,大郎关心则乱。 “大哥来了更好,我们正好一起把话问个清楚。”三娘挑眉,“当日便是你出的馊主意,让大哥去询问祖母身边的丫头子佩,后来向二房告状的也正是那丫头,你倒说说,不是你这贱人在背后陷害于我,还能有谁?” “三妹……”,大郎忍不住相劝。 五娘强忍的泪落了下来,“妹妹并没有,妹妹没有,子佩与春满楼绿姬交好是母亲身边的陪嫁说的,我也是一时想起,想着许是有用才告知三姐,至于别的,妹妹当真是半点都不知道了。” 五娘说着委屈地哭得更为厉害。 大郎听着心都碎了,“三妹,五妹尚且年幼,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定是他人挑拨的。” “哼,好一个不知。!”三娘恨得咬牙,“从当初提议阻挠祖母回府到后来提出丫头子佩,这一件一件都是她早就设计谋划好的,如今还敢跟我牙尖嘴利、狡辩哭闹,看我不打死你这下贱坯子!” 三娘猛地冲上前,对着五娘便是拳打脚踢,大郎顿时手忙脚乱,躲在后院窗口的婉姨娘强咬着牙直掉泪,她再也看不下去,背过身子哭着跑了出去。 于是,不多时便连长风堂都惊动了。 华灯初上,长风堂里灯火通明,小厨房早就准备好的膳食凉了又再加热。 “先温着吧,估计这一时半会还完不了事。”管事婆婆吩咐。 “是。”厨娘心急,“可……这道桃花什锦蜜鱼怕是……腥了。” 鱼类凉了便有股子腥味。 “撤了吧。”管事婆婆叹气,今日这事闹得甚大,牵连又广,估计老夫人也无几分心思用晚膳了,“备些官燕参汤。” “是。”厨娘小心翼翼地退下。 正厅大理石砖上跪满一片,稀稀疏疏的抽泣声此起彼伏。 老夫人端坐正上方,半垂眼睑,不怒自威。 方才,愤恨的三娘。委屈的五娘,还有懦弱的大郎都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一直被关着的丫头子佩做了补充。 陈氏心内忐忑不安,无论是大郎三娘还是庶出五娘都是她大房的的人。如今闹出这样不孝的丑事来,只怕她这当家母亲难辞其咎。 大老爷恼羞成怒,先是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现在他们尽然还为此大打出手,当真是将他的老脸都丢尽了。是他做父亲的管教不周,是他无用。 “母亲,他们当日阻挠您回府实属不孝,今日大打出手是为不仁,不听长辈教诲是为不敬,知而不改是为不诚,如此不孝不敬不仁不诚之人,还请您严惩!” 大老爷义正言辞,大有大义灭亲之意。 坐于老夫人身侧的四娘眉梢一颤,大伯这回是真怒了。 “老爷!”陈氏语带哭腔。“方才三娘大郎都说了,是五娘一手谋划教唆的,您不能一棍子打死啊!” 她又跪爬上前,哭着求饶,“母亲母亲,您得为三娘大郎做主啊,他们年纪小不懂事,还请您开恩饶他们一回吧,以后我一定会看好他们的,绝不会再出这些丑事了。” “陈氏。你给我闭嘴!”大老爷上前一把扯住了她,“母亲面前你休得胡言乱语。” 三娘这下子更是气了,明明就不是她的错,为何父亲要将她与那贱人一并治罪? “祖母父亲。此事我完全是被五娘这贱人给蒙蔽的,我是无辜的啊!”她一急便是口不择言。 “三娘,不得放肆!”大老爷训斥道。 “父亲,女儿又有何错!”她算是豁出去了,这些天来二房的羞辱,五娘的陷害。母亲的委屈,父亲的袒护,还有三房贱人的嚣张,如此种种她都受够了,她本就没错,今日却还要她一起受处罚,这种日子,她苏青凤受够了! “当日,您与母亲联手驱赶苏牧梨,才有大哥连夜火烧鸿雁客栈,大哥害死了店小二,难道您们不想祖母晚些回府?” 她激动得站了起来,走到大老爷面前厉声追问,“五娘心思最毒想出计谋说与我听,大哥心急便派了人去,难道不正合了您们心意?” “父亲母亲、二伯二婶,您们扪心自问,这屋里头又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愿意让苏牧梨回府的?将军府上下谁不知道,苏家这些年还不是全靠三房产业才维持至今,如今她一回来,便是连这将军府邸都一并要留给她当嫁妆,您们会愿意?” “祖母晚些回来,大家伙方才有时间动手,您们又有谁不是如此想的?不过是后来祖母病危,大家才害怕了,方才将责任推到我们小辈身上!老实说来,我与大哥错在哪,您们说说,我们所作所为不是正好如了您们的意愿?” 三娘异常激动,说到最后竟然直指着大老爷逼问。 半香立在七娘背后,听得后背冷汗淋漓。 七娘心中惊讶,面色尚且如常。这些事,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个利字,绵薄动人心,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大老爷气得面红脖子粗,“你……你这逆女!”他起身上前,“啪”的就是一记耳光,声音十分刺耳,坐于一角的尤氏心头一颤。 五娘跪在后头,停止了抽泣。 “父亲……”三娘瞪大双眼,满脸的惊讶,“您……您竟然……打我?” “我……我哪里说错了,您说,难道苏牧梨不是您赶出的府,大哥派人连夜追杀她难道不是得了您的默许,还有那日在城门口,难道不是您联合二叔极力地阻挠她救治祖母?” “现如今,你们一个一个张口闭口却只说我错了,我不孝不仁,不敬不诚,您们这些长辈又好到哪去?岂不是一个个心肠歹毒、大逆不道?” “你……你……”,大老爷脸胀得通红,双眼圆瞪,指向三娘的手一个劲的颤抖,突然他两眼一闭,“嘭”地一声倒了下去。 “老爷,老爷——” “大哥——” “父亲——” 厅里头一片哭喊。 一刻钟后,七娘手一挥,七七四十九根银针全部拔出,大老爷方才悠悠睁开了眼。 “老爷——”,陈氏泪流满面。 老夫人松了口气,由四娘搀扶着坐了回去。 “大伯父气火攻心方才晕倒,如今既然醒来便已无大碍,还请祖母、大伯母放心。”七娘收拾好银针,恭身回禀,“不过,大伯心脏病患严重,往后还需多加调养才好。” “是,是啊。”陈氏抹着泪一个劲点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谢。 “好了,都坐回去吧。”老夫人发话。 大家默默坐好,陈氏守在大老爷塌角边。 三娘经此一事倒是再没有闹了,与大郎他们跪在后头。 丫头子佩吓得瑟瑟发抖。 “方才,你们说也说够了,闹也闹够了,现在就都给我放老实了,容老婆子我说几句。”老夫人言语缓慢清晰,含威带怒。 七娘不由得眉心一蹙,祖母这是要发威了。 “这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苏牧梨,年十四,乃是我岑州苏家三房嫡长女,我儿长风将军之女,我今日正式认下这孙女,你们可还有异议?” 下面的人各个半垂着脸,连连摇头说“不敢”。 老夫人脸色微霁,“她,族中排行第七,往后便是我将军府七娘。” “是。”大家齐声应答。 “第二件事,将军府苏家向来不分家,不过公是公私是私,凡是三房产业从今往后全部交由我来打理,大房也好二房也罢,都不许再插手染指,如果被我发现还敢有人对此有任何图谋,立即给我逐出苏家。” 老夫人横眼扫了一圈,“你们,可还有异议?” 底下众人虽心思各异,可到底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心有不甘地跟着摇头。 “第三件事,便是今日这事。”老夫人痛心地闭了眼,“我自认为对你们从未有过任何亲疏之分。”(未完待续。) 211 深聊 入目满眼全是漆黑,不知归途在哪,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两日,发生了太多的事,阿钦要娶亲了,可笑的是要娶的还是与自己相熟的穆九,她迫不及待去问了,可阿钦的无奈她见了却只剩下心疼,太后懿旨,阿钦即便是反抗又有何用?更何况阿钦说了,他有心反抗却无力为之,他这些年被排挤、嘲讽、冷落,流放岑州三年而无亲人前来打探,他已经年近二十,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亲人和亲情,如今好不容易回了帝都而没有被赶出去,如今终于得到了太后娘娘这位嫡亲皇祖母的再次眷顾,如今终于与穆家搭上了关系,他怎么可能拒绝? 他拿什么来拒绝? 他还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来? 是了,阿钦说他是皇三子,阿钦说他日日惶恐,阿钦还说了他要重审当年霍氏一族的血案…… 眼下,娶穆九无疑是上上之举! 所以,阿钦的阿七沉默了…… 想不到却突然冒出了什么鬼北宜皇子来,人是长得好,特别是那皮肤,她偷偷盯着瞧了老半天硬是在一个大男人脸上找不到丝毫瑕疵,真真是冰肌玉骨!只是这妖艳的娃为毛一冒出来就说要娶自己? 试问在古人眼里嫁娶都是儿戏吗?说说好玩的? 偏生还扯到了什么大越与北宜联姻一事上来,联姻不是都是公主郡主们上吗?何时轮到她苏牧梨了?还有大越与北宜联姻关她将军府什么事,半毛钱的关系有吗?你太后老太婆干嘛那么上心这趟子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来? 真是头痛! 偏生这玄武逸城还要凑上来占便宜! 放眼望去,就没一个好东西! 苏七一屁股坐了下来,双手抱膝,盘缩着。 最近事情来得太快太多,一时间她尚未理出个头绪来。 阿钦娶了穆九也好,自己那点子心思终究是要付诸东流的,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对于阿钦。是喜欢更是怜惜,那般好的男儿,那般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好儿郎,却因为自己的母妃那子虚乌有的罪名而被受冷落。至今都不得光明正大扬眉吐气,更何况还是因为自己父母那档子旧事……苏七曾想,她来日若是有那个能力的,能帮则帮帮阿钦,不为别的。只为能够让那般好的儿郎别可惜了。 现如今因为宫里头前贵妃姨妈狠下手段追杀自己,是以颜墨寻人之事搁浅至今,五国朝贺者前来时据说带来了大批要与大越国贸易交货的各国商贾,因此御墨阁为此特地在如火的七月多制造了一千块颜墨,这些天被太后娘娘带在身边,也不知道那边的销售情形如何了,自己要半香提早去冰小掌柜那放了定金的,不知道那十块颜墨是否已经送入了帝都将军府。 此次回去,别的不说,追查颜墨幕后之人一事定得立马去做。无论日后情形如何,无论祖母是否愿意,若是可以,她苏七还是要回去一趟的,伯父那边她实在是放心不下,不回去看看只怕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若是能带着祖母一同回去又不至于延续现代癌症就好了,想必这类子完美的可能性很小,只是她想着自己和祖母这般只有小说和电视剧里头才能出现的穿越奇事都能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是以。苏七还是期盼的,并一步一步朝着那个方向努力! 所以,在大越国这个古代社会,她苏七不会嫁人。不会嫁给任何人,甚至包括阿七的阿钦。 迟早要放手的,此时尚在情窦初开,正好! 苏七叹了口气。 只是眼下她不知道要如何是好,祖母一个人在偌大的将军府里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是否还习惯,前些日子还念叨着府里头开垦的那块的距离翠微湖近了些。水汽太重,瓜果们长得不是很精神,又说自己的屋子窗户正好面向湖面,即便是夏日里湿气也重,夜里就更甚了,苏七想将军府而今还只用了东边的院落,西侧的尚未开动,还想着等有时间了和祖母去西侧逛逛,也好拾掇拾掇出来,到时候给祖母挑间更好的院落。 还有苏三娘和苏四娘,三娘子倒是瞧着还好,为人低调又懂事,事事不喜出风头却又考虑得最为周到,苏七想这个“三姐”倒是比之前那个要好上许多,四娘却是变了,嘴越发的甜,行事越发的会看人脸色,面子上的事也越发的做得足了,而今能够如愿嫁去玄王府为侧妃,倒也算是圆了她的一个念想,只是不知道四姐是否真正知晓玄武逸城那厮水性杨花的性子,还有那玄王府绿园里也不知道到底还藏着多少个美人,四姐这般嫁过去,往后的日子只怕不是很好过了! 可是又能如何,这些都是苏四娘自个儿使了手段才得来的,往后的好与坏都得是她自个儿吞下去。 这些,苏七都不想再管! 现如今,她迷茫的是自己! 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 颜墨之人已经是了无音讯,皇帝老儿对自己大有不放手的心思,北宜皇子她该如何对付,还有阿钦,说是要自己信他,而今苏七却不知道该拿什么来信,还有太后那一头,当日面对老太婆的种种威胁,苏七挺直了背脊说得头头是道,可后来细细一想却是心里头不安,自己是无妨,可祖母呢?太后若是真怒了火了将手伸向无辜年迈的祖母,她苏牧梨又将怎么办?又能怎么应付? 她不知道…… 苏七抱住头,紧紧的,只觉得这习习夜风一个劲地吹进了自己身体里,放佛这身子骨哪里漏了个洞似的,那股子凉意已经透进了骨髓,渗透进了血脉,好冷…… 突然,一件衣袍裹了下来,紧接着凉风被抵挡在外,身子骨上的洞不见了,没有了被风吹透的寒凉,暖意从四肢百骸漫了进来。 苏七抬头。瞧见的是玄武逸城带笑的双眼。 第一次,她觉得玄武逸城好看的丹凤眼里除了惯有的邪魅,还多了一股温柔,道不清说不明的温柔…… 于是。苏七的眼眶莫名的湿了…… 玄武逸城爱怜的裹紧了小丫头身上的玄色披风,半抱起她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接着,不待苏七问出口,自己已经落入温暖而又熟悉的怀抱,再接着便是随着腾空飞了起来。 第二次。被这厮搂在怀里轻功漫步,苏七心里的烦闷顿时少了大半,还清晰记得上次在帝都将军府墨梨园,也是这般,这厮一言不语便搂着自己飞了起来,瓢泼般的大雨,后背心里源源不断输注的真气,想到这苏七的心窝里都暖了起来,她放松了手脚,闭上眼。 算了。玄武逸城说去哪便去哪吧! 眼前的景色,真美! 苏七忍不住跑上前去,又不敢置信的跑回高处睁大眼眺望了一遍,再接着大叫一声,兴奋得如同放出笼子的小鸟般跑了过去。 身后的玄武逸城笑得眉眼都亮了起来,看来带这丫头来此是对的。 原本漆黑一片的夜空,此刻少了遮天蔽日的茂密林冠,已是繁星满天,一轮皎洁的玄月躺在繁星里,静谧而又祥和。眼前却是一片开阔视野,幽深月光下只见一弯湖水如同深闺处子的眼眸,纯净而又柔美,月光洒在镜子般的湖面上。繁星点点亦是清晰可见,再远处是浩瀚无垠,是墨色山水间的莽莽山峦,是湖间两侧蜿蜒而至的青青草地,是内心深处渴盼的静谧…… 苏七抑制不住兴奋直奔湖边而去,直到趴在湖边瞧着月影水面模糊却又眼眸亮晶晶的自己。笑意方才溢满出来…… “这真是个好地方!”苏七欢快道。 身后是玄武逸城满足的叹息,“多年前偶然路过此地,当时还是满山满眼的冰雪,想着若是夏日到此定会是满目苍翠,因此心里便一直想着得再来一次……不想来是来了,可惜却是夜半子时……” 苏七却是满不在乎道:“既然是美景自然有它迷人之处,山林深处现湖泊,夜半静谧幽深,甚好!你若是不甘心咱们便在此坐等日出便是……” 美景岂容辜负,前世的她便是常常满世界的跑,向来不辜负自己发现美的眼睛,只可惜因为准备婚礼,最终取消了前去贝加尔湖的航班…… 那是遗憾! 此刻却是有种遗憾被满足的感动! 苏七笑意更深,手小心翼翼的深入湖水里,清凉却不刺骨,轻轻搅动,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用最为柔软的方式包裹着,苏七忍不住满足叹息。 月夜下,玉手蹂胰缓缓而动,那轻盈的动作如同是春日里新出的青嫩垂柳,柔婉而又娇嫩,幽深的湖水此刻却是欢快地在她掌间跳跃,如同是跳脱的动物被轻柔的抚摸完全驯服,没有丝毫金银玉器的皓腕,此刻在湖水及月光下越发的晶莹剔透,如同是北地边境里最为纯粹上等的美玉…… 玄武逸城脑海里却闪了王府里第一次紧抓皓腕时的小巧柔婉,帝都墨梨园里与那玉手十指交错时的满足,以及方才牵起那双小手时的指尖微凉…… 他的眼眸越发深邃…… 苏七却是不知,她搅动着湖水,看着这镜子般宁静的水面此刻却是微波荡漾,皎洁月光下波光柔美,方才还是静若处子般,此刻却因自己冒冒失失的打扰而多了几许欢快。 她不由得“哈哈”浅笑而出,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便蔓延而去,玄武逸城听在耳里只觉得甜到了心尖。 却不想突然“哗啦”一声,刻意扬起的水花直朝着玄武逸城飞来,猝不及防下被淋得满头满脸,湿漉漉的,发髻上甚至还有水珠滴落。 “哈哈哈——” 苏七笑得前俯后仰,她玩心大起,双手不停地搅动,四溅的水花不停的飞射,玄武逸城先是微怔微怒,接着是满眼无奈,最后却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湖边,大手一挥,湖水便如同急来大雨般肆意淋溅而来…… “呀!” 苏七尖叫一声,慌乱的避着水花。无奈还是淋了满头满眼,心有不服紧接着又跑到湖边越发肆意地朝着玄武逸城泼起了水…… 一场突如其来的“打水仗”正是如火如荼…… 终于累了,苏七往草地上一倒,胡乱摸了摸青丝间低落的水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嘴角边却仍是挂着笑。 玄武逸城也顺势一歪,倒在了苏七身边,他眼里满是笑意,亮晶晶一片。 他道:“而今子时刚过。距离日出尚还有两个多时辰。” 言外之意,可以接着谁一会。 苏七道:“我不想睡了。” 方才在山洞里已经美美睡了一觉,此时此刻美景当前她哪还有什么睡意。 苏七歪过头,瞧着俊朗的侧颜,道:“咱们来说会话!” 玄武逸城轻声道:“好。” 月夜,星空,林间深处,湖边草地,两人夜半闲聊,甚好。 只是苏七等了好半晌都不见那厮一句传来。她不由得又歪过头去。 那厮没有睡着,只是盯着星空,一动不动的,眼眸里的笑意已经散去,平添了几许寂寥。 寂寥,怎么会出现在他玄武逸城身上? 苏七一时好奇起来,她决定主动打破宁静。 “林间深处的湖泊你当年是如何偶遇的?” 故事的开始总是那般的吸引人,苏七想。 玄武逸城沉默了,过了片刻方才道:“那年我三岁,方才过了生日。母妃便在凤鸣宫被杀,鲜血染就了整个宫殿,昔日里富丽堂皇、仆从成群的凤鸣宫,那日却只有我玄武逸城一人。整整一夜,我哭喊,大声的哭喊,嗓子哑了,喊不出声了也没有半个奴仆前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日的凤鸣宫被鬼婳丽姬使了咒杀之术。其间无人敢前来,包括一直深爱着母后的父皇……母后到死都未能见到父皇一面,可直到死前她都一直含着泪水笑着轻唤父皇的名字,那般深情,那样不舍……可恨我当日太过年幼太过弱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后血流干枯而亡……” “再后来,父皇疯了,手刃兄弟子嗣,砍杀忠良贤臣,却唯独对着我下不了手,而今还清晰记得,母后的凤鸣宫里父皇举着那把尚方宝剑对着我,锋利的剑尖已经刺破了衣袍,身后是群臣哭喊劝慰,乱朝朝一片,我挺直了背脊瞪着父皇,最终他尖叫一声,丢了宝剑跑了出去,然后失足掉入了皇宫里的琉璃湖……尸身是第二日才打捞上来的,我是第三日离开的玄武皇宫……” “在路上颠簸了十余日便见到了这个湖泊,那时正是寒冬,冰天雪地里它宛如一颗藏在山涧深处的蓝宝石,那般的晶莹那般的璀璨,我没有下马车,只是要车夫放慢了脚程,一路上掀开马车帘子,不顾寒风刺骨,一直远远望着它……” “那时,它的美那般的不真实……” “这么多年来,我悄然而至,却终是路过……站在远处的山坡上眺望,春日里山花遍野,湖水是鲜活的绿,夏日里是满目苍翠,湖水是静谧的蓝,秋来便是满山遍野的黄,深的浅的,层层叠叠,落叶缤纷里湖水是幽深的蓝,冬日里却是大雪风飞、万物寂寥,雪山深处是晶莹纯粹的剔透……” “皇祖母说我若是喜欢,将此湖赐予我便是,生日之礼也好,及笄之礼也罢,我都笑着拒绝了……” “没有人懂,这般美好的东西,我此生却是不敢再拥有了……” 苏七听来跟着沉默了,许久,她轻声问道:“是因为你母后吗?” 因为亲眼瞧着自己最为亲最为爱的母后惨死,自己却无能为力,所以日后瞧见了这般美好的景色却是一直不敢亲临,即便苦心挂念远道而来,都是只能藏身在远处山野里,隔着层层叠叠的茂密林冠,远远的眺望…… 失去过一次,所以怕了,不敢了…… 玄武逸城浑身一震,双拳不由得死死握紧。 苏七的话却轻轻柔柔地传来,“我也曾怕过……我知道这种心里胆怯的滋味,明明知道已成事实,却总是在见到一些往日里相熟的东西物件时被记忆压垮,泪水莫名而至……总会怀疑自己,总会问自己。若是能够重来,若是自己能够去勇敢面对,结局是否就会不一样?” “可惜……问了自己千百遍,却始终没能重来……” “而今。回想起来,都是可笑……” 她曾失去过父母,亲生父母,那段黑暗的日子里,是祖母日夜不停的守护。是大伯父慈爱的关怀,是伯母变着手法做出的美食点心,那段日子里,她害怕一切有关于电视新闻之内的东西,她怕再见到听到有关于东非暴动的死亡情况及鲜血淋漓的场景,她不敢直视父母的遗像,即便是在伯父精心筹划准备的盛大葬礼仪式上,她住得房子里没了丝毫父母双亲用过的物件,母亲身前最爱蝴蝶纹饰,抱枕、杯碟。甚至是床单、被褥、窗帘子上都是随处可见,可之后几年时间里她只要见着有关蝴蝶的一切物件都会莫名的浑身发抖、泪盈于睫……走出那段黑暗时光,她用了整整四年…… 没有人懂那段日子里她心中整日整夜的惶惑与不安…… “后来,走出了那段日子,黑暗的日子,我便不再怕了,祖母说任何恐惧都来源于自身的胆怯,我想生活于我不过是吃饭、睡觉,然后成长,我在一日一日地学着东西。我在时时刻刻的长大,在变得成熟变得理智,在一步一步学着用脑袋来想事情,在不断地明辨是与非。我无需害怕与胆怯,因为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而未来的,终究是未知……害怕没用,胆怯没用,有用的还是用心去好好活着……” “若是能拥有。便好好去珍惜,若是有一日失去了,便无须去后悔……” “日后,太后娘娘若是再想着要赐你这湖泊,你便应了,你不要就给我苏牧梨好了!” 玄武逸城先是一愣,接着展颜一笑,点头道:“好!” 苏七心里头翻腾起来,她翻身坐起,望着月色下静若处子的湖泊,满足叹息,“真好,想不到寥寥数语就将此等美景收入囊中,哎呀呀,玄王殿下当真是出手阔绰,看来苏七往日里是眼拙了。” 玄武逸城一听,不由得面色黑沉起来,道:“噢,难道在苏家七娘子眼里本王曾经吝啬过?让本王好好想想,无论是金钱还是把玩物件,对于心仪美人本王可从来都是一振千金的,更何况还是对着本王一直求爱的苏家七娘子……” “得,得,得!”苏七挥手打断,认错道:“苏七口误,口误……” 这厮真是可较真的家伙,还是那般动不动就将火往她苏七身上引,动不动就是情啊爱的,真是听了都起鸡皮疙瘩! 苏七决定转移话题,她问道:“你说这般美得湖该叫什么好?” 玄武逸城横了苏七一眼,道:“它有名字了,此地偏北,是大越利州境内,是以人们都叫它北立湖。” 苏七一听,一个劲地摇摇头,“北立湖?这名字不仅难听,也太草率了,这般难得一见的美景岂不是白白被这名字给玷污了?不行,这名字铁定不行,日后这湖是本姑娘的,名字自然得本姑娘亲自来取!” 玄武逸城就来劲了,他道:“本王还未曾答应你向皇祖母讨要呐,你倒好一口一个你的湖,现如今这湖泊可还是归于大越国的。” 苏七眨了眨眼睛,道:“你不是一口就答应了送与我的吗?” 玄武逸城笑道:“是啊!” 苏七放了心,“那不就结了,日后太后赐予你,你再送与我,不过是迟与早的事情罢了,无妨,反正这湖都是我的!” 大言不惭! 真真就是这样! 玄武逸城调戏之心更起,他也一咕噜翻身坐起,笑道:“可本王何时答应过你要向皇祖母讨要了?她老人家向来记心不大好,已经有好些年未曾提及此事了,容本王仔细想想,嗯,已经有五六年的光景了吧,何况本王迟早要回玄武母国去,只怕这事就搁浅了……” “苏七,你想太多了……” 啊? 什么话? 想太多? 怎么会? 苏七直接被那厮的话给吓傻了,半天都未曾动上一动,等到反应过来,她瞧了瞧月光下越发柔美的湖泊。心里头更是不舍了,可是恳求的话到了嘴边还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再回头瞧瞧玄武逸城那厮,一副想笑要笑又死死憋着的样子,一副“你来求我”的屌丝样。苏七心里头的怒火“噌”的一下被点燃。 她二话不说扑打过去,嘴里胡乱嚷着:“要你耍我,要你耍我!” 玄武逸城也不躲闪,大大方方张开了怀抱,等到苏七后知后觉自己掉入了陷进被禁锢住时。已经晚了。 玄武逸城歪着嘴,眼眸里亮的如同皎洁月下的湖泊,苏七一时间停止了挣扎,于是在那熟悉的火热的唇印上来时,苏七已然闭上了眼…… 美景当前,时间地点都好,就暂且让自己醉一回吧…… 那晚,之后,苏七红着脸鄙视了玄武逸城一眼后,羞答答跑到一侧去整理衣裙。 真真是不能放纵。特别是色狼当前时,自己不过是闭了眼,那厮竟然先是轻柔地吻,接着却是变为了啃咬,沿着她的脖颈而下,最后……最后连衣裙都乱了…… 想到方才那带着剥茧火热的手揉捏着自己胸前柔软时,苏七脸一热,狠狠“呸”了一口道:“死色鬼!” 玄武逸城心情大好的“哈哈”大笑起来。 方才气血上涌,一时间竟然动了生米煮成熟饭的想法,好不容易到现在才压下心内的火气。 他走上前去。柔声道:“夜里风凉,衣裙湿了不好,来,过来。我给你用烘干。” 苏七却是站起来,走开了。 她才不傻还去投怀送抱,什么用真气烘干,只怕衣裙没干,自己又被那厮给占了便宜去。 傻子才会听那厮的话! 苏七气恼地扭过头去。 玄武逸城无法,只得起身而去。 不多久他便生起了一团火来。又好生好语将苏七给哄了过去。 于是乎,夜半,玄月下,繁星点点,林间深处宁静湖边,一炉柴火,温暖了苏七的心尖。 她满足叹息,道:“煮一壶酒,盖一处屋舍……便可久居矣……” 多年以后,大雪纷飞冰天雪地里,玄武逸城不远万里前来,站在厚厚冰层覆盖的湖面上,他突然的莫名的想到了这句话,“煮一壶酒,盖一处屋舍……便可久居矣……”,他命人伐木,取材,建茅舍,他亲自生火、煮酒,年节将自,他却滞留大越国境而不归,大越国多次派使臣前来交涉都未果,最后甚至倒戈相向…… 后来,一年又一年,他冒着玄武与大越开战的风险,冒着被刺杀、被身首异处的风险,毅然决然前来此处,生火,煮酒,久居…… 炊烟袅袅里,只为等那个归人…… 第二日,苏七是在玄武逸城温暖的怀抱里醒来的,等到她睁开眼时,玄武逸城那厮已经是眉眼含笑,嘴角轻扬,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苏七挣扎着起了身,却还是被玄武逸城那厮头头香了一个,她不甘心地瞪了那厮几眼,又狠狠擦了擦嘴唇,方才解了气。 玄武逸城却道:“苏七,快看!” 不明所以的回头,却是一时间惊住了。 此刻,太阳还未展露出来,朝霞已将天空染上了缤纷色彩,天空层层分明,每一层的颜色都不一样,墨色、深紫、绯红、鹅黄、金黄……斜射到湖面上,将那一湖从远处蜿蜒而来的湖水染成红色的镜面,周遭入目,是层层叠叠的绿,深的浅的,在朝阳染就下如同蒙着红色丝绸的待嫁新娘,美丽而神秘…… 太阳终于在期盼中爬了上来,阳光迸射出来的刹那,世间万物顿时苏醒过来,苏七莫名的激动得泪水滚落,她喃喃道:“……好美!” 耳边却是浅笑声声,吐气如兰,“很美……苏七很美……” 诧异回头,落入的是火热的吻……(未完待续。) 212 回程 在我的怀里,在你的眼里 那里春风沉醉,那里绿草如茵 月光吧爱恋,洒满了湖面 两个人的篝火,照亮整个夜晚 多少年以后,如云般游走 那变换的脚步,让我们难牵手 这一生一世,有多少你我 被吞没在月光如水的夜里 多想某一天,往日又重现 我们流连忘返,在贝加尔湖畔 多少年以后,往事随云走 那纷飞的冰雪,容不下那温柔 这一生一世,这时间太少 不够证明融化冰雪的深情…… 轻柔的歌声飘荡而来,带着从未曾听过的曲调,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玄武逸城一时间醉倒在夏日晨初的湖畔…… 回程的路走的很慢,因为没有马,玄武逸城走在前面,一手持刀砍伐着拦路的荆条藤蔓,一手护着怀里的苏七。 许是肢体接触多了,对于这般的半搂在怀,苏七完全没点知觉,她依旧轻声哼着歌。若是遇上了沿途的野花,她还得闹着停下来摘上几朵,玄武逸城怕林子里的毒虫毒蛇突然冒出来吓着这丫头,只得每每无奈地停下来,然后他亲自去采摘野花。 苏七宝贝似的捧着那一把黄色的不知名野花,笑得格外开心,她想了想直接将几朵大的野花插进了玄武逸城的发间,瞧着那厮尚不知情的懵懂样子,苏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一时间,银铃般的笑声荡漾开来…… 扶风羽便是随着这娇俏的笑声而来的,等到苏七他们发现他扶风羽的存在时,这位北宜的六皇子已经在大石墩上打起了盹来。 苏七很是不解地望向玄武逸城。 玄武逸城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轻声道:“北宜皇子是来相助于我们的。” 苏七不敢相信地又望了望前头拦着路的扶风羽一眼。 这一切都看在佯装闭目养神的北宜六皇子眼里,轻巧起身站好,又仔细拍打着雪白袍子上沾惹的泥土灰尘,接着便是露出一个招牌式的妖媚笑容。 一时间,苏七只觉得扶风羽所在的地方阳光强的令人睁不开眼睛……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人可以自带光环。真的有人可以笑得这般的妖孽……啧啧,都说红颜祸水,这扶风羽只怕祸的不是一国之水了! 苏七抿着嘴笑了起来。 扶风羽倒是像没瞧见般,二话不说直接走了。独留下那石墩旁休憩的骏马一匹,苏七一时间就越发疑惑起来。 直到被玄武逸城提上马,直到那熟悉而又火热的胸膛贴了上来,直到耳边荡起吐气如兰,苏七方才醒悟过来。好像……貌似……那位北宜六皇子真的是在帮他们…… 她便抬头问着玄武逸城。 玄武逸城笑了起来,连着胸膛都在微微的震动,他道:“扶风羽要的可不仅仅是江山,美人照样想得,本王不过是许诺了日后会助他一臂之力罢了。” “美人?”苏七一听来了劲,赶忙道:“快说说,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竟然让扶风羽这等妖孽放不下!” 玄武逸城一拉缰绳,骏马立时慢了下来,“此美人非彼美人矣……” “啥意思?”苏七就更是听不懂了。 上头的人俯身下来,笑道:“本王眼中的美人自然属苏家七娘子莫属。可北宜六皇子心中的美人可是……男子!” “男……子?”苏七震惊了。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玄武逸城,直到再三确认那厮反复点了点头她方才相信自己没有听错。 “如此说来,扶风羽是个同性恋?” 玄武逸城一愣,追问道:“苏七,何为同性恋?” 额……一时间兴奋过度,口无遮拦…… 苏七低下了头,喃喃道:“……我是说……想不到堂堂北宜国的皇子竟然喜欢的是男人,真真是白白浪费了他那一副好皮相……” “怎的,七娘吃味了?”玄武逸城凑了过来。 苏七一时间脸又热了起来,她抬起头。胡乱扯了扯发丝,大声道:“他人的喜好关咱们什么事,他扶风羽喜欢男人也好,喜欢妇人也罢。都是他们北宜国的事,哎呀,你方才不是说还想听我唱歌嘛,我唱给你听可好?” 转移话题,这般的欲盖弥彰,不过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玄武逸城的心情很好,是以就不再跟这丫头斤斤计较了。 玄武逸城笑着点头道:“好!” 轻缓的歌声再度响起,林子里晨光散落下来,偶尔惊起飞鸟,不知名的野花遍地,玄武逸城松开了缰绳,希望时光可以走慢些…… “苏七,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有雪山?” “贝加尔湖是你新取的名字吗?有些拗口,但是好听。” “歌的前半部写得很好,月夜、篝火、两人,这不就讲的咱们昨晚上吗?后面的却是太过伤感了,咱们这一生一世还常着,怎么会时间太少?” “苏七,你若是喜欢此地……日后我玄武逸城定送与你……可好?” 苏七歪靠在某人怀里,没有回头,歌声依旧荡漾,只是眼底却是涌出一股莫名的欢喜…… 莫名的,他左胸前微微一悸,接着嘴角笑意便是越发深邃,连带着眼睛眉梢都洋溢着温情。 今日他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刚刚喝多了点梨花白让人微醺? 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哑然失笑,随后不动声色地跟了进去。 “洗砚阁”原只是个书房,后来慢慢扩建整修倒成了今日这般模样的小庭院。正厅、后院,东西两进耳房,就是连小厨房都是物件齐全,不过多年来人去楼空,到哪里都是灰尘仆仆。 “让四公子见笑了,许是祖母睹物思人便锁了墨梨园,此处久未见人打扫了。”七娘歉意的笑着解释。 “人之常情罢了……”玄王毫不在意,倒是绕有兴致地参观起来。 先是正厅侧厅、后院,最后,连着两进耳房都不放过。玄王一路看过去倒是越来越带劲。 七娘尾随其后,心里头非议不停,好好的游园,倒成了如今这般逛院子。关键逛的还是个多年未经打扫的地方,真不知道他哪来的兴致。 可惜,玄武逸城完全是自我沉醉,最后竟然在小厨房狭小的空间里转起了圈圈,当真是……醉了! “四公子。小厨房狭小凌乱,怕是会弄脏您的衣衫。”七娘忍不住提醒。 小厨房的确凌乱,灶台上厚厚的灰尘,角落里零零散散的柴棍,还有尚未来得及收拾整齐的锅碗瓢盆。 七娘面色有些挂不住,整个场景就如同是你盛情邀请朋友来自家玩耍,可一打开门让人瞧见的却是各种凌乱各种脏,然而你的男性朋友偏偏还绕有兴趣的一个一个房间参观,这完全是令人抓狂的状态,多想将他一把抓着扔出去。然后毫不留情地关门谢客。 七娘咬了咬嘴唇,蠢蠢欲动。 玄王完全沉入在自我世界并未理会,他又扫了一圈室内,转身往柴火堆走去。 然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有所发现! “这是什么?”他满脸疑惑,“七娘可否过来瞧瞧,本公子倒是发现个有趣的。” 七娘收敛心思赶忙尾随过去。 玄武逸城正抓着跟火柴棍子不放手,她接过仔细瞧了瞧,并没有发现异样。玄王示意她用手触摸。 然后,她满面惊讶,“上面有字?” 玄王神色凝重地点头,“可惜。这字刻得浅又沾满灰尘,倒是看不出来。” 七娘又反复摸了摸,也是没有辨别出什么,她转念一想便是计上心头,“我有个法子倒是可行,还请四公子随七娘回趟书房。” 于是。两人抓着根烧火棍去了书房。七娘取水研墨,玄王瞧着便是心领神会,面上的凝重消散了大半。 她择一只细毫沾满墨汁,然后仔细涂抹在柴棍有字的一面,待得墨迹微干再按印在白纸张上,字样立马显现。 “诅咒,以言告神谓之祝,请神加殃谓之诅。” 七娘小声念出,“落款——霍氏。”她疑惑,这是什么跟什么,好好的烧火棍上怎么会有字,是下人不小心拾捡到的,还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若是刻意,那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诅咒,什么诅咒,到底是要传达什么呢? “诅咒,以言告神,以神加殃。”七娘小声嘀咕。 站在她身后的玄武逸城却是身形一颤,他脸色铁青双拳紧握,额间细密的冷汗直冒,心口一戳一戳的惯痛向着四肢百骸一路蔓延开来…… 他知道这句话,他记得,他致死都不会忘记! 当年,鬼婳丽姬便是用此咒术残害了母妃。那时,他尚且未满三岁,母妃浑身是血的躺在凤塌上,双眼怒睁,死不瞑目,他闻信赶去时,她的手尚且温热,可大口大口的鲜血不停地从她的口鼻、胸前涌出,无论他用手怎么按压怎么堵住,血还是一直不停从他稚嫩的指缝间蔓延流出,他无助地大声哭喊大声呼唤,可是母妃却再也不能如往常般温柔应答,不能笑着给他个温暖拥抱。 他害怕,他无助,可无论他如何呼唤求救都无人应答无人前来,整个凤鸣宫独有他一人一直死死拽住母妃的手,直到那双纤细玉手苍白冷硬,直到玉石砖上的血迹黑冷凝结,直到他嗓音哭哑心如死灰…… 他犹记得,玉石砖上,鲜血淋漓的字迹。 “诅咒,以言告神谓之祝,请神加殃谓之诅。” 这是巫洛族四大绝杀——咒杀中的文字,记载于《巫神语》的《南水》。 他这些年多翻打听探查收集来的资料,然而对于“咒杀之术”也仅有寥寥数语。 他难掩内心地痛意,一把夺过纸张,然后绝尘而去…… 独留尚未回神的七娘一人懵懂未知…… 老夫人大病初愈精神不济,好不容易撑到七娘游园回来,又仔细过问了事情经过方才昏睡过去。王婆婆请走了大房二房的人,陪七娘一起为她疗针。 老夫人余毒未清,这些天针灸、药浴仍是不断。 七娘从玄王不辞而别起便是一直心内难安,可偏偏又是不能轻易告知祖母,她心头的疑惑不解越发浓厚。却也只能隐忍不发。 等到老人家醒来,已是华灯初上,长房二房的人齐齐候在厅堂。 府里虽说有客,玄王却是一惯不喜打扰。他们这些是不用去作陪的,而按惯例,府里晚膳向来是在长风堂用。 老夫人疗针药浴后又饱睡了一下午,精神早就恢复了过来,用了膳。还破天荒的留大家闲话一阵。她细细过问了玄王的饮食起居,又嘱咐尤氏饮食上多费些心思,并告诫各院严格约束下人,却是半句都未提及大郎三娘五娘涉及自己中毒之事。 大郎整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常言道:舐犊情深,更何况是一向仁慈的祖母,三妹草木皆兵了,倒是五妹思虑周全。 他望向五娘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热切。 而大老爷见母亲面露红光、神清语利,哪还能瞧见几日前的面如死灰,他扫向七娘的眼光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热切。 神医。果真不是瞎传的…… 戌时正点刚过,老夫人便端了茶示意王婆子送客,按照惯例七娘留了下来,四娘却主动来搀扶老夫人。 “让七娘来便是了,鸾羽阁离得远,你早点回去好让祖母安心。”她笑着回绝。 四娘一直是个孝顺懂事的,只可惜她没了原主的记忆,对这个孙女少了亲近喜欢。 “是。”四娘躬身退下,倒是没有什么不悦。 大方得体,进退自如。老夫人满意的点头。 暖阁里,七娘与老夫人刚坐好,王婆婆便关好门进来了。 “老夫人,都打听清楚了。” 七娘诧异。府里的事前儿个她们不是已经了解清楚了吗? “祖母?”她疑惑地望向老夫人。 “放心,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跟你也有些关联便叫你一起听听,日后行事也能更稳妥些。”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是,让祖母费心。”七娘起身道谢。 这些天,尘素婆婆日夜教导七娘常规礼仪。恶补虽苦,效果倒是不错。 更何况,她与祖母穿越的秘密就是连王婆婆这样的心腹都是不知的,所以,在他们眼里,自己与祖母不过是失散多年的亲人,她虽然得老人家怜爱,但毕竟相处时日少,明面上是免不了亲疏的。 “坐着好好听。”老夫人眼里闪过满意,这算是与七娘的约定,为着过好这儿的日子,付出总是免不了的。 “慕容钦,乃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母妃是当年权势显赫的霍氏一族的长房嫡女,多年盛宠不衰的霍妃娘娘,又因为慕容钦皇子自小聪颖灵慧,皇上太后都很是喜爱,曾经还一度被朝廷大臣提议为储君的人选,可惜……后来……”,王婆婆迟疑着望着老夫人。 “怎么?”老夫人蹙眉,“你是知道的,我这一病,前尘旧事多半不记得了,有什么你就说吧。” “是。”王婆婆声叹息,老夫人连这些都不记得了,看来此番中毒伤身严重。 “后来,因为其母妃霍妃娘娘涉嫌毒害我们将军之事……” “长风,可是长风?”老夫人眼里闪过急切,“快说。” “霍妃娘娘母家霍氏,当年被查出与南蛮勾结,设计陷害长风将军,致使将军及夫人惨死南蛮野人之手。”王婆婆神情激动。 “也就是说,霍氏通敌叛国?”七娘追问,“联合南蛮一起毒害父亲母亲?也是不是因此,皇三子慕容钦才被弃于南方而无人问津了?” 王婆婆诧异,“正是如此,不知七娘子如何知晓这些?” 三皇子南下虽名为养病,其实是被放逐于外的,这些年,她们将军府对他的事没少打听。 “不过是闲时听来的两句传闻,不想倒是真的。”七娘面不改色的解释,“不过,这三皇子倒是个胆大的,怎么偏偏来了岑州养病。” 此刻,她更想知道,慕容钦难道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不知倒还好说。若是知道却还请自己看病来接近自己,其用意就让人深究了。 老夫人眼里冷光四射,心里头疑惑重重,借病故意接近七娘。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利用? “老奴不知,不过三年来,三皇子深居简出,从未与将军府有过任何接触。” 言下之意,慕容钦应该无不良居心。 以前他是不是有过不良企图。七娘她不知,不过现在她却不这么认为了。她记得,楚晴丫头是直接来的春满楼找寻自己,一开口便道出了神医的传闻,而当时自己是被迫藏身春满楼,除了尘素半香与春满楼的**和云影外无他人知晓,而他却能准确地打探清楚,那么打听到自己是将军之女想来更是轻而易举,为何他未曾有半句言明,其用意何在? 如果。单纯的只为了报仇雪恨,那么那些天的诊治他有的是时间和机会,看来他的目的怕是没这么简单。 一步一步接近并利用自己意图毁灭将军府苏家?还是,另有所图? 可是……难道他就不怕自己迟早知道他的身份? 七娘陷入沉思,仔细回想,慕容钦体弱多病是真,体内余毒未清是真,南下养病也是真,还有记忆深处,他如同初春阳光般温暖明媚的笑颜。都是真的。 他,然道真的会欺骗自己? 七娘思及此,突感胸前一痛,接着闷痛便沿着神经过电般袭来。让她……始料未及。 自己是怎么了,好好的胸口怎么会……悸痛?就因为,一想到慕容钦会欺骗自己? 七娘深呼吸数下,脑子里一团浆糊,倒真是越想越混乱,便是回了霖语阁依旧是双眉紧蹙。 “娘子。可有烦心事?”尘素试探地询问,娘子从老夫人那回来后便是心事重重,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半香这段时间一直在赶工刺绣,娘子一应日常起居全是她打点,老夫人倒是疼惜娘子,一醒来便拨了四个三等丫头两个婆子并两个二等丫鬟过来侍候,不过,娘子近身事务,她还是亲力亲为。 “婆婆可知慕容钦公子的来历?”七娘忍不住问道,一年前在太行山脚他们便有接触,那时自己半痴半傻,半香又是个不懂事的,如若有什么谋划,怕也只有尘素婆婆知晓了。 尘素被问得一愣神,她立马垂下眼睑,“可是娘子救治的慕容公子,一年前咱们便是接触过的?”她反问道。 “正是。” “慕容公子虽同娘子一样喜好素色衣衫,可每次支付的诊金都很是丰厚,想来身份背景不简单。”尘素着实分析道,“至于其他的,至于其他的老婆子便不知了,娘子可是有何疑问,要不老奴明天去问问王婆婆,她跟在老夫人身边的时日长久,想来知道得多些。” 尘素恭身立于七娘身后,小心地打量着铜花镜里女子的神色变化。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七娘眼角闪过失落。 她又想到什么,“那婆婆可知,当年到底是何事故得让年仅三岁的玄王背井离乡?” 她昨日恶补资料时便疑惑不解,只是时间紧迫,她便隐忍不问的,今日这番变故就更让她不放心了。玄王虽行事放荡不羁,可数次相处倒也算是个懂礼之人,今日这番不辞而别当真令她诧异万分,更何况,他当时的神情不仅仅是异常就能形容的,有痛苦、压抑、激动,更多的是愤恨! 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故非得让玄王逃离自己的国土,按理来说,就算其父母双亲惨死,可身为唯一皇子,不是应该黄袍加身继承大业吗?虽说三岁当皇帝是勉强了点,可历史上倒不是没有,人家不照样奋发图强名垂千古。 “是战争吗?”她接着追问。 “不全是。”尘素迟疑着回答,“老奴见识少,只听得些传言,当年的玄武国君因为与南蛮巫洛族圣女纠葛不清才先后惹来“咒杀之术”及“噬魂引”等灭族之祸,玄王是这件事后独留的玄武皇室,未避免杀身之祸才长留我中土大越国的。后来,因此事多国曾联盟以十万大军攻克南蛮,却也是铩羽而归。” “咒杀之术?噬魂引?”七娘第一次听到,却又有种莫名的熟悉。 “咒杀和噬魂引都是源于巫洛族的四大绝杀,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之人都很是忌惮。” “然后呢?”七娘接着追问。 尘素眉心微蹙,眼神躲闪,“老奴见识浅薄,只打听来这些了,娘子今日可是听到些什么?” 不是听到什么,而是亲眼看到了玄武逸城的愤怒及异常,她很是疑惑好奇,又担心着今日之事会牵连将军府,一直是心内难安。 “没有,不过是听到些闲话罢了。”七娘如今除了祖母,陶心窝子的话却再不敢向其他人述说。 “娘子别往心里去。”尘素劝慰道:“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多得老夫人怜爱。” “我知道的,婆婆你先下去吧。”她现在思绪很乱,想一个人好好静静。 “是。”尘苏仍然不放心,“夜深了,今日娘子陪玄王游园怕是累了,还是早些歇了吧。” 七娘点头,翻身躺下了。一会想起慕容钦皇子接近的目的,一会又想到玄王今日的异常举动,夜里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头总慌得很,还有种道不明讲不清的难过,折腾得她心里很是难受。(未完待续。) 213 拦路 前面的路口,马嘶鸣一声,顿时半立起来,苏七慌乱间死死抓住了玄武逸城的胸口。 一霎那,玄武逸城原本黑沉下去的面色顿时柔和起来,即便开口问出的话也少了些许戾气,“你又来干什么?” 苏七抬头,瞧见的是去而复返的扶风羽。 苏七道:“六皇子,别来无恙。” 许是方才听了玄武逸城那一席话,莫名的七娘就对这北宜来的六皇子生出些怜惜来。要知道,在那般开明的现代,男人喜欢男人这样的事都尚且完全被公众认可,更何况是思想这般古旧、封建的古代社会,即便是身为皇子龙孙,想要一两个男宠可以,可若是公然的表明自己喜欢的是男人,只怕就不易了! 这一声问候一出,不仅仅玄武逸城愣住了,就是扶风羽也是心中微动,眉尖一挑,妖艳的笑容张扬释放而来,他轻启薄唇,“苏家娘子,别来无恙。” 悠扬的话语,缓缓而出,苏七的不由得酥软起来。 男人啊!一个男人啊!竟然说出的话比那春满楼的娇娘都令人神往,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等妖孽! 啧啧,真是不可多得! 玄武逸城却是黑沉了脸! 他不是只要那北宜小子送来追风吗?怎么这厮竟然去而复返,突然冒出拦着去路就算了,而今为何还立在道路中央,对着苏七笑得那般妖艳? 难道方才他说的话苏七都当耳旁风了?不是说这北宜小子喜欢男人的吗?苏七丫头在他怀里得瑟个什么劲? 玄武逸城冷声“哼”了两下,开口道:“何事?” 有事说事,没事快滚! 脸色那叫一个臭! 苏七莫名其妙的扫了高昂着头像个遇到了情敌的公鸡般,更是不解了。 这厮又是抽得哪门子疯? 扶风羽却并没有被玄武逸城的生冷语气给激怒,他望向玄王,笑得照样妖艳,“大越王军在十里开外,玄王殿下可否想好了?” 苏七一愣,问道:“想好什么?” 玄武逸城却是冷笑出声,“这还用得着想?本王先得的鹿角。扶风羽你不过是半路杀出夺了那一小块罢了,何况皇祖母有言在先,咱两谁先找到苏家七娘子便是谁赢比赛谁得鹿角,而今结果已经是不言而喻。本王还要想什么?” 苏七闻言方才明白过来。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他们狩猎的赌注,很悲哀。 扶风羽浅笑,“尚未达到大越王帐前,玄王此话……是否为时过早?” 玄武逸城眉心一紧,道:“扶风羽。你此话何意?” 苏七却是拍了拍那厮的胸口,低声道:“人家又是拦路,又是公然挑衅,自然是摆明了要开抢啊,这你都不懂?” 说着苏七忍不住丢了一记白眼过去。 苏七虽然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是晨时林间清净,方才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在了扶风羽耳里,一时间这位北宜六皇子眼眸一亮。 玄武逸陈却是浑身散发着冷气,低沉着声音道:“北宜六皇子莫不是记心?前日咱两商议过的可否还记得?” 扶风羽恢复了眼眸里的寒意,他笑得照样妖艳。只是瞧在苏七眼里却是冷了许多,“自然记得,玄王殿下以玄武北宜建国同盟之好为条件,要本皇子求而不娶苏家七娘子,本皇子如今依然如大越皇太后之要求公然求娶苏家七娘子,既然与玄王殿下有言在先,自然是会照约定行事,只是而今鹿角之争……却是在商谈之外!” 苏七听了先是一惊,接着却是脱口而出,“额……不是来强抢的。是来……抬高价码的!” 扶风羽望向苏七的眼眸寒意尽消,微微上扬的嘴角里藏着真正的高兴。 玄武逸城却是被气得黑了脸,都说商人着利,这扶风羽想来是帮着北宜那位妇人管着后宫吃穿用度久了。沾染了一身的商人俗气,真是让人厌恶,只是眼下却也是无计可施。 若是他在此地与那厮大战起来,先不说输与赢,单就说大越王军仅在十里开外,若是此时失手苏七被他人夺去。特别是被自家那位皇舅父给趁机钻了空子,只怕苏七日后即便是一生不嫁,也逃脱不了皇帝女人的身份!更何况前来营救的大军中定还有别国使臣,现今各国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暂且未知,当真不知他们会使用何种手段来达到目的。 是以,此时此刻,他不能放手! 玄武逸城更加收紧了怀抱,仿佛想要用尽力气将苏七镶进自己身体内般,苏七挣扎着,“痛,玄武逸城,你弄痛我了!” 手臂稍稍松了些许,却是依旧没有松开,玄武逸城盯着怀里小鸟依人的苏七,艰涩道:“你……可知这鹿角是为何寓意?” “皇祖母当年正是因为接了皇祖父送与的鹿角,不出两月便与皇祖父大婚,先皇长公主亦是在狩猎场上得了西城侯的鹿角方才有了今日的祺灵,鹿角本在我与扶风羽之手,因听闻你出事,我们先后奔袭而来。” “而今……鹿角在仁德皇帝之手……” 方才扶风羽说:大越王军已在十里开外……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若是玄武逸城再与扶风羽两厢厮杀,只怕到时就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经典戏码了! 玄武逸城喘着粗气,附到苏七耳边咬牙切齿道:“苏七……莫非你想嫁与仁德皇帝?” 嫁给仁德那个老皇帝,怎么可能? 苏七猛地抬头,对着扶风羽大声道:“今日,还望北宜六皇子出手相助,来日只要是苏七能够办到的事情,定当竭力偿还六皇子今日相助之大恩!” 厉害关键,她苏牧梨很清楚! 扶风羽却是眼眸闪着冷光,笑得越发的妖艳邪魅。 “苏家七娘子真是好大的口气,本皇子的条件岂会是这般好说的?七娘子可得想好了,闺阁里的小玩意可是哄不到林中之王的,本皇子出手可以,只是来日娘子不能兑现今日若言。只怕扶风亦不会轻易放手!”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可是谁家的威胁竟然被说得这般的和风细雨,若不是一直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妖孽般的人物,只怕苏七还以为这只是友好的拉家常。 那妖孽的眼神真的可怕。一会是柔光四溢,令人如沐春风,一会又是寒光四溅,让人不寒而栗…… 真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妖孽! 玄武逸城却是没了耐性,他挥手挡住了苏七的视线。低沉道:“废话!扶风羽本王今日没心情与你斤斤计较,今日这路你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可由不得你!” “不过本王好心,再多提点你一句,大越国烈焰司左东御史冰魄大人你可知?本王听说这位冰魄大人原不过是北宜山间的一位药童,本不叫冰魄,叫什么来着……好像……姓陈……” 苏七莫名其妙,可是当她望向前头拦路的扶风羽时,不得不吓了一跳。 只见原本那悠然自得。面上笑容妖艳的翩翩白衣妖孽,此刻已是阴沉着脸,双拳紧握,那原本冰凉凉的眼眸此刻却是怒火中烧,好像随时都要扑上来将他们撕裂烧毁般! 苏七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玄武逸城却是笑得越发危险,他想了想,道:“姓陈,单名一个城字,不知北宜六皇子是否还记得?” 记得?为何会是记得? 苏七越发疑惑起来? 难道冰魄那厮还与北宜这位好男风的六皇子有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史? 苏七望向了前方。 只见……只见那位扶风羽竟然稍稍侧身,稍稍侧身……让出路来! 苏七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玄武逸城却是冷笑一声。骑着马快速走了过去,风吹响耳边,却在与扶风羽擦肩而过的时候,冰凉凉的话透了过来。 “不要……告诉他……求你……” 一直到快要看到王军的人群影子了,苏七方才从震惊中醒来,于是一大堆的问题侵袭而来, “冰魄以前叫陈城,是哪两个陈字,这名字倒是有意思。该不会是他爹娘偷懒,所以干脆名和姓都用的是同一个字吧?” “扶风羽和冰魄是旧熟?他两什么关系?看起来好像是扶风羽亏欠了冰魄似的,该不会是因爱纠葛,最终不得而分手吧?” “他们的事你一个外人又是如何知道的?你派遣了跨国间谍?还是你一不小心偷听到的墙角?” “哎……怎么就突然冒出个什么北宜六皇子扶风羽呢?我还老以为冰魄暗恋的是你——玄武逸城呐!” 一个踉跄,玄武逸城差点就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西直门别院里却是气氛冷硬。 慕容钦哑着嗓音问道:“已经过去一夜了,人……到底在哪?” 黑衣暗卫低垂着头,不敢出声。 邵公一个眼风,那暗卫惴惴不安之下只得硬着头皮道:“人……至今未找到。” “嘭——” 上等的汝窑青花茶盏粉碎,尚未泡开的绿茶四溅开来。 慕容钦喘着粗气,厉声道:“都已经过去一夜,人到现在都未找着,本王……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暗卫早已经匍匐在地再不敢多言。 邵公却是叹了口气,道:“公子,而今猎场满是搜救的大越王军,想来不多久定可以寻到,帝都城门亦是守寻侍卫,陛下是不会这般让苏家七娘子出现任何异样的。将军府至今未收到任何有关苏家七娘子被劫持的消息,想来皇宫那边也是知道问题的严重的,听说玄王殿下和北宜六皇子得知消息当即就策马前去营救,有了这两位身手不凡的王子,想来那位苏家娘子也是能够逢凶化吉了。” “公子,猎场而今人多眼杂,暗卫们即便身手再好也不得不有所顾虑有所保留……还望公子切莫怪罪!” 这些话他不得不说。 如今正是公子用人的时候,帝都不比岑州,穷乡僻壤的,可结交的官家少之又少,多半的人手是派遣去别处打听,帝都城里公子方才回来,脚跟尚未站稳,宫里头幸好有了多年的培植,心腹还是有那么些的,可是各个豪门贵族府里院子里却是能得来的消息少之甚少。 帝都城里谁也不是好忽悠的,官家们拉帮结派那时常有的事,公子若是回了帝都只需做一个闲散的富贵王爷,这些自然是不必,可是尚有霍氏满门冤案在此,若想来日能够公然要求陛下翻案,就得从现今开始拉结盟友,只有在朝堂上有人出来为此说话,只有前朝后宫都对此有了异议之声,只有当大家都开始怀疑当年霍氏被诛杀的之事的缘由,只有让陛下的案前堆满朝臣们的陈情…… 是以,他得出面维护暗卫。 因为,公子需要上下。 因为,大业未成,只能……自保为上。 什么搜救苏家七娘子,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 公子已经应许娶穆家九娘子为正妻,苏家那位是死是活已经无关紧要,不对,能够死了最好! 邵公安下心来,接着道:“……穆老帝师还约了公子今日午后前去下棋,而今时辰不早了,公子是否该收拾行囊了。” 近来与穆家走得越发的亲密,自从有了太后的许婚,穆家上下对公子的态度也是大有改观,以前,穆老帝师只不过是对着棋商议棋艺,而今却偶尔开始会就棋论术、道以及技艺,制衡之术,为君为臣之道,术心树人之技艺。 是以,每次前去少不得要留宿。 对此,邵公欢喜不已。 慕容钦却是径直站起身来,朝着大院门口大步走去,声音被落在了身后。 “备马,本皇子前去狩猎场!” 邵公一惊,立马追上前去,在大院门口拦截下了慕容钦,“嘭”的一声,他直接跪倒在地。 “公子,公子,穆老帝师尚且还在紫云山涧等着您呐,您不能言而无信不去啊!穆老帝师向来喜欢诚信之人,公子这般岂不是有意招惹来穆老帝师的厌弃?公子与穆九娘子的婚期在即,此番惹来穆老帝师不喜只怕会影响到公子与穆家九娘子的姻缘大事!” “公子,您与穆家九娘子的婚事可是太后娘娘亲口恩赐的,如若不成,只怕会再招来天家怨怼,公子可要三思啊!” “如今,狩猎场人满为患,陛下已经调派离州王军五万前去寻人,帝都城里亦是戒备森严,公子您此番前去又有何用?要知道,太后娘娘是不会要您插手此事的,陛下就更是不会了,苏家七娘子如今已是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公子您如何能够在此时此刻前去招惹是非?” 话音落地,邵公额间汗珠子滚落下来,一同滚下来的还有那止不住的泪珠子。 慕容钦呆立在场,看着眼前花白花白的阳光洒落在青翠欲滴的竹叶上,然后眼前模糊一片……(未完待续。) 214 打算 西直门院外,穆老帝师一袭青布麻衣,翘首伫立墙角,不知名的花朵开在脚下,墙角处难得的阴凉遮蔽,却因为这夏日的炎炎,花骨朵已然少了该有的鲜丽,气息奄奄,不知从哪漏出的风不经意地掠过,墙角小花颤颤巍巍,最终倾倒在他脚下。 穆老帝师眼眸深邃,他想起了六月南下偶遇慕容钦的情景,山涧小寺,迷路的自己和仆从见到缕缕炊烟方才前来避雨,而来打开柴扉的,正是青布素衣的慕容钦…… 南方,六月的雨竟然也窸窸窣窣,烟雨朦胧间他见到了一双眼眸,清亮而又深邃,透着干净,如同南方山涧小寺前的青石块,雨洗过后,岁月打磨下的纹路清晰可现,他当时便想,南边,真是个养人的地方…… 而今,不过月余…… 穆老帝师想到岑山寺外的再次相遇,想到了慕容钦在自己面前不经意拿出的黑白水玉棋子,想到了那日半夜突然来访的慕容钦以及刺客…… 太多的偶然,已经成就了必然! 他低头,望着倒靠在自己脚边的墙角小花,烈日下扬起的尘埃沾染而上,小花却如同找到依靠般不忍起身,穆老帝师抬脚避开,却在踩下去的那一刻停住了脚。 良久,抬起的脚底传来阵阵酸胀,他无奈笑了笑,看着倒地不起的小花,移开了脚。 他轻叹出声,对着身边的随从道:“去敲门吧。” 来开门的果真是慕容钦。 穆老帝师背手站在院子门口,示意不必多礼,却在望向邵公那张笑盈盈的脸庞时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他直接开口道:“听闻陛下亲临猎场,而今五国前来朝贺,没道理咱们困在狭小的四方四院里,老夫已许久不曾见到英勇的猎场好男儿,三皇子可否愿意陪老夫去猎场走一趟?” 话落,慕容钦欣喜的声音已然传来。“钦儿自然愿意。” 穆老帝师点点头,再无多言,转身大步离去。 风吹散脚下落叶,而今不过是如火七月。却已经可现落叶。 穆老帝师想着,或许,有些事是可以提早打算了…… 七娘想到这,小身板禁不住抖了两下,又默默地往人群里缩去…… 但愿不会被一眼看到。但愿玄武逸城不会对此怀恨在心…… 老夫人领着将军府上下前来参拜时,玄武逸城正兴致昂扬在窗边泼墨挥毫。 七娘缩在人群后面一板一眼地跟着行礼问安,心里头一直谋划着等会求情事宜,首先态度要谦卑,听到斥责啥也别说立马跪下,然后简要叙述祖母病情期间,自己如何忙碌医治如何焦急难安以至于无暇顾及其他,最后再反复求饶,当然,若是配上点眼泪就更好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算了,太不美观。 若是一定要罚跪、丢柴房,那也只能认命,千万别再闹,要是惹怒了前头那只,只怕体罚会更严重,她初来乍到,实在不懂这儿的游戏规则,先不管别的,态度一定要谦卑。一定要谦卑,谦卑…… 倒不是说她怕被体罚,她是怕祖母担心,更多的还是对皇权的畏惧。鬼知道他们皇子皇孙什么个想法,前世她可是见多了上流圈子里那些个傲娇的二代三代,憋人随随便便一个不是,便会惹来他们的“抽风”发作,就别说还有些专爱鸡蛋里头挑骨头的变态了。 重活一世,她不求出人头地。但求和祖母平安喜乐…… 七娘怀揣着小心思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倒是忽略了厅里头的动静,待她回神时,大老爷二老爷拥护着祖母正往厅外退去,而玄武逸城满眼笑意地目送。 就这样参拜完了?没有对她的斥责、惩罚,没有自己的哭诉求饶,没有后期的罚跪抄书,最后自己也不需要去后院柴房蹲圈圈? 玄武逸城是不计较,还是跟本不在乎,亦或,是自己太过幸运? 七娘疑惑,再一想便是喜笑颜开。 这世上,有太多事我们猜中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尾。只要结果令人满意,又何必傻傻地纠结过程。 她感激地扫了玄武逸城一眼,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他恰巧盯着自己笑意高深…… 他那一脸的笑为什么如此诡异,还有轻扬的眉尾为啥透露着得意?怎么感觉自己明明不是逃过一劫,而是……被陷入另一个圈圈。 然道,这场游戏不是欢喜的结束,而是……才开始? 这下,七娘耷拉着脑袋混在人群里退了出去…… 送走了国公夫人,玄武逸城却没有接着绘画,他独自立在窗边,从怀里掏出那面青蝉翼双面绣丝帕,细细观摩,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 果然不出四娘所料,老夫人中午设宴款待玄王,幸好尤氏早有准备,方才没乱了方寸。 宴席设在长风堂正厅,午时一刻开宴,席间,七娘紧邻老夫人而坐,不知羡煞多少人。 这个异世空间虽然是古代模样,可民风却是开放许多,未出阁小娘子可以会客见友,也可以出门远游,倒是让身为现代人的上牧梨少了许多拘谨。 四娘挨着七娘,她并没有因此不快,只不过席间不时扫了几眼对侧的玄武逸城。 大老爷身体不适,陪喝了几口便不得不放下了酒杯,二老爷却颇为殷勤。 玄武逸城应付自如,皇家宴请向来很多,他早就习以为常。 “不过,这酒倒是不错。”他半眯着眼仔细品味,“绵长细腻,回味无穷,倒不知如何酿就的了?” “承蒙王爷夸奖,此乃小女青鸾所酿的梨花白。”二老爷一面笑着解释,一面示意四娘。 “四娘谢过王爷夸奖!”她忙起身道谢,“梨花白,取至三月墨梨花瓣,配用城外太行山脉竹林泉水,蜡纸密封放于暖阁酝酿月余,再藏埋于墨梨树下三尺,让其吸取墨梨之精华,待四季轮回便是成了。”她声音细弱。满面娇羞,心里头雀跃不已。 玄王赞赏了她…… “噢,原来是墨梨酿就,难怪饮后唇齿留香。”他含笑问老夫人:“听闻。贵府墨梨园春来墨梨尽数盛开,繁华似雪,乃是中土大越国之盛景,本王数年前随皇上南下,却因年小贪玩错过美景。多年来一直惋惜,不知可否讨国公夫人一个恩准圆了本王多年心愿。” 岑州墨梨园,自从长风将军过世后,就再不对外人开放,个中原因,无人知晓。 这些天,他一个人在府里悠闲转了好几圈,还是没有任何关于《巫神语》的发现,唯有墨梨园大门紧闭。 “岂敢岂敢,王爷这是折煞老身。”老夫人连连应答。又嘱咐二房,“你大哥身体不适,明日你便好好陪着王爷。” “不劳烦二房老爷了。”玄武逸城出声打断,“七娘子刚回将军府,想来也未曾回过墨梨园,不如就请七娘子作陪?”他望着老夫人,笑容满面。 在座各位听此都是一愣,苏牧梨更甚。她已经很努力弱化存在感了,为啥这个玄武逸城偏偏不放过她? 莫不是,他仍然计较于心? 七娘回想起那个诡异笑容。心里头一颤。 “还是王爷考虑周全。”老夫人最先反应过来,“这些日子,你都耗在我老婆子这,都没来得及在府里好好逛逛。墨梨园是你父亲生前最喜爱的地方,墨梨又是你母亲一生最为钟爱的花,你去瞧瞧,也算是尽了点孝心。”老夫人眼圈微红,语带哽咽。 “是,祖母。”七娘硬着头皮应答。 没办法了。该来的总是躲不掉,那就面对吧。 玄王嘴角一弯,接着品梨花白。 四娘半眯着眼小口喝汤,面上无异,心里头却是五味杂陈,尤其酸得很。 宴席一散,她便立马着人去打探霖语阁玄王赏画之事。 竹林小院里,药香四溢。 “公子,汤药好了。”邵公放下白瓷药碗,碗里的褐色药汁微微荡漾,将细白瓷内壁染成深深浅浅的褐色。 慕容钦一口饮下,却推开了楚晴递送过来的蜂蜜茶,苦涩沿着舌尖顺着咽喉一路蔓延,似乎连着五脏六腑都苦涩起来,他剑目眉心不由微蹙。 “将军府情况如何?”他哑着嗓音问道。 “老夫人醒来一日有余,病情尚且稳定,已经可以进些燕窝粥了。”楚晴恭身回答。 慕容钦半眯着眼,“苏家娘子呢?” “苏娘子住进了长风堂的霖语阁,她和四娘一直服侍老夫人左右,她……”楚晴迟疑。 “嗯?”慕容钦乏力地睁开眼。 “老夫人醒后多次散了身边随侍独留苏娘子闲话,而长风堂的东暖阁空间密闭,暗卫没有探得消息。”楚晴不由得匍匐下去。 慕容钦沉默,挥手示意她退下。 邵公掩了竹门,取过薄毯仔细为他盖好,瞧着慕容钦日渐消瘦的侧脸,眼底闪过痛惜,“公子,苏娘子已经数日没来诊治,要不要老奴去送张拜帖?” “不了,皇祖母寿辰将近,所剩时间不多了。”他蹙眉轻叹,原计划苏老夫人回府便认下苏牧梨,而今却因其病重硬生生往后拖延了数日。太后寿辰在五月初,玄武逸城快马加鞭赶回帝都至少需要半月余,可现在,等着的大鱼还没上钩。 “将《南水》拿来。”他沉声吩咐。 邵公答了声“是”便赶紧去取。 《南水》是《巫神语》其中一册,《巫神语》共分为四册,分别是《东火》、《北木》、《南水》、《西土》。 《巫神语》,于二十年前在北上玄武国横空出世,当时传言其为巫洛族圣女呕心沥血书写而成,也有传言此为海外神人遗落人间,可至始至终没有人知道它是何人所创。 中土大越上至朝廷下到江湖,无人不知《巫神语》,数年前有一商人偶然在一处农户家找到它,消息一经走漏,江湖上为争夺此书便陷入血雨腥风,就连官府也大派人手加入挣夺之战,在将近一年的烧杀抢夺后,此书几经转手竟又落得个下落不明。 然而无论何时,只要有人提起《巫神语》上的四大绝杀。总会令人胆寒。 第一绝杀名为“毒杀”!相传其上有上千种毒药配伍及毒杀方式,任何一种都可致人死地毒绝身亡,传言现如今位列江湖十大杀手第六的魅水毒君便是师从“毒杀”,他虽只习得其上的凤毛麟角。这些年却也是杀人无数,令人闻风丧胆,冠有“魔君”之称! 第二绝杀名为“咒杀”!至今为止世上仅有两次出现。一次是西蛮巫洛族抵挡外族侵略时施用咒术,令外来万余侵略将士一夜间离奇惨死西蛮山谷,尸骨无存。此消息一出震惊中野,数十年至今再无人敢侵略巫洛族!另一件,便是十七年前玄武皇族因与姽婳丽姬恩怨情仇被其施用“咒术”,诅咒玄武皇族从此绝后!十七年来,就是玄武余脉都相继病死伤残,却是再没有一个新生命诞生,到现在仅留一人侥幸存活,那便是——玄武逸城! 第三绝杀名为“魂杀”!便是闻名遐迩的“噬魂引”!江湖流言“一朝噬魂引,生死命无常”!当年姽婳丽姬因深爱玄武国君,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爆怒之下对其施用噬魂引,致使玄武国君一夜疯癫,残杀父母手足,谋害忠诚将士,霍乱帝国朝纲,这些都不足为惧,最最让天下人恐惧异常的便是“噬魂逆天”!当年,玄武国君全身爆破而死,几乎同一时间,西蛮巫洛族发生瘟疫之灾数百人殒命。中土大越南方洪水突发至死亡百姓上千余人,北上玄武西南地区爆发剧烈地动近万人惨死活埋,据说海外都有奇异的山洪暴发死伤无数!那一年,正是中土大越仁德五年。玄武逸城年仅三岁,因此事成为了玄武皇族一脉仅剩的一滴骨血! 第四大绝杀,却是至今无人可知! 因为,从没有人读懂,传闻其为“天书”。 这些年,慕容钦全力找寻。也只得了《南水》、《东火》、《西土》,《北木》至今下落不明,而《南水》记录的便是“咒杀”。 他翻开首页,提笔誊抄下第一句,落款处却留下“霍氏”二字。 “公子?”邵公十分诧异,霍氏是慕容钦母妃一族,当年惨遭灭门后便只剩下他们这些老弱仆人,世人忌惮皇权,一直以来少有提及此事。 他停笔,晾干笔墨,便折叠好交由邵公,“明日午时前,让玄王知晓。” “是!” 他沉吟,“找机会,也让苏牧梨看到。” “公子”,邵公疑惑,“可是另有计划?”。 “只不过是怀疑。”他望向窗外,眼神迷茫。 刘景收集的信息,十四年前,长风将军的夫人和小妾几乎同时生产,最后只活下嫡女苏牧梨,至于小妾和夭折的婴孩,一直无人知晓去向。苏家上下口风很紧,就连当年的产婆都不知所踪。 可他还知道,苏长风的小妾来至南蛮…… 当年叱咤风云的鬼婳丽姬也来至南蛮……巫洛族…… 但愿,这些只是他的怀疑…… “老夫人中毒之事,将军府可还有追究?” “没有,大家都信了是魅水毒君刺杀的老夫人,玄王和苏娘子也没有怀疑,现如今,将军里里外外戒备森严。”邵公仔细回答。 慕容钦神色微霁,当日他经脉错乱以致无法掌控噬魂之术,才导致苏老夫人中毒病危,幸好苏牧梨医术高明,要不然差点坏了大事。 “将《西土》拿来。”他吩咐道。 《西土》记载的是魂杀——“噬魂引”,慕容钦已经修习到第三层--“魂牵”,只是还不能施用自如。 他盘腿静坐,敛气凝神。 邵公悄悄退出了屋内。 第二日,一改连日来的绵绵细雨,碧空如洗,春光明媚。 玄武逸城嘴角含笑,换下了往日钟爱的艳丽长袍,难得的穿了件纯白色长衫,显得甚是清朗俊逸。 七娘端坐对侧,小心地扫了眼便半垂下眼睑,心里却止不住地嘀咕:纯白长衫又如何,终究难掩其妖冶本质。 说是游园,可刚入墨梨园步行不过百步,玄武逸城便择一亭坐了下来,又点了一桌酒席,散了随侍,一个人悠哉悠哉地品着梨花白。 七娘眉心微蹙,倒真不知道其是何用意了。 昨日,她临时抱佛脚地恶补了玄王的资料,除了他身世凄惨深得圣上太后宠爱,了解到更多的是他如何地娇纵放肆,如何的荒诞无稽,如何的横行霸道,另外,也是尘素婆婆着重强调的,玄王向来喜怒无常,捉摸不透。 昨夜,祖母也是再三嘱咐过她,今日无论发生何事,自己除了先自保外,切记不可迁怒于他,一定要谦卑行事。 她也深思熟虑过,再怎么说,玄王前后主动相救自己两次,这份恩情她是怎么都不能推脱的,至于自己多日来的冒犯,她也是极度不希望这些成为玄王恼怒自己的根源。 毕竟,要想安稳过日子,摆平皇族至关重要。 现在的古代社会可没有所谓的公民权义法,你也没有任何法律可以维护自身利益,一个人是死是活,还不是皇权上位者一句话? “小女子近日多有得罪于玄王,今日特向王爷请罪。”七娘想来想去还是不如主动请罪,她屈膝跪下态度诚恳。 玄武逸城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近日自己确实多翻派随侍去往长风堂,一来是想了解府里动静,二来却是为了方便自己行事,毕竟他身边常年跟着的人不是北上玄武国的。 “七娘子多虑了,你成功救治国公夫人乃是大越国的功臣,又是何罪之有?”他笑着回答又示意七娘起身。 祖母是御赐一品国公夫人,按照这个国家惯例,救治成功的确可以算是有功,可她仍然是不敢起身。 “王爷不怪罪七娘是王爷宽厚,小女子却是心内忐忑不安。王爷虽与七娘仅数面之缘,却是多翻好心相救,七娘年小不懂事,但是王爷的大恩大德却是一生不敢忘。”她说得动情,不由得匍匐下去。(未完待续。) 215 局面 慕容钦下马,急切地走上前来,却在见到眼前情形时脚步一顿。 穆老帝师不动声色地扫了落于自己一步之后的慕容钦,面色微霁,他转身,大步走上前去。 太后娘娘像是见到了救星般,一般迎上前来一面大声道:“穆……穆老帝师前来,尔等还不速速行礼?” 苏七闻言,欢喜般转身,却在瞧见了穆老帝师身后的慕容钦后垂下了眼睑。 此时此刻,她最不想见的人……还是来了。 不早不晚,正是在自己这般尴尬的时刻…… 仁德皇帝面上的怒气微敛,握紧鹿角的手却是半分也没有松,笑容勉强露了出来,他道:“玄儿,老帝师来了,鹿角之事你与皇舅父暂且缓一缓,可好?” 玄武逸城面上依旧挂着笑,道:“不好!” 在场一片寂静。 太后娘娘倒吸一口凉气。 穆老帝师眉头紧皱。 苏七目瞪口呆,不安之下拉了拉玄武逸城的衣袍角。 不想,那厮竟然回了她一个安慰性十足的笑容,然后柔声道:“别怕,信我便是。” 话还未落,苏七就感觉到了四面八方射来的杀人眼神,于是,她松开手,退后一步,乖乖立在一旁。 玄武逸城见到这般听话的苏七越发来劲了,他扬声道:“玄儿以为,穆老帝师来得正是好时候,穆老帝师乃是三朝元老,曾辅佐三代君王,自幼又是皇舅父的老师,皇祖母的亲兄长,在大越国内只怕近百年再没有人如穆老帝师般德高望重的。” “既如此,玄王斗胆,想请穆老帝师作为公正人,评判今日鹿角该归何人所有!” 说着,玄武逸城抓着鹿角直接举过头顶。仁德皇帝仍抓着对侧,突然来的力道使得他一个踉跄,若不是身侧的随侍手疾眼快,只怕这个丑相定是出定了的。 仁德皇帝的面色霎时黑沉下来。 慕容钦方才看出些端倪。 看来定是在他们来之前。猎场已经是剑拔弩张了,他想过,历年的鹿角之争便是凶险激烈,今年突然加了苏家七娘子这个筹码,不用想也知道争抢定是更加激烈了。只是没想到,争抢的人不是玄武逸城和北宜六皇子扶风羽,竟然……是父皇?! 慕容钦盯着那被前头两人紧抓不放的鹿角,望着玄武逸城信誓旦旦的面庞,青筋隐现的手臂,以及那额间滚落的汗水,他的心口一颤,垂落两侧的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他多想,此时此刻站在那个位子的是自己,他多想那双用力抓紧鹿角不放的手是他慕容钦的。他多想…… 然而,也只是想。 此时此刻,无力感席卷全身,慕容钦深吸一口气,却是再不敢直视前方的身影。 他没有那个能力,他体弱多病,换成是他只怕是连单手提起那庞大的鹿角都是个难题,更何况还得与健壮入当年的父皇争抢? 他不能忤逆长辈,那位是他的父皇,是大越国的国君。即便玄武逸城如何在大越皇宫得宠,可与父皇毕竟还是隔了一层,何况而今五国朝贺,有玄武国的来使撑腰。玄武逸城自然腰杆子更硬了,然而他却不同,大大的不同,他不能忤逆父皇,他不能不孝,他不能那般的任性妄为……他不能…… 慕容钦不断地安慰自己。压抑着心底越发溢满的悲凉。 他这样想着,他告诉自己,没错,他没有错。 多年以后,北郊猎场荒凉一片,枯朽的木林里是杂草丛生,枯枝败叶满地,慕容钦被大批的王军护送而来,他站在此地,就是现今玄武逸城的位置,费力提着将士送来的鹿角,他努力地再努力地想要提起,却最终“砰”的一声,鹿角半途掉落,淋漓的鲜血溅了一地。 慕容钦“哈哈”大笑起来,笑到最后泪珠子纷纷滚落。 半围成圆形的王军吓得齐刷刷跪倒,静若寒蝉,独留那笑声,凄凉回转…… 那时,他才知道,当年他慕容钦没有做到的事,之后无论他多么的努力,多么的费劲心思,多么的呕心泣血,即便他已经足够优秀足够强大,即便他九死一生爬上了王者位置……历史重演,他慕容钦依旧没有做到…… 只是还有何意义,佳人不再,他的努力已是白费! 当年,他少的不是气力,他少的是……爱的勇气! 现如今,老夫人醒来一日有余,除了不宜见客,病却是再没发过,气色也较前好了许多,而娘子日日夜夜不离老夫人左右,更是得了她老人家恩准直接住进了“长风堂”的“霖语阁”。 半香对此欢天喜地,可她……还是着急。 “娘子,这……怎么办?”她赶紧捧上云烟锦,碧绿的丝滑锦缎崭新如故,这是她今早整理娘子衣物时寻到的,当初,她们可是信誓旦旦向御锦坊的余掌柜保证十日后必定返还,如今距离约定期限只有不到三日了,可上等云烟锦缎……未曾动过一针一线。 她抱着这三尺云烟锦……很想哭。 苏牧梨却是轻浅一笑,“近日忙,倒是把这事给忘了,害你着急了。”语气里歉意十足,半香听了赶忙摇头称“不敢。” 她疑惑,娘子自从得了老夫人青睐,脾气性子倒是变了不少,日常言语举动异常细腻体贴。如果说之前的娘子是夏日湖心的一朵冰莲,那如今便是春日暖阳里宜室宜家的桃夭,甚是体贴暖心。就是老夫人眼里嘴里心里对娘子都是喜爱至极。 苏牧梨倒是不知这些,她一把接过锦缎,轻轻一抖,手里的碧波云烟锦便如水般倾泻展开,朵朵繁花墨梨争相绽放,就是在前世拥有无数上等绸缎布匹的她也不得不暗赞一句“妙”。 三尺云烟锦,做衣裙嫌少,做屏风嫌小,裁剪成数块手帕又麻烦费力,况且上面大大小小数百朵繁花墨梨。稍稍不注意便会裁剪毁坏,得不偿失。何况,她们只有不到三日时间,来不及了! “娘子。所有的花朵都要在背面再绣一遍吗?”半香苦逼着小脸,上次青婵翼双面绣丝帕就是照着正面轮廓绣的,只是娘子教的手法奇妙,背面绣下来不仅针脚隐晦,而且简单易学。关键是耗时少。巴掌大的手帕她花了半日便成了,可如今却足足有三尺大,照那样绣得花多少个半日…… 半香一想到这急得眼泪珠子直打转…… “娘子,要不老奴去跟余掌柜说一声?”尘素提醒道,依着牧梨现如今的身份,想来余掌柜不敢有异议。 “不可,诚信为上,无关身份!”牧梨含笑望着半香,“总有法子补救,你就辛苦两日。” 她放下手里的锦缎。领着她们走到隔间小书房上等楠木桌前,示意小丫头研墨,她未见半分犹豫提笔便开始作画,不多时一幅水墨丹青便一蹴而成,湖面春日西斜,波光粼粼,朵朵繁花墨梨随风飘落,最有意思的是水下数尾锦鲤灵动鲜活,正仰头摆尾追花嬉戏…… 尘素暗赞好画功!娘子简单几笔便是将一幅“春日锦鲤戏花”的画面活灵活现的勾勒出来,竟是连锦鲤摆尾嬉闹导至湖面丝毫涟漪都笔笔轻描其上。更加凸显出画中鱼儿的灵动真实! 然而不等半香和尘素惊讶赞叹出声,她已经换一张素净宣纸继续执笔作画。接着,一幅“春来美人赏鱼图”便跃然纸上,同样的西斜日光。同样的波光粼粼,同样的锦鲤嬉戏,只是繁花墨梨换成了长发美人窈窕身影,朵朵墨梨随风飘零成了美人轻柔裙衫因风舞动…… 同样的背景,同样的画面,却因着一处变动便是全然不同的风景。当真是“妙极!” 尘素此时的目光不再是疑惑诧异,更多的是由衷赞叹,娘子当真是才华斐然,如此,她对以后更加放心了。 “娘子,好好看的画!”半香赞不绝口。 苏牧梨莞尔,对于精通水墨丹青的程沐而言这些不过是小菜一碟,“好了,正面你就照着这幅锦鲤戏花来绣,背面就是第二幅美人赏鱼,切记锦鲤着色要细,美人裙衫纯色为佳,不可过于复杂。” 半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锦鲤该怎么着色,她……不懂。 “若是不懂,带些鱼食去翠微湖用心观察“,牧梨瞧着小丫头微蹙的眉心补充道 ”美人的针法用上次教的光面内绣,其他的便用双面纤绣。”牧梨仔细叮嘱完,便丢下傻眼的玲珑转身离去。 什么,绣个花样还真要临湖赏鱼?娘子,只有最后两日期限,她哪还有闲心喂鱼啊! 半香欲哭无泪…… 不过,她就是再着急,娘子的话却不敢不从。 于是,早膳刚过,小丫头便带着半袋子鱼食,一口气跑到将军府翠微湖听话的认真喂鱼去了。 翠微湖,位于长风堂正西方,因其两岸遍种翠柳而得名,占地二十公顷有余,湖水乃是专门开河引进的城外霁江之水,在寸金寸土的岑州城中人工造这么个大湖,当真是大手笔!据说,翠微湖和将军府东边的占地同样很广的墨梨园皆是长风将军为搏美人一笑而打造的,至今这一段“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故事仍然流传,连带着翠微湖和墨梨园名扬四方。 此时,烟雨蒙蒙,翠微湖边垂柳青青,湖上烟波袅袅,景色正是宜人。 可半香没空赏景,她埋着头大把大把地往湖里投着鱼食,追着一两尾锦鲤观看。 玄武逸城由小厮陪着闲逛消食时,便一眼瞧见了这个“发狠”喂鱼的丫头,他认得这是苏牧梨身边的人,好像叫半香来着,圆脸杏眼,姣憨性子很得她家主子喜欢。 他心中一动,便自顾自的走了过去。 “怎么,你家主子想吃鱼了?” 他笑着问道,心想要不然怎么这会派身边丫头专程来湖边喂鱼,这两天她一直围着国公夫人转,尽是把他堂堂四公子晾在一边,他几次亲自登门探望,也被她身边的婆婆以国公夫人身体未愈,不宜见客为由挡在“长风堂”外。 “啊……拜见玄王!”半香吓了一跳,赶紧见礼,心里却是埋怨:这王爷真是。回回都喜欢背后吓人。 可玄王并未急着叫她起身,而是瞧着翠微湖里争相抢食的鱼儿随口问道,“你一下丢这么多鱼食,不怕撑死它们?” 半香被问得一愣。满头雾水的她不顾礼仪一抬头,瞧见的便是辰王满脸笑意,就是后面跟着的小厮也低着头极力地忍着笑,她疑惑地转身,立马尖叫连连。 “啊!我的鱼食,我的鱼食……” 原来,这个傻丫头被玄武逸城这么一吓,竟然随手一扬便把刚带来的半袋子鱼食全抛进了湖里,连同那个绣花的织锦鱼食袋。 她这会真是急哭了,这半袋子鱼食可是王婆婆给她的,长风堂的都在这了,交代她若是少了就去二房领。如今一下子全没了,若临时去二房玉满堂找尤氏领,一来这一去一回的至少得要一个时辰。二来娘子交代过的近期不要与长房二房任何人接触,而她刚刚才瞧着了几个鱼影,又怎么去绣娘子画的灵动鲜活的锦鲤? 这……可如何是好?玲珑想到这些,捂着个脸一屁股坐到草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下倒把玄武逸城给着实吓到了,怎么好好的就哭了,还是如此伤心大声,“哎哎,你别哭啊,有什么本王能帮的你就说!” 他也是急了,这丫头不会是怪他故意笑话吧?可别背后告状给她家主子听。那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半香闻言立马停哭泣,她胡乱摸干眼泪反问道:“王爷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难不成本王还骗你不成?” 听到如此肯定的答复,她一改方才的苦大仇深。笑意盈盈地领着玄武逸城进了霖语阁的小书房。 这一幕,恰巧落入新裙春衫的四娘眼里,她谴退丫鬟悄悄尾随进了霖语阁。 而此时,屋里的玄武逸城盯着桌上的两幅墨迹未干的水墨丹青两眼冒光,啧啧称奇。 两幅画,简洁中不失细腻。特别是美人,虽然只是数笔勾勒,可笔笔一蹴而就,起落时柔婉,收尾时洒脱,力度火候把握恰到好处,借用墨汁的浓淡变化将美人的窈窕柔美体现得淋漓尽致,啧啧,此乃行家手笔! 苏牧梨当真不简单! 先是春满楼紧急救人便是神医扬名,接着御锦坊双面刺绣因她横空出世,然后城门口对决叔伯字字珠玑获赞誉满城,还有将军府追查凶手胆识过人,到如今的妙笔丹青…… 他很是好奇,这女子到底还会给他多少惊喜! 再细细一瞧,画上美人似曾相识,他不禁想起深宫内院里精心裱装后的画中丽影,记忆里每年总有几天,那人会长久伫立画前,沉默不语、神情哀思,直到窗外日头西沉,才遗落一声轻叹…… 玄武逸城神情恍惚,良久,他嘴角轻斜,计上心头。 皇祖母寿辰将近…… “王爷,王爷,您快说说吧!”半香焦急着催问。玄王刚刚可是答应了教她如何给锦鲤着色,然而进屋瞧见了画后连眼睛都不眨了。 “研墨,本王也画给你看!”他扯过一张新纸,兴致昂扬地提笔作画。 窗外,四娘不安地绞紧手中丝帕,眼光热切,双颊已是微红一片…… 苏老夫人喝了小半碗燕窝粥便搁下了银筷。 下首座四娘神情恍惚,玄武逸城俊郎的侧脸和谈笑风生间清贵儒雅的风姿不时地在眼前晃动。 老夫人眼尖,“四娘,这是七娘准备的桃花酥,我瞧着酥软香甜,倒正是你平日里喜欢的口味,快尝尝。” 苏牧梨在府里排行第七,现如今全府上下都这么叫着,她的身份算是定了下来,府里头原来的七娘就是大房陈氏的幼女,现如今便成了将军府八娘。 这些天她老人家人虽然病着,可和七娘苏牧梨左听右问的把将军府里的人情旧事摸了个透,三娘偏好酸辣,五娘喜爱清淡,而桃花酥的香甜正是四娘的最爱。 老夫人身边跟着的王婆婆立马送到四娘面前。 甜白细瓷的青花小碟,金黄的五瓣桃花似的薄酥饼,香甜诱人。 “七妹的手艺真是不错。”四娘一改方才的恍惚,眉眼笑意盈盈。 “四姐过奖了,还是尘素婆婆手巧,小厨房特意留了些。等下给四姐带走。”七娘牧梨笑着回道。 这段时间与四娘苏青鸾的相处,让她打心里认了这个堂姐,当日四娘的挺身而出,她至今难忘。 “既然七妹这么慷慨。那姐姐我就不客气了。” 四娘略带顽皮的答话引得大家伙一阵发笑,老夫人又是好笑又是怜爱,“猴头,谁要你和自家姐妹客气了!” 长风堂里欢声笑语一片…… 姐妹和乐是苏老夫人和七娘乐见其成的,她们离奇的穿越至此。除了极力地掩盖再世为人的秘密,更为重要的是与这些亲人关系融洽,有了前世的惨痛教训,老夫人对此格外在意。 早膳过后,四娘心满意足地带着桃花酥出了长风堂,七娘留下来陪老夫人闲话。 这段时日,她老人家因病重一直闭门谢客,就是连长房二房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祖孙俩移去暖阁,散了随侍。 “奶奶,四娘人随和易亲近。为人也仗义,跟王婆婆说的倒是没有出落。”苏牧梨小心地扶着老夫人坐下,又拿来细绒羊毛薄毯给她盖好。 “不用不用,王婆子说了暖阁用了银碳。”老夫人推脱。 “您身体才好些,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盖着它不会错”,苏牧梨坚持。 这样一来,她老人家不忍心再拒绝,眉眼舒畅不少,“桃花酥都送出去了?” “送了送了。听您的长房二房一个不落的都送了一份。”她挨着老夫人坐下。 “那就好,也让他们尝尝我家沐沐的好手艺。” “奶奶,怕是……他们……”,苏牧梨皱着细眉。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她这样殷勤地上前示好,只怕那些亲人……毫不领情。 老夫人瞅着孙女皱巴巴的小脸,怜爱地拍着她的手,轻叹出声,“之前的事,王婆子都跟我说了。” 牧梨一听。顿时杏眼圆瞪,一把抓住老夫人的手,迟疑不定,“奶奶……” “半夜三更把你们主仆三人赶出将军府,连夜火烧鸿雁客栈,城门口百般阻挠,还有……” “奶奶,您……您别说了!”牧梨双手死死抓紧老夫人温热的大手,语音发颤,“别说了……别说了。” 她怕,怕奶奶知道了伤心,怕自己没勇气在这个陌生世界活下去,怕奶奶跟着自己招来祸端,怕以后她们的路更加艰难…… 之前,她孤身一人,是没有根的浮萍,所以她横冲直撞根本不知道害怕。现在,有了奶奶,有了尘素和半香,有了她们这些她致死都想好好保护的人,她不得不害怕。 老夫人回握住牧梨,泪盈于睫,“苦了你……”。 苏牧梨先是一愣,明白过来眼角便红了,再忍不住抱着老夫人痛痛快快哭了出来。 连日来的东躲西藏、提心吊胆,一股脑地在最疼爱自己的奶奶怀里发泄出来。 “别怕,奶奶在,奶奶在……”,老夫人语带哽咽,老泪纵横。 等缓了过来,她再不隐瞒地将所有事情仔细说了一遍,老夫人又抹了几回泪。 “也就是说,你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长风的孩子?”老夫人疑惑。 她们祖孙两个,既然已经决定了好好的在这个异世生活下去,那么七娘的身世还是弄明白为好,免得日后还有人在这上面动心思。 “不知道,我前前后后想了几遍,对将军府没有任何记忆。”苏牧梨闪过担忧,“奶奶,若我不是七娘……”。 “不会,长风之死,你的失踪,还有那帕子和剑都是事实。”老夫人咬咬牙,“现如今,就算不是也不行了,有奶奶在,看他们如何猖狂。” 话虽如此,等会还是要王婆子仔细打探打探为好,以免日后落人话柄。 “沐沐,今后人前人后,我是将军府苏家的老夫人,你便是苏家七娘,可记好了?”老夫人仔细叮嘱。 “记着了,祖母。”牧梨认真地点头。 老夫人脸色微霁,想到什么又暗了下来,“中毒之事既然与大郎三娘五娘拖不了关系,那就得敲打敲打,这府里多年没人当家,倒真是该好好清理清理了。” “祖母,这件事您打算……”,该不会是用您老惯用的手腕吧,牧梨不由得想起了前世,堂哥们顽皮被抓后吊在梧桐树下,烈日当空,她老人家将皮鞭挥洒自如,接着,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响彻云霄…… 前世,祖母可是正儿八经的红色铁娘子军,与老爷子一起打过鬼子,爬过长城,从死人堆里掏过粮食,人虽说老了,可骨血里一直流淌着汉子精神。 “太过深究怕是伤了亲情,祖母就是敲打敲打,我问过王婆子的,府里的这位夫人本就不是个好惹的,我自有分寸,你放心啊。”她老人家眼角闪过精光,心有不甘的道。 只是敲打敲打? 回想起一声声刺耳的嚎叫与求饶,苏牧梨头皮一阵发麻,三娘他们该多可怜…… “玄王,可还在岑州?”老夫人又想起了什么,“还有你医治的慕容钦,知道是什么来头吗?” “慕容公子只是数面之交,孙女并不知其根本,不过,听玄王唤他三哥。” “那定也是位皇子龙孙了,七娘,你日后与他们相交时切勿忘了本分,这些人可都是惹不得的。” 古时社会君权至上,凡事与皇族沾上边的个个都是水极深,七娘年纪小,经历不多,还是小心为上。 “玄王呢?回帝都了?”老夫人追问。 七娘汗颜,这些日子她一心扑在祖母身上,倒忘了那一尊大佛,“没有,还在……在府上。” “府上?将军府?”老夫人一脸疑惑,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 “嗯”,七娘满面羞愧,蚊子似的轻声应答,恨不能立马变成鸵鸟先把头藏起来再说。(未完待续。) 216争取 狩猎场上一片寂静…… 苏七已经惊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玄武逸城这是赤裸裸地找死吗?难道是被太后和这位皇帝溺爱多年,连自己的姓名都忘了?他难道就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这般公然挑衅仁德老皇帝是等于在对着老虎拔牙吗? 太后娘娘身子一个踉跄,她回神,立马走上前去,压低声道:“玄儿,五国朝贺使臣在此,不得无礼。” 玄武逸城却是笑了,他道:“皇祖母,正因为五国朝贺使臣皆在,玄儿才想要更加公正的答案!昨日,鹿王是我射出的箭,鹿角是我取下,却不想到最终鹿角竟然不归我有!” “皇祖母,您从小教导玄儿,要做一个公正、严明之人,玄儿不忘您的教诲,只想这天下也能给我一个公正!” “玄儿无错!” 话落,周遭已然窃窃私语起来…… 苏七不敢置信地望着玄武逸城,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玄武逸城突然间高大起来,那说话的气势,那坚定不移的眼神,还有那信誓旦旦的话语! 苏七知道今日玄武逸城为何对这鹿角拼死争取,也正是因为她知道,是以,此时此刻她的胸口才这般酸胀的疼痛。 她记得方才那厮说的话, “你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嫁与皇舅父!” 是以,在仁德皇帝举着鹿角一步步向她走来时,在五国使臣恭贺时,在她苏七避无可避时,玄武逸城挺身而出! 苏七想,那厮再不是从前那般的好色、随意、任性了,他,终于男人了一回! 苏七嘴角带笑,在瞧着仁德皇帝不顾穆老帝师的阻拦愤怒上前时,她眼一闭,轰然而倒! 不快不慢。不偏不倚,正好倒在了玄武逸城与仁德皇帝之间…… 如今在座的都是些正房正室,她就算是五娘的亲生母亲,可身为妾室。在大事上是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 婉姨娘强忍着泪意,不放心地扫了眼前头跪着的五娘,方才缓缓退了下去。 大郎也被带了上来,只是双手仍然被麻绳给死死捆绑着。 他“扑通”一声跪在后头,板着脸。低着头,成默不语。 五娘听得声响,回头一瞧见人影,便一个劲地惊叫出声! “救命,救命啊!” 她吓得缩成一团,浑身瑟瑟发抖。 七娘万分诧异,这是什么情况? 突然,五娘利索地爬起身来,冲到七娘身后,一把拽住她的衣袖。不管不顾地跪蹲在地,半是躲藏半是害怕,而嘴里仍不停地喊着“救命!” 七娘始料未及,被突如其来的五娘拉得一个踉跄! “七妹?”四娘关切地唤出了口。 老夫人当即站起身来走了过去,“七娘?” 大房二房的人也都是惊讶万分,纷纷起身过去探望。 就是阴沉着脸的大郎,也诧异望了过去。 尤氏最先反应过来,她稍稍挤开了陈氏,上前一把拉起五娘,“别怕别怕。大家都在,你祖母、父亲母亲都在呐。” 五娘抽泣着,嘴里还是不停地说着“救命,救我!” 四娘眼角闪过嘲讽。上前一把抓住了五娘的手,“五妹五妹,祖母她老人家都来了,你放心,绝不会冤枉委屈你的!” 话虽如此,可四娘却是暗暗用力。宽大衣袖下面,她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强行扳开五娘死死拽着的手。 五娘面露惊恐,越发往七娘靠了过去。 夹在中间的七娘很是难堪,她环抱住仍是瑟瑟发抖的五娘,心生怜悯,“五姐,别怕,别怕。” 老夫人瞧在眼里急在心上,她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跪着的大郎,“先把这畜生给我带下去!” 二老爷赶忙扯着大郎退了出去。 五娘被大家伙半是哄着半是劝说,方才情绪稳定了下来,可她还是紧紧拽着七娘衣袖不放。 四娘没有办法,只得歉意地向七娘摇了摇头。 老夫人的面上已经更多是不耐烦。 七娘看了看半是依偎在自己身边的五娘,心里头的怜悯之情更是浓厚。 五娘这个样子,想来当着大家是问不出什么的。 可如今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祖母,五姐必是受了刺激,一时半会儿怕是缓不过来。”七娘反手握住五娘的手,回身对着大家说道:“各位长辈们若是放心,就让四姐和我陪着五姐,想来姐妹间慢慢劝慰会好些。” 老夫人眼里闪过不悦,“尤氏你也去,她们两姐妹毕竟年纪还小!” 此话一出,五娘浑身一抖,拽着衣袖的手不由得一紧。 老夫人这话,言外之意很是明显。 “是。”尤氏强忍着心中欢喜,依言带着她们退了出去。 待到人都远去了,老夫人端坐在上,阴沉着脸。 二老爷悄悄起身掩紧了房门。 “此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老夫人脸色铁青。 “母亲,不是大郎的错,大郎是被陷害的啊!”陈氏激动得哭出了声。 老夫人蹙眉,横了她一眼,“你,来说!”她伸手示意二老爷。 正准备扑上前去求情的陈氏,立马停了哭闹,尴尬无措站在厅中。 大老爷狠狠瞪了她一眼。 丢人现眼! “辰正时刻不到,五娘在青离院耳房梳洗,丫头婆子没有侍候在侧,然后……”二老爷扫了眼大老爷愁眉苦脸,眼角闪过得意,“然后,大郎便是突然出现在里头,他……他还抱住了五娘!” “什么?”老夫人怒目而视。 “外头的丫头正巧看见了,大郎还…..”二老爷说道这停了下来,面色微红,强忍着怒气。 “这个畜生!”老夫人怒火冲天,一脚踢翻了身侧的红木椅! 大老爷、二老爷以及陈氏纷纷吓傻了眼,二老爷倒吸一口凉气,立马跪下来。 “母亲,您得…..注意身子。” 言语迟疑,能一脚将一尊红木椅踢翻。身子骨铁定不会差。 二老爷背冒冷汗。 大老爷扯着陈氏赶紧跟着跪了下来,“母亲,都是孩儿教子无方,您就是再气恼也得保重身子。” 老夫人冷哼一声。“不要跟我说些有的没的,陈氏,你去把那孽障给我带上来!” 陈氏愣神,在大老爷地催促下方才领命出去。 不久,大郎又跪了下来。 老夫人二话不说。抓着眼前的水果盘子便狠狠摔了过去! 乳白色的水果盘,半个脸盆大小,上面还有八个排放齐整的红苹果,全都一股脑儿地砸在大郎身上,他的额角立马便有鲜血滴落下来。 “啊!”陈氏止不住地尖叫,跑过去一把抱住大郎,心肝宝贝的唤着。 大郎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祖母,都是孙儿的错,她……五妹……是无辜的!” “胡说什么!”陈氏一听。赶忙唬道,又接连着爬到老夫人脚下,“母亲,儿媳都仔细查问过了,青离院的丫头说是五娘设计勾引的!” “大郎住在轩宇堂,离青离院远着,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跑到这来非礼五娘?”陈氏一把抱住了老夫人的绣花鞋,“母亲,大郎就是再荒唐,也不会突然地对自己的妹妹下手啊?定是那起子狐狸精设计陷害!” 大郎急了。他磕了几个响头,“祖母,祖母,此事当真都是孙儿的错。是孙儿一时喝多了,错进了院子,见着……见着五妹便起了歹心。都是孙儿的错,不管五妹的事啊!” “陈氏,你少说两句。”大老爷忍不住出声阻止。 大郎能够主动认错,看来还不是无可救药。大老爷面上的愁容淡了几分。 老夫人冷眼瞧着,却是目露寒光。 古代女子最重清白,好好的一个尚未及笄的闺门娘子,竟然青天白日的,被自家兄长给轻薄了,这要是传出去,只怕整个将军府都会被世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没去,往后七娘、四娘她们还如何嫁人! 当真是荒唐! “大郎,即日起禁闭长风堂,没我的命令,绝不许跨出房门半步!” “母亲!”陈氏愕然抬头,如此受罚,那便是认了罪责,可她家大郎明明是被陷害的! “你——闭嘴!”老夫人气急,指着陈氏的脸怒骂出声。 有如此不中用的娘,方才出了如此色胆包天的逆子! 陈氏自嫁入将军府,还是头一次遭自己的婆婆这么严厉的斥责,她羞怒难安,立马低下头再不敢说半个字。 “事出有因也好,事出无心也罢,此事五娘也脱不了干系,即日起,每日罚跪祖宗祠堂两个时辰!” “祖母?”大郎愕然。 老夫人白了他一眼,瞧着他满脸血迹,方才强忍着摔茶盏的冲动。 “青离院所有下人变卖出府,此生再不许回岑州。” “是。”二老爷躬身应答。 “二房彻查此事,三日内须交出事实真相!” “是…….” 二老爷硬着头皮回答。 “大郎,你身上可还背着一条人命!”老夫人冷笑出声,“将军府就是再家大业大,也经不得你如此败坏!” 大老爷浑身一颤,言语间语带哭腔,“母亲……..求………求母亲开恩啊!” 老夫人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大郎即便是长房长孙又如何? “母亲…….母亲……..”迟钝如陈氏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二老爷眉梢微扬,赶紧敛了神色,跪下跟着求情。 大郎眼神里满是慌乱,他哆嗦苍白的嘴角,不停地低声唤着“祖母…….祖母……..”,眼角的泪珠子哗啦哗啦地滚落下来。 老夫人扫了众人一眼,嫌弃地别过头。 男儿有泪不轻弹,她才稍稍威胁两句,瞧瞧他那副没出息的样! 大郎好色懦弱无用,三娘娇蛮无礼,八娘年幼无知,五娘不过是个庶出,又被污了清白,原配生的二娘早已经远嫁帝都。 哎,长房到这一辈,倒是毁了,往后七娘能靠的,怕只有二房。 直到午膳时分,七娘和四娘方才回了长风堂。 老夫人已经在等着她们前来用膳。 今日午膳多偏清淡,大家本就毫无心思,老夫人只浅尝了尝便放下了银筷,四娘和七娘也都跟着停了箸。 老夫人并没有如往常般留他们闲话,而是让王婆子好生送了出去。 不多久,尤氏便进了屋。 散了丫头婆子,紧闭了窗户房门,又仔细嘱咐了王婆子,婆媳二人方才说道正事上来。 “你可问清楚了?”老夫人放下五彩汝窑茶盏。 “媳妇特意打发了四娘和七娘,又唤来了婉姨娘,方才问的,想来不会错。” “那……..大郎当真只是将五娘摔上了床?”老夫人盯着尤氏,将信将疑。 “五娘她拼死挣扎,又大声呼救,立马便有婆子跑了进来。”尤氏半垂了眼睑,“儿媳不放心,回头又细细问了那婆子,她说进去的时候正看到大郎挥手打五娘的耳光,而大郎的裤子还未完全褪下!” 老夫人手一抖,眼里精光一闪,压低了声,“那……..五娘可有穿点衣裳?” 尤氏面色尴尬,“母亲,大郎是直接将五娘从浴桶里抱出去的。” 也就是说,五娘浑身未着寸缕! 老夫人心头一颤,眉尾一沉,“这个畜生!” “母亲,事以至此,您还是多多保重身子。”尤氏小心地递过茶盏,“府里头各房各院的管事,儿媳都再三嘱咐过的,前头老爷也反复强调了,只要有任何胆大的丫头婆子私下非议此事,便是即刻仗杀!” “嗯,很好!”老夫人接过茶盏,脸色微霁。 尤氏心头一喜,“七娘一直由您老人家带着,定是个懂事明理的,四娘虽然年小不懂事些,倒也还算稳重,想来不会泄露此事,只是三娘子,素来自有主张,不知道大嫂…….” 尤氏迟疑不绝,稍稍抬头示意地望向老夫人。 “陈氏痛心大郎,只怕是管不住自己,你等会记得去嘱咐嘱咐。”老夫人面色铁青。 尤氏一愣,“母亲,大嫂是长辈,儿媳去怕是不妥。” “无妨,你便说是我的吩咐!”她又想了想,“你找个时间,带两个信得过得婆子去瞧瞧五娘。” 尤氏听此先是一愣,立马会意,“母亲放心,此事儿媳定会隐晦着办好。” 如此看来,五娘子的清白之身只怕是毁了! 老夫人“砰”地一声重力放下茶盏,咬牙切齿地道,“陈氏无用,瞧瞧她都教出些什么样的儿女!” 尤氏蹙眉,母亲向来不会在他们面前说这些的,难道是刻意警醒他们二房? 尤氏立马敛了神色,恭敬谦卑地听着。 老夫人眼里闪过赞赏,没有随意附和,没有添油加醋,倒真是不错。 她回身,一脸和颜悦色,“二房倒是让我省心。” 尤氏一听,诧异抬头,瞧着她老人家眼角眉梢的愉悦,心内忐忑,“都是您指点教导得好。” “往后啊,七娘还得需要你们帮衬。”老夫人主动携了尤氏的手,“可别叫老婆子我失望啊!” 尤氏听来一喜,立马连连点头应着“是”。 暮色四合,各房各院里都纷纷掌了灯。(未完待续。) 217 装病 “好了好了,人都出去了,可以睁开眼了!”祺灵嘻嘻地笑着说道。 苏七左眼睁开一条缝,接着右眼又是一道缝,再接着扫视一周,方才一咕噜坐了起来,她拍了拍胸口,道:“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祺灵递过一杯冰镇的木水果子,苏七接过,“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末了,衣袖子一抹嘴巴,叹息道:“爽,再来一杯!” 祺灵照做,并道:“你放心,人都被我赶出大院门外去了,今儿个是谁也不会来打扰的,咱两好好合计合计,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这般装病只怕是多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苏七一口灌了木水果子,放下杯盏,托腮沉思起来。 目前的情形当真是拖不得了,此时此刻,她得尽快想出个法子金蝉脱壳才好。 丫头赶紧附和,“岂不是?只怕就是那些个窑姐儿对着自己的兄长也是下不了手的,五娘子可是过犹不及啊!” 三娘听了笑得越发肆意,“小小贱人,竟然还敢跟我斗,我倒要看看她往后还有何颜面在将军府里讨生活!” 她想到什么,低声追问,“那药粉……可都丢了?” 丫头听此赶忙收敛神色,“奴婢当即便全丢到翠微湖里了,一星半点都没有留下的!” “那酒呢?” “也都倒到湖里了,连瓶子都砸碎了的,娘子请放心。”丫头仔仔细细回答。 “那就好,如今没了丝毫证据,任凭二房怎么查,都和我们扯不上关系。”三娘又恢复满脸得意。 她猖狂一笑,将手中帕子狠狠摔出,“姐妹一场,既然那位如今正气血亏着,我们便赏些甜汤过去吧!” 丫头笑得肆意,“娘子当真是菩萨心肠!” 于是乎。三娘派人送来了七品雪梨红枣甜汤,四娘送来了阿胶桂圆羹,唯有七娘,亲自端送来八宝血燕粥。 然而。五娘子却一样都没吃着! 半香提着灯笼在前头带路,“娘子仔细脚下,青离院前的鹅软石字有些铺的不匀称。” 七娘紧了紧手里的食盒,“知道的,你先去敲门吧。” 不想。来开门的却是婉姨娘,面上泪痕尤在,笑得有些牵强,“七娘子安好。” 七娘礼貌地点了点头,道明来意,便被迎了进去。 她进了院子未做停留,便直接去了五娘的房间。 门是半掩着的,屋里头没有掌灯,七娘轻轻敲了两下,“五姐。是我七妹,祖母让我给你送些八宝血燕粥来。” 可屋里头没有任何回应。 七娘蹙眉,不安席卷上来,“血燕粥尚且还是温的,我送进来,五姐你先用点。” 等了会,还是没有任何应答。 七娘心里疙瘩一声,赶忙将食盒塞给半香,便一脚踢开了半掩的房门,立马冲了进去。 “娘子…….”半香焦急喊道。 婉姨娘想到什么。赶紧跟着跑了进去。 屋子里漆黑一片,可是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越往里走味道越发浓厚。 还没走到床前,七娘脚下的绣花鞋已经大湿。 “半香。掌灯!”她心头一跳,高声吩咐。 “啊,好!”半香尚未回神。 七娘未见丝毫犹豫,磕磕碰碰一直往里头跑去,借着微弱的月光,她一把抓住了五娘的左手。细小如玉的手腕上此刻鲜血不停溢出,床前地上三三两两的碎瓷片散落四周,一大滩的血水仍旧在不停蔓延。 割腕自杀,这是老旧的戏码了,不过五娘的血放得有点多,估计怕是割得太深,伤及了腕部小动脉。 七娘立马双手死死按住她的左臂,大声呼唤,“五娘,五娘,你快醒醒,快醒醒!” 婉姨娘听了,心头一颤,踩着碎瓷片脚下打滑,便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五娘,我的五娘啊!” 半香吓得一愣,赶忙提着灯笼跑了进来,光一照,大滩大滩的血水蜿蜒而下,五娘惨白的小脸,青丝披散四方,无论七娘怎么唤都没有丝毫反应,活脱脱如同死人一般。 “啊!”半香吓得连声尖叫,一把将手中的灯笼食盒都丢开好远。 “啊,我的儿!”婉姨娘发了疯似的,嚎啕大哭。 七娘最是头疼,现在不是哭闹的时候好吗?她现在两手都死死按着五娘的桡动脉,腾不出手来做其他检查,就不能来上前帮帮她? 关键是,现在屋里头还是黑乎乎的! 你要她怎么救人! “半香,立马掌灯!”她严厉出声,“姨娘,现在还不是哭得时候,五姐失血过多,我需要人帮忙救治,你赶快出去唤人来!” 半香先是一愣,听了娘子的话立马去掌灯。 婉姨娘停了哭嚎,“五娘,我家五娘还有救?” 七娘叹气,“姨娘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五姐体内的血都要放空了,到时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了!” 此话一出,婉姨娘面露喜悦,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救命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等到四娘扶着老夫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赶来,七娘已经完全止住了血,正在给五娘绑纱布。 可床上、地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清理。 “啊呀!”尤氏第一个尖叫出声。 老夫人立马黑了脸,“情况如何了?” 七娘深呼出口浊气,“如今血虽然止住了,可五姐失血太多,至今尚未醒来,孙女……..也不敢保证。” 老夫人面色一凝,走上前仔细地打量了五娘半响,才示意王婆子去前厅回报。 大老爷、二老爷都还候在那,焦急地等着消息。 婉姨娘立在后头,强忍着嘤嘤地哭了起来。 四娘眉心紧蹙,扫了眼众人,“祖母,一路过来您也累了,还是先坐会吧。”她担忧地劝慰道。 老夫人点了点头,刚刚见着婉姨娘浑身是血的跑进来。倒真是将她吓得不轻,又听说七娘此时正好去了青离院,她就更是焦急,鞋都等不及传就跑出了门。最后还是王婆子半路拦着她,硬求着穿上的绣鞋。 如今,她这胸口还隐隐作痛。 尤氏也赶忙上前搀扶着老夫人坐好,方才唤了贴身婆子进来清理血迹。 陈氏死死盯着一大滩子的血水,尚未回神。 老夫人冷眼瞧着。眼里的嫌弃越发浓厚,“陈氏,五娘是长房娘子,如今却又出了这么一事,你这长房嫡母当真无用!” 陈氏吓得一哆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母亲,母亲,明明大郎是冤枉的啊,儿媳……儿媳怎么会知道五娘又闹这么一出!” “蠢货!”老夫人狠狠拍打桌面。“事到如今,你还黑白不分地为那孽障求情诉苦,当真是瞎了狗眼! “孽障招供不伪在前,五娘因此割腕自杀在后,你…….你竟然还敢来求情?”老夫人愤怒不已,扬手就着一巴掌挥了过去。 “祖母!”身侧的四娘赶忙跪着挡在前头,“祖母,五妹如今危在旦夕,伯父旧疾复发,大郎禁足。三姐在闭门思过,求您……..求您看在长房多事多灾的份上,饶了伯母!” 四娘这话不说还好,她这么一提醒。如同火上浇油,老夫人就更是火冒三丈! 什么多事多灾,这些是是非非,灾难苦痛,还不是他们自己愚昧惹出的祸! “啪啪!”两声脆响。 就是外头的老爷们都听得心惊胆寒。 陈氏被打得摔倒在地,嘴角鲜血直流。 老夫人尤不解气。扬着手追了上来。 “母亲母亲,您大人大量,饶了嫂嫂这回吧!”尤氏赶紧跪下,挡在了老夫人前头。 七娘看得心惊,这样打下去,估计大伯母十天半个月都出不了门,可不到十日便是四姐及笄之礼,到时候可别闹了笑话。 她赶忙走上前,双手拉住了老夫人,“祖母祖母,大伯母也是爱子心切,如今事已至此,您还是消消气,过段时日便是四姐的好日子了,您老可是一家之主,老是这么子生气可如何是好?” 七娘话里有话,这样子闹下去不是个办法,只怕越闹越大,到时传出去就不好收拾了。 老夫人垂下眼睑,深深叹了一口气,由着七娘搀扶着出了内室,尤氏赶忙扶着泣不成声的陈氏跟了出来。 大老爷心头一惊,赶忙跪下,“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您可别气伤了身子。” 老夫人坐下,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事到如今,你就是简简单单一个错字打发我,你可知你这点错,差点害得五娘自杀身亡,你可知你口口声声的错,让大郎奸污了五娘,你可知你们的错,闹出了天大的笑话,传扬出去会毁了整个将军府?” 老夫人字字句句直戳大老爷心房。 在场之人都低下了头。 大老爷匍匐在地,痛哭出声,“母亲,母亲,是孩儿不孝,是孩儿教子无方,是孩儿无用…….” 陈氏早已经瘫软在地,眼泪珠子滚滚而下,嘴角的鲜血残留。 当日,闹到子时方才散场。 最终,大老爷及陈氏将五娘搬到了轩宇堂,由老夫人指派过去的婆子亲自照料。 府里一切杂物,全部交由二房打理。 至此,二房终于扬眉吐气。 禁足长风堂的苏大郎在第二日方才知道此事,他当即吵着闹着要出门,外头守着的侍卫不敢私自主张,最后还是老夫人一句话吓退了他。 “大郎,你现在去看五娘,便是要她的命!” 吵闹声顿时没了,好半响,屋子里方才传来“嘤嘤”的哭泣声。 如今,七娘每日将全部心思都扑在了五娘身上,一日三餐都是在轩宇堂将就着用的。 老夫人每日往大房这边探望三四次,回回都带来整盒整盒的血燕、阿胶、人参。 五娘暂时安置在暖阁,婉姨娘一直不离左右地侍候,陈氏连日都是宿在外间榻上。 如今,府里头知道这事的都盼着她能够平安归来。 除了,长房三娘! “咣当!” 上等汝窑描金茶盏碎成数瓣。 “贱人,怎么还不去死!”苏三娘恶狠狠地咒骂。 随侍丫头立在身后,静若寒蝉。 如今府里。敢这样咒骂出口的怕只有她们娘子了。 府里头谁不希望五娘子活着,不是因为她命有多金贵,而是,在这节骨眼上。将军府不能出事。 死了个庶出的娘子是小,可要是万一捅出什么风声,那便是灭顶之灾。 “娘子,如今五娘已经是危在旦夕,想来是活不长的。” 三娘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她一日不死,便是折磨着我们长房为她受罪,母亲是什么身份,竟然还要日夜不分地守着她这么个烂货?”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是老夫人亲自下的命令啊! 丫头抿着嘴,不敢明着说出口。 三娘怒火难压,又接连摔了几个上等的汝窑瓷器,直到被闻声赶来的大老爷。狠狠训斥一番,方才有所收敛。 然而,事与愿违,五娘在七娘连番地救治下,第三日午时刚过便醒了过来,到了第五日,已经可以下床了。 府里头一片喜气洋洋。 大郎得了消息,更是喜得哭出了声。 都是他,都是他害的,所有的事端都是他的错。 这段日子。从听闻五娘割腕自杀、数日昏迷不醒,到如今的逐渐恢复,他这心里头便是时刻牵挂着前头,忽上忽下的不得心安。 那件事后。他愧疚万分,他痛恨自己,他悔不当初,可是,他心里头最为痛恨的还是自己害得五娘成为了今日这样。 五娘,他的五娘…….. 大郎痛痛快快哭过一场后。终于冷静下来。 他承认,自己对五妹是有非分之想,他也承认自己的的确确是个酒色之徒,可是,他就是再无耻,再胡作非为,也断断不会去奸污自己的妹妹,更何况还是他向来爱重的五妹? 那日,他如往常般没有用早膳,他去后花园闲逛,也没有遇到任何异常,甚至没碰到几个下人。 除了……三妹的贴身丫鬟! 想到这,大郎神情一顿。 后来,他喝了丫头递送来的酒,然后……然后他再次醒来,便已经狠狠压在五妹身上了。 那么,只可能是………三妹? 大郎立马冲到书房,执笔写下数句,赶忙叫门外的小厮带了出去。 他,要告发三娘! 青茹院的温姨娘,哄着六娘用完早膳,便提着食盒匆匆赶去了轩宇堂,她没得资格进去,东西是叫丫头带进去的。 食盒里头除了吃食,还有一封信。 那一日,病体未愈的五娘没有用午膳,没有用晚膳,更没有用宵夜,就是连七娘过来诊治,都被请了出来。 她,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整整一日一夜。 不过这次,婉姨娘一直陪着的。 老夫人放心不下,下午来探望过一次,五娘正在歇息,神色平静,到看不出异常,七娘诊了脉,又开了方子熬了药,看着她一滴不剩地喝了,祖孙两方才回了长风堂。 第二日一早,五娘携婉姨娘主动搬回了青离院。 陈氏立马送来了四个丫头并两个婆子,还有慢慢几大箱子的补品吃食,又逗留了好一阵方才不放心着离开了。 到了第三日,五娘每日午后主动去祖宗祠堂跪两个时辰,任凭谁来劝告都没用。 “五娘甘心领罚!”她挺直腰背跪在前头,面色苍白,神色淡漠。 陈氏放心不下,叫婆子好生陪着,便立马去禀报老夫人。 “她既然执意如此,便随她吧!”老夫人正在修剪兰花,眉都没抬一下。 到了第四日,长风堂突然送来一碗汤药,还是由王婆婆亲自端着送来的。 “老夫人赏的,吩咐奴婢一定要亲自看着娘子服下。” 五娘怀正斜靠在窗前做女红,婉姨娘陪在旁边梳理着丝线。 婉姨娘心头一跳,不安地扫了五娘一眼,“敢问婆婆,老夫人赏的这是…….什么汤药?” 王婆子笑得坦然,“不过是补元气的药,七娘子新近得了些好药材,方才熬了这么一小碗,姨娘不必担心。” 婉姨娘虚心地低下了头。 “更何况,老夫人的心思也不是我等下人可以胡乱猜测的。”王婆子半是提醒半是警醒道。 婉姨娘的头垂得更低,“是。” 声音细弱蚊虫。(未完待续。) 218 对策 只是这金蝉脱壳的法子,却是最难想出来的。 一来,如今在帝都城里,上有皇帝老儿盯着,下有祖母住在将军府,别的什么玄武逸城、北宜皇子都不说,祖母她是无论如何不能割舍下的,苏七想着而今若还是在岑州就好了,将军府里大伯大伯母经历了一通乱七八糟的事后,与二房争权夺利的心思已然灭了大半,二房虽说最终得了管理家事的权利,可无奈御锦坊失了手,何况到了最后祖母有意提携长房以避免二房独大,她这小三房受累的情形,是以最后那段没了真的苏三娘的日子,苏七在府里头还是过得挺好的。 若是能够熬到现在,只怕她与祖母兜兜里的银子早就完全能够支付她们祖孙两逍遥四海了! 可惜,最终还是被糊里糊涂的弄到了帝都! 这个该死的玄武逸城!!! 想到这,苏七在心里头暗暗将那厮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又想到那厮当日在贝加尔湖畔说起的玄武皇族之事,想到他们家祖宗十八代中如今只留有他这么个独苗,苏七叹息一声,无语作罢。 她问道:“那个该死的鹿角呢?最终话落谁家了?” 都是这劳什子鹿角给害的,如若不然,皇帝老儿也不会气血上涌懵了头般,这般急着对她下手了! 幸好玄武逸城那厮挺身而出。 “那东西啊,就在床角,要不要我给你弄过来?”祺灵轻快的说道。 苏七不敢置信地扒到床边,瞧了瞧,一脸嫌弃地别过头,“别了别了,看到这劳什子鬼东西就烦,都是它给害的!”苏七一个劲地挥手说道。 “这东西怎么还是到了我这儿?”她又问道。 “不到你这到谁那?五国使臣都盯着这东西虎视眈眈,皇舅父还是心中不平,玄武哥哥不嫌事大的嚷着是自己弄到手的。”祺灵一面把玩着鹿角一面说道:“最后无奈之下。皇祖母开了口,她问玄武哥哥:想要把鹿角给谁,玄武哥哥毫不犹豫就说了你,于是祖母便笑了。她说反正这鹿角都是想要到你手,谁送不是送,在场的只有穆老帝师年岁最大,你又于穆老帝师有救命之恩,是以便让穆老帝师得了这个送水人情!” “皇祖母还说了。你是长风将军的后人,鹿角归于你手也算是大越国对你们将军府的补偿,慰劳那些在沙场杀敌的将士们。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皇舅父自然是无话可说,玄武哥哥要的只是不让皇舅父得手,有了这般结果当然是双手赞成,五国使臣本就是想着有机可乘,而今这些都被皇祖母给说得妥妥的,他们就是再贪婪也是不敢当众多言了。” “于是,皇祖母就让穆老帝师带下去清洗好了给你送了来。” 原来是这样。苏七听了长长舒了口气,她就怕这前脚鹿角抬进她房门,后脚皇帝老儿纳妃的圣旨就下了来,那她就是只能死路一条了! “苏七,你日后打算怎么办?”祺灵担忧地问道,“而今,狩猎场里已经传疯了,都说皇舅父和玄武哥哥钟情于你,两人不顾及舅侄身份,为你就差没有动手了。皇祖母为了这件事已经气得头风病发。皇舅父更是因为玄武哥哥的举动而下令即刻停了狩猎,只待皇祖母的头风病好些便即刻启程回宫。” “七娘,要不然你乘机逃吧,而今不在帝都城里。没了那些宫门守卫你还有些机会,若是待回到帝都只怕就没这么简单了。你还是回岑州,不行不行,岑州虽说距离帝都远着,可是官道通畅,皇舅父一道圣旨便可将你召回。不然你去浪迹江湖?我听玄武哥哥说江湖上有许多许多行侠仗义之人。他们各个都是武功高强,况且朝堂是管不到江湖门派的,有了他们的帮助定能够让你逃过此劫!”祺灵歪着头道。 “可是……你没有一丁点的武功,玄武哥哥说没有武功的人去江湖那就是找死!他说江湖上的那些侠客都是不打不相识,可若是你不出百招便死于他人刀下是连一个连一个怜悯都得不到的,我也是没有武功,所以他坚决不让我去江湖上瞧瞧,看来江湖也是不行的了!” “要不……你去西北?”说到这祺灵眼睛一亮,她拉住苏七的手道:“是了,去西北最好了!西北有我爹爹,你可以去军营里头避避,军营里的那些人可好了,他们不会问你的出生你的来历,他们为人都很豪爽,可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高兴了就大声嚎两嗓子,不高兴了就灌几口酒,爹爹说军营里的人是最值得交的朋友,而且西北还有广阔无垠的草原,你此刻去正好过了盛夏里最热的时候,西北的阳光最是温柔丰富的时节,骑马在草原上驰骋别提有多好了!” 说道这,祺灵立马起身,边走边道:“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写封信去爹爹那,不出十日便会有回信,有了爹爹的照应,你什么都不要怕……” “祺灵!”苏七翻身坐起,打断了那丫头的说道。 祺灵郡主一脸茫然的回头,眼睛里的兴奋之色犹在,她问道:“干嘛?” “不用写信了,你过来。”苏七道。 祺灵郡主一时不敢置信,她皱着眉走过来,大声道:“苏七,我这是为你好!” “我知道。”苏七点了点头,接着道:“可是……我不想逃跑!” “你……你不想离开?”祺灵郡主一时间不敢置信,连声追问,“你不想走是不是?都这个时候了,你不走可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方才我不放心前去看望皇祖母时听到了她与皇舅父的谈话,皇舅父说他是不会放手的,你迟早一天要成为他的人,皇舅父还说他等不了你及笄了,得找个由头先把你给定下了,一及笄便纳入后宫,皇祖母没有说话,她只是一个劲的叹气……” “苏七,若不是今日玄武哥哥站出来,只怕……只怕皇舅父纳妃的圣旨就已经到帝都将军府了!” “你不想走。难不成你……想做皇舅父的妃子?”祺灵郡主拔高了声音道。 苏七摇了摇头,无奈道:“我不过是说了句不想逃跑,你倒好啥都被你给想出来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成为你皇舅父的妃子了?我若是想还要这般大费周章地想办法周旋?” “祺灵,我不是不想走。而是不想如你说的那般逃跑!”苏七沉声说道:“我还有祖母,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我又是前不久方才回了家,我一个人逃跑了,可是祖母呢?她老人家怎么办?皇帝老儿若是抓着我不放问祖母要人怎么办?若是因此而降罪祖母牵连将军府怎么办?” “祖母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想要保护的人。我不容许她老人家为我伤心、焦急,为我受牵连受罪。祺灵,我不能这样!”苏七坚定道。 祺灵郡主也沉默了,她喃喃道:“若我是你,定也是不能抛下皇祖母和爹爹不管的,只是苏七,那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苏七望着那装在宝盒箱子里的鹿角,叹息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也想走,她很想走。这个鬼帝都她是再也不想回来,她想带着祖母去游历大好山河,想选一处风景优美,天气温暖的小山城与祖母定居,想自己搭建一处茅房,可以避雨可以遮风,最后在后头开垦一处菜园子,前头挖一个鱼塘,种菜养鱼,再种植几甘翠竹。养一条狗养一只猫,无聊时便瞧着猫和狗在屋檐下嬉戏打闹…… 她要的生活只是这些,真的不多。 可是,而今却好难! 她一定要离开帝都。带着祖母,名正言顺的…… “随我去瞧瞧太后娘娘吧。”苏七起身道。 祺灵郡主不解,“而今我才挥退了众人,你失踪了一夜,要不要好好休息休息?” “不用了,太后娘娘于我有恩。我还是去瞧瞧好了。”苏七一面理着衣裙一面道。 祺灵郡主点了点头,“也好,我也正放心不下皇祖母,听说太医院的太医都被皇舅父给叫来了,只是不知道现今情形如何了,皇祖母每到秋季就容易犯头风病,想不到今年还是盛夏就发病了。” 一路上,祺灵郡主一直唠叨着,“绑架你一事皇舅父已经命烈焰司去彻查了,帝都城里的禁封令还没有撤除,我听玄武哥哥说好些外来使臣已经开始发牢骚了,只是皇舅父不松口也是没办法。” “你失踪一夜的事情没有告知帝都将军府,皇祖母说国公夫人年岁大了,怕惊了她老人家,回头我再叮嘱你那两位姐妹,她们可是没一个省心的,特别是那位苏四娘,听她屋子里服侍的来说,听闻玄武哥哥将鹿角要送与你时,她一会去就把屋子里头的汝窑海口瓷瓶给砸了,晚间还跑到了穆九那丫头房里。近来她两走得很是亲近,穆九那丫头只怕也不是一个好东西,要不然怎么连说都不与咱们说一声就和慕容钦哥哥订了亲?” “慕容钦哥哥现在与穆老帝师住在一个院子里,我打听过了,就在猎兽行宫的东边,你等会要不要去见见?” 苏七闻言止住了脚,她想了想,接着大步离开,“不用了……” 祺灵郡主闷声闷气的“哦”了一声,赶紧跟了上去,只是一路上再没有说些什么。 太后娘娘的宫殿在正中间,毗邻着皇帝的寝殿,只是现今仁德皇帝去了书房处理朝政,来请安的皇子公主们也一律被打发走了,是以苏七与祺灵郡主前来时,宫殿里头静悄悄一片,只有些宫女们正在加紧熬制汤药。 只禀报了一声,玉嬷嬷就亲自迎了出来。 “太后娘娘已经等候多时,苏家娘子请。”她恭敬说道。 “皇祖母等着咱们?她老人家知道我们要来?”祺灵不敢置信地问道。 玉嬷嬷笑着望了眼苏七,道:“自然是知道的。” 走近去,里头药香味扑鼻,祺灵郡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喝药,所以问道这些就不舒服。 太后而今半躺在玉牙床上,后背是高高垫起的芙蓉织金花枕,她老人家花白的发丝散开,青绿色绣宝相花的额帕束在上头,半眯着眼,眉皱得紧紧的,慈嬷嬷跪坐在床前正在为她按揉太阳穴。 祺灵郡主立马跑到了床前,苏七则规规矩矩地行礼。 太后没有睁开眼睛,只轻轻“嗯”了一声,玉嬷嬷搬来了座椅,苏七却没有坐下,她道:“小女子略懂些针灸之术,大胆想为太后娘娘布针,不知可否?” 太后拦住了慈嬷嬷按揉的手,她睁开眼,望着跪在玉石地上背脊笔直的少女,叹息一声,点头道:“好吧。” 真是聪明懂事的孩子,情急之下知道假晕厥逃避,事后又来她老婆子这,想来是知道了她老人家晓得其间实情,见着自己难受不忍心又提出要行针为她治病,钦儿就曾说过,在岑州这丫头治好了一位老太婆的头风之疾,犯了大辈子的头风竟然被她治好了,这丫头的想来是个医术了得的。可惜了,仁德皇帝不放手,要不然哀家日后定要为她寻门好的亲事。 祺灵郡主知道苏七治病时不喜有人在旁,她问候了几句便带着慈嬷嬷与玉嬷嬷下去了。 苏七开始一心一意布针。 一个时辰后,太后已经喊着要点心吃,第二日大喜过望的仁德皇帝下令回宫。 苏七与太后一个马车,临到帝都城门口时太后方才眯着眼问道:“丫头,你想不想进宫?” 苏七知道,太后老佛爷终于问她了,这个关键时刻,她的问话意义重大,若是来日能够得到这位老佛爷的支持,那么她想要与祖母离开帝都就成功了一半。 苏七深呼吸一口,方才慎重回道道:“回太后娘娘,苏七从未想过要进宫。” “哦?”太后睁开了眼,“你接着说。” 苏七抬头,望着太后的眼睛认真说道:“苏七不想进宫,仁德陛下很好,只是非我苏牧梨所喜,是以苏七不愿入宫为妃。” “苏七想,人活一世不易,若是还要被那般委屈活着那还有何意义?苏七不愿委屈了自己,辜负了大好时光,更不愿……为她人替代品!” “你……都知道了?”太后诧异道。 苏七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上一辈的事情,苏七只是听闻一些,苏七不想知道,也不会去怨谁怪谁,感情的事情是没有对与错的,苏七想母亲当年定也是不易的。” 话落,马车内陷入沉静。 太后盯着那双眼眸,没有出声。 那双眸子,她再熟悉不过,当年便是这样一双眼眸盯着她,质问她,为何不能够成全,为何不能够应允,为何要那般无情…… 而今,同样的眸子却说出了截然不同的话…… 太后叹息一声。 良久,她轻声道:“……都是命……” 苏七掀开一角明黄色轿帘,望着越来越远的巍峨城门,没有说话。(未完待续。) 219 离开1 帝都将军府内,长风堂。 听完了苏七的诉说,苏老夫人常常叹了口气。 “祖母……”苏七担心地唤了声。 祺灵停止了把玩手里的真丝繁花墨梨手帕。 “你走吧,七娘,离开这里,离开帝都……”苏老夫人沉声道。 “祖母……祖母,我,我不能走!”苏七不敢置信地反驳道。 祺灵闻言眼前一亮,可是看到苏七焦急的样子还是忍住了兴奋。 “七娘,你得走,而且还必须赶紧走,帝都已经不是你能够待下去的地方,不走,仁德皇帝是永远不会放手的!”苏老夫人道。 “可是……七娘走了,祖母怎么办?将军府怎么办?”苏七语带哭腔道:“祖母,即便七娘离开了帝都,逃跑出去,可是仁德皇帝还是不会放手的,他当年就是因为一时心软才让母亲成了父亲的妻子,而今面对世事轮回,他如何还会这般轻易放手?” “祖母……七娘逃跑是没有用的,七娘不能就这般一个逃跑,如若要走,也得随祖母一起离开!” “你……这又是何必?”苏老夫人闻言叹息起来。 “郡主,可否容老身与七娘说几句贴心话?”苏老夫人恳求道。 祺灵郡主一时没有回神,还是苏七一个眼风扫来,方才后知后觉地随着身边服侍的人一道走了出去。 门关上了,苏老夫人一把抱住了苏七,附到她耳边低声道:“孩子,祖母知道你一直在寻找那颜墨的幕后之人,祖母知道你一直想着要回去。” “祖母……”苏七诧异地谈起头,瞧见的是苏老夫人慈爱如常的面色。 “你是怎样的性子祖母如何不知?从前不想你回去是怕那回去之路的危险,而今看来回去也不见得不好!”苏老夫人抚摸着苏七的青丝道:“留在帝都你若是想活命,只怕是定得入那大越国后宫了,成为老皇帝的妃子,祖母即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能看着你这般被那老皇帝蹂躏。孩子,你走吧,你走了便可以继续去寻找颜墨之人,去找到回去的路。不要再在这个鬼地方过活了!” 说着,苏老夫人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小心翼翼地展开,“my,baby”这个字母展现出来。 苏七瞪大眼盯着白纸良久,方才颤抖着手触摸上去。指尖上淡淡金粉在盛夏的阳光下散着耀眼的光芒。 “颜墨?”她问道。 苏老夫人点了点头,道:“这封信是在你们前去西直行宫后送来的,直接放在了你的书房,七娘,那位神秘人想来也是在找你了!” “听祖母的话,离开帝都,然后回去!” 苏七望着那散着金光的字符,又望着苏老夫人坚定的眼神,一时间只觉得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格外刺眼…… 熟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两位怕是来者不善。 “好了。坐吧!”三娘颇为不耐烦,她还有正事,可懒得和这庶出丫头计较。 丫鬟上了茶,便都被打发了出去,连着大郎、三娘身边跟过来的下人。顿时,五娘简单素朴的房子里就只剩他们三位了。 五娘暗暗绞紧了手里的帕子。 她这三姐素来心狠,大哥更是荒唐,她……不能不怕。 “五妹,祖母现如今病危,还真是多亏了你这丫头的馊主意!” 三娘“嘭”的一声重重放下手中茶盏。滚开的茶水便溅出一滴到五娘手背,她吃痛,赶紧俯身跪下。 “三姐,妹妹惶恐。不知三姐所言何事?” 此时装傻充愣才是上策。 三娘却不吃这一套,她猛地挥袖一扫,茶几上刚送来的茶盏便倾倒在五娘身上,滚烫的茶水连同尚未泡开的茶叶一股脑儿的飞溅到她瘦小的背上。 五娘“啊”的一声惊叫。 “三妹!”大郎痛心急呼。 “什么叫不知道?还跟我装傻不是?”三娘并未理会大郎,接着追问。 五娘眼里委屈的泪水哗啦哗啦的流个不停,她缓缓抬起头。“三姐,妹妹平日里头就是再不懂事也断断不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 今天,就算是受再多的委屈,她都不能屈服。 谋杀祖母,这可是天大的罪过!应了这罪,她与婉姨娘便是死路一条! “再说了,妹妹就算有这份心思,也没这个能力为非做歹啊!”五娘接着哭诉道。 她这么个不得爱重的庶出女子,就是平日里出府买点零嘴都得提前和长房夫人请示,她又如何有这神通去谋杀祖母呢? 她又仔细想了想,这两位既然能说出祖母病危与她脱不了干系,那定是有人以她当日的计谋为之,而那个人很有可能便在眼前这两位中。 如今紧要关头,他们定是害怕事发,才来找她做这替罪羊的。 “强词夺理!”三娘气急败坏,举起玉手便对着五娘挂满泪珠的小脸挥了过去。 “三妹!”大郎立马抓住三娘的手,“那事是我一时糊涂,你别怪五妹。” 他一见着五娘梨花带雨,便又莫名其妙的想起那夜抄手游廊里的相遇,那滋味很是诱人,他禁酒两日的身子便一下热了起来。 三娘听此更加气恼,“三哥!” 五娘愣了愣神,方才委屈的哭出声。 她就知道,毒害祖母这样没良心的事,只有他们胆大无脑的两位才做得出手。 “五妹快快起来。”大郎疼惜地亲自扶着五娘起身并坐好。 “是我一时糊涂,只一味想着要祖母晚些回来,却不想闹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叹一口气,接着说道“好妹妹,你一向点子多,快想想办法帮帮大哥吧!” 三娘听到这,翻了个白眼,她这大哥,一个字……傻! 五娘断断续续抽泣了好一阵方才止住,“大哥。祖母病危至今病因未明,又怎么能和你扯上关系呢?” 大郎被问得一愣神,“妹妹不知,大哥……大哥派遣的人至今未回。” 三娘也不由得叹息。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了。大哥的的确确是遣派了人前去阻拦祖母,而祖母又恰巧那几天落下的病,更让人担忧的是,前去的两个心腹至今下落不明。 “我又派人前去寻找,可是这一路上都没打听到任何消息。就是连他们尸首都不见半个影。”大郎接着补充道。 尸骨都不曾找到? 五娘听到此也是柳眉紧蹙,这事倒是奇怪。 屋子里头便是这样安静了下来,外边“沙沙”的春雨下得正是热闹。 五娘轻轻拭干眼角残留的泪珠,嘴角微扬,“大哥莫急,妹妹倒认为没有消息并不是坏事,更是好事!” 这话一出,大郎顿时一脸诧异,就是黑着脸沉默的三娘都绕有兴趣地看了过来。 “没有他们的消息,也就说明祖母病危很有可能不是他们害的!” “胡说!”三娘大声打断。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这狐媚子定是哄骗他们!大哥派了人去,祖母才得的病,现如今祖母病危,那两个心腹又没回,不是他们干的还能有谁? “三妹莫急,且听听五妹分析。”大郎赶紧安慰住三娘。 五娘见此,恭恭敬敬道了声“是”方才接着说道:“大哥虽然派遣心腹前去,可他们至今未有消息传回,妹妹想着这无外乎以下几种可能。” “一来。他们怕惹火上身,根本没有听从大哥吩咐,而是直接逃离将军府,隐居避世。” “二来。他们已经按吩咐行事,只是因为听说祖母病危,为保小命趁机逃离也不是不可能。” “三来,便是他们早已经命丧黄泉!”五娘头头是道的分析道。 “怎么就没有他们行事泄露,被官府扣压这种可能呢?”三娘反问道。 “三姐说得极是。”五娘赶忙应承,”只是妹妹想着大哥既然已经反复打听查问过他们的下落。想来当地官府有什么异动定是知道的。” 五娘谦卑的接着说道,“况且祖母乃是御赐的一等国公夫人,她老人家要是被歹徒谋害,官府早就会上报帝都了,不可能是现在这般风平浪静。” 大郎听及此,两眼冒光的盯着五娘,连眨都不眨一下。 三娘看在眼里气上心头,“那若是他们现如今畏罪潜逃,可有一日又逃回来以此威胁大哥怎么办?”她语带嘲讽地接着追问。 “无妨,暂且不说他们有几个狗胆敢回来,就是等到他们回来,这事想必过去许久,大哥只要死咬着牙不认便是,想来,不会有人相信这些个背叛主子的狗奴才的鬼话吧!”五娘轻松应对道。 听及此,大郎方才大大的松了口气,这两天为着此事,他是吃不香睡不着的,就是去了春满楼对着绿姬火辣诱人的胴体,他都提不起性干那起子美事。 三娘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五娘又反复想想,“不过,为妨万一,大哥最好还是问问祖母身边的下人。” 刚刚放松的两人精神一紧,俱是不懂的看向五娘。 “妹妹听说,祖母身边有个叫子佩的二等丫头是大哥春满楼相好的姐妹,想来大哥前去打听,她定会如实相告的!” 三娘满脸诧异,好厉害的丫头,连大哥外边鬼混的窑姐相好都知道,当真是不简单…… 于是,大郎脚下生风地离了青离院,快马加鞭地赶去春满楼,不待满面堆笑的**起身相迎,他便一股脑儿直奔绿姬闺房,却是扑了个空。 他抓着个小丫头一问,才知道午时方起的绿姬正在澡堂洗浴,于是他兴致昂扬的闯了进去,不管不顾地扯着赤身裸体的绿姬便做起活塞运动,翻云覆雨、鸳鸯共浴,好不快活! 倒是其他正洗浴的窑姐儿不得不惋惜地被**赶了出来。 当夜,被变着花样弄了多次的绿姬,方才满足地连夜给子佩送了封信。 青离院里,五娘满身茶水,双眼红肿,脸上泪痕尤在,可她却是满面春风得意,在丫头们甚是疑惑的目光里悠然自得的进入内室更换衣裙。 三姐。好戏……开始了! 五娘老早就打听清楚了子佩的来历。 这小丫头是三年前进的将军府,并不是家生子。将军府根基浅,手底下的奴才除了官府场上当礼送来的,其他的绝大多数是从信得过的牙婆手上采买进来。不过都是些身世干净的奴才。 子佩与春满楼的绿姬本就是同村姐妹,一场洪水冲毁了他们的小村庄,命大的两姐妹便落到牙婆手上,姿色上层的绿姬进了春满楼,成了千人睡万人骑的窑姐。子佩却阴差阳错来了将军府跟着五娘,因着她心细手巧,便被选到了老夫人身边专门侍候梳头。 她与绿姬曾有过患难之交,交情便是一直未曾间断,与五娘虽只有过短短数月的主仆情谊,但是一直以来五娘过年过节打点得殷勤,于是这关系也是暗地里好着的。 老夫人回府当日,子佩乘前头忙乱便偷偷来找过五娘,两人在老地方碰了面,临走时五娘赏了子佩二两银子。 这一日。晌午刚过,大郎便闪身躲进了后院的假山洞里,不一会,匆匆赶来的小丫头子佩也走了过来,她左顾右盼地确认旁边无人跟随方才进了假山洞。 大郎一见着来人,便一把抓住拥在怀里,一口狠狠亲了下来。 小丫头哪见过这种仗势,她今年才满十六,虽然也算大丫头了,可她一直老实待在老夫人院子里。平日里连个男人都见得少,就更别说被压在墙上强吻。 ”嗯……嗯!”她吓得死命挣扎,泪珠子一个劲的往下掉。 冰凉泪水惊醒了荒唐的大郎,他意犹未尽的放开了小丫头。“怎么,大公子我碰都碰不得你们了?” 子佩听着眼前这位主子声音低沉,吓得连连认错。 昨日夜里,她收到了两封来信,一封是绿姬的约她今日在此与大公子会面,另一封是五娘子的。给了她一粒酒红色药丸,让她照计划行事。 进洞前,她就含住了药丸,刚刚被大公子这么一强吻,倒是有一大半进了他的肚里。 想来,这会子快起作用了! 小丫头眼角闪过兴奋! 大郎却是不知道,他只莫名的觉得燥热。 他已有数日滴酒不沾,昨日里又与绿姬狠狠大干了几场,想来近日压抑的邪火发泄个干净,不想对着这么个小丫头来了兴趣。 他刚刚那一招不过就是哄吓丫头的,本来还准备了好些情话,想着骗骗这个丫头,不想吻着吻着自己倒生了想法。 此时,他丹田里头一股热气越来越压抑不住,又恰巧看着面前的梨花带雨,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青离院那位,那位滋味想必十分美妙。 他再一看,青离院那位不正俏生生的立在自己眼前吗? 这么个小插曲,在老夫人昏迷四日未醒的关口,无人顾及。 不想,夜里的晚膳刚过,老夫人房里的丫头便告状告到了二房尤氏面前。 告状的,正是才与大郎有染的子佩。 不多时,压抑数日的将军府顿时热闹不已,二房“玉满堂”里灯火通明,正厅里站满了下人,前方大房、二房老爷太太正襟危坐,底下跪着的丫头瑟瑟发抖。 “快说!”尤氏厉声唬道,“若是敢有任何欺瞒,看我不立即杖毙了你!” 此话一出,底下暗暗嚼舌头的丫头婆子立马禁了声。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子佩吓得直磕头,“当夜,车架刚进岑州,因着天色已晚,老夫人便吩咐整顿休息。” “正是荒山野岭的地方,为安全起见,一部分护卫便分散前去打探,留下的又都在忙着打灶生火,王婆婆说老夫人头痛,奴婢便急忙赶去。不想,不想……”子佩说到这,竟是吞吞吐吐。 陈氏急了,怎么说到关键处,这丫头偏生停了!她今日下午一直守着老夫人,刚刚正准备着早早歇息了,却不想被尤氏的贴身丫鬟给请了过来,只传话说有要事商量,却并没具体说是何事,吓得她还以为老夫人出什么事了,披了件衣裳,便急急赶了过来。 “这丫头,到底怎么了?快说啊!”陈氏急了。 尤氏听到这一句,嘴角暗暗地翘了翘。 大嫂别急,这好戏才刚开始! “奴婢看到……看到两个黑衣人!”子佩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什么?”大老爷立马坐直了身子。 分坐于左右下手的大郎和三娘暗暗心惊。 “快……仔细说来!”大老爷抖着声音催道。 “奴婢担心老夫人,就赶忙跑去马车里,不想……不想老夫人昏迷不醒!” “奴婢吓得大声呼救,幸好王婆婆懂些医理,老夫人没过多久便醒了过来,只是从那之后精神不济、身子不适,奴婢没敢深想,也以为老夫人是赶路累着了,最近听四娘子说老夫人可能是中了剧毒,方才想起这事,便是越想越怕!” “中毒?”五娘想了想,便是脱口而出“照你这么说,祖母是被人谋杀?”她说道这,顿时吓得浑身颤抖。 三娘冷眼瞧着,甚是嫌弃地白了五娘一眼,瞧她这戏演得,真是矫情! 此话一出,大厅里头顿时咋开了锅! “什么?谋杀!”陈氏失声尖叫,谁有这个胆子敢谋杀一品国公夫人? 大老爷黑了脸,“说,你有何证据!” 胡言乱语的可别乱了方寸,特别是当着满屋子的奴才。 “你可瞧清了那两人的模样?”二老爷也赶紧问道。 “奴婢……奴婢只远远瞧见了背影,又挂念着老夫人,并未瞧得十分真切。” 听到这,大郎暗暗松了口气,黑衣人,两个,怎么听都觉得和自己脱不了关系,这个贱人,自己方才才问过她说没有,这会子却又突然告状告到二房,早知道如此刚刚就该了结了她! 大郎恶狠狠地瞪了过来,子佩偷偷抬头瞧见了很是不解,怎么大公子是这样的表情?难道自己有什么话没说到点子上?不是五娘子说这是在帮他吗?他派遣的人至今未归,又怕出什么差错,万般无奈之下只有编这个故事,再说了,五娘子说大公子本就是无辜的! 子佩想到这,心里的忐忑不安少了几分,刚刚如愿被大公子破了处,她现在就是他的人了,再加上今日帮的这个大忙,想来自己不日便可抬了姨娘做人上人! 子佩心中满是甜蜜,勇气十足地大声说道:“奴婢虽然没有看清他们的模样,却是捡到了从他们身上掉下来的一封信。”她看到五娘满意的眼光,接着说道,“奴婢不识字,还请老爷夫人过目。” 下人立马呈上信给了二老爷,他没有推迟,而是展开了与旁边的大老爷一同看。 陈氏尤氏面色焦急,大郎死死拽着扶手,手背青筋暴起,三娘气定神闲,她想着就算是事发,在她前头不是还有个大哥吗,如若不然,也还有这么个庶出的五娘,怎么也是轮不到她这个嫡女的。 五娘扫了对侧一眼,唇角略弯!(未完待续。) 220 离开2 夕阳已过,屋子没有点灯,昏暗一片。 苏七一点一点展开手里的那张字条,黄金色的墨粉散着淡淡的荧光,“my baby”几个再熟悉不过的字母,此刻因为长久的紧握而略显褶皱。 苏七却想到了午后楚晴的回话。 “……海外的波斯王子突然到访,今日已经住进了皇宫,仁德皇帝前脚刚踏入御书房,后脚便让那毕福全亲自去请波斯的王子,很是敬重。” “……听街角酱油铺子的王二说,这位波斯的王子是从西海岸着陆,之后直接来了帝都,仔细算算到帝都城也已经有了三日有余……他还炫耀着自己见过波斯人,蓝眼睛,金色的头发,穿一身的白,就是头顶上也围着白色的布条,他说是在咱们府的街口亲眼见到的……” “御墨阁那头的消息,波斯王子一入帝都便去了那,冰掌柜不肯透露半点消息,不过婢女前去打探过了,波斯王子出御墨阁时多了个紫檀木的箱子,里头装的正是颜墨,整整一箱的颜墨!” “婢女想,波斯王子定是御墨阁的熟客了,若不然岂会如此熟悉御墨阁的布局,船靠岸不到半个时辰,波斯王子的白马车已经到了御墨阁大门口,接着那位王子径直走上了三楼,无需任何招待的丫头们带领……” “娘子,您定下的颜墨冰掌柜来话说月底出不了货了……不过,那位波斯王子却送来了四块上等雕花颜墨,已经交到尘素婆婆手上了……” 话落,苏七盯着那黄金粉下的字符苦笑出声。 如今,根本都不需要她去找寻,人家已经迫不及待的寻上门来了,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苏七却突然地犹豫了。 回去,多么美好的字眼!从苏七自知自己的来源后,没有哪一天不挂念着另一个时空的伯父伯母。不挂念着那些她舍不下的朋友兄长,不苦想着新婚之夜那个疯狂伤寒自己的新郎,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以及父母最后的笑容与嘱咐…… 苏七想。回去,无论如何都要比在这么个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古代社会要好,不知道哪天就被人算计了,不知道哪一步就又掉入他人设计的陷进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给卖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逼着嫁给这个王子那个老皇帝了……可是,而今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祖母,她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罢,最爱最亲最为敬重的人,难道自己真的能够抛下祖母一走了之? 她走了,是轻松自在了,是可以实现多日来的夙愿了,是能够完完全全将这个鬼地方以及这儿发生的一切都当成一场梦了,可是她走了之后呢? 祖母,又该怎么办? 将军府苏家又会怎样? 私自潜逃。不顾皇帝圣旨,不顾皇家颜面,不顾男女耻辱,私自潜逃! 别人会怎么说,帝都城里的那些个假惺惺的贵族贵女们又会怎么看,还有皇宫里那位仁德老皇帝,那位白发苍苍却又慈爱的太后娘娘会如何愤怒? 她,不能够将这些祸水都引向祖母,她惹下滔天大祸之后留祖母一人面对! 她……不能! 苏七利落地撕碎了黄金字母的字条,狠狠地丢出了窗口。然后倒头躺下,胡乱抓过真丝薄被捂住了头。 现在,她脑子里很乱。 慕容钦便是恰在此刻走进来的。 他悄声的,背着点点月光徒步走进了屋子。走到了雕花牙床边,直到看到平日里嬉笑颜开的阿七,独自一人藏在被子下压抑地轻声哭泣,他的心顿时疼痛起来。 此刻,他想着自己方才那般大胆地径直走出父皇的御书房,那般毫不掩饰地直接进了将军府大门是件多么正确的事。 如若他不来。只怕这一辈子他都不会直到阿钦的阿七在无人的黄昏是这般的脆弱,他就不会知道他的阿七是这般的不想嫁入那吃人的皇宫为父皇的妃子,他就不会知道自己的心里有多么在乎这个小丫头! 慕容钦叹息一声,然后柔声道:“哭吧,有阿七的阿钦在,阿七不用怕丑,放肆地哭一场吧……” 话未落,苏七一把掀开半透明的真丝薄被,无需看一眼,径直扑到了慕容钦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门外,尘素婆婆抬手阻止了半香上前的举动,半香不解地忘了过来,她手举着的托盘里正放着一盏温热的血燕百合莲子粥,是苏老夫人亲自下厨做了,一出锅就急忙用冰块给镇着,不出半个时辰那烫得人手起泡的血燕粥已然温热,苏老夫人说温度正正好,嘱咐着她即刻送来,这不,半香跑得额间的汗珠子都冒了出来,人都到了房门口,尘素婆婆却不让进了! 半香急了,轻声道:“婆婆,这是苏老夫人的嘱咐,娘子已经一日滴水未进了,老夫人说了血燕百合和莲子的粥最适宜养胃,特地做的,嘱咐奴婢一定要第一时间送到……” 后头的话,那丫头没再说,因为尘素婆婆已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半香顿时警觉的停了嘴。 一时间长风堂的霖雨阁里鸦雀无声。 接着,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传来。 半香顿时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望着尘素婆婆,尘素叹了口气,示意半香随她来。 出了院子,掩好门,尘素方才低声道:“……慕容钦皇子正在里头。” 言外之意,不要去打扰。 “怎么……怎么是慕容钦皇子?”半香皱着眉问道,眉眼间是掩都掩盖不了的失望,尘素婆婆一个眼风扫来,半香立马敛了神色,她垂下头,不甘心地嘀咕道:“慕容钦皇子都已经订了亲了,娘子就是与这位皇子交情再好,日后也至多不过是位受宠的侧妃,慕容钦皇子的正妃只能是穆家的九娘子,咱们家娘子只怕是这辈子都翻不过去了……我还想着是玄王殿下呐!” 话落,尘素婆婆却是突然沉默了。 半香这丫头不想事,嘴巴又快。可这话说的却是半分也不假。 穆家九娘子与慕容钦皇子的婚事那可是太后娘娘亲自下的旨意,世界无能能够更改,即便是仁德皇帝想要再插手此事那也是要好好顾及顾及太后娘娘身为母亲的苦心的,是以。半香说的没错,无论日后慕容钦皇子是辉煌腾达还是一败涂地,他的王妃之位只能是穆家的九娘子! 就算日后这位穆家九娘子不幸一招去了,慕容钦皇子再纳新的王妃,那也得带个“继”字。待到百年之后,同棺享受后代子孙香火的也只能是前头的原配! 是以,与其与这位有了正妃的慕容钦皇子藕断丝连,还不如去随了那位位高权重的玄王殿下,人家那也是掏心掏肺的对咱们娘子好啊! 尘素婆婆这下可算是想明白了。 只是这门她一时却是不敢去开了。 “吱呀”一声,不想门自己开了。 不待半香和尘素婆婆回神行礼,苏七拉着慕容钦已经连走带跑地出了院子,朝着苏老夫人的长风堂径直而去。 半香端着那盏已然凉透的血燕百合莲子粥连忙跟了上去。 等到祺灵郡主闻信而来时,长风堂里已经陷入了僵持。 慕容钦道:“……此次西北战营瘟疫来的正是时候,据探子来报。瘟疫已经逐步在西北地带蔓延,不仅仅是部队军营里,就是寻常老百信家里也是有了传染,父皇收到消息后立刻着太医院所有太医研制对抗瘟疫的方子,北宜国的使臣在今日午时已经启程回国,据传闻,瘟疫也已经侵袭了北宜边境,不仅仅如此,南蛮国使臣,玄武国使臣皆纷纷提前离去。旨在立马回国商讨对抗瘟疫一事!” “望国公夫人及苏家七娘子恕罪,本皇子已经在父皇面前举荐了苏家七娘子,不仅仅如此,皇祖母今日幸得苏家七娘子妙手神医。皇祖母常年的眩晕症不出两日已然痊愈,皇祖母说苏家七娘子一手针灸之术使得出神入化,太医院院判李太正更是极力推荐苏家七娘子前去协助西北治理瘟疫一事,还道若有神医前去,民心自然而安……” “是以,恳请国公夫人全了苏家七娘子救国救民之心!” 慷慨激昂的话。听得祺灵气血上涌,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去,道:“老夫人,老夫人,您若是不放心七娘,我祺灵便随七娘一同前去便是了,皇祖母就是不看重七娘,看在祺灵这个第一郡主的份上,定是不会为难七娘的,何况西北乃是我爹爹的军营,有爹爹在岂敢让其他宵小之辈盯上咱们神医苏七?” “老夫人,爹爹而今正在西北军营,生死不明,还望苏老夫人高抬贵手,让苏七前去救命!”说着,祺灵痛哭起来。 慕容钦说了,午后来的急报,只说西北军营过半的将士染上了瘟疫,且那东西还在迅速蔓延,文中却只字未提身为西北镇国一品军侯的东城驸马爷——祺灵父亲。祺灵郡主一听闻消息便哭到了御前,仁德皇帝头疼没有办法,又将太医院的那些个老家伙斥责了一顿,也正好是祺灵这么恰到时候的一哭,仁德皇帝才没有将慕容钦的话斥责回去,却也是在此事上未做出明确的批示。 如若此时此刻苏七亲自请命前往,如若帝都城里上至豪门深闺妇人下至黎明百姓皆知苏七亲自请命前去救治西北数万百姓将士一事,只怕就算是仁德皇帝也不敢不允了! 是以,慕容钦不顾邵公跪在他身前苦苦哀求,不顾及暗卫冒着被发现被抓住的风险再三阻拦,一出御书房便朝着将军府直接奔袭而来! 他要告诉阿七,他要在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阿七! 只是苏老夫人…… 慕容钦再次抬头望了望那位眯着眼歪倒在织金软榻上的老妇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可是苏老夫人依旧还是没有只言片语,从他们俩进门到现在。 苏七心里头也很不是滋味,可是她知道这是个绝佳锲机,她若是不乘此机会离开帝都,日后只怕是插翅都难飞出这帝都城了。 “祖母……七娘知道祖母担心七娘的安危,可是祖母七娘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七娘怎么可能眼见着西北数万百姓和将士们的生命于不顾,躲在帝都城将军府的这个金丝笼里乖乖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祖母,在西北可不是一条两条的生命,而是黎明百姓间数以万计的活生生的生命!” “祖母……苏七不论能不能够出解救百姓与将士们于水火,苏七定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而不出一份力不尽一份心!” “恳请祖母成全了苏七身为医者的救人急切之心!” “恳请祖母!” 苏老夫人睁开了眼,通明灯火下,堆满皱纹的眼角闪着光,她老人家吃力地抬起手臂,缓慢地挥动着,在王婆婆的示意下,其他人陆续退了出去。 独留苏七一人。 等到大门一关,苏老夫人一把抱住了苏七,眼泪珠子再也忍不住般纷纷滚落下来,她道:“沐沐,你是祖母的命根子,你知道吗?祖母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罢,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死神带走,眼睁睁看着你离去!” “沐沐,你可知那瘟疫的厉害,如若是在医治中你不小心被感染了怎么?如若那瘟疫无药可解又该怎么办?如若祖母再一次要眼睁睁看着你离去该怎么办?” “你要祖母成全你身为医者的救人之心,那你也该体量祖母一片护犊之情!” “去西北可以,祖母随你一道前去!” “祖母……”苏七尖叫出声。 苏老夫人却是一把捂住了苏七的嘴,坚定道:“不用说了,祖母心意已决,帝都城本就不是咱们祖孙俩该来的地方,此刻名正言顺地离开了也好,日后咱祖孙俩带着银子选出更好的小城住着,再不要被这老皇帝找着,再不用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如若是治理瘟疫中你不小心染上了,如若是这瘟疫无药可解,那也无妨,大不了祖母随你去便是,咱们祖孙俩在一处,便是死也当是一处的……” “沐沐,只是要你这般年纪轻轻再历经死亡,当真是苦了你……” 再多的话苏老夫人已经说不出口了,苏七也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哭着扑到在苏老夫人怀里,只想着即便是此时此刻死到临头,她也是不怕的,有祖母在身边,她便是最大的满足! 可是,让祖母随自己一道去冒险,冒生命危险,苏七抹了把泪,眼里的坚定却是越发明显起来。(未完待续。) 221 请求 果然,一炷香之后玄武逸城匆匆而来。 身着铠甲,满面尘埃,原本还有几分俊俏的脸蛋上胡子拉碴一片,苏七却是闷着声笑了出来。 这样的玄武逸城,和她脑海里的那一个是多么的相似,平日里是翩然皇族贵公子,可是只要一遇上她苏牧梨的事,这小子便一秒钟被打回原型。 “你还笑得出来?”玄武逸城恨恨说道,“去西北治理瘟疫?亏那慕容钦想得出来,瘟疫是一般的上风感冒?那厮知不知道而今西北的情形?横尸遍野,腐朽不堪,无论是水里、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尸臭的味道,死亡无处不在,苏七,你这般置身前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我……玄武逸城绝不会让你这般前去!” 苏牧梨还是浅笑嫣然,只是今日的笑容里多了一丝感动。 记忆里也好,印象中也罢,玄武逸城除了那副邪魅浅笑的贱贱样子,便是这般不顾一切地大呼小叫,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玄武逸城在她苏七面前,已经收起了那一副见人就惯然邪魅浅笑的模样,那双生来就带股子危险气息的魅惑丹凤眼,也不知是从几何开始少了些许轻佻,多了几分坚毅多了几许担忧与真诚。 这样的玄武逸城俨然是陌生的,却是苏七打心眼里喜欢的。 “我苏七平生想要什么,想要过哪样子的生活,玄武逸城我想现如今你是知道了的。”苏七望着那张脸,那张与脑海里深处无限重叠的脸,淡然道:“如此,你……帮帮我!” 到了夜间,将军府那位有着神医之名的苏家七娘子,自请随太医们前去西北救治瘟疫一事便火速在整个帝都城里传了开来,静谧的夏日夜间照旧,只是家家户户的灯火却到了夜半子时依然亮着,更是许多豪门贵族院里灯火通明。 “父亲。身为男儿不是该在国家有难之时挺身而出吗?将军府那位苏牧梨娘子尚且是女儿之身都英勇挺身而出,为我大越国西北百姓与将士尽一份心出一份力,孩儿虽没有那位娘子神医之才,却也恳请父亲与母亲同意。让儿子前去西北为我大越国效力!” “母亲,那位将军府的苏家七娘子同样是女子,为何她去得女儿就去不得了?女儿也是略通医理,虽不能如那位神医娘子般参与研制瘟疫的解毒药剂,给女儿好歹可以在神医娘子身边搭把手。熬煮药剂,好歹可以出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啊!” 闹哄哄的,没一处是安静的,省心的,各位身为豪门贵族之长的老爷太太们各个都是愁眉苦脸,有怒却不敢言,一个一个心里头恨得要命:好好的小娘子家,尚且还未及笄呐,就自不量力的闹着要去西北平定瘟疫之事,太医院里那么些资历老的医术高明的太医都是愁眉不展。听说就是院判大人也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下手,这下到好,那么一个嫩头嫩脑的小姑娘家,便大肆闹着要去西北解毒瘟疫,真是可笑!以为自己在岑州那种穷乡僻壤之地治了两次小感冒就不得了,以为被那些个岑州的迂腐百姓吹嘘几句就以为自己上得了天了?还神医之名,真真是井底之蛙,可笑之极!还有,你自己不怕死的想去西北,求了陛下和太后娘娘的同意后便去就是了。好好的为何要闹得个人尽皆知,为何要荼毒到自己孩儿身上来,为何要让他们这些为人父母的为难?为何要这般无辜害人? 那些个老爷太太们瞧着自己跟前继续求着闹着的孩儿,就差没有气得吐血了。不行,赶明儿定得好好打听打听那位将军府的苏七娘子到底是何方妖孽! 帝都城里一片闹哄哄,各个府里皆是人心不安,而以往安静的皇宫内院里,今夜也未能幸免。 祺灵跪爬着过去,脸上的泪痕尚未干涸。眼里头的泪水珠子又滚落下来。 她语带哭腔道:“皇祖母,皇舅父,祺灵每半月给父亲写去一封家书,可仔细算来,至今已有一月没有回信,孩儿还老以为父亲忙碌一时间顾及不上祺灵,而今看来定是瘟疫侵袭了,父亲生死未卜,祺灵岂可在帝都城里安然度日?还望皇祖母、皇舅父念及祺灵一片赤子孝心,准许祺灵与苏家七娘子一道随帝都援军前去西北!” 说着,祺灵连连磕起头来。 太后看着就是心疼,“你这孩子说便说就是了,好好的行这么大的礼干嘛?玉嬷嬷,还不快好生将郡主扶起坐到哀家身边来?” 玉嬷嬷和慈嬷嬷立马跑过去,只是祺灵郡主却是怎样都不肯起身。 太后就更是急了,她老人家二话不说起身急急走过来,拉起祺灵郡主的小手,爱怜道:“傻孩子,你父亲是西城一品的军侯,是我大越国最得力的驸马爷,他若是出了什么事你皇祖母和皇舅父这会没有半点子消息?你放心,你父亲那般好的体魄,区区瘟疫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他?听皇祖母的话,起身坐着慢慢说可好?虽说现今是盛夏,可这夜半子时的,寒凉之气照旧是重的,这般跪在玉石地砖上多上女孩子身子骨,快,起来。” 祺灵郡主稍稍挣扎了两下,垂下头继续跪好,她抹了两把泪,沉声道:“还望皇祖母和皇舅父全了祺灵的爱父心切的一片孝心。” 太后娘娘拉着的手一僵,最终她长叹一声,缓缓松开了。 如此看来,祺灵这孩子是要执意请求了。 祺灵这孩子是她老人家看着长大的,除了那几年被养到西北军营里学了些大大咧咧的北方之气,别的倒真是个真真正正的皇家姑娘,知书懂礼,性子直爽和气,骨子里又有着与身俱来的皇族傲气,行事间俨然是大家风范,即便是皇帝也说祺灵有着当年她母亲的风范。她母亲——大越国第一公主,自己最为骄傲的大女儿,自小便是聪慧过人,乖巧懂事,大了自然是花容月貌。才情无人能及,当年她身为母后总是怕那些个多事的将主意打到她这个宝贝女儿身上来,总是像防贼似的防着前朝、后宫,生怕哪个不长眼的哪天就出什么鬼主意。将她如珍似宝的女儿给嫁出去,她想着这天下只怕是无人能配得上自己的宝贝女儿了。可到后来,女儿还是嫁了,在她这位母后的泪眼里,一袭火红嫁衣步出了寿仁宫。后来女儿却那般早的走了,突然的、莫名的走了……她受不住,一下子老了十岁! 祺灵也是那时候抱到寿仁宫来的吧,那般小的婴孩,那眉那眼却是和她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这一见着眼泪珠子便哗啦啦滚落下来…… 第二日一早,晨光初现,眼袋沉沉的五娘在赶往青离院的路上巧遇行色匆匆的三娘。 “哟,这大清早的,五妹急着去哪?”三娘挑眉。 五娘赶紧藏起手里的伤药。低眉见礼问安,“三姐早安,妹妹听闻母亲昨夜身子不适,想早早地过去探望。” 三娘哂笑,还不是青离院的那个狐狸精,专门勾父亲的魂,听说昨夜父亲又是从轩宇堂黑着脸出去后直奔的青离院,真是可恨! “母亲还不是被那些个狐狸精给气的,五妹你可得学好点,婉姨娘就是再好。可千万学不得她的妖媚!”三娘狠狠瞪了眼低眉顺眼的五娘,带着丫头婆子气冲冲地离去。 五娘眼里泪珠子打转,她极力忍着,把手里头的伤药托付给身后的奶娘李氏。便赶忙跟了上去。 “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李氏低叹一声,回头赶去青离院。 一路上遇到的丫头婆子都是毕恭毕敬地给三娘请安,而对独自一人跟在后头的五娘却都是视而不见。 嫡庶尊卑,古往今来向来如此,五娘对于这起子下人的冷眼早就是习以为常。 待看到下人们请安远去。她才加紧脚步,越过三娘身后跟着的五六个丫头婆子,小声着道,“妹妹有事相告。” 三娘立马挥退随从。 原来,三娘老早前便威逼利诱着五娘给她透露点消息。她虽是嫡出,却不怎么得父亲喜欢,自然许多新鲜热乎的消息便是打听不来,而五娘却刚好相反,许是大老爷留宿青离院的时日多了些,对着庶出的小女就更显亲近了。 唯有五娘清楚,这点子外人眼里羡慕的亲近,只不过是父亲那般折磨婉姨娘后心里的一点内疚罢了,她内心里对此是很不屑很恶心的! “听说,祖母早已经过了霁江了,快马加鞭不出四日就回府。”五娘附在三娘耳边轻声说来。 “当真?”三娘蹙眉。 “千真万确,这是昨儿个在青离院听父亲说的。”五娘细细解释道。 昨儿个父亲可没说,不过她手段多,照样可以从玉满堂得到消息。 “这可麻烦了!”三娘急得跺脚。 “妹妹也正是着急,祖母回来事情就难办了!”五娘跟着抱怨。 谁都知道老夫人可是为着那丫头才如此火急火燎地赶回来的,大哥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好,要是祖母真在这节骨眼里回来,那……大哥可就完了,长房也是难辞其咎,还有,那容貌倾城的野丫头必定会被接回府,到时候将军府真正的千金归来,就再不会有她这么个小小嫡女什么事了! 可现如今恰巧是她谈婚论嫁的关键时刻! 怎么可以! “三姐,若是祖母可以晚些回来……”五娘说道这立马掩口停下,赶紧着俯身赔礼,“三姐,妹妹错了,妹妹说错了!” 把主意打到长辈身上,那可是大不敬之罪!五娘娇羞的小脸立马苍白难看。 三娘听此水灵的大眼珠子一转便是计上心头。 “妹妹不过是体恤祖母,又是有何过错?”她搀扶起五娘,“祖母年岁已高,倒是真不该如此舟车劳顿,更何况为那些个有的没的就更不值了,妹妹,你说呢?” 五娘听着直愣神,一双妩媚的桃花凤眼傻傻的盯着三娘。 “好了,快走吧,想来母亲该是等急了!”三娘掩嘴一笑,转身带着丫头婆子率先离去。 看着她前拥后簇地远去,仍停留在后头的五娘。一改方才的呆傻笨拙,冷笑出声,“好戏才刚开始,我的好三姐!” 长房轩宇堂内室又是好一阵闹腾…… “母亲。您说什么?”平日里端庄大方的三娘听到陈氏哭诉,腾地一下便从红木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止是我,连你父亲手里头的誉锦坊也不得不交由你二叔了。”陈氏捏着帕子不停抹泪。 从昨儿个魂不守舍地回了轩宇堂,她手里的丝帕就再没干过!她是又气又恨,可又有什么办法。难不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长子下狱? “誉锦坊也没了?” 三娘失声尖叫! 誉锦坊可是他们长房打理了十数年的,哪怕是整个大越国稍有身份地位的人都知道,岑州誉锦坊一直都是将军府长房在悉心料理。 现在却……却给了二叔? 三娘身子晃了晃,身后的五娘赶忙上前扶住,“三姐,小心身子。” 此刻外屋传来三声清脆的扣门声,接着陈氏的陪嫁便从富贵牡丹的屏风一侧探出个头,“夫人,二夫人差人来请了,说是……” “出去!!” 不待那陪嫁战战兢兢地说完。气急的三娘大声唬道,随手对着下人丢出个五彩茶盏。“哐当”一声,上好的瓷器碎成数瓣,滚烫的茶水溅得满地,陪嫁“哎呦”一声,便赶紧着逃了出去。 “三娘!”陈氏急急喊了一声。她是知道这孩子的,平日就爱增强好胜,现如今遇到这样屈辱的事,哎…… “母亲,凭她是谁。也不能如此对您无礼!” 什么叫差人来请?她们进屋前就遇上二房那些个下贱坯子了,现如今又来通传,分明是在催着母亲!她们是何身份?二房那贱人是何身份?竟敢如此侮辱母亲!三娘气恼至极,忍不住哭出了声。 “哎……” 陈氏一阵头疼! 五娘小心地扶住三娘落了座。便轻巧地出了门,转眼就带着陈氏的贴身丫鬟进来侍候。 陈氏对着五娘难得满意的点了点头。 别看这庶出女子,虽然平日里沉默不语谦卑恭敬,可真正遇到些事她却能最先妥善处理,就像现在,三娘只知道生气哭闹。而她却能帮自己周旋安排,当真是不简单,放眼整个将军府,就是算上二房最得老夫人喜欢的四娘怕也是比不了的,再想想自己那不成器的大郎…… 陈氏又是好一阵头痛…… 等到陈氏打理好,亲自抱着早就备好的礼品盒子随二房的人赶去了玉满堂,三娘便带着丫头婆子匆匆出了轩宇堂,一路上还不停差人去找大郎苏固,唯有五娘,轻轻呼出口浊气,便心满意足地去了青离院。 竹林里头晨光窸窸窣窣的照进来,慕容钦着一袭素色乳白色长衫,沿着林间的青石小道缓步前行,身后匆匆赶来的县太爷刘景,赶忙恭身跟上。 “事情办得如何?” 刘景略想了想,“一切都凭公子吩咐,臣已经与苏家长房密谈了。” 前面那位听了却没有指示,刘景不由得蹙眉,公子向来是如此琢磨不透。 他又反复想想,还是小心着问道,“公子,是否真让苏大郎入狱?” 这可是有关于将军府的事,而且还人命关天,可都是要上报帝都的,虽然威胁苏大老爷时说得斩钉截铁,但他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擅自主张。 慕容钦难得的浅笑,闹这一出,不过就是给苏家那边找点子事做罢了,省得他们一门心思地扑到牧梨身上,又怎会真正闹大?事关将军府,若是惊动了帝都那就更是麻烦,况且现如今还有一个闹腾的四弟在这,他可不想引火上身。 “苏家老夫人不日便回府了,把握好时间便可。” 刘景赶忙连连称是,便脚步匆匆的随邵公从密道离去。 不多时,苏牧梨便随丫头楚晴进了林子,慕容钦一改方才的心事重重,步子轻盈地过去迎接。 “三哥,无需如此多礼的!”尾随后面的玄武逸城接着说道“小弟和娘子算是旧客了!” 怎么,四公子又来了? 半香回身看了看,后面跟着的藏青色金丝暗纹长袍玉面男子,不就是昨儿个被茶汤烫跑的公子哥?他……他啥时候跟上来的?还是如此悄无声息的尾随! 慕容钦虽面上的笑意渐浓,心里头却是疑惑更深。四弟此次南下怕是另有隐情。 三人落了座,邵公便挨个上了香茶。 今日的仍是花茶,只是换成了梨花配绿竹,梨花的淡雅微酸搭配嫩绿竹叶心的清新味甘。无论是视觉还是味觉都得到了充分的满足,稍稍浅尝一小口,便是唇齿留香。 苏牧梨不舍的放下手中茶盏,满足的轻叹。相较起来,春满楼的香茶也忒难喝了。**还甚是炫耀的说他们家的茶可以迎四方客,怎么可能? 慕容钦见此心中便更是愉悦,亲自提着茶壶为她满上,“今早晨起时新摘的梨花与竹叶,选的都是鲜嫩完整的竹叶心,茶水取自去年窖藏的冬至子时竹叶雪水”,他笑了笑,提醒着说道:“娘子,仔细烫!” 苏牧梨莞尔一笑,“难怪如此好喝!” 对侧的四公子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心内嘀咕:有你这么贪喝的女子吗?天天抱着个茶盏就舍不得放了,可真是! 他邪魅一笑,“的确是好喝,小弟走南闯北还是头一回喝到这么别致的花茶,看来日后会和娘子多来三哥这小院了!” 半香无语,楚晴黑线,一路尾随,不请自来,这四公子就算是慕容公子的亲戚,也不带这样懒皮的。还说要和我家娘子一道?真是够了! 慕容钦心中一惊,面上却是滴水不漏,“四弟喜欢便好,能常来就更好了!” 苏牧梨抬头扫了眼盯着自己的四公子。便是继续喝着温好的花茶。 四公子心里头又是一阵抓狂,这女子! 三人品茗闲谈,不过多半是玄武逸城与慕容钦在叙旧闲聊,苏牧梨偶尔插问几句后,便是继续着细细品茶。无论对侧的四公子往她身上扫了数十遍,还是慕容钦提醒了许多次小心烫。她都是无动于衷。 要知道,从她的味觉回复后,就再没喝到过如此喜欢的茶汤了,就是将军府里头的也是寡淡无味的,后来她索性就喝白开水。现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称心如意的香茶,她又怎会轻易放过? 她可是昨日回去就滴水未沾的! “不知春满楼云影姑娘的病情如何了?”四公子仍是不甘心的问道,“此次南下,本公子可就为着美人来的,不想却是闹了这么一出!”他甚是惋惜。 在场众人诧异,自家表哥不关心,好好的又抄心起一个窑姐儿的病情,这位四公子荒唐至此也是醉了! 苏牧梨倒是未见异议,“三日后便可毒清,公子莫急!”她又侧身对着慕容钦道:“只是公子病来已久,怕是余毒难清。” 慕容钦对此了然于心,“病根难除,需劳娘子费心了!” 说到这,她方才想起来此的目的,便随慕容钦进了早就备好的内室仔细诊治。 因为找不出是何毒药,不能对症下药解毒,便只能尽力排毒。 苏牧梨仔细施了一遍银针,又取了备好的药材熬成浓浓的药水浴,还教半香做了个药包紧紧系在公子腰间,这一套做完,便是一个时辰后,她自己也是大汗淋漓,疲惫不堪。 慕容钦仍然在泡药浴,苏牧梨写了张方子,嘱咐丫头楚晴何时熬制何时服用,方才谢绝了邵公的留饭,随半香回了春满楼。 不想四公子玄武逸城尽然也尾随过来。 **甚是热情地迎了他进了云影的闺房,便赶紧招呼着后厨上饭,那脸上的笑容就是堆都堆不住了。 至此,帝都四公子便和苏牧梨同在一个屋檐下! 慕容钦收到这个情报,刚刚被压制住的内毒便又因气动而全身游走, “查,给我仔细查探玄武逸城!” 他狠狠摔下这么一句,便又乏力的回身躺了下去。 而县衙内院,将军府的尤氏和陈氏也都是满脸笑意地讨好着县老夫人,却不想还没说到正题上,就被赶回来的刘景给请了出去。 于是,铩羽而归的两妯娌又是一阵口舌之争…… 尤氏他们得了好处,对大郎的事便是格外上心,她匆匆回了玉满堂便着人立刻给娘家带信。 仔细说起来也是她的不是,因着自己长房嫡出女的身份,她对这庶出姑母平日里是鲜少有交集的,她骨子里可是从没把这位县爷老夫人当自己亲人看待过,就是节气里头送吃食也是草草了事,可没有长房那头那么子得体周全,现如今需要有事相求时,方才悔恨,真真是“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不过,她这庶出姑母却与娘家嫂嫂颇为亲厚,原来嫂嫂的娘家便是这姑母的外祖家,亲上加亲,这关系就更是好着了! 这不,她在家书里就再三着急着请嫂嫂过来! 二老爷知道原委,更是直接派人带着家书去接人,尤氏娘家就在临县,想来不出两日她那嫂嫂便可到府。 长房也得到消息,愁眉不展的陈氏方才稍稍舒了口气,总算是……看到希望了! 将军府别院,听了三娘哭诉的大郎黑着脸继续灌了口烈酒,双目虎视,杀气腾腾。 “二房……欺人太甚!” 匍匐在地的心腹不由得抖了抖,硬着头皮说道:“大公子,为今之计怕还是得拖住老夫人。” 祖母,将军府老夫人,御赐国公一品夫人,面慈心善,严谨持家,这次是惯例的前去五台山慈恩寺小住,却不想听说了三房野丫头的事,便是火急火燎地往回赶,听三妹说今儿个已经到了岑州边境,不出四日便可回府! 若是被祖母知道自己追杀女子火烧客栈,还惹上人命官司,那……便是他这嫡出长孙也怕是难逃一劫,还有他们长房日后的发展就更是难了! 大郎盯着窗外夜景,将军府别院偏远幽静,此时临近子时的院落里格外的空旷静谧,仿佛院里细微的花开花落都可听到。 “即刻出发!”大郎沉吟良久方才出声。 匍匐脚边的心腹拱手称是,便立马起身行动。(未完待续。) 222 出城 之后,一直养在身边。衣食住行样样操心,仁德皇帝怕她老人家累着了,还特地隔三差五地跑到寿仁宫来瞧了瞧,再三嘱咐手底下的嬷嬷们切不可累着她这位太后娘娘,却是只字未提将祺灵送出宫去的说辞。再到后来,孩子慢慢大了,启蒙,琴棋书画,女红,学舞,无不是她这位皇祖母教着看顾着,以至于后来玄儿入宫了,仁德皇帝执意要亲自教习,甚至还想让皇后代为照看着,若不是她这位皇祖母提早得了消息,只怕而今玄儿都养在皇后跟前了。 后来的日子,祺灵和玄儿承欢膝下,日日瞧着这两兄妹拌嘴吵架,偶尔还调皮捣蛋,然后只要她这位皇祖母轻轻喊一声,两人立马都会是乖巧听话起来,太后疼这两个孩子也是疼到了骨子里头去了,宫里头的皇子公主们虽说不多,可能够入得了太后老佛爷眼的却是极少,只有慕容钦三皇子才有机会与玄王殿下和祺灵郡主玩到一块去,别的皇子和公主们除了过年过节,寿仁宫是进都不许进来的。 太后娘娘敛了心思,瞧着祺灵郡主坚定不移的眼神,心里头一痛,何时起,养在自己跟前的小人儿已然这般大了,都能够违逆她这位皇祖母,自个儿拿主意了? 她叹息道,“罢了,你也是一片孝心……” 祺灵郡主闻言立马欢喜地磕头。 仁德皇帝没有说话,祺灵要去西北于情于理他这位皇舅父都不能反对,只是经祺灵这般一闹,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西北瘟疫,不仅仅波及军营,更多的是侵害百姓,此时此刻,帝都城里不仅仅要大量派去太医、药材,更多的应该是人心上的支持! 有“神医”之名的苏家七娘子前去……自然是好,只是皇家里是不是也应该派遣个人前去?一来是体现了皇家的重视。于稳定民心把控大局有益,而来便是为了更好了的主持大局!瘟疫乃是非常时期,更何况西北北接北宜玄武,南邻南蛮野人之地。如若在这个非常时期闹出什么民心不安的事情来,只怕西北的局势有得动荡一番,再说了,祺灵这位第一郡主都自亲前去,到时皇家里却没个有担当的儿郎前去。只怕不仅仅是朝堂上言官们诟病那般简单的事情了。 只是,派遣谁去才最合适呢? 仁德皇帝陷入了沉思。 第二日一大早,玄武逸城和慕容钦便不约而同地跪在了御书房前,早朝归来的仁德皇帝扫了两人一眼,一言不发地进了御书房,接着便是前来议事的朝中大臣和全太医院的太医,其中还包括多年未上朝堂的穆老帝师。 穆老帝师想起了今日早膳时分儿媳妇的话,“……听闻慕容钦皇子昨日在陛下面前大肆举荐苏家的那位七娘子……出了御书房径直奔袭去了将军府,直到夜半子时方才离去,不多久就听说了苏家七娘子自请去西北的事来。儿媳想着,这位慕容钦皇子能够在国家危难时刻心系百姓固然是好,只是这般行事是不是也太鲁莽了些,毕竟是与咱们九儿有了婚约的人,这般大大咧咧地朝着将军府跑去……” “好了!”穆老帝师出声打断了儿媳妇的话,扫了眼左手边的穆九,瞧着孙女那张胀得通红的面色,心里头一沉,道:“食不言,寝不语。” 而今再看着慕容钦皇子跪在御书房笔直的背影。他不禁想起了自己那日在西直院前听到的话,想起了自己脚边那朵委身在墙角根处的不知名野花,他还老以为慕容钦皇子便如同是那朵委身墙角的野花,脆弱、依附而又不堪一击。而今想来,这孩子只怕是个有主见有骨气的,穆九嫁与他为妻,幸不幸福当真难说…… 到了御书房,说到皇家该派遣个人前去支援西北时,穆老帝师便直接举荐了慕容钦。理由很简单,慕容钦身为三皇子,早已成年,是时候该为皇家出分力尽份心了。 有大臣提出了玄王殿下,也有太医举荐了六皇子,一时间总说纷纭。 仁德皇帝却是在席间多扫了穆老帝师几眼。 一个时辰后还是没有得出个定论来,仁德皇帝散了众人,让毕福全将御书房外跪着的二人带了进来。 仁德皇帝开口说道:“你二人都不是此去西北的最佳人选,玄儿定了将军府苏家的娘子,你皇祖母的意思:你年纪大了,自然是越早成婚越好,虽说是娶侧妃,可这毕竟是你第一次正正经经的娶回王府,自然不能随意了之,寡人已经嘱咐皇后为你操办婚姻大事了。钦儿也与穆家的穆九有了婚约,穆老帝师跟太后娘娘说念及穆九年纪尚小,希望在家里多留些时日,寡人已经应允了,只是这婚事可以晚些时候,这订婚之事却是不能再拖,寡人一并交由了皇后操持,你二人,一个忙着成婚一个忙着定亲,皆是有了婚约之人,寡人若在此刻派遣你们前去西北瘟疫之地,只怕会被人诟病,别的不说,太后娘娘那定是不会允许的!” “皇舅父——” “父皇——” 两人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好了,此事寡人自有打算,容不得他人干涉,你们安心留在帝都为自身大事准备着,别的不要再多想了,都退下吧!”仁德皇帝挥手道。 玄武逸城与慕容钦只得齐声应“是”,退了下去。 玄武逸城立马转去了寿仁宫,慕容钦却是二话不说出宫去了紫云山涧。 前去西北支援的人马于明日午时动身,两人皆知耽搁不得。 仁德皇帝透过黑漆金丝雕花楠木大窗望着两人背道而驰的身影,龙眼里晦暗不明,即便是近身服侍了几十年的毕福全也猜不出这位陛下此刻是欣慰还是忧愁。 紫云山涧里,慕容钦进了穆老帝师的书房,二话不说直接磕了个头,接着便是来了句,“还望穆老帝师成全。” 穆九尚在一侧侍候着祖父笔墨,见着这样一幕,她已经目瞪口呆。 穆老帝师慈爱地嘱咐她下去,等到书房的门掩紧了。他方才起身问道:“慕容钦皇子前来,是要老夫成全你救国救民之心,还是要老夫全了你爱护苏家七娘子之心?” 慕容钦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笑得坦然的穆老帝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日,穆九躲在穆老帝师的书房外偷听了老半天也不知道里头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后来慕容钦皇子出来时明显的轻松下来,还问她:“西北归来,需要我给你带些什么吗?” 穆九红着脸连连摇了摇头。抬头见着慕容钦三皇子那般诚挚的眼神,面色又红了两分,想了想最终还是跟着点了点头。 “等我回来……”慕容钦走近两步,低声说道。 只是还未待穆九娘子回过神来,他已经大步离去。 穆老帝师瞧着自家孙女慌慌张张提着裙角大步追上去的身影,嘴角的苦笑越发明显。 罢了罢了,儿女间的情谊,他这个老头子能够管一时,难不成能够管一世? 早些随了他们去,得了…… 慕容钦赶到寿仁宫时。玄武逸城恰巧从里头出来,他被拦住了去路。 “不就是念及本王没有慕容这个姓氏罢了,这一次当真是便宜了你慕容钦!”玄武逸城恨恨然说道,魅紫色的长袖一甩,大步离去。 慕容钦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径直进了寿仁宫。 果真,太后娘娘仔细嘱咐了他要注意安全,没必要事事亲力亲为,还道:“你是皇子。此去不过是为了稳固民心,你父皇想必已经将西北的情形告知了你,瘟疫乃是天灾,不仅仅是人力就可以更改的。你自幼便是体弱多病,身子骨不比别人,定得自己万分小心才是。” 太后娘娘不放心的又道:“你已经是有了婚约的人,临走前自然得到紫云山涧去一趟,穆九那孩子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再是明理懂事不过。你这一去少说也得要大半年的时间,且去和她说说体己的话,哀家的哥哥是个聪明人,自然懂你的苦心,他会明白同意的。” “钦儿,穆九是个好姑娘,穆家更是个好靠山,祖母能够帮你的只能是这些了,你自个儿……可得好好珍惜才是……” “苏家那丫头……你就不要再想了……” 第二日,在仁德皇帝的祝词中,慕容钦第一次以三皇子的身份高坐汗血宝马前,领着援军带着粮食、药材,离开了帝都城。 苏老夫人也在欢送的人群里头,最终还是没有跟着苏七前去。 昨夜岑州来的急报,前两日苏家二老爷从三楼高的地方摔了下去,当时便已经是人事不省,到信使来报时生死不明了。 苏老夫人不能不管这事,何况太后娘娘知道了这事,还特地派遣了玉嬷嬷带来了好些上等的人参前来,送走了苏七,苏老夫人和苏家三娘子、四娘子便即刻启程回岑州。 今早临行前玄武逸城闯进了苏七的闺房,他道:“本王不过是要岑州那边闹出点事来,不想这位苏二老爷这般的拼命。” 言语里却是没有丝毫的歉意。 苏七自个儿梳理着长发,扫了那厮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生气了?你放心,即便太医院里的那些个老东西不顶用,本王在江湖上遍地都是朋友,好些个都是奇人异士,自然不会让国公夫人为此忧心的。”玄武逸城半跪在苏七身侧道。 “这还差不多!”苏七弯起了嘴角。 “哎呀呀,真不知道你们家那两位姓苏的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这丫头,人家现如今都人事不知了,你这身为亲侄女的还只一味地担心着自家祖母是不是会忧心,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家里除了国公夫人,别的都是寄居于将军府的外人呐!”玄武逸城挑衅着说道。 “这都被你发现了?如此看来,你玄武逸城也不是很缺心眼嘛!”苏七随意丢了镶百宝的梳篦,直接起了身。 玄武逸城闻言一时愣住了,直到回过神来,方才追着出去,“哎,话可得说清,本王什么时候缺心眼了,你倒是说说啊!” 闹哄哄的。直接把苏家四娘子引了过来,可玄武逸城完全当那人不存在似的,缠着苏七不依不饶地定要她说了个清楚。 苏七扫了黑了脸的苏家四娘,自顾自的整理着行李。没有搭理那厮。 苏家四娘子却是掩面而去。 这个小闹曲被苏家三娘子看在眼里,不出一刻钟便汇报到了苏老夫人耳里。 她老人家想,玄王殿下也是个不省心的,苏七日后看来还是远远离开帝都好了。 一行人抵达西北庙军营时已是半月之后。 苏七与一众前来的太医们直接被带进了军营的主帐内,苏七等人还为进去。里头就已经传来了祺灵郡主嚎啕大哭之声,“父亲,父亲——您醒醒啊,祺灵来看你了——” 苏七心头一酸,不好,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持续性高热,据身边照料的将士说西城侯已经高热不退三日了,每日里不知道要跟换多少的额帕,还是不起任何作用;接着是大汗淋漓,日日要跟换衣物。甚至是身下的木头床都有了浸湿的痕迹;还有球结膜红肿,嘴唇干裂,面上及四肢猩红色皮疹…… “侯爷是不是前期有过咳嗽?”苏七问道。 “有,小的记得侯爷接连咳了好几日,接着便是开始发热,然后就是如今这般人事不省。”小兵头仔细回道。 “咳嗽厉害吗?每次是连着咳一两声还是好多声,有没有痰,咳嗽时侯爷有没有说过胸口痛?”苏七接着追问道。 “胸口痛不痛小的没有听侯爷说过,最开始只是偶尔咳一两声,小的说要请当地的大夫来瞧瞧。侯爷还斥责了小的一顿,说只是一个伤风感冒,岂能劳动民众?到了第二日侯爷便是连着要咳好几声了,第三日夜间小的听着侯爷一晚上都是咳个不停的。几乎一夜都没睡,有没有痰小的不知道,侯爷在军营里下了死命令,无论是谁都不得不讲卫生,是以小的从未看到侯爷吐出过痰……”小将士说到最后低下了声。 “发病期间,侯爷有没有全身发抖?除了咳嗽和发软。可还有其他不舒服的症状,例如头痛、晕厥、拉肚子等”苏七一面问一面快速用笔记了下来。 这还是在现代学医时留下的习惯,大医院里每日要见要问的病患实在是太多,到了之后要书写病历时脑地里便是一团浆糊,是以苏七最初便养成了笔记的习惯,祖母说了,好记心比不上烂笔头,苏七对此深信不疑。 “呀,大夫连这些都猜到了,真是了不起!”小兵头高兴地道:“侯爷最开始发热时没有发抖的情况,近两日却是时不时地会出现,有时候还会说些胡话,至于头痛、拉肚子这些情况小的没有听侯爷说过,祺灵郡主是知道的,侯爷向来不喜小的们过问太多他的事宜,侯爷又是不喜欢说道这些苦痛的,小的只知道这些了,还望大夫救救我家侯爷!” 说到最后,那位小兵头已经连连跪下磕起头来,最后还忍不住自己低声咳了两声。 祺灵正准备去扶的手被苏七一把拦住了。 “你这般咳嗽,有几日了?”苏七不顾祺灵的询问,直接问道。 “有……已有两日了。”小兵头不明所以,回道。 苏七闻言立马拉扯着祺灵后退两步,然后掩面大声道:“除了这个小兵,余下之人速速出营帐!” 祺灵不明所以,挣扎道:“苏七,苏七,我父亲你还未把脉开药呐,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出去?” 小兵头也跪爬过来,“大夫,大夫,可是小的说错了什么,还请大夫看在侯爷病重的份上出手相救,小的,小的这就离开,不碍着大夫的眼。” 苏七却是一把拦住了小兵头的去路,掩着面低沉道:“自今日起,你哪里也不许去,就是营帐也不可走出半步!” “祺灵,你随我来,我有要事要与你等说!”苏七一面拉着祺灵郡主,一面厉声道。 祺灵见苏七面色凝重,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只得跟着出了营帐,太医们见郡主都出来了,也一个一个跟着出来。 “通过方才询问那小兵头的话,我初步得知这瘟疫是会传播的,并且便是通过瘟疫患者呼出的气体传播,若是我想的没错,定是先通过咱们呼吸的气道传播到人体,接着便是出现咳嗽、高热、抽搐,最后人事不省,昏迷、死亡!方才那位小兵头已经咳嗽起来,如若没有药物及时治疗,只怕不出两日便会发起热来,再接着就是昏迷了!” “是以,我建议即刻清理出军营中以及百姓间得了瘟疫的患者,最好将他们聚集在一处,隔离开尚未传染的健康民众,同时咱们该逐一排查那些出现了咳嗽、发热、皮疹等症状的人,最好也将他们隔离到另一处地方,若是确定已经得了瘟疫的便移到瘟疫患者一处,若是没有得瘟疫的也最好隔离在一处仔细观察用药。” “如此行事,岂不是会导致人心惶惶?”有太医提出了想法。 “是啊,这般大张旗鼓的行事,只怕无论是民众还是将士们都是不认同的。最简单的来说,得了病的人身子骨弱,自个儿定是不能够照顾好自己,若是按照苏家七娘子的说法来行事,那么这些个得了瘟疫的岂不是只能被聚集到一个屋里等死了不成?只怕到时候不是瘟疫给病死的,却是要被饿死、渴死了!”一位花白着胡须的太医横着眼说道。 苏七扫了眼过去,知道这位便是那太医院的副院判——陈太医,此次正院判李太医没有前来,李太医乃是太后娘娘惯用的太医了,寿仁宫那位年纪大了,不是头痛便是脚痛的,仁德皇帝自然不会将李太医也派遣出来,是以一众太医里头便是以这位太医院的副院判马首是瞻了。 只是面对这瘟疫大病,苏七才不管什么太医院院判不院判的事! 患者的生命永远摆在第一位——这是身为医者的第一职责! “陈太医的顾虑正是本姑娘的顾虑,身为医者,得了瘟疫的患者咱们自然不能放弃,不仅仅不能弃之不管,更应该要多加照佛,尽心用药医治,力求将他们救回来,因为只有将他们救回来了,咱们才能够从根本上治理瘟疫!”苏七笑着说道。 “既如此,那方才苏家七娘子又是何出此言?”那位陈太医趾高气扬地问道,带着鄙夷的眼神那般的明目张胆,祺灵郡主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可不待她出声,苏七一手制止了。 她道:“在下只是说要将瘟疫患者隔离,是为了从根本上切断了瘟疫患者与健康人员间不断地传播,胆在下并未曾说要将瘟疫患者饿死、渴死,陈太医所言未免太过了些!” “你倒说说,何人来照料这些瘟疫病患?”那位陈太医黑了面色,大声质问道。 苏七却是笑了,她道:“陈太医莫不要忘了,咱们各位皆是医者,自然是要与这些个病患一处的,另外在下建议,可以从民间以及军营中征集些人手,自愿前来协助咱们照料病患,同时动用军营,加强对百姓间的管理,不许民众私自离开西北,不许民众私自潜逃,最好是将这西城城门皆关闭,以免西城带有瘟疫病的百姓逃到别处进一步散播瘟疫!” “至于咱们这些需要与瘟疫病患密切接触之人,自然更是得全副武装,我建议每人皆带厚实的面纱包裹住嘴巴、鼻子,以免吸入有毒气体感染瘟疫,同时接触病患的手应该带手套,勤洗手,勤消毒,不要随意乱闯乱走动,西城四处最好要大面积的打扫清洗,日日用醋和药酒消毒,特别是瘟疫病患聚集之处,因瘟疫而丧命的死者皆需焚烧尸体,切不可将其埋入土内或者抛尸荒野河道而不管!”(未完待续。) 223 瘟疫 说到最后,在场一半的人已经是目瞪口呆,祺灵半是懂半是不懂地跟着点头,心里头却是极佩服苏七的。 以陈太医为首的一众太医们已经没有再多说半句话,想不到这个小姑娘尚未及笄,小小年纪考虑得却是这般详尽,处处皆为百姓为病患着想,大家伙都不由得多打量了苏七两眼。 慕容钦却是一面听着一面仔细记下了,接着便带着祺灵去了军营,安排人手出公示,关闭城门,同时派出一百兵士全城寻找尸体,找到一处便焚烧一处,若是入了河流入了土的,打捞上来挖出土来也要一并烧了,下令无论是白日还是夜间,无事人等皆不可随意出门,再派遣出一百将士全程搜寻瘟疫患者及其近身接触之人,分两处管理着,一处被命名为病患居,一处是待定阁,一千将士日日到全城各处扫撒药酒、焚烧醋酒等,余下的一百将士照料病患、协助医者,最后便是一万将士死守城门。 当日,病患居便聚集了九百余位病患,待定阁有一千三百多位,一时间人手不够,慕容钦另加派一千将士前来照料,并且在群众间广发公示,征集自愿前来协助的人员,以妇女优先,不出半日便成功征集到一百多名妇女,全部被祺灵郡主带走了,原来都是在加紧人手制作遮面用的口罩,遮手用的手套,以及各色药囊。 虽说随处皆是忙碌,可却是忙而不乱,苏七手边拨来了四位协助的人手,有两位还是从帝都城里一道跟随前来的,祺灵除了日日细心照料西城侯,余的时间也是在苏七身边帮忙。 夜已深沉,苏七营帐内的灯火还在亮着。 已经是抵达西城的第三日,病患居里的人已经增到了一千五百多,待定阁里的人员减到了九百多,也就是说瘟疫的传染性及其强大。虽说现如今照料病患的将士及志愿者中尚未有发现咳嗽、发热得人,可是只要一日不找出瘟疫的治疗方子,瘟疫的病患便只会一日日增加! 而今,苏七最为忧心的便是这彻底治疗的方子! 她不是学中医出身的。若是放在现代,这样的病情应该算是流行性传染病了,只是肺部感染的情况比较重,传播性强,到了高热时期全身的中毒症状相对重。她经过这两日的仔细观察瞧着像是某种特定的细菌感染,只是具体是哪种病毒,她不知道。若是有抗生素就好了即便是青霉素此刻定也能起到很好的疗效的,只是在这个荒野的古代社会,你叫她一学西医的孩子到哪去弄出个抗生素来? 苏七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两日她看着西城后高烧,烧得整张脸通红通红的,嘴巴内也是满嘴的溃疡,散发着恶臭,不断地流着黑血色的脓液。越来越频繁的抽搐,时不时胡言乱语,以及祺灵哭哑的嗓子的恳求…… 苏七叹息着放下了笔。 慕容钦走了进来,他做出个噤声的动作,同时挥挥手将那些个随身侍候的半香、楚晴打发了出去。 这一次尘素婆婆没有跟来,苏七让她虽祖母一道回岑州去了,自从知道了尘素婆婆身手不凡,苏七便总是打发着她去为苏老夫人使唤,还曾道:“婆婆,我身边有了楚晴。她的武功如何你想来比我还要清楚的,日后无论是外出还是去什么地方,即便是走夜路,有楚晴陪着我你大可放心便是。祖母身边除了忠心耿耿的王婆婆,却是只剩些粗使的丫头婆子了,你是知道的,我这心里最挂念的便是祖母了,此去岑州,虽说是自己家里。可是也保不定会出什么乱子,若是有你在祖母身边,我去了西北这心里也能够踏实许多……” 尘素向来是个明理之人,虽说不放心苏七,可却是半句多的话都没说就应承下来。 苏七很是欢喜。 “夜深了,你累了一日,还是休息片刻吧。”慕容钦道。他委下身来,从身后环抱住了苏七。 已进入八月,虽说秋老虎的热头劲还在,可是地处西北的西城深夜里,这样的怀抱还是温暖的。 苏七没有挣扎,闭着眼放松下来。 慕容钦爱怜地顺着苏七的青丝按揉着她的鬓角,轻声道:“还有那么多太医呐,何况瘟疫病本就是个难治的,我临走时皇祖母都说了,瘟疫是天灾,有时人力也是难抵抗的,你别太忧心了,这两日听说你吃得不好,几乎都没有好好睡一睡,这样下去岂不是要累着自个儿?” “听话,阿钦在,阿七睡会可好?”细腻温柔的话回旋在耳边,苏七叹息一声听话地睡了过去。 慕容钦便轻轻一吹,桌前的豆大残灯立马灭了。 太阳还未出来时,苏七便睁开了眼,她一动,身边的慕容钦便也醒了过来,他道:“时辰还早着,你再睡会。” 苏七却是执意坐了起来,她道:“我睡不着了。” 她说着挪动着身子,稍稍离慕容钦远了两寸。 到古代已经是好几个月了,这还是她头一回与男子这般亲密的睡在同一个榻上,即便之前与玄武逸城那厮这般那般的拉扯不清,可这搂抱在一起睡觉还是头一回,想着方才慕容钦的大手搭在自己的腰间,苏七的便觉得一阵脸色。 慕容钦瞧着七娘越发红起来的面色,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可惜此时尚在西城救治瘟疫,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他问道:“可是还在想着治疗瘟疫的方子?” 转移注意力的最佳方式便是转移重心。 果然,苏七立马敛了神色,点了点头,道:“我不过是惯会使用针灸罢了,可是对于中医的医学药理却不是很懂,就好比如何退热我知道怎么做,可我的那些法子都只能是一时退热罢了,却不能从根源上将这个高热的问题解决,这样的话不出半个时辰,西城侯又高热上来了。” “这些你不懂不是你错。何况当初父皇和皇祖母派你前来也是为了协理治疗瘟疫,稳定民心的,而今你出的那些主意很好,昨日将士来报。西城内可寻的瘟疫尸体已全部焚烧殆尽,从昨日送进病患居和待定阁的人数来看也已经比前些日子要少了一半,这都说明了瘟疫已经在一步一步被控制,至少没有进一步的扩散和蔓延。我已经写了奏折上去,向父皇禀明了这些法子都是你苏牧梨的主意,是以你该欢喜才是!” 苏七却是不以为然,“阿钦,你也认为瘟疫是天灾吗?非人力不可为?” 慕容钦被问得一愣。他道:“瘟疫来得这般突然,散播的这般快,无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和幼童,还是身强力壮的将士们都不能幸免,甚至是有“常胜将军之名”,英勇杀敌无数的西城侯!” “瘟疫是不是天灾我不知道,只是听闻民间已经惹出了这些谣言,父皇和皇祖母日前也率领着前朝所有官员前去玖能国寺祈福,玖能国师言:天地不安,是以瘟疫来袭。乃是时局动荡、百姓缝烂的初端!阿七,你不要太勉强自己,瘟疫之事本就是难治的,而今虽不能断言是不是人力不可为,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至少是人力难为的!” “那……若是最后都找不出瘟疫治疗的法子,你……准备怎么办?”苏七望着慕容钦,一字一字地问了出来。 心里有个答案,可是她还是问了出来。 “焚烧,大举焚烧!”慕容钦说道。 “所有的瘟疫患者?”苏七追问道。 “不。是整个西城!” 苏七呆坐在榻上…… 那一日,她呆在病患居一日未出来过。 到了第十日,太医院里前来的那些个太医中间,有一位姓蔡的老太医开始咳嗽起来。不出第二日便发起了高热,慕容钦着人将这位蔡太医单独安置到了一间房内,不许其他人接几个,一时间其他太医人心惶惶起来。 苏七却在那日晚间以祺灵郡主的口吻,将这些个太医以及民间征集前来的大夫们召来一处,开启了小型会议。 这段时日。她除了与病患们密切接触之外,余的时间便是到各个太医们身边讨教,什么样的草药有抗感染之效,什么草药可以解毒,还有什么草药可以在退热的同时增强抵抗力,可惜,以那位太医院的副院判为首的一大半太医都是对她嗤之以鼻,余的几位老太医,要不是听了半天听不懂她说的话,要不就是谦虚着只道“不敢不敢”,是以,这段时日苏七什么也没请教到。 慕容钦说了,仁德皇帝下了秘密命令,为期一月,若是再找不出治疗瘟疫的好法子,朝廷便会再派人前来大举焚城! 十日已过,他们所剩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各位前辈,近来辛苦了!”苏七恭恭敬敬地屈身行礼,陈太医横着眼扫了一眼,若不是慕容钦还端坐在一侧,只怕此时他已经起身大步离去。 “瘟疫的方子,大家还是没有想出来,苏七瞧着近来各位前辈都是各自忙活着各自的,不同的方子不同的药材,却是没有一个起到了良好的效果,苏七想,一个人的智慧再如何也还是一个的,若是大家伙凑到一块,一起商讨一起研发,定会有不同的结果!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若是各位前辈可以不顾及身份在一起商议,想来这瘟疫咱们定可以攻克!”苏七大声道。 “一起商议?苏家娘子这出的是什么主意?”陈副院判冷声道,“大家伙是知道的,咱们仁德陛下已经下了圣旨,凡事能够想出治疗瘟疫的方子,赏千金,赐千户侯,且代代沿袭,苏家七娘子身为身为女儿身,又是长风将军的唯一遗孤,有着将军府的名号在,苏家娘子自然是无需为着那小小的千户侯眼红脸热,只是咱们这些个老头子拼着一条老命在这瘟疫蔓延的西城,谁不是把自个儿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为着那个千户侯而去?” “若是一起商议,本太医想问问苏家七娘子,到时候这千户侯的位子又该如何分呢?” 此话一出,不论是太医还是民间征集的大夫们都议论纷纷起来。 苏七苦巴着脸,千户侯,还是个可以代代传袭的,这么个馊主意亏得仁德老皇帝想得出来,这不是明摆着不想让大家伙想出治疗瘟疫的法子。一个劲地去争名夺利了吗? 古代人对于名利的狂热苏七就算没有亲眼见过,可前世的那些个古装电视剧、古代小说里头,她还是看了不少的,就更别说是对于这些个在皇宫里侵染了几十年。还没混到一个可传袭的官位到手的老太医! 他们这些时日没有公开的争抢已算得上是懂礼守法了,苏七想,如若有一日他们中间的某位太医相出了治疗瘟疫的法子,指不定到时候是个什么样混乱的局面,什么头破血流。公然怒骂斥责,想想都要醉了! 好吧,苏七已然无言以对! “各位太医、大夫们,可否听本皇子一言。”慕容钦见此开了口。 他不顾苏七诧异的目光,接着道:“陈太医所说的千户侯爵一事本皇子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陈太医是否知晓瘟疫若是到时没有合理治疗,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处罚?”那位陈太医失声惊叫起来,他立马道:“即便是太后娘娘都说了,此等瘟疫乃是天灾,并非人力可为。玖能国师也早要断言在些,既然是非人力可为之事,我们这些太医没能治疗好瘟疫岂能受罚?天灾在前,不是我等不尽心尽力啊!” “是啊,是啊,陈副院判所言极是。我等不分昼夜在西城为瘟疫病患治疗,费劲脑力的想着治疗瘟疫的法子,这些努力三皇子当亲眼所见,瘟疫是天灾,本就非人力所为。又岂能反过来惩罚咱们?” “陛下和太后娘娘都去玖能国寺祈福了,天灾自然还需天子出力,我等草芥之身,即便是在此舍了性命。只怕也是无力更改的!” “还望三皇子为我等老骨头说句话,还望三皇子可怜可怜我们这一把老骨头了还日日在拼死拼活!” 愤慨不已的,吓得胆怯的,苦苦哀求的,闹哄哄一片。 苏七嫌弃地别过了脸,这些话亏那些个老骨头想得出来。 “本皇子的话。尚未说完,陈太医是否太过心急了?”慕容钦淡淡说道。 一时间,屋内立马安静下来。 “瘟疫是不是就是天灾本皇子不敢妄下结论,只是治不好瘟疫的处罚却是铁定存在的!父皇已经明令下了圣旨,一月之内,若是太医院的各位不能有效治疗瘟疫之疾,即刻除去太医之名,贬为平民,永不再录用,若是征集的民间大夫,便是严明禁止再行医,父皇说了,而今医术不佳的庸医实在是太多了,此次凭借着瘟疫倒也可以好好看看,哪些才是有用的!” “而今一月之期已经过了时日,各位,好自为之!”说完,慕容钦悠然起身,弹了弹袖口处看不到的灰尘,浅笑着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了,那些个方才还讲究着身份的太医们,一个一个凑到了苏七跟前。 “苏家娘子,您今儿个问老身的一味药材,老身想了这大半日方才终于想出些眉目了,我这便写与你可好?” “苏家娘子,您说得对,咱们各自这般东猜西想的怎么可能想出治疗瘟疫的方子呢?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三个……三个臭皮匠……” “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苏家娘子说得这般有道理的话你都记不住,我看你这是太过年老了,陛下这次派你只怕多半是为了充数的,您老可得悠着点!苏家娘子,您看看,咱们什么时候研讨合适啊,我有好些主意想说了,只是一来近日忙得不得空,二来便是没有这样好的机会,日后还是要劳苏家娘子费心安排才是……” “还有咱们还有咱们,这位娘子,咱们虽说是民间的赤脚大夫,不敢与太医院的各位大人相比,可是咱们自幼在西城长大,对西城的地势、山里面的草药位置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苏家娘子但凡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还望娘子尽管开口,咱们定当拼死效劳!” 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好不热闹。 苏七歪着嘴笑得很是开心,她大声道:“各位能够如此,苏七感恩不尽。” 说着。对着大家伙深深鞠躬。 那些个太医、大夫哪敢受苏七这般大的礼,一个一个纷纷跪下来拜了起来。 屋外头,慕容钦嘴角含笑,大步而去。 虽说是谎言。可只要是能够帮到苏七,便是再好不过的事! 自那日之后,苏七越发忙碌了,商讨出抗感染的药草,再快马加鞭地由当地大夫们带着前去采摘。最后熬制、喂药,然后便是细心的观察,一个流程下来至少是三日有余。可是西城侯的高热还是没能退下去,人早已经是迷糊了,若不是祺灵带来的上等人参吊着,只怕那口气早就没有了。 “苏七,苏七,怎么办,父亲是不是没有救了?苏七,我只有这么一个父亲了。你一定要帮我把父亲救过来,你一定不能放弃他啊!”祺灵嘶哑着嗓子哭号道。 “好好,我们不会放弃的,祺灵,你放心,我苏七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将西城侯将西城的将士和百姓们解救出来!”苏七抱着祺灵郡主坚定说道。 就在方才,最初照料西城侯的那个小兵病逝了,他烧了八天八夜,即便有祺灵郡主的上等人参吊着,还是没能扛得住。撒手去了…… 祺灵郡主听了消息便吓得昏死过去。 已经过了半月,病患居的人数增到了两千余人,待定阁到了三千人,而现如今每日里被抬出病患居焚烧的人数也达到了五百人。西城里越来越多的将士们开始沉默,灰败的面上死亡的阴影随处可见,西城里随处可见燃烧的火苗,即便是夜半子时山野里也是数不清的火堆,将整个西城照得透亮,那冒出来的滚滚浓烟。那股刺鼻的烟焦味,还有那日渐小下去的哀嚎…… 苏七被闷得透不过气来。 直到有一日,她在城门口遇到一位小女孩,她扎着两个小辫子,带着一朵小白花,直直望着紧闭的高大城门,她问道:“姐姐,这门还会开吗?哥哥说若是治不好病,这门以后都不能开了,是真的吗?丫丫的生日到了,父亲说了丫丫生日他一定会回来的,只是而今城门关了,父亲该怎么回来呢?丫丫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到父亲了,不知道父亲还记不记得丫丫的生日,姐姐,到了那一日可不可以让城门哥哥给丫丫开城门瞧瞧,丫丫就想着瞧上一眼就好了,父亲若是记得定会在城门外等着的。” 小丫头笑眯眯着眼,脸蛋上是洋溢着高兴的红润,苏七一时间看得呆了。 有多久了,她有多久没有看到这般有生气的脸蛋了,而今,整个西城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却还有这样的小女孩记挂着外出的父亲! 她搂过那个小丫头,问道:“告诉姐姐,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九月初三,母亲告诉丫丫的。”小女孩笑着道。 “好,那一日姐姐定让这城门打开!”苏七望着黑漆的高大城门,抱紧了怀里的小丫头。 只是,治疗的结果还是没有丝毫进展。 西城侯已经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慕容钦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着西城侯的身后事,祺灵郡主在西城侯床头昏迷之后,至今未醒,已经两日了。 苏七守在祺灵郡主床头整整一日一夜,确定祺灵没有咳嗽、发热、出疹子等情况后,方才松了口气。 不幸中的万幸,祺灵没有染上瘟疫! 苏七开始寻找毒蛇,让慕容钦派遣了一百余名将士寻找毒蛇。 她想起了自己在那本空白秘籍上看到的“毒针逼命”方法,上头说,当你遇到中毒之人频临生死边缘又不知道如何解毒时,方可试一试。苏七想着,现今这些个瘟疫之人不正是所谓的生死攸关之时?虽说瘟疫不同于中毒,可现代的西医学中讲过,所谓中毒是分好些种的,包括神经类毒素、血液系统类毒素,甚至还有各种病菌感染所致的毒素,尽管她不知道这次的瘟疫是什么样的病菌感染所致,可持续不退的高热,以及皮疹、抽搐、昏迷等现象,至少说明了这类病菌的全身制毒性极强,而且还能够侵袭全身,这不也说明是中毒吗? 已经到了第二十五日了,他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慕容钦说仁德皇帝已经开始命令城外的驻军囤积可用的燃烧用具,焚城的圣旨已经在路上了,听说北宜国被侵袭的边境小城已在五日前化为了灰烬。 该用的清热解毒药,能够想出来的解毒法子,他们都试用了,行针、药浴、逼毒,苏七已经在西城侯身上用了无数次,可惜还是不见丝毫效果! 苏七想,死马当活马医,想来便是现今自己这般的处境吧!(未完待续。) 224 怀疑 已经入秋,好在还正是秋老虎发威的时节,山野里毒蛇还是不少,一日间便抓到了上百条蛇,菜花蛇,百步蛇,金银环蛇,最后苏七竟然还看到了响尾蛇和眼镜蛇,可把她给高兴坏了。 在现代,她虽说表面上看起来是位娇滴滴的豪门小贵女,可私底下却是十足十的男孩子性子,什么小猫、小兔子的动物她根本是不屑一顾,最爱的宠物竟然是毒蛇! 先不说自家的小院子里就养了七步蛇、金银环蛇、响尾蛇等剧毒之蛇,当年听闻印度发现了一条百年难遇的眼镜王蛇时,苏七兴奋得即刻驾着家族的私家飞机一口气跑到了印度,结果好说歹说,人家政府就是不肯用钱拍卖出去,苏七只得求到了老爷子面前,奈何老夫人板着张脸,愣是没有退让一步,最终苏七也只能亲眼瞧着那眼镜王蛇被印度政府送走了。 为了这事,苏七闹小情绪闹了一个多月。 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亲切的好朋友,苏七欢呼一声,立马跑了过去。她抓过蛇皮袋子,三下五除二地打开,还不待其他人反应过来,已经将手伸了进去。 “阿七,小心!”慕容钦失声尖叫! “苏七,你,你不要命了!”祺灵郡主叫着扑了过来。 然而,都迟了。 苏七一手轻巧地举起一条眼镜蛇,一脸茫然,好像在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屋子里……死一般的静! 直到那眼镜蛇尖细的尾巴不小心甩到了祺灵郡主的脸上, “啊——” 一声尖叫,方才打破氛围。 “别怕,别怕,它的毒牙被我挟制住了,是上不到你的,不过是尾巴扫了过来,祺灵,你瞧,它这小子正挣扎不开呐!”苏七笑着安慰道。 “不要。不要——”祺灵郡主却是抱着头蹲了下去,无论苏七怎么说就是不肯瞧上一眼。 苏七无奈地叹了口气,示意郡主随身的丫头婆子过来服侍祺灵。 她道:“既然毒蛇有了,各位将士还请继续辛苦一下。将这些毒蛇的毒汁给本姑娘给想办法挤出来,急着用,所以只能辛苦各位了!” 听了这话,在场的各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脸的茫然不知所措! 苏七愣了神。 慕容钦提醒道:“苏家七娘子,还请详细告知将毒蛇汁挤出来的方法,各位将士虽说抓蛇在行,只怕你吩咐的事还是不在行的。” 苏七恍然,赶紧让楚晴准备好所用的器具,接着便袖口一捋,准备动手。 慕容钦一手拦住了,他道:“这些可都是一等一的西北毒蛇,苏七你不要胡来。” 苏七黑了脸,“方才我抓蛇你都看到了。一下一条,就没有过失手的时候,放心,不过是将毒蛇的嘴巴撬开,用东西压住它那两颗尖尖的长牙,那毒汁自个儿就会喷射出来的,况且我都戴了两层手套了,准没事的,你就放心吧!” 闻言,在场之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要撬开毒蛇的嘴巴。然后还要挟制住毒牙,这……这真的是你苏家七娘子想出来的吗? 这般复杂又高难度的动作,当真如你苏家七娘子说的……简单? “七步蛇的毒汁,中者七步内定然毙命。金银环蛇毒汁,中者活不过十日,眼镜蛇的毒汁更甚,听闻有人一中毒汁即刻便没了呼吸!苏七,这些都不是玩闹,你不可以这般儿戏自己的性命!”慕容钦愤恨道。不由纷说地一把抓住了苏七的手。 望着那紧紧抓握的手,在场将士们的心不由得猛跳了几下。 看来,这天底下的传言……都不是空穴来风! 这两人,有戏! 苏七挣扎起来,“阿钦,阿七怎么是玩闹,毒蛇有多厉害我当然知道,我自幼长在乡野,这些毒物尘素婆婆一早就教予我了,就是那抓毒蛇、挤毒汁的方法也是尘素婆婆亲自教的呐,要不然我一小小女子怎么会知道这些,你就放心好了,而今正是营救的关键时刻,我是不会胡来的!” 好说歹说,慕容钦最终还是松了手,只是在苏七开始前,专程让人将所有的太医都唤道了旁边,按照他的说法:为了以防万一! 苏七了然一笑,然后徒手抓蛇,轻松撬嘴,再接着挟制,挤出毒汁。一路流程做得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在场的人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没……没看清!”有个不怕死的嘟囔出来。 慕容钦一记眼风横扫过去。 可惜,还是迟了。 “没看清?无妨,我再弄几次就是了,大家伙这回可得睁大眼看清楚了!” 于是,在慕容钦尚未来得及阻止前,苏七三下五除了轻松又搞定了一条眼镜蛇。 那日,直到忙活到半夜,苏七方才将这一百条毒蛇的汁液收集完成,又经过细细过滤,搅匀,然后便是等待沉淀。 慕容钦从背后环抱住苏七,轻声叹息,道:“你这丫头,可吓死阿钦了。” 一个晚上,慕容钦没有离开苏七半步,他一直瞪大着眼睛,提心吊胆的瞧着那丫头笑得那般轻松自在。 苏七闻言,轻声“嗯”了一声,心中却是一片甜蜜。 慕容钦紧了紧怀抱,接着叹息。 轻声的,无奈的,心痛的,还有就是……不解的。 直到苏七迷迷糊糊睡着时,慕容钦低下头,附到她耳边,吐气如兰。 “你……到底是从哪学来这些的……苏七?” 心跳漏了一拍,全身肌肉不由得一缩,苏七强忍着睁开眼的冲动,动了动身子,像是被外来的声音打扰到般,接着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慕容钦瞧着那张精致到无暇的脸蛋,再次叹息。 “或者,我该问……你……到底是谁!” 苏七是在天亮前就起来了,她动作很小心,没有将身边的慕容钦给闹醒。 出了门。左拐便是一处小山坡,苏七一口气跑了上去,直到坐下来,心口还是隐隐的痛。 被怀疑了。竟然还是被人怀疑了,而且还是被她最为信任的阿钦怀疑! 天知道方才她苏七有多么的害怕,她一直强忍着尖叫的冲动,极力抑制住全身颤抖的可能,不动声色的深吸气、呼气。一直熬到慕容钦睡着了,她才小心翼翼的出来。 是不是方才捉蛇挤弄毒汁被发现了? 可是她不是解释了吗?因为自己从小养在乡野,是以尘素婆婆教的啊,不是身边的婆子为了以防万一都会教些最基本的东西给自家小姐吗?难道这也有错? 半香就会抓蛇啊,慕容钦若是不信大可以叫了半香来问便是了! 可是,为何慕容钦问都不问自己身边的人,就这般肯定的怀疑到自己的身份问题上来?她可是记得,方才阿钦的话虽说是疑问句,可分明是肯定的语气! 是什么让他这般的断定自己的解释是胡乱编的? 只有一种可能——他对于苏牧梨的行踪,了如指掌! 是以。方才自己在他面前不过是——多此一举! 想到这,苏七的胸口顿时冷了下来! 再回神,楚晴已经到了身边。 苏七问道:“今日的事你也都看到了,我的身份,你们是不是早就怀疑了?” 楚晴是慕容钦那会子送过来的,她一直认为是阿钦为了顾全她的安危,可是此时此刻,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多么的幼稚! “不是,是楚晴有些怀疑。”冷冰冰的话,一字一句的回答。 苏七回身。“哦,那你都说说,你楚晴有看出些什么异常?” “异常说不上,自是楚晴感觉到了。”那丫头不卑不亢。说得不急不缓。 苏七忍不住一记白眼丢了过来。 敢情这些都是姐姐你凭第六感觉,感觉出来的? 真是可笑,真是荒谬! “楚晴不敢欺瞒娘子,只是这些异常,楚晴都没有告知慕容钦公子!” 也就是说,今日之事与她无关? 苏七忍不住仔细打量起这丫头来。 从来未曾变过的一身黑。依旧是平平无奇的胸部,外加那总是绑得恨不得再高出两分来的马尾,还有那手上就是吃饭都未曾离过手的马鞭子,苏七摇了摇头。 这样的人,性子直,心眼狠,却是从来都不说谎。 看来,还是自己原先想到的了。 只是眼下瘟疫救治迫在眉睫,她没有心思理这些,慕容钦既然怀疑了,那总得找出些证据来才是,他多年前便是与尘素婆婆联系了,既然如此,那她着什么急,慕容钦若真的确认她不是那个苏牧梨,自然会急着找上尘素婆婆的,自己是借尸还魂,又不是贸然地多出个人,慕容钦实在有兴趣,让他费劲心思也无妨。 想到这,苏七心头一松。 她道:“我知道,你楚晴早已是我苏牧梨的人,这心自然是向着我的,既然大半夜的你我二人没了睡意,不如咱们接着去忙活好了!” 说着,苏七欢呼一声跑下了小山坡。 楚晴立在原地没有动,夜半的风鼓动着她夜色般的黑衣,高高束起的马尾青丝迎风扬起,楚晴的心却飞扬得更高,那一句“你是我的人……”一直回旋在耳边。 像一股暖流,像一阵清风,吹动她的心间。 楚晴嘴角一动,风一般飞到了苏七身边…… 其实不怪他们多想,现如今老夫人只要涉及七娘的事便是格外容易动火,稍不留神她便是大动干戈。 慕容皇子的事还未消散,她可不放心七娘出府,这保不定就是敌人的阴谋。 “不要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老夫人端了茶,示意王婆子送客。 大老爷二老爷面色尴尬,陈氏满面焦急,尤氏不知所措,四娘沉着脸深思,就是七娘也是面色难堪。 毕竟事关自己,又是人命关天。 “祖母,您还是让我去瞧瞧吧。” 七娘主动提了出来,“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七娘虽说年幼。可是人命关天,这心里头还是放不下的,还望祖母成全七娘的不忍。” 二老爷见此赶忙说道:“县老爷一直对我们将军府礼遇有加,又一直是交情非同一般。上次还是他松口方才让大郎逃过一劫。” 陈氏听此眼睛一亮,“是啊是啊,母亲,大郎之事乃是无心之失,求您看在他的份上同意了吧。” 老夫人冷哼一声。却是沉默不语,既不答应也不回绝。 七娘知道祖母这是动心了,她赶紧乘热打铁,“孙女本事不大,这能不能救治好王老夫人姑且不说,可是如果孙女明知道此事而袖手旁观,他日若是此人因自己而不幸过世,孙女岂不是成了将军府的罪人?” “祖母,何况还牵涉大哥之事,孙女就更不能甩手不理了。”她走过去拉着老夫人的手。“孙女保证,一给那老夫人诊治完便立即打道回府,决不在外面逗留!” 老夫人瞧着她,满脸的不忍心,可是她仍是不松口。 七娘眼里闪过无奈,她想到什么赶忙接着说道:“祖母若仍是不放心,那便辛苦大伯陪着孙女去一趟可好?” 大老爷听此眼前一亮,“儿子带将军府十余护卫一起护送七娘前去,儿子保证全程看护七娘,绝不会让她出任何意外!” 陈氏听此先是一喜。接着心里头却是嘀咕不停,这排场未免也太大了,七娘是何身份,出趟子门还需要劳动护卫数十。想着她这长房夫人出门上香都从没有过这种待遇。 尤氏虽面色如常,可心里头也很不是滋味,七娘这一回来就把她家四娘的风光抢走许多,老夫人的心思未免也偏了太多。 她望向四娘的眼光里便满是怜爱。 “祖母…….”七娘难得地撒着娇。 “好了好了,不过只有这一次,往后不管他哪家有病都不得再找我们七娘。”她老人家凤眼一横。“还有,以后你们不孝子做下的丑事可别再叫七娘帮忙抵债!” 大老爷和陈氏听此心虚地低头应了声“是。” 第二日一早得了信的王家便派大管家及看家护卫二十余人前来迎接。 王家是世代经营“万字玉行”的东家,在这商人辈出的岑州城里头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家族。 七娘由尘素婆婆陪着,一大早给祖母问了安,又照她老人家的要求多喝了碗燕窝粥方才出了府。 她心里头抑制不住地高兴,自从回了府她都多少天没出过门了,当真是“一入豪门深似海。” 若不是县老爷这次帮人来求诊,她还不知道要何时才能被解禁出府。 她心里头止不住的偷乐,仿佛是得了颗糖的奶头娃娃,那嘴角的笑意就是藏都藏不住。 尘素看在眼里,心内暗暗叹气,娘子毕竟年幼,小孩子心性,哪能被整日关在府里头。 轿撵并没有走多久便停了下来,七娘她们下轿由王掌柜携家眷亲自迎了进去,大老爷与王家人又是好一阵寒暄。 七娘依照祖母要求一路带着帷帽,四面垂下的青纱完全遮住了脸,王掌柜他们就是再好奇也看不到神医娘子的丝毫风采。 大老爷委婉地拒绝了王家的茶宴,直接与七娘进了王老夫人的院子,王掌柜陪大老爷在外间品茶闲话,尘素随七娘进内室为老夫人诊治。 七娘取下帷帽方才仔仔细细询问了病史,又为老人家探了脉、施了针,然后留下一副药方,嘱咐王家每日来回报病情,便出了内室。 整个过程尚不足半个时辰,可屋里头的王老夫人已经停了连日来的哀叹,直唤着饿得慌。 王掌柜瞧着母亲没了多日的不适,满面喜色,一个劲地给七娘行礼道谢,又赶忙嘱咐管家送来黄金一百两。 七娘推迟,大老爷反复说着“不要。”,奈何王家百般强求只得收下。 七娘他们正准备打道回府,不想王夫人神色焦急地连走带跑地赶了过来,“神医娘子,神医娘子,求您救救我大郎媳妇,求求您!” 王掌柜神色一慌,腿脚便是止不住地软倒下去。 七娘不敢推脱,赶忙随着王夫人去了别的院子。 原来这王家长房孙媳现如今正是怀胎八月有余。今日不知怎得在后花园闲逛时滑了一脚,如今下头已经见了血,她也痛得昏了过去。 七娘稍稍探了探脉,幸好摔得不重。下面虽见了血,可是还没有明显惊动胎气,也无任何早产的迹象。 七娘给她施了针,又开了副安胎固本的方子给她服下,不多是王家孙媳便醒了。 她虽然眼里仍有惊吓。可再没有一个劲地喊疼。 王夫人爱怜地给媳妇擦尽额间的汗水,大大地松了口气。 不怪他们府里如此紧张,只因为这媳妇前两胎生下的都是女娃,而他们大郎又是个药罐子,大夫都说只怕越到后头,子嗣越是不济,媳妇怀的这胎十个大夫八个都说是男孩,你说他们如何不紧张万分。 七娘又给她细细探脉,脉象已经平稳如常,想来已无大碍。只是……… 她又伸手摸了摸王家媳妇的肚子,柳眉微蹙。 “神医娘子,我家大郎媳妇可是有何不妥?”王夫人面色着急。 “脉象已无大碍,只是……恐怕胎位不正。”七娘刚刚仔细查探过了,以她前世多年学医的经验来看,只怕这位的胎位乃是横位胎。 “啊!那……..那可如何是好?”王夫人慌了神,而王家媳妇直接被吓得哭出了声。 在古时社会,生产可是女人们的鬼门关,就是怀胎一切正常的都是生死无常,更何况是胎位不正的。那可是铁定难逃一死的! “神医神医,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家媳妇与孙儿啊!”王夫人直接跪了下来一个劲地磕头。 尘素婆婆忙上前扶了起来,七娘面露难色。 胎位不正,又已是怀胎八月有余。只怕是难,可更难的是祖母那一关。 昨晚大伯他们恳求了许久,又费了多少口舌方才有今日这出府的机会,如果要为王家媳妇诊治,只怕以后每日都要来王府,祖母又怎么会答允? 可是。你要她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她如何做得到? “我会尽力,只是希望王家娘子一定要多加配合!” 纠正胎位可不是闹着玩的,其中的风险与痛苦不言而喻。 王家人赶忙道谢。 于是,大老爷只得差人回府汇报情况。 一直忙到下午,七娘方才停了下来,王府早就备好了饭菜,她累得慌,只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不想她还未净完口,前头便来报说县老爷进了王府,王掌柜和苏大老爷只得立马赶去陪同。 七娘不敢私自回府,便带着尘素婆婆去了王家后花园散步消食。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前行,转过一个雕花红木门栏,眼前便是景色一新。 数株高大的樱花树,此刻正是花开满枝,就是地面上也都是层层粉色花瓣铺就,空中不时有樱花散落风中,随风起舞,迎面扑来的空气里都藏着一股子馨香。 七娘深呼吸一口,胸腔内便满是清新之气,她忍不住摘下了碍眼的帷帽。 樱花树下有一男子背身而立,衣袂飘飘,绝世而独立,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飘然若仙。 旁边的青色石桌上,一壶清茶正是热气腾腾,两个青花细瓷乳白色杯盏摆放有序。 此情此景,是如此的熟悉…….. 七娘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口,她稍稍压制住心里头的欢喜,便情不自禁轻唤出声。 “可是…….慕容公子?” 慕容钦闻言回身,瞧见的便是樱花树下多日不见的佳人身影,他心头一动,不再犹豫走上前来。 “娘子……..终于来了。” 多日不见,终于盼来了你的出现…….. 轻轻巧巧的话语穿过樱花随着风落入七娘的耳里,便立马沿着奔腾的血脉涌入她的心间,让她的心跳抑制不住地加快。 她也很想说,终于见到了你! 现在,便是用这世间所有,也抵不了慕容钦嘴里的“终于”带给她的快乐。 不是好久不见,不是脱口而出的平淡问候,而是……终于……你来了。 这轻轻巧巧的两个字眼又暗藏着多少盼望多少等待多少急不可耐,唯有慕容钦他自己知道。 两人落了坐,慕容钦娴熟地为七娘斟满清茶。 他今日泡的,不是以往素日的花茶,而是新制的君山银针,茶叶细嫩如银针,茶香清淡,味却微苦,一如他多日来的心境。 急于解释,却是不知如何开口,因此苦涩暗生。 两人静静对坐,茶香四溢,偶有樱花落入肩头,时光好似静止了般。(未完待续。) 225 诊疗 毒汁沉淀,分出三层,最上层是清亮液体,中间一层薄得不能再薄的白膜,最下层是浑浊的白色悬液。 “咱们要的是中间那一层白膜,看到没,就是现如今跟着晃动的。”苏七指着半透明的小酒杯对楚晴、半香道。 “可是那一层是最少的,娘子,咱们够了吗?”半香问道。 “够不够再说,咱们先试试。”苏七将酒杯举到烛火下,严肃道。 死马当活马医的结果就是:大家伙都以为她疯了! “用蛇毒?请问这位神医之名的苏家七娘子,西城如今弥漫的可是瘟疫,是邪气所侵而致人高热、昏迷最终无药可救的瘟疫,娘子用蛇毒,这般牛马不相及的法子,老朽敢问娘子是从何学来的?”陈太医正襟危坐,说出来的话却是咄咄逼人。 “是啊,老朽也是迷惑了,娘子命人捉来百十条毒蛇,又让一众将士冒着生命危险采集了毒蛇汁,最终却说要制作毒针,用在而今的瘟疫病患身上,咱们这些知道的会说娘子为了瘟疫治疗煞费苦心,那些个不知道的百姓们只怕是娘子这是在想法子早点了结他们!”另一位不知名的太医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你说话也太难听了!”半香忍不住道。 “半香,不得无礼。”苏七呵斥。 “这位乃是太医院的骨干——谬太医,谬太医的话所言甚是,近来苏七虽说在加紧着手此事,却也是一直心有不安的,只是而今这法子只有在场的数位知晓,苏七尚且未曾试用,好坏姑且不知,来日若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苏七想这传言的根源也还是好找的。” “陈太医问小女子此方子从何得来,苏七不能说,还望各位太医见谅。咱们都是医者。只当知道从师从业的规矩,何况我那位师傅老人家性情古怪,又是常年遨游四海,不仅仅在民间有着许多的朋友。就是江湖、朝堂也是熟识的人一堆,若是今日苏七被给位前辈逼着落出了他老人家的消息,来日只怕小女子性命都难保了。” “噢,忘了说,我这位师傅最讨厌他人背后议论他的事了。若是不小心被别人知道了行踪,他往往只有一种解决方式——灭口!” 陈太医端着茶盏的手一抖,那位谬姓太医身子一凛,余下不敢出头的就更不用说了。 “好了,本姑娘如今正忙着,各位若是没啥重要之事,苏七就不奉陪了!”苏七说完,头也不回的径直走了出去。 留下一屋子老头子面面相觑…… 苏牧梨侧身对尘素点了点头,尘素婆婆便递上手中丝帕,“还请余掌柜品评。” 入手的便是被眼尖妇人盯上的那一款青蝉翼繁花墨梨丝帕。绕是余掌柜这种经营各色布料数十载的行家,对手中这块丝帕仍是兴趣十足,轻柔细软不说,这朵朵繁花墨梨竟像是画笔描绘而上的,细细触摸很难感受到丝线刺绣带来的凸出感,余掌柜一改方才的平淡笑意,双眉紧蹙,小心地拖起手中丝帕,对着窗角阳光再次细看,方才看出内里细细密密的针脚线条。心内暗叹好高明的绣法! 方才想起刚刚谈及的双面刺绣,他便不经意地把帕子翻了过来,这一下他不由自主地惊叹出声,又似不敢相信地再次翻过来仔细着对照花纹。不想这繁花墨梨的两面纹路竟真是一摸一样,真的是传言中的双面刺绣!他又沿着背面的花朵纹路细细触摸,仍然是难以感受到凸起感,他疑惑地回身望了望一席素色青纱襦裙的娘子,又对着阳光观摩了半天。 “这个余掌柜也真是有意思,都看了老半天了。身子都快探出窗外了,难道还没看个清楚明白?”半香眼瞧着余掌柜半斜倾出窗外的身子,轻笑出声。 尘素婆婆轻皱了皱眉头,并未阻止。 许是余掌柜听到一两句,也许是他琢磨不透,折腾了这半天,他仍然是眉头紧蹙地走了过来。 “不知娘子贵姓,老朽还有事请教!”余掌柜递还丝帕,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细汗。 “请教不敢,余掌柜问晚辈便是。”苏牧梨并未知名道姓。 “此帕想来是娘子所有,不知这双面刺绣……?” “此帕确是我所有,不过,其上刺绣却是出自半香之手。”牧梨扬手指了指身侧丫头。 “哦,便是出自这位年轻绣娘之手?”余掌柜更加不可置信。 “真的是我绣的,不过全都是娘子指点,我从前可是连花都绣不好的。”半香一五一十地道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余掌柜像是恍然大悟,想了想,又绕有兴趣地追问道:“不知娘子想与老朽谈笔什么买卖?” “双面绣!”牧梨娘子爽快回答道。 尘素婆婆一听此言,虽面色如常,心内却很是诧异。 “不知这买卖如何来做呢?”余掌柜笑问。 问题的关键来了! 其实,这一买一卖不过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这双面绣的买卖却是不好做的。双面刺绣,本质上来说就是一种技艺,而双面刺绣的布料才是成品,你说是买娘子这一身祖传的技艺呢,还是买其绣出的成品呢? 可问题是,先不说眼前这位陌生娘子是否舍得倾囊传授祖上秘密技艺,单看其年纪轻轻,是否真的精通此道就有待探究了,就凭刚刚的繁花墨梨青蝉翼丝帕? 余掌柜习惯性地捋一捋花白胡须,微眯着双眼,一改方才的兴致勃勃,漫不经心地等候应答。 “誉锦坊”的掌柜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十数年,定是精于此道的,现如今却反过来问娘子,看来,他对这双面刺绣仍是心内怀疑。尘素婆婆看了看身侧娘子仍是一副浅笑轻盈不动声色,不由得拽紧了手中的丝帕。 说起来,她早年也曾听说过“双面刺绣”的事,那会子她早就是京都王府三娘子的奶妈,只是听府里头夫人娘子们像说一件奇闻趣事般念叨过,因那会子娘子。也就是苏牧梨的生母曾多次打听求取此等奇物,便是至今映像深刻。今早娘子给她看那手帕时,她也是惊讶万分的,反反复复看了数遍。方才确认真的是传闻中的双面绣,又听半香说是她近日闲暇时拿那方面纱所绣,就更是疑惑不解。她跟在娘子身边从其出身至今,从未见过娘子捏针穿线,更别提这劳什子缝补刺绣了。再说半香平时缝缝补补倒是可以,可这双面刺绣想必是闻所未闻的,现如今却是变戏法似的掏出这么个神奇之物来,别说是眼前这位精明的余掌柜了,就是她也是不敢相信的。一早娘子只说要带着那帕子来“誉锦坊”做笔买卖,并未细细说来,一路上她就是心内忐忑不安,现如今这局面可如何是好? 玲珑也很是不解,不过她倒不是为着娘子的处境尴尬着急,也不是为着这双面绣的帕子好奇。那帕子千真万确是娘子教的她绣的,这一点她可以对任何人起誓,她虽也不知道娘子打哪学的这些,不过她没有这些个剔透玲珑心,便只老老实实按着娘子教的来做,此刻她倒是真的很想知道,这笔买卖怎么来做。一大早,娘子就说带咱们去赚笔大银子,搞得她早上就狼吞虎咽地喝了几口银耳桂圆粥,肚子刚才就唱起“空城计”了。只是为着闪闪发光的银子,她一直强忍着没说,却不想这会子说到关键处竟没人开口了。你说急不急! 可她们是真缺银子,真的。一直都缺的!以前三人相依为命,虽然吃食穿衣不缺,可只要婆婆与她得了点银子,就是四处为娘子寻医问药,前天出将军府时得了二十两银子,她还高兴了好一阵。可那银子她还没完全捂热,就又流水似的没了。春满楼**那儿倒是有一百两的诊金,不过狡猾的**却说等到她们走时再给,真是可气!她虽不懂娘子与婆婆说的这些个计划,可她知道,她们现在身上是真没钱了!! “其实,誉锦坊布料一直是上上之品。”牧梨又看了看随风舞动的各色布料,“上至皇庭后宫,下至平民百姓都是对其可求却是不可轻易得,想来双面绣对誉锦坊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一惊,唯有余掌柜轻点了点头以示认同,却是对娘子接下来的言论更感兴趣了。 “不过,这锦上添花也是千金难求的。”牧梨看了看一脸平静的余掌柜,笑问道“您说是不是?” 的确如此,双面刺绣乃是失传的技艺,这么多年来,不敢说整个中土,整个大越国市面上那是真没出现过一件的,千金难求此话一点都不为过!余掌柜又认同地点了点头,此女子虽说年纪轻轻,可话语言论倒是中肯,皆是如实道来。 “刚入贵店,大厅内仅有数名顾客,相较于店外的人来人往,我倒觉着有些许冷清。” 此话一出,在场的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娘子,你怎么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半香赶忙一把捂住嘴,生怕自己会连呼带叫出来。 唯有余掌柜静坐在旁,面不改色! “细观店内,布匹摆放、陶瓷器皿无不是用心良苦,下人仆妇亦是礼貌周到应对得体自如,想来问题不是出在这。”牧梨接着说道。 如此直白的言论,就是平日里最沉得住气的尘素婆婆也是面色焦急。 然而余掌柜却并未因此生气,“不知,问题出自何处呢?” 不错,至今面色如常,不愧是“誉锦坊”的老掌柜!苏牧梨心内钦佩,接着说道:“众所周知,岑州誉锦坊乃是分店,名义上虽是王家娘子陪嫁,可刚听说新制的云烟锦京都也有,想来这布料货匹是分店不分家的 。” “誉锦坊善于制造各类上等布料,这自是不必细说,可若是多年皆是同款同花色的料子,且仍是需要常人难以接受的大笔银子来购买,想来顾客源是日益减少了!”苏牧梨无视着四周各色各样的眼神,稍稍喝了口香茶。 听到如此关键之处,好好的怎么又停了下来!半香了最是沉不住气,赶忙追问道:“娘子,那该如何是好呢?” 顿了顿,牧梨一字一句道:“推陈出新!” 这下。一贯漫不经心的余掌柜立马挺直了腰板,目光烛烛地盯着苏牧梨。 这些年来,外人许是不知,可余掌柜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岑州誉锦坊虽说是将军夫人的陪嫁。可因着当今圣上的亲赐墨宝,再加上长风将军的威名以及老夫人的监督管理,早年的买卖收益很是可观,甚至一度超过帝都总店。可惜好景不长,先是长风将军及夫人惨死沙场。接着便是老夫人卧病垂危,铺子里的下人们也是个个人心不安,另外便真如此女子所言,数年来的布料反反复复就是这些个苏缎、素纱、花罗、织成、绿绮、宋锦等,难得的青蝉翼、云烟锦这些便是好几年才出这么几匹。花色最是多见的便是繁花墨梨,当然也有春日桃花、夏夜清荷、秋来雏菊、冬雪红梅等,可是换来换去却总是这些老旧的花色,就是绣得再是逼真灵动,挑剔的贵妇娘子也对此多有抱怨,况且誉锦坊的价位高。随随便便一匹布料就得花上几十两银子,一般商户都是难以接受的,于是这买卖就更是难做了。 况且的确如此女子所言,京都总店与他们分店是不分家的,虽然一应布料皆由总店供应,可自从将军及夫人过世后,所有新出货匹皆是先满足了总店的需求,才发货到岑州,所以生意就更不能和京都相比了。 这些年来,老夫人因着身子骨弱。便不再插手过问店里的买卖,全是由着长房老爷打理,大老爷勤勉那是没得说的,日日上铺子监督。任何大小事宜皆是亲力亲为,然而商铺的状况却并未因此好转,近期交由长房固少爷打理就更是不如之前了。再远观当今市面上虽不乏刺绣手艺精湛者,对于此等双面刺绣却是从未见过,更别说刚刚手帕上细密得仿若画上去的刺绣手法,若真是以双面绣来装点布料。以此精湛技艺为誉锦坊锦上添花,岑州誉锦坊定可重振声誉,扭转乾坤! 余掌柜顿时满面笑意,殷勤地与苏牧梨攀谈起来。 半个时辰后,余掌柜亲自送这女子三人离开誉锦坊,又掏出袖口里的青蝉翼双面绣丝帕,心里头却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誉锦坊终于可以推陈出新重振旗鼓,忧的却是那女子以这丝帕换走了三尺云烟锦,若是她出尔反尔,十日后未来上交双面绣云烟锦该怎么办?若是这双面绣的青蝉翼丝帕难以变卖怎么办?若是中途被大老爷发现了他擅自主张又该怎么办? “哎……”他叹了口气,不知道刚刚的所做所为是否妥当了。 多年后,年过花甲的余掌柜方才知晓,便是今日里他这小小的擅自主张给岑州誉锦坊带来了日后难以想象的辉煌!当然,这都是后话。 余掌柜正准备转身回厅,稍不留神,只见眼前身影一闪,不想他手里的丝帕却已经被抢走。 光天化日下竟有人明抢! 他气急,正欲呼喊,却见身前的陌生公子,面容清贵俊郎,一袭华服锦衣更显得贵气逼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余掌柜快叫喊出的话又默默吞了回去。 “掌柜,这丝帕我要了!”男子手持青蝉翼双面绣丝帕,斩钉截铁地补充道:“无论价值几何! 一行三人,谈完了买卖后并没有直接回春满楼,在半的强烈要求下继续在闹市里游玩,不多时,她手里头已经提了好几样吃食,还硬塞了两串冰糖葫芦给苏牧梨和婆婆,尘素不由得皱了皱眉,冰糖葫芦串大糖浆浓厚,还散发着一股子诱人的甜香,苏牧梨轻咬了一小口,顿时满口甜蜜,她也不由得心情舒畅,浅笑出声。 唯有尘素婆婆眉头不展,心事重重。 “娘子,青蝉翼丝帕是夫人留给娘子的唯一念想,交由余掌柜手里怕是不妥。”尘素待看到半香欢喜地跑远些,忍不住说道。 就在刚刚,娘子把丝帕抵押到余掌柜手里以换取三尺新品云烟锦,双方商议十日后娘子给出双面绣的云烟锦方可换回丝帕 而三尺双面刺绣议价两百两银钱!这不,刚刚就提前拿了二十两。 “婆婆多虑了,只是做抵押,十日后便可取回。”苏牧梨又小咬一口冰糖葫芦,满意地品尝起来。 这买卖看是很划算,可尘素还是不放心。“若是万一……”万一丝帕被余掌柜弄丢了呢,万一余掌柜不守承诺呢,万一丝帕被哪个贼子给盗走了呢?尘素是越想越不安,早知道如此。她就不该让娘子任性地行事了。 “万一丢了?”苏牧梨反问,“那也无妨,咱们再费些神找回来便是,婆婆切勿心急。” 哎呀!娘子又怎么知道这小小青蝉翼丝帕的意义! 原来,这方青蝉翼繁花墨梨玉锦帕。的确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当年还待字闺中的将军夫人王语霖便是面带这方锦帕,在京都城门口观看的长风将军凯旋归来。尘素尤是记得,那会王家三姐妹都吵着闹着要来看英雄归来,老爷夫人没有办法,只能让她们都面带丝帕随大公子躲在客栈顶楼的窗口观看,却不想春日风大,不小心吹落了王语霖面上丝帕,更有意思的是,丝帕不紧不慢地恰巧飘落在长风将军身前,那时。年轻俊郎的少年将军拾帕抬头,入眼的便是巧笑嫣然、眉目如画的闺中娇娘! 于是,长风将军当即在文武百官及上万百姓围观的城门口,向圣上请旨求娶王家小女王语霖,于是,一年后王家风光嫁女,岑州将军府热闹娶亲!一边是威名远扬、深得民心的护国大将军,一边是书香门第、倾国倾城的豪门贵女,英雄配美人,一时成了大越国流传不经的佳话!从此。身为将军夫人的王家娘子便认为这方丝帕乃是定情信物,尘素婆婆至今还清楚记得她的嘱托:“锦帕留给牧梨,望她也能寻得一个如意郎君!” 现如今,锦帕到了余掌柜手上。难道年过五十的余掌柜就是娘子的如意郎君? 想起余掌柜花白一片的胡须,尘素紧绷着的嘴角也不由得狠抽了两下。 可她却不知道,那方重要的锦帕又易主了,这回倒真是被一位年轻俊郎又有权有势的公子哥给得了,只是他是不是所谓的如意郎君,那可真难说! 三人回春满楼时已经过了午膳时间。不过细心的**却是早早地为她们备好饭菜。 “娘子,有客来访。”**一看到侧门口走入的青衣倩影,赶忙跑上前去。 满载而归的三人顿时僵住。 “客人?”苏牧梨却是好奇,难道将军府这么快就查到这了? “说是故人,现在正在碧水阁候着。”**补充道。 故人?苏牧梨更是疑惑,难不成她健忘病发前还有故人?她回身看了看婆婆。身后的尘素也是一脸疑惑,既是娘子的故人,想来她们也是知晓的,会是什么人呢?尘素细想了想,莫不是……公子? 尘素唇角略弯,心内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却不想,她这瞬时多变的神色全落入了苏牧梨眼里。 嘱咐**不必送饭,主仆三人便是心思各异的回了碧水阁。 然而,厅内恭身静立的却是名女子,尘素心里头的欢喜顿时烟消云散。 秋香色绣花百褶束胸纱裙,发间仅别一枚雕花素银簪子,许是素银老旧,簪子略显黑色痕迹,想来只是个丫鬟。尘素又仔细瞅了瞅,还是面生。 “娘子安好!”不想这女子先开口,“奴婢楚晴,恭候娘子多时。” 苏牧梨落了座,冷眼瞧着眼前女子礼数周到的问安,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你家主子是如何寻到这的?”她倒是好奇了,春满楼她们昨晚才落的脚,今天下午便是有人找上门,还自称是“故人”! 自称楚晴的丫头并未有任何惊讶,仍是恭敬着垂手立于厅侧,“我家公子听闻坊间传言春满楼来了位神医娘子,便叫奴婢前来打探,不想还真是娘子呐!”楚晴说到这还稍稍抬起头看了眼牧梨,眼角眉梢尽是掩藏不住的欢喜,像是期盼等待了许久似的。 苏牧梨轻蹙了蹙眉,谁能告诉她,这小丫头是哪门子的高兴欢喜,现在还是敌友未辨好吧!(未完待续。) 226 以命抵命 直到进了苏七的专用营帐,半香仍是心有余悸,她低声道:“娘子,咱们方才那般说可以吗?若是来日有太医前去查探可怎么办?” 苏七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那些爱管闲事的老头子,他们若是有心,要查便查就是了!” “可是……娘子是编的啊!”半香还是没忍住道出了缘由,她自知失言,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又飞快的望了眼前头的苏七,到最后还不放心的瞧了瞧身后跟随的楚晴,一时间很是懊恼。 楚晴可不是打一开始就跟着咱们娘子的,尘素婆婆虽说楚晴心地好,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娘子的事来,可苏老夫人却是暗地里特意嘱咐她好生看着楚晴,发现什么异常定得及时告知,是以她才对楚晴有所隐瞒。 只是,而今…… 半香急得想哭…… “无妨。” 不想楚晴冷然开了口,“江湖上多的是用毒制毒高手,师从何处本就是秘密,来日即便被查,娘子保持沉默即可!” 苏七笑了起来。 半香就更是不懂了,她问道:“若是此事捅到了人前,娘子好歹得有个交代啊!” “交代?”楚晴冷笑,“江湖高手如云,他们想要何种交代?若是不怕吓着他们这帮老头子,我看魅水毒君便是个人选!” “啊?魅水毒君,娘子的师傅?”半香拔高了声叫了出来。 苏七却是望着楚晴了然一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若有所思起来。 虽说不被认可,虽说听到了这样那样难听的话,虽说前来的帮手已经只剩下半香和楚晴两位,然而这些却一点也没有影响到苏七制作毒针的进度。 而今已到了八月二十七,慕容钦说最迟八月三十一,西城人员必须得全速撤离,如此算来,与约定日期只有三天时间。 这段时日苏七没有见到慕容钦。自从那晚抓蛇之后,她就再未曾见到过,半香道听途说,慕容钦秘密出了西城。想来是准备撤离事宜或者是焚烧事宜,总之苏七近来的总是隐隐担忧。 病患居的人数突破了六千顶峰,待定阁听说已经爆满,近两日有些小咳嗽的百姓都是被迫隔离在自己家里,官兵和将士们的执行力度也是大大降低。因为照顾病患居和待定阁的人员中几乎每日都会有被送进病患居的,前两日还有人到慕容钦的主帐去哭闹,说是自己儿子因为照顾那些病患被传染,高热不退昏迷至今、药石无灵,恳求太医院的太医们看在他儿子这般尽心的份上,全力救治! 慕容钦说了什么苏七不知道,只是后来听半香说那位哭闹的老汉第二日便不见了踪影,人群里有人小声的议论,却是再无人敢来哭闹或是公然议论此事,苏七当时听了。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她想起了来西城的路上慕容钦的话。 “瘟疫最可怕的不是瘟疫的本身,而是民乱!若是民心因此而动摇,而躁动,而暴乱,定会动摇我大越国建国百年根基!” “这也是父皇最为担忧的地方了,因此才会在派遣众多太医、药材的同时让兵部调用了四川、江州两处的军营前去,父皇说有备无患。” “若是……发生了,阿钦会如何处理?”苏七好奇的问道。 “处理?”慕容钦望着远方,笑得深沉。“民愤的根源是瘟疫,若是瘟疫解决了自然是好,若是……解决不了……” 慕容钦停了停,“……只能镇压!” 而今看来。阿钦只怕是已经开始着手镇压了。 苏七想到了病患居的六千余人,他们中间大多数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百姓,常年居住在西城,在这座临近边境的西北小城里老实本分的活着,而这六千余人中间大多数都是拖儿带女的汉子,他们的家人甚至是他们的亲戚都是生活在一个小村子里头。苏七曾去过靠近西城郊区的一个村落,村子里五百三十余人,几乎全是陈姓,村长说这是西城这一代的习俗,通婚都是紧着自己族里人来,代代传袭至今,是以若是一个村子里的人病了,家家户户上至老妪下至孩童都是会前去探望的,就更别说得了瘟疫了,全村子的人都是日夜牵挂着。 苏七试探性的问了,若是哪一日西城不能住了,他们这些人可否会愿意随军队迁到别的地方去居住。 “娘子说笑了,咱们这些都是地地道道的西城人,怎么可能去别的地方?娘子是不知道,咱们农民啊都是靠天靠地靠家乡吃饭的,而今虽说得了瘟疫的人这么多,可是咱们哪家哪户里不是养着猪养着牛,娘子瞧瞧,那些山上地里咱们都种着好些庄家呐,不出一月啊,好些谷子、红薯就可以收了,今年的雨水多,日头也足,若不是遇上这瘟疫,今年可是个最好的丰收年了。”说着,那位老汉笑了起来。 苏七至今仍然记得那个笑容,大大方方咧开的嘴角,眯成缝的眼,还有那满脸堆叠的褶子,黝黑得发亮的皮肤…… 老实巴交的农民百姓,怎么可能在丰收前离开故乡? 慕容钦所说的焚城,苏七不敢想! “走,咱们先去试试!”苏七端起那一盘子装着满满的毒针进了病患居。 楚晴却在门口将半香拦了下来,“你守在外面,一听不对赶紧将慕容钦公子唤来。” 半香先是一愣,接着却是谨慎地点了点头。 楚晴握紧腰间的长剑大步走了进去。 果然里头已经是闹哄哄一片。 “我……不要,我不要扎什么毒针!”一位中年妇人黑着面色叫着躲到了人群后面。 苏七面上的笑容未变,“不是什么毒针,是一种治疗的法子,只是用到了一些蛇毒罢了。” “蛇毒?用蛇毒制成的针不是毒针是什么?敢情我们都以为你是一位好心的大夫呐,想不到你尽然是想用毒针来了结我们!”一位壮汉喘着气指着苏七大声呵斥道。 楚晴立马走上前来将苏七拦在了身后。 苏七却是执意走到了前头,她柔声道:“这位仁兄想来是误会了,医家的治病法子有成百上千种,不知道在场的各位是否听说过以毒攻毒的治疗方法,这银针虽说有毒,可却正是为了治疗在场各位体内的毒才用上的。若是用到无毒之人的身上此银针自然是毒物,可若是用着各位体内有毒之人的身上,那便是治疗的救命针了。” “以毒攻毒?”一位老朽站了出来。 苏七眉眼一亮,赶忙点头道:“正是。”心里想着终于有一个能够理解自己荒诞说法的人了。半香和楚晴都劝她说进去就动手布针便是,不要去说那么多,可她想着这针毕竟还是沾着剧毒物的,自己若是一句话都不说上来便动手,若是起了效还好说。可若是反了路子,只怕自己就要成为千古罪人了。更何况,现代的医学教育她,无论是千万的富豪还是一贫如洗的老朽,他们都是有病情与治疗方案的知情权,按她那位老师的话说:就是死,你也得告诉患者是个什么样的死法! 苏七对此深信不疑,自然贯彻落实了。 只是没想到在这古代社会推行起来会是这般的难。 “老朽早年听闻一位道士曾说起过以毒攻毒的法子,说是以彼之毒攻其之内毒,方可见效。只是想多问娘子一句。咱们不是得了瘟疫吗?何时体内有毒了,若是按娘子这般的说法,咱们岂不是不是瘟疫而是中毒?” 此话一落,顿时一片哗然! 苏七更是瞪大了眼,这位老朽是来帮腔的还是来拆台的啊!她能说你们都是细菌或是病毒感染吗?她能说细菌和病毒都是可以产生毒素的吗?她能说你们其实也是一种中毒吗? 苏七张了张口,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 “我……我想起来了,前两日我听我娘家的弟弟说有为大夫要他带着百余名将士上山抓蛇,不到一日的功夫就抓到了上百条毒蛇,七步蛇、金银环蛇,甚至还有一种奇形怪状的蛇。那些可都是咱们西城山里头最毒的蛇了,想不到原来都是为咱们准备的。”一位妇人高声道。 “这位大嫂说的七步蛇可是那中毒者七步之内就会毙命的西城北山上的七步蛇?”一位青年焦急问道。 “正是正是,我娘家弟弟可是专门抓蛇卖的,这方面他可是能手。怎么可能骗我这位姐姐?”妇人拍着胸脯说道。 “那……那这位大夫可是要咱们的命?”青年激动得站了出来。 “尽然想到了毒蛇,都说医者父母心,这位小娘子的心未免太狠了!” “是啊是啊,朝廷说要好心给咱们医治,想不到尽然让这么一位小娘子来给咱们下毒?” “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是不是见着瘟疫无药可救了。就想用蛇毒将咱们都毒死,然后再抬出去一把火烧了,好了结了这桩差事去给朝廷汇报?” “你快说,你这毒妇快说!” 人群里各个情绪高涨,甚至已经有人冲上前来。 楚晴飞身跳到前头,“唰”的一声,拔出长剑,略显昏暗的屋内,铮亮的长剑照旧反射着亮光,晃得人眼头花。 怒火冲冲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 楚晴低声道:“娘子,快走。” 苏七站着没动,一种无力感席卷全身。 她原想着找几个人先做试验,好与不好到时再说,何况这蛇毒的解毒法子她早就了然于心,别的不说,看了那本无字天书后,她对于这世间的制毒解毒法子,不说上千种,至少已经学到了书上的百种。 只是,这样的话,谁信? 时间紧迫,她已经没有时间去试验改良,是以才在毒针制好的第一时间来到了病患居。 她想到了半香和楚晴方才的欲言又止,如今才恍然大悟。 她太过心急了,只一味想着如何制好大家的瘟疫,如何让西城的百姓避免焚城的悲剧,却忽略了医者与患者间最为重要的东西——信任! 若是你的患者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你谈何治疗?更何况还是用以毒攻毒,这种在百姓眼中匪夷所思的法子,用的又是直接要人命的百十蛇毒…… 苏七不禁苦笑。 “是不是。是不是我们都没救了,所以这位大夫才想出这样的计谋来?”那位妇人语带哭腔。 “可我们即便是死不也该是被瘟疫病死吗?何时要用到蛇毒?这不是明摆着要害我们的命吗?”青年愤慨激昂。 人群中的骚动又大了起来,楚晴紧了紧手中的长剑,对着苏七道:“娘子。快走。” 然而,迟了。 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窝窝头,直接砸到了苏七面上。 带着油迹的窝窝头,生冷、硬实,苏七的左脸立马一片狼藉。 “好。砸得好!” 群众欢呼起来。 接着更多的东西扔了过来,窝窝头,剩饭菜,甚至还有药渣…… 楚晴急了,抓着剑飞舞起来,那些扔过得东西顿时成了碎渣。 慕容钦跑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片狼藉的场景。 苏七站在人群里,依旧死死护着手里装满毒针的盘子,昂扬着头,目光里茫然而又冰冷。 大批的士兵涌了进来,苏七被慕容钦一把护在怀里。拉扯了出去。 苏七问:“他们,是不是……没救了?” 慕容钦为苏七整理的手一顿,莫名的心口便痛了起来,他没有回话,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他从身后抱住了苏七,紧紧的…… 祺灵闯了进来。 “苏七,苏七,救命啊,救命啊!”祺灵郡主哭着扑了过来。 慕容钦吓了一跳。赶紧扶住祺灵道:“何事,慢慢说?” “可是西城侯?”苏七一把抓住祺灵郡主的手问道。 “父亲,父亲方才吐了一大口血,人走彻底昏死过去了。苏七,苏七救命啊!” 不待祺灵说完,苏七已经抱着盘子跑了出去。 西城侯的营帐里已经聚集了好几位太医,药香弥漫的屋子里满是叹息与低声的抽泣。 苏七上前一瞧,心中顿时凉了一片。 西城侯而今这样,已然是病入膏肓。 她二话不说。拔出了毒针。 “住手!”陈太医上前大声呵斥,“敢问苏家七娘子,你手里拿的可是沾了那百十毒蛇的银针?你难道想要给咱们侯爷用毒针?” 苏七冷眼瞧着,道:“正是。” “你,你……”陈太医瞧着门口跑进来的祺灵郡主,顿时眼角一亮,拔高了声尖叫道:“你这女子好大的胆子,侯爷都病成这样了,你竟然要给侯爷用毒针,这上面可是沾着百十毒蛇汁液的,就是普通人,被那些个毒蛇咬了都是难逃生死,你这一针下去,岂不是立马就要了咱们侯爷的命?” “苏七,苏七!”祺灵郡主扑了过来。 苏七却是举着针冷笑了起来,她看都没有看那位陈太医一眼,而是望着祺灵道:“以毒攻毒的法子,祺灵你也许没有听过,而今我也没时间与你细说,我只问你,你信不信我?” 祺灵郡主一时愣了神,她瞪大了眼,甚至望了自己还是半扑在苏七身上。 屋子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在这一刻好似都停了一般。 可苏七却是渐渐心口冷了起来,她缓缓放下抬举着银针的手,在众人尚未回神的瞬间,一针扎入了自己的合谷穴,立马周边雪嫩的皮肤黑了一片。 “苏七,苏七,你干什么?”祺灵郡主尖叫起来。 “阿七——”慕容钦跑了过来。 “哎呀!苏家娘子疯了!”陈太医瞪大了眼,叫道。 苏七却是立着没有动,她望着祺灵郡主平静道:“这蛇毒我中了,自然就解的,你放心,若是西城侯用了毒针无效,大不了我把这命赔给你就是了!” “苏七——”祺灵郡主哭了起来。 慕容钦浑身一僵,心口越发的痛得厉害。 苏七没有再多言,她唤了声楚晴,道:“帮我。” 左手中了毒针,整个手已经黑紫肿胀了,布针不方便,只能让楚晴帮忙。 先是合谷,再到百汇,涌泉,直到人中处落了针,苏七便停了下来,全身上下只有七针,苏七想了想,不多不少,正好。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慕容钦让半香将苏七平日惯用的医药盒子背了过来,半香含着泪要给苏七包扎,苏七却挥手拒绝了。 她说过,西城侯无救她便将自己这条小命赔给祺灵,说话得算话。 祺灵郡主而今守在西城侯床边,眼泪珠子就没断过。 慕容钦叹了口气。 屋子里的太医们都没有走,一来是西城侯现如今生死不明,他们不该走,二来便是谁都想好好瞧瞧这苏家七娘子的毒针疗法! 一个时辰后,西城侯“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 苏七走了过去,让楚晴将西城侯侧过身,结果半香递来的尖刀在合谷处画了一道口子,接着右手一挥,数十银针扎入其全身各处大穴位,顿时西城的整个右手都黑漆漆一片,肿胀得连皮下的血管都几乎要爆了般,再接着,合谷处开始“哗啦哗啦”用处黑血,带着异常的腥臭。 苏七却是莫名的长舒了口气。 直到换了第三盆血水,西城侯的右手方才恢复原有的颜色。 太医里头已经有老头子开始啧啧称奇。 苏七未曾理会,大手一挥,全数银针落地,半香带着手套开始清理。 半个时辰不到,西城侯恢复如常呼吸,陈太医不信,反复把了把脉,在众多太医的恭喜声中默默退了出去。 祺灵郡主喜极而泣。 苏七什么也没说,只是叮嘱半香仔细守着,西城侯醒了记得来告诉她一声便是。 祺灵郡主追了上来,苏七停了脚,却没有回头。 “苏七,我,我……”她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可若是此时不说些什么她心里过意不去。 “我做到了,是否能够为自己解毒了?还是说等西城侯醒来?”苏七问道。 “解毒,当然即刻解毒!”祺灵郡主一急跑上前来,想到这泪珠子又滚落下来,“你,你怎么这么傻,苏七,你怎么这么傻?” 望着祺灵那如同断了线的眼泪珠子,苏七叹了口气,道:“当时没时间了,你父亲若是再不医治就晚了,我知道要你即刻理解我的医法很难,所以情急之下只能这般行事。” “苏七——” 祺灵郡主大哭一声,一把抱住了苏七娘子,哭得越发带劲,“我,我没说不相信你,我没说的,你怎么这般傻,苏七,你怎么这样的傻?” 苏七苦笑,却是安慰道:“没事,没事,鬼魅三生我都解得,何况是这区区蛇毒,你放心。” 她现在很累,心累,她现在很痛,左手合谷穴传来钻心般的疼痛,苏七强忍着全身颤抖,低声道:“祺灵,你父亲只怕要醒了,你得好生看着,我,我先走了……” 说完,苏七软倒在祺灵郡主怀里。 “苏七——” “娘子——” 再醒来,已是深夜,四周黑漆漆一片,慕容钦睡在一侧,紧皱的眉宇,抓着苏七不放的手,看着让人心疼。 苏七叹了口气,动了动左手,还好,毒退了许多,看来太医院的那些老东西们也不是不学无术的。(未完待续。) 227 胁迫 她起身下床。 没想到千算万算却将自个儿这幅娇滴滴的身子骨给漏算了,本想着西城侯的毒一解,一面即刻就可以给病患居的人全部施用毒针,一面让将士们赶紧去山上抓毒蛇、采取毒汁,若是病患居不再出现什么暴动,想来到第二日便可见成效,待定阁的人数多且病症不一,贸然施用毒针虽说可以起到预防作用,苏七也不是怕这些毒物害了人性命,而是这毒汁太过难得,她想着倒不如病患居来一个她治一个,来一双她治一双实在。 而今已是夜半,她这一倒,一天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咣当”一声,黑漆漆的夜色里不知道什么东西被碰到了地上。 “阿七?”慕容钦立马坐了起来,“可是渴了?怎么醒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屋里没点灯黑着,你站在那里别动,阿钦就过来!” 轻轻柔柔的话萦绕在耳边,苏七心头一暖,听话的再不动了。 慕容钦并没有去点烛火,而是径直走到苏七跟前,一把抱住了她。 “今天吓死阿钦了,你可知……哎,你这傻丫头!”心痛的话带着无奈带着宠溺,在苏七耳边吐气如兰。 四周依旧是黑漆漆一片,可此刻某人的心里莫名的温暖起来,她回抱住慕容钦,无声笑了。 后来,两人没有电灯,而是推开窗任由那皎洁的月光照射进来,两人依偎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直到日上三竿,苏七才在喧闹中醒来。 她立马翻身坐起,想起什么大声喊道:“楚晴,楚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随喊随到的从尘素婆婆换成了楚晴。 “快,咱们俩赶快去病患居,已经又浪费了一日的时间,咱们可得再加快速度才是。要不然只怕今日病患居的病人都医治不完了。”苏七一面穿鞋一面接着问道:“我让你派人去西城郊外山野抓毒蛇的事你落实的如何了?这回抓了多少毒蛇回来?上次那位穿青粗布的小士兵不是说西城南边临近南蛮山野的地方毒蛇最多吗?你们这次可去了?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如那小子说的那般?” “楚晴?”苏七迟疑的喊道。 她问了这么多,可楚晴竟然立在门口动都未曾动一下。 苏七的心不由得慌了起来。 这段时日早夕相处,楚晴的脾气性子她这位小主子多少还是了解了一些,她话不多。半香说十句楚晴都难得说一句,可是她这一句却胜过半香那絮絮叨叨的十多句,她是个面具脸,长年累月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即便是三负的天。走到哪都能够冷上那么几度,祺灵说楚晴那股子傲气劲儿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比他们皇家的气势都足。她高兴时不说话,不高兴时就更不说话了,只是高兴时眼珠子是活的,不高兴时眼珠子就成了利剑,而此刻,楚晴没有只言片语,苏七更没有看到她的眼珠子。 因为,楚晴垂下了头!!! 这还是苏七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楚晴。与生俱来的傲气竟然在这一个化为乌有! “可是……怎么了?楚晴,你好歹跟我说说!”苏七一个箭步走上前去,接着便是浑身一震! 半撩开的粗布帘子,外头是闹哄哄一片,随处可见的箱子,整装待发的马匹,还有太医们一个一个陆续进了那青布小轿子…… 半香跑了过来,“娘子,娘子,你可算醒了。你若是再不醒来,慕容钦皇子说到时就只能将你抱着上马车了,娘子你的惯用物件我都清理好了,您再瞧瞧是否还落了什么物件?” 苏七顿时冷了脸。她望着楚晴直接问道:“今儿个是几号?” 心中的不安越发的明显,可是苏七依旧不死心。 “八月三十一日。”楚晴不紧不慢地道:“慕容钦公子原定撤离西城的日子!” 苏七身子一个踉跄,难道她不是昏迷了半日,而是昏迷了三日?整整三日? “娘子——”半香立马手急眼快地扶住,语带哭腔道:“娘子你可再不能做傻事吓奴婢了,你虽说区区蛇毒不碍事。可您这一昏迷就是三天,滴水未进的,若不是楚……”半香停了一下,接着哭诉道:“及时将您救治过来,只怕而今娘子不丢了性命,这左手定也是要费了的,娘子!” 苏七现在没心情听半香胡扯哭诉,时间紧迫,她得去找慕容钦。 慕容钦却自己过来了,骑着高大上的白马,悠悠然走了过来,在距离苏七三步远的地方下了马,“醒了?怎么一醒来就跑到外头来?也不披一件披风?已经入了秋,这风自然就凉了起来,你身上的毒才解了,太医说了身子骨最是弱的时候,可是一点子风都经不得的,半香,还愣着干啥,赶紧去给你家娘子找见披风来!” “不用了!”苏七大手一挥,直接对着慕容钦道:“给我一日的时间,慕容钦,我苏牧梨向你借一日的时间可好?” 一日,只要一日,她就可以给病患居的所有人扎上毒针,就可以解了他们的瘟疫之毒,就可以破了西城的瘟疫,就可以解救西城其他上万的纯良百姓! “可好,阿钦?” 苏七走上前一步,轻声问道。 方才的话是说给那个慕容钦皇子听的,后面的话才是给阿七的阿钦听的。 苏七瞪大着眼一眨不眨地望着身前的男子。 还是一袭白袍,只是当初的粗布白衣换成了而今的月华白细葛布长袍,低调内敛里透着一股子藏都藏不住的雍容华贵。 苏七皱了皱眉,阿七的阿钦原来还真是一位皇子。 慕容钦笑了,他拉住了苏七的手,柔声道:“乖,不闹了好不好?大家伙都准备出发了,你让丫头们准备准备,咱们也即刻就上了。” 苏七却是一把甩开了慕容钦的手。 “要走慕容钦皇子自个儿走便是,不要拖上我苏牧梨!” 说着,还退开了两步。 半香目瞪口呆,被楚晴一拉扯。立马躲到了苏七身后。 慕容钦皱了皱眉,又上前两步,“父皇命令撤离西城的圣旨已经在昨日就到了,七娘。西城是注定保不住的,你又何须跟我赌气?你的蛇毒方才解了,太医们可是千叮万嘱的要你不要劳心伤神,听话,咱们还是赶紧走。好不好?” 这次苏七没有再退开去,而是直接转了身,大声道:“楚晴,半香,我准备的那些毒针何在,找出来咱们即刻去病患居!” 说着,苏七大步走了过去。 经过慕容钦身边时她甚至眼神都没动一下。 周遭准备着车马的将士们都停下了手头的活计,上了马车的太医们好几个又撩开帘子望了过来。 “苏七!”慕容情拔高了嗓子,“你可知你这般是抗旨不尊?西城病患居六千余人,又岂是你这小小毒针可以救治的?西城是注定保不住的。苏七,你何苦要这般与本皇子对着干?” 苏七冷笑一声,却并有停下来,而是走得越发的快了。 这一次,当她们走进病患居的时候是一片欢呼。 “娘子,神医娘子,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神医娘子原来你们还没走啊,我听我家那口子说仁德陛下来了什么圣旨,说是朝廷急着召将士们回去,说是今儿个就拔营回帝都的。原来神医娘子没走,我那口子还老担心着太医和大夫们也要一并走了,说陛下丢下咱们不管了呐!我说不会的,那口子还不信。跟了争了起来。” “瞧瞧,而今有了咱们神医娘子在,咱们身子骨里的瘟疫毒定能够解除的!” “是啊是啊,听说西城侯就是多亏了娘子,昨日来瞧咱们时西城侯的面色就比前些日子有生气多了。” “咱们定也能够逃出鬼门关的,神医娘子。你说是不是?” 望着那般热切的眼神,苏七心头一痛,笑着点了点头,“一定会的!” 陆陆续续有当地的大夫过来帮忙,楚晴见腾得出手了,便即刻跑出去招人去抓毒蛇,知道忙到午时,病患居的人已经有一大半施了银针。 有人送了吃食进来,“都过午时了,神医娘子还是先将就着用些膳食再继续吧!” 苏七惊喜地回头,“祺灵?” 祺灵郡主笑意盈盈地端过装着青菜小粥的木碗,道:“这是当地百姓亲自为你熬制的粟米粥,说是大病初愈之人用了最好不过,我就给你多盛了些,你可不能浪费了,得一口不剩的喝完。” 苏七眼眶红了,她有太多的话想问,西城侯怎么样了,你怎么没有离开西城,你这般跟了过来西城侯怎么办? 她最终什么也没问,小心地接过木碗,笑着点了点头,“好!” 下午,有了祺灵郡主带过来的百十位自愿者,不出两个时辰剩下的病患都施完了毒针,接着便是引毒和排毒的疗法,苏七一个一个耐心地教着当地的大夫们,直到忙到第二十个,苏七身子一个踉跄倒了下去。 祺灵郡主和半香立马跑过来扶住了。 “无妨无妨,是我不小心滑到了,这位俞老先生,你可看清楚了。”苏七问道。 那位花白的胡须的老者擦了擦额间细密的汗珠子,低声道:“还得劳驾娘子看着老朽试一次。” “好。”苏七高兴道。 祺灵郡主一刻也不敢再松手的搀扶着苏七,半香立马去弄来一条板凳。 在一片哀嚎声中,解毒的步骤完成的很顺利,等到楚晴端着一大叠制好的毒针赶过来时,病患居的人都已经进入了恢复期。 苏七歪着嘴笑,心头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娘子,神医娘子,不好了!”有将士打扮的人闯了进来。 祺灵郡主一个眼风扫了过去,低沉着声音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等苏七娘子出了病患居再说。” 苏七会意,借着祺灵郡主和半香的力方才虚扶着走了出来。 外头已经是日近黄昏。 “神医娘子,郡主,西城的城门外已经堆满枯柴,都是淋了上等焦油的,方才小的前去查看时,慕容钦皇子已经命上百位将士高举着火把骑马到了西城郊的各个城门路口……神医娘子。这下可怎么办?慕容钦皇子这是要焚烧了整个西城啊!” 焚烧西城,这个惊天大秘密只有苏七提前知晓,是以在她还算镇定时,祺灵郡主已经是吓得惨白一张小脸。却是仍然不敢相信地呵斥那将士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慕容钦哥哥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他怎么会下得了手?” 是啊,她也想知道,当时慕容钦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下的这个命令! 苏七苦笑着想。 “祺灵。不要为难他了,咱们去到城门口去瞧瞧便是了。” 到了西城城门口,祺灵却是望着四面八方的火把,望着那高高堆叠起来的柴垛,望着那死死闭紧的城门,她顾不了其他,直接跑上前去。 “开门,你们快给本郡主开门,我要见慕容钦哥哥,我要和他说话。你们听到没有,快打开城门!” 伴随着“砰砰砰”沉重的敲打声,祺灵的哭喊显得那般的无力、苍白。 苏七让半香和楚晴搀扶着自己走近些,果然,就看到了慕容钦那一袭很是显眼的白色锦袍。 他站在身着铠甲的将士人群堆里,仍有簇拥的火把将他的面颊照得透亮,他长身玉立,高高立在城墙上,睥睨着城门口的人群。 两眼的火光里,苏七抓到了那一抹闪过的眼神。 疏离。冷漠。 苏七心头一痛。 她问自己,上面的那位还是慕容钦吗?还是她当初在岑州樱花树下偶遇的谦谦公子吗?还是那位温柔地为她烹茶,为她斟满的阿钦吗? 何时,阿七的阿钦眼里竟然出现了冷漠出现了睥睨? 苏七不敢去想! “慕容钦皇子。病患居的所有瘟疫患者已经被施过银针了,不出两个时辰他们定会毒解好转,还望慕容钦皇子能够多等候些时候,给那些挣扎在生死边缘,那些西城的无辜百姓,以及西城这座百年城邦一点时间!” “慕容钦哥哥。苏七说的没错,咱们真的已经将所有的瘟疫病患都用了毒针了,你再给我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就够了!” 祺灵大声呼喊道,还生怕上头那位看不到般,又是跳又是喊的,最后还狠狠敲打了几下铜质城门。 然而,慕容钦站着没有动。 苏七死死望着那人,望着那双冷漠到陌生的眼眸,她的心跌到了冰点。 祺灵敲打城门敲打累,喘着气趴到在城门上,嘴里还是念叨着,“慕容钦哥哥,你开开门啊,我是你的祺灵啊,你这是怎么了,苏七都还在西城呐,你怎么忍心让人去点火把,你这是要活活将我们都烧死吗?” 日头一点点没入山的另一头,夜色终究还是来临了。 习习夜风吹来,城门口的火把被吹得“呼呼”作响,仿佛在欢呼着欢腾着要尽情燃烧般。 苏七越发的沉默下来。 良久,久到苏七以为那些火把都快燃烧完时,慕容钦徐徐下来了。 身后只跟着邵公,城门没有开,他们是直接从上头飞落下来的。 苏七抬头直视着慕容钦道:“说吧,什么条件慕容钦皇子才肯给小女子两个时辰。” 她问得直截了当,甚至没有半句多余的话,此时此刻,她已经说不出任何多余的话来。 慕容钦也没有矜持,他道:“很简单,苏家娘子当是记得那日岑州,樱花树下,阿钦的请求才是。” 苏七眉眼一沉,即刻想到了什么。 那日,樱花如雨,茶香袅袅,苏七一直以为是从那日开始阿七的阿钦开始袒露自己的真实,开始相信阿七,开始有了他们间共同的秘密…… 而今回想,苏七却只觉得可笑。 不就是帮你翻了霍氏当年的旧案吗? 若是能够换来西城几万百姓的性命,她苏七还有什么好说的? “好!”苏七大声道。 只是在她的话刚落音,高大上的铜质城门便自个儿缓缓打开来,慕容钦与苏七他们都是诧异望去。 汗血跑马当前冲了进来,接着便是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来。 “苏七,我没有来迟吧?” 绚丽的紫色长袍,在成千火把下将那厮照得纤毫毕现,依旧俊朗非凡的脸角,飞尘噗噗,只是那轻扬的嘴角,那亮如星辰的眼眸,还有那邪魅暗生…… 苏七眼角一热,咧嘴笑得灿烂,“你得正好,玄武逸城!”(未完待续。) 228 去留 西城以北,临近北宜,有一片广袤的草原,架不住祺灵的胡搅蛮缠,苏七还是被那丫头拖到了这来。 日薄西山,最是一天里宁静舒心的时刻。 祺灵决定和楚晴一较高下,半香跑过去兴奋地喊着加油,苏七笑望着,席地而坐。 玄武逸城递来一小坛梨花白。 几口梨花白下肚,苏七紧皱的眉心终于舒缓些许。 玄武逸城看着方才心安。 距离那日城门前的事已经是第五日了,这些天来苏七日日在病患居和待定阁间奔劳,就是一日三餐也都是半香那丫头送了进去的,玄武逸城好几次去找她,都被“忙,没时间”为由给打发出来了。 到如今,病患居的人数已经一日一日下降,待定阁的人数也是稳定下来,西城里再不是日日夜夜焚烧尸体不停了,西城的街道上开始有了嬉闹的孩童,行车走马的汉子,买卖正线的妇人,酒馆、衣料铺子甚至是青楼武馆等消遣的地方也都相继开了门,按祺灵那丫头的话讲,西城转眼又活了过来。 可是苏七,却一直郁郁寡欢。 是的,郁郁寡欢。 他们这几个人,谁都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可是,谁也不敢说破。 今日,玄武逸城不得不说了,因为仁德皇帝的圣旨已经在来西城的路上。 “苏七,今后你可有什么打算?”玄武逸城灌了口酒,望着山前的夕阳问道。 苏七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打算,她没有,她还没有想。 回帝都,她不想。这一次是好不容易才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她若是再一脚陷进去,不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小命爬出来。 不回帝都,那总得有个去处。祺灵说就留在西城好了,这里是大越与北宜、玄武、南蛮的交界之处。若是心情不爽了,随时都可以去别的国家散散心,更何况这里与帝都隔着千里的距离,仁德皇帝的手即便再长。也是无法将苏七她抓住的。 只是,祖母不在西城。 祖母回了岑州。岑州是典型的江南城,一年里头四季分明,可却是夏来不会太热,冬来不会太寒。最是适宜祖母这样的老人家养老过活了,苏七想,要不就回岑州去。 只是上一次她就是在岑州被那仁德老皇帝给抓着去的帝都,岑州是不是太没距离感了? “你是没想,还是没想好?”玄武逸城问道。 苏七回头,疑惑地看着玄武逸城。 敢情这两个有差别? 玄武逸城笑了,“你若是没想,我倒可以和你聊聊,可你若是没想哈,那便不妨你先说出来听听。” 要她自己想来想去无非就是岑州、帝都、西城这几个地方。她决定还是先听听玄武逸城的答案。 苏七做出副洗耳恭听的小样来。 玄武逸城不禁轻笑出声。 “帝都是去不得了,先不说以后,姑且如今你苏牧梨是不能再回去的,除非你想着羊送入虎口。岑州也不能回,水上坐官船,五日的行程,若是陆路,走官道,快马加鞭,也不过是八九日的时间。无论帝都那位用的是哪一种,你苏七照样不能逃脱。至于西城,西城侯大病初愈,自然是要回帝都好生养病的。正巧赶上祺灵谈婚论嫁的黄金时间断,没个两三年只怕不会回来,而没了西城侯的西城,已然成了是非之地,北宜虎视眈眈,玄武也是盯着不放。至于南蛮,随时有机可乘。” “所以苏七,大越国你是留不下来。” “逃吧,北宜过有六皇子,南蛮有大片大片的森林,而玄武……则有我!” 一直到晚间苏七一人坐在桐花西洋镜前梳理的三千青丝,脑海里依旧回旋着玄武逸城的这些话,夕阳将山边染成了深深浅浅的红色,苏七不禁想到了猎场被蒙面人带走的那一晚,贝加尔湖边的清晨,朝霞出现前的天空也是这般的绚丽,那时的玄武逸城也笑得这般灿烂这般的熟悉,让人瞧了心里头莫名的心安,对,是心安。 苏七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见到玄武逸城最先表现出来的不是面上的表情,而是心里头,仿佛一块吊着的石头般,只要玄武逸城一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那块石头就会自然而然的消失,特别是那日的城门口,熊熊燃烧的火把让苏七瞧着头痛,偏生慕容钦不好说话,祺灵的叫喊又是那般的撕心裂肺,苏七这心里头就更是七上八下,直到……直到那批高头大马一脚踢开了高大的城门,直到玄武逸城那邪魅熟悉的笑容闪现,直到那那一声“苏七,我是否来迟了?”苏七的心方才安稳。 只是,她没有回答,她望着玄武逸城,一直那样的望着,眼睛都没眨一下,随着那厮身后的夕阳一点一点没入山脚,夜色一点一点降临,苏七都没有给出回答。 好,也不好。 没有祖母,她苏七哪都不想去。 只是这话,她不知道能不能够告诉玄武逸城。 半香进来迟迟疑疑地说慕容钦求见。 楚晴又去了郊外的山野,而今最缺的便是毒蛇,楚晴昼夜不分的抓蛇,苏七身边的事宜都交给了半香打点。 苏七没有做声,半香轻声退了出去,接着便进来一个人,正是慕容钦。 已经第五日,苏七没有见慕容钦一眼,说一句话,她还以为慕容钦早就走了,而今西城逐步恢复常态,慕容钦的那些援救任务该是完成了,他怎么还没有赶着回去领谢仁德老皇帝的恩赏,他不是最听那老皇帝的话,最在意那老皇帝的赏赐吗? “苏七,你是否还说话算话?”冷然的话传来。 苏七很是莫名其妙,她回头,冷笑道:“敢问慕容钦皇子,要问的是哪一句话?” 真是想不到,多日未见,慕容钦竟然别的一句话都不问,直接就问了这个,像是了来讨债的地主。虽没有那副凶神恶煞,可是这派头还是恶心到了苏七。 什么话苏七自然清楚,可是她就是不说,不想说。 谁不会装一装啊。苏七自然也会。她倒要看看慕容钦能说出些什么来! “哎!” 叹气声响起,还带着十足十的无奈,苏七就更是想笑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慕容钦还能够演出戏来,真是无耻。 “西城你不能留。你是知道的,西城侯定会与祺灵一道回帝都疗养,祺灵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本来皇祖母就想找个时机让皇舅父将西城侯调回帝都,而今遇上瘟疫之事,皇祖母就更不会让西城侯继续守在这大越西北偏远小城了。岑州你不去,莫不要忘了两个月前你便是在岑州被父皇召去的帝都,父皇既然能够动用烈焰司来押送你苏牧梨一回,自然便可有第二回第三回,已经进入九月。不出半年时间便是你苏七及笄的日子,大越国虽没有及笄前婚嫁的先例,却倒有许多在及笄前半年订婚的先例,父皇什么样的计划你我不知,可他的想法咱们却是再清楚不过的,苏七,你去了岑州照样逃脱不过。”慕容钦说道。 苏七就真的笑了,如此说来天大地大,她苏七都是插翅难飞了。 “按慕容钦皇子的说法,那苏七该何去何从呢?” “……回帝都——” 一字一字。清晰无比的传入苏七的耳朵,可她还是像没有听清般瞪着眼盯着慕容钦。 她不是没听懂,而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岑州不能去,因为那地方仁德皇帝很容易出手抓她。西城留不得。因为没了西城侯这个靠山的保护,无论是仁德老皇帝还是北宜、玄武、南蛮都成了她苏牧梨的大老虎。她以为慕容钦也会如同玄武逸城那般想到别的国家,她还以为慕容钦会要她赶紧离开西城,有多远走多远,却没想到那厮竟然,竟然要她回!帝!都!!! “为什么?”她问道。 猛然想到了慕容钦进门时问的那句话。“苏七,你是否说话算话?” 城门口,那日慕容钦高举着火把威胁她,“你要记得岑州樱花树下我的请求。”她想着西城成千上万的百姓,毫不犹豫的点了头,答了“好。” 而岑州樱花树下,慕容钦曾问她,是否愿意帮他查明当年霍氏一族灭门的真相! 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他慕容钦设计好的! 只怕从帝都仁德老皇帝面前那般自告奋勇主动请缨开始,就是他慕容钦算计好的一盘棋,什么一月为期,什么到了月末必须得撤离定要焚城,这些……全都是谎言!! 若不是玄武逸城带领着临城的援兵及时赶到,若不是玄武逸城硬扛着没有安排将士们围堵西城准备柴火,若不是玄武逸城抵着抗旨不尊的大罪名一脚踢开了城门,只怕……只怕她苏七早就成了押送入帝都的马车上。 苏七笑了,这一次,她是真的笑了出来。 “慕容钦,你真是执着啊,不达目的死不罢休啊!为了能够让我在你彻查当年霍氏灭门大案中起到关键成效,为了能够将你这一身的污渍洗刷掉,你不惜铁了心的劝说我苏七回帝都!什么岑州去不得,西城留不得,这些都是屁话,屁话!” “说说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苏七,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划着利用我苏七呢?” 今日便把话说开好了,反正她与慕容钦也再也走不回从前。 这里头已经有了疙瘩,祖母说过,有了疙瘩后,无论怎么想怎么去劝慰自己,这里头都会时不时的被烙到,怎么样都是不舒服的。 慕容钦痛心地闭了眼,良久再睁开时已经恢复清明一片。 他道:“苏七,我找到了一些凭证……都是与仁德皇帝有关……还有你娘亲……” 苏七这下子彻底呆愣住了…… 昨晚慕容钦后来还说了许多,他说当年将军夫人王语霖在查到太子慕容横之后,去了一趟太子府,接着便直接进了宫,一直到第二日午时过后方才离开的皇宫,之后便一直在帝都将军府深居简出,其间长公主府上赏花将军夫人都婉约谢绝了,若不是长公主时常来探望,只怕将军夫人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不出一月,西南边便传来南蛮侵犯大越边境并杀害我大越百姓将士数千人的消息。在收到消息的第二日将军夫人便主动请缨前去抗敌,可让人意外的是,将军夫人是进宫后直接求到了寿仁宫,直到太后娘娘点头答应了。消息方才传到仁德皇帝的耳里,接着仁德皇帝便将前去抗敌的事宜一拖再拖,若不是前朝上百官员联名催促,若不是太后娘娘一日三次的跑去御书房,若不是南蛮人凶残、野蛮。继续在大越西南边境大开杀戒,若不是帝都民间开始广为流传“帝无能,昏庸现”的传言,谁也不知道仁德皇帝到底会将西南抗南蛮的援军拖到什么时候出发。 最终,将军夫人上了战场,便再也没有回来。慕容钦说他仔细查问了当时在那场松羽战役的旧将士,知道的说了,松羽战役持续了三天三夜,最终还是我大越国将士胜利,直接将南蛮子赶得落荒而逃。本来还乘胜追击的,然而主帅考虑到南蛮人最爱设计陷进、利用神不知鬼不觉的巫蛊之术伤人,是以在眼瞧着南蛮子逃出了大越边境后便令将士们停止了追击,然而将军夫人却没有停下,她本来就一直杀敌在前,而今更是一马当先,主帅尚未来得及下命令,将军夫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之后无论派出上千将士地毯式在森林里搜索都未曾找到将军夫人的尸体,直到第二日南蛮人押送着将军府夫人前来谈判议和。 后来,慕容钦说将军夫人在议和后随着南蛮人去了大营。然后议和失败,将军夫人血溅当场,即刻毙命。 慕容钦还说,将军夫人走后的十日后仁德老皇帝亲临了大越西南。冲进主帐,拔出尚方宝剑,一剑将那主帅给捅死了…… 于是慕容钦便以此为入口查了查将军府夫人王语霖出阁前的事,原本定于一月后便下嫁长风将军的,莫名其妙的就换成了一年后,而且还是仁德皇帝亲自下的圣旨。听说长风将军为着这事还亲自问了仁德老皇帝,而那老皇帝的回答更加牵强,“王家娘子年纪虽到了,可是她还有一位姐姐尚未出嫁,她是年纪最小的,自然不能越了姐姐的去不是?” 之后,玩心重的王家三娘子常常翻墙出去,逛庙会,看花灯,吃小食,去帝都郊外散心,日子过得要有多潇洒便有多潇洒,直到……偶遇微服出巡的仁德老皇帝。 故事的开始总是美好中带有缺憾,仁德皇帝终于与将军夫人遇上了,可惜一个已经有了正宫皇后,一个也有了婚约在身,没有郎不娶,女未嫁,没有所谓的能够用来起誓的身份与价值,然而年轻,然而爱情的本身太过美好,两人还是偷偷许下了对方的誓言! 这,还只是开始! 还小?都已经及笄了,还是如此不知礼数!大老爷又狠狠地瞪了陈氏一眼。 三娘心有不甘,可到底还是不敢再说什么,甩开五娘的手愤恨地坐了回去,五娘满面尴尬。 “大哥,您看这件事该如何是好?”二房老爷问道。 一旁的尤氏暗暗着急,三娘话虽难听,可句句是实言,那个女子就是千好万好也不能成为三弟的女儿,如若不然,她手里还热乎着的大权又得花落别人了。 大老爷低声咳了两下,并没有立马回答。 这些天,旧病在身的他伤神不少,任凭一大碗一大碗的苦药喝下去也不起任何作用,稍稍一急就感觉出不来了气似的,他自己明白这次的病只怕是难好。 这些年,三弟不在,他里里外外的张罗,不仅仅人乏了,心……也累了,若是这次母亲再有个三长两短,他也是不想活了的。下一辈的都大了,心眼也跟着多了起来,不安分的三娘,不争气的大郎,一个一个都不省心,长房到他们这一辈只怕会败落。 三弟不在,将军府便只是个虚壳。这些年,皇恩浩荡,往日过年过节皇上总不忘给份赏赐,可与昔日的情景相比。都不过是些皮毛。 若是,三弟还在……多好…… 大老爷闭了眼,哀叹出声。 “大哥?”二老爷关切询问。 “二弟,我老了。又一直病着,往后府里的事还需你与弟妹多费心才是。”大老爷停下来喘了两口,“苏家家业是三房的,这些年,不过是我们这些兄弟在帮着三弟三弟妹打理罢了。如今,也是时候归还三房。” 听此,在场之人都是一愣。 “父亲!”三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大哥……”二老爷也很是惊讶,不待他出声,大老爷费力地挥挥手,示意他别问便接着说道:“小时候,父亲开始做布料生意,他总是天不亮就挑着担挤到港口进货,然后又急急忙忙挑着满担的布料围着岑州城一条街一条街的吆喝叫卖。才起家那会,日子过得特别紧巴。父亲都舍不得花两文钱吃碗素面,总是要等到日到午时,才挑着担转回家中拿两个馒头充饥,那会我们还小不懂事,母亲又总有缝补不完的衣裙顾不过来,父亲便只能就着碗凉水啃着冷硬的馒头。” 二老爷黯然伤神,其他人虽然都是第一次听说苏家往事,却一个个都沉默下来。 窗外,阴雨初停,微弱春日阳光一点一点散落下来。 “父亲便是这样。一肩一肩地将岑州苏家给挑了出来,后来,三弟争气,为母亲挣了个一品诰命夫人回来。自己却落得个英年早逝……”,大老爷哽咽。 “大哥……” “老爷……” 大老爷费力地摆手,扫了眼下手座的大郎、三娘,“你们说说,如今你们吃的用的穿的哪样不是你们祖父母与三叔用了血汗挣回的,你们可有半点感激之心?” “咳咳咳”。他这么一激动又咳了起来,连带着面色潮红嘴唇乌紫。 “大哥,您先缓缓。”二老爷赶忙给他顺气,又示意尤氏换了杯热茶。 “父亲……”五娘关切出声,看着二叔二婶忙碌又不好上前宽慰。 陈氏焦急地在一旁直抹泪。 好一阵忙碌,大老爷方才缓过来。 四娘扫了眼对侧,大郎愧疚地低下了头,三娘羞得满面通红,死死绞着手里锦帕,五娘关切焦急,可再一细看,双眼却是清明。 她不禁蹙眉疑惑,这个五娘越来越不简单。 她暗自揣测,大伯借病重提旧事,又费心思把早逝的祖父都搬了出来,再看看大家听后神色哀思,看来大伯这招以情制动用得甚好。 如此看来,大伯怕是早已经做好了决定。 “大伯,侄女有几句话倒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四娘收敛心思恭身询问,得到应允才接着说道:“仔细说来,侄女之前是半点不知苏牧梨来历的,可是这些天的相处,她的为人、品行与医术都是极不错的。” 四娘扫了眼三娘,“别的不说,就是她费尽心思救治祖母,就足以看出她心地很是善良。”她笑了笑,“更何况,祖母对她可是宠爱有加。” 不是喜爱,而是宠爱有加。 二老爷听闻眉头紧锁。 “侄女年纪小,见识浅薄,道不出大伯父那样的大道理,可是侄女知道,苏牧梨成为我们府里七娘也是件好事。” “哦,你倒仔细说来。”大老爷眉眼一亮,赶忙追问道。 “是。”四娘嘴角略弯,“别的不说,有七娘在,祖母定是最高兴的,她老人家身心愉悦了,便自会身体康泰,她长命百岁了,便是我们阖府上下的福气不是?” “再者,苏牧梨医术高明大家伙是有目共睹,现在全岑州百姓都传言她是位神医,远的不说,有这么一位神医似的侄女在您们面前尽孝,大家伙还不是个个身体康健,就是大伯父的旧疾想来不日也可痊愈。” 大家恍然,陈氏再认真一想,顿时欢喜不已。 四娘瞧着在座的神色变化,嘴角微翘,“另外,长远考虑,长风将军遗孤的存在,对于将军府苏家只会利大于弊。” 不是苏牧梨,不是三叔的女儿,而是长风将军的遗孤…… 大老爷与二老爷不由得纷纷向她投来惊讶的目光。 四娘尚未及笄,小小年纪却能够从政治角度分析。又能为长远利益做打算,当真是不简单! 再回想她刚刚的答话,先是用这些天自己的亲身经历道出苏牧梨的好,再从老夫人身心健康分析她的妙处。然后又借用其神医之名增加说服力度,最后一语道出其中政治利益引人深思。这一层一层的分析,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二老爷望向女儿的目光已经更多的是惊喜。 “可是……”三娘听得语塞,却仍然不死心。 “还有什么可是!”大老爷沉了脸。“三年一次的选秀在即,七娘的到来的确是件好事。” 二老爷也点头赞同,“大哥说得对,七娘的到来,定会让皇上重新重视将军府,那么她们姐妹入选的几率便会水涨船高。” 三娘听此,先是蹙眉,再深入一想便会心一笑。 如此看来,她为嫔为妃更是指日可待了。 陈氏尤氏也纷纷喜笑颜开。 唯有一旁立着的五娘,冷眼瞧着三娘得意忘形的样子。面上虽然神色自若,可心里头却很不是滋味。 她也是将军府的娘子,只可惜是庶出…… “父亲,是不是七妹也参加选秀?”她故作欢喜,“若是如此,想来入选的可能性更大了。” 此话一出,大家伙的笑意僵在了嘴边。 三娘最是愤恨,府里人人都知道参与选秀的是她和四娘,好好的又提苏牧梨干嘛? “老爷……”陈氏心内忐忑,两房早就商定好了人选。如若半路杀出个七娘,只怕她的三娘危险。 二老爷自顾自的品着茶,再怎么换,也伤不到他们四娘分毫。这些天三娘的娇蛮无礼全府上下有目共睹,更何况四娘知书达理、乖巧聪慧,又怎么是三娘可比的?这件事尽管让长房去伤神。 “事关重大,总得问了母亲再做定夺。”大老爷沉声道。 他正还想着叮嘱大郎三娘几句,不想王婆婆急匆匆地进了院子。 “老爷太太,老夫人急唤大家去参拜玄王。”王婆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快,误了时辰怕是会有失礼数。” 现在巳时三刻已过,再不去的确失礼。 大老爷带头赶忙起身前往。 这些天他与二弟也是多翻请求拜访,不过都被玄王以“事多”为由回绝了。 四娘没有同三娘她们一道,她悄悄落后几步,亲昵地挽住尤氏,“母亲,祖母中午怕是会设宴款待玄王呐。” 尤氏愣神,赶忙支使贴身婆子下去准备。 跟在一旁的王婆子听了去,眼里闪过赞赏。 一路上,不同于老爷太太们的焦急、四娘五娘的高兴、祖母的从容,七娘苏牧梨内心一直忐忑不安。 虽然与玄王仅有数面之缘,可是前前后后他已经救了自己两次,这些天,自己一心扑在祖母病情上,算是彻底把他给忘了,刚听半香说,他身边的随侍曾特地来过长风堂数次…… 呜呜呜……她这样算不算藐视皇族、以下犯上? 等下会不会如同狗血神剧里演的,先被玄王当面厉声训斥一通,然后自己哭诉求饶无果,接着被罚跪、禁闭、抄《女戒》、《女德》,最后被丢到小柴房里蹲圈圈?七娘想起狗血剧里的经典情节,女主捧着个黑馒头蹲在柴房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别说多凄惨了…… 她头皮一阵发麻。 玄武逸城不会这么变态吧? 还有,大伯三娘他们会不会跟着添油加醋? 若是祖母帮着说不上两句,那自己只怕会死得更惨了…… 七娘想到这,小身板禁不住抖了两下,又默默地往人群里缩去…… 但愿不会被一眼看到,但愿玄武逸城不会对此怀恨在心…… 老夫人领着将军府上下前来参拜时,玄武逸城正兴致昂扬在窗边泼墨挥毫。 七娘缩在人群后面一板一眼地跟着行礼问安,心里头一直谋划着等会求情事宜,首先态度要谦卑,听到斥责啥也别说立马跪下,然后简要叙述祖母病情期间,自己如何忙碌医治如何焦急难安以至于无暇顾及其他,最后再反复求饶,当然,若是配上点眼泪就更好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算了,太不美观。 若是一定要罚跪、丢柴房,那也只能认命,千万别再闹,要是惹怒了前头那只,只怕体罚会更严重,她初来乍到,实在不懂这儿的游戏规则,先不管别的,态度一定要谦卑,一定要谦卑,谦卑…… 倒不是说她怕被体罚,她是怕祖母担心,更多的还是对皇权的畏惧,鬼知道他们皇子皇孙什么个想法,前世她可是见多了上流圈子里那些个傲娇的二代三代,憋人随随便便一个不是,便会惹来他们的“抽风”发作,就别说还有些专爱鸡蛋里头挑骨头的变态了。 重活一世,她不求出人头地,但求和祖母平安喜乐…… 七娘怀揣着小心思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倒是忽略了厅里头的动静,待她回神时,大老爷二老爷拥护着祖母正往厅外退去,而玄武逸城满眼笑意地目送。 就这样参拜完了?没有对她的斥责、惩罚,没有自己的哭诉求饶,没有后期的罚跪抄书,最后自己也不需要去后院柴房蹲圈圈?(未完待续。) 229 一品贵女 “苏七,无论是南边安逸的岑州,大越边境的小城西城,还是中土大陆中的南蛮、北宜、玄武,只要父皇一日没有将你母亲放下,只要父皇一日还想着将军夫人,你的如今的逃离都是毫无意义!” “苏七,解铃还须系铃人,彻查霍氏当年的旧案,我需要一个真相一个答案一个清白,而你,同样需要!” “苏七,你可还答应?” 这些话,如同炭火烙上的伤痕,时时刻刻在苏七耳边回旋,玄武逸城和祺灵显然已经知道了此事,祺灵说,仔细想想帝都也还是好的,至少那里还有玄武逸城还有她祺灵郡主,还有熟悉的人可以援手。玄武逸城日日会到她这里来坐坐,闲聊或是喝酒,只是再未成提过半句一起去玄武的事情。 西城的瘟疫已经几近消散,半月来再未曾出现一例感染患者,待定阁的人数一日日在减少,病患居里已经空无一人,苏七将毒针疗法毫无保留的教给了当地的大夫,并将解蛇毒的方子一道,西城里神医的传说已经不知道被传唱出了多少分版本,苏七每次听了半香的高兴的话都是笑笑了事。 所谓神医,她从来都是不当真的。 楚晴走了进来,她道:“慕容钦公子准备后日拔营回帝都。” “嗯。”苏七随口应了一声,继续手中的毒针制作。 “苏家二老爷的腿上已然无恙,太后娘娘已经派人前去接苏老夫人以及两位娘子回帝都,苏家四娘子与玄王殿下大婚在即,太后娘娘定了十月初十的日子。” “我已经回了慕容钦公子,娘子会一道回帝都!” 话落,苏七抬起了头,她仔细打量着楚晴,最后却是松了一口气。 “也好,迟与早罢了,你与半香一道去整理行李吧。”苏七闭了眼。靠在了软榻上。 楚晴轻声出去了。 等到苏七再次睁开眼,慕容钦已经站立在屋子里。 他就是那般望着苏七,那样的眼神,有欣慰。有欢喜,有无奈,还有伤感…… 苏七望着那眼神,一时无话。 近一月的行程,终于还是到了帝都。 苏七本想着赶紧回将军府好好泡个澡。换件轻快的衣裳,再躺在自己闺阁里的香软牙床上美美睡上一觉,然而,都是空想。 “怎么咱们娘子还没回将军府见上苏老夫人一面就得进宫啊?”半香小声的发着牢骚。 方才来了仁德老皇帝的口谕,进城后即刻进宫领赏谢恩。 楚晴扫了半香一眼,对着苏七道:“娘子闭眼休息吧,进宫的事还多着。” 半香赶紧递来薄毯。 苏七笑了笑,依偎在榻上闭上了眼。 若说到了古代社会苏七最讨厌的是什么,没出远门前她也许会说是没电没网没电视剧看,而今却只想狠狠吐槽这该死的交通工具了。 半香还一个劲的举例安慰她如今咱们乘坐的马车有多么多么好。可苏七却是只想哭。 不过是从西城到帝都,按上现代的距离估算,只怕还没有大湖南到京城那般远的距离,可是……她们已经走了近一个月! 一路上尽管是上好的马车了,可还是颠簸不断,说是走得官道,可是那驿站却是东一个西一个的,好几次苏七她们都是歇在马车上,天晴朗还好,若是遇上了风雨天气。苏七便是被搅得整晚整晚睡不着,上路不出两日那黑眼圈被已经很是吓人。 苏七后来想,也不知道来的时候是怎么回事,许是一心想着怎么来治好瘟疫。许是挂念着西城上万的民众,许是一路上要安慰着伤心欲绝的祺灵,还有可能是她终于逃出了帝都的魔抓,反正她是没有被着旅途的苦累给折磨到。 到了帝都,还要进宫? 苏七在心底恶狠狠地“呸”了两句,翻个身。选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闭目养神。 想不到仁德皇帝召见他们不是在后宫也不是在御书房,而是在仁德正殿上,文武百官皆在场。 已经临近午时,不知道是今日的早朝一直上到了现在,还是仁德皇帝特意如此。 整个过程中间,苏七昏昏欲睡,所以她根本没有听清那些御史们都说了些什么样的赞美之词,直到封赏开始,苏七方才打起了精神。 她得随时准备好拒绝仁德皇帝赐婚的恩赏,对,是随时,一路上,自从知道了自己得进宫来领赏时,她就已经想好了拒绝的话语,必要时还得哭求哭求太后娘娘。 苏七扫了眼御座左侧的垂帘,很好,太后老人家果真没有令她失望。 苏七心下稍安。 “慕容钦乃朕之皇三子,此次瘟疫自举为朕分忧,于治理瘟疫中立下汗马功劳,特赐封为钦王,赏钦王府一座,钦此。” 苏七心头一喜,接着却又是一酸。 慕容钦已经年十九,到了这个年纪没有封王的大越国只有他,本以为他回了帝都仁德老皇帝会落实好封号和王府的事情,没想到那老皇帝成天想着如何来接近她苏七,半点子都未曾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若不是此次瘟疫,慕容钦自己举荐上前,若不是朝中上百官员听了瘟疫便吓得半死,若不是仁德皇帝急需一位皇族成员前去安抚明心,只怕而今的封赏还轮不到慕容钦。 苏七想起了回程中邵公来说过的话。 “此次来治理瘟疫,乃是慕容钦公子自己的主意,那日一得到西城瘟疫侵袭死伤无数的消息,慕容钦公子当即便自请了陛下,同时也力荐娘子一同前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公子不怕死,可老奴心中却是清楚的,慕容钦公子自幼体弱多病,身子骨比常人都要弱上许多,此次……离开帝都跑到瘟疫堆里,全然没有顾及自己的身子骨有多差,全然没有想过若是自己染上瘟疫会怎样。” “临行前老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若是此次前去是条不归路,公子可否想过?” “公子静立半晌。方才道:我……信阿七!” 那一刻,苏七心口酸酸的胀胀的,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 “苏家七娘子,苏家七娘子。还不领旨谢恩?” 毕福全尖细着嗓子,笑眯了眼,再次拔高了声唤道。 一时间,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苏七身上。 苏七茫然抬头,一眼就瞧见了立在太后身边的祺灵笑着点头示意。苏七赶忙跪下,高声道:“小女苏牧梨叩谢陛下隆恩。” 一出宫门,上了马车,苏七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圣旨。 方才自从领旨谢恩后她这心里头就一直不安稳,虽说当时瞧见了祺灵安慰的神情,可是她还是不放心,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仁德老皇帝给了她什么封赏! “哎呀,是一品贵女呐,而且还有封号,只是这封号怎么是个数字。……七?七贵女?皇舅父怎么取了这么个封号?”祺灵拿着圣旨左看右看,一直念叨个不停。 前来道贺的穆九娘子就赶紧解释道:“大越贵女乃是所有大越国未出嫁娘子最高的尊荣,分三等,三等贵女每年可封十名,二等贵女每年只可封四名,而这一等贵女,却已经有数年无人得此殊荣了,前一次我记得还是祺灵郡主十岁那年仁德陛下封赏的呐。” 苏七来了兴趣,问道:“祺灵,那你的封号是什么?” “灵啊。皇舅父说了我小小年纪便是很有灵性,正好郡主的封号里也有一个“灵”字,皇祖母也说“灵”字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字,是以作为我的贵女封号。”祺灵郡主道。 “嗯……灵贵女?”苏七俏皮地说道。 “啊呀。苏七,不许笑话我!”祺灵嚷道,猛的一想,也跟着俏皮道:“七贵女……七贵女……” 穆九撵着锦帕笑出了声,半香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即便是楚晴。也是嘴角上扬。 于是,苏家三娘子四娘子进来时,霖雨阁里一片欢声笑语。 苏四娘心里头一沉,不出一月便是她的大婚之日,可是祖母好像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情绪般,苏七还在西城时便是日日在他们面前念叨着苏七,即便父亲摔折了腿,祖母也不见一丝一毫的焦急心疼,而今好不容易这苏七回来了,祖母就更是心里眼里只有这苏七了,为了能够在第一时间见到苏七,为了能够在苏七回帝都时他们能够去城门口迎接,祖母硬是要太后娘娘派来迎接她们的官船快了一倍的速度。 苏四娘想想便觉气闷,太后娘娘派人来迎接,那可是说了是因为她苏家四娘子不久便要与玄王大婚,是以才能得此殊荣,可现在好了,被祖母日日念叨着,即便是府里头的下人都以为是托了苏七的福。 如今封了一品的贵女,不说祖母了,就是自家那位母亲都再三交代她,得好生与这位七妹相处,多说些好听的,苏四娘就更是不耐烦了。 同样是苏家的娘子,同样是嫡出,不过是苏七有了个好名声的爹爹罢了,便要她这个做姐姐的时时刻刻让着她,让着她不说,而今还要时刻巴结奉承着她,想到这苏四娘便是心口火气直往上冒。 她想起了从前,还是苏七没有回将军府时的日子,那时候的苏三娘傲慢任性,十日里有五日是不见她来给祖母问安的,苏五娘又是个胆小怕事的,见着祖母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小媳妇样,即便是苏家的大郎,祖母也是颇有些微词,只有她——苏四娘,这位一品的国公夫人不仅仅从来未曾有过呵斥责骂,更是大小起便一直带在身边,虽说琴棋书画不是她老人家亲自教导的,可却是总不忘时时刻刻的问问她的学问,逢年过节,也只有她苏四娘可以一直站在国公夫人的身边,一同迎着岑州的官家太太们的行礼问安,一同接待着苏家其他亲戚们的问候,而她的祖母,也是逢人便夸她苏四娘乖巧懂事,可是……而今…… 自从这苏七娘回了将军府,自从她成了三房的独女,祖母的心眼里哪还有她苏四娘的位子? 母亲私底下问她,祖母可曾与她说过嫁妆的事,苏四娘摇了摇头。母亲又问她,祖母可曾拿出她老人家的珠宝首饰来让她一同帮着瞧瞧,苏四娘还是摇了摇头,母亲不死心。接着问道,那祖母是否有说起过将军府的产业,岑州的铺子、船只,苏四娘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 这下,不仅仅母亲急了。仍在养病的父亲也是十分焦急。父亲说,如此看来,只怕祖母是打心眼里没有将他们二房放在心头了。母亲说,祖母曾为她攒了许多的嫁妆,说是有珠宝首饰,有铺子银子,而今看来只怕都是要全部留给那苏七娘了,母亲说没了将军府的资助,他们二房即便是倾家荡产也不能给她凑出一百二十四抬的嫁妆来。 苏四娘听了,方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是以。她在想着何时开这个口。 送走了穆九和祺灵郡主,苏四娘尾随着苏七进了内室。 苏三娘与半香前去送客了,留在苏七身边的只有楚晴。 苏四娘鼓起勇气,道:“七妹,四姐有些话想与你好好说说。” 说着,苏四娘看了楚晴一眼。 苏七颔首,楚晴退了出去,紧闭了黑漆金丝楠木雕花大门。 “多日不见,四姐倒是出落得越发灵动了。”苏七拉着苏四娘坐下。 这位便是即将嫁与玄武逸城为侧妃的姐姐,虽说苏七对于那日苏四娘的行为很是不耻。可是祖母说了,毕竟同是姐妹,何况这位姐姐还是在家留不久的,是以苏七也只是与祖母私底下说说罢了。 “七妹。你这些时日远在西城治理瘟疫你不知道四姐有多担心你,日日到佛堂为你诵经念佛,日日祈祷着菩萨能够看在我苏四娘虔诚的份上保佑你,本来父亲病了我该多些时间陪在他身边才是,可是四姐只要一坐下来便满脑子想到的是七妹,万幸。七妹你终于平安归来,也不枉我这些时日在菩萨面前许的愿了……” 絮絮叨叨的,说到最后还红了眼眶。 苏七瞧了,却是没有半点子感动的情绪在,因为挂念祖母,是以苏七让楚晴与尘素婆婆时刻保持着联系,据尘素婆婆安插在二房的多个眼线来报,回岑州的这段时日苏四娘过得很是安逸,完全就是个待嫁的欢喜模样,除了鲜少出府,几乎日日与二房太太商量着衣裳首饰的事情,其间还有好几次暗示性地问起祖母嫁妆的事情。 而今却说得这般真情,演得可真好! “四姐有什么不妨直说,我有些累了。”苏七打断了苏四娘的话,直接问道。 苏四娘一愣,方才道:“我……我要出嫁了,嫁的是玄王殿下,听闻穆九娘子说帝都的规矩,嫁到皇家得至少有一百二十四抬的嫁妆,妹妹才回家不知道,我们二房虽说这些年一直忙活着,可都是在打点这将军府的铺子生意,银子都是从公中得的,私底下从未有过贪图的事情,是以父亲和母亲说,一百二十四抬嫁妆二房凑不出来……” 说完,苏四娘低下了头。 这还是第一次,她第一次这般明着问他人要东西,而且还是像一个她向来不喜的苏七娘开口,若不是父亲母亲一再交代,若不是她大婚在即嫁妆还没半个影子,苏四娘怎么可能开这种口。 “四姐还需要备多少抬嫁妆?”苏七直接问道。 若只是钱的事情,那容易,将军府嫁女,不管嫁与谁家都不能苦了她们。 只是这苏四娘不去向祖母开口却打起了她苏七的主意,看来是个不好相与的。 只是现在苏七懒得去管这些弯弯道道了,她回了帝都,封了贵女,答应了慕容钦彻查当年的旧案,是以她无暇管其他。 “还差……差一半。”苏四娘细弱蚊虫般的声音。 “好了,此事四姐便不要操心了,只管交予七娘便是,我明日便与祖母商议,定让四姐嫁得风风光光。” “七娘赶路累了,想先休息休息,四姐请便。” 说完,苏七直接爬上了牙床,放下了繁花墨梨月影纱的帘子。 苏四娘红了脸,暗自咬着牙悄声退了出去。(未完待续。) 230 询问 当晚,苏老夫人便将苏家的主子们都叫到了长风堂来。 因着苏四娘大婚在即,嫁的又是玄王殿下,虽为侧妃,可有着太后娘娘亲赐的婚姻,苏家上下都是倍感荣耀,这不,为着能够参加这场与皇家的联姻,即便是大房半是疯癫的大太太也一并跟了过来,只是那位苏家六娘子却依旧不见人影,苏七也没有开口问,只是让尘素婆婆不时关照着。 “年纪大了,精神难免不济,前些时候也是咱们苏家时运不好,先是老二被意外摔伤了腿,接着便是七丫头被派遣去了瘟疫蔓延的西城,听到这些消息老太婆我这心里头乱成一团。挂念着老二的身子骨,又时时刻刻要瞅着西城那边的消息,生怕这中间出现什么差池,什么一个不小心七丫头染上瘟疫,生怕老儿这腿会废掉,中间也辛苦了老大和二媳妇,在咱们苏家最乱的时候,他们俩成了老婆子我的主心骨。” “老话说,夫妻齐心,其利断金,可我瞧着这话用在一家人身上也是不差的,咱们一家人拧成一股绳,家族方才度过了这一次难关。” “四丫头大婚在即,先前是祖母疏忽了,以至于被顾及到为你备着的嫁妆,咱们将军府嫁女,无论嫁的是皇亲国戚还是平常百姓,这嫁妆均是一视同仁,既然四丫头嫁与皇室照规矩需要一百二十四抬的嫁妆,那之后嫁的其他姑娘家也都照着这个数来准备嫁妆。” 苏老夫人笑望着苏四娘,道:“你放心,虽然时间紧了些,有祖母在,定会让你十月初十嫁得风风光光!你便安心备嫁好了,少什么缺什么尽管来找祖母。” “而今七娘被封为了贵女,帝都豪门贵族圈子里的应酬只怕会更多,何况她还顶着个神医的名头,自从瘟疫治愈好,帝都里头百姓就更是相信这神医的传言。老婆子想着,七丫头要应付的事情多了,咱们府里头有什么事就尽量不要去扰到她,外院的事老大老二一起商量着。内院里二媳妇一向是做得好的,便再辛苦你些时日。”最后的话却是笑着说与二太太尤氏听的。 苏家大老爷、二老爷夫妇自然都是满口应答,苏三娘向来不管这些,低眉顺耳地行了礼,只有苏四娘却是面色一红。 祖母这是在变着法子说她将嫁妆之事告到了苏七跟前吧。她不过是想着苏七同为姐妹好开口些罢了,祖母那里她已经明着暗着试了好几次,若不是父母都催着,她又怎么会硬着面皮说与苏七来听。 祖母竟然以为她像是在告状似的,苏四娘这心里头就更是不好过了。 二房有了苏老夫人的应答,自然是喜不自胜,也就没有再多顾忌四娘的心思,苏四娘愣是憋着一口气不顺畅,便隔三差五地邀了穆家九娘子前来作伴。 帝都将军府里为了准备下个月初十的婚嫁事宜,即便是粗使的仆妇也都是各个忙得脚不沾地。 苏七倒是不忙。只是前头万绪。 慕容钦说的那些有关于她娘亲——王语霖与仁德老皇帝的往事,苏七虽信却还是让尘素婆婆派人前去查探了一番。 前日得到的消息自然还是有些相符合的,苏七听了尘素婆婆的汇报,心里头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她怕,一直以来她都怕那日慕容钦的话只是谎言,只是为了诓骗她苏牧梨回帝都的谎言陷进,幸好,阿钦还是没有欺瞒于她。 苏七想,既然母亲王语霖与仁德老皇帝是在她出阁前发生的事情,那若要进一步查自然得从王府入手。 苏七便去找慕容钦商议此事。 “俗话说得好。知子莫若母,想来当年王家三娘子的事情,王老夫人是最清楚不过的。”慕容钦为苏七斟满香茶缓缓道。 “外祖母年事已高,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因这些事情去搅扰她老人家。”苏七直接回道。 她其实在来的路上便想过了,作为一家之主,自然孩子们的事情做母亲的最为清楚了,可是外祖母向来心善,而苏七寄居王府那段时日,王府上上下下上千人口。楞是没有传出过半句有关母亲不适的流言,苏七想着不是因为外祖母治家之严,便定是她老人家不想将这等事情透露出来了,不管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原因,她苏七都尊重外祖母的决定。 “那阿七认为去找哪位姓王的人询问此事好呢?”慕容钦问道。 苏七笑了笑,道:“宫里的。” 出了西直门,苏七直接进了宫。 还记得当初身为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得宠贵妃,她那位贵妃姨妈可真真是风光无限,而今墨莲宫依旧,只是那位姨妈却是衰败、苍老了许多,像一朵开到荼蘼的牡丹,瞧着瞧着便到了落花时节。 见过礼后苏七直接道:“侄女想与姨母说说心底话,还请姨母给侄女些时间。” 降位嫔位的王语墨懒懒地挥了挥手,待到宫门紧闭后便道:“好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本宫如今这个样子也不怕什么了,至多不就是一条命罢了,你苏牧梨若是喜欢直管取了便是。” 苏七浅笑出声,“姨母好生幽默,苏七的母亲乃是墨嫔娘娘一母同胞的妹妹,七娘就想不明白了,这侄女取姨母的性命有何用处?” 墨嫔横扫了苏七一眼,冷哼道:“少在这跟本宫耍嘴皮子,有什么话你便直说,若是无事就赶紧滚出本宫的墨莲宫去。” 很好,她喜欢的便是这位大姨妈直爽的性子。 之前那样涂脂抹粉,人前笑颜如花,人后却是笑里甩刀子还真是让苏七瞧着反胃。 “先是官船上刺杀不成,接着便是长公主府里名目张大的谋杀,再到最后用药下毒,姨母可真是瞧得起我苏七,想来是该用的能用上的手段法子都用上了吧。好在我苏七命大,若不然只怕今儿个就瞧不到姨母今时今日了。” “我想知道,姨母为何这般恨我?”苏七直望墨嫔道。 “恨?”墨嫔笑出了声,“说恨还真是太高看你自己了。” “我不恨你,我恨的人。不是你!” “不是我,那定是——王语霖!”苏七即刻道。 语气里有毋庸置疑的肯定! 墨嫔抬起了头,直望着苏七,良久。方才移开视线。 “对,我恨她,恨这个与我一母同胞的妹妹,恨这个年幼时我最喜欢最亲近的妹妹。” “为什么?”苏七问道。 “为什么?”墨嫔笑出了声,“恨一个人在你这种小丫头心里是不是都需要理由?我没有。我恨她,便是恨到了骨髓里,恨到想扒她的皮抽她的经,恨到每时每刻都想着要她死!” “她死了,是不是仁德皇帝就该是你的了?”苏七轻声问道。 墨嫔是个骄傲的人,此生她不容许自己失败,不容许自己比她人差,所以即便没有皇后的头衔,她的墨莲宫里,她的衣衫首饰里还是随处可见凤凰的花样。她想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地位! 她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 墨嫔这一次直接走上前来,一把掐住了苏七的脖颈,咬牙切齿道:“你 ……你从何得知的?” 紧致禁锢,怒瞪的双眼,以及眼睛里充血的红,这样的墨嫔已经不能再用“恼羞成怒”这四个字来形容。 苏七一把抓住墨嫔的左手手腕,往右用力一扭,紧接着“啊呀!”一声尖叫,墨嫔软到在地。苏七喘着粗气,轻柔的按着自己的脖颈。 说话便说话好了。这位墨嫔真是动什么手?还有,平时瞧着墨嫔那娇滴滴的小样,原来连这个也是装的啊,方才那劲道只怕和祺灵有得一拼了。 “啊哈哈——” 屋里头传来尖锐的哭笑声。 苏七才发现那位墨嫔坐在大理石地上。发饰散乱,面上是泪珠子滚滚而落,精致的妆容已成了一团乱。 “对,你说的没错,她王语霖死了仁德陛下便是我一个人的了!”墨嫔大声嚷道,接着又猛地摇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仁德陛下原本就是我的,是我王语墨的,是她,是她王语霖突然冒了出来,是她将我的夫君抢走,也是她将我的皇后之位抢走了!” 原来,仁德皇帝在还只是位普通皇子时,太后娘娘也就是当年的皇后娘娘寿诞上,方才及笄的王家嫡长女王语墨在御花园巧遇了身为皇四子的仁德皇帝,王语墨对仁德皇四子一见钟情,回了王府后当即便求到了王老夫人跟前。当时的王老太爷在世,听闻了这件事毫不犹豫便回绝了,原因无二,王家历代嫡长女都是身为皇后的最佳备选人,而那时候的皇四子不只是一位普通得再普通的皇子,更是位时时刻刻依附在一母同胞的皇长子身后的可怜虫。皇长子虽未正式立为太子,可是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即便是先皇心中,皇长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所以,王语墨要嫁也该是嫁给皇长子,绝非皇四子! “那后来呢?”苏七问道。 “后来?皇长子再优秀,再得先皇器重又能如何?我王语墨爱上的是皇四子,只会是皇四子!祖父让父亲禁了我的足,祖母和母亲一日多次的来给我讲道理说项,可这些我都听不进去,我想只要我不妥协,难不成父母还能强迫我嫁给他人不成?” “如今想来,觉得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可笑。禁足闺阁时一心想着等熬过这段时日,等祖父、父亲他们消了气,我再乖巧些,撒撒娇,家里人定会同意我的请求的。一直这样安慰自己,一直这样自欺欺人的说服自己,直到……直到听到丫头们说着祖父为我求来嫁与皇长子的事情!” “若是那日没有在御花园偶遇到他,若是那日我王语墨遇上的不是他,我想我这一生定会听从祖父与父亲的安排,平安顺遂的嫁给皇长子,然后看着夫君为皇,为他生儿育女,过着安逸富足的生活。” “然而,我遇上了他!” “我便再不想也不能去嫁给别人!” “我割腕,跳湖,绝食。一切能够让我用来伤害自己的方式我都尝试了,生不能得偿所愿,那还不如死了来的干净!” “在我最绝望最了无生趣的时候,他出现了。我仍然清晰的记得,那日仲春的夜晚,他悄声进了我的闺阁,灯影下,他望着我。那般的专注,那样痛心的眼神,他说,他都知道了;他说,他要娶我。” 听到这,苏七眉头一跳。仁德皇帝自然要娶你了,你可是王府的嫡长女,未来皇后的最佳人选,有了王府这个靠山,难怪仁德皇帝最后成了争夺皇位的最佳黑马。 原来自己这位大姨妈不仅仅是位情痴。还是位头脑不怎么灵光的傻傻! 后来的故事很老套,无非就是女非死不嫁,男的便一路装着深情路线,先是去自家父皇母后跟前求娶王家嫡长女,接着便是跑到了自家大哥面前,又是深情诉说着两人间的一见钟情,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自己多年来受的委屈,就只差没有明着说他皇四子多年来躲在你皇长子身后,已经受够了! 再后来,自家大姨妈成功的没有嫁与皇长子。但也没能如愿嫁与皇四子,婚约倒是订好了,后年的三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候。也正好是咱家大姨妈及笄两年的日子,据说这个主意是当时的皇后娘娘出的,理由很简单,女子过早生育危险系数太大,王老夫人没理由不同意。 变故便出在了后年二月里,大姨骂至今想来也不知道母亲当年是如何与已经成功坐上了龙椅的仁德皇帝相遇的。在她的记忆里母亲一直是一位需要她这位大姐姐帮扶的小姑娘,直到她婚嫁的前一月,偶然下撞破了两人在城郊寺庙搂抱的场景。 从此,姐妹间的战火一路而下! 五娘强忍的泪落了下来,“妹妹并没有,妹妹没有,子佩与春满楼绿姬交好是母亲身边的陪嫁说的,我也是一时想起,想着许是有用才告知三姐,至于别的,妹妹当真是半点都不知道了。” 五娘说着委屈地哭得更为厉害。 大郎听着心都碎了,“三妹,五妹尚且年幼,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定是他人挑拨的。” “哼,好一个不知。!”三娘恨得咬牙,“从当初提议阻挠祖母回府到后来提出丫头子佩,这一件一件都是她早就设计谋划好的,如今还敢跟我牙尖嘴利、狡辩哭闹,看我不打死你这下贱坯子!” 三娘猛地冲上前,对着五娘便是拳打脚踢,大郎顿时手忙脚乱,躲在后院窗口的婉姨娘强咬着牙直掉泪,她再也看不下去,背过身子哭着跑了出去。 于是,不多时便连长风堂都惊动了。 华灯初上,长风堂里灯火通明,小厨房早就准备好的膳食凉了又再加热。 “先温着吧,估计这一时半会还完不了事。”管事婆婆吩咐。 “是。”厨娘心急,“可……这道桃花什锦蜜鱼怕是……腥了。” 鱼类凉了便有股子腥味。 “撤了吧。”管事婆婆叹气,今日这事闹得甚大,牵连又广,估计老夫人也无几分心思用晚膳了,“备些官燕参汤。” “是。”厨娘小心翼翼地退下。 正厅大理石砖上跪满一片,稀稀疏疏的抽泣声此起彼伏。 老夫人端坐正上方,半垂眼睑,不怒自威。 方才,愤恨的三娘,委屈的五娘,还有懦弱的大郎都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一直被关着的丫头子佩做了补充。 陈氏心内忐忑不安,无论是大郎三娘还是庶出五娘都是她大房的的人,如今闹出这样不孝的丑事来,只怕她这当家母亲难辞其咎。 大老爷恼羞成怒,先是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现在他们尽然还为此大打出手,当真是将他的老脸都丢尽了,是他做父亲的管教不周,是他无用。 “母亲,他们当日阻挠您回府实属不孝,今日大打出手是为不仁,不听长辈教诲是为不敬,知而不改是为不诚,如此不孝不敬不仁不诚之人,还请您严惩!” 大老爷义正言辞,大有大义灭亲之意。 坐于老夫人身侧的四娘眉梢一颤,大伯这回是真怒了。 “老爷!”陈氏语带哭腔。“方才三娘大郎都说了,是五娘一手谋划教唆的,您不能一棍子打死啊!” 她又跪爬上前,哭着求饶。“母亲母亲,您得为三娘大郎做主啊,他们年纪小不懂事,还请您开恩饶他们一回吧,以后我一定会看好他们的。绝不会再出这些丑事了。” “陈氏,你给我闭嘴!”大老爷上前一把扯住了她,“母亲面前你休得胡言乱语。” 三娘这下子更是气了,明明就不是她的错,为何父亲要将她与那贱人一并治罪? “祖母父亲,此事我完全是被五娘这贱人给蒙蔽的,我是无辜的啊!”她一急便是口不择言。 “三娘,不得放肆!”大老爷训斥道。 “父亲,女儿又有何错!”她算是豁出去了,这些天来二房的羞辱。五娘的陷害,母亲的委屈,父亲的袒护,还有三房贱人的嚣张,如此种种她都受够了,她本就没错,今日却还要她一起受处罚,这种日子,她苏青凤受够了! “当日,您与母亲联手驱赶苏牧梨。才有大哥连夜火烧鸿雁客栈,大哥害死了店小二,难道您们不想祖母晚些回府?” 她激动得站了起来,走到大老爷面前厉声追问。“五娘心思最毒想出计谋说与我听,大哥心急便派了人去,难道不正合了您们心意?” “父亲母亲、二伯二婶,您们扪心自问,这屋里头又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愿意让苏牧梨回府的?将军府上下谁不知道,苏家这些年还不是全靠三房产业才维持至今。如今她一回来,便是连这将军府邸都一并要留给她当嫁妆,您们会愿意?” “祖母晚些回来,大家伙方才有时间动手,您们又有谁不是如此想的?不过是后来祖母病危,大家才害怕了,方才将责任推到我们小辈身上!老实说来,我与大哥错在哪,您们说说,我们所作所为不是正好如了您们的意愿?” 三娘异常激动,说到最后竟然直指着大老爷逼问。 半香立在七娘背后,听得后背冷汗淋漓。 七娘心中惊讶,面色尚且如常。这些事,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个利字,绵薄动人心,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大老爷气得面红脖子粗,“你……你这逆女!”他起身上前,“啪”的就是一记耳光,声音十分刺耳,坐于一角的尤氏心头一颤。 五娘跪在后头,停止了抽泣。 “父亲……”三娘瞪大双眼,满脸的惊讶,“您……您竟然……打我?” “我……我哪里说错了,您说,难道苏牧梨不是您赶出的府,大哥派人连夜追杀她难道不是得了您的默许,还有那日在城门口,难道不是您联合二叔极力地阻挠她救治祖母?” “现如今,你们一个一个张口闭口却只说我错了,我不孝不仁,不敬不诚,您们这些长辈又好到哪去?岂不是一个个心肠歹毒、大逆不道?” “你……你……”,大老爷脸胀得通红,双眼圆瞪,指向三娘的手一个劲的颤抖,突然他两眼一闭,“嘭”地一声倒了下去。 “老爷,老爷——” “大哥——” “父亲——” 厅里头一片哭喊。 一刻钟后,七娘手一挥,七七四十九根银针全部拔出,大老爷方才悠悠睁开了眼。 “老爷——”,陈氏泪流满面。 老夫人松了口气,由四娘搀扶着坐了回去。 “大伯父气火攻心方才晕倒,如今既然醒来便已无大碍,还请祖母、大伯母放心。”七娘收拾好银针,恭身回禀,“不过,大伯心脏病患严重,往后还需多加调养才好。” “是,是啊。”陈氏抹着泪一个劲点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谢。 “好了,都坐回去吧。”老夫人发话。 大家默默坐好,陈氏守在大老爷塌角边。 三娘经此一事倒是再没有闹了,与大郎他们跪在后头。 丫头子佩吓得瑟瑟发抖。 “方才,你们说也说够了,闹也闹够了,现在就都给我放老实了,容老婆子我说几句。”老夫人言语缓慢清晰,含威带怒。 七娘不由得眉心一蹙,祖母这是要发威了。 “这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苏牧梨,年十四,乃是我岑州苏家三房嫡长女,我儿长风将军之女,我今日正式认下这孙女,你们可还有异议?” 下面的人各个半垂着脸,连连摇头说“不敢”。 老夫人脸色微霁,“她,族中排行第七,往后便是我将军府七娘。” “是。”大家齐声应答。 “第二件事,将军府苏家向来不分家,不过公是公私是私,凡是三房产业从今往后全部交由我来打理,大房也好二房也罢,都不许再插手染指,如果被我发现还敢有人对此有任何图谋,立即给我逐出苏家。” 老夫人横眼扫了一圈,“你们,可还有异议?” 底下众人虽心思各异,可到底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心有不甘地跟着摇头。 “第三件事,便是今日这事。”老夫人痛心地闭了眼,“我自认为对你们从未有过任何亲疏之分。” 她望向大老爷二老爷,“你们幼时,家业正处于创建之初,我与你父亲虽整日忙前忙后,可也从未轻视你们的管教,忠孝礼义仁德、诗书礼乐骑射,哪样让你们落下了?我与你父亲只愿你们可以好好修身养性,将来三兄弟能够齐心合力打理家业,可如今你们自己看看都成了什么样?” “你父亲走得早,长风又过世得突然,我老婆子年岁已大,能指望的便也只有你们了,这个这家能靠的也只有你们,可是……你们太让我失望……” “母亲……”二老爷语带哽咽,大老爷已经是泣不成声。 老夫人睁开眼,眼角泪光尤在,可怒火却从周身四散开来,尤带狠厉侵袭而来。 “玄王今早前脚刚走,你们就按耐不住了!大郎、三娘、五娘,我不管是谁筹谋指使,可如今你们设计阻挠我回府是真,不顾长辈教导大打出手也是真,倒说说你们哪里没有过错?”老夫人厉声呵斥。 “祖母……”三娘仍然不死心,“明明是五娘指使……” 老夫人凤眼一扫,抓起手边的茶盏便狠摔了过去。 “砰!”一声,茶盏顿时摔得粉碎,放凉的茶水连带茶叶沫子溅了三娘一脸一身。 在场之人俱是一惊。 茶盏正好摔在三娘身前三尺,五彩青花汝窑细盏粉碎四溅,却又不至于划伤三娘花样的脸蛋,这力道、速度以及距离远近估算还是如此精准,七娘心里头不由得啧啧称赞,祖母当真是老当益壮啊! “放肆!长风堂岂能容你撒泼!”老夫人大声呵斥,“来人,三娘苏青凤目无长辈以下犯上,拉出去家法伺候,以儆效尤!” “母亲——”陈氏痛声急呼。 “父亲,母亲,救我——”三娘哭着爬到陈氏身前,害怕得嚎啕大哭。 “母亲,还请息怒。”二老爷见此赶忙上前跪下,“三娘和四娘是本次选秀人员,名册和画像都已经报备官府了,下月中旬怕是便要一齐进帝都,还望母亲从轻发落。”(未完待续。) 231 死因 “那你最后又是如何杀了我母亲的?”苏七问道。 都说红颜薄命,可如今看来自家这位母亲只怕不是这个原因。 “我……我没有杀你母亲,我没有!”墨嫔突然腾地站了起来,她大声嚷道:“是她,是她自己一定要上战场,是她自己去追的南蛮敌人,这些都不是我的指使,我没有,我都反复交代了,我没有,你们到底还要我说多少遍?” 尖锐的叫声,凄惨而悲凉,响彻整个墨莲宫。 幸好进来时交代了尘素婆婆,定要管好墨莲宫的下人。 看来母亲的死定也是早有人怀疑到墨嫔身上来了,只是不知道是王府的人,还是仁德皇帝,或者说是将军府里的那些叔伯们? 苏七想到自家叔伯那些个笑得很是讨好的嘴脸,直接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能够抱上王府的大腿,苏家的人即便知道真相也会被夸成一朵花,又怎么会有胆子来质问当时的王家嫡长女? 也就是说,她母亲王语霖很有可能不是王语墨所杀! 那会是谁? 真的就是因为南蛮的贼寇? 或许吧,南蛮贼寇是直接杀掉母亲的人,但绝不是杀母亲的凶手! 若是母亲不是因为逃避自家姐姐而去的战场,那又会是因为什么?当真是为了给自己那位已死的父亲报仇?亦或者是为了给夫君殉情? 那……仁德皇帝在这中间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苏七一时间想的头痛。 自从娘子从宫里出来就将自己关进了小书房,晚饭是楚晴送进去的,水晶糕和百合莲子汤的宵夜也是楚晴端进去的,半香焦急的问着娘子吃得如何,楚晴愣是一句话也没有回答。 半香气得跳脚,偏生尘素婆婆还是那般冷静。 “好了,娘子不过是在想事情罢了,半香你性子急,说话快,这会子就还是不要去叨扰娘子了。让她静静便是。”尘素婆婆劝慰道。 “可是,娘子……”半香不安的道。 “今夜是我值夜,你且放心便是。”楚晴安慰道。 半香望了望楚晴,又看了眼小书房里依旧亮着的灯火走开了。 尘素婆婆赞许地点了点头也跟着下去了。 若是在前世。依照祖母的脾气性子,她怎么会随手丢出茶盏如此小家子气的东西,她丢的,可只会是红木坐椅那些个大物件。 她仍是记得,堂兄们躲闪不及。被吓得嗷嗷直叫颇具喜感的场面,那时,祖母虽气,可是她微微上翘的嘴角总是透露出愉悦,孙儿顽劣,却不至于让她伤心让她难过,可是三娘他们,却是不顾仁义道德做出此等丑事来,虽说祖母经她救治已然无恙,虽说最后意图杀害祖母的真凶乃是魅水毒君。可是三娘他们的心思却是不假…… 七娘心内一沉,望向老夫人的眼光满是关切…… 然而,她老人家却是自顾自地喝着重新送来的茶水,扬声说道:“开饭吧,闹了这么久,我老婆子早就饿了!” 七娘瞬间无语…… 席间,再无人敢开口,大郎三娘和五娘受了罚直接回了各院,她老人家没开口便没人敢去送吃食,他们的晚膳便这样给漏了。 除了四娘七娘还有老夫人她自己。其他人都是味同嚼蜡、食不下咽,好不容易熬到结束,老夫人刚端了茶,长房二房的人便纷纷告退了。 七娘不放心。可被留下来的却是四娘。 然而夜里,子时刚过,王婆婆便敲开了霖语阁的大门。 老夫人,高热昏迷…… 七娘一直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数着小绵羊入了眠,不多时又被尘素婆婆给直接摇醒了过来。 她一听祖母高热昏迷。匆匆披了件外衫便跑了过去。 长风堂内室,老夫人躺在黄梨木雕花牙床上,面色微红,人事不醒。 七娘探了探她的额间,一片滚烫,又赶忙细探腕脉,却是脉象沉稳,未见异常。 她蹙眉,又不确定地探了探老夫人双侧颈部,体温正常,再摸摸脸颊,还是正常。 七娘疑惑,她正准备询问王婆婆,却意外瞧见了祖母细微颤抖的眼睫毛。 她会心一笑,心里头却是松了口气,祖母没事便好。 虽然,她不知道老人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既然是演戏,那么她这位小小配角也得全力配合。 “王婆婆,祖母近日是不是贪凉常饮冷水?”,七娘稍稍提高了声音追问。 屏风外,各房各院的都匆匆赶了过来。 “正是,老夫人近来总是说口渴,喝了许多茶水都解不了,便是一杯一杯的凉水灌下肚,我怎么劝阻都是无用。”王婆婆顺着七娘子说道。 祖母爱喝凉水,还是她前世干革命那会留下的习惯。那会条件苦,哪能像现在这般时常喝上几口热汤热水,他们一路上有几块干粮充饥已是幸运,冬日里饿了渴了随地含口雪沙也是常有的事。后来,她老了只要享清福了,可这习惯却是再没改过来,按她自己的话说,这是革命精神,她不想改也不会去改。 “今日下午,老夫人还喝了不少蜂蜜莲叶羹。”王婆子接着补充道。 “那便是了,莲叶性寒,祖母大病初愈是不能多喝的。”七娘解释道,她想道什么又接着追问,“王婆婆,祖母可有道过腹部不适?” “有的有的。”王婆子眼前一亮,“晚膳前老夫人随口说了句,老奴欲来请娘子还被她老人家给拦了下来。” 七娘又细细把了脉,心中便有了定夺,她施了几处银针,又写下药方吩咐尘素去取来药,赶忙熬好后乘热喂了祖母喝下,不出半个时辰老夫人便醒了过来,额间也渗出了细汗。 半香给七娘穿戴整齐,方才让他人进了内室。 老夫人斜靠在七娘怀里闭目养神,双手却是紧紧抓着她不放。 屋子里安静异常,大老爷二老爷眼里满是担忧。却无人敢开口。 “孩子……孩子……”,老夫人闭着眼轻声唤着。 在场的人都是不解,不知道她老人家唤的是哪一个。 “孩子,你放心去吧。有娘在,便不会让他人欺负你家七娘的!” 原来,她口中的孩子唤的是死去多年的长风将军。 七娘听此,手不由得一颤。 王婆婆听了眼角顿时通红。 大老爷语带哽咽,“娘……” 四娘关切地唤了声“祖母……” 老夫人仍是闭着眼。“娘无用没能保全好你,娘……舍不得你……” 说着,她老人家竟然“嘤嘤”地细声哭了出来,大颗大颗的泪珠子从她闭着的眼角滚落下来,落到七娘手背烫得她心内难安。 祖母,您老演得也太投入了…… 屋子里头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哭声,大老爷一个劲的哀叹,陈氏尤氏捏着帕子不停地抹着泪,就是往日里最是淡定的二老爷,此时也是眼角微湿。 四娘抹干泪很是不安。“七妹,祖母这是……” 七娘脸色戚戚,轻叹一声,“祖母近日来心内郁结难安,此刻哭出来了倒是好事。” “那……祖母何时可以醒来?” “我也不知道,退热驱寒的汤药已经服下,想来已无大碍了。”七娘回答得含糊不清,她实在不知道祖母还要演多久。 此刻,老夫人也慢慢停了哭泣,王婆子用温湿的帕子仔细给她净了脸。 四娘心头里稍安。“祖母今夜怕是不会醒来了,大伯大伯母、父亲母亲,您们身体为要紧,还请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我留下来照看便是。” 她又看了眼老夫人仍然紧握着七娘不放的手,“还有七妹这位大神医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七娘被夸得一愣,可还没待她回神,在她怀里靠着的祖母却已经缓缓睁开了眼。 屋子里的人各个都面露喜色。 老夫人扫了大家一圈,终于找到了七娘。她不由得紧了紧手里握着的纤细小手,满目慈爱。 “孩子,往后这里便是你的容身之所……祖母在哪,哪里……便是你的家……” 七娘听此一震,接着便是大颗大颗的泪珠涌了出来,她紧紧回握住老夫人的双手,“祖母……” 七娘她懂,身为程沐她更懂,往后在这异世便只有她与祖母相依为命…… 祖母在哪,哪里便是她的家…… 她唯一的家…… 夜半,竹林小院里残灯尤亮。 慕容钦集中意念,将游走的气息缓缓引入丹田,他的周身隐隐可现荧光,浮沉不定却又围绕不散,这正是他三魂七魄中的音魂。 音魂出而护体,表明他修炼的“噬魂引”已经成功达成第三层“魂牵”。 待到他周身音魂回体荧光消退,邵公赶忙送上帕子,面露喜色,“恭喜公子,成功修炼完魂牵。” 慕容钦莞尔,仔细擦拭额间汗水,“噬魂引共十层,我不过是刚刚修炼入门罢了。” “公子过谦了,短短月余便已经修完三层,已经很是难得。只怕这世间都是少有的。” 邵公递上热茶接着说道,“江湖传言,噬魂引的修炼,不仅仅需要噬魂师三魂七魄合一,四肢百骸经脉通畅,更是要求其先天经骨奇佳,灵光四海。” “公子从小便被玖能国师赞为习武天才,若不是……”说道这,邵公立马止住了嘴,自知失言的低下了头。 玖能国师,乃是皇家护国寺主持大师,因其上通天神圣意,下达人间凡事疾苦,被当今皇上尊为国师,他的话世人皆认为是神之意。 当年尚在年幼的公子因获此赞誉后便成功拜入国师门下,得其独门弟子身份,也更加受皇上太后喜爱,一度成为储君太子最热门人选,若不是……后来公子被那贼子掳走并身中南蛮之毒,身体被毁,再无法修习武术,若不是……后来霍妃娘娘被冤枉通敌叛国,霍氏一族满门抄斩,如今最是风光的皇子想来就是公子了。 邵公轻叹惋惜,往事总是不堪回首。 “近日修习很是顺利,身子骨也舒适不少。”慕容钦半垂眼睑,巧妙移转了话题。 邵公听此,喜上眉梢。 公子刚开始修习“噬魂引”时总是心力交瘁,当初他修完第一层时更是昏迷数日不醒,好不容易调养了半月方才恢复过来,如今他每修习完却是越发精神焕发,素日苍白病态的脸上隐隐透露健康红色。 “苏家七娘子,医术果真了得!” 自从公子得了七娘的诊治,身体越发的强健。 慕容钦稍稍品了一口清茶,“的确,多亏有她。” 这是实话,他慕容钦,此生多亏有她。 当年,他先后遭遇中毒病危与母妃惨死,仿佛一日间,他便从父皇喜爱、朝臣赞誉的皇三子成为了亲人厌弃、世人唾骂的罪妃之后,他一度陷入颓废,日日闭门谢客,没日没夜的醉酒,什么诗书、武学、礼乐、骑射,什么才华前程通通都与他无关,他甚至一度憎恨自己母妃,恨她通敌叛国,恨她只为一己之私,恨她为何不连他一起带走…… 他想到过死亡,也选择过死亡,只可惜上天未曾让他如愿以偿。 他被尘素救了下来,然后,他知道了苏家七娘的存在。 再然后,他发现了母妃是被冤枉而死……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番费心布置! 多亏有她,他才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多亏有她,他才能从最初的生不如死到如今的踌躇满志。 多亏有她,他的身体才能越发强健,让他对未来充满希望。 那日,在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她送来的信里仅有一张药方,邵公怀疑,反复让大夫验证方才去抓药。 可他,却是从未疑心。 没有任何原因,他……信她。 慕容钦心中一动,目光越发深邃。 七娘她,为何不问自己? 是害怕,是不屑,还是如自己般信他慕容钦? 此刻,他多想能与她一起坐于院内,泡一壶新茶,和她如旧友般对坐闲聊,他会为她添满香茶,他会提醒她仔细烫,他会跟她讲自己的过往,如同每一个故事般娓娓道来…… 就让残月挂在树梢,晚风吹响竹林,老树桃花开到糜途,暗香在月光下浮动,一切的一切都静谧而美好,而他,会为她细细解释过往,道明未来…… 慕容钦心头一热,莫名的思念涌上心头。(未完待续。) 232 修身论? 第二日,苏七去了西直门。 “阿七来了,我正有事想去找你,想不到你来了,真是巧。”慕容钦迎了上来。 苏七笑了笑,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依旧是西直门庭院内的小书房,邵公上了香茶闭紧门便出去了。 “这是我新做的荷叶茶,清凉驱火最好不过。”慕容钦道。 苏七扫了一眼,青翠的上等汝窑薄瓷,蜷缩的荷叶正慢慢随着滚烫的水缓缓舒展开,径路分明的叶上青嫩得仿佛能够滴出水来。 “已入秋,祖母交代了,寒凉的东西要少吃。”苏七道。 笑容便僵住在慕容钦的嘴边,伸出去的手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慕容钦公子交代的事情,昨日我已经问过了宫里的姨母墨嫔娘娘,公子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便是。”生硬的话冷冷响在耳边。 慕容钦心头一寒,他想到什么赶紧道:“阿七许是误会了,我派人跟在你身边是想着能够护你平安,并不非是为了监视于你。” 苏七心中冷笑。 不是为了监视她是为了什么?若非这样,为何她昨日前脚刚出宫,祺灵郡主后脚便赶来了将军府,而且还问她,当年仁德皇帝真的是先与王家嫡长女有了婚约,还一个劲的抱怨说这等消息为何她这个几乎日日进出皇宫的第一郡主硬是不知道? 苏七当时听了可是哭笑不得。后来楚晴主动说了,祺灵郡主是从西直门直接来的将军府,而且来得很是急切。 苏七立马就想到了什么,今日一来她也不是为了质问,想不到自己不过是开口说了两句,慕容钦就自己开口说了。 只是说出的话,苏七不爱听。 “昨日我问了很多,姨母为何要恨母亲,为何想尽千方百计要母亲死,还有我母亲到底是谁所杀。可惜得到的结果不是料想的那般,姨母极力否认,母亲并非她所杀,虽说我母亲死了她便可高枕无忧。但是她还是不承认母亲的死与她有关。”苏七道。 “我想过了,如若母亲的死与我这位姨母真的有关,想来不用轮到我今日来质问,只怕王府的外祖母以及仁德陛下定不会放过姨母,而姨母也不会有贵妃宠惯后宫的那一天了。” “今日来此。一来是想将自己所得消息告知公子,而来也是想知道公子前些时候派人潜入皇长子慕容横的北山别郊可有收获?” 什么解释,什么借口,苏七她一概不想听,自己也不想将心里的那些不快倒出来,慕容钦很好,至少在对她苏牧梨而言很好,可是近来发生的一切却让她在看待慕容钦时带上了有色眼镜,她想,或许是观念的问题。或许是个人性格使然,慕容钦多年来不受宠,被排斥,而今好不容易回了帝都没有被随便找个由头打发出去,他自然会想尽办法千方百计的想要在仁德皇帝面前好好表现,是以,那一日闭了城门,高举火把,想要彻底焚烧了西城,也不过是他不想再次惹来仁德老皇帝的不满罢了。 这些年来。他失去的已经够多,他不能再失去往上爬的任何机会了。 所以,苏七她懂,只是不代表她认同。 心里一旦有了根刺。无论大小总是会蛰得人疼。 不解释,或许也是给阿钦与阿七留下一些余地。 慕容钦的眼眸已然深邃,他道:“……我问出了往事。” 他说,慕容横招了,那日王家的三娘子的确去了他的太子府邸,只是并非去找他。是他的舅父接待了这位新任守寡的将军夫人。两人一直在小书房里说了半日的话,说了什么他一概不知,只是等到将军夫人离开后,他舅父满面愁容,还道,许多事终究得有一个结局。紧接着,将军夫人便径直去了宫中。 “宫中?是寿仁宫还是御书房?”苏七问道。 在她看来,母亲在此时此刻去宫里不外乎就是找仁德老皇帝和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算是宫里头唯一能够为母亲做主的人了,只是不知道当时这位老太婆是不是也是如现在这般袖手旁观的,在当时情形下,王府虽说是娘家,可因为墨莲宫那位的关系,母亲与王府已经可以说是形如陌路,听祺灵的奶妈说,母亲在帝都与之交往最密的就是祺灵郡主的母亲——长公主。可惜长公主在母亲走后不出一月便突然病逝,若不然苏七也好问问这位母亲生前最后的密友了。 “都不是。”慕容钦道。 苏七回望过来,诧异道:“难道,母亲去的是墨莲宫?” 难道昨日墨嫔的话都是谎言? 苏七一时间心里头寒意四起。 如此看来,自己的水还是太浅了些。 “没有,将军夫人出了太子府后直接进了储秀宫。”慕容钦道。 苏七一时间没有听清楚,直到慕容钦说了第二遍,她方才诧异问道:“储秀宫?母亲为何去储秀宫?可知当时储秀宫里住着的是哪位娘娘?是不是母亲的故旧?” 一连串的问题,即便是慕容钦也不知道从何回答起。 他简单道:“具体哪位娘娘我没有查出来,只听说住在储秀宫的那位在将军夫人过世后不出一月便以御前失仪打入冷宫,在冷宫里不过待了三日便暴病而亡。” “暴病而亡?”苏七反问道:“母亲过世不出一月,长公主突然病逝,储秀宫的那位被打入冷宫暴病而亡,难道仁德老皇帝是想隐瞒什么秘密?” “是,不仅仅只有这两位,暗卫查来的消息,帝都将军府在将军夫人三七过后几乎所有奴仆全部发卖出帝都。”慕容钦接着道:“幸得国公夫人常年居住在岑州,是以没有波及她老人家。” “自此以后,帝都将军府一片荒凉,直到前两月你苏牧梨回帝都方才重新整修。”慕容钦着重道。 线索好像到了储秀宫便断了,他们不知道母亲当时径直去储秀宫到底所为何事,前废太子也不知道母亲与其舅父谈了些什么,而母亲唯一的密友长公主也早已经香消玉殒。 墨莲宫那位对母亲除了恨还是恨,王府里她住了近一月的时间,上至外祖母、舅父,下至庭院里的粗使丫头、婆子。从无一人谈及母亲,即便在她好奇闲逛王府随意问起母亲出阁前的香闺时,那位老好人大舅母也是一笑而过。 她还以为是母亲、父亲的惨死伤了外祖母的心,而今看来只怕不是这个原因。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当时的王家三娘子与仁德老皇帝之间是不是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是以即便十数年过去,王府上下依旧对此三缄其口,还有仁德老皇帝,是不是也正是为了保全这个天大的秘密。将当时所有与之相关的人全部诛杀? 想到这,苏七心头一跳! 储秀宫的那位不管什么身份,作为皇帝的女人终究是生死无常,这不足为奇。可是,长公主呢?那可是仁德老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是先皇最为骄傲的女儿,是太后娘娘最为信任的心头肉,难道仁德老皇帝也下得了手? 苏七将这个猜想说了出来,慕容钦也是神色凝重,不过他并未有任何诧异好奇的地方。反而是陷入了深思。 “可是有什么不妥吗?”苏七问道。 按照常理,猜测皇帝谋杀自家亲皇姐这样匪夷所思的话来,无论是谁听了都该是万分诧异才是。 “我想起来了。”慕容钦大声道:“将军夫人过世的消息传来当日大姑母长公主曾入宫一趟,特地去了御书房,我当时正跪在御书房外,还隐约听到了里头争执的声音,也正是那日,皇祖母亲自将我接到寿仁宫,直到……直到母妃的三七过后方才解了我的禁足……” 也就是说,在长公主一收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后直接找上了仁德老皇帝。兄妹间还发生了争执,而太后娘娘为了保全此事竟然将慕容钦唤去了自己寝宫! 到底是什么惊天大秘密让长公主公然与仁德皇帝争执,又是什么样的秘密让一直袖手旁观的太后娘娘亲自出马,最后却让这些与之想关的人都猝然离世…… 慕容钦安慰她。不急,此事事关重大自然需要多费些时日方才能够查出真相。可苏七这些时日顺着线索查到了这么的事情,瞧着那真相正在一点一点抽丝剥茧般显露出来,你说她怎么会不急? 明知道急没有任何作用,可苏七还是夜里头睡不安稳。 苏老夫人知道了,私底下和苏七说了。现在她们的重心是为了找到当年之事的根源,然后从根源上让解决此事,让仁德老皇帝可以不再这般盲目而执着的要纳苏七入宫为妃,至于慕容钦要翻供的霍氏旧案,与她苏七关系不大。是以,她该做的还是一点一点查明王家三娘子王语霖真正的死因。 本来就猜想王语霖之死多少与仁德皇帝脱不了干系,而今看来只怕差不多都是因为这位老皇帝了。 可是,到底所为何事,苏七她们还是不知道。 事情好像又回到了原点,只不过是当初的猜测被印证罢了,却是依旧不见丝毫进展。 苏七乖巧地应“是”,等到哄了苏老夫人回了长风堂,她坐在镶珍珠扇贝的八角铜陵梳妆镜前发起呆来。 楚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等到苏七意识到时,楚晴已经闭紧了房门走了过来。 “我记得今日该是半香那丫头值夜了,怎么那丫头又偷懒要你顶替吗?”苏七笑着问道。 好几次半香都是来了例假身子不舒服不能值夜,苏七很是体谅这些丫头们的辛苦,本想着直接免了她们特殊日子的服侍,可是半香不依,定要楚晴来帮她顶了几天的值夜,之后再一一还上。 苏七见此也就没有再勉强,只是给她们这些贴身服侍的又加了五两的月例银子。 “她身子骨可好,要不要我这个大夫去瞧瞧?”苏七正还想问几句,却被楚晴的举动给吓得直接站了起来,她诧异道:“楚晴,你这是干什么?好好的,你有什么事尽管起来说话!” 原来楚晴竟然直挺挺跪在了苏七面前。 苏七去拉,楚晴却纹丝不动。 “我知情未报,有罪。还请娘子听我把话说完。”楚晴望着苏七严肃道。 苏七深呼吸一口气,坐了回去,点点头道:“好。” 楚晴向来是冷面寒霜,虽说笑的时候很少很少。可是这般严肃认真的表情苏七这个主子也还是头一次见到。 苏七不由得心跳快了起来。 “我父亲是南边的商人,做的是香料的生意,生意算大,和宫里头也多少有些联系,我姑母因缘际会被当今陛下纳入后宫封为美人。住的正是储秀宫。” “储秀宫?”苏七闻言眉眼一亮。 楚晴点了点头,道:“是的,储秀宫。姑母进宫时我七岁,自小我便善于记事,何况姑母入宫册封为美人的事情父亲常常挂在嘴边,储秀宫定是不假的。然而姑母在入宫第二年后便打入了冷宫,不出三天暴病而亡,父亲在姑母打入冷宫前两个月曾有幸入宫一趟,姑母将一些书籍交给了父亲,那日父亲出宫后即刻便命令我们火速离开帝都。” “等到姑母过世的消息传来。我、幼弟以及父亲已经成了东岛山下的普通村民。父亲一夜间从南边的富甲一方的香料商人成了一位沉默寡言的东岛村夫,好在我与幼弟皆是年幼,是以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变故。” “然而父亲还是没能逃脱,在姑母死后的第二年,我十岁,一个盛夏暴雨的夜晚,一群人冲进我们家,二话不说便将父亲了杀了,鲜红色的血溅湿了我的裙角,可我还是缩在墙角。颤抖着,不敢尖叫出声,怀里是父亲方才交代我好好保管的几本书籍。” “幸好,慕容钦公子的人来了。之后的事情……娘子该说知道了……” “那几本书呢?”苏七赶紧追问道。 “在我身上,我一直随身带着的。”说着,楚晴从怀里掏出三本书来。 楚晴一把接过,暗黄色的纸张,翻开里面是潦草的字迹,“修身论?”苏七一字一字地念叨。 “正是。当年我年幼不识得几个字。后来还是慕容钦公子请了教书的先生来,我方才认全了这几本书上的字。”楚晴道。 苏七却是没有听下去,她先是“哗啦哗啦”的从头至尾快速翻找着,见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接着又一页一页地仔细查找,没有,还是没有,全是些龙飞凤舞的字迹,从头到尾都是,苏七皱了眉,她又耐着性子一字一字地翻看了好几页,书中讲了的是如何修身,她看的这一小段是专门从日常饮食入手谈论的,字字句句皆是常言,言语间也没有任何怪异之处,看到最后,苏七一把合上了书。 “这些年我没事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翻看,从头至尾几乎可以倒背如流,都是常用劝诫人修身的言语,没有发现异常。”楚晴道。 “难道当年那些人就是因为要抢夺书籍才杀害的你父亲?”苏七反问道。 “是。”楚晴坚定地点了点头,“我还清楚记得那晚,父亲像是早就料到会发生什么事般,天色尚未全黑便将我和幼弟叫到了屋里头,紧闭着门,也没点灯,我至今记得父亲说的话,他说:这些书是姑母用生命换来的,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情你一定要保全好他们,不得让他人染指。若是来日你不能再保护它们了,记得一定要一把火将它们焚烧殆尽,切不可让它们落入坏人之手,你可记住了?” “父亲还说这些书是姑母的一位救命恩人托付给她的,尽管后来这位救命恩人再也不能回来了,可是咱们楚家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即便是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说到最后,楚晴的眼眶竟然……红了! 再多的话,苏七也问不出口了,她将书整齐的码好,双手交还给楚晴,道:“而今你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来保全这些书籍了,日后切不可再这般轻易拿出来了。” 楚晴闻言诧异抬起头,赶忙道:“娘子……楚晴不是那个意识,娘子不是外人,不是的。” 急切的话语里满是慌乱。 苏七一听却是笑了,她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能够将你们家这般隐秘之事来告知,我已经很高兴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父亲和你的姑母都是因为这些书籍而丧命。而今你有了足够的实力,定是能够保全它们的。” 楚晴点了点头,眉眼间越发的亮起来。 “夜深了,你随我东奔西走的累了一天,早点去休息吧。值夜让半香来便是了。”苏七劝到。 楚晴恭身退出,却在出门前道:“娘子,我还忘了说,我姑母与娘子您……很像!” 那一夜,苏七还是没有睡安稳,好不容易有了祖母的安慰她能够宽心了,想不到听了楚晴那般一说,她这方才平稳些的心又跟着闹腾起来,翻来覆去,直到外头敲了三更鼓。她才稍稍合了眼。 第二日起来自然是熊猫眼。 苏老夫人很是心疼,散了身边人后拉着苏七的手道:“当年将军府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是很难查的,何况还涉及了仁德那位皇帝老儿,你也就别逞强了,查出来能解决你我现在的处境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也就别太勉强自己,上个月底的报账你也是知道的,而今有了岑州誉锦坊这么大个摇钱树,咱们的小金库里早就是胀得个满满的。大不了到时候祖母和你带着金子一走了之好了,天大地大,只要有了金子傍身,咱们祖孙俩还怕什么?” 苏七听了又是好笑又是心酸。明知道这是祖母在安慰她,可是她听了还是高兴,不论什么时候了,祖母还是舍不得她吃一点点苦头。 可是苏七却不能让自己这般得过且过,何况祖母说的都是些安慰话,事实上。即便她们祖孙俩有了大把大把的银子金子傍身,若是仁德老皇帝一日不放手,苏七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免不了再次被抓回帝都的可能,是以,想要日后真正的自由,今时今日便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努力! 楚晴誓死保全的书籍虽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可是楚晴说的这些却是给出了很好的线索,也就是说母亲当年径直去了储秀宫很可能就是为了这几本书去的,是不是这些书是父亲当年让楚晴的美人姑母保存的?那为何母亲到了储秀宫后不把这些书带回来?还有仁德老皇帝是不是也是因为这几本书籍所以才要处死了储秀宫的美人,还有为何楚晴的父亲这般隐姓埋名了最后终究还是难逃一死?难道都是为了几本叫《修身论》的书? 她还是想不通,想不明白。 那些书上定是有什么秘密她们没有发现,是不是什么关系到大越国存亡,关系到江湖高手排名,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大秘密? 苏七想,在现代的时候那些小说啊电视剧啊里头不都是这般编的演的吗?要不然为何堂堂仁德皇帝都这般想要得到它? 呸呸呸!仁德皇帝也许至死至终只是想要得到母亲王语霖,或许这些书不过都是些托词,她这是怎么了,脑洞大开? 不行,可不能这么胡思乱想了,要不然不要说她下各月了,就是下半辈子她苏牧梨只怕也不能查明真相。 苏七将楚晴说的告诉了慕容钦。 慕容钦笑笑说,他早就知道的。 苏七才后知后觉,楚晴姐弟俩本就是他出手相救的,自然而然的知道了他们姐弟的来历,至于宫中的那位美人,即便慕容钦当年不知道,想来这几年定也是一早就查明了的。 “我昨日没说储秀宫的美人,是因为我一时也不确定,当年储秀宫一并封了两位美人,一位说是入了冷宫,另外一位却是不知道最终去了哪,楚晴向来是个话少的,既然是过往伤心事我也不便多问了。” “她能说出来也好,咱们至少也就多了一条线索。” 苏七也是这么认为,只是线索好像到了那些书上又断了。 直到她出了西直门,坐上马车,方才想起来,刚刚她说了那几本书,为何慕容钦没有问她从书上发现了什么没?为何他一句都没有问,好像是断定她不能够从楚晴的那些书上找到什么似的,可是为什么慕容钦这般断定? 苏七一时间皱了眉。 有什么在心里一闪而过,苏七想抓住,偏生马车一晃,她又什么都想不到了。 算了,阿钦再怎么说也是不会骗阿七的,再说了而今他们两就好比是一条船上的蚂蚱,阿钦就更没有理由欺瞒于她了。 苏七想了想,松开了紧皱的额眉。 西直门里,小书房大门紧闭。 “公子,可否要去告诫告诫楚晴?”邵公小声问道。 慕容钦捏紧了手中的黑水玉棋子,面色阴沉。想不到楚晴那丫头竟然连自己这般隐秘的事情都告诉了苏七,这些事情只有他和邵公知道,当年出手的暗卫事后他都毫不犹豫地处理掉了,为的就是怕哪一日泄露了天机。 看来还真是小看了那丫头! “楚晴去将军府多久了?”,慕容钦冷声问道。 “三个月不到。”邵公答道。 三个月……不到,楚晴从十岁那年起便一直跟在他身边,邵公启蒙的武学,他亲自启蒙的文学,之后意外被玖能国师发现,继他慕容钦之后第二个被赞为习武奇才的人,慕容钦方才着重培养她武学,并在她十三岁那年亲自将《巫神语》中的毒杀之术传授于她! 可以说,楚晴是他慕容钦所有暗卫里,他所花心血最多的一位,也是最为着重培养的一位,若不是考虑到苏七的安全问题,他如何会将这丫头送到将军府去? 想不到,还真是想不到会有今日这般的局面! “她……难道是告诫就会听话的?”慕容钦反问道。 邵公闻言,立马低下了头。 楚晴若是这般听话的人物,他们也就不会有今日这般头疼的时候。 “我记得,楚晴的那位幼弟——楚信应该还在国子监做伴读小童才是,而今那孩子的情况如何了?”慕容钦问道。 “正是,楚信是今年年初送去国子监做的伴读小书童,那孩子乖巧听话,教书先生说他天资聪慧,是个好读书的好孩子,前些时候还问了陈伯日后是否想留在国子监读书。” “我不是问你这个。” 邵公的话尚未说完就被慕容钦出声打断了。 邵公闻言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送去了国子监,虽为陪读,可仍然还是少不了与读书有关才是,公子不问这个要问什么? “你这几日让人去瞧瞧,隐秘些,我记得那孩子有了咳喘的毛病,楚晴许是闲了些,你正好可以给她找些事做。”慕容钦阴沉着声音道。 邵公垂首而立,“是。”(未完待续。) 233 幼弟 第二日,苏七没有出府,祺灵带着许多西城的特产前来拜访,一并来的还有西城侯,苏老夫人亲自出面招待。 瘟疫病痊愈后,西城侯的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好转起来,祺灵这段时间也是日日留在长公主府里侍候父亲。 苏七每隔三日上门针灸一次。 午宴设在长风堂,帝都里已经是秋风四起,苏七瞧着西城侯身上那件夹棉的长衫便私自作了决定,自然午宴的饭菜也是以清淡为主。 祺灵郡主感激的望了苏七一眼。 苏七浅笑。 朋友之间说谢就见外了,祺灵这样的苏七反倒是越发安心。 虽说外面的人包括祺灵在内都认为西城侯的命是她苏七所救,可她自个儿却是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医者救人乃是天职,若是她不救便是失职,是以她认为是理所当然。 楚晴是在午宴中间闯进来的。 “娘子,救命,娘子,救命啊——” 一连串的呼喊,即便是镇定如山的苏老夫人也一并站了起来,苏七已经和祺灵连走带跑了上去。 只见楚晴怀里抱着一名昏迷的幼童,而那幼童嘴唇乌黑,面皮苍白,喘着粗气,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娘子,求娘子快救救我弟弟!” 楚晴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一个劲地哀求道。 “弟弟?楚晴原来你还有弟弟啊!”祺灵郡主诧异出声。 苏七此时此刻却管不了这些,她一把抓起幼童的双手,没错,手指甲全是乌黑,掀开领子口的衣服,胸骨上是随着呼吸明显的凹陷,再一摸脉,脉搏的速度快,至少达到了一分钟一百二十次以上。 “快,将他放到地上。”苏七赶紧道。“半香,赶紧拿药箱、针盒,还有一双筷子。” 苏七一把撬开了幼童的嘴,向着阳光看去。果然在咽喉部发现了许多细碎的毛丝,她用食指和中指伸进去掏了掏,一小团的白色毛丝出现在眼前,苏七眉尖一跳,再次伸手进去掏了起来。最后用丝巾包裹着筷子一头伸进去,这样弄了三四次,终于幼童的呼吸顺畅了许多,却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苏七将幼童侧卧,顺着他的背脊快而重的拍打起来,不一会儿那幼童的嘴角便有许多的细细毛丝随着口水一同流了出来,甚至还有从鼻子空里随着鼻涕一同出来的。 接着苏七行针、运气,这般忙碌了近半个时辰,幼童的呼吸方才恢复正常,嘴唇和指甲床也全部恢复了红润。苏七才深深呼出口气。 半香递上擦汗的温热帕子,苏七接过却没有给自己用上,而是仔细为床上的幼童擦着额间的汗珠子,她道:“楚晴的弟弟出了身大汗,你们赶紧用热水给他擦洗身子,再换身干净的衣服,切记,不可用任何带有毛绒的物件!” “我,我来便是。”楚晴赶紧道。 “不了,让半香来。你且随我来。”苏七打断道。 长风堂的东厢房里,苏七闭了门,方才道:“你弟弟是不是自小便有容易咳嗽、喘气的毛病?” 楚晴闻言赶紧点头道:“正是,弟弟自出生半岁大时起。只要到了秋冬的寒凉季节里头便总是容易出现这个毛病,有时候春天也会后,特别是到了山上去玩耍的话,我们住到了东岛山下时隔壁的邻居喂了一条狗,弟弟很是喜欢,爱不释手般。然而那会子他这咳喘的毛病就一直没有好转过,后来父亲不知道是听了哪位大夫的劝说将我们才建的小院搬到了别的地方,弟弟的咳喘病方才好些,至此以后我们家及左邻右舍都没有养过猫狗之类的动物,,父亲总是反复交代弟弟,任何有毛的动物他都不能碰。” “不知道娘子时如何知晓弟弟不能接触带毛的东西的?”楚晴问道。 方才听到苏七那句“……切记,不要用任何带有毛绒的物价”时,楚晴还以为又回到了东岛山下的小院落里,父亲拉着幼弟在身旁,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交代着弟弟。 “信儿,今日是不是又去抓了村头刘老汉家的猫,父亲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去碰那些带有毛的动物,你这样顽皮如何能够将咳喘的毛病给治好?” “起风了,信儿你的赶紧加件衣服,不然到了夜间又会咳喘起来了。” “后山上的野花开了不少,晴儿这些时候可不能让信儿去后山玩耍。” 那些话,楚晴从小听到大,直到父亲那夜被杀离世。日后,她对于自家弟弟的衣食住行都是格外小心,一应毛绒的东西都不会让弟弟接触,秋冬季节里也是早晚蜂蜜枇杷露弄给他喝。 “你弟弟这病看来便是哮喘了,你们家里人除了你弟弟,是否还有别的家人有过这种毛病?”苏七问道。 楚晴想了想,道:“父亲曾说过母亲的娘家小妹也就是这样的毛病,只是母亲在生产弟弟时去世了,母亲娘家那边的亲戚我们姐弟俩一直鲜少有接触,只是一次听父亲与大夫聊天时提到过一次。” “那便是了。”苏七道:“既然是如此,想来你弟弟这病需要注意的事项你与他自个儿都该很是清楚了才是,为何你弟弟的咽喉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白色毛丝?” 当苏七娘子从她弟弟的嘴里弄出一团毛丝样的东西来时,楚晴也是吓了一大跳,只是那会子她一眼不眨地盯着弟弟,没来得及去仔细的看,这会子听到娘子问起,她也是疑心四起。 “不知道,弟弟而今在国子监做伴读的小书童,我一早便与那照顾弟弟的陈伯交代过这些注意的事情,弟弟向来听话懂事,不知道怎么出了今日这事?” 说到这,楚晴抬起头来,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眉眼一亮。 苏七知道楚晴已经想到了,便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安慰道:“既然这是旧疾,便不会有什么大碍,你且放心,只要日后在日常上不出什么差错。你弟弟咳喘的毛病好生养着是无碍的。” 楚晴道了声谢,进了内室见弟弟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正在熟睡,小脸上是红润光泽,她方才放心地出了门。 一直到三更过后。楚晴方才漏液回来。 苏七正在为她弟弟布针,忙活完这些,苏七便净了手离开,什么也没问。 第二日一大早,楚晴便进了内室。苏七知道她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是以吩咐下去无事不得打扰。 “娘子,我查到了。”楚晴道:“昨日我去了国子监,不想那位一直悉心照料幼弟的陈伯这两日因病回了自家养病,国子监里是没有给伴读小书童安排服侍下人的规矩,是以这两日都是幼弟自己在照顾自己,我仔细查看过了他的住所,不想竟然在他的床头发现了一个羽绒的枕头,内里的芯子都是白色的毛丝夹带着羽毛!” “你,接着说。”苏七道。 “我带着枕头赶去帝都西郊的陈伯家。问了这事,陈伯却是什么也不知道,他说自己身边前恰巧下了好几日的小雨,眼瞧着这天儿越发的潮湿起来,本想着到了天晴的时候给幼弟晾晒晾晒被子,却不巧的是正好又病了,是以在临走前特地交代了幼弟出了太阳的天儿,可得自己抱着被子出门好生晾晒一番。” “陈伯也仔细瞧过了枕头,白色的丝绸布,一尺来宽。甚至是边角的回字纹路都是与幼弟常用的枕头一模一样,除了内里的羽绒芯子。幼弟惯用的那个里头塞的是菊花布条,有醒脑明目的功效,是我亲手做的。” 听到这。苏七不得不沉思起来。 这件事只怕不是一个枕头这般简单的事情,背后的人到底想对楚晴姐弟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此事,你准备如何应对?”苏七问道。 是家仇还是江湖恩怨,亦或是国子监里的人下的手,这些猜测只能说都有可能,至于到底是谁动的手脚。苏七不知道。 “我,我想将弟弟养在自己跟前。”楚晴迟疑道。 苏七先是一愣,接着便笑道:“所以你才来问我,是不是?” “……是。”楚晴低着头回道。 苏七一把拉起了楚晴,道:“这样也好,你弟弟毕竟年幼,想来性子又是个听话懂事的,哪里懂那些阴谋杀机,就养在咱们霖雨阁里,将军府里大着,你弟弟想去哪里玩耍尽管去就是了,小孩子正是玩闹的好时候,只是墨梨园那边可不能去,翠微湖边上也得要人看顾着,不如再派两个老成些的丫头和婆子过来,有他们帮你看着,你也好放心些。” 楚晴大喜,连连道谢,“多谢娘子,多谢娘子。” 这件事苏老夫人知道后,很是欣慰,她特地唤了楚晴过去,道:“你弟弟的事我知道了,日后尽管养在咱们府里,正好我跟前缺个会读书识字的小书童,他身子骨好了,得了闲便来给老婆子读读书,陪我练练字也是好的。” 苏老夫人又嘱咐道:“……将军府里虽说大,可却是水多湖多,翠微湖边种满垂柳,春来柳絮飘飞,那孩子可去不得,还有墨梨园,改天我便叫人上了锁,不过还得你这位做姐姐的亲自去嘱咐孩子两句才是,另外日常的饮食你瞧着他哪些吃得哪些吃不得,还有那孩子喜好吃些什么,你尽管去厨房交代清楚,特别是那孩子不能碰的,你可得跟那边的管事婆婆说清楚,可不能再出现类似的差错了,那孩子受如此多的苦头,;老婆子看着都很心疼……” 絮絮叨叨的,苏老夫人拉着楚晴的手说了至少有半个来时辰,后来又亲自去瞧了眼楚晴的弟弟楚信,方才放心回了长风堂。 至此,楚晴对将军府越发衷心起来,当然,这是后话。 查找将军夫人死因的事情没有进展,苏七这些时日将前些时候自己找到的线索以及慕容钦那边得来的消息都一一想过了,脑袋里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线索好像到了储秀宫,到了那楚晴说的书籍上便断了,苏七后来在闲暇时又反复翻看了那几本书籍,甚至特意用酒水打湿,再用烛火晾干,没有上面还是什么特殊的东西都没有,苏七不死心,接着用纯净的清水。用盐水,用糖水,甚至用上了木水果子,都没有丝毫的变化。最后她将那本掺杂了奶味、盐味以及甜味的书籍交还给了楚晴,再没有翻看的想法了。 直到那日玄武逸城上门。 那厮一来便说起了此事,还道自己当年才到大越皇宫时因为人生地不熟很是孤僻了一阵,当时储秀宫的楚美人会弹玄武国特有的竖琴,是以太后娘娘多次让楚美人给他谈竖琴。特别是在玄武逸城闹着不想吃饭的时候。这样一来二去,玄武逸城自然而然的与这位储秀宫的小小美人熟识起来,楚美人还曾私底下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小时候随家父四处经商,曾经在玄武国的都城居住过两年时间,是以才会弹奏竖琴,不仅仅如此,楚美人还会做一些玄武国的特色小吃,比如说马奶茶,马奶子酒。有了这门手艺,不仅仅玄武逸城常常去储秀宫转转,就是仁德皇帝听了此事也是大为高兴,还曾为此赏了楚美人好些物件,本来想提一提她的位份,因为太后娘娘一句“尚未得龙嗣”方才作罢。 楚晴以在一旁听得很是认真,苏七却是不以为然。 玄武逸城这厮向来都喜欢这一招,出其不意。 “你今日来我这到底所为何事?”苏七问道。 她等会儿就得去长公主府为西城侯布针行药,实在没闲工夫陪着这厮在这里说三道四。 玄武逸城却是敛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慢慢道:“我曾在楚美人内室的妆台匣子里见过那几本书。” 不仅仅苏七万分惊讶。就是楚晴闻言也是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楚美人用性命来保全的书籍,怎么会让这个不时前去储秀宫闲逛的外姓皇子瞧见到? “你倒说说是如何见到的。”苏七问道。 她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想法。 虽说玄武逸城近来无论是行事还是言语都认真了不少,可是事关重大。她还是问仔细些为好。 “……这个问题一定要回答?”玄武逸城小声问道。 苏七一愣,再一瞧,玄武逸城那厮脸颊上竟然有了一层红晕,苏七一时间不敢置信。 接触这厮这么久以来,他惯有的姿态是邪魅轻笑,常常是一副风流倜傥的轻浮样。鲜少有过认真严肃的时候,偶尔会用一种是笑非笑的眼神望着你,让你捉摸不透却又难以一时忘记的眼神,只是今日这样带着羞涩的神情,苏七实在是第一次见到。 “一定要回答。”苏七坚定道。 她对于接下来的答案是越发好奇起来。 “……那日我又如往常般去了储秀宫,楚美人却不在,内室里也是空无一人,可是妆台上的匣子有几个却是打开的,里头恰巧放着个蝴蝶型的金簪,记忆里我母后就很喜欢戴蝴蝶型的凤簪,小的时候我更是最爱抓母后头上的蝴蝶。妆匣子里的蝴蝶是用百宝石制作而成的,银色的翅膀,黑色玛瑙石做的眼睛,翅膀上是红色、黄色宝石缀的花纹,在春日阳光下栩栩如生,我一时间看得痴了,等到自己回过神来已经将蝴蝶抓在了自己手心……” 说道这,玄武逸城声音越发小了。 “后来呢?”苏七轻声问道。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自己不愿面对的一面,或许这便是玄武逸城真正的内心。 “……然后我便看到了蝴蝶簪子下的书籍。” “是不是这几本?”楚晴拿出书递了上来。 玄武逸城接过仔细看了看,坚定道:“不是。” 听到这个答案,苏七心里头莫名的一跳。 楚晴不敢置信,追问道:“……不是?怎么可能?这些年来这些书籍我是日日夜夜不离身的,绝不会被人调换过!” 玄武逸城却翻到一册书的第一页,道:“我记得这里写的是‘神明之路,自有生死’,还有这里,该是‘天地万物,皆为走狗。’另外还有这些地方……” 一一说道起来,即便是一开始不相信的楚晴也慢慢由诧异变为了沉默。 “……那日我看了近一个时辰,直到被楚美人发现了。” “至此我都没有进过储秀宫,即便去了。楚美人也是以‘有病’为由将我拒之门外。” “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向来又喜欢问这问那。” “因为不懂其中的意思,我,我……问过皇舅父……” “哐当”一声。 上等汝窑甜白瓷盏顿时碎裂一地。 楚晴颤抖着手指着玄武逸城。“是你,是你……害死了姑母!” 七娘也是面色沉沉,她想起了六娘傻乎乎的笑容,嘴角残留的口水,以及口齿不清的言语。 “六姐这辈子算是被毁了。” “谁说不是。到四岁才会下地走路,如今吃饭都还是要一口一口地喂食,冬来不知道寒凉,夏来不知道炎热,倒是和这些个猫耳狗儿没甚区别。”四娘言语里带着怨气。 为着这事,母亲与父亲间便多了一层隔阂,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妻间也不知道要无故多生出许多的嫌隙,若说四娘她不恨温姨娘,那是不可能的。 夜里回了暖阁。七娘又将此事仔仔细细问了尘素婆婆,倒是和四娘说的相差无几,只是关于温氏为何突然成了二房姨娘,尘素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会子老奴正带着娘子隐居在霁州山野,府里这些事只怕是夫人也都是不知道的。”尘素垂下了眼睑,面上的神色少了往日惯有的沉稳。 七娘心有疑惑,又莫名地想起了今日温姨娘的反复打量,那眼神仿佛要把她看穿似的。 “明日,我还是去瞧瞧吧!”毕竟是自己的姐姐,温氏又是母亲的丫鬟。尽管闹成了这样,可是她还是于心不忍的。 尘素听了,心头一颤,眼神里多了几分慌乱。“娘子还是别去了吧,今日闹了这么一出,万一您被六娘子不小心给伤着了,可怎么好?” 七娘听得蹙眉,“想来不会的,婆婆太多心了。” 尘素急了。“娘子不爱惜自己,也得让老夫人知晓,如今老夫人对您格外的爱重,而六娘子在府里头本就不得看重,若是万一再伤了您,惹怒了老夫人,只怕六娘子连这将军府都住不下去了!” 尘素心内忐忑,稍稍抬头眼不眨地瞧着七娘。 也是,今日听四姐的口气,六姐在府里向来不得看重,不仅仅是她的痴傻,更是她的出身以及温氏当初的算计,自己还是不要再去添乱了吧。 明日要给王家媳妇换转胎位,给祖母针灸药浴,大伯父那边已经几日没去诊脉了,只怕也得去瞧瞧,幸好近日二伯母忙,没有再追着问她要瘦身美容的方子,要不然她当真得头疼。 “明日就劳烦婆婆,拿些精致松软的点心,再挑些好的发饰簪子给六姐送去吧!” 痴傻之人容易呛咳,吃食松软相对会好些,她们毕竟是姐妹一场,七娘轻叹出声。 “是。”尘素婆婆领命退下了。 后来,七娘让半香陪着她说了好半响的闲话,方才累极了睡去。 尘素一早便带着精致点心和一盒子挑好的上等发饰簪子去了六娘入住的青茹院。 辰正时刻不到,可偏远角落的青茹院里已经很是喧闹。 一个婆子并一个丫头,正陪着痴傻的六娘在杂草丛里玩闹。 温姨娘站在一旁,不时地叮嘱几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她瞧着进了院的尘素婆婆,心头一喜,便是赶紧迎上前来。 青茹院里一如往日的狭小简陋,不过是半亩开外的小院落,屋子便是占去了大半,外头仅仅是三两棵开败的桃树,余的便是杂草丛生。 屋子通共便只有三间,一间稍大的用屏风隔成了两间,里头是六娘子,外头软榻上歇着的便是温姨娘,余的两间便是堆满了杂货,灰尘积累深厚,已是多年未曾打扫了。 没有正厅,没有惯有的小厨房,至于浴所、茅房之类的,便是在后院临时搭建出的小屋子。 “院子脏乱了些,倒是让婆婆见笑了。”温姨娘面色勉强,眼里的落寞一览无余。 她本就是三房的陪嫁丫头,与这位尘素婆婆说得上是旧相识。 尘素心如明镜,这么多年来温氏不得二房待见已经不是什么奇事。想来明里暗里怕是吃了不少苦头,“不过是临时住几日罢了,近日府里头忙,有些照顾不周也是有的。姨娘可别往里头去。” 温氏眼里闪过失望,“如此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止水庵又能好到哪去,不过是瞧着清净些罢了。” 她瞧着在杂早丛里玩得很是开心的六娘,眼圈便不由分说地红了。“这么多年来,贱妾早已经习惯了,只是,苦了我们六娘子,原本…….原本都是她的!” 温姨娘语带哽咽,眼巴巴地瞧着尘素婆婆。 她们本都是将军夫人身边的,有些事外人许是不知,可是温姨娘却是知道的。 尘素一听便是立马沉了脸,言语间多了几分严厉,“当初夫人的话。姨娘可别忘了!” 温氏不死心地垂下了眼睑,心里头的痛意越发明显。 尘素送了吃食和发饰,便借口有事匆匆离了青茹院。 可不想她前脚刚走,三娘后脚便跟了进来。 这段时间,她受了老夫人的惩罚,言行举止倒是收敛了不少,然而她心里头的愤恨却是不减反增! 她恨五娘的阴毒,恨大郎的懦弱,恨父亲的偏袒、母亲的无用,而她最是恨的还是三房——苏牧梨。 没有苏牧梨的突然杀回将军府。便没有长房的一系列变故,也就没有她那日当众受惩罚的侮辱! 被三大五粗的下人死死按在长春凳上,被那粗使的婆子举着打板子狠狠地打了二十下,被下人们日日暗地里嘲讽、谈笑。被往日心疼自己的父亲责骂厌弃…….. 这些,统统都是三房那贱人造成的! 三娘想到这,眼角的狠厉越发明显。 温姨娘心里暗叹不妙,赶紧上前行礼,“三娘子早安。” “早?”三娘耻笑出声,“我可没这傻子早。天不亮便一个劲地闹腾,三更半夜也是不好好睡觉,直往外面乱跑!” 她说的,还是六娘年幼时作息时间日夜颠倒,白日里呼呼大睡,到了夜间便是整夜整夜地闹腾,有段时日总是喜欢往这院子外乱跑,有一次冬日夜里失足还掉到了翠微湖里,幸得夜间巡视的护卫及时救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温姨娘听此,本就苍白的面上更是惨白一片。 那日之事,她便是更加下了决心搬离出府! 三娘瞧着胆怯地温氏,心里头闪过一丝得意,三房的陪嫁尽是些心思胆小的下人,当年还一心想着攀高枝呐! 乌鸦就是乌鸦,就算费尽心思也是成不了凤凰的! 温氏便是最好的例子,煞费苦心爬上老爷们的床又如何,苦心筹谋生下子嗣又如何,还不是生了个傻子,再不得府里头待见半分吗? “哟,我倒是瞧瞧这是什么好东西啊?”三娘眼尖,盯上了温姨娘手里的两个描金盒子,“还值得姨娘如此宝贝地抱着。” 随行的丫头会意,立马上前抢过盒子打开递送到三娘面前。 温氏急红了眼,却是半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守着六娘的丫头和婆子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一个个都不敢上前来,唯有不懂的六娘依旧乐呵乐呵地拍着手说着,“好,好啊!” “啧啧,这么精致可口的吃食,连苏牧梨亲手做的桃花酥都有,三房当真是心胸宽厚啊!”三娘语带嘲讽,她随意的捡了一块桃花酥,仔细看了看,然后一脸嫌弃地丢开了好远。 “祖母还说着好,她老人家当真是老糊涂了,我瞧着难吃得紧!” 三娘又捡了几块点心,连看都不看一眼,便是胡乱丢出了好远。 温氏仍是跪在地上,眼瞧着难得一见的点心被三娘丢弃,心里头的委屈与痛意更是浓厚! 不想正玩闹着的六娘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她不由分说地捡起一块丢在地上的桃花酥,不管不顾一把放到嘴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合着泥土与杂草,可她吃得照样带劲,还不忘一个劲地说着“好,好啊!” 温氏立马起身跑过去阻止,“六娘子不可,这可是吃不得的!” 三娘见了先是一愣,再一瞧着便是心情愉悦。 “好吃,那你这傻子便多吃些吧!” 她端起整个盒子,一个脑儿地将里头剩下的点心泼向六娘,粉红的芙蓉糕,金黄的桃花酥,乳白的什锦豆腐糕,一个一个无情地砸到了六娘的脸上身上。 温姨娘赶忙张开手将正狼吞虎咽的六娘护在怀里,一边焦急地大喊着:“别丢了,求求三娘子别再丢了!” 喊到后来,她已经哭出了声。 想不到六娘子一反常态地停止了闹腾,一把回抱住温氏,泪水一个劲地往外冒,“不…….不……乖…….你乖!” 往日里,她不听话好好吃饭,她闹腾得吵着了外面的尼姑们,温姨娘便会急着哭出声,一个劲地说着她不听话、她不乖,想不到,痴傻的六娘竟然记得! 温氏心里一酸,哭得越发厉害! 三娘眼里一冷,温氏本就是三房的走狗,她今日总得好好出口恶气。 “都是些下贱坯子!” 她一口唾骂过去,又抢过丫鬟手里的另一个盒子,一把打开看也不看正想着一股脑儿地丢出去。 “慢着!” 不想身后竟然有人敢出声阻止! 三娘诧异着回头,想不到瞧见地竟还是多日不见的五娘! 五娘本来是去长风堂问安的,路过青茹院,听到里面哭闹不断,便好奇地进了来,然后就瞧见了方才那一幕。 六娘是庶出,她也是庶出,只不过六娘身世更惨,已经是个痴傻儿! 遇到比自己更加身世凄惨的,人们往往会自然而然地心生怜悯。 往日里谦卑服低的五娘出手,不过是人之常情! 可正在气头上的三娘却不如此认为,五娘这是在挑战她的权威! 本就是冤家,如今狭路相逢,当真是火药味十足! 三娘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剑,只恨不能一剑了结了眼前的贱人。 身后跟着的小丫头,忍不住胆怯地拉了拉五娘的衣袖。 五娘不为所动,她屈身行礼,“三姐,早安。” 三娘因着愤怒,胸口深呼吸起伏不定,“贱人,想不到你还敢出门?” 五娘垂下了眼睑,“妹妹正想去向祖母问安,不想遇到了三姐,五娘实属无心。” 温姨娘听得一愣,三娘向来是娇蛮无礼,却不想五娘如此低声下气。 “好一个无心之失!”三娘走上前,“当日你背地里陷害我然道也是无心?” 五娘低下头,并没有回答。 现在还是在青茹院里,温姨娘以及下人们都在,她不想与三娘在此冲突。 三娘得不到回答,胸口藏着口闷气就越发难受,她咬牙切齿,“很好,你阴险狡猾,可我苏青凤也不是好惹的,往后咱两走着瞧!” 三娘走过去,将描金红木盒子里的发饰簪子一股脑儿地丢弃在五娘身上,然后将盒子随手一丢,怒气冲冲地出了院子。 簪子尾尖,上面金银镶嵌的纹路纤细,这么一大盒地丢过来,五娘躲避不及,白嫩的脸上便多了几条血色痕迹。(未完待续。) 234 《巫神语》 玄武逸城没有说话。 “是你,是你害死了姑母,害死了父亲,害得我们楚家全族人四处流散,亡命天涯!”楚晴歇斯底里地叫了出来。 玄武逸城站了起来,他正色道:“对,是我!当年我年幼无知,才导致了楚晴姑娘家人蒙遭此难!” “这么多年来我欠你们一个对不起,我玄武逸城欠你们的。”说着,玄武逸城直挺挺跪下,道:“等我知道实情,你们姐弟已经不知所踪,直到近来苏七翻查旧案我才得知,我曾发誓,只要寻到你们姐弟,任凭尔等处置,绝无怨言!” 苏七“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望了望跪在地上的玄武逸城,有看了看泫然欲泣的楚晴,不知道怎么心里头莫名的慌乱起来。 她想劝说两句,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说什么。 过往的恩怨,何况还有亲族性命在中间的恩怨,岂是她一个外人可以置喙的? 霖雨阁里一时间便安静下来了,仿佛方才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怨念所有的悲痛,都化为了乌有,阳光从窗子角斜射进来,轻柔的风吹动着倩碧色的帷帐,一切都是初秋晨起时的模样。 苏七心里头的不安却是越发浓厚起来,她见过楚晴的身手,快、准、狠,一招致命。 她又望了望玄武逸城,一身淡紫色的长衫,玉带束腰,腰间却空空如也,没有佩剑,没有短刀,没有任何可以防御的武器。 不,即便那厮有什么可防身的武器在,只怕他今日也是不会还手不换抵御的,他说了,任凭尔等处置。 苏七相信,玄武逸城认真说出的话向来都是言出必行! 可是,她这心头为何这般的担心。甚至,甚至……还有些许害怕! 她皱起了眉,一时间不知是站着好还是坐着好。 楚晴没有动,甚至没有管碎在自己脚边的汝窑甜白瓷茶盏。她如同一尊雕塑般坐在那,眼睛里是空洞洞的。 良久,在苏七以为这件事可以暂且放一边时,可以让她喘过一口气来时,楚晴却开了口。 “那些书……到底是什么?” 清冷的话。说得极慢,仿佛是她费了很大很大的力气才问出那句来。 苏七眼里的担忧之色越发浓厚。 “……是……《巫神语》……” “轰隆——” 如同平地一声春雷,苏七只觉得就像是响在自己的耳边般。混混沌沌间,她看见楚晴急速飞了出去。 玄武逸城一个点地翻飞,转眼间也消失在门外,等到苏七三两步跑到院子中央时,那两人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只剩庭院里高大的枫树“簌簌”作响。 一直等到午后,还是不见楚晴或是玄武逸城回来,在楚信问出第四遍“晴子姐姐去哪儿了”后。苏七再也等不住了,她唤来尘素婆婆。 “咱们府里身手不错的人还有多少?” 前些时候为了更好的获取消息帮助查案,苏七曾要尘素婆婆和楚晴一道去寻了好些身手不凡的江湖人士来帝都,而今大部分都分配任务出府。 “不到十人。”尘素回道。 她望了望苏七娘子紧皱着的眉头,还是忍不住说道:“娘子,楚晴向来身手不凡,不仅如此,她还善于解奇毒,娘子在西城时因中百种蛇毒昏迷,最终还是楚晴给治好的。何况还有玄王殿下跟了过去。娘子放心便是。” “我的毒不是太医们解的吗?”苏七问道。 事后有两位太医过来请教她解蛇毒的法子,她当时心里头还很是纳闷,想着他们中间不是有人会吗,为何这两位还要这般舍近求远来问她这个向来与太医院水火不容的小姑娘。只是当时西城的救治工作紧急,苏七虽说心中有异,却也没说什么,倾囊相授了。 而今听了尘素婆婆的话,她不由得想起了这件蹊跷的事。 “不是。”尘素道:“太医院里的太医们不过是过来瞧上一眼,一个两个叹气摇头就走了。最后还是楚晴出手解毒的,用的法子和娘子极为相似,只是楚晴是在行针后用内力逼毒。” 原来如此,难怪自己蛇毒解了后那些日子觉得自己身子格外轻快,还以为是太医院的国手们有什么更加神奇的法子,看来,都是她想诧了。 “将府里你请来的人即刻唤到前厅,我有要事交代。”苏七沉声道。 “娘子,此事事关慕容钦皇子与玄王殿下以及楚晴家族之间的恩怨,娘子还是不要贸然插手的好!” “何况即便娘子插手,只怕此事也不会那般轻易解决,娘子咱们不弱静观其变好了。”尘素婆婆劝道。 “插手?谁说我要插手此事了。楚晴出了门这么久了都不见她回来,我不过是不放心,派些人前去寻她回来罢了,难道这样也不成?”苏七不以为然道。 尘素婆婆还想说什么,苏七手一挥,不耐烦道:“好了,别的话婆婆不要再说了,楚晴到了我身边,自然便是我的人,既然是我苏七的人,那便不是谁说想动手便能动手的!” “你且去将那些人叫来!” 说完苏七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楚晴是在天黑之后回来的,被玄武逸城搀扶着走进了霖雨阁,身后跟着五六个江湖人士。 虽说他们走的是将军府的后门,且又特意避开了下人们,可还是不小心被长风堂那边的一位粗使婆子给撞见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苏老夫人只带着王婆婆急匆匆赶来了霖雨阁。 霖雨阁里一片忙乱,苏七又是清洗缝针,又是止血包扎,半香吓得白着个小脸,一个劲地安慰着已经昏迷的楚晴,眼泪珠子就没断过。 “这是怎么了?”苏老夫人前脚刚进门,颤抖的声音已然传来。 苏七抬头,先是明显一愣,知道再瞒不住她老人家,只得缝完了玄武逸城后背上的伤口。方才道:“祖母放心,不过都是先皮面上的伤口,只是出血过多,看着有些吓人罢了。具体的缘由待孙女处理了伤口再来跟祖母详说可好?” 苏老夫人不放心地看了看玄武逸城和楚晴的伤口,叹气道:“你们这些孩子动不动就打打杀杀,身子骨是自己的,父母给的,自己不爱惜。可如何是好?” 苏七听了很是头痛,玄武逸城就只能一个劲地笑着点头说“是。” 苏老夫人也就跟在一旁帮着拿针拿棉布,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苏七无奈之下只得向尘素婆婆使了个眼神。 尘素婆婆立马出去了,一炷香的功夫后才连走带跑地进来,急急道:“娘子,娘子,不好了,楚信公子不知道听谁说的自家姐姐回来了,这会子吵着闹着要到霖雨阁来,身边的丫头婆子都劝不住。只怕现在都在来的路上了!” 苏七扫了眼满是血污的霖雨阁,皱着眉道:“这……可如何是好?” 苏老夫人也看了过来。 苏七便一把拉住了苏老夫人,她道:“祖母,而今楚晴尚未醒来,伤口虽说血是止住了,可也不知道会不会进一步化脓感染,孙女实在不放心走开,若是这个时候让楚信那孩子瞧见了,还不知道他会怎样的伤心难过,日后他若是问起来。楚晴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好说些什么。还望祖母帮孙女一把。” “瞧你这孩子说的,祖母去劝劝那小公子就是了。你放心在这照顾好玄王殿下和楚晴,楚信那娃娃你就不用管了,祖母保定帮你哄得服服帖帖的。”苏老夫人一面说着一面带着王婆婆起身往外走去。 直到再看不到人影了。苏七命人关紧了霖雨阁的大门,道:“谁来都不许开门!” “你倒是会唬骗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玄武逸城也跟着出来了。 苏七却是什么也没说,大步走了进去。 忙活了大半夜,好在祖母也再没来敲门,不过派了王婆婆过来问过两次,苏七让尘素婆婆去回了话。楚晴已经睡熟过去。只是睡得不安慰,不时梦呓,好在伤口没有在流血,也没有发烧,苏七让半香和尘素婆婆在一旁好生照料着。 尘素婆婆说,前去的江湖高手都受了伤,已经让人在院外妥善处理了,赏银加了一倍发放下去,他们都是做买卖的,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嘴巴是不会乱说的。 苏七这才放下心来。 她煮了一壶浓茶,给自己满上,又煮了一壶清水,放了些许细盐,倒满一盏送到了玄武逸城跟前。 那厮倒没多问,小喝了一口,道:“苏七,有什么想问的你尽管问就是了。” 也是,如今苏七该听的该见的都见了听了,还有什么好瞒着她的,何况凭着苏七的聪慧,只怕你即便是有意隐瞒,她心里头也猜出个七七八八来了。 再说,玄武逸城他本来就没想隐瞒苏七。若不然,就不会是今日来找楚晴,还是到霖雨阁来找楚晴了。 “西直门那边,伤亡情况如何?”苏七问道。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们去了哪呢?没想到你第一句话问的是这个。”玄武逸城望了苏七一眼,是笑非笑道:“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还在担心你们家阿钦那头的情况!” “西直门若是闹大了,只怕会惊动宫里头。事关重大,想来你这位玄王殿下不要我苏七提点才是。”苏七白了那厮一眼。 都什么时候,她会是那种只关心小事上的不谙世事之人?而今该闹的该出的事都出了,就怕被有心人得知了捅到皇宫里去,到那时,她即便是想保全楚晴姐弟也是不能了。 “有人比我们更不想此事被他人得知,《巫神语》还在他手上呐,不要说闹到皇舅父跟前了,就是有一丝风声流传到江湖上,只怕西直门那边日后都不得安宁。” “何况我说过,楚晴、楚信的生命安全我会全权负责到底,你放心便是。”玄武逸城认真道。 苏七不以为然地扫了那厮一眼。 放心?而今楚晴那个样子,身上至少有六处伤口,深的地方都可以看到骨头了,那厮竟然还说要她放心? 真是可笑! “我们并没有去西直门,慕容钦在紫云山涧,楚晴我劝不住。既然如此,我索性与她一道好了。你放心,我们也并没有当着穆老帝师的面大动干戈,是在慕容钦回西直门的路上。他倒是早有察觉,身边除了跟随的护卫四人,隐在暗处的暗卫足足有二十人好多,好在楚晴知道他们的底细,我们也没有吃多大的亏。” “早知道如此我就该带些人手在身边了。你的那些江湖人士是否可靠?要不要我事后处理干净?”玄武逸城问道。 如若《巫神语》重现于世的消息走漏出去,只怕不管是江湖还是五大国之间的朝堂,都将是一场血雨腥风。 到时候再想要来保全自己想要保全的人,就没那般容易了。 “其中的关系厉害我省得,你无需插手。”苏七道。 玄武逸城听了,低低“哦”了一声,接着喝起盐开水来,直到喝完了,也没有再说什么。 苏七看了眼玄武逸城,隔了好一会才道:“我。没有不相信你,也知道你早年行走江湖,对于他们很是熟悉,只是人是以我的名义请来的,如若你此时插手料理了,我怕日后江湖里帝都里会传出于你不利的流言来。” 玄武逸城抬头直直望着苏七。 苏七一时间丈二摸不着头脑,方才那话是她说的?好好的,她怎么想到要和那厮解释,解释就解释,为何又要说出这些来。好像自己很为他着想般,生怕他为了自己的事情惹上什么,她这是怎么了?方才那些话却是在她没有想明白前就说出来了,她甚至来不及仔细想一想。之前来帝都前祖母说的,什么话都得在脑袋里过一遍才说出口,而今看来她对着玄武逸城已经是说什么都不用脑子想了,这种改变又是从什么开始出现的? 苏七想不明白,玄武逸城的眉眼里却是藏也藏不住的喜悦。 “是你请来的人,自然还是你来打理好些。那些人我都已经查过了,多是南边的侠客游士,其中有两位出至西江青龙派,不过在去年就已经脱离出来,有一位曾是北许龙门派的杀手,不过那也是三年前的事,你身边的尘素不错,请的人虽说来至五湖四海,可好在都是些自由之身的人,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青龙派和龙门派那边大不了我到时写封信去即可,你尽管大胆放心的用着横竖还有我在。” 一席话说完,苏七止不住的惊讶,自己不过是想着多些人手好办事,想不到人都还没请齐全,玄武逸城就已经将他们的老底都查得个干干净净,再想到自己府上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总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 想到这些,苏七心里头一阵暖和。 “《巫神语》共分成五册,分别是《东火》、《北木》、《南水》、《西土》、《中金》。其中《南水》记载的是咒杀,《东火》上是毒杀 ,《西土》写明的是魂杀,至于《北木》和《中金》这两本,世间只怕除了上一任南蛮巫神女——鬼婳丽姬,世间再无人见过。而今,《东火》和《西土》在慕容钦手上,《南水》在我手上。” 玄武逸城尚未说完,苏七诧异地望了过来。 “你猜的没错,《南水》是我从慕容钦手上得来的,不是偷也不是抢,是一次交易。”玄武逸城补充道。 苏七就忍不住黑线了,她不过是想着你玄武逸城向来是个脑袋瓜子机灵的,想着《南水》被你盯上了,即便是慕容钦又能保全几日,她也不过是觉得偷来要比抢来简单容易些好吧,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瞧这厮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般,什么都想得到,怎么这一点就想不到了呢? “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交易?”玄武逸城又问道。 苏七摇了摇头,“你们哥两之间的事我还是不要知道得那般清楚好了,省得日后还要被你们两家的王妃记恨着。” “你,真不想知道?”玄武逸城再次问道。 “不想,我为何要知道?”苏七撇撇嘴,“好了,《巫神语》再金贵,于我也不过是些书籍纸张罢了。”苏七将自己这些天所查到的事情都告诉了玄武逸城,她问道:“现如今我想知道的是,为何母亲出了太子府直接找上了储秀宫。难道真的是为了这几本《巫神语》而去?若我没记错,我曾听尘素婆婆说过,《巫神语》可是南蛮最紧要的宝贝,向来都是历代南蛮巫神女所有。为何会流落到大越国,为何又会到了储秀宫里的楚美人手上?” “楚晴说,这些书是一位恩人托付于楚美人保管,那个人难道是南蛮巫神女?可这些又与母亲有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问题,即便是玄武逸城也陷入了深思。 他试探性地问道:“你知不道你父亲曾经有过一名侍妾?” “什么?”苏七闻言一把跳了起来。“不是说我母亲与父亲一见钟情,恩爱非常吗?怎么还会跑出个侍妾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最近几日不是这里冒出个突然消息来,就是那里又冒出些别的意外事情来,苏七终日里都是出于惊慌四措中。 瞧瞧,好好的,现如今她那英明伟岸的父亲又莫名其妙的多了个侍妾。 苏七的世间凌乱了。 “仔细来说,应该是军妓。”玄武逸城补充道:“是你父亲讨伐南蛮时缴获的,是一名南蛮巫洛族的女子,后来还曾被带回了岑州,最后听说是难产身亡的。” “也就是说。你认为那《巫神语》很可能是父亲这位巫洛族的侍妾所带来的?”苏七问道:“《巫神语》乃是南蛮巫洛族宝贝中的宝贝,听说往常都是由巫神女保管,为何又会落到巫洛族小小女子手里来?” “我不过是猜测罢了。”玄武逸城道,“既然你将军夫人找到了储秀宫,我想多半是为了《巫神语》而去,先不说它是不是你长风将军的侍妾所带来的,单就凭着《巫神语》中间所记载的咒杀之术、毒杀之术以及噬魂引这些江湖罕见的致命绝杀,将军夫人为了查找当年长风将军真正的死因,找上门去也是有可能的。” “照你这般说来说去,我父亲很可能是南蛮巫洛族为了报仇。使用了《巫神语》中间的四大绝杀之计,如此说来,我母亲怎么又找到了仁德老皇帝那去?” 苏七摆摆手,“算了算了。这些都不过是我们一时的猜测罢了,总之而今唯一能够清楚的,母亲当日直接进宫去了储秀宫定是为了《巫神语》而去,至于《巫神语》是不是我父亲侍妾所带到大越国来的,我母亲找上《巫神语》到底是为了查找父亲的死因还是为了寻回什么东西,这些都是个未知数。” “我倒想问问。你既然得了《南水》,咒杀之术可否解了?” 话落,玄武逸城苦笑出声,“咒杀之术又岂是这般容易破解的,《南水》的确讲了破解之法,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一时间找不到系铃之人了。” “巫神女和巫妖兽,你还没找到?”苏七问道,想到什么接着道:“也是,若是找到了他们解了咒杀之术,你玄武逸城也不会至今还滞留在大越国了。” “若是来日,我说若是有那么一日我玄武逸城需要你帮我一把,苏七,你可答应?” 问出的话带着寻常少有的小心翼翼,苏七抬头,遇上了玄武逸城那般真挚诚恳的眼神。 一时间,她心底挣扎般的疼痛。 她皱了眉。 玄武逸城也跟着皱了眉,接着苦笑。 “我不过是胡乱说的,你听着玩笑好了。” 话里话外,苦涩异常。 苏七心底的疼痛越发浓厚。 “我不是还欠着你三件事吗?”苏七故作轻松地笑着道:“当初咱们可是说好了的,杀人、放火外加犯罪的事情,我苏七一概不会做,日后遇上这些你可千万不能来找我!” 玄武逸城的眉眼就那般亮堂起来,原本邪魅的眼眸里而今却亮得像夏日夜里的星眸,苏七一时间望着望着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放心,杀人、放火我玄武逸城来做即可!” 苏七想都没想,便爽快地应道:“好!”(未完待续。) 235 送礼 “听闻你养了只兔子,还是从岑州带来的,现如今可还好?”玄武逸城问道。 苏七一愣,她笑道:“不过是只小兔子,想不到也玄王殿下这般挂念,等会我定会好好去和馒头说的,也让那小东西高兴高兴。” 一听就知道是取笑的话,可被苏七这么一说,言语间又多了许多的亲昵来。 玄武逸城眉眼都弯了,眼眸里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柔和,“我不过是没想到你还这般喜欢小动物,想来问问你还喜欢些什么,北边来的金毛犬也是小型的,你若是喜欢,改明儿我去弄两只送来。” 苏七连连摆手道:“你若是前些时候送来我定是很欢喜,而今有了楚信就不能了,那孩子不能接触皮毛之类的东西,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日后咱们府里头猫狗之类的小动物一概禁养,好在馒头我弄了个独立偏远的小院子给它,楚信也是知道的,自然不会故意去接触。” “如此,倒是我多想了。”玄武逸城也叹息道。 苏七却是回望过来,“你若是想送我东西,日后尽管直说就是了,我这人别的优点或许不怎么凸出,可收礼物那是来者不拒,你们正人君子的那一套弯弯道道我看不懂,我这人喜欢直接爽快的,我告诉你啊,我喜欢动物,只要是动物都喜欢,大的,小的,萌的,威武的,娇俏的,统统都可以,只要不是凶悍异常的就成,免得吓着园子里的丫头们。” “补充说一句,我还喜欢金鱼,你也知道帝都翠微湖太大,就是里头的鱼少了点,你若是想感谢我这段日子对楚晴、楚信姐弟俩的照料,尽管放肆往我家翠微湖丢鱼就好了,我保证来者不拒!”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传了出来。 端着参汤正准备敲门进去的半香立马止住了脚,她端着剩汤的盘子欢快地回了厨房。对着满屋子面色诧异胆怯的丫头婆子,大声道:“今儿个厨房里守夜的多两个人手,七娘子那头,要是娘子没有传汤水、点心。任何人不得去打扰,你们可记好了?” “是,半香姑娘。”一众人齐齐应道。 虽然心里头都很是不解,可却是谁都不敢多问两句。 半香接着欢喜出门。 方才听了那头屋里传出的愉悦笑声,不用想都知道娘子与玄王殿下正是聊得欢畅的好时候。她可不能让府里头那些不知深浅的丫头婆子们去扰了娘子的好事,而今慕容钦皇子定了穆家九娘子为正妃,与娘子交好的皇宫贵族里就玄王殿下正妃娘娘的位子是空着的,娘子若是想有一日能够彻彻底底摆脱仁德陛下的挟制,哪起码得是为人正妃方才可行,何况玄王殿下只是在大越国暂居,人家可是玄武国唯一的继位人,迟早是要回玄武国去的,正好娘子到时也可一道离了大越国帝都这个吃人的鬼地方。 一国之后,想想都是件美事! 想到这。半香不放心般又跑到霖雨阁大门前仔细交代了守门的婆子一番,并要其中一位婆子前去给霖雨阁别的守夜人交代交代。 霖雨阁正厅里,笑过之后玄武逸城越发柔情,他低沉的声音带着迷人的声线,像是醉人的醇酒般,“苏七,可否有人告诉你,你是这般聪慧?” 苏七一愣,接着甜甜一笑,“那请问玄王殿下。可否有人告诉你,你真正笑起来的时候一点都不邪魅,而是这般的……柔情……” 玄武逸城一愣,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颊。他别开眼,干咳了两声,道:“是吗?之前从未曾有人说过,我,我不知道……” “哈哈——哈哈——”苏七笑得歪下了腰,“想不到玄王殿下也有这般羞涩内敛的一面……” 若是此时玄武逸城还听不出话语里揶揄的味道。那他就枉费了帝都四公子的美名了。 “苏七——” 那一晚,玄武逸城子时过后才回了屋。他留宿在将军府客房,依旧住在名为“紫苑”的院子里。 “给本王取面镜子来。”他吩咐道,想到什么又接着强调:“就在紫苑里找找,夜半子时的,可不能惊动了将军府的人。另外,给这屋子里再添十余根蜡烛,本王瞧着太暗。” 随行的小厮低声应了是,心里头却很是郁闷。王爷您也知道夜半子时了啊,都这个时辰了您不早点休息歇下,一会要铜镜一会要多添些蜡烛,这到底是闹哪样,试问帝都城里有谁会在大半夜的要这两样东西的吗? 那一晚,玄武逸城喝退了小厮,关紧了房门,一个人趴在铜镜面前,旁边是新送来的二十根蜡烛。 灯火通明里,他一会弯唇,一会咧嘴,一会扬眉,一会露齿,直到想起苏七方才说的话,笑容才再次从心里里冒了出来。 他瞧见铜镜里的那张脸,俊朗、清贵,柔情满满…… 没有一丝邪魅…… 楚晴是在第二日午后醒来的。 苏七打发尘素婆婆去查查《巫神语》的消息,让半香去瞧瞧楚信,派人将玄武逸城带去了馒头的小院子,总之,她的身边没有留下一个人。 苏七交代了守门的婆子,关紧门坐到了楚晴的床边。 “好了,这下你大可放心了。” 楚晴感激地望了望苏七。 方才那么多人来看她,当时苏老夫人也在,她不过是给苏七娘子使了个眼神,不出半刻肿娘子便将一干人等全都打发出去了,且不露丝毫痕迹。 话落,见苏七神色自然,她胆子就更大了,“我不过是瞧着你人好,不仅那般义气地跳水救我,而且容貌性子都让人瞧着舒服,再说了我家玄哥哥对你也是百般的好,就想来问问你的口气。” “苏七,玄武哥哥可是第一次对女孩子家的这么上心,你可别不以为意!” “噢,真的吗?”七娘好奇起来,敢情那厮那么利用于她。不仅仅把她苏牧梨当枪使,还眼见着火坑也要使劲把她往里推,然道在被人眼里就是所谓的上心了? “当然是真的了,这些可都是我祺灵亲眼瞧见了的。”祺灵郡主连连颔首道:“你不知道方才为着你的。玄武哥哥那叫一个急切,直接把我给拖出了内室,还有他那一身的武功绝学,他可是一直藏着掩着的,记得去年在帝都时有人暗中行刺玄武哥哥。他即便是肩头中了毒箭也没有还手半分,如今却为了你直接使用轻功飞进了墨梨园,啧啧啧,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还有还有……上次我寿宴上的事你还记得吧?”祺灵挤到七娘身边问道。 七娘点了点头。 记得,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记,那可是她第一次那么悲壮的被人推下水,更为可悲的是她苏牧梨竟然在水里不能放开手脚游泳,还差点被活活淹死,这么气愤无奈的事。怎么能忘记? 祺灵郡主一喜道:“那就好,你不知道那日你落水后,玄武哥哥心急如焚,全然不顾身边的那些公子哥的拉扯,直接跟着你跳下了晴雨芙蓉池……哎呀呀,后来我听秋月那丫头说起,真真是惊得不知所以……苏七,苏七……你可在听我说?” 七娘眼神发直,樱桃小嘴微张,已然听不到祺灵郡主叽叽喳喳的声音。 她的耳边回响起那句“苏七……” 焦急不安……撕心裂肺…… 还有之后她醒过来时第一眼瞧见的那双眸子,丹凤眼里黑水如玉般的眸子,顿时亮如星芒…… 七娘不知道后来祺灵还说了些什么,只是借口累了便歇下了。可是听了祺灵的话她哪还睡得着,一会想起岑州将军府里那次在墨梨园半醉打闹的场景,一会又是那日小厨房里那厮将她压在墙上欺辱的场景,一会是那厮邪魅的浅笑,一会又是那厮愤怒不已的声音,在长公主府这张填漆的雕花大床上。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翻滚了好半天了,还是没有半点子睡意。 好不容易滚到半夜迷迷糊糊起来,却隐隐觉得有人,一回身便瞧见了那月华白的身影。 玄武逸城苦笑,想不到自己那般了得遁形术连外头候着的那位尘素婆子都避了开,这丫头却是耳朵灵。 “睡得不安稳吗?”他问道。 此时已过三更,若不是睡得不安稳,便是身子不适了。 想到这,他好看的眉眼皱了起来,道:“可是还痛?” 苏七一轱辘的用被坐了起来,直直瞧着面前的人,像是不认识般那般胆大地瞧着。 她现在心里好矛盾,像是有两个人在打架般。 一个说:玄武逸城那般设计陷害于你,明知道仁德皇帝倾慕你母亲,明知道会对你苏牧梨没安好心,却还是那般残忍的将你骗进帝都,试图用喜欢你的借口来麻痹你以便将你一步一步推入火坑,这样的人心都是黑,何来报恩之说? 另一个道:玄武逸城那厮的确是背地里心思不好,可那也是人家的出生际遇所导致的,他没有办法,他要回玄武,他只能这般不得不利用于你,可是他却是在明知道你会发现真相明知道你会恨他的情况下还是将仁德皇帝中意你的真正实情告知于你,更何况至相识以来,玄王殿下多次出手相救,无论是岑州城门口挺身而出还是将军府里及时赶到,无论是那日落水后的奋不顾身还是今日大雨迷路下出手相助,他对你苏牧梨是真正为你付出了的。更何况慕容钦公子不也是身世无奈吗?不也是想利用你帮他母妃正名吗?你又何曾怪过慕容钦呢? 想到这,苏七眼眸一闪,别过了脸。 是了,如今反正都已经入了帝都,何况当初她也是有着私心为颜墨而来,如今又何必再翻旧账将责任推到玄武逸城身上,即便没有他在太后娘娘寿诞上告知仁德皇帝,只怕依照那位昏庸好色的性情,自己被召见入帝都也不过是迟早而已,与其日后被蒙在鼓里的被他人玩弄,倒不如而今这般知道真相来得轻松。 苏七松了口气,道:“玄武逸城,你既害了我,也救了我,我苏牧梨不是个之恩不图报的人。也不是个有仇憋屈着不报的人,可既然你于我既有仇又有恩,那便功过相抵好了,日后。我苏牧梨不恨你,但也不会记得你的好!” “我来帝都,一方面是被你逼不得已,另一面却是我心甘情愿,如今都已经到了这。那些旧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我入帝都,得皇上青睐,可日后我会不会入宫那就不是你玄武逸城想如何便如何的了,今儿个我也不妨直截了当地告知于你,我苏牧梨不喜欢那位足以可以当我父亲的老皇帝,也不会入宫去做他那后宫中的老女人一枚,即便是死我也不会!” “如果被逼无奈,舍了这命又如何?” “活着不就是为了自在吗?” “如果连自在快乐都没了,那我苏七还活着有何意义?” “所以日后。别企图我苏七会如你所愿!” “你走吧!” 说道最后已是冰冷冷的话语。 玄武逸城凄凉一笑,是啊,他何尝不知道活着自在最好,可是自三岁没了家国没了父母,他就已经忘了自在是谓何物了…… “七娘,我没想过要你入宫。”玄武逸城哑着嗓子道。 或许有些话还是说一说好了。 “起初见着你那般与皇舅父御书房珍藏的画像女子相像便起了好奇之心,后来多番打听才知道你竟然是长风将军的遗孤,也是王家三娘子王语霖之女,有了这层身份我便对你更是在意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说实话起初想着将你献给皇舅父倒也是不错。兴许他一高兴就会对我的监视放松些,兴许会对我的警惕少那么几分,可是后来……我便不想了……” “你是你,苏牧梨罢了。即便再像你母亲也该有你自己的生活而非重蹈覆辙……要你来帝都是我答应了他人的要求,岑州将军府里一团乱,所以我想与其直接将你捆绑了带来帝都,倒不如让皇舅父出面堂堂正正的以苏家七娘的身份前来……只是我没想到皇舅父那般重视在意……还有墨莲宫那位竟然对你恨之入骨……” “诓你来帝都本就是我不对,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入宫的……” 说完。不待苏七追问出声,一个点滴翻飞间,方才那抹月华白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内室静谧如常,仿佛方才只不过是一场幻觉…… 七娘扫了四周一圈,直到看到那扇对外张着的雕花金丝楠木窗户,方才舒了口气。 看来,玄武逸城也不是那般的狠毒…… 她拥被重新躺下,只觉得方才扰乱纷飞的思绪此刻都像是被抓在了手心般,心里少了几分杂乱多了几分安稳,困意便席卷而来…… 第二日祺灵带着好几匹上等衣服料子还有宫内御膳房的精致点心,直接送她回了王府,其中昨日她们说的那两匹北宜的苏锦湖绸也在被一并带了过来。 王府自然是全家女眷出动迎接,祺灵却是连个眼神都懒得给,道了句“本郡主还想好好和七娘说会话,便不应酬给位夫人了。”拉着她的手直接去了兰汀院。 午膳王二舅母倒是来请过几回,都是秋月去回的话,祺灵道:“我素日里便最烦这些了,你还是早些搬去将军府得了,那里不仅离我的长公主府近些,而且宅子大,又没了这些长辈们约束最好不过了,我瞧着你祖母国公夫人倒是爽朗的老太太。” 当然,她家祖母可是上过战场打过鬼子的老革命家,平时最不在乎的就是上流社会里那些繁文缛节,只怕性情比你祺灵更加爽朗! 不过,这些话可不能说。 七娘笑了笑道:“祖母一直生活在岑州,平日里除了爱拾掇拾掇菜园子倒也是不管其他,她年岁大了,就更不喜欢那规矩据着我们这些昨晚辈的了。”(未完待续。) 236 楚晴的秘密 楚晴望着苏七,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而今想来,这些秘密存在她心底好像是从她记事起便有了,她有的时候甚至分不清自己的身份到底是哪个,分不清她应该做的和做得正确的又是什么,可有的时候她压在心底的秘密又像是枷锁般禁锢着她,压着她,让她不能在青春正好的年纪里如普通的姑娘家般发自心底的笑,痛痛快快的哭,累了便撒娇休息,痛了也能够叫唤出声…… 慕容钦说,有的人生来便赋予了特殊使命,是以他们的人生注定不是正常人的样子。 楚晴想了想,信了。 她从记事起便是跟随在慕容钦公子身边,在她开始能够明辨是非,能够知道善与恶,懂得知恩图报的时候,是慕容钦在她的身边出手相救,是他教会她识文断字,习武强身,甚至将毒杀之术倾囊传授,还有对弟弟楚信的好…… 苏七拉住楚晴的手,指尖的薄茧是那么的明显。 “你若是这会子不想说,便不说好了,你我之间不需要那些多余的话,日后你常常跟随在我身边,有机会了咱们再好好说好了。” 楚晴眼里的游移不定苏七看在眼里,她不是一个喜欢勉强t她人的人,既然不想说便不说好了,谁的心底没有两件不能说的事,谁没有一个过去。很多事情是别人帮不了的,只能自己承受。 苏七起身。 手却被一把拉住。 “娘子,我,我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好。”楚晴低下了头。 “原来是这样。”苏七重新坐了过来,“傻丫头,这有何难的,你便从你最想说的开始说起好了。” 楚晴抬头望着苏七,大大的杏眼里是黑白分明的眼眸,带着真挚的笑意与理解。 楚晴鼓起勇气,“我想起来了。父亲过世那晚我亲眼见着,因为胆子小最后还是昏迷过去,醒来便到了慕容,慕容钦身边。我第一时间确定了书籍还在怀里,同样的位置,甚至连书外头包裹着的纸张都是一模一样的,我丝毫没有引起怀疑,还为此老高兴了一段时间。一直到昨日……” “昨日,我本可以一剑狠狠刺过去,当时我的剑距离慕容钦只有不到一尺,邵公还在一丈开外的地方,别的暗卫我很是清楚他们的身手,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只是在那一刻,我,我还是犹豫了……” 说到这,楚晴一把回握住苏七的手。紧了紧,方才道:“娘子,我想不到自己在那个时刻还是犹豫了,现在想想我都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在干什么,是怎么想的,怎么就不能如最开始想的那般狠狠地一剑刺过去?” “慕容钦,他于我有恩,他救了我与弟弟楚信,他收养并教导了我们这么些年,他栽培我。教我识文断字,教我强身习武,甚至教我……用毒!” 苏七一愣,不敢置信地反问道:“用毒?” 楚晴正色道:“是。用毒。且还不是一般的毒,而是《巫神语》上的毒杀之术!” “我不仅仅会制毒用毒,而且也会解毒。娘子该是知道了上次西城娘子身上的蛇毒,的确是我解的,我们做暗卫的都得学会隐藏自己的本事,因为那事慕容钦还曾私底下教训了我一顿。娘子该是知道的。我们之所以被唤作暗卫,其实就是隐藏在暗处的私人护卫,慕容钦什么时候需要了我们便什么时候动手。这些年来,我都不知道已经为他杀了多少人,大部分是朝廷为官的官员,少部分是江湖中门派的掌管人,还有些甚至是商人。” “后来学了毒杀之术后我便很少在行动了,除非是暗卫们行动失败或是特别紧要的人物。”说到这里,楚晴抬头望了着苏七,迟疑了一会才道:“娘子或许不知道,我白日里大家唤我楚晴,到了夜间我便不是楚晴了,我,我有一个新的名号……” 苏七听到这里心头一跳,她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是什么?” 方才楚晴说到杀人,苏七就隐隐约约觉得与自己多少有些关联,后来一听楚晴的语气越发的迟疑,苏七心里头就更是不安。 “是,是……魅水毒君……” 话落,霖雨阁东偏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是了,楚晴方才已经说了,她自己学的正是《巫神语》中的毒杀之术,尘素婆婆曾经就说过,现如今这世间用毒最在行的当属魅水毒君 ,这位身份神秘的江湖用毒高手传言师从南蛮,学的正是《巫神语》中的毒杀之术! 她怎么就没想到? 可苏七记得,魅水毒君曾用银针杀了岑州将军府的两位下人,以及祖母匆忙回将军府时中的正是魅水毒君的毒,那刻着“魅水毒君”四个字的银针还是她苏七亲自从祖母的合谷穴拔出! 苏七心头一痛,她颤着声音道:“那时,那时你为何要杀我祖母?” “难道也是慕容钦的命令?” 都说魅水毒君乃是江湖排名第四的顶级杀手,杀人留名不说,且从未留有活口,苏七当时就纳闷了,一来这魅水毒君乃是江湖人物,与祖母这般的深宅贵妇该是毫无交集才是,再说了既然他向来是杀人不留活口,为何偏偏又留下了祖母的命?苏七还老想着这中间定有蹊跷,而今却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这一刻,她怕,前所未有的害怕,她怕自己接下来听到的答案真是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她怕自己知道了答案后不知道该如何去报仇,更不知道自己该如去报仇! 楚晴望着自己的双手被死死挟制住,她赶紧道:“不是!娘子,苏老夫人不是我动的手,慕容钦也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 “当真?”苏七再次拉紧楚晴的手问道。 “自然当真,我楚晴可以对天发誓!”楚晴说着就要举起一只手来发毒誓,被苏七制止了。 “好了,我要的不过是想知道真相。”苏七拉住楚晴的手继续问道:“可我明明记得自己从祖母双手合谷穴去处的银针上刻着‘魅水毒君’四个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楚晴望了望苏七,她别开眼,想了想。方才低着嗓子道:“到底是谁想嫁祸于魅水毒君我不知道。不过那一晚我的确也去了苏老夫人那,也下手杀了将军府的那两名下人。娘子是知道的,那两人乃是将军府的苏大公子派来企图闹事阻扰苏老夫人的马车回岑州,慕容钦担心苏老夫人回来的路上出什么差池。一早便派遣了四名暗卫前来协助,后来得知了苏大公子派出人手前去阻扰,是以我才被临时派遣过去。” “那两人得了苏大公子的银钱在江湖上请来了好些武功高强的高手前来,敌众我寡,为了杀鸡儆猴我方才使用了毒针。”楚晴抬起头接着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当时我赶去时苏老夫人已经是命悬一线,无奈之下我只能逼着自己解毒。” “想不到还是被身边的丫头给发现了,无奈之下我只能仓皇逃离。” “两个下人是我杀的,后面的事,娘子也都知道了。” “那后来苏三娘及身边丫头的死?”苏七问道。 她记得当时苏三娘的死府里头说三道四的许多,有的说是苏三娘夜里头去翠微湖散步失足落水,身边的小丫头及时相救不成也一并淹死了,还有的说是魅水毒君的手笔,只是苏七将苏仨娘的尸体反复查看了,并没有找到什么中毒的痕迹。是以这个说法她很是怀疑,却并没有完全排除。 尘素婆婆说魅水毒君用毒手段之高超,有的时候是很难从尸身上找到破绽的。 “苏家三娘子的死与我无关,无关紧要的人我轻易不会动手。”楚晴道。 苏七闻言不由得点了点头。 楚晴这话说得不假,她既然是慕容钦身边的顶级高手,又要极力隐瞒了‘魅水毒君’的身份过日子,是以除非是非常重要的人物,有万不得已一定要杀的理由,不然按照慕容钦的想法,定然是不会去动用楚晴的。 至少杀苏三娘的动机何在? 苏仨娘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深闺娘子。除了娇蛮任性,别的方面实在是不值一提,不要说动用魅水毒君了,就是慕容钦身边随便一个暗卫都可以一手了结了她。是以,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慕容钦怎么会做? 如此说来,当初祖母在回岑州将军府的路上,慕容钦还是倾力相助的。 想到这,苏七心头一暖。 “而今想来娘子该是知道的。自从那年机缘巧合之下邵公救下尘素婆婆和娘子后,慕容钦便一直派人救济和监视着娘子你们,一直等到前太子被废,仁德陛下病痛不断,外加娘子快及笄之时,慕容钦才设计将娘子接回岑州将军府。” “霁州五里村刘婆子的死,以及霁州县令,岑州县令,这些都是慕容钦公子一手安排好的,娘子或许不知,为了能够顺利将娘子接回将军府,为了能够顺利见到娘子,慕容钦不知道费心安排了多久,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娘子突然之间这般会医术,没想到娘子这般聪慧,能够凭一己之力躲藏到春满楼逃离将军府的追杀,没想到玄王殿下会插足进来……” “娘子可知为何慕容钦这般重视于您?” “他想回帝都,做梦都想回!可是他一直没有一个适当合理的理由,没有一个连对他恨之入骨的仁德皇帝都拒绝的理由,他更害怕自己即便回了帝都也不出三日又被赶出来。” “这个理由,他终于找到了!在见到娘子那与当年王家三娘子八分相似的容貌后,他更加确信娘子是他慕容钦回帝都的最佳理由!” “玄王殿下御前献画情有可原……” “……慕容钦以《巫神语》中的《南水》逼迫玄王……” 苏七眼前一花,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强于一阵的疼痛,像是针扎般,又像是有熊熊烈火在燃烧般,苏七只觉得头也胀痛得厉害,四肢百骸都在痛,像是骨头里都在“咔咔”地压缩。 她再听不到楚晴的话,只隐隐约约看见她焦急的脸,开开合合的嘴。 她的耳边一直回旋着哪句话,“……慕容钦以《巫神语》中的《南水》逼迫玄王……” 她苦笑,难怪最晚玄武逸城那厮会反复问她,想不想知道到底是谁要她回帝都,当时心底就莫名的排斥这个答案,像是自己的心本就知道不是一个好的答案般,想不到还是怕什么,就来了什么。 苏七后来想了很多,一个人坐在霖雨阁临窗的软榻上,双手抱膝,神色呆呆,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她想到了记忆里那个秋日的午后,在院子里那株华盖遮天的枫树下,窸窸窣窣的阳光透过枫叶斜射下来,一袭白衣的慕容钦背着光,清浅温暖的笑,他一字一句地耐心教着她,“慕——容——钦——” “慕——容——” “钦——” 苏七想,她那时定是太小了,只觉得眼前的人很好看很好看,仿佛是从天上来的神仙哥哥,背后泛着荧光,面色清贵俊朗,那眼角边淡淡的笑容更是比秋日午后的阳光还温暖人心。 鬼使神差的,她一字一句跟着念,“慕容——钦——” 于是,她念出来了。 于是,她记住了。 记住了‘慕容钦’这三个字,更记住了这个人。 有着比阳光更加温暖笑颜的人。 苏七曾想,记忆里的场景算不算就是一见钟情,只是那一眼,她便喜欢上了慕容钦的笑容,所以日后她才会那般的想要去见他,即便祖母再三的禁止;所以后来只要慕容钦说的,她就是那般的相信,甚至都不需要去回想为何自己这般的信任,所以她才会顺理成章的掉进他设的陷进里,若不是楚晴今日所说,她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掉到了陷进里,她甚至还会以为阿七的阿钦不会欺骗她,一辈子都不会! 对了,还有阿七和阿钦。 在皇宫的四书院里,阿钦抱着阿七,安慰她不怕,宽慰她慢慢来。 那些温柔的温暖的话语,放佛还在耳边回响,苏七甚至能够清楚记得慕容钦说着话时嘴角的弧度,眉眼的亮度…… 却原来,都不过是…… ……梦一场!(未完待续。) 237 行动 西直门内,白日里暗卫进进出出、络绎不绝,丝毫没有要避人隐晦的意思。 “仁德陛下决定今夜去玖能国室上香,据玖能国师身边的随侍传来的消息,玖能国师道今明两夜中天帝星隐晦不明,凶吉征兆还未知,后星横空出世,主东偏北,乃是大吉之兆,仁德陛下得了消息之后当即决定今夜前往玖能国室,一来与玖能国师商议册立新后之事,二来为了避开一劫。” “陛下还说了,帝都主东偏北的地域,除了长公主府,便是与之毗邻的帝都将军府,而今府上正住着苏家的几位娘子,其中就有苏七娘子——苏牧梨!” “宫里的消息还是一刻钟前传来的,想来陛下而今快要启程了。此次消息来得突然,太后娘娘午后尚未从佛堂出来,皇后娘娘头风犯了已经三日未曾下床,至于后宫的其他妃子自然就更是不知道消息了。” 说到这,邵公的面上便是露出了几许笑容来,他附到慕容钦的耳边低声道:“西城门口守卫来的消息,今日午时亲眼见御林军大统领——虎神将军带领近四千守城将士出城而去,我及时派遣暗卫一路跟随而去,方才飞鸽传书,虎神将军乃是被调派前去西城,宫中的圣旨虽尚未下达,但前去长公主府宣旨的大太监毕福全却是在午后一刻钟便去了,仁清宫的来报,说是陛下有意让西城侯回帝都养伤,一来是太后娘娘顾念祺灵郡主女大当嫁,二来也是咱们当今陛下忌惮西城侯位高权重,是以属意西城侯带领御林军大统领一职,西城十万精兵守卫则由虎神将军统领。” “公子,虎神将军的父亲曾受恩于霍妃娘娘,此次虎神将军得了兵权,正是给了咱们天大的机会!陛下去了玖能国室,而玖能国师与公子的交情又岂是师徒关系可以言明,此次国师无需公子细说便想出一个完全之策来协助公子。想来也是希望公子能够有出头之日的时候。还有西城侯,当年他尚未获得武状元,乃是霍家老爷倾力资助,那时霍府全部蒙难。还只是身为驸马爷的西城侯竭力为霍府一事声明保证,也正是因此而被仁德陛下发配大越西北边境的西城,若非这位驸马爷今年来军功赫赫,只怕仁德皇帝是怎么样也不会给他封侯。” “公子,此乃绝佳时机。还望公子速做决断!” 邵公直挺挺跪下,匍匐在地。 满屋子的暗卫紧跟着跪下,高声道:“此乃绝佳时机,还望公子速做决断!” 慕容钦面色如常,眼眸依旧平静如水,只是黑色的瞳仁里是深不见的黑暗,即便是跟随在身边十数年的邵公也只能觉得公子的眼眸越发深邃,却不知道这深邃里暗藏些什么。 邵公垂下了头,再不敢多看一眼。 “霖雨阁的情况如何了?” 清冷的声音略带着沙哑,低沉传来。 问的不是将军府。不是长风堂,而直接是霖雨阁。 霖雨阁里现如今住在哪位,在场的谁不是心知肚明? 邵公诧异万分地抬起头,他瞧着那张常年苍白面色的脸,瞧着那越发看不懂的眼眸,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公子,公子,老奴方才所言可是有何不妥?” 他想问,方才自己那般兴奋高兴说的话难道公子一句都未曾听到?或是听到了却是一句都未曾听到心里去? 可是而今仁德皇帝的车驾想来已经启动前往玖能国寺,帝都内皇宫内都是兵力空虚。玖能国寺内外更是守卫松懈,公子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邵公想不通,万万想不到,公子此时此刻竟然还在挂念着霖雨阁那位! 楚晴昨日那般怒火冲天的用剑直指着公子。若非玄王殿下来得及时,若非暗卫拼死相互,公子岂能全身而退? 暗卫一早来报,玄王殿下在霖雨阁流连到子时过后方才出来,今日楚晴更是与苏七娘子两人关了门在霖雨阁东偏殿窃窃私语到临近午时,之后苏七娘子便如同失了魂魄般将自己关在房内一直到现在。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楚晴和玄王殿下说了些什么,而且很有可能还是与咱们家这位公子相关。 这些慕容钦公子都知道,为何他还会问出这般的话? 难不成还想与苏七娘子重修旧好? 邵公立马想到了噬魂引,可是而今公子的噬魂引已经修炼到了第八层——魂脱,南蛮来的正宗九叶七花已经当茶水般饮用了近三个月,为何公子而今还是心心念念着苏家那位七娘子? 邵公想不明白。 “公子放心,虎神将军已经将御林军近四千人马带离帝都城,西城侯虽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可没了可用的将士,没了坚定的信念,西城侯多半也会是保持中立也足不出户,何况还有祺灵郡主在,若是有个万一,咱们也可挟持祺灵郡主以备后路。玖能国师倾力相助,玄王殿下不足为惧,老奴算过了,距离帝都城最近的驻兵点北郊,在帝都一百里以外,兵力一万,即便快马加鞭也需半日方才到达,何况传递消息的官道驿站早有咱们的人安插进去,到时候只要咱们一动手,帝都城定会成了一座死城一座空城,公子大可放心去取好了。无需这般……” “停!”慕容钦挥手。 邵公尚未说完的话不得不被迫停下,他望着慕容钦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以为是自己先前说的话没有完全说清楚,他以为年少的公子是心中尚有胆怯,他以为离成功越近心中的恐惧越发明显所致…… “我问你,苏七如何了?” 冰凉的声音透着十足十的不耐烦。 邵公背脊一僵,脑海中一片混沌。 苏家那位七娘子能如何?不过是闺阁小娘子尚未从真相中醒悟过来,不过是一人关起门来流几滴眼泪,伤心一时半刻罢了,公子这般问有何意义? 邵公无奈地将苏七的情形说了一遍。 慕容钦陷入深思。 西直门狭小的书房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暗卫们依旧背脊笔挺地跪在原地,只是好些黑衣男儿已经不由自主地双拳紧握,好像每一分等待的时间都越发艰难,好像再这般等下去都越发难熬般! “公子,大家都在等着您的决定!”邵公提醒道。 慕容钦没有任何回答。 邵公心头一颤。 “何其相似。何其相似啊!”邵公站了起来,他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容,高声道:“霍妃娘娘前来求救的书信已经递到主公的手中,可是这位霍家大老爷精明英武了大半辈子。却在最后的紧要关头迟疑起来。我至今仍然清晰记得,也是这般秋来午后的时刻,我跪在霍府大书房的前头,不停地磕着头不停地求着,试图以这种最直白最有力的方式来提醒主公乘早行动。我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还以为可以有来日,我甚至以为霍府世代忠良,仁德陛下即便不念功劳也会念其苦劳,不说宽恕了霍府至少不会赶尽杀绝!” “然而结果呢?” “公子,你可还记得当初的誓言,在岑州竹林小院里许下的誓言,此生定要复霍氏一族之冤!” “此生定要复霍氏一族之冤!” “而今,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机会!” “公子,你还在犹豫什么?” 邵公已经是撕心裂肺般的吼叫出声。 暗卫一个两个大胆地抬起头。铮铮男儿的眉眼里是止不住的怒火! 慕容钦心头一颤。 他望向暗卫们的眼神开始闪躲逃避,却最终还是深深望进了自己的心里。 良久,久到邵公以为等不到答案时,慕容钦轻点了点头,道:“行动!” 然而此时,帝都将军府长风堂霖雨阁外。 玄武逸城站在门外,身如挺竹,止步不前。 半香在一旁记得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 楚晴只过来看了一眼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尘素婆婆出去办事尚未回来。 “殿下,娘子或许是近来心情不佳。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殿下见谅。”半香行礼道。 玄武逸城却是无声苦笑。什么见谅不见谅的,他与苏七之间难道好用得着这般客套?更何况现如今是他想去进去而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更不知道进去了又该如何来安慰她。 苏老夫人说,“有些事需要七丫头自己想清楚。别人即便是相帮都帮不了。” 一门之隔,他在门外,她在门内。 良久,玄武逸城轻叹一身,转身离去。 晚膳都是在各自的房间里用的,没了苏七作陪。苏老夫人便自称身子骨乏了,免了苏家三娘和四娘的作陪,连同晚间的问安行礼这些繁文缛节都一并免了。 而今苏四娘作为待嫁之女,自然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待在自己的闺房里,不是绣着大红的盖头便是绣着大婚当日要穿的肚兜,她打听来的消息,咱们这位玄王殿下很是喜好繁花墨梨,是以苏三娘无论是盖头还是准备的肚兜、裘衣皆是绣着大朵大朵纯白色的繁花墨梨花样子,甚至还一早备了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裙各四套不同色样的繁花墨梨纹路,至于别的繁花墨梨花样子的玉簪、步摇、首饰更是数不胜数。 苏三娘却察觉出了些许异常。她并没有着人去打听,而是望着霖雨阁那头许久,方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嘱咐丫头婆子们这两日得越发本分守纪,不得随意走动不得随意乱叫舌根! 直到临近子时,玄武逸城连走带跑地进了霖雨阁,他不顾依旧紧闭的金丝楠木雕花大门,翻身从露出一角的窗户飞入,还不待苏七尖叫出口他已经一手捂住了她的嘴。 “皇宫失手,仁德皇帝落入慕容钦之手,只怕整个大越国要易主了!” “什么?” 这回,苏七当真是大声叫唤了出来。 “大人请想想,若真如他们所言,小女子假扮将军之女,谋杀国公夫人嫁祸将军府,只为蓄意谋夺将军府财产,那现如今我又何须极力救治祖母呢?” 刘景听此一愣,对呀。苏牧梨若真的只是为着将军府的财产而来,又何须在毒害之后尽力救治,他可是知道的,四天来她一直为国公夫人布针医治。甚至累倒在长风堂,再说了,慕容公子认定的人又怎会有假,这其中定有猫腻! “大人,此女子牙尖嘴利狡猾乖张。她身份未明并非我将军府娘子!”大老爷义正言辞。 “大人,此女子假扮我三弟之女欺瞒侮辱我将军府,被我们发现逐出将军府后怀恨在心,便因恨生怨谋杀国公夫人意图嫁祸,以扰乱我将军府啊!”二老爷急声辩解。 “什么救治祖母,呸!” 三娘见此也赶紧跪下,“大人,祖母昏迷至今已经四日有余,岑州大夫皆是诊治不清,此女子号称神医。却给祖母治疗数日仍不见起效,谁知道她是在救治还是一直在谋杀祖母!” “你……不可理喻!”听到这话,绕是穿越过来的牧梨都是心中气急,哪有拿生命开玩笑的! 就是一直坐在一旁静默不语的五娘也是心中胆寒,三姐这话当真是把这女子逼上绝路。 “大人,老母回来当日尚且有口气在,昨日请城郊有名的李大夫诊治却说要咱们预备后事……大人……”大老爷立马哭号着添油加醋。 “是啊,昨日我去瞧时祖母已经是瘦不成形!”大郎也赶紧地跪过来煽风点火! “一群疯子!” 苏牧梨彻底绝望,这便是她的亲人?一个个人面蛇心禽兽不如,她程沐上辈子是犯了哪门子大错才让她穿越到这?如此境地。当初倒不如被陆景明那疯子掐死一了百了的清净! “三姐这话说得不好!” 匆匆赶过来的四娘,人还未到,冷嘲热讽已经传来。 她一步跨进大厅,无视二老爷及尤氏的眼色。对着刘景恭敬行礼。“大人,苏四娘有话要说。” ”我祖母确实是中毒至深,加之长途跋涉劳累过度导致毒火攻心,才有四日前的昏迷不醒,这几日苏牧梨娘子日日为祖母布针疗毒药浴解毒,现如今祖母体内毒素已经清除大半。想来不日便可醒来!” “小女子日日守在祖母身旁,皆是亲眼所见,绝无半句谎言。” 四娘逐字逐句缓缓道来,没有三娘的大哭大闹,没有五娘的对天发誓,没有大郎的哭闹求情,她言轻语缓,却是让独立厅中的苏牧梨心中一暖。 至从到了这,苏牧梨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强有力的谩骂、指责,还有亲人的陷害、追杀一直如万有引力般拉扯着瘦弱单薄的她不断地往黑洞里越陷越深,她对亲人绝望,对这个莫名的身份绝望,对自己未来的生活都快要绝望了! 可是,苏四娘却在如此紧要关头拉了她一把! “你又不懂医理,如何能知道她不是毒害祖母?”三娘不解恨地追问四娘。 “我的确不懂医理,可是我知道苏牧梨娘子日日夜夜为着祖母诊治费心,我亲眼见着她为着祖母病情劳累昏倒,亲眼听到她为着诊治疗效不佳唉声叹气!” “可三姐呢?这些天你除了日日来一趟长风堂,可还有近过祖母的身?” 三娘听到这小脸胀得通红双目怒视,偏偏她是无言以对。 这些日子,她为着大哥的事焦头烂额,每日去长风堂都还是五娘提醒的,她哪还顾得上其他,更何况,长风堂的那位向来不怎么待见她,她又怎会巴巴的贴过去。 “大人,先不说苏牧梨娘子是不是我三叔之女,就凭着她这份心意,小女子也认为她绝对不会毒害祖母!” “四娘!” 二老爷赶紧出声制止。四娘什么都好,就是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只要是她认同的人或事,那便是再怎么阻拦劝告她都会义不容辞! “说得好!” 厅外一陌生男子声音传来,再一看不正是帝都四公子! 玄武逸城,一袭碧色长衫,紫玉束腰,红丝束发,玉面长冠,俊郎非凡,此刻,四娘眼里……满院的春色芳菲都成了玉树临风的布景。 当真是……公子如玉,举世无双! “参加玄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以刘县令为首,一干人等赶忙上前问安,尚未回神的四娘也匆匆忙忙行礼,却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她的心口一直嘭嘭乱跳。 “牧梨娘子前几日一直在春满楼为云影诊治,闲暇之余与本王切磋茶艺,又如何能抽身前去岑州边境的荒山野岭毒害国公夫人?” “苏家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他眼不眨地望着牧梨,笑得很是轻佻邪魅!他今早一得知此事便是脚步生风的立马赶来,幸好来得及时,刘县令尚未定案。 这个玄武逸城! 牧梨轻轻回以一笑,算上这次,他已经挺身而出救了自己两次!两次都是在水深火热中及时恰当的出现,然后给敌人奋力一击! 这是不是传言中的“神一样的队友”? “王爷可是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若不是又怎会知道此事不是她所为?”三娘已经失去了理智,抓着任何纰漏据理力争!(未完待续。) 238 风满楼 “怎么会这样,这般的突然?”苏七抓住玄武逸城的衣袖焦急问道。 “皇舅父是在玖能国寺被慕容钦俘获,御林军的统领今日换了西城侯,而今西城侯却突然人事不省,帝都城内没有可以主持大局之人。”玄武逸城一面将苏七拉起身来,一面随手将放置在牙床边的斗篷给苏七披上,接着道:“大致情况便是如此,而今时间紧迫我不能和你细。” “快,你随我来!” 直到走到了黑漆金丝楠木雕花的大门口,苏七方才醒悟过来,她望着玄武逸城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这一刻,她想到了杀戮! 在突然间得知慕容钦利用自己,欺骗自己,以及欺骗甚至杀害楚晴父母之后,她的脑海里全是鲜血淋淋的场面。 “慕容钦能够这般轻而易举的俘获皇舅父,定是早有预谋,而今敌我不明,你还是先去我玄王府躲一躲。”玄武逸城一脸正色道。 苏七立马止住了脚。 “我不去。”她望着玄武逸城一字一句道,“祖母在哪我苏七便在哪。” “苏七,现如今不是任性的时候,你听我,慕容钦早就是心中怀有仇恨方才有今日这般疯狂的举动,而当年的事情你该是早就清楚了,所有的一切皆是因你母亲而起,你父亲之死而终,无论是当年的霍妃娘娘,还是权倾朝野的霍府,皆是因此而亡。慕容钦他是否能够明辨是非,是否能够在得知真相后放你一马,我们谁也不能保证。” “你担心苏老夫人,那便让苏老夫人一同去玄王府避一避,一旦时局稳定下来,你们再回来便是了。” 到这,玄武逸城快速扫了窗外一眼,确信慕容钦派遣来的暗卫已经撤离开后,附到苏七的耳边悄声道:“玄王府的绿蚁楼有密道直通帝都城外。” 苏七瞪大了眼望着玄武逸城。 她是惊讶,却不是惊讶于玄武逸城秘密修了这么一条密道。而是因为玄武逸城竟然为了取得自己的信任。为了保全自己和祖母,将他自己留的救命密道告知于她——一个将军遗孤。 她苏七与这位声名鹊起的玄王殿下比朋友更为亲密些的朋友,想不到他竟然这般相信自己。 苏七一手直接捂住了玄武逸城的嘴,她头道:“不用了。我信你。” 接着苏七一把推开了门。得信赶来的楚晴、尘素正警惕般守在院外。见到苏七他们后,尘素婆婆直接跑了过来。 “苏老夫人已经知晓了,还请娘子示下。” 楚晴已经跟上前来。 “半香前去相陪了。带了楚信过去,上次请来的江湖侠客我已命全部去了长风堂,苏家的两位娘子及苏家老爷太太那里是否需要告知一声,还请娘子决定。” 苏七满意的了头。 得知消息到现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想不到自己身边的尘素婆婆和楚晴能够这般妥善安排满意之余着实让苏七惊讶。尘素婆婆不用,多年的照料相随,自然是什么事情都要比半香那个丫头想得全面细致,考虑得很是周到。 只是她没想到楚晴竟然这般机敏,第一时间告知祖母,又怕祖母过余担心让半香带着楚信前去陪伴,为了以防万一却又让那些江湖侠客保护长风堂,苏七想,只怕是自己这一时半会的也想不出这般周全的法子来。 苏七不由得感激地望向楚晴。 “很好,你们随我一道去长风堂。另外即刻通知苏家的两位娘子前来长风堂。”后面的话是给跟过来的粗使婆子的。 而今关键时刻,她不能让尘素婆婆或是楚晴去冒这个风险。 不多时,人都到齐了。 苏三娘还好,一脸平静,苏四娘却已经哭哭啼啼躲到了苏老夫人身边。 “母亲,这些事情是真的吗?”尤氏问道。 大半夜的被霖雨阁的粗使婆子给敲门吵醒,若不是半路上遇上了前来催促的长风堂王婆婆,只怕尤氏和苏家二老爷还会在自己的院子里磨蹭半天功夫。 苏大老爷和苏二老爷各自坐在金丝楠木雕花大敞椅上,苏大老爷黑沉着脸,苏二老爷止不住打了个哈欠。 “要我,这天皇老子打架,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物是影响不到的,只要咱们安分守己地好生呆在自己的府里头即便是换了新皇又能如何,难不成还将咱们赶出府去?您是不是,玄王殿下?”苏二老爷大声道。 自从得知自己女儿苏四娘要嫁与这位玄王殿下为侧妃,苏家二老爷便高兴上了天,不仅仅整个南方的豪门贵族皆来道贺,就是到了帝都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咱们这位苏家二老爷也是隔三差五的去宣扬,帝都里御墨阁定制的金丝颜墨,御锦坊里定制的金丝凤鸾嫁衣,甚至是百宝阁的首饰,七仙阁的宴席,苏家二老爷都一一上门前去事,不要御锦坊、御墨阁这两家都是苏七外家王府的家族产业,听明白了这位苏二老爷的来头,自然是苏二老爷要什么便给什么,而且全部是免费提供,百宝阁、七仙阁这些就更不用了,这段日子帝都将军府的门槛都要被这些外人给猜矮了,后来甚至还来了好些媒婆来试探问着苏家还有没有别的待嫁娘子,若不是前两日苏老夫人得了消息呵斥了两句,只怕这位苏二老爷现如今会四处吆喝起来了。 想不到当着大家的面,苏二老爷竟然摆起了“岳丈”的谱来。不要别人了,就是苏四娘也沉了脸。她没有告诉父母玄王殿下真正要娶自己的原因,只是狩猎场上试探相处。玄王殿下很是钟情于她,想不到第二日太后娘娘的谕旨便下来了。 苏老夫人冷眼扫了过来,苏七止不住黑线。 尤氏拉扯着苏二老爷的衣袖,陪着笑道:“还请玄王殿下见谅,咱们老爷午后多喝了两盅。” 玄武逸城只扫了一眼,便没有接话,他转向苏老夫人,将自己的顾虑讲了出来,只是和苏七提出去他玄王府上避一避的事情,他没有。 原因无二。玄王府不欢迎多余的人。 苏老夫人望了望苏七。见她了头,方才道:“玄王殿下考虑周详,将军府虽不问朝堂事事多年,可毕竟与前朝往事多有牵连。而今时局动荡不安。敌我不明。玄王殿下能够在此时此刻站出来为我将军府话,老身很是感激。” 着苏老夫人站了起来,准备行礼。 不想苏二老爷的话抢在了前头。 “母亲。玄王殿下不日便要迎娶咱们的四娘了,日后便是我将军府苏家二房的女婿,而今多为苏家想想,自然是应该的。” 话落,不仅仅苏老夫人黑了脸,就是苏七也再忍不住了。 敢情这位二伯自认为成了皇亲国戚了? 苏七站立出来道:“玄王殿下要娶四姐不错,可那也是太后娘娘的谕旨,不是今时今日,即便是日后,二伯见了玄王殿下,不论人前还是人后,只怕都得恭恭敬敬唤声‘玄王殿下’才是,皇族的名分可不是咱们平头百姓府上的,一个字的差别往往就是全然不同的等级和待遇,二伯高兴这门亲事自然是好,可若是高兴过了头只怕就不见得是好事了!” “你这丫头,你二伯我也是你能够的?”苏家二老爷跳了起来,指着苏七大声嚷道。 慕容钦示意邵公他们退下,自己于主位坐下。 “老婆子便直了。”老夫人毫不客气,“我家牧梨年幼不懂事,又是个缺少心眼的实诚孩子,倒是让慕容皇子给盯上了,老婆子护短心切,便是带病急赶了过来。” 慕容钦恍然。 “容我直言,三皇子与我将军府素来结仇已深,虽往事不堪回首,可是事关人命却不得不!老婆子我已是病体残躯,可如若三皇子对我将军府还有任何图谋,老身便是拿命也要奋力反击的。”老夫人神情激动。 “当年,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幼儿被奸人所害,如今在我眼皮子底下,老婆子便是豁出这条老命也绝不让往事重演,三皇子可是还不死心?” 慕容钦神色黯然,他便知道她老人家来此多半不是好事。 “老夫人多虑了,只因我余毒未清,方才劳烦苏娘子诊治的。上一代的恩怨,我虽然也多少受了牵连,可是事关重大,又早有了父皇的处置,时隔多年,我虽有痛心却是从未有过害人之心,还望老夫人明查。”他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 当初找寻苏牧梨时,他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老夫人心意如此狠绝。暗卫的信息不是她老人家半痴半傻又素来心软,已经不问世事多年了吗? 为何会唱今日这一出? “我家牧梨年纪,医术也不过尔尔,是外人传言过甚了,什么神医什么活菩萨都是谣言,我老婆子的病经她的手至今都没好利索,三皇子身子不比凡人,金贵得紧,还是不要被我家七娘给耽误了。”老夫人果断回绝。 慕容钦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道声“好。” “前尘旧怨,圣上早有处置,我也不想再计较,还望三皇子记着今日的承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便是相安无事,如若不然,老婆子随时可以以命相陪!”老夫人丢下这么一句,便是扶着王婆婆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而桌上的清茶尚且温热。 “公子,这……”,邵公脸色难看至极,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慕容钦蹙眉,事关紧急,可偏偏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冒出这么个人物,当真是谁也料想不到,大病一场的老夫人竟然性情大变,看来……事情越发棘手了。 六月初便是母妃祭日,如若他不能在此之前如愿赶回帝都。怕是又得在这岑州耗上一年…… 仔细算算,他已经虚耗了多少个年华…… 慕容钦苍白的面色因着焦急而病态般的潮红,此刻深邃双眸里满是痛心与无奈…… ………… 夜间,子时刚过,竹林院里又等来位不速之客。 玄武逸城神色自若,嘴角惯有的浅笑邪魅妖冶,只不过眼角隐隐约约的血丝泄露了他的憔悴。 慕容钦却是衣衫齐整,正独自一人闲敲棋子,灯火阑珊,将他的身影拉得悠长。 “三哥好闲情。”玄王坐于对侧。 “不过是闲来无事。四弟来晚了。”他推过装满黑子的陶罐。 “本王素不擅棋艺。就不与三哥切磋了。”玄王推回陶罐,笑意勉强。 从发现棍上线索到现在已经是十二个时辰有余,他来得的确有些晚。 从将军府紫苑到竹林院,地翻飞只需一柱香的功夫。然而他却用了整整一日。这期间。他一直将自己反锁屋内。不吃不喝不睡一日有余! 十六年了,玄武皇室被施用“咒杀之术”已经过去整整十六年,可他依然清晰记得。父皇死前眼里迫切的期盼与悔恨, “城儿,你……一定……一定要破解此术,一定要……要繁衍子嗣……,父皇……错了……” 这么多年来,为找到破解之法,为了完成父皇遗愿,为了给母妃复仇,他借口游玩走南闯北几乎将整个中土大陆给寻了个遍,可惜一直未能寻得《南水》一书,却想不到原来在慕容钦手里。 可他,害怕了。 他怕,最终的结果是“咒杀之术”无解,他怕,此生都无法达成父皇母后遗愿,他怕,自己绝望得再一次心如死灰…… “三哥瞒得四弟好苦。”玄王苦笑,眼里精光一闪,试探询问,“可否,让弟弟一观。” “可以。”慕容钦放下手中棋子,“不过……”,他迟疑不语。 玄武逸城的心都悬到了嗓子口,“三哥直便是,四弟必定竭尽全力。” “可是,需要弟弟出手化解三哥与国公夫人间的成见?”他接着追问,今日之事他早就收到了讯息。 “不是,我与将军府恩怨已深并不是这一朝一夕之事。”慕容钦眼角闪过无奈,“更何况,老夫人性情耿直,四弟出马只怕会更难。” 这件事非同可,他,不敢轻举妄动。 玄武逸城暗暗舒了口气,不是就好,此事事关前朝,他倒真无几分把握。 “三哥既然引弟前来,想必是心中早有乾坤。弟弟求书心切,还望三哥直言。” 慕容钦扫了眼对侧急切的玄王,“这第一件事对于四弟而言很简单。” “那么,第二件事呢?”玄武逸城挑眉。 慕容钦笑意越发深邃,“四弟直爽,这第二件也是最后一件,便是要四弟协助我彻查当年霍氏灭族之事。”他反问,“四弟,可敢?” 玄武逸城听得一怔,当年霍氏因通敌叛国而至株连九族,此事事关大越国机密,又牵扯到南蛮,当真是不简单。 “有何不敢。”他邪魅轻笑,“这世间,倒还真没有弟弟不敢之事。” 除了……绝后…… 所以,他无论如何得从《南水》上找到破解“咒杀之术”的方法。 “三哥,第一件呢?” “我要苏牧梨,名正言顺,回——帝——都!” 屋内,油灯残亮,晃动的火苗将熄未熄,可慕容钦的眼光,却是无比坚定…… 第二日,天不亮玄武逸城便独自离开了岑州,紫苑里留有一封书信,是给七娘苏牧梨的,里面仅有一张纸,便是那日在墨梨园里从她手里夺走那张,其他的再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七娘轻叹,自己又何必指望向来我行我素的玄王留下解释,当真是多想了。 半香苦着脸站在房门外犹豫不决。 “半香,怎么不进去?”尘素端着盏蜂蜜莲叶羹走了过来。 这丫头昨日从外头回来后,便是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 半香一愣,“哦。我……我这就进去。” 尘素轻叹一声再不顾她直接推门进屋,娘子最近也是心事重重,又讨了老夫人的不喜,就更是着急上火,她又是担心又是着急,便顾不了其他了。 “娘子,新做的蜂蜜莲叶羹,祛除心火最好不过了。” 七娘正在抄写经书,停了笔,“婆婆有心了。祖母那边送了吗?” “刚刚送了。四娘子尝了直夸好喝呐。”尘素喜上眉梢。 “嗯,那便再熬些给各房各院都送去。”七娘想了想接着补充道,“莲叶性寒,大伯心脏有疾。切忌不可多吃。” “是。”尘素行礼告退。 又大约过了一刻钟。门外的半香方才进来。 她立马“噗通”一声跪下。“娘子……娘子……”,她语带哽咽,却是再不下去。 七娘吓了一跳。赶忙走上前去将丫头扶起来,“怎么了,半香?” “可是余掌柜骂了你?”她关切地追问。 昨日午时刚过她便去送绣好的三尺云烟锦,可听到天快黑她才回府,一回来便借口不适睡下了。七娘心中疑惑,难不成余掌柜不喜欢自己这样的设计。 半香绣成后,她又反复检查过并无什么不妥,针角细密隐匿,绣线颜色雅丽鲜明,锦鲤着色鲜活自如,美人绣得更是楚楚动人,而青丝间新添的九尾灵狐青玉簪更显灵动鲜活,她当时还狠狠夸耀了丫头一番。 “不是不是。”半香胡乱抹着眼泪,一个劲的摇头。 七娘松了口气,“那到底是何事?” “是……是帕子被人抢走了,娘子!”,半香嚎啕大哭,那可是夫人留给娘子的遗物,这么多年来婆婆一直宝贝着珍藏的,现在却被登徒子给抢走了。 七娘恍然,原来是为了青蝉翼丝帕。 “我知道了,不是什么大事,快别哭了。”七娘安慰道。 “娘子……知道了?”半香愣了神,她可是追问余掌柜半天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娘子竟然早就知道! “是玄王,不是抢,而是买走了。”她掏出帕子给丫头抹泪,“别心疼了,改天找到好的料子,我再教你绣个更好看的,可好?” “啊?”半香更是疑惑,“可是,这是夫人留给娘子的啊!”不是她稀罕啊,敢情娘子还怕她舍不得? “嗯,我知道,有机会我再要回来便是了。”七娘劝慰,“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婆婆,玄王位高权重,不是咱们可以抗衡的。” 言外之意,不想尘素婆婆着急。 “嗯,好。”半香是懂非懂地头。 七娘看得直乐,从怀里掏出封信交给她,“近来我不方便出府,你把这个给慕容钦公子送去。” “是。”半香抹干了泪便无奈地退了出去。 七娘叹气,祖母自她禁足以来再未唤过她前去,就是她主动去针灸都被拒之门外,想来是真生她气了。 那日,的确是她过于急切,可……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涉及到慕容钦的事,她便是格外容易着急上火,就是有意压制都压抑不住。 玄王突然离开了岑州,慕容皇子那也是音讯全无,她如今是坐井观天。 可……她心里头有无数个为什么想问。 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接近我? 为什么利用于我? 为什么步步为营而又有意欺瞒我? 她胸中涌动着疑惑、猜测、愤恨,以及被欺骗隐瞒的伤心。 当真是……五味成杂,不清,道不明,唯有自知。 这一上午,她闭门书房写了无数个为什么。 可最终,半香送去的信里仅有一副压制毒火的药方,她终究……问不出口。 仔细想来,她与慕容钦也好,还是和玄武逸城也罢,都不过是交情尚且,又何必妄想言深…… 更何况,她与慕容钦之间还隔着杀父噬母之仇,他们这辈子注定就是仇人,只会是仇人! 青离院里,三娘现在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于是她狠狠地甩了一耳光,“贱人,那你倒为什么!” 五娘被打得跪坐下去,嘴角溢出了血,“妹妹不懂姐姐的意思。” “不懂?”,三娘眼角闪过狠厉,“那我今日便打得你这贱人懂为止!”她高扬起手,“啪啪啪”又狠狠甩了几个耳光。 五娘躲闪不及被打得脸颊通红高肿,更多的血水溢出了嘴角。 “住手!”闻讯赶来的大郎一脚踹开了门。 “三妹这是在干什么?”他赶忙扶起五娘,眼里痛意明显。 “哟,大哥好快的脚步,想必跑去春满楼找窑姐儿快活都没这么有速度。”三娘语带嘲讽。 五娘被羞得无地自容,赶忙推开了大郎搀扶的手。 “五妹……”,大郎关心则乱。 “大哥来了更好,我们正好一起把话问个清楚。”三娘挑眉,“当日便是你出的馊主意,让大哥去询问祖母身边的丫头子佩,后来向二房告状的也正是那丫头,你倒,不是你这贱人在背后陷害于我,还能有谁?” “三妹……”,大郎忍不住相劝。 五娘强忍的泪落了下来,“妹妹并没有,妹妹没有,子佩与春满楼绿姬交好是母亲身边的陪嫁的,我也是一时想起,想着许是有用才告知三姐,至于别的,妹妹当真是半都不知道了。” 五娘着委屈地哭得更为厉害。 大郎听着心都碎了,“三妹,五妹尚且年幼,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定是他人挑拨的。” “哼,好一个不知。!”三娘恨得咬牙,“从当初提议阻挠祖母回府到后来提出丫头子佩,这一件一件都是她早就设计谋划好的,如今还敢跟我牙尖嘴利、狡辩哭闹,看我不打死你这下贱坯子!” 三娘猛地冲上前,对着五娘便是拳打脚踢,大郎顿时手忙脚乱,躲在后院窗口的婉姨娘强咬着牙直掉泪,她再也看不下去,背过身子哭着跑了出去。 于是,不多时便连长风堂都惊动了。 华灯初上,长风堂里灯火通明,厨房早就准备好的膳食凉了又再加热。 “先温着吧,估计这一时半会还完不了事。”管事婆婆吩咐。 “是。”厨娘心急,“可……这道桃花什锦蜜鱼怕是……腥了。” 鱼类凉了便有股子腥味。 “撤了吧。”管事婆婆叹气,今日这事闹得甚大,牵连又广,估计老夫人也无几分心思用晚膳了,“备些官燕参汤。” “是。”厨娘心翼翼地退下。 正厅大理石砖上跪满一片,稀稀疏疏的抽泣声此起彼伏。 老夫人端坐正上方,半垂眼睑,不怒自威。 方才,愤恨的三娘,委屈的五娘,还有懦弱的大郎都将事情来龙去脉了一遍,一直被关着的丫头子佩做了补充。 陈氏心内忐忑不安,无论是大郎三娘还是庶出五娘都是她大房的的人,如今闹出这样不孝的丑事来,只怕她这当家母亲难辞其咎。 大老爷恼羞成怒,先是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现在他们尽然还为此大打出手,当真是将他的老脸都丢尽了,是他做父亲的管教不周,是他无用。(未完待续。) 239 争吵 “你方才的话什么意思?”苏二老爷站起身来,直指着苏七厉声问道:“什么叫‘一字之差,地位待遇是天壤之别’?你这是在你四姐只是个侧妃?怎么多了个侧字就这般碍你眼了?你是不是你四姐没有为人正室所以讽刺,还是你嫉妒你四姐嫁得如此之好,出乎你苏家三房嫡女的意料之外?” “今儿个你苏牧梨可得给本大爷好好清楚了才行!” “你——” 后头的话苏二老爷不下去了,他瞪大了眼,想的话都被咔在喉咙里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脸色胀得通红! 同样目瞪口呆的除了苏二老爷,还有尤氏,有苏大老爷,有苏四娘。¤頂點說,.. 原因无二,玄武逸城直接挡在了苏七面前,拦住了苏二老爷的恶语相向。 “够了!”苏老夫人大声呵斥道。她望了望玄武逸城以保护姿态挡在苏七面前的样子,又扫了眼在场之人目瞪口呆尚未回神的神情,接着道:“二郎喝多了,尤氏你还不扶着下去,省得在王爷面前丢人现眼!” “母亲——”苏家二爷不敢置信地一个踉跄,若不是尤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只怕这位醉得不轻二老爷摔得鼻青脸肿。 苏七坐着没有话。 少了这些人在这碍眼,她与祖母正好正事。 “母亲,儿子哪里错了?别人口口声声咱们四娘是侧妃也就罢了,想不到咱们府里头的自己人也出这样的话来。四娘她如何能够受得了,母亲,不是儿子多嘴,也不是儿子喝多了,而是这些话对四娘对我们甚至对玄王殿下都是一种侮辱。我们四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品样貌也都是拔尖的,怎么就配不上玄王殿下?我为何嫁个女儿都要听这么多的闲言碎语都要受这么多的气?” 后面的话苏家二老爷几乎是吼叫出来的。 原来自从到了帝都,苏家二老爷前些时候出门办事采买嫁妆都还好,无不是阿谀奉承,迎来送往。可是近来却是总会有些风言凉语传入耳。什么苏家的四娘子高攀了,什么想不到玄王殿下要纳的侧妃竟然是南边苏家的娘子,什么苏家这位娘子真真是好手段,更有甚者玄王殿下本是属意于长风将军的女儿。想不到被一位苏家娘子给抢了先去…… 苏二老爷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是以今日才喝起闷酒来。 苏老夫人眉头紧锁。她不放心地扫了苏七一眼,见她面色平静如常,心里稍稍安稳下来。 她老人家压根就没有顾及到自己身边立在的苏四娘已经面色惨白。 苏三娘眉尾一跳。心里明白有些事只怕还是瞒不住了。 玄武逸城在苏七的拉扯示意下退到她身后,站住,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望着苏二老爷那头。 苏老夫人还是开了口,“都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我原本也想当做没有发生般让它消失的,可想不到二郎你这般沉不住气,别人风凉话没有上门,你却硬是要挤着上去听别人编排,甚至将这无端的怒火宣泄到七娘身上来。” “你们不知道,四娘你该是最清楚的,当初若不是你七妹出手相助,今日你还能够得了太后娘娘的谕旨嫁与玄王殿下为侧妃?” “你,做梦!” 苏老夫人瞪着眼睛呵斥道。 今日苏二爷这般胡闹,中间除了尤氏那个不省心的推波助澜,她就不相信身为当事人的苏四娘没有起半子作用,若非如此,平素再谨慎不过的二儿子怎么会这般胡闹? “话,我老婆子今日就明白。”苏老夫人大声道。 “祖母——” “祖母——” 不约而同的声音,一个来自焦急万分的苏四娘,一个来自神情自若的苏七。 苏老夫人扫了身边的苏四娘,别过脸,瞧了瞧苏七,皱着眉道:“不要浪费时间了,今日不难不成还让你二伯他们日后怪罪到你身上来不成?即便今日不,我老婆子既然起了这个心,那是迟早要的。正好今日玄王殿下也在,我苏家还欠着殿下一个道歉,而今四娘的父母亲皆在,再好不过了。” 苏老夫人明明着“再好不过”,可尤氏却还是在短短数语里听出一身冷汗来。 “我知道四娘和你们是怎么的,那些话还是老婆子我告诉她的,为的就是不让你们起什么别的心思,只是想不到这孩子竟然还私自加了些别的话来,什么玄王殿下很是钟意,什么相处如恰,想不到这孩子谎话的本事还这般的高。” “事后我曾秘密派人去查了,狩猎场晚宴,四娘借口酒醉出去透气,散了随侍独自去了猎场东边,要知道四娘可是和七娘还有祺灵郡主一道住在狩猎场的西北院里,好端端的怎么就一个人跑去了东边,东边可是外男居住的地方,有皇子有官员甚至是五国朝贺的使臣也都一道暂住在此,夜深人静的,四娘却偏偏推开了玄王殿下的门……” “啊——”尤氏顿时面色惨白。 苏老夫人嫌弃地扫了一眼,接着道:“后面的事情即便我老婆子不你们这些为人父母的也该是知道一二的,若非当时得了消息的七娘立马赶来,若非你们这位好女儿苏四娘大叫出声,若非玄王殿下深明大义,只怕四娘不仅仅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就是咱们将军府的脸面都要被她给丢光了,以后无论是三娘还是七娘还是将军府苏家别的未嫁娘子,这辈子甚至是下辈子都别想再嫁到帝都城里来!” “嘭咚!” 苏二老爷直接摔到在地。 尤氏已经是踉踉跄跄站立不稳。 尘素婆婆和楚晴立马走上前去,或拉或扶方才将这两位给弄了出去。 苏四娘掩面跑了出去。跟过去的还有苏家三娘子。 苏大老爷半晌方才回神,他缓缓站立起来,仿佛费了好大的劲般,接着对着玄王殿下正正经经作了个揖,道:“在下代替苏家向玄王殿下陪不是,一来是感激殿下不计前嫌纳了我们家四娘,二来是像殿下声对不住,是苏家教女无方,辜负了殿下的期望。母亲年岁大了,身子骨不用。是以作为儿子前来赔礼道歉。还望王爷莫要怪罪!” 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满满无力,苏七不由得多看了这位大伯两眼。 自从真正的苏三娘过世,大伯便大病一场,直到前些时候二伯摔断了腿。大伯方才强撑着出来料理岑州将军府苏家的事务。想不到不过是短短一月不见。往日这位意气风发的大伯而今却早已是两鬓斑白,近乎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苏七想起了那个咄咄逼人要赶自己出府的大伯,上等的羊脂玉在夜半都散发着莹莹的光。还有那一身金线压青的黑色滚边云纹袍,初见时只觉得很是贵气威武。 哪会有今日这般的潦倒困顿? 玄武逸城也跟着行礼,他道:“皇祖母已经有了明断,多的话本王就不了,还请苏大老爷快快起来才是。” 着,玄武逸城亲自上前搀扶。 苏大老爷又多了几句感激的话方才告退。 终于,长风堂里只剩下苏七、苏老夫人和玄武逸城。 玄武逸城长舒口气。 一听到苏七要派人去通知苏家别的娘子和老爷太太们,玄武逸城便只觉得头大。 后宅的事他不懂,可是苏家这些人的嘴巴他还是见过的,他的本意不过是想要苏七去自己的府上避一避,以防万一,既然她放不下苏老夫人,那简单,苏老夫人一同去便是了。 玄武逸城将自己的顾虑以及打算了出来,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苏老夫人带着苏七前去玄王府避一避。 苏老夫人很感意外地看着苏七。 苏七也很无奈,其实她方才‘祖母在哪我便在哪’的话,言外之意就是不想去玄王府,一来她认为慕容钦不至于会对将军府对她痛下杀手,二来她也不想去玄王府以免徒增口舌是非。 方才苏四娘掩面而去前那个眼神,苏七可是瞧得真真切切的,满满怨恨,且是直接朝着她苏七射过来的。 若是今夜去了玄王府,明日苏四娘还不得和她拼命? 还有那位多事的二伯,不省心的尤氏,苏七想想就是头疼。 去玄王府,还是算了吧。 苏老夫人一瞧苏七的神色就知道她家孙女的心思,她心里头很是高兴,想不到苏七能够事事为大局着想。 “玄王殿下的美意,老身只怕只能够心领了,殿下该是知道的,慕容钦皇子与我等一无仇二无怨的,即便上一代的恩怨有些牵扯,可无论是论情还是伦理,慕容钦皇子还是霍府一族与我将军府苏家都无甚瓜葛,如若慕容钦皇子执意要降罪于我等,那不要逃到玄王府了,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不事,何况老身向来愚钝,遇到这类冤屈的事情总是死脑经的想要弄个明白,得个是非黑白。” “逃,可不是咱们将军府的习惯!” 短短数语,祖母便将玄武逸城嘴里的避一避成了逃脱,而且得头头是道,让人根本找不出破绽,苏七望向苏老夫人的眼神不免多了几许崇拜。 祖母的嘴巴还是和前世一样,毒! 玄武逸城还欲多两句,不想外头的门“咚咚咚”响了三下。 接着王婆婆的声音传来,“自称邵公的人求见。” 短短一句话,却是让苏七和苏老夫人都一下子站了起来。 真是曹操,曹操就到了。 “快请进来!”苏老夫人沉声道。 苏七上前扶着苏老夫人重新坐下。 邵公快速走了进来,二话不便上前行礼道:“我家皇子想苏家七娘子前去玖能国寺。” “现在?”问话的是玄武逸城。 他的面色已经黑沉下来。 “我家皇子,娘子若是想知道当年长风将军夫妇的真正死因,最好还是随老奴走这一趟。”邵公正色道。 “我父母的真正死因?”苏七站了起来。 “正是!” “还请国公夫人安心,我家皇子了无论是前仇还是旧怨,都与长风将军及将军府的人没有丝毫关系,更是不会牵扯到苏家七娘子的身上。” 苏七听到这话望向了苏老夫人。 她这一眼的意思已经很显然了,她想去,很想去。 “不知道你家慕容钦皇子是否欢迎别的不速之客否?”玄武逸城笑问道。 邵公神色自然。他一早就听暗卫来报玄王殿下滞留在帝都将军府没有回去,本以为这位会在公子行事中插上一脚,不想这位玄王殿下不仅仅没有插手之意,更是在他们的人大肆前往玖能国寺时断了前去报信的各城门信使。 他记得自己前来时公子最后嘱咐的话,“玄武逸城若是不怕死,你且让他来便是。” 公子料事如神。 邵公稍稍停顿便道:“若是他人,我家皇子自然是不欢迎的,只是玄王殿下身份贵重,何谈欢不欢迎的话。” 苏七听了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邵公向来是就事事,从来不会借他人的话来回,今日怎么如此? 苏七不由得想到了“请君入瓮”四个字。 “不用了,夜已深,还请邵公带路。”苏七站起身来。 玄武逸城一起去的原因很明了,白了就是怕她苏七出什么意外,可是方才邵公不是了嘛,他慕容钦知道是非黑白,不会牵扯到将军府不会牵扯到她苏七身上,如此一,何谈危险? 尽管慕容钦此人善于伪装善于骗人,可苏七不知道为什么,听了邵公方才的话还是在第一时间相信了。 还是她去好了,玄武逸城又何必和自己去冒险。 “如此甚好!” 话落,玄武逸城当先走了出去,末了还不忘回看苏七一眼,面上又是惯有的邪魅浅笑。 苏七心里头不由得一酸,她再不多跟着走了过去。 “七娘——”苏老夫人唤道。 苏七一回身便瞧见了苏老夫人急匆匆走了过来,苏七赶紧走过去,她安慰道:“祖母,我去去就回,夜深了,您就不要等我了,孙女回了定记得吃了宵夜再睡的。” 苏老夫人笑了起来,她爱怜地望着苏七,将她鬓角稍稍凌乱的青丝都别到耳后,方才道:“好,祖母一早就叫她们给你备着百合银耳血燕粥,你可定要喝了,最是滋补的,明早还想吃些什么,都告诉祖母,祖母这就要王婆子下去准备准备。” 苏七笑得娇俏,“上次吃的地瓜丸七娘近来又想着了,还是祖母身边的王婆婆手艺最好,孙女吃了很多次都忘不了。” “好,好,祖母这就让王婆子好生准备着,保证我们的七娘明早能够吃上热腾腾香喷喷的地瓜丸。”苏老夫人道。 苏七笑了笑,还是走了。 夜色如同滚滚而来的雾气,一下子就将苏七的身影笼罩,苏老夫人追着到了门口,怎么瞧怎么看可是苏七的模样就是开不清楚,她的眼角一红,泪光。 苏七深呼吸一口,加快了脚步。 方才,祖母在她的手心里写字告诉她,事情紧急,逃离保命。(未完待续。) 240 旧事过往1 最后,祖母还不忘多看了玄武逸城一眼。苏七知道祖母的意思,紧急情况下,可以随玄武逸城一同逃离。 像是在最后的话,苏七心头的酸楚越发厉害。 她加快了脚步,生怕自己稍稍停顿便再不想往前走。 玖能国寺位于帝都城郊东偏北,乃是大越国历代皇家国寺,因本朝建国初期玖能和尚师出天帝,曾准确算定了南蛮偷袭,北宜叛变之事,大越国轻而易举逃过生死关头,是以仁德皇帝亲自将此皇家国寺改名为玖能国寺,并任命玖能和尚为大越国国师。 苏七他们是直接被一位沙弥带到了寺庙后院。 已经临近子时,国寺里寥寥无几的灯火,放眼望去都是一片漆黑,苏七她根本看不出玖能国寺的模样。 后院的一处偏禅房内,慕容钦和仁德皇帝一左一右坐在竹编塌上,中间是一盘香,青幽幽的香雾寥寥升起,熟悉的檀香味,浓淡适宜,苏七心头的焦躁不由得散了许多。 邵公关好门便径直出去了。 苏七本还想着要不要行礼,却想不到慕容钦已经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苏七和玄武逸城同样在对侧落了座。 这样的场合很是怪异,一对父子,一对是舅侄,算上她自个儿,真不知道如何解释。 仁德皇帝半眯着眼,花白的胡须,疲倦的眉眼,像是一个长途跋涉后的老人。想不到不过一月的时间,这位仁德皇帝竟然这般苍老。 苏七垂下了眼睑。 她是来听故事的,尽管事关自己的父母长风将军夫妇,可于她这个异世灵魂而言,她不过是个局外人,是以她只管好好听故事就成了,见机,逃离! “人都来了,父皇想必还有很多的话要。”慕容钦提醒道。 嘴角的笑容并没有如往常般淡淡一现便隐去,而是弧度上扬。眼角的光格外亮眼。 苏七心头一跳。这样的慕容钦还是她头一次见到。 以前的慕容钦,↘↘↘↘,<div style="margin:p 0 p 0">总是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好像对谁都是如此,可你只要仔细一看。便会发现他的笑容只是昙花一现。且从来都不没有笑进眼里去。祺灵曾过,她这位慕容钦哥哥从前不是这样的,越长大人便越是这般淡然。好像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总是令人猜不透。 仁德皇帝睁开了眼,扫视一圈,却在看到苏七时停了下来。 “你,来了。”他道。 苏七半垂着眼睑,了头。 她不知道怎么回话,因为她根本不确定这位仁德老皇帝是在跟她苏牧梨话,还是看着她想到母亲--王语霖。 “你怎么不看朕了?何曾朕变得这般的让你厌恶?”仁德皇帝坐了起来,盯着苏七接着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朕?你这丫头,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怪着朕?” 苏七心里头的疑惑越发的浓,偏生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问慕容钦,在仁德皇帝一连串的追问下,她已经很是断定眼前的这位皇帝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人事清楚的皇帝了。 她深吸口气,抬起了头。 笑容顿时在仁德老皇帝疲倦的面上弥漫开来。 “你没变,还是这般的漂亮。朕过,朕的阿霖一直会是这般的漂亮。只是,只是朕却老了。哎,朕老了。” “阿霖,这些年你去哪了,过得可好?” “这么多年了,朕却过得一都不好。那些女人朕看了都头疼,有你这般美貌的却没有你那样玲珑剔透的心肝,有你那般俏皮古怪的,却没有一个如你那般善解人意,有你一样善舞善歌的,却没有一个能唱出你的婉转灵动,这些年朕总是在想,那么好那么好的你,当年朕怎么就轻易让你去送死了呢?” 道这,仁德皇帝的眼角闪过泪光。 苏七越发疑惑,她试探道:“可是当年,你还是看着我去送死了。” 话落,仁德皇帝笑出了声。 或凄凉或悲呛,或无奈…… “我没有要你去送死,我没有,是你自己想不通,是你自己不原谅朕,是你自己不愿和我一道走下去,是你自己选择了追谁那苏长风去死的!” “在朕与那位苏长风之间,你还是以自己的性命做了一个选择。” “阿霖,你明明知道,苏长风他至始至终爱的就是那位南蛮来的妾,他不爱你,他娶你都是一个错误,可你竟然还是义无返顾的嫁给了他,义无返顾的为他怀上了孩儿,到最后他苏长风死了,你却还是愿意随他一道而去!” “你恨我,你竟然恨一直深爱你的我!” “阿霖,你好狠的心!” 苏七心里头“疙瘩”一声,半晌都未回神。 与其是惊讶,都不如‘震惊’来得更加妥帖。 不是都自己这位父亲苏长风和母亲王语霖是一见钟情吗?无论是岑州将军府的那些个伯伯们还是母亲身边的奶娘尘素婆婆,甚至是帝都城里一些父亲的故旧,怎么到了仁德老皇帝的嘴里,父亲母亲却成了冤家? 到底怎么一回事? 苏七想了想,开口道:“你爱我又如何,三郎不爱我又如何,我们还不都是成了如今的样子。” 苏七不知道自己父亲苏长风的字,只是想到了岑州将军府墨梨园书房里一些书信上写着‘三郎’亲启,是以这般用了上来。 “呵呵,呵呵。”仁德老皇帝轻笑出声。“三郎?你还是这般唤他三郎,即便他后来明明白白的不爱你,即便他后来跑到王府去不娶你。即便他后来丢下你与孩子独自一人上了战场,即便他到死都没有再看过你一眼,阿霖,你竟然还念叨着三郎?” 仁德皇帝眼角的泪光。 他闭了眼,良久,久到苏七都以为自己方才的话太过心急了,是不是得太重了些,仁德老皇帝终于还是睁开了眼。 “后来,你走之后,我常常想起那年的春天。二月初二龙头的日子。我们初见的日子。” “苏长风凯旋归来,我竟然被父皇派遣去城门口迎候,那一天的阳光很好,原本人烟稀少的城西门口人山人海。百姓们都纷纷赶了过来。想一睹这位出生微寒却一战成名的少年将军。那时的我也是好奇之心胜过敬重之心,我想,当时阿霖也是这般好奇的吧。” “他来了。如我们想象中的一样,汗血宝马,少年英雄,英姿飒爽,引得帝都城里的百姓们一阵欢呼。” “我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熟练的高声道出了早早准备下的话。父皇的器重才是我最终的目的,当年真是初出茅庐,太过青涩。” 道这,仁德皇帝苦笑两声。 “不想,一阵风,一阵清风吹来,不轻不重,甚至将士们手上的旗帜都没有吹扬开来,却将你的面纱给吹落下来。” “不远不近,不偏不倚,落到了苏长风与我的中间,我盯着那绣满繁花墨梨的青蝉翼云锦帕愣了一下,苏长风却惯然拾起了面纱,然后微笑抬头……” “他瞧见了你,万人之中你浅笑嫣然的样子,你娇羞红面的样子。” “我抬起了头,我也看到了,我甚至还看到你对着身边人吐舌眨眼的俏皮样,甚至还看到你喜不自胜的娇俏样子,我甚至记下了你的模样,不用细想动笔便能将你的轮廓描绘出来。” “苏长风当众求娶,我不能答应,想不到第二日他便去了父皇的御书房,等到我赶去时,还是迟了一步。父皇答应了,一口答应了,在我方才打听到你的身份时。” “我迟了一步,慢了一步,我后来常常想,当时若是即刻拾起面纱望向你的是我,该多好!那我会名正言顺地向父皇求娶你,而你会高高兴兴地嫁与我,会做我的新娘我的妻子,会和我生儿育女,会和我恩恩爱爱携手一生!” “可惜,我慢了一步,便错过了一生……” 苏七却是悠然自得地笑了笑,道:“太后娘娘过奖,苏七不过是有见识罢了,只可惜郡主一番好意,苏七怕是要辜负了。” 太后闻言面色一变,咬牙切齿道:“你……想干什么?” 祺灵这孩子自是她老人家捧在手里长大的,因没了生母,从就胆怯,难得见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可若是祺灵上心的东西,一旦毁了后果不堪设想。 太后娘娘至今还记得,那年祺灵十岁,身边乳娘的女儿得了天花,为了避疾不得不将那孩子移除宫去,养在一处乡野下,奈何那孩子自与祺灵投缘,祺灵知道此事后不顾一切地寻找,甚至几次三番翻墙出宫去寻那孩子,最终还是被她给找着了,只可惜晚了一步,那孩子还是没能熬过天花先走一步,至此,祺灵便整日里哭得个泪人似的,谁去劝慰都不管用,即便是一直与她交好的玄儿亲自陪着她玩都无济于事,祺灵不仅仅日日念着那孩子的名字,还让御膳房一日三餐地做那孩子喜欢的膳食,甚至在宫内御花园里为那孩子建了个坟堆……不过短短月余,祺灵便枯瘦下来,一日里竟然昏倒在那孩子坟前…… 太后百般无奈之下,只得让皇帝将远在西北边界的西城侯给招了回来,后来祺灵便随她父亲一道去了西北草原,好在草原里天大物大,祺灵那孩子方才慢慢解开了心结。 这一去便是三年有余……直到快及笄了才被她老婆子给叫了回来,只是祺灵却是再也不愿住在皇宫里,即便是暂住一晚都不愿意…… 而今,祺灵对这苏七分明比那得了天花早死的孩子更好,更为关键的是,祺灵很是听得进苏七这丫头的劝慰,就像方才,她的话祺灵不听,却是答应了苏七。 再想想近来祺灵除了舞刀弄枪。竟然跟着苏七和国公夫人一道种菜、浇水,甚至还与那国公夫人学习如何制作芝麻佛士茶! 祺灵年近及笄,何时靠近过厨房半步? 如若是苏七至始至终不过是一场骗局? 太后心头一痛,顿时惶恐不安起来,瞪大了眼死死盯着苏七,仿佛恨不能要将她撕碎般! 苏七却是若无自是地回望过去,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满是疑惑,她问道:“苏七还想问太后娘娘想干什么呢?” 特意散了众人,连祺灵都要回避,不就是想好好将她苏七一人留下来各种逼迫嘛。她苏牧梨偏不! 你能逼迫我威胁我。为何我不能? 也让你太后娘娘尝尝这被人威胁的滋味! 太后顿时明白过来,她眼里恢复了清明,半眯着凤眼,道:“好你个苏七。竟然敢这般威胁哀家!” 苏七闻言翻了个白眼。懒懒道:“彼此彼此!” 威都威胁了。现如今再来这有话有什么意思? 再了,只许你太后娘娘州官放火,她苏七这老百姓就不能灯了? 笑话! “既如此。哀家就把话明了,哀家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你嫁与陛下为妃的,陛下若是一日不能放手,你苏七便一日不能留在大越国,狐媚惑主的事岂能在哀家眼皮子底下发生?” “现今,有两条路供你选,一你远嫁北宜,大越会暗中助那扶风羽登上王位,来日你便是北宜国最为尊贵的女子,母仪天下;二你苏七即刻赐死,放心,你走后哀家自然会善待你祖母与族中亲人,苏四娘可明正严肃嫁与玄王,哀家瞧着那苏三娘是个好的,也一并让她去玄王府做侧妃,岑州苏家等其他亲人可一应入帝都,哀家保证有生之年定让你将军府富贵繁荣。” 苏七闻言,挑了挑眉,道:“若我,我苏牧梨选第三条路呢?” 太后凤眼半眯,面色一寒,冷声道:“那你苏七可得想好了,苏四娘意图借酒醉勾引玄王殿下,你苏七娘光天化日之下与那北宜皇子搂搂抱抱,还有国公夫人,哀家随随便便指出一条来,都得让你们将军府苏家永劫不复!” “太后娘娘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看来今夜不管苏七怎么选,都是没有退路了!” 太后笑而不语。 才意识到严重性,这苏牧梨也不过如此,终究还是个孩子! 苏七却是始终面不改色,她道:“只是这些路都不是七娘自愿的,怎么样也得让七娘回去好好想想才是,更何况不是死就是远嫁,太后也得容许苏七回去与祖母,再了,还有祺灵郡主,太后娘娘是知道的,郡主对苏七太过关心,苏七即便是有意接近攀附关系,可好歹也得跟郡主一声不是?” “大越国向来有未及笄之女不得嫁娶的古训,太后娘娘即便再心急也不能这般违背古训草草将苏七给捏了出去。” “是以,今夜苏七怕是给不了答案了。” 太后不以为然道:“及笄不过是半年时间,先定了亲事又何妨,哀家再以出使为由将你提前捏去北宜又如何?你应与不应,都只能是今晚,出了哀家的殿门,你苏七便再无回头之路!” 放你回去好好想想? 真是好笑! 你苏七还以为她这太后是纸老虎,不过是吓唬人是吧?也不想想,先皇在位三十余年,后宫宠幸的嫔妃不上千也有好几百,可她这正宫娘娘的位子却是从未有过动摇,论手段、心机,你苏牧梨根本不够格! 苏七便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灰尘,道:“既如此,也就再没有什么好的了,只是苏七想,陛下这般执意要纳娶我苏牧梨入宫,想来陛下是不会让将军府苏家出什么差错的吧!” 完,苏七依然信步般走到门前,手指尖才触及金丝楠木的雕花大门,身后便传来一个恐慌的声音, “苏牧梨,哀家只问你,你难道真的想嫁给陛下?” 闻言,苏七心内止不住叹息,很好,终于有人来问问她了! 这么久以来,自从知晓那仁德老皇帝一心一意要娶纳自己为妃,别人的眼里不是过分的羡慕,便是不明就里的妒忌,从未有人真正问过她苏七,你是否愿意! 此刻,她想笑。 于是苏七回身,便笑了。 笑得无奈,笑得悲凉。 她道:“人人都道这陛下是天底下最好的活,位高权重,受黎明百姓爱戴敬仰,得天下美人芳心,可是又有谁知道这皇帝的活却是世界上最难做的活,不能懈怠,不能出错,得用脑去谋划、设计,得用手去协调均衡,更得用心去为百姓造福,若是出了差池,出了纰漏,一个不好还得受万人辱骂,甚至是还得时时刻刻防着他国侵袭……” “可还是绝大多数人认为皇帝是个好活!” “苏七想,自然也怨不得那些好的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想来许多事也只要自己真正去体验感受了,方才知这些个其间的艰辛。” “一样,我苏七此生定不会嫁入大越皇宫!” 完,苏七长袖一挥,直接开门大步离去。 该的她都了,余下的便只能听天安排…… 祺灵已经睡着了,可苏七还是狠心将她给摇醒过来。 祺灵睡眼朦胧里一瞧清是苏七,立马便跳下了床。 “你与皇祖母商议的怎么样?皇祖母有没有要如何处置苏四娘的事?是不是会让玄武哥哥纳了她?皇祖母可有怪罪于你?” 一连串的问题砸来,苏七只能浅笑。 祺灵就更是急了,她拉扯住苏七道:“你笑个什么劲,没看到我这般急吗?” 苏七望着祺灵那真真切切焦急不已的面庞,一时间心情愉悦起来,她来过祺灵的手,强行地将她带到床边坐下,方才道:“我笑是因为你丫头问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祺灵又一把跳了起来,“怎么可能?那你方才与皇祖母商议什么去了,不就是为了这么一件大事吗?” 苏七摇摇头,道:“不是,我与太后娘娘并非什么商议,而是刀光剑影!” 闻言,祺灵就更是疑惑了,直追着苏七道出个原委来。 于是苏七耐着性子将事情的发展了一遍,自然就讲到了自己拿祺灵威胁太后的那一幕来,“我也是一时心急了,慌不择路下只得临时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出来,祺灵你可怨我?” 祺灵听了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什么怨不怨的,你苏七是怎样的为人我难道还不知道,你若是那样袭攀附巴结之人,早就可以一进帝都就走上穆家舅爷爷和玄武哥哥的路子,哪还用得着这般费心费力的来讨好我祺灵,再了,你苏七貌似也一直没有讨好过本郡主好吗,还不是本郡主脸皮子厚些,赖着你不走罢了!”(未完待续。) 241 旧事过往2 “我不甘心,不甘心!”仁德皇帝痛心疾首道,“苏长风算个什么,不过是凭着武夫的一身蛮力,不过是击退了几个南蛮沓子,不过是空有一身武力!我堂堂大越国的四皇子,如何就不能与他比了?我就是慢了一步,就这一步,为何要我将自己喜欢的人拱手让人?” “母后告诉我,男子没有权利,如何来争取自己喜欢的人,如何来保护自己的家人,如何来保卫大越国江山?程国公说过,权利从来都是靠自己争取,我当时想,若是那哪一天我成了父皇,成了这大越国五千里山河的主人,什么样的人我得不到?到那时,那个苏长风还不是被我乖乖抓在手心?” “我找到了父皇身边的老太监,我掌握了父皇的日常作息规律,我找到了南蛮的迷药,无色无味,每日只要那一滴,南蛮的大师说一个月便成了,所以我要在一个月内安排好。” “父皇病了,母后说是偶感风寒,我信了,玖能国师说过,若是连你自己都不信,你如何能够欺骗他人?只是想不到那一晚来得比料想的要快,老太监秘密飞鸽传书给我时,我还不信,匆忙赶到宫中时,父皇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母后在一旁,端坐着,厚厚脂粉的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不悲不喜,见了我也只是随意扫了一眼。” “我走了过去,在父皇咽气的最后那一刻,我瞧见了母后欣慰的笑。” 听了这话,苏七的心里头就如同一把火在烧。 原来是这样,只怕他玄武逸城自第一眼瞧见她就上心了吧,无论她是不是苏家长风将军之女,只要有这八九分相似的容貌,何愁得不来仁德老皇帝的倾心? 原来,这一切早就定好了! 敢情她还天真地以为自己运气好! 真真是可笑! 七娘笑出了声,心里头却是一会气得火热一会儿寒得刺骨,许是气极了。这会子却是面上带出了笑,拉着祺灵重新坐好,道:“那是我母亲——王家的三娘子,当年名动帝都的才女。我既是她的亲生女儿,自然是像的。” 随意自然地语气,仿佛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这般热似的,丝毫看不出喜怒哀乐。 玄武逸城和慕容钦都止不住扫了过来。 祺灵郡主却是瞪大了双眼,呆愣了老半天方才将苏七的话消化理解透彻。 “难道……难道当年皇舅父倾心你母亲。却阴差阳错的让你母亲下嫁给了长风将军,自此感伤念旧起来?”祺灵诧异道,“可是,可是我听父亲说你母亲下嫁给长风将军还是皇舅父亲自下的圣旨呐,他若是喜欢你母亲,何不迎娶入宫,而自己亲手将心爱之人推入长风将军的怀抱呐?” “我也不知道。”苏七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只怕只有他们几位当事人知道了。” 祺灵闻言却是立马站了起来。 苏七一把拉住她,疑惑道:“你这般急匆匆的又是要去哪?” 好好的还正在说着事,这丫头那般急切地又要哪样? 祺灵郡主闻言气恼道:“当然是进宫去问问皇舅父了,既然那件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如今你父亲母亲都已经不在世了,不问皇舅父问谁,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眼巴巴地瞧着你进那后宫做我皇舅父的妃子吧!” 苏七闻言,心头一暖,眼眶立马便红了。 她上前一把抱住了祺灵。 “哎哎,怎么了这是?”祺灵一时慌了神,无助的小眼神望向了坐着没动的玄武逸城和慕容钦。 苏七却是抱得更紧了。 若说之前她还对祺灵的友好将信将疑的话,此刻却是再没有任何疑虑的了。 祺灵这丫头,大大咧咧不说,性子还是个急的。又是个说话直的实心丫头,她苏七何其有幸,竟然能够在穿越后遇见了那么多像苏五娘、王二娘以及贵妃姨妈那样的典型心机婊之后,还能让她遇到这么可爱的祺灵。她如何不喜? “祺灵,你真好……” 喃喃的话语就想在耳边,很轻,却是让祺灵一时间笑容爬上了眉梢。 她拍了拍苏七的后背,嗔道:“我可是你的好友加盟友,我祺灵不好谁好啊!” 末了。还不忘加了句,“傻瓜!” 苏七却是笑出了声,欢畅的、高兴的…… 这下,对面坐着的两个大男人受不住了,苏牧梨这丫头竟然被祺灵批了句“傻瓜”之后没有发怒、暴起,甚至连一把推开祺灵的动作都没有,还傻里傻气的笑出了声,敢情这画风为啥变得这般快? 玄武逸城不自在地咳了两声道:“祺灵,咱们是来商量对策的。” 言外之意,你两这般搂搂抱抱在一起互诉衷肠,偏题偏得也太远了些,还有这般晾着他们两个大男人是几个意思? 苏七眼风一扫,拉着祺灵坐到对侧,认真道:“祺灵,我知道你为我好,想着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咱们也好应对,只是一来那件事毕竟涉及我父母,又是与当今陛下有着屡不清的关联,我不想将此事闹大,让早逝的父母泉下有知不得安宁,二来只怕咱们这位陛下也是不会说了,此事毕竟涉及皇族颜面,不仅皇帝陛下不会说,想来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也是不愿重翻旧账的,还有,如今已是这般局面,祺灵即便你问清楚了也是迟了,咱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根源,那些细枝末节不问也罢!” 听到这,祺灵郡主叹了口气,沮丧道:“那日听皇祖母的口气,我就知道她老人家多少是知道的,而且那日的话并没有避讳黄舅母和墨莲宫那位,想来这事她们怕是也知道一二了。” 想到这,祺灵神情一顿,皱着眉问道:“那墨莲宫那位那般狠毒的三番五次要杀你,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苏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如今尚且不知道要杀我的是墨贵妃还是王府,不过只怕多少是和这件事扯不开关系了。” 只是她就想不通了,若是王府。那他们下手的动机何在?贵妃姨妈还能勉强解释解释,不外乎就是女人的嫉妒仇恨心思犯了,见不得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夺了皇帝老儿的宠爱,怕那日又闹出个皇子来抢了自己肚子里的那块肉的地位。所以才会这般不择手段吧。可是王府呢?她苏牧梨若是有朝一日一日入宫为妃甚至是皇贵妃,身为她苏七的外祖家,那些个舅舅们不是该欢欣鼓舞嘛,你想想,皇帝后宫里头是只有一位年老色衰的妹妹苦苦支撑着强。还是多出一位备受皇帝老儿宠爱的小侄女强,来日不管是哪位生的皇子继承大统,总而言之他们王府不仅仅没有什么罪受,只怕是更加辉煌腾达才是! 那日贵妃姨妈不是还和自己哭诉着,什么王家舅舅要借此次选秀推一名王家娘子入后宫协助墨贵妃固宠嘛,若是让他们知道了皇帝老儿钟情于自己的事,哪还用得着王二娘那货色出场? 不对,只怕要自己不得好死的多半还是贵妃姨妈了。 如今帝都里头多半怕是知晓些皇帝陛下今日闹出的事来,倒是自己只要静观其变,瞧瞧王家舅舅、舅母们的态度就心知肚明了。特别是王二舅母,那可是最会墙头草这招的人物了。 想清楚这些,七娘里头顿时好受了许多,又一一将自己方才思量的事一股脑儿地告知了祺灵,那丫头听得一惊一乍的,倒是慕容钦听了,眼里满是赞许。 他为苏七和祺灵添满香茶道:“阿七说得很对,我也是这般思量的。” 也就是说,阿钦很是赞赏她的观点了! 苏七眼珠一转,那笑容就有盛了几分。本就芙蓉般面庞此刻更是闪着莫名的光彩,让冷坐一旁老半天的玄武逸城瞧得移不开眼。 祺灵心头一跳,眼珠子转了两转,最后落在了慕容钦浅笑自若的身影上。那胸腔里的惊讶就更是明显了。 可不待她心直口快地问出口,就听见厚实的木门“咚咚咚”地响了三下,接着邵公的声音传来, “三皇子,烈焰司冰魄大人求见。” 祺灵心头漏跳一拍,一把抓住了身边苏七的衣袖。 七娘也是一愣。却是立马回握住那紧张的小手,心里头的答案却是越发明显。 于是,待到冰魄那厮着一身玄色的锦衣从容不迫地走进来时,她的小眼神就不停下来过,一会瞧瞧祺灵那半垂着娇羞的面容,一会瞧瞧对侧玄武逸城那厮面无表情的脸,一会又带着笑意打量着冰魄那张千年冰霜的面具脸。 可惜,出了祺灵这丫头藏不住心事,别的她什么也没探出来,倒是分别收到了慕容钦好奇的眼神、玄武逸城翻来的白眼,以及冰魄那厮毫不示弱瞪回来的冰霜冷眼。 苏七掩饰着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头,别过了脸。 好吧,就当本姑娘方才在瞧日头得了…… 冰魄一坐下来,就直接切入主题,道:“已经扣押住墨莲宫一名宫女以及一位近身太监,倒也没有费多大劲,手下只不过将些常用的刑具搬出不到一半,他们就全部招了。” 七娘这会子倒还是在心底暗赞冰魄这厮不愧是“帝都办案鬼手”,瞧瞧还没用上刑具,供词就明明白白的自个儿出来了。 可当日后她自己落入烈焰司时,方才知道了冰魄今日说来的那些才搬了一半的刑具,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不知道怕是为何物,她除了心死别无他想…… 冰魄接着道:“宫女招供:喜嬷嬷亲自让她准备的糕点,其中掺合了足量鹤顶红,祺灵郡主向来不喜甜食,多半会赏与身边之人,而苏家娘子会是最有可能,太监则道他随喜嬷嬷一道前来,自己身手不错,即便寿宴上没能成事,事后他也可以在偌大长公主府里乘机对苏家娘子下手,只是对于突然出现的玉石他们都未曾提及。” 慕容钦道:“这样说来,墨莲宫那位是一早就有其他的计谋来杀害苏家娘子,只不过是事后被那枚冒出来的玉石子打乱了阵脚?” 冰魄点头道:“据目前消息,暂时这般猜想。” 玄武逸城却是追问道:“那日的糕点可在?” 祺灵闻言想了想懊恼道:“……出了那事,我魂都吓没了,事后的事情都是身边的老嬷嬷们在帮着打点,后来又听了秋月来报的消息就更没心思管其他了,那糕点……我也不知在何方。”说道这她自觉得低下了头,突然间想到什么又欣喜道:“要不我去问问秋月,她最是机敏了,她定会留心到什么的,苏七被喜嬷嬷推入晴雨芙蓉池就是她告诉我的!” 说着,她就要起身去问。 却被苏七一把拉住了,接着便响起冰魄冰凉的声音,“不用了,糕点早就已经被毁,烈焰司方才搜查过长公主府,没有所获!” 祺灵闻言,面上的血色“刷”的一下退了下来,一时间站在小书房里不知所措。 苏七缓缓将她按坐下来道:“只怕这个所谓的鹤顶红也不全是真的了,墨贵妃对我苏七恨之入骨不假,可却也是没那个胆量伤寒其他人的,即便她如今怀着龙嗣又那般得宠,祺灵你想想,若是没有之后那突然冒出来的玉石子,你是不是准备将那糕点赏与在座的?” 祺灵想了想,点了点头。 苏七接着道:“你虽不爱甜点,可却是经过皇家教习姑姑们指导过的,长辈赐不可辞,想来你即便再不喜墨贵妃,当着众人也会尝尝的,对不对?” 祺灵眼里闪过诧异,立马点了点头。 苏七笑了笑道:“这便是了,墨贵妃常年浸于后宫勾心斗角里头,这般简单的人心推测她如何不知,她又是那般的爱惜自己如今所得到的一切,以及十分渴望着自己日后即将得到的一切,这个时候除了我苏牧梨这颗眼中钉,别的无辜之人她是万万不敢动分毫的,更何况是祺灵这样长在太后娘娘心尖上的人?” “所以我想,那盘糕点最后应该是无毒的!” 话落,在众人诧异万分的眼神里,冰魄缓缓地拍了三下手掌。 祺灵就更是惊讶了。 “没错。”冰魄那厮冷着长脸道:“那名宫女招供说喜嬷嬷最后端走的那盒没有掺放任何毒药的糕点,鹤顶红的那盒却被留了下来。” “如此说来,线索断了?”玄武逸城皱着眉问道。 兜兜转转说了那么多,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他就不由得急切起来。 冰魄冷笑一声,道:“没有。” 只是他这声不轻不重的冷笑,落在苏七耳里就别有一番滋味起来。 冰魄那厮还是这般时刻冷着张,仿佛大家都欠了他金子似的,见着谁都不高兴,不过只怕是玄武逸城那厮欠他的金子多了些,咱们这位冰山“帝都办案鬼手”很是不高兴呐! 慕容钦也很是关心案情进展,问道:“玉石子的背后之人查到了?” 祺灵也跟着问出声:“是不是那玉石子很是特殊,我……平日对玉了解些,兴许……兴许能派上用场。” 瞧着祺灵那张急切的小脸,七娘心里头苦笑一声,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祺灵这丫头以后她该如何开解才好呢? 果然冰魄正眼都没回,直接道:“已经查到是南人派所为,日前一直隐于帝都伶人倌,烈焰司的人敢去时已经人去楼空,我们截到了男人派与墨莲宫的来往书信,信里头墨贵妃要求南人派再次行动,并斥责南人派办事不利,最后却强调进来有需求,要求南人派尽快将心蛊送入宫来。”(未完待续。) 242 竟然如此1 “哐当”一声,上等的汝窑青花细盏碎裂一地。 慕容钦面色铁青,双拳紧握,额间是深深的川字纹,尽管如此,他还是死死抿住唇,没有说任何话。 苏七不由得想起那些在皇宫四书院的日子,她每日得了太后娘娘准许去为他诊治,每日他都会煮一壶清茶,静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等她前来。诊治的过程很快,接着两人便是品茗闲聊,慕容钦会说些他小时候的事来,话语里提及最多的就是那位慈爱和善的“皇爷爷”,那时的他,眉眼全角都闪着柔和的光,嘴角微微上扬,苏七听来不禁想起自己的爷爷奶奶来。 可惜,慕容钦虽为皇孙,却随父住在四皇子府,进宫的日子本就少,何况他的“皇爷爷”常年忙碌,是以他们祖孙俩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 慕容钦曾提及到这位先皇的死,他当时还小,噩耗传来只知道伤心难过,随着一众皇子皇孙跪在一起,一眼望去全是缟素,他跪在人群里,怎么使劲的扬起头跌起脚都不能如愿瞧见“皇爷爷”的模样,直到封了棺,他都是眼睁睁瞧着那明黄色的字体在灵位牌上。 苏七心头一软,她想起了自己的爷爷,相比慕容钦身在等级森严的皇家,她与爷爷间的相处就更多,即便至今回忆起来也更加饱满。 至少,没有愧疚与后悔。 “然后呢?”苏七问道。 故事没有说完,想来不只是她希望仁德老皇帝能够继续说下去。 “然后?”仁德老皇帝扬眉道,“成了皇帝并没有我先前想的那般好,母后自从父皇的事情后开始对我渐渐冷淡,甚至一度不再见我,不过登基之初朕也忙,父皇有那么的皇子皇孙,我上位自然就有许多异议之声出来,为了料理这些事情,我整整花了近半年的时间。等到我有了空闲再去找阿霖时,想不到你竟然瞒着父母偷偷去了苏长风的军营!” 苏七一惊,身子骨不由得坐直了。 “我真真是气疯了,想不到你竟然真如母后说的那般喜欢着苏长风!恰逢前朝众臣正在商议着朕立后之事。一怒之下我便定了你姐姐王语墨为后。” “可是不多久我便后悔了。” “至今仍然记得那一天,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我微服出巡前去玖能国寺,想不到在后山偶遇了你。更想不到,你正在哭。梨花带雨般,絮絮叨叨的跟自己身边的婆子说着事。” “你说苏长风亲自将你送回帝都,你说苏长风来和你道歉,你说苏长风要回婚,原因很简单,他一时认错了人!” 听到这些,苏七胸前一痛,背脊凉飕飕一片。 什么跟什么,自己名义上的父亲难道是被懵了头,皇家赐婚是你想反悔就能够反悔的吗?想不到的是原因竟然是这般的简单。认错了人,谁信? 苏七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这到底是玩过家家的游戏,还是皇家赐婚? “听了这些,我一时间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等到她身边的婆子走远后,我走了过去。” “之后我们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我不想委屈于你,更不能这般让你受了委屈,我去找母后,为此在寿仁宫跪了一天一夜。母后见了我,可不待我将事情说出来,她便转身离去。” “我才知道一言九鼎的深意,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那位南蛮巫师给了我一个好主意,我身为皇帝自然不能动不动就悔婚,不过若是你姐姐王语墨自己病了不能为后,那便不用再费什么心思了。不过是下药,何况而今我都是皇帝了,这种事就更好做。” “王家的嫡长女因病不能入宫为后的消息一出。你便来找我,我告诉你,认真的告诉你,朕心中的皇后人选,从来都是你,只能是你!” “你哭了,哭得那般伤心,哭得我手忙脚乱,却不知道如何来安慰你。” “我们商议好九月九日去登高,我想着到了那时正好与你商议咱们的大婚之事,然而咱们都低估了女人的嫉妒之火。” “王语墨撞见了咱们,在玖能国寺的后山,惊慌失措下你急匆匆逃回了府,我放心不下跟了过去,直到快到王府大门口方才得知那王语墨直接跑到了宫门前。可惜,我的旨意还是慢了一步,母后亲自召她进了寿仁宫。” 了一位皇后,便是而今那位成日里吃斋念佛的皇后。然后便是你大婚,母后带着我亲自在城门楼上瞧着你的花轿走远。” 说到这里,仁德老皇帝轻叹出声。他望着前方,仿佛心里眼里都是当日之事。 想着方才瞧着娘子被玄王殿下死死抱在怀里面色绯红,尘素婆婆的额眉就皱得越发的深,如今娘子日渐大了,虽说男子女子无需刻意避开,可那般搂抱也太不合时宜了,更何况娘子还来了女信,玄王殿下堂堂七尺男儿如何能那般的轻薄娘子? 尘素婆婆扫了眼对侧那间玄门紧闭的书房,里头昏黄的烛光闪烁,她就更是不安了。 玄王殿下在长公主府的书房里一直未曾走,每隔半个时辰便着人来询问娘子的情况,只怕是今儿个都不会走了,今夜她尘素定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好好应对才是。 尘素婆婆深吸口气,目露精光,越发站得笔直。 屋里头祺灵郡主携了苏七的手一左一右的坐好,她扫了眼苏七的腹部,问道:“可好些了,还痛得厉害吗?” 说道这里,祺灵郡主的脸色倒是红了几分,“我第一次来时可疼了,还吓得半死,以为自己都快死,若不是......若不是有人交我这些,只怕是……日后都会后怕的。” 七娘扫了眼那位更加绯红的面色,心里头暗笑,这种事情还不都是娘亲教的,像郡主和她这般自幼没了娘亲的想想也是身边老成的婆子教导,尘素婆婆倒也是讲过些,不过说得太过隐晦。何况她苏牧梨这些东西如何不知也就全然未曾放在心上,只是如今听了祺灵这么一说,看来这位的第一次只怕也是另有故事了。 她便脱口而出道:“谁……教的郡主?” 祺灵瞧着对面那张戏谑十足的脸,嗔道:“亏我好心关心你。你苏七还这般打趣我,真真是好心没好报!” 七娘瞧着那位害羞得不行的面色,忙笑着安慰道:“好了好了,不过是七娘好奇问问罢了。”说着,七娘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道:“小女子今日承蒙大侠出手相助,来日定当做牛做马以报大侠今日之恩德!” “噗嗤!”祺灵郡主忍不住笑了出来,“做牛做马就算了,给本郡主做牛做马的人多了去了,可不少你苏七一个,你还是做我祺灵的盟友得了,咱们一同抵御外敌,杀敌人一个片甲不留,可好!” 啧啧啧,还真真是演上劲来了! 七娘瞧着祺灵那大手一挥的气势。不由得爽朗一笑,道:“在下自当竭尽全力,追随大侠左右!” 说完,两人携手哈哈大笑起来。 这么一闹,方才的那点子不愉快早就烟消云散。 七娘也忍不住舒了口气,外头都道祺灵郡主刁蛮、傲慢、偏激,可这几次接触下来,除了第一次在御墨阁不欢而散外,余下的几次都相处得很是融洽,特别是祺灵郡主这爽朗不做作的性子。很合她苏七的胃口,只觉得和这位郡主无论是说话也好行事也罢,都比平时要轻松自在许多。 七娘想了想,第一次见面还不是有王二娘在。想来定是那丫头拿捏着冰魄那厮说事,才会让自己对祺灵郡主也产生了刁蛮的坏印象了。 对,定是那个作死的王二娘! 祺灵郡主此刻瞧着苏七眉目盈盈带笑,想起她方才那般女汉子风格的话语,就觉得格外亲切,话夹子便不由自主地打开了。 “我自幼没了娘亲。三岁便随父亲去了军营,大多的时候都是随着军队里的婆子过活,后来日渐大了父亲才会偶尔带我去军营里转转,苏七你不知道那军营的好,在帝都这些个锦衣玉食里自是粗鄙、肮脏、不堪入目,可在我祺灵眼里却是自在、舒爽、重情重义,可以自由自在地骑马射箭,可以烧起篝火烤只全羊,再一人一个酒坛子,对着皎洁的月光扯开嗓子唱支歌谣,那一整天的疲惫与烦闷就都烟消云散了……苏七,日后你定得去军营里瞧瞧,最好随我去去父亲的西北军营,那里毗邻北宜和玄武,最是草原广阔繁茂之处,要是春夏时日去就最好不过了,不过秋冬去也不错,西北的高粱酒可是除了名的好酒,秋冬里头军营里最受欢迎……” “我瞧着你性子与众不同些,想来也是不爱女红的人儿,像我,就最是不喜那些个穿针引线的活计,女红有什么好,与其拿捏着针呆坐一下午,倒不如去后花园里练剑,去城郊外五里坡赛个马来得自在!” “城郊的五里坡你去过吗?我就时常和玄王哥哥前去赛马的,他有没有带你前去……” 说道这,祺灵的声音越发小了,最后闭上了嘴,神色堪忧地打量起苏七来。 七娘叹了口气道:“祺灵,你有什么便问吧。” 何苦那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难道她苏七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祺灵郡主虽得了引头,赶忙问道:“你瞧着我玄武哥哥怎样?” 话落,见苏七神色自然,她胆子就更大了,“我不过是瞧着你人好,不仅那般义气地跳水救我,而且容貌性子都让人瞧着舒服,再说了我家玄哥哥对你也是百般的好,就想来问问你的口气。” “苏七,玄武哥哥可是第一次对女孩子家的这么上心,你可别不以为意!” “噢,真的吗?”七娘好奇起来,敢情那厮那么利用于她,不仅仅把她苏牧梨当枪使,还眼见着火坑也要使劲把她往里推,然道在被人眼里就是所谓的上心了? “当然是真的了,这些可都是我祺灵亲眼瞧见了的。”祺灵郡主连连颔首道:“你不知道方才为着你的,玄武哥哥那叫一个急切,直接把我给拖出了内室,还有他那一身的武功绝学。他可是一直藏着掩着的,记得去年在帝都时有人暗中行刺玄武哥哥,他即便是肩头中了毒箭也没有还手半分,如今却为了你直接使用轻功飞进了墨梨园。啧啧啧,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还有还有……上次我寿宴上的事你还记得吧?”祺灵挤到七娘身边问道。 七娘点了点头。 记得,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记,那可是她第一次那么悲壮的被人推下水。更为可悲的是她苏牧梨竟然在水里不能放开手脚游泳,还差点被活活淹死,这么气愤无奈的事,怎么能忘记? 祺灵郡主一喜道:“那就好,你不知道那日你落水后,玄武哥哥心急如焚,全然不顾身边的那些公子哥的拉扯,直接跟着你跳下了晴雨芙蓉池……哎呀呀,后来我听秋月那丫头说起,真真是惊得不知所以……苏七。苏七……你可在听我说?” 七娘眼神发直,樱桃小嘴微张,已然听不到祺灵郡主叽叽喳喳的声音, 她的耳边回响起那句“苏七……” 焦急不安……撕心裂肺…… 还有之后她醒过来时第一眼瞧见的那双眸子,丹凤眼里黑水如玉般的眸子,顿时亮如星芒…… 七娘不知道后来祺灵还说了些什么,只是借口累了便歇下了,可是听了祺灵的话她哪还睡得着,一会想起岑州将军府里那次在墨梨园半醉打闹的场景,一会又是那日小厨房里那厮将她压在墙上欺辱的场景。一会是那厮邪魅的浅笑,一会又是那厮愤怒不已的声音,在长公主府这张填漆的雕花大床上,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翻滚了好半天了。还是没有半点子睡意。 好不容易滚到半夜迷迷糊糊起来,却隐隐觉得有人,一回身便瞧见了那月华白的身影。 玄武逸城苦笑,想不到自己那般了得遁形术连外头候着的那位尘素婆子都避了开,这丫头却是耳朵灵。 “睡得不安稳吗?”他问道。 此时已过三更,若不是睡得不安稳。便是身子不适了。 想到这,他好看的眉眼皱了起来,道:“可是还痛?” 苏七一轱辘的用被坐了起来,直直瞧着面前的人,像是不认识般那般胆大地瞧着。 她现在心里好矛盾,像是有两个人在打架般。 一个说:玄武逸城那般设计陷害于你,明知道仁德皇帝倾慕你母亲,明知道会对你苏牧梨没安好心,却还是那般残忍的将你骗进帝都,试图用喜欢你的借口来麻痹你以便将你一步一步推入火坑,这样的人心都是黑,何来报恩之说? 另一个道:玄武逸城那厮的确是背地里心思不好,可那也是人家的出生际遇所导致的,他没有办法,他要回玄武,他只能这般不得不利用于你,可是他却是在明知道你会发现真相明知道你会恨他的情况下还是将仁德皇帝中意你的真正实情告知于你,更何况至相识以来,玄王殿下多次出手相救,无论是岑州城门口挺身而出还是将军府里及时赶到,无论是那日落水后的奋不顾身还是今日大雨迷路下出手相助,他对你苏牧梨是真正为你付出了的。更何况慕容钦公子不也是身世无奈吗?不也是想利用你帮他母妃正名吗?你又何曾怪过慕容钦呢? 想到这,苏七眼眸一闪,别过了脸。 是了,如今反正都已经入了帝都,何况当初她也是有着私心为颜墨而来,如今又何必再翻旧账将责任推到玄武逸城身上,即便没有他在太后娘娘寿诞上告知仁德皇帝,只怕依照那位昏庸好色的性情,自己被召见入帝都也不过是迟早而已,与其日后被蒙在鼓里的被他人玩弄,倒不如而今这般知道真相来得轻松。 苏七松了口气,道:“玄武逸城,你既害了我,也救了我,我苏牧梨不是个之恩不图报的人,也不是个有仇憋屈着不报的人,可既然你于我既有仇又有恩,那便功过相抵好了,日后,我苏牧梨不恨你,但也不会记得你的好!” “我来帝都,一方面是被你逼不得已,另一面却是我心甘情愿,如今都已经到了这,那些旧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我入帝都,得皇上青睐,可日后我会不会入宫那就不是你玄武逸城想如何便如何的了,今儿个我也不妨直截了当地告知于你,我苏牧梨不喜欢那位足以可以当我父亲的老皇帝,也不会入宫去做他那后宫中的老女人一枚,即便是死我也不会!” “如果被逼无奈,舍了这命又如何?” “活着不就是为了自在吗?” “如果连自在快乐都没了,那我苏七还活着有何意义?” “所以日后,别企图我苏七会如你所愿!” “你走吧!” 说道最后已是冰冷冷的话语。 玄武逸城凄凉一笑,是啊,他何尝不知道活着自在最好,可是自三岁没了家国没了父母,他就已经忘了自在是谓何物了…… “七娘,我没想过要你入宫。”玄武逸城哑着嗓子道。 或许有些话还是说一说好了。 “起初见着你那般与皇舅父御书房珍藏的画像女子相像便起了好奇之心,后来多番打听才知道你竟然是长风将军的遗孤,也是王家三娘子王语霖之女,有了这层身份我便对你更是在意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说实话起初想着将你献给皇舅父倒也是不错,兴许他一高兴就会对我的监视放松些,兴许会对我的警惕少那么几分,可是后来……我便不想了……” “你是你,苏牧梨罢了,即便再像你母亲也该有你自己的生活而非重蹈覆辙……要你来帝都是我答应了他人的要求,岑州将军府里一团乱,所以我想与其直接将你捆绑了带来帝都,倒不如让皇舅父出面堂堂正正的以苏家七娘的身份前来……只是我没想到皇舅父那般重视在意……还有墨莲宫那位竟然对你恨之入骨……” “诓你来帝都本就是我不对,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入宫的……” 说完,不待苏七追问出声,一个点滴翻飞间,方才那抹月华白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内室静谧如常,仿佛方才只不过是一场幻觉…… 七娘扫了四周一圈,直到看到那扇对外张着的雕花金丝楠木窗户,方才舒了口气。 看来,玄武逸城也不是那般的狠毒…… 她拥被重新躺下,只觉得方才扰乱纷飞的思绪此刻都像是被抓在了手心般,心里少了几分杂乱多了几分安稳,困意便席卷而来…… 第二日祺灵带着好几匹上等衣服料子还有宫内御膳房的精致点心,直接送她回了王府,其中昨日她们说的那两匹北宜的苏锦湖绸也在被一并带了过来。 王府自然是全家女眷出动迎接,祺灵却是连个眼神都懒得给,道了句“本郡主还想好好和七娘说会话,便不应酬给位夫人了。”拉着她的手直接去了兰汀院。 午膳王二舅母倒是来请过几回,都是秋月去回的话,祺灵道:“我素日里便最烦这些了,你还是早些搬去将军府得了,那里不仅离我的长公主府近些,而且宅子大,又没了这些长辈们约束最好不过了,我瞧着你祖母国公夫人倒是爽朗的老太太。” 当然,她家祖母可是上过战场打过鬼子的老革命家,平时最不在乎的就是上流社会里那些繁文缛节,只怕性情比你祺灵更加爽朗! 不过,这些话可不能说。 七娘笑了笑道:“祖母一直生活在岑州,平日里除了爱拾掇拾掇菜园子倒也是不管其他,她年岁大了,就更不喜欢那规矩据着我们这些昨晚辈的了。”(未完待续。) 243 秘密2 苏七可以想到那时的场景。仁德皇帝是怎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远去,只能就那样站着,看着,甚至都不能多说一句,全帝都城的百姓都亲眼看着,前朝后宫都眼睁睁瞧着,还有一个手腕强硬的太后娘娘。 原来,当年母亲就是这般下嫁给父亲的。 当年知情的人,除了两位当事人,想来也就只有一直服侍着母亲的尘素婆婆了,难怪她第一次去岑州誉锦坊,见着那块御赐的匾额,甚少说话的尘素婆婆都一时感慨起来。心直口快的半香当时就问出了口,“娘子的母亲嫁给咱们长风将军,为何仁德陛下会亲赐匾额?还正正当当盖着玉玺呐!”婆婆的回答很是牵强,苏七当时就心存疑虑,只是没想到原因原来是这般难以启齿。 这世界,爱从来都是伟大的,无论是怎样的爱,无论是不是被人认可的爱,想来,在仁德皇帝的心目中,她的母亲——王语霖,是这世间最最好的女子,是他这辈子最想拥有的! 想到这里,苏七心中一动。 在还未仔细想一想时,话已经问出了口。 “苏长风是你杀的,是不是?” 玖能国寺的后院禅房内一时间诡异般的安静。 玄武逸城猛地抬头,正好对上苏七的眼。 烛光里,丹凤眼里再不见丝毫邪魅,满满都是心疼,诧异。 苏七那般正对着,一时间不想移开眼。 她只是想到了这种可能,只是认为被爱冲昏了头脑的仁德皇帝定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她没有伤心,在心底,她是程沐,而非苏牧梨。她有义务查出苏长风和王语霖的死因,有义务照顾好将军府这一大家子,但是她没义务伤心,说到底。她和祖母一样,只是一个寄居在苏牧梨躯壳里的异世灵魂。 所以,苏七清扬嘴角,笑了。 她想用这个笑容来告诉玄武逸城。别担心。 微微一笑,眉眼柔和,清丽中带着温暖,像是山野空谷的幽兰,刹那绽放。 慕容钦觉得整个禅房都亮了。他甚至移不开眼,一直看着苏七那般笑,对着他身侧的玄武逸城。 心口的疼痛弥漫开来,四肢百骸都是钻心般的疼,仿若成千上万只蚂蚁在一齐啃咬般,就是手指尖也都是麻木一片。 慕容钦深吸一口气,别过了脸。 多年以后,他见过了各色各样各国的美人,娇的艳的,肥的瘦的。他总会要那些美人微微一笑,甚至是同样的烛光下,然而他再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 再后来,他懂了。 不是自己的终究得不到…… “我没有想过要杀苏长风那个武夫!”仁德皇帝沙哑的声音穿透而来。 苏七眼里是一片了然。 她早该想到的。 “那你为何最终还是下手了?”苏七追问道。 仁德皇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大声道:“阿霖你来找我,你大着个肚子来找我,就在玖能国寺的后山,你难道不记得了?” 苏七忍住了没翻白眼。 而今在仁德老皇帝的眼里,她不是苏七,她是王语霖。 苏七很是好奇之后的事。她试探问到:“我记得,难道苏长风是我要你杀的不成?” 苏长风的死可是涉及到通敌叛国的大罪,王语霖性子耿直、英气,这样的事她如何做得出手。更何况王语霖爱苏长风,即便知道苏长风心目中真正喜欢的人不是她,也照样毅然决然地嫁了过去。 苏七想,若不是因为爱,为何到后来王语霖会哭到帝都来。 “你没有,阿霖你怎么会舍得。当初我一听你说婚后苏长风如何冷落你。如何在你身怀六甲后成天整日里陪着那位小妾,我就恨不得立即下旨宰了他,若非你苦苦哭求,我如何能够忍让那武夫再活那般长的时间?”仁德皇帝说得激动。 苏七心中暗自舒了口气,幸好不是自己这位名义上的母亲,若不然她都不知道日后如何面对慕容钦。 “我早就想一刀宰了他,他岂能那般对你,我对你说,要你留在帝都,安心养胎,我想让你离我近些,在王府就很好,我们日后就能够再多相处了。我甚至想,没了苏长风之后,你我可以重新在一起……” “所以你就设计害死了苏长风?”苏七紧接着追问道。 “是,我害死了他,没了他阿霖你才会死心,才会从新和我开始。”仁德皇帝说这些话时面上甚至带着笑,满是期待的笑。 苏七却只觉得心中一阵一阵的寒凉。 “那为何要牵扯到霍妃?”她沉声道。 慕容钦铁青的面色,紧握的双拳,甚至是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苏七都一一看在眼里。 “想不到过去这么多年了,阿霖你还是会问我这些,你是不是又会问我为何要伤及无辜,为何要霍府满门抄斩,甚至是为何要凌迟处死霍妃?”仁德皇帝反问道。 苏七轻点了点头。 “哎!阿霖,你还是这般善良。当年我没有告诉你是怕你愧疚,只是没想到不告诉你,反而让你牵挂这么多年。” “我曾说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此话不假,可无论如何都得有一个理由,我当时坐上皇位尚不足三年,苏长风又是所谓的国之栋梁,要动他谈何容易?”仁德皇帝想了想,接着道:“当时我不能动的,还有霍府!阿霖你身为女子不懂这些,苏长风和霍府在当时我不仅不能动,甚至还得时不时地封赏,我虽身为九五至尊,在朝堂大事上却是左也不能右也不能,而最让我头疼的便是霍府!” “功高盖主,阿霖,这才是为君者最为忌惮的事。霍府中人才辈出,在朝为官者甚多,我如何能够一一出手料理,更何况官官相护,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就更难料理了。” “所以。你想到了苏长风?”苏七追问道。 仁德皇帝抬头,又点点头,“是,这是最佳的办法。一箭双雕!” 话落,“砰”的一声,仁德皇帝已经被扑倒在地,慕容钦双手死死抓住他明黄色的龙袍,含着泪咬牙切齿道:“一箭双雕。你就是这样嫁祸到霍家大舅舅身上,就是这样牵扯上母亲,甚至下令让毕福全那老东西亲手一刀刀割进母亲的身体,白骨累累,最终血流而亡……” “你,你岂能这般狠心?!” 苏七跳起来立马上前,却被玄武逸城一把拉住了。 “是时候说清这些了。”玄武逸城道。 苏七立马顿住了脚。 是啊,七岁便没了生身母亲,想不到最终竟然是自己的亲身父亲给害死的。这么多年受够的白眼,受够的冷落。受够的罪责,却原来都是自己的父皇给予的! 如果这个时候还不让慕容钦一口气问个清楚明白,只怕他会疯!! “哎呦!”仁德皇帝哼出了声。 “为什么,为什么,你说啊!”嘶吼的叫喊,苏七听来都头皮一麻。 “咳咳咳,咳咳咳……”一连串的咳嗽声。 良久,在苏七以为时间都静止时,仁德老皇帝沙哑的声音缓缓传来,“帝王之术。钦儿。” 慕容钦抓着的手一僵,接着松开,最后缓缓站了起来。 一声“钦儿”,看来仁德皇帝已经彻底醒来。 仁德皇帝蠕动着身躯。好不容易才坐起了身。他扫视一周,看到苏七停顿了一秒,接着望向了四周。 “这个紫砂壶还是朕送给国师的,他曾说用此壶泡出的茶汤味道格外的清新,窗角的那盏白莲佛灯也是朕带来的,北宜仁德十七年进贡的贡品。朕立即就送到了玖能国寺,玉是上等北宜和田玉,雕工则是出自传言鬼刀一言之手,还记得中间的灯芯是朕亲手放置的,想不到过去两年多了,玖能国师还是舍不得用。” 絮絮叨叨的,仁德老皇帝一一细数屋内的物件来。 “还在玖能国寺,就好。”仁德皇帝最后道。 慕容钦一直站立着,烛火下背脊挺得笔直,僵硬。 “你就留在玖能国寺,好了。” 这是那晚苏七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她还记得仁德皇帝在听了这句话后,嘴角甚至微微上扬。 第二日,仁德皇帝薨! 年仅四十的仁德皇帝,猝然驾崩于玖能国寺,身边守着的独有三皇子慕容钦一人。 听到消息时苏七正陪着祖母用早膳,苏三娘,四娘,尤氏皆在。 苏老夫人沉吟了半晌,挥挥手,道:“撤了吧,我累了,苏七来给祖母揉揉腿。” 尤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甘心地出了长风堂。 苏老夫人在昨日后半夜便知道了实情,苏七向来不瞒着祖母,更何况是这般重要大事。得了信的苏家二老爷和尤氏今早过来探口风,苏老夫人冷着脸喝止住了。 可是事情终究瞒不住,苏七想到过仁德皇帝的死,却没想到会死得这般快。 突闻消息,有种措手不及。 不过而今仔细想想又觉得是自然。慕容钦知道了真相如何还能够容得下仁德皇帝,不,应该说在他出手绑架仁德皇帝,用药迷幻时,他慕容钦就没想过再让自己这位心狠手辣的父皇活下去。 反正是死,晚死不如早死来得干净利落。 所以当苏老夫人问她时,苏七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如此看来,慕容钦与之相比,不过是半斤八两之间的差别。”苏老夫人道。 其中的“之”,说的正是才过世的仁德老皇帝。 祖母的话苏七懂,不用祖母说,她心里也很是清楚。 慕容钦逝父的手段较之当年的先皇仁德,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丫头,咱们得准备准备了。”苏老夫人提点道。 苏七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自从得知了玖能国寺所发生的一切,苏老夫人听完的第一句话便是筹谋与苏七一道逃离。 知道了皇帝的秘密,如何讨得了好? 这个道理苏七明白,昨日在玄武逸城送她来的路上,那厮就说了此事,还道要逃最好逃去北宜,那位北宜六皇子与他有过约定,定会全力保全她。 苏七当时只是沉默。而今听了祖母的话不禁想到了玄武逸城。 昨日,是他自己极力要求随她前去,明知凶多吉少还是因为不放心她的安全而一道去了。知道了先皇仁德的秘密,同样的知道了新皇慕容钦的秘密。她都讨不得好,更何况是玄武逸城? 苏七不由得担心起来。 好在第二随祖母一道入宫去哭拜,苏七在人群里远远瞧见了玄武逸城,他跟在太后娘娘左右,毫发无损。 苏七方才放心。 皇帝的丧被称为“凶礼”。想不到和登基、婚礼、寿辰一样重要。苏七听祖母说是由礼部、銮仪卫和内务司共同办理。至于仁德皇帝的“梓宫”是用云南的金丝楠木,所花运费要以数十万两白银计。棺木上刷上四十九道漆。仁德皇帝咽气之后,太后娘娘便让玖能国师择吉时良辰入殓,等到苏七她们赶去时,这些事宜皆已办妥。入殓之后,接着便是举行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和吊唁活动。出灵那天,七娘听祖母说,先用72人将棺木抬出东清门。皇室官府倾巢而出,按大越典制,走在最前面的是64位引幡人。高举万民旗伞;接着是皇帝的卤薄仪仗队,有1628人之多,他们举着各种兵器、幡旗和各式各样的纸扎或绸缎制作的“烧活”,浩浩荡荡,十分威风。抬棺木的扛夫,身穿孝服,每班有128人,分三班轮流抬送。在棺木后面是全副武装的御林军,由西城侯统帅。然后是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和宗室慕容的队伍。车轿连绵不断。在送葬行列中,还夹有大批的和尚、道士、尼姑、道姑和喇嘛,他们身着法衣,手执法器。不断地吹奏、诵经。整个送葬队伍长达十几里,从帝都皇宫到陵地,沿途几百里,第段距离还要搭设芦殿,供停灵和送葬队伍休息。这种芦殿也是玉阶金瓦,朱碧交映。十分华丽。 苏七没有资格参与,陪同祖母左右的是苏四娘,以玄王殿下侧妃的身份。 忙活完这些,已经是秋意正浓十月中,帝都里寒意四起。 苏七开始刺绣。这段时日突然间空闲下来,她便让半香手把手教她刺绣,花样子是先描好的,接着再让半香打好绣格,苏七照着绣就成了,这样子的绣法有点像现代的十字绣,苏七前世尝试过一次,可惜最后还是祖母帮着绣完的。 祖母也参与进来。她老人家负责画花样子,半香和王婆婆一道描格,最后是苏七和苏老夫人绣。 苏三娘在一旁,捋线,递把剪子,或是帮着配色。 苏四娘来过一次,接着便再没瞧见人影。 国丧在,苏四娘的大婚便只能停滞搁浅,玄武逸城没再说什么时候迎娶,太皇太后和新皇那就更没有半个音出来,为着此事,苏四娘跑到祖母跟前哭也哭过,闹也闹过,苏家二房的老爷太太也来过长风堂好几次,祖母最后只说了句,“这样没脸没皮的事,要问你们自己跑宫里头或是玄王府问去!” 这婚事,最终也就不了了之! 初雪到来时,苏七让楚晴给长公主府递了请帖。 祺灵郡主没有应约。 同样没来的,还有玄武逸城那厮。 她让楚晴飞檐走壁送了信去。 苏七一个人对着月下雪景,叹息起来。 不出三日,想不到祺灵郡主匆匆上了门。 上次西城侯突然昏迷,祺灵急切地上门来找她,不想苏七正好去了玖能国寺,等到苏七再想趁夜赶去时,长公主府已经是大门紧闭。之后苏七都未曾见过祺灵郡主。 她还以为为此生疏了。 苏七笑吟吟迎上前去。(未完待续。) 244 囚禁 想不到祺灵郡主却抢先一步拉过苏七。 “哎哟。”苏七一个踉跄,幸好身后的楚晴快速上前扶住了。 “不好了不好了,苏七。”祺灵郡主焦急道,一面将苏七往屋里头拉扯去,一面随意挥手,示意身后跟着人的都退下去。 跟来的丫头婆子都悄声退了出去,只有楚晴没有动。 苏七反手握住了祺灵郡主的手,对楚晴点点头,那丫头方才离开。 祺灵郡主却在进了门口后一手将门关闭。 不待苏七问,祺灵郡主已经开口,“这些时日你可见着我玄武哥哥?” 苏七皱着眉细细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她记得上次见那厮还是在先皇的葬礼上,他跟在太皇太后的身后,看不出悲喜。 “怎么了?”苏七心头闪过不安。 “我也是听说,听说。”祺灵郡主徒然低下了声音,“玄武哥哥被囚禁了。” 苏七一惊,“怎么会这样?” 她很想开口问是谁,想到先前发生的一切,心里的答案却越发明显。 “我听说……新皇囚禁了玄武哥哥。” 苏七心口一抽,心跳都似乎漏了一拍。 她一把抓住祺灵的手,焦急问道:“可知囚禁在哪?现如今情形如何了?慕容钦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放了玄武逸城?” 一连窜的问题噼里啪啦地向祺灵郡主砸来,她一时傻了眼。不过让她最为惊讶的是,苏七嘴里蹦跶出来的“慕容钦”这个响亮的名号。 五洲大陆如今谁不知道这个名号的人已经成了大越国最新的国君,并在短短一个月内肃清朝堂,巩固君王权利,先皇众多的皇子里无人敢有任何异议之声。 祺灵她近来都总是听到父亲西城侯的感慨,说什么新皇手段能力都是一绝,什么太皇太后看来很是看好这位新皇,说什么而今的朝野上下众人齐心,这些祺灵她都是一知半懂。只是最后的话却莫名其妙地记住了。 “往后,小心这位新皇!” 像提醒像告诫,更像是警告。 祺灵郡主听了,除了惊讶还是惊讶。而今听了苏七的话。她心里最先冒出的话,便是苏七胆子可真大! “你小声点,而今这位可是新皇了,直呼皇帝名讳是可以判死罪的。”祺灵郡主一把捂住了苏七的嘴,反复瞅了瞅窗子外头。方才压低声道。 苏七心里头却压根没有想到这些,她关心的只有玄武逸城。 “你到底知不知道?”苏七再三问道。 祺灵郡主一个劲地摇头,“我方才说了,我这些都是听说,听说的。我也很是诧异,于是就让身边的人去玄王府瞧了瞧,想不到玄武哥哥果真不在,而且玄王府门可罗雀,据那位管事的婆子说,他们家王爷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回府了。听了这个消息我就更是惊讶了。心里头很是害怕,一急之下就跑到了你这儿。” 原来是这样。 苏七暗自长舒了口气。 玄武逸城即便是十天半个月不在府上,也不代表他就是被囚禁了,更何况还是被新皇囚禁,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七在心里头嘀咕,吓死宝宝了,好在只是个传言。 西城侯的身子骨尚在康复阶段,尽管有苏七隔三差五的前去针灸、药浴,奈何上次的瘟疫之苦毁了的底子未曾来的及康复,而今又离奇昏迷。苏七和太医院的那些老家伙事后一道去查了原因,找来找去也没个具体的结论。 也正是因为没有个结论,苏七心里头才总是隐隐不安。 祺灵郡主得了安慰笑着回了长公主府。 苏七心里头却越发不安。 玖能国寺那晚,玄武逸城在场。该听的不该听的他都已经全部知晓,苏七当时还担心地问他,想不到那厮无所谓地道,“我姓玄武而非慕容,再怎么说我也是玄武国未来唯一的国君,慕容钦即便成了皇帝。难道会为了我与玄武开战?” “新皇上位之初最怕的可就是内忧外患,他不会这般冒险,苏七,你放心。” 是的,她放心了,当时听了那厮的三言两语,苏七当真就放心了。 只是而今却是再怎样也放心不下。 慕容钦不傻,手段更是狠绝,这些时日苏七得了祖母的劝告,已经好多日未曾出府,慕容钦即便想擒拿自己也找不到机会,若是想光明正大的来将军府拿人,想来他也是不敢的。 是以,这段时日苏七过得很有安全感。 玄武逸城却不同。 身为新皇慕容钦名义上的表兄弟,慕容钦有许多的烂借口将玄武逸城诓去皇宫,甚至都不用和太皇太后那边打声招呼。 而玄武逸城知道得,也的确是多。 换位思考,若她是慕容钦,只怕也容不得自己的身边有这么个定时炸弹存在。 早早清理了,省得夜长梦多。 想到这,苏七就再也坐不住了。 她三两步走到院子中央。 墙角的腊梅已经陆陆续续开放,湘妃竹在薄薄冰雪的映衬下格外青翠,半香正指使小丫头在扫雪,见到苏七这般跑了出来,那丫头赶紧也过来了,“娘子,又下了雪,方才扫是扫了,可依旧是滑的,可得仔细着脚下才是。” 苏七没有反应,她心里头正乱着。 “娘子,已经吹了好几日的北风了,咱们府上梅花都快要开了,我听尘素婆婆说帝都城的冬天格外漫长,大多时候都是冰天雪地的,好看是好看,就是冷,如今又起风了,娘子还是进屋去吧。” 耳边絮絮叨叨的话,苏七却压根没听。她额前的眉头皱得越发深,心里头杂乱如麻,一会儿不安,一会儿担忧,一会儿又怕是自己想多了,真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尘素婆婆跑了进来。 见着苏七站在庭院里,神色呆呆,身上甚至都没多披件披风。北风呼啸而过,吹起娘子三千青丝,尘素不由得沉了脸,看着娘子身侧的半香就更是来火。 已快入寒冬腊月。半香这丫头还是不上心,这般冷的天任凭娘子立在风雪里,若是一个不小心着了凉可如何是好? “半香,还不快去给娘子寻件披风来,要火狐毛领的。”尘素婆婆吩咐道。 半香低低“哦”了一声。跑着进了屋。 尘素走上前来,“娘子,宫里头太皇太后要您即可进宫。” 声音很低,若不仔细听很难听清楚。 好在苏七已经习惯,自从知道咱们府上暗卫耳目多之后,尘素和楚晴曾出手料理了一批,至那以后,凡事紧要事情,尘素婆婆的声音就如同蚊子般声音的大小,苏七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听清楚。 心里头“嗝铛”一声。苏七深呼吸口气,道:“好,咱们即刻进宫。” 怕什么来什么,那就正正当当面对好了。 她大步朝着院门口走去。 尘素赶紧跟上,身后是半香提着件火狐毛领的淡青色披风小跑跟上前来,火红火红的毛领在风中荡漾,格外显眼。 只可惜到了宫里却听说太后娘娘前去了西直门三皇子处,她老人家不得不铩羽而归。只不过临走前将那早上采集的香菇留了下来,并将香菇的食用方法仔细写了下来交由玉嬷嬷,另外还塞了沉甸甸一定金子在那嬷嬷手上。 玉嬷嬷面不改色地收了。亲自将苏老夫人送到宫门口,临了还不忘道:“……国公夫人日有心了,老奴定会好好跟太后娘娘说的。” 苏老夫人方才满意而去。 七娘却是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来。 王府虽是根基深厚的豪门大族,可这请安文礼的规矩却也不是刻板严苛。更何况是七娘这般来府上为客的,王家就更不敢在这方面有任何的要求了,王老夫人更是念及七娘年幼又自幼在外受了苦,这问安之礼就干脆免了,是以七娘除了每日前去问候一声,别的时间倒是可以自由安排。只不过每日到了时辰。祖母身边的王嬷嬷会准时来请,毕竟不是在自家宅子里,太过倦怠不免会落人口舌。 想不到今日却没人来唤自己。 丫头婆子们伺候梳洗后,七娘就问起了尘素来,“今日怎的这般晚才叫我,尘素婆婆是知道的,七娘向来睡得沉,自己又没个规律,婆婆还是得好好提点提点七娘才是。” 尘素却是一面应着是,一面解释道:“苏老夫人出门瞧着娘子难道有一日这般睡得香,便嘱咐了不得惊了娘子,是以奴婢们才没有按时将娘子唤醒的。” 七娘想了想也是,这段日子来,自从知道了皇帝老儿对自己的那方心思,以及玄武逸城那厮那般设计陷害自己后,夜里头总是睡得不安心,有时明明已经睡着了,却只要听得任何一丁点细微的声响就会惊醒,然后又是老长一段时间睡不着,昨日自己照着镜子好好一瞧方才发现那黑眼圈好是明显,可把她给吓坏了,想着若是再这么下去,少不得要瞒着祖母、外祖母他们让祺灵帮着弄些汤药来喝喝了。 昨夜睡得却很好!许是之前被提心掉胆地吓得狠了,许是后来听了祖母的一番话自己也想开了些,反正睡得极好! 用完早膳,七娘正准备去瞧瞧王老夫人,不想却中途被王家的管事婆子给唤住了,只道是宫里的贵妃娘娘有请。 七娘略想了想,就应下了,不过在去之前还是去了趟王老夫人那,行过礼问过安,方才道:“本想着今日来好好陪着外祖母说说话解闷,不想贵妃姨妈即刻召七娘进宫,也不知道所谓何事,七娘只能晚些时候回来再来陪外祖母了。” 王老夫人早就听闻了昨日墨贵妃宴请苏老夫人一事,她也没多想,眼瞧着自己那贵妃女儿能够这般尊重国公夫人喜爱七娘,怎么看怎么高兴,赶忙道:“外祖母身子骨好着呐,既然你姨母召你想来是有事,你且速速去便是了,回来了叫你屋里的丫头婆子来说一声便是,不要再费劲亲自过来了。” 七娘点了点头,方才带着尘素婆婆和楚晴随宫里的太监去了皇宫。 祖母进宫找太后娘娘她是知道的,所以今日她没什么好怕的! 不想到了墨莲宫却是冷清一片,外头也没见着两个宫女太监,七娘一路随那喜嬷嬷来到了正殿内,只瞧着咱们那位贵妃姨妈大着个肚子正斜靠在凤穿牡丹的织金软榻上假寐,瞧了她一眼也只是懒懒道了句“你来了,自己坐。”便又闭上眼假寐起来。 喜嬷嬷为她斟满茶又端来精致点心和时令瓜果便退了下去,临走前还不忘紧紧闭好了殿门。 七娘扫了眼顿时暗下来的大殿里头,又扫了眼貌似睡得挺香的贵妃姨妈,将抓在手里备着擦汗用得真丝云锦帕随手丢自一旁,端起那晾好的香茶便“咕噜咕噜”灌了起来,末了还不解渴般抓起个红通通的水蜜桃大口大口啃了起来。 不能怪她,实在是这天太热,即便是一路坐着遮凉的王府轿子,即便是轿夫们一路捡着阴凉处行走,可是这一路下来,苏七少不得要出生汗了。 墨贵妃却是冷冷出了声,“你倒是可不怕死的,难道就不怕本宫在这茶里下毒?” 很好,终于没有拐弯抹角了! 苏七闻言又狠狠啃了口大桃子,细嚼慢咽一会直到吞下去方才漫不经心地道:“姨妈不敢的!” 不是不会,而是不敢! 墨贵妃眉眼一挑,顿时坐直了身子,道:“你如何知道本宫不敢?本宫要杀你可算是轻车熟路了!” 七娘听到这就更是觉得好笑了,她笑望着前头那位满头金凤簪子的女人,道:“只可惜,姨妈一次都没成功!” 墨贵妃面色一白,恨恨然道:“那今日便再不能让你这小丫头侥幸活命了!” “不会,贵妃姨妈今日定不是来要七娘命的!”苏七啃完桃子,将那桃仁随手一丢道。 “那你倒是说说今日本宫唤你来所谓何事?”墨贵妃也好奇起来,她之前听喜嬷嬷打听来的消息说苏牧梨那丫头在岑州如何如何手段高明,如何如何得家人庇护,她当时只是不信,想着不就是个乡野里长大的孩子,还是侥幸活命下来的,这头脑见识哪能与她这位在大越皇宫里挣扎经营多年下来得贵妃比,所以当喜嬷嬷提醒她谨慎小心时她还笑话嬷嬷“年纪大了,做起事来就不免畏手畏脚……”却想不到,短短一个月不到,这丫头就在南人派三次刺杀中死里逃生出来,如今她再不会那般轻易小瞧苏牧梨了! 苏七却是不以为意地剥起了葡萄皮,看到没看墨贵妃一眼道:“贵妃姨妈只怕是叫七娘来谈条件的!”(未完待续。) 245 果真如此 寿仁宫如旧,只是宫里头的花从金灿灿的菊花换成了紫金广口瓶插的腊梅。玉嬷嬷笑盈盈地迎上前来。 “苏娘子可算来了,太皇太后正念叨着,祺灵郡主还在路上,牌桌子架起来了,正三缺一呐。” 自从她当年教会太皇太后古代版麻将后,这位老佛爷可算是深陷其中,如今没了仁德先皇,她老人家就更是寂寥了。 宫里宫外的人都懂这些,只是咱们这位太皇太后从来未曾说道此事上来,是以无人敢说破。 “郡主也来吗?早知如此我就去长公主府上催催她好了。”苏七笑着回道。 “祺灵郡主近来日日到太皇太后跟前来,如今可算是学会麻将了,今日老佛爷亲自架起了牌桌子,郡主得了信如何会不来,想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郡主就会到了。” “外头冷,娘子快请进。” 玉嬷嬷亲自打起了帘子。 太皇太后歪坐在临窗的软榻上,上头铺着厚厚的墨狐皮,看着都是暖和的。 不待苏七行礼问安,前头的话已经传来。 “可算是来了,咱们正好三缺一,快,上桌。玉婆子,快去将慈婆子给哀家叫来,茶水房那点子事交给小丫头们去忙活好了,咱们这儿的才是正事。”太皇太后大声道。 闻言,苏七便笑了,心里头的担惊受怕也不知怎地就消散了大半。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苏七暗自道。 上桌,码牌,不想方才开始打,祺灵郡主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哎呀呀,还是慢了一步,说好了我就赶来的,老祖宗怎么不等我?定是那传话的小太监不顶用。”祺灵郡主抱怨道。 说是抱怨,可祺灵郡主的嘴角却是上扬,眼里头亮着光。 慈嬷嬷便站起身来。“郡主来得正是时候,老奴方才正在烹茶,老佛爷便叫奴婢来抓个牌罢了,郡主快请。” 玉嬷嬷也跟着起身。 苏七笑着望了祺灵一眼。算是打过招呼了。 按理来说,她这位将军府的娘子是得给郡主行礼,可苏七和祺灵交好已经是全帝都城的人都知道的秘密,是以这些个虚礼大家就免了。 太皇太后却是大手一挥,“苏七来了。哀家若是只看着牌等你,岂不是就是让哀家看着肉不下筷?来,快坐好,哀家这轮的牌可好得很。” 祺灵闻言笑着坐到了慈嬷嬷的位子上,“老祖宗可别吓唬祺灵,您老牌不好时都可以赢取咱们好些银子,如今有了好牌,咱们岂不是今儿个得输个精光哭着出寿仁宫了?” “苏七,等会你可得帮着我。” 可怜兮兮的语气带着满是娇俏的脸蛋,即便是苏七都忍不住笑出声。 “小猴崽子。牌还没开打,你倒好,就先蛊惑苏七来拉帮结派了!”太皇太后笑着道,“七饼,你快出。” 祺灵郡主正好坐在太皇太后的下手,闻言乖乖出了张六饼。 寿仁宫内欢声笑语,丝毫不见外头的风雪漫天。 玩了四五圈,苏七和祺灵郡主联手输了数十粒金豆豆给太皇太后,玉嬷嬷是赢一两盘又输个几盘的,到如今倒还好。没输没赢,真真是个人精。 赢了的只有太皇太后。 又是一圈,玉嬷嬷和苏七正在洗牌。 祺灵郡主扫了苏七一眼,又瞧着老佛爷正一颗一颗笑着数赢来的金豆豆。见时机正好,她不咸不淡地问道:“老祖宗,近来怎么不见玄武哥哥了,您这牌桌子都搭起来了,怎么可能少了他那个牌精?” 太皇太后数金豆豆的手一僵,正好被苏七逮到了。她也不由得跟着心头一跳。 “是啊,哀家也想知道那小兔崽子去哪了呐!说好了要陪哀家吟诗赏月观雪景的,如今帝都城里都下第二场雪了,也没见着阿城给出来。”太皇太后叹气道。 “是啊是啊,祺灵都好些时日没有和玄武哥哥去帝都城西郊的五里排赛马了,多好的雪景啊,日日守在帝都城里,我们家逐月都来脾气了。”祺灵郡主跟着道。 “哗啦”一声。 太皇太后一下将所有的金豆豆扫到一起。 苏七看得心惊。 “哀家累了,玉婆子你先下去。”太皇太后挥手道。 祺灵郡主一下坐直了身子。 “传言想来你们也都听说了。”太皇太后道。 “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传言,听着都觉得荒唐,正巧昨儿个父亲让我去玄王府跑腿送个东西,我不过随口一问,想不到玄武哥哥还真不在府上,而且还是出府好多天了,就是府里头的管事也不知其去向。”祺灵解释道,“传言我是不信的,我还呵斥了府里头那多嘴多舌的婆子,只是想不到这传言不仅仅我长公主府里头在传,甚至连外头都有了,我一时心急方才就问了出口,还望皇祖母不要怪祺灵多嘴。” 苏七没有说话,只是心里头的疑虑越发的深厚。 祺灵不是个没头脑的丫头,何况她行事向来是如此的随意,即便是方才多嘴了又如何,太皇太后何曾怪罪责骂过她? 解释反而成了掩饰。 苏七想,祺灵定是还知道些什么的。 “传言,是哀家让人说出去的!” 苏七惊讶抬头,对上的正是祺灵那双瞪大的眼。 死一般的静。 “是不是,是不是真的?”祺灵小心翼翼问道。 太皇太后的眼里满是愁绪,苏七心口不由得一痛。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祺灵郡主身子一软。 果然如此,果真如此! 苏七坚定了眼神,站起身,屈膝弯腰道:“不知道如何能够将玄王殿下救出来,还请太皇太后相告苏七。” 话落,太皇太后猛然抬起头,满是愁绪的眼里慢慢续起泪水。 “皇祖母,只要能够救出玄武哥哥,什么事祺灵都愿意去做,还请皇祖母快快告知。”祺灵也跟着站了起来。 故意流落传言。故意让长公主府的下人搬弄口舌,再到如今突然请她与苏七入宫,有了眼前的一切如果她祺灵还想不明白其中的用意,只怕事后不用苏七开口。她自己都会嫌弃自己。 清亮的话语坚定的口气,传到太皇太后的耳中比那宫里头最佳乐司演奏出的琴声都要美妙。 太皇太后欣慰地点点头。 “陛下近来要选妃了,你们可知?” 祺灵闻言第一时间看了苏七一眼。 苏七还是镇静地点了点头。 慕容钦在入主仁清宫一月后,朝堂上的大臣们就开始陆陆续续上奏折“请新皇纳妃封后。”理由还很是冠冕堂皇,“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无后,封后纳妃乃是国之大事,还望皇上速速决断。” 这些苏七都还是听那位二房伯母尤氏说的,祖母一下子就喝止住了,苏七听了也就是为穆家的那位九姑娘叹息一声,事后便随之忘却到了脑后。 出了这么多事,如果她还如当初那般心心念念着慕容钦,或许苏七苏牧梨会这般,但是她程沐绝不会! “穆家的舅姥爷不是说想要穆九多留两年吗?皇帝哥哥又是怎么说的呢?”祺灵郡主问道。 这个问题苏七也想知道。 一面是朝廷众臣的要求,一面是曾经答应的舅祖父的话。倒还真想知道咱们这位新皇是如何抉择的。 “皇帝答应了,也回绝了。” “答应,然后又回绝?”祺灵郡主追问出声。 这是什么答案,苏七听得一头雾水。 到底是答应了什么,又回绝了什么,太皇太后怎么不说清楚呢? 苏七不由得急了起来,她对着祺灵使了个眼色。 “祖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祺灵果真追问道。 太皇太后却没有立马回答,她叹了口气,接着望向了苏七。 一眨都不眨的眼里。是说不出的无奈与无力,看得苏七心头发毛。 不详之感油然而生。 “皇帝答应了朝堂众臣的要求,回绝了……回绝了穆九。” 清冷的话在最后一个音吐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细弱蚊虫。可苏七还是一字一句听得分明清楚。 心头却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好像这个答案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又似乎超出她的预期之外。 已经是第三杯茶,却是杯杯不同的茶。 第一杯是竹叶桃花,第二杯是青莲,第三杯是菊花枸杞。 “第四杯是不是备的腊梅雪露?”苏七扫了眼茶盏。问道。 邵公但笑不语,不多时就上了第四杯茶,问着淡淡的梅花香,不用看苏七都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 她又扫了眼大殿门口,出了那几位身子笔挺的守门大将,别的再无一人。 苏七不由得皱起了眉。 当然也就没了品茶的心思。 她挥挥手,道:“都撤了吧,我已经不渴了。” 在太皇太后的寿仁宫里她就喝了两碗慈嬷嬷做的马奶茶,到了这仁清宫西侧殿还不到一个时辰她都就已经唤到了第三杯,大冬天的再这么喝下去,只怕等会她不急也得喝出个尿急来。 只是这慕容钦怎么还不来? 苏七不由得想起了方才太皇太后的眼神,满是期待! 一直将她苏七送到了寿仁宫的大殿门口,临行前还不忘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苏七倍感荣宠外,更多的是担惊受怕。 祺灵焦急的眉眼还在眼前,苏七却是连笑都笑不出来。 “好孩子,如今能够救出玄王的只怕就只能是你了。” “你进宫的消息哀家已经早早派人告知了皇帝,等会你便提着这碟子豌豆黄过去,皇帝小时候最爱吃豌豆黄了,你就说是哀家让你来跑腿的。” “等会话你慢慢说,好好说,不用害怕也不用心急,横竖还有哀家和祺灵在宫里。” “如今,哀家能够指望的就只有你了。” 这些话,反反复复在耳边回旋。 苏七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陛下到——” 响亮的声音,配着宫里头太监独有的尖锐嗓音,苏七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她的心跳不由得快了起来。 他望向五娘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热切。 而大老爷见母亲面露红光、神清语利。哪还能瞧见几日前的面如死灰,他扫向七娘的眼光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热切。 神医,果真不是瞎传的…… 戌时正点刚过,老夫人便端了茶示意王婆子送客。按照惯例七娘留了下来,四娘却主动来搀扶老夫人。 “让七娘来便是了,鸾羽阁离得远,你早点回去好让祖母安心。”她笑着回绝。 四娘一直是个孝顺懂事的,只可惜她没了原主的记忆。对这个孙女少了亲近喜欢。 “是。”四娘躬身退下,倒是没有什么不悦。 大方得体,进退自如,老夫人满意的点头。 暖阁里,七娘与老夫人刚坐好,王婆婆便关好门进来了。 “老夫人,都打听清楚了。” 七娘诧异,府里的事前儿个她们不是已经了解清楚了吗? “祖母?”她疑惑地望向老夫人。 “放心,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跟你也有些关联便叫你一起听听。日后行事也能更稳妥些。”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是,让祖母费心。”七娘起身道谢。 这些天,尘素婆婆日夜教导七娘常规礼仪,恶补虽苦,效果倒是不错。 更何况,她与祖母穿越的秘密就是连王婆婆这样的心腹都是不知的,所以,在他们眼里,自己与祖母不过是失散多年的亲人,她虽然得老人家怜爱。但毕竟相处时日少,明面上是免不了亲疏的。 “坐着好好听。”老夫人眼里闪过满意,这算是与七娘的约定,为着过好这儿的日子。付出总是免不了的。 “慕容钦,乃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母妃是当年权势显赫的霍氏一族的长房嫡女,多年盛宠不衰的霍妃娘娘,又因为慕容钦皇子自小聪颖灵慧,皇上太后都很是喜爱。曾经还一度被朝廷大臣提议为储君的人选,可惜……后来……”,王婆婆迟疑着望着老夫人。 “怎么?”老夫人蹙眉,“你是知道的,我这一病,前尘旧事多半不记得了,有什么你就说吧。” “是。”王婆婆声叹息,老夫人连这些都不记得了,看来此番中毒伤身严重。 “后来,因为其母妃霍妃娘娘涉嫌毒害我们将军之事……” “长风,可是长风?”老夫人眼里闪过急切,“快说。” “霍妃娘娘母家霍氏,当年被查出与南蛮勾结,设计陷害长风将军,致使将军及夫人惨死南蛮野人之手。”王婆婆神情激动。 “也就是说,霍氏通敌叛国?”七娘追问,“联合南蛮一起毒害父亲母亲?也是不是因此,皇三子慕容钦才被弃于南方而无人问津了?” 王婆婆诧异,“正是如此,不知七娘子如何知晓这些?” 三皇子南下虽名为养病,其实是被放逐于外的,这些年,她们将军府对他的事没少打听。 “不过是闲时听来的两句传闻,不想倒是真的。”七娘面不改色的解释,“不过,这三皇子倒是个胆大的,怎么偏偏来了岑州养病。” 此刻,她更想知道,慕容钦难道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不知倒还好说,若是知道却还请自己看病来接近自己,其用意就让人深究了。 老夫人眼里冷光四射,心里头疑惑重重,借病故意接近七娘,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利用? “老奴不知,不过三年来,三皇子深居简出,从未与将军府有过任何接触。” 言下之意,慕容钦应该无不良居心。 以前他是不是有过不良企图,七娘她不知,不过现在她却不这么认为了。她记得,楚晴丫头是直接来的春满楼找寻自己,一开口便道出了神医的传闻,而当时自己是被迫藏身春满楼,除了尘素半香与春满楼的**和云影外无他人知晓,而他却能准确地打探清楚,那么打听到自己是将军之女想来更是轻而易举,为何他未曾有半句言明,其用意何在? 如果,单纯的只为了报仇雪恨,那么那些天的诊治他有的是时间和机会,看来他的目的怕是没这么简单。 一步一步接近并利用自己意图毁灭将军府苏家?还是,另有所图? 可是……难道他就不怕自己迟早知道他的身份? 七娘陷入沉思,仔细回想,慕容钦体弱多病是真,体内余毒未清是真,南下养病也是真,还有记忆深处,他如同初春阳光般温暖明媚的笑颜,都是真的。 他,然道真的会欺骗自己? 七娘思及此,突感胸前一痛,接着闷痛便沿着神经过电般袭来,让她……始料未及。 自己是怎么了,好好的胸口怎么会……悸痛?就因为,一想到慕容钦会欺骗自己? 七娘深呼吸数下,脑子里一团浆糊,倒真是越想越混乱,便是回了霖语阁依旧是双眉紧蹙。 “娘子,可有烦心事?”尘素试探地询问,娘子从老夫人那回来后便是心事重重,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半香这段时间一直在赶工刺绣,娘子一应日常起居全是她打点,老夫人倒是疼惜娘子,一醒来便拨了四个三等丫头两个婆子并两个二等丫鬟过来侍候,不过,娘子近身事务,她还是亲力亲为。 “婆婆可知慕容钦公子的来历?”七娘忍不住问道,一年前在太行山脚他们便有接触,那时自己半痴半傻,半香又是个不懂事的,如若有什么谋划,怕也只有尘素婆婆知晓了。 尘素被问得一愣神,她立马垂下眼睑,“可是娘子救治的慕容公子,一年前咱们便是接触过的?”她反问道。 “正是。” “慕容公子虽同娘子一样喜好素色衣衫,可每次支付的诊金都很是丰厚,想来身份背景不简单。”尘素着实分析道,“至于其他的,至于其他的老婆子便不知了,娘子可是有何疑问,要不老奴明天去问问王婆婆,她跟在老夫人身边的时日长久,想来知道得多些。” 尘素恭身立于七娘身后,小心地打量着铜花镜里女子的神色变化。(未完待续。) 246 条件 苏七照着规矩行礼问安,不悲不喜,不急不慢,看不出丝毫异常。 落座,又是一番新的上茶。 这一次换的,是黑茶,玄武国特有。 苏七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玄武逸城,上次五国朝贺时玄武国使臣送来的,还有马奶茶,玄武逸城当天便亲自送来了好些。 随侍鱼贯而出。 苏七端着茶盏转了转,并没有喝。 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何时阿钦与阿七之间已经需要一杯茶来暗示了,何时他们之间已经有了这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密了,何时他们不能再那般敞开胸怀说事了。 从岑州到帝都,不过是三两个月的时间,可似乎有太多的事发生了变化,曾经的贵妃姨妈废了傻了,仁德先皇也病逝了,玄武逸城被囚禁,而慕容钦却变得让苏七再也不敢认识。 苏七想,帝都终究还是不能久待。好在祖母已经备足了银钱,北宜六皇子也有了回信,甚至是一路上逃离的路线图她们祖孙俩都琢磨了半天。 她只需做最后一件事——救出玄武逸城! 苏七想通了这些,心里头坦然多了。她轻放下茶盏,开口道:“苏七想请陛下放过玄王殿下。” 慕容钦端茶的手一顿,接着不急不慢地品了口茶,“玄武来的黑茶,说是玄武国特有,朕瞧着新鲜特地命人取些来尝尝,味道是醇,就是苦了些。” 轻轻缓缓的话,听来就像是道个家常。 苏七却不想再这般闹着弯子。 她站了起来,“陛下,苏家七娘想请您放了玄王殿下,还请陛下恩准。” 她半屈膝,半垂睑,话却是说得格外响亮,透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慕容钦很是一愣。顿了一顿,才道:“我近来时常想起在岑州的日子,那片竹林还是我亲手种下的,仔细想想该是我十来岁的时候。前来南边求医路经此处,还是邵公提议留下来借宿一晚,第二日我不过是闲来无事,正好瞧见那家的老头正在埋东西,我便上前去跟着忙活。那会子尽管那位老伯跟我说日后会长出笔直高挺的青竹,我还不信,想着那瘦瘦的还是半干枯的马鞭怎么可能就能够长出那般高大、笔挺的青竹?后来回来岑州,我便让邵公将马车赶去了那一处。” “你不知道,苏七,我第一眼瞧见茂密、青翠、笔直的青竹,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路,还有小路尽头老桃树花尽落的景象,我当时便决定下来就住在此。” “果真我的选择没有错,竹林。青山,小院,还有院中老桃树,宁静而又安详。” “我想,若是就这般过一辈子,也该是不错的。” 苏七重新坐了下来,扫了慕容钦一眼,灌了口茶。 半冷的黑茶格外的苦涩,茶味过于浓厚,苏七忍不住皱了眉。 她一把放下五彩金边汝窑茶盏。推开了些,等到那股子苦涩劲过了,方才开口,“我今日不是来听陛下唠叨的。陛下也无需这般拐着弯来与苏七说事,一个字,累!” “有什么话,陛下尽管直说,我来此的目的也再简单不过!” “岑州再好,陛下也永远回不去。这日子都在过,试问有谁又能回到过去?” “没有,即便是死了,也是一个都没有,这个道理想来陛下是知道的!” 苏七望着慕容钦,这回没有再动。 她铁了心,今日无论如何都得找个说法回去!一路走来,她欠玄武逸城的太多,若是能够报答一二,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至少,她日后走的也能安心些! 七娘叹了口气,上次在岑州墨梨园也曾出过这样的小笑话,幸好尘素婆婆身手敏捷,不出半个时辰便把她给寻着了,从那以后她身边就再没有离过人。 可今日......情况特殊...... 她根本不敢想象再和仁德皇帝那老头子呆在一块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又是拉手又是搂抱的,实在是......超出了她这个黄花小娘子的心里接触范围,更何况,早就听说了关于这个老皇帝风流的各种版本,最是令人咋舌的莫过于仁德十年间的那件密闻事件了。 还是才来帝都那会安庆王妃姨妈私底下告诉她的,仁德十年,如今咱们这位陛下年三十又一,正是如狼似虎的年岁,王妃姨妈回忆说:那年年初,还是在正月里头,帝都城里到处洋溢着过年的喜庆热闹,大理寺少卿季大人之子娶亲乘着正月里头便广邀朝堂政友前来,一时间那位季大人府邸热闹非凡,正巧咱们这位皇帝在一位官员府里做客,闻言便也乔装打扮一番低调着去和喜酒,季大人自是欢欣不已,一直好生招待着,本是一件欢欢喜喜的大好事,结果却不想那般的难堪,咱们那位陛下竟然趁酒醉强要了新娘子! “啊!”当时七娘听了只觉得荒唐不已,赶紧追问,“那......后来呢?” 安庆王妃叹了口气,道:“后来,还能有什么后来,被新房的下人们撞见后,咱们这位陛下一不做二不休的直接叫来了那位季大人,好一番威逼利诱后此事便瞒了下来,新房的下人一律处死,新娘子继续做季家的媳妇,新郎则被蒙在鼓里,我听说那位季大人可是在咱们陛下面前发了死誓的,可是最终也不能幸免,新娘子第二日便投井自杀,不出一个月季大人因贪墨被革职查办,最终龙颜大怒,牵连九族,整个季府一夜间消失殆尽......” 想到这里,七娘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仁德皇帝素来多疑寡情,更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自己这般被他瞧上了,即便今日落荒而逃,可明日呐,后日呐?难不成她就这般一日一日的逃脱下去? 那位可是大越国的皇帝,主宰着万千百姓的生杀大权,七娘想除非她一死了之,否则只怕是难逃一劫了...... 若她只是个光脚的。死又有何怕? 可是她死了,年迈的祖母怎么办? 一时间,七娘惶惶不安起来...... 早知道如此,她就应该听祖母的话。好生的安心地呆在岑州了,如今到了帝都来,结果颜墨的背后神秘人没找出来,倒是惹来一身的腥! 先是再三被追杀,接着便是被玄武逸城那厮逼迫。然后突然地又冒出个鬼皇帝来,真真是够了! 七娘依靠在手臂粗的繁花墨梨树干上,心里头越想越是气恼,一把扯过伸到脸颊边的繁花墨梨,狠狠地、用力地撕扯起来!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怎么就凡事都不顺心,怎么就遇上这么多麻烦,怎么就好死不死地穿越....... 此时,天色越发的阴暗,黑压压的乌云仿佛就压在头顶般令人透不过气来。凉风带着湿气一阵一阵地吹来,七娘只觉得自己身上有个洞似的,凉飕飕的风直接灌了进去,一直一直寒到了心底。 接着,“啪嗒”一声,豆大的雨滴打落在脸上,沿着暖玉般的脸颊一路滑下,湿漉漉的像一滴泪,再接着便是接连响起“啪嗒啪嗒”的声音。 七娘后知后觉的抬头,正好瞧见乌云密布里一道蓝色的闪电劈破天空。 “轰隆隆.....轰隆隆.....” 某人念了句“下雨了......”,便拔腿就跑! 可真是倒霉到家了! 七娘越发慌不择路起来,奈何偏偏这些墨梨树花朵枝叶少,根本就挡不住大雨侵袭。不多久七娘已全身湿透...... 尽量沿着花树下跑,沿着小路边,再转过一个岔路口,再转过一个拐角,终于见到了一角凉亭,七娘欣喜不已。顾不得大雨侵袭,越发快步地跑了过去....... 玄王府绿蚁楼,雕花金丝楠木窗大开,屋外是芭蕉独立,夏日的芭蕉此时正是郁郁葱葱、华盖满庭,即便是豆大的雨点打在上面,也是如珍珠般滑落。 可这“吧嗒吧嗒”的雨打芭蕉声,却是凌乱而又嘈杂。 小童闭了口,停下了絮絮叨叨的说话,提起手边煮沸的红泥炉,熟练的冲泡安溪黑茶。 玄武逸城盯着窗外的雨帘,心不在焉。 一个时辰前得来的消息,苏七那丫头被皇舅父请去了帝都将军府,半个时辰前却听闻礼部工部尚书求见,皇舅父匆匆回了皇宫,而今又下起了大雨,不知那丫头现如今可回了王府? 他回身,蹙眉问道:“这么长时间了,苏家娘子那边怎么还没有消息回来,你且去瞧瞧!” 小童却如同未曾听见般继续冲泡着黑茶。 玄武逸城不禁皱眉,想到什么歉意道:“是本王一时冲动了,还请先生见谅。” 对侧的小童依旧神色自然地进行着手上的活,连个眼神都未回。 玄武逸城心头一紧,不禁笑着问道:“方才说到哪了?先生说玄武今夏雨水足,特别是靠近北宜一代的牧民,牛羊都长的极壮实,本王很是高兴。” 小童冲泡了两杯黑茶,青布长袖一挥,碧绿色的汝窑小茶盏如在冰面上滑行般向着对侧玄武逸城漂移过去,却在距离桌面一寸的地方稳稳停了下来,满杯的茶水纹丝不动。 玄武逸城眼里的喜色越发明显,道:“先生的功力又提升许多,真是可喜可贺。” 那位小童半垂眼睑,轻拖杯盏,仔细吹了吹方才品茶。 一袭青布的麻衣,与玄武逸城那身金丝缕的玄色刻丝一比,更觉粗糙低劣,可偏生那位小童的动作那般的优雅,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 只听得他道:“安溪黑茶,盛产于玄武北上安溪山上,经采摘、浸泡、反复翻炒,烈日灼晒、滚石压缩等七七四十九道工序方才得此黑茶茶砖一块,以便于牧民们常年游牧时携带、收藏,最适宜马奶茶的调用。” “殿下,玄武七十二州如今正等您回去做主,切不可因小失大!” 说完,小童放下手中茶盏恭恭敬敬行跪拜大礼! 玄武逸城尚未来得及品的黑茶便端在手中,仿佛是端着个滚烫的火种子似的,只觉得烫得他心慌! 自己表现得有这般明显,竟然连偶来汇报玄武情况的谷壁先生都看出来了? 还是他近来太过急切了。日日里总有一大半的时间在筹谋着如何见那丫头,见了又如何说,如何好好地与她解释解释? 而今只怕她已经多少知道了皇舅父的心思,那丫头向来胆小怕事。不知道这会子是否正心慌着,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将这么重大的事情告知了国公夫人没? 国公夫人毕竟是皇舅父钦赐的一品夫人,又有着封号,身份地位自是不同的,想来那丫头若是想拒绝也只能是请国公夫人出面了。就算皇舅父不念着国公夫人的身份地位,也该顾及顾及老人家年迈体弱的,又是生养教导出了长风将军那般的英雄儿子,好歹也会缓缓地,不会那般急切地逼迫七娘入宫。 再不济,还有他呢,只要他到皇祖母面前哭闹一番,想来皇舅父就是再心思急切也不得不缓缓了。 他可是在宫里听了好些年的墙角了,当年那事闹出来可还是皇祖母出面平息的,她老人家二话不说就直接下了谕旨。硬生生将王家那位三娘子与长风将军的婚期提前了三个月,想来对那事只怕是忌惮着的了,要不然也不会在明知道七娘救了自家亲哥哥后还那般的不待见那丫头了。 如此甚好,皇祖母越是忌惮,只怕越不会让当年的旧事浮出水面的! 玄武逸城眉目一亮,直接对上了谷壁先生阴寒森森的眉目。 他哑然失笑,瞧瞧自己真是一刻也不能安心啊! 他亲自扶起小童道:“谷先生快请起,玄武乃是父皇用生命换来的,逸城知道轻重。” 那位谷壁先生寒星冷目一扫,问道:“殿下如今已近二十。不知回国之事可否在筹划了?” 玄武逸城笑了笑,道:“回国之事一直在筹划,还请谷先生放心,本王不会真信于大越国玖能国师之言的。” 玖能国师曾断言:玄武逸城需年满二十又四方能回北玄武。如若不然生死无望! 太后娘娘对此深信不疑,只因玖能国师曾多次预言成真,其中就包括玄武逸城其母妃,也就是太后娘娘最小的公主,国师曾道:公主远嫁,忌北宜南。南则福寿绵长,北则红颜薄命,那时南蛮巫洛族巫长师之嫡子与玄武国太子一同求娶,公主不顾众人反对毅然决然远嫁北上,果真不出五年便命丧黄泉,年二十又三,正值红颜...... 这些陈年旧事,身为玄武大御史的谷壁自是再清楚不过,听到殿下说出此言,他也是认同地点了点头,道:“如此,在下也可放心安排了。” 玄武逸城却道:“回国不过是迟早之事 ,倒也不急于这一时,而今巫妖圣女与巫妖兽尚未找到,本王不想那般空手而归。” 闻言,谷壁蹙眉问道:“日前殿下不是说已有眉目了吗?莫非又是他人之陷井?” 跟随在玄武逸城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们这位殿下这些年几近疯狂地在寻找着破解“咒杀之术”的方法,因此也常常落入他人陷阱而不知,这位殿下往往是千里奔波而去,满载失望而归,就如同上个月不顾及自身安全地潜入巫洛族一般,持续打听了近半月还是一无所获,却是仍然有着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倔性子。 玄武逸城笑道:“眉目岂能是陷阱,只不过本王而今还只是怀疑罢了,尚需时间证实。恰巧巫洛族丁字辈传人在帝都,只需找个机会让他确认一下即可。” “果真如此?”谷壁顾不得其他,不敢置信地追问出来,只是那声音却是比往常高出了许多。 玄武逸城安慰地笑道:“当然如此,本王何时骗过先生。” 这下子,谷壁那张稚嫩如孩童般的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带着绚烂的眸子,看得玄武逸城心头一酸。 这些年跟在他这么个破落的主子身边,他们也是受苦了。 所以,那些没来得及说出的苦楚,他忍了忍还是咽下去了。 身份证实还得让人家同意帮忙才行,再说巫妖兽至今无半点音讯,即便是巫洛族遍地散发巫语信鸽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他这般毫无源头的寻找,就如同是瞎子摸象般。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反正这么多年他也过来了。又岂能急于这一两年。 绿衣刻丝裙衫的女子步履匆匆而来,却未曾进入屋内,在门口跪了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玄武逸城的面色一沉,道:“有何事?” 这里是绿蚁楼。他近两年才修建起来的,选的就是绿园偌大春色湖心的小岛,如今府里的下人都知道的,只有他这位主子在绿蚁楼,岛与对岸的船只就得全部停用,除非是大事发生。 绿蚁楼候着的向来是在绿园里最得他欢心的娇娘,此刻眉娘怕是忌惮外人在场。 “小童乃是本王新得的玩物。”玄武逸城扫了眼对侧稚嫩的孩童面孔,随意道:“日后留于绿蚁楼,眉娘可得好生给本王待着。” 也就是说这位小童是自己人了。 被唤作眉娘的女子心头一松,急急道:“陛下已回宫半个时辰。苏家娘子却至今未到王府,方才一打听才知道将军府那边正在大肆寻人.......可墨梨园早年就被皇上封禁......擅自闯入者杀无赦......将军府闹翻了天,下人们更是急得每个章程......苏家娘子一直没见踪影.......王府那边暂时瞒着......殿下您看是否需要去递个消息?” 玄武逸城“蹭”地一下站了起来,问道:“为何不入宫求见陛下?” “将军府的人已经去了......陛下正在御书房商议要事,下了口谕任何人都不得求见!”眉娘赶忙补充道。 玄武逸城闻言提腿便往门口冲去。 眉娘却一把拦住,高声道:“殿下,此去不可!” 玄武逸城一顿,却一把推开了眉娘直接冲了出去。 身后,眉娘神色担忧,小童谷壁方才的喜色早已消失殆尽。眉宇间满是愁绪。 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都是...... 窗外,雨越发下得大起来....... 玄武逸城没有进宫,而是直接驾马飞奔去了将军府。与闻讯赶来的尘素婆婆、楚晴碰了正着。 来不及行礼,玄武逸城已经问了出来,“你家娘子呢,如今可找着了?” 尘素急得愁容满面,道:“没有没有,将军府里多是工部寻来的工匠。怕这些了外人贸然唐突了娘子,老奴斗胆已将他们驱离出府了,如今是将军府的下人们在四处找寻,可是至今仍无消息,眼见着雨越下越大了......” “墨梨园可找过了?” “尚未,圣上口谕在此,无人敢进。”尘素婆婆说道着急得眼眶都红了,她是知道的,当年陛下亲自从南蛮取来繁花墨梨种子,亲自选了将军府这么快风水宝地,亲自与种下了墨梨园的第一棵繁花墨梨...... 自王家三娘子去世后,无论是岑州将军府还是帝都将军府,墨梨园都悄然无声间闭了园子,只是近年来陛下常常出没帝都墨梨园,并严下口谕外人不得擅自入内,所以即便她再着急也只能干巴巴的急着,却是半点子法子都想不出来。 身侧方才赶来的楚晴闻言直接飞了出去,点地翻飞间已然朝着墨梨园的方向去了,尘素婆婆吐在嘴间的那句“楚晴不可如此!”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玄武逸城匆匆交代道:“你派人守住墨梨园的出口,一有消息便赶快告知,另外,立刻着人去请祺灵郡主前来,只道你家娘子有要事相商!” 说完,只见玄王殿下如一只乳燕般轻盈飞出,转眼间已然消失不见。 尘素惊得瞪大双眼,好半天方才回神。 无论是速度还是内力,玄王殿下丝毫不比楚晴逊色,更何况玄王殿下的身子更显轻盈,仿若众鸟归林般矫健敏捷,只怕轻功更是在楚晴之上了。 楚晴的身份,娘子不知道,国公夫人不清楚,可她尘素还是知道一二的,江湖排名前五的杀手,何时竟然却被一个王爷给比下去....... 尘素再望了望墨梨园的方向,此时哪还有殿下翻飞的身影,仿佛风过无痕般,看来花天酒地的玄王殿下不简单...... 尘素心头一紧,赶忙前去行事。 苏七坐在八角凉亭的大理石凳上,双手抱膝,沉默的、呆呆的望着无边无际的雨帘...... 打湿的衣裙紧紧贴在身上,黏黏的,很是不适,可此时此刻苏七根本没有想到这些。 她现在脑子里好乱,如今很多事回想起来再是明了不过,可是一想到关键处又像是突然断电了般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感觉自己的脑子根本不够用。 若是阿钦在就好了,什么事只要阿钦一分析她便不会这般困恼。 可是如今阿钦住在太后娘娘的故居里,西直门虽说离王府车程不远,可她却是再不能像在岑州那会,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了。 如今再冒出个仁德老皇帝来,只怕她就更不能那般随心所欲了。 若是让那老皇帝瞧出她与阿钦关系过密,依照咱们这位皇帝多疑猜忌的性子,只怕阿钦会更加不招待见。 阿钦已经因为自家长风将军之事备受牵连了,已经被皇族嫌弃冷落至今,若是再因自己而被那老皇帝猜忌......驱离出帝都只怕都不为过! 阿钦流放岑州三年无人问津,老皇帝南下苏杭路经岑州甚至都不召见,若是再流放,只怕此身都难回帝都......阿钦这一辈子又能再有几个三年来熬得住? 苏七想到这,打了个寒战! 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找阿钦,即便是告知都不能! 可是,她又该怎么办才好? 今日是躲过一劫,可明日呢?后日呢? 依照仁德皇帝今日的话,只怕他那般大费周章的修缮帝都将军府全都是为了她苏牧梨! 难怪当初会连下三道圣旨召她回帝都,甚至动用官船从岑州直接走水路快速回来,难怪会破天荒地调用烈焰司一路护送,甚至将鼎鼎有名的左东御司冰魄都派遣而来,难怪她会多次招人毒杀,无论幕后之人是她家贵妃姨妈还是王府的那些个舅舅们,只怕都是已经知晓她会那般得老皇帝喜爱。(未完待续。) 247 商量 慕容钦微微上扬的嘴角缓缓沉了下来,目光深邃而又难懂。 苏七却不知道自己还应该说些什么。她想了想,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慕容钦不应该没听懂,这般诡异的沉默到底是几个意思,苏七当真不知道。 “玄武逸城是北玄武未来的继承者,他在我大越该是客,放了他,本就应该。”慕容钦面无表情道。 话说得在理又好听,可不知道为什么苏七却越发紧张接下来还未来得及说出来的话。 “朕缺一个皇后,想来想去,还是你最为合适。” “苏七,这就是条件。” 干净、利落的话,还有最后外加带送过来的一个眼神,苏七看得心头发毛。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这般赤裸裸直面慕容钦的逼迫,苏七还是差了些火候。 她想,现如今的慕容钦该是他的本尊,之前那个温文尔雅、谦逊有礼、温暖如春的男子,或许只是个模糊的影子,她而今怎么努力的想都难以想出那个背着阳光,对她浅笑优雅的男子,是如何耐心温暖地教着她说话。 她想不出来。 即便后来回了将军府,苏七也没有再想起来。 祺灵郡主等在将军府大门口,一道等着的还有尤氏、苏四娘。 最先迎上来的自然是祺灵郡主,“好了好了,我等到苏七了,你们都下去吧,本郡主还有要事要与苏七说,就不用你们在这里陪着了。” 说完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尤氏面上的笑僵了僵,苏四娘却是站在路中央,不知道该是进还是退好。 祺灵郡主已经拉着苏七快步走了进去。 等着的自然还有苏老夫人。 苏三娘见着来人,只默默行个礼便退了出去,末了,还不忘将黑漆金丝雕花楠木大门给闭紧。 “陛下怎么说,苏七。他陛下有没有答应放了玄武哥哥?”祺灵郡主抓着苏七的手问道。 苏老夫人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苏七点了点头,接着又摇头。 祺灵郡主看不明白,急了,“哎呀!你就快说嘛。一会点头一会摇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太皇太后说北玄武已经得了消息,若是咱们陛下还不放了玄武哥哥,只怕玄武和大越两国之间少不了要大战一场,到那时。南蛮、北宜又岂会袖手旁观? 祺灵虽听得一知半解,可心头却是越发焦急。 战场上的凶险她虽未亲眼所见,可战场将士们的热血豪情她却是深有感触,要这么多这么好的男儿去送死,去白白牺牲,她祺灵做不到! 更何况父亲乃是统帅西北二十万大军的西城侯将军,一旦战事触发,父亲又哪能想如今这般安心自在地留在帝都城里养病? 想到这里,祺灵郡主只觉得越发着急上火。 “是不是因此仁德皇帝才会要我来帝都的?你除了告知他我回了帝都外还有没有说些别的,为何皇帝老儿那般急切要我来帝都?玄武逸城。你今日倒给我好好说说!”苏七噼里啪啦地一口气问了出来,夹带着胸腔里越发浓烈的怒气与愤恨一同喷了出来。 她怎么就忘了,当初自己被召遣回帝都,还不是眼前这位同志给闹出来的,太后娘娘寿诞上用那幅双面绣的美人屏风自然而然、轻而易举地就将话题引到了她苏牧梨身上,听穆九说陛下在寿诞过后还单独将这厮叫去了御书房,第二日便传来召她回帝都的圣旨。 不是他玄武逸城还能有谁? 只怕他是一早就知道其中的秘密,方才如此行事的! 想到这,七娘更觉恼怒,咬牙切齿道:“你说还是不说?” 玄武逸城那般自然地盯着苏七。看着那双大眼里清晰可现的自己的身影,凄凉一笑的,道:“苏七,我从来未曾想过要骗你。所以在你第一次问道这些时我便已经老老实实都答了,那会顾及你还在穆舅祖父的紫云山涧,又瞧着皇舅父暂且未曾有所表露便没有告诉你。” “你猜的没错,皇舅父的确是在得知你回了岑州将军府的消息后便起了要你回帝都的心思,我除了告诉他这件事外只夸了夸岑州御锦坊绣娘双面绣的手艺,别的多话都没有说。只是......” “只是什么?”苏七忍不住追问道。 玄武逸城望着那张急切的小脸。心口一痛,方才说道:“只是......我酒醉后不小心露出了你的那方青蝉翼双面绣繁花墨梨玉锦帕......隐隐约约里听到了皇舅父的哭泣声......第二日醒来才知道前去传圣旨的御史应经快马加鞭半夜出了帝都城......” 他没有说,那日的酒只是陈酿的桂花液,于他玄武逸城而言不过是比清水多了点酒味罢了,又何来宿醉之说,那方帕子他是有意的,为的便是能够让苏七早日来帝都,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与慕容钦之间的约定,也是为了他自己! 可是这些,现如今他都不能说! 苏七不敢置信,问道:“皇帝老儿就因为见着那方帕子就哭了起来?你没有喝多了晕头转向的听错?” 玄武逸城强忍着说出实情的冲动,黑线道:“没有。” 苏七就更是奇怪了,“那你是否一早就知道皇帝老儿会喜欢我的事?” 虽然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会被这丫头问起,可却万万没想到那丫头竟然这般直白地问了出来,随随便便把“喜欢”二字挂在嘴边,岂是一个姑娘家的行为? 更何况这丫头还没有及笄呐! 玄武逸城小心脏抖了两抖道:“知道一二,却没想到皇舅父会这般钟情于你!” 闻言,苏七一喜,更加抓紧了手中的衣袍急急问道:“为何?老皇帝为何要钟情于我?你快些说说。” 玄武逸城望着那张纯洁无暇的眉眼,叹了口气道:“因为你的容貌!” “苏七,你与你娘亲长得实在太像了......” “轰隆,轰隆......” 凉亭外,闷雷仿若在头顶上滚过,夹杂着越发放肆地大雨,“噼里啪啦”响在耳边。七娘却如同没听见般,眼神直直地望着玄武逸城。 那般空洞的眼神,微蹙的远山黛眉,还有苍白的面容...... 玄武逸城心尖一颤。眼底有疼痛蔓延,他伸手,想要将眼前的小人儿拥入怀中。 “你骗我,玄武逸城你骗我!” 微微开合的嘴角漏出的是一把利剑般的话语,伸出的手一颤。回握成拳。 苏七冷笑一声,眼里的寒意越发浓厚,“陈酿桂花液竟然能将堂堂玄王殿下放倒?祺灵、穆九以及后宫妃嫔都能饮得的桂花酿能醉得了你?玄武逸城,你当我苏牧梨是傻子是吧?” “岑州誉锦坊的掌柜告知,那日我苏七前脚出门,那方青蝉翼双面绣繁花墨梨玉锦帕后脚就被一位公子强行所得,你倒老实,知道在岑州的地界上没有我将军府打听不出来的事,就如实相告,却乘机让我苏七不得不将那方帕子交由于你。如今我倒是明白了,只怕早在那之前太后娘娘寿诞上的这出戏码您老就已经准备好了吧?” “至于之后帮助半香描绘锦鲤,暗中在美人画上添上九尾灵狐紫玉簪,这支太后娘娘的心爱之物,想来也不过是为日后做的铺垫罢了,至于什么夸赞岑州绣娘双面绣手艺,什么偶然让陛下发现青蝉翼双面绣玉锦帕,都是一派胡言!” “玄武逸城,你这般苦心积虑地诓着我苏牧梨来帝都到底所谓何事?” “你倒是说说看!” 冰凉的话语如同冬日里的一桶冰水直接淋下,玄武逸城只觉得透彻心扉的寒凉。 他嘴角的笑意淡去。黑水玉般的眼眸越发深邃。 他道:“我既知道皇舅父的心思,苏七,你说本王千辛万苦要你入帝都所谓何事?” 依旧是那般随意略带轻佻的话语,依旧是那副倨傲不可一世的嘴脸。可此刻在苏七的眼里,只觉得荒唐! 是的,荒唐! 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的男子原来是这般百般算计,口口声声说要对她好的男子原来真实的是这般恶心嘴脸! 可知道和亲口承认却原来是有着迥然不同的差别,七娘苦笑,突然觉得腹内一痛。像是被什么牵扯撕拉般的疼痛袭来,她不由得一手护住了肚子。 “苏七!” 急切而又担忧的话语传来。 七娘抬头,狠狠地丢去一记白眼,于是玄武逸城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玄武逸城,好计谋!”苏七强忍着痛意道:“仁德老皇帝与我母亲间的丝丝缕缕只怕是早被你摸了个透,想你这么多年来周旋于大越国皇宫定是手段不凡之人,只是我苏牧梨太天真太傻,竟然没有发现自己身边竟然藏着这么大只恶狼!” “玄武逸城,这些年寄人篱下的日子你是不是受够了?是不是恨不能立马飞出大越国这个囚笼般的皇宫,立马回到你的北玄武去称王独大,为你那惨死的父皇母妃报仇?” “自古便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是咱们这位昏庸好色的仁德老皇帝?虽然我苏牧梨自认不是倾城美人一个,可也不得不承认你玄武逸城这招美人计使得绝妙!” “说说吧,要我苏牧梨何时入后宫才最合适宜,我猜猜,六月已过半余,何况大越国各州县府进选的世家娘子们不日便到帝都,三年一度的选秀大典即将举行,我苏七因年纪小躲过一劫,却正好成全了你玄武逸城的计谋,七月在即,听闻五国朝贺,北上玄武更是携北宜太子一道前来,只怕到时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玄武逸城若是借助着北宜之力都不能成功回玄武的话,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最迟八月我苏牧梨是死是活都会被你玄武逸城推入大越后宫!” “我说得是与不是,玄武逸城?” 一口气说完这些,苏七心口一松,狠狠呼出口浊气,才发现自己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其实真相真真是不难猜测! 回将军府。玄武逸城城门口携春满楼头牌云影前来救急,更当着岑州数千百姓的面高调地显摆出那块“见玉如见朕”的御赐上方团龙玉牌,接着是将军府内宅里恰如其分的解救,就如同他玄武逸城是算好时间踩着点前来为她苏七洗刷冤屈一般。那时自己还傻傻高兴着得了位“神一般的队友”,真是好笑! 之后便是暂居将军府里细水长流的算计与谋划了,方才有了之后墨梨园酒醉戏耍、吐真言的尴尬行径,有了强行索要青蝉翼双面绣玉锦帕的行动,有了之后口口声声说要娶自己的戏言…… 这一切。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般一一在七娘眼前闪过,那时的自己心地纯良,还想着玄武逸城那厮身世可怜,他多番出手相助,自己日后该如何报答才是…… 可笑…… 堂堂的玄王殿下,玄武国未来毫无争议的一方帝王何时需要你小小苏牧梨的帮助了? 不过是利用而已…… 想到这,腹部内一揪,只觉得方才的隐痛越发尖锐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一个劲往下坠般,七娘不由得眉头紧皱。 痛…… 玄武逸城的眉心也是紧锁的。素日里嘴角那抹邪魅浅笑已然无存,他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位丫头说出那般话来,自己却是哑口无言。 冷嘲热讽里是十足十地笃定,他玄武逸城还有何好说的,最后的狡辩也不过是坚持着不愿低下头颅罢了,又有何意义? 他邪魅一笑,却不再是往日里隐忍的浅笑,而是张狂放肆的大笑。 他眉头一挑,道:“苏牧梨,看来本王还是小瞧你了!本王的幕僚们都说你来至乡野。自幼体弱多病不善言辞,本想着三下五除地将你绑了擒来帝都,再找个晴好的日子引了皇舅父前来,这事便轻轻松松完成了。只是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一回岑州将军府便将长房、二房弄得鸡飞狗跳不说,还一把稳稳抓牢了国公夫人的心,甚至竟然不计前嫌的和慕容钦那小子亲密往来,啧啧啧,本王当时就只差没有为你鼓掌喝彩了!谁能想到你这个平日里连句话都说不清的小姑娘。竟然会想到乘夜前去春满楼躲避将军府长房追杀,谁会想到大字都不识几个的苏牧梨竟然神医之名远扬,还有那画艺、谈吐和胸襟,苏七本王对你是越发好奇起来。” “本王想与其将你一棍子敲晕随官船押送回帝都,倒不如一步一步引诱你前来来的有意思,反正你已经成为了长风将军之女,本王何须那般不解风情?更何况还有一个国公夫人和慕容钦摆在那,本王便多费些心神便是。” “不过,让本王万分惊喜的是皇舅父竟然那般的在意于你。即便只见着画像,即便本王只不过露出了青蝉翼双面绣玉锦帕一角,皇舅父却是痛哭出声,那时本王突然兴奋不已,后悔没有将你一棍子敲晕一块运来帝都……” “跟了皇舅父,不会亏待于你,苏七放心才是……” “嘭”的一声闷响。 在玄武逸城戛然而止的话语里,是苏七愤怒踢出的大长腿,只见湖蓝色湿透的绣花鞋此刻正狠狠踢在玄王月花白的衣袍上,绣花鞋尖莲子米大小的南珠微微颤抖。 七娘由不解气,收腿、抬腿、横踢,再结结实实来了一脚。 这一下,心口的闷气散了大半,肚子却是痛的越发厉害,放佛方才力气用大了,肚子里头有什么被扯断了般,剧痛猛地袭来,七娘一个踉跄便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玄武逸城思绪还停留在小丫头飞过来的湖蓝色绣南珠的绣花鞋上,只觉得那秀气小巧的脚丫子不是踢在自己身上,而是踢在了他玄武逸城的心上。 那一刹那,他玄武逸城后悔了…… 后悔自己方才无计可施下的谎言…… 后悔自己为何不好好解释…… 后悔自己的傻…… 再一回神,小丫头竟然倒在了大理石地上,捂着个肚子,全身微微颤抖…… 几不可闻的**声落入他耳里,那般清晰可闻…… 玄武逸城心莫名一痛,本能下一把抱住了苏七…… 本就恼怒不堪的小脸上此刻已是惨白一片,额间细密的汗珠子将打湿的青丝粘在一起,秋水眸子已然紧闭,此刻却是连那浓密卷翘的睫毛都清晰可见,微微颤抖…… 第一次,苏七在他玄武逸城的怀抱里没有挣扎,乖巧得像只猫…… 玄武逸城心口一热,嘴角止不住上扬,可是下一秒却是惊慌失措。 “痛……” 微弱而又清晰的声音近在咫尺,玄武逸城急切地问:“苏七苏七,哪里痛,哪里痛?” “哗啦哗啦……” 没有任何回答,八角亭外大雨依旧。 玄武逸城小心地松开抱紧的双手,一眼便瞧见了那双死死按在腹部的玉般小手,他温热的大掌附上,接着一股热流便源源不断地输入织金软烟裙衫女子体内,原本湿透的裙衫开始以腹部为中心满满干爽。(未完待续。) 248 决定 战争,又是战争。 慕容钦最后说,西北的将士有西城侯在帝都城里,虎神将军前去镇守,他不怕那十万大军出什么乱子。 可西南的却不同。 “西南大军已由季羽大将军统帅十余年,二十万将士驻守在大越、南蛮与北宜三国边境,乃是大越国西南的守护神,如若失守,大越国不出一月,必亡!” “而季羽大将军正是你父亲——长风将军的副将。” “西南二十万大军便是长风将军当年的统帅的‘常胜军’!” “……苏七,朕需要你……” 苏七,想笑。 最终的理由是需要,所以不惜秘密囚禁玄武逸城,不惜以将军府上下所有人的生命来要挟,不惜将‘利益’二字挂在嘴边。 这样的慕容钦,曾经的他到底是如何伪装的,她苏七怎么就像是瞎了眼似的一点也未曾发觉呢? 苏七不由得咬紧了下嘴唇。 祺灵郡主正着急冒火,可苏七这些细小的动作却没有逃出苏老夫人的火眼。 “七娘,新皇到底是怎么说的。”苏老夫人皱眉问道。 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前世七十多年的风风雨雨都闯过来了,苏老夫人已经不再有过畏惧胆怯的感觉,无论何事,终归会有一个解决的方法,这是她老人家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苏七没有隐瞒,将御书房与慕容钦对话的内容完全说了出来。 傻眼的,只有祺灵郡主。 “为后?即刻入宫为后?”祺灵跳了起来,“慕容钦哥哥怎么能够这把威胁你,他不是很喜欢你吗?即便要你嫁与他做他的皇后,也不该是如此威胁出来啊?苏七,你怎么想的?” 祺灵郡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关心,忧心,全都写在脸上。 苏七安慰地笑了,祺灵就是这样的直来直去的性子。前一刻还担心着玄武逸城能不能够被救出来,这一刻听了她的述说就完全担心起她苏七为不为皇后的事来。 “一边是战争,一边又是玄武逸城,还有你们大家的安全。祺灵,我能怎么想?”苏七无奈地道。 “可也不能就这样轻易地点头答应啊!”祺灵郡主急了,不由得高声道,“苏七,那可是要入宫为后。不是什么儿戏,是身为女子一辈子的大事,你这样,叫我们如何放心?” 苏老夫人沉着脸没有说话。 苏七回握住了祺灵,“大越国未及笄女子是不能嫁人的,此乃古训,即便他成了皇帝也不得不遵守,他慕容钦要的是长风将军之女的身份,我便给他便是,只是这成婚。还得日后再说。” 闻言,苏老夫人暗自长长松了口气。 万幸,当真是万幸。 “可以这样?”祺灵郡主眉眼都亮了,不由得一把握紧了苏七的手,急急追问道:“慕容钦哥哥答应了?是不是先定了你皇后的事,成婚等到你及笄再说?” 苏七点了点头。 “穆老帝师也进了宫,此事自然不会再生变。我想圣旨应该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明日,玄武逸城便可放出。” 笑容就抑制不住地在祺灵郡主的面上展露出来,她高兴的大叫一声,一把搂过苏七。紧紧抱着,眼圈却不由得红了。 “苏七,苏七,你怎么可以这样好……” 苏老夫人却无声叹了口气。 那晚。祺灵郡主没有回长公主府,照着往常,歇在了苏七的内室。过了三更天,等到祺灵没有在絮絮叨叨,苏七确信这丫头睡着了方才去了长风堂。 她知道,祖母一直在等着她。 “沐沐。日后你打算如何?”这是苏七进了长风堂内室后,苏老夫人立马问出的话。 苏七一顿,方才苦笑而出。 她没有回答,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慕容钦是皇帝,手腕狠辣,心肠硬实,而且,不念旧情!自己的生身父亲,说杀便杀,玄武逸城这个表兄说囚禁就囚禁,何况他今日还是赤裸裸地用将军府上下来威胁苏七。 她如今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来与之抗衡。 她更不能让祖母因为她而去冒险。 “走一步看一步,我当时便是这般想的,祖母。” 她实话实说。 “玄武逸城多次救我于水火,这个情我不能不还,将军府虽只是我们的暂居之地,可这些人的性命我也不能不顾及,还有大越国的百姓,一旦战火四起,涂炭生灵只是迟早,苏七若是能够略进绵薄之力,也好日后心安。” 苏七一一解释道。 苏老夫人听了,沉重地点了点头,方才哑声道:“可你,始终是我的孙女——程沐!” “重活一世,祖母不希望你过得不快乐,不希望你去背负太多使命与责任,你还是我的沐沐,你该是那般快乐无忧地生活,而不应该去为着将军府上下的生命,大越国的百姓费神费心。” “沐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苏七猛地抬起了眼。 曾几何时,她就是哭求,祖母都是要紧牙根绝不松口让她们回去的事,甚至不惜以她自己前世的癌症来逼退苏七! 回去,多么美好的字眼,可而今她们还能够回去? 苏七心头一痛,缓缓地摇了摇头。 先不说她们到底能不能够找到颜墨背后的神秘人,能不能够找到回去的路,自从她想清了祖母前世癌症事情,回去的念头苏七已经好久没有起过了。 如果回去是要祖母再次面对癌症的痛苦,面对死亡步步逼近而无可奈何,苏七想,眼前的生活也不无不好。 至少,可以日日见着祖母,日日陪着祖母三餐膳食,闲聊逗趣,看着大越国四季更迭,而不用去担心祖母的日子到底能够延续到哪一天。 满足,对于她苏七而言。从来都不是难事。 所以,如今的她,‘回去’这两个字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 多年以后,苏七也是这般烈日当头的午后。在南蛮茂密丛林里,她正等待着救援,左肩处鲜血淙淙,那般凶险的时刻,她却是心如止水。苦笑出声,她想到了今日自己的等,那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傻,什么叫做心如死灰…… 她想,当时的自己怎么会那般的一根筋,怎么会那般的信任他人,怎么会见了棺材都没有认清事实? 可惜,此时的苏七丝毫没有那般深刻的想法。 眼下,她以为不过是一场偶遇罢了。她不为所动,照样等着她的阿钦。 可随着那位陌生来客步步走近,苏七也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美,实在是美! 一袭碧绿云烟锦,纯白繁花墨梨朵朵开放,可偏生那领口处却是艳丽红宝石盘龙扣,越发衬得脖颈雪白、光滑,还有细长优雅,七娘讶然,可待看到那一张脸时。眼里头就不再是讶然那般简单了,而是不敢置信。 是的,不敢置信,怎么会有男子长得这般……妖艳! 细长丹凤眼。嫣红小薄唇,笔挺鼻梁,刀削面庞,再加上晶莹雪亮般的肌肤,额间那赤得足以滴血的朱砂痣…… 苏七当时的第一个想法是不敢置信,第二想法却是为玄武逸城惋惜。 还以为这世间的美男子。邪魅到玄武逸城那厮份上也足够矣,想不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竟然有男子能够美到妖艳…… 让她们这些自诩貌美的女子情何以堪? 想不到美男子直接朝着她苏七走了过来。 七娘看了看自己周围,只有她脚下这么一条青石板的道路,难不成美男子不是存粹……路过? 一时间苏七心跳快了几个节拍! 不能怪她,世间腐女谁不爱美男? 有胆量说“不”的站出来,老娘铁定不打死你! 果真,美男不是路过,不光不是路过,还是带着目的前来! 只可惜,等到苏七发现这一点时已经软倒在美男怀里,全身不能动弹! 什么……情况? 今日自己这烂桃花也忒多吧,先是玄武逸城那厮不管不顾亲了上来,而今遇着这么一位陌生美男,一走上前来就二话不说将她苏七放倒。 更为恐怖的是,她苏七根本不知道美男是怎么出手的,只瞧着那张妖艳至极的脸朝着自己露出个迷倒众生的笑容,她还尚未回神,已然软了下去。 苏七心地叫嚣着:美男,你这般直接动手真的好吗? 更无语的是,自己不能动弹不能言语,可这五官感觉、神志意识却是丝毫不见减退消失,应该说比方才更为敏感清晰了。 就比如说美男这般一点点凑近,她甚至可以看到那黑曜石般的瞳孔里,自己迷茫失措的脸。 她那般直接地盯着美男,丝毫没有恐惧害怕。 美男附在她耳边浅笑出声,接着便是吐气如兰,“可惜了,本王向来是不近女色的,若不然娘子这般的人儿也是能够好好享用一番……” 额……不近女色? 什么意思? “啊——” 可不待苏七反应过来,四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再接着,越来越多的华服丽影围上前来,再接着……她被美男一把抱起……还是公主抱那般的标准的姿态…… 苏七没有脸红,可是却是莫名地觉得燥热,她半眯起了眼,觉得头顶突突的痛,可是全身还是使不出半分力气,她只能任由美男这般抱着…… 可是心里却是越发清明,看来今日自己又落了他人圈套了。 出了竹林,她索性闭上了眼。 已经这样了,她此刻挣扎还有何意义,倒不如现今冷静下来,仔细思量着下一步该如何应对才是上上之策! 耳边又响起了轻笑声,“……有意思!” 不轻不重,却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苏七没有睁开眼。 可此刻她却是睁开了眼睛,因为美男突然停了下来。 她回头,看着人群里慕容钦冷漠的脸,以及那毫不相熟的眼神,苏七心头一痛。 “苏七,苏七,你这是怎么了?” 祺灵却突然跑了过来。 苏七心头一暖。可不待她出声,美男已经说了出来,“崴到了脚,本王身边正好带了会医术之人。还是看看好了。” 闻言,苏七满是诧异地看向美男。 崴到脚? 怎么回事? 为何美男会这般出面为她解围? 太后娘娘安排的吗?那闹这么一出目的何在? “陛下到——” 尖细的声音传来,“哗啦啦”跪倒一大片,可美男抱着她不为所动,祺灵一个劲地猛使眼色。甚至还忍不住拉了拉苏七的衣袖,无奈,美男笑得依旧妖艳。 七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反正方才大家都听到了,她是崴到了脚,夏日午后最是炎热的时候,小娘子崴到脚再来个暑热昏迷,应该不为过吧? 仁德皇帝急匆匆赶来,眼神里满是慌乱,直到看到苏七安详的面色。心里头的担忧方才消退。 玄儿派人传话,却是太过言简意赅,只有四个字“苏七危险”,他当时正在御书房召见礼部与户部几位大臣商议围猎一事,接到消息二话不说就冲出了御书房。 五国朝贺使臣都被请到了西直行宫,他不得不担忧! “苏家娘子这是怎么了?”强忍着上前的冲动,仁德皇帝急急问道。 祺灵像是看到救星般,赶忙站起来道:“苏七她不小心崴到了脚,幸好被这位公子遇上了,方才……” 祺灵这是在解释。偏生话说一半,真真是越描越黑。 苏七在心底叹了口气。 仁德皇帝却道:“什么公子,这位正是北宜的六皇子,此次北宜国派来朝贺的使臣。祺灵不得无礼。” 祺灵闷闷“哦”了一声,赶紧行礼道歉。 原来是为皇子,那这背后的故事就有得探究了,苏七闭着眼暗自琢磨起来。 北宜六皇子却是笑道:“无妨无妨,第一次见面而已。”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公公的唱和。 “太后娘娘到——” 本以为又会是一番行礼问安的忙乱,却不想太后直接将矛头指向了苏七,“……怎么回事?” 祺灵照着方才的话解释了一番。 仁德皇帝听了,安抚道:“幸好北宜的六皇子出手相救了,若不然苏家的丫头就凶多吉少了。” 最后几个字却是出音重了些,苏七听来都是心头一跳,更别说是其余在场之人。 太后却不打算这般息事宁人,她冷声道:“六皇子出手相救本是好事,只是大越国有六岁男女不同席的法礼,这般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六皇子还是给出了交代才行!” 七娘颤了颤,果真,还是来了! 美男却是笑出了声,“交代自然会有,只是现今苏家娘子已然昏迷,还是速速请来太医才行,若是耽搁,岂不辜负了本王一番好意?” 闻言,仁德皇帝顿时紧张起来,“快,快宣太医!” “痛——” 苏七皱着眉,轻唤出声,接着就睁开了眼。 好恐怖,想不到古代唤醒昏迷之人的法子是直接上银针,哎呀,她再也不要演什么昏迷戏了! 好痛,还是扎的人中穴,丫丫的,你这老太医就不能下手轻些吗? 就不能先把个脉,说些什么气血虚,暑气重之类的再下手吗?你好歹让她苏七有个心理缓冲,好歹让她知道些情况,一上来二话不说就扎针,真的好吗? 祺灵却是凑过来,喜极而泣,“苏七,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七娘心头一暖,安慰地拍拍祺灵的手道:“没事,我没事,好着了!” 内室里除了候在一旁拿着银针的老太医,还有就是皇帝太后,穆九站在一旁也是欣喜不已,再有就是苏家三娘和四娘了。 见此也都一一凑上前来,一阵担忧的话。 苏七听得有些头痛,额间的眉头便又皱了皱。 仁德皇帝瞧着,大手一挥道:“既然醒了就好,苏家七娘子如今最需静养,朕知道你们姐妹感情好,可现如今却不是论感情的时候,还是先下去吧。” 祺灵却是一把握紧了苏七的手,摇着头道:“我不下去,苏七正病着,我陪着她好了!” 苏七却知道祺灵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正好现如今她也是满肚子的疑问要问,便笑着道了谢,“……多谢陛下体量,祺灵郡主待苏七一向亲厚,还望陛下恩准。” 闻言,仁德皇帝欣慰的点了点头。 直到屋里头再无外人,苏七方才利落地翻了个身,让出大半边牙床来。 祺灵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道:“……苏七,你,你……装病?” 苏七笑得坦然,就将自己方才的奇怪遭遇说了一遍,“……莫名其妙的一下就动不了了,就像在酒窖里一样,祺灵我是真的全身突然就软了下来,若非这样,我怎么会那般接受轻薄?” 祺灵想了想,点点头。 苏七心里好受了许多,终于有人相信自己了,她接着道:“也不知道那位北宜六皇子是怎么想的,一开始就那般对我下手,想来是与幕后之人约法三章了,可是到了后来却是对外人说我是崴了脚,我怕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漏了馅,索性眼一闭昏迷过去。” 祺灵狠狠呼出口浊气,放下心来,却是捏了捏苏七粉嫩嫩的脸颊,道:“想不到你这丫头演得可真像,我都被你蒙骗过去了,幸好没事,要不然还不被你苏七给吓死!” 说的却是实话。 七娘就拉过祺灵的手,正色道:“你去哪了,我从午膳前就开始找你了,尘素婆婆和楚晴她们都找遍了整个西直行宫,我甚至还让楚晴去了行宫后山头……” “祺灵,你没事吧?可用了午膳没?我在席间偷偷拿了些糕点,你先垫垫胃。” 说着苏七从袖口里掏出包糕点来,可惜有些已经被压得变了形。 祺灵却是眼眶一热,抱着苏七二话不说就哭了起来。 一时间,苏七手足无措,只好搂过这丫头拍着背安慰。 好半晌,祺灵方才缓过劲来。 她满脸委屈地道:“……我瞧着皇祖母屋子里有问题就悄悄藏到了窗子底下。”说着她一把拉住苏七的手道:“七娘,幸好我藏住了,方才偷听到重要消息!” 七娘一时间忐忑起来,她问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消息,你皇祖母才要将你关押起来的?” 祺灵瞪大眼,道:“你怎么知道的?苏七你可真厉害!” 那就是了。 这段时日祺灵这般与自己交好,太后娘娘如何不知道祺灵的出现是自己派遣过去的,也就是说太后早就有了预谋,突然被祺灵给打破了局面,无奈之下只得将祺灵关起来,即便是最最疼爱的祺灵郡主,到了这般关键时刻还是不得不忍受来至自己亲皇祖母的手段,难怪祺灵方才会哭得那般伤心。 那到底是何重大消息,要如此这般关押祺灵,只怕若是换作一个别人,早就身首异处了。 苏七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偏生还是冷声问道:“到底是何事?” 祺灵看了看苏七故作坚强的样子,心里头疼得要死,可是事关重大,她要是不说就更对不起苏七了,祺灵咬咬牙,喊了出来:“苏七,慕容钦哥哥要娶穆九了!”(未完待续。) 249 下一步 祖孙俩的对话在叹息中结束。 苏老夫人在说出‘回去’二字时已经后悔了。事后她暗骂自己嘴快,可转眼想到如今的情境,心里头又生出几许莫名的无奈。 如今她的沐沐就是在前有虎后有狼的境地,留在这和回去没什么两样。 不同的,是她的存在。 回去她这身患绝症的老婆子是死是活未知,在大越国,至少她身体健康,四肢健全,还有,她不是一无是处。 苏老夫人想到帝都城里贵妇人的对她的称呼,‘一品国公夫人’,她心头略安。 “王婆子,将老婆子的名帖投到紫云山涧去。” 玄武逸城比苏七和祺灵料想的要放出来的快。楚晴暗中守在玄王府里,一得消息便立即前来禀报。 “玄武哥哥就出来了?”祺灵喜得跳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得赶紧去瞧瞧!” 话刚落,祺灵郡主早已经跑得没了影。 苏七笑着摇摇头。 “娘子不去瞧瞧吗?”身后的半香问道。 玄王殿下能够这般顺利的放出,在半香看来全是她们家娘子的功劳。 苏七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是安心在府里等圣旨好了。” 半香沉了脸,想起尘素婆婆的教导,赶紧挤出个笑脸,道:“方才我正要灶上的婆子热着冰糖燕窝,而今想来定是好了,再热下去只怕就糊了,娘子稍等,我且去瞧瞧。” 俏生生的话,透着无限的活力。 苏七也跟着弯了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可不能事先就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玄武逸城是在夜幕降临后来的将军府。 苏七正好准备歇息。下午又是焚香又是沐浴的,想不到接个圣旨还真的这般麻烦,更无奈的是尤氏硬是要她穿着一身凤穿牡丹的大红衣裙接圣旨。她想起了在岑州那会,先皇仁德老皇帝连着下了三道圣旨,她都是照接无妨。什么焚香什么沐浴早滚一边去了,当时在岑山小寺,谁去管这些。 “能一样吗?这回可是当皇后娘娘的圣旨,意义远不一样。来,听二伯母的,没错!”尤氏的脸上笑得只剩下眼睛缝了。 苏七见祖母安然坐在软榻上眉都没抬一下,只得硬着头皮穿上了尤氏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大红色凤穿牡丹的‘嫁衣’! 只是想不到圣旨竟然由慕容钦亲自拿来。 将军府上下立马如同进入备战状态般紧张。 苏七坦然面对。关键时刻早就过来,宣读圣旨不过就是个形势。就好比领结婚证和事后办个宴会一样。 果然如她所料,慕容钦读完了圣旨亲自上前将苏七和苏老夫人拉起来,就笑着拉着苏七的手去了霖雨阁。 尤氏跑前跑后的,又是端茶倒水又是上点心,忙得不亦乐乎,苏家大老爷二老爷乖乖地垂着抬头站在长风堂的院子里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 慕容钦却躺在苏七的织金绣繁花墨梨的软榻上睡着了。 “苏七,阿钦累了,到你这歇会。” 这是进了霖雨阁后,慕容钦说的唯一一句话。 苏七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转身去了长风堂。 阿钦。阿七,都已远去,慕容钦要的她苏牧梨给不了。 玄武逸城翻窗进来时,楚晴在第一时间拔剑抵上了他的喉咙。 “有进步,速度比上次快了一些,是不是听你家主子念叨我,知道本王今夜又会来?”玄武逸城笑道。 依旧是邪魅浅笑,丹凤眼眸里却一反常态地透着冷漠。 楚晴冷哼一声,翻个白眼,明晃晃的刀却逼得更近。 “下去吧。跟尘素婆婆说一声,今夜我这就不用值夜了。”苏七一面梳着长发一边淡淡道。 这样的情景已经不知道在霖雨阁上演了多少遍,楚晴得知自己父母被杀的真相后,对慕容钦深恶痛绝。却也没有对帮助过她的玄武逸城有任何感激,反倒是防着那厮更紧了些。任凭半香在她们这怎么念叨玄王殿下的好,楚晴依旧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好在玄武逸城那厮不是个计较的。 苏七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心里的事,直到自己手里的牛角梳被一把夺了去。她愕然回头,道:“别闹,我头发还没有梳好。” 楚晴说每晚梳头两千下有利精气循环。祖母说有利于睡眠,半香说对头发很好,方正都是要苏七老老实实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 好在习惯了,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来。”清浅的话一落,纤长的手指就已经抚上青丝。 玄武逸城轻轻的,小心的,一点一点梳着。从偌大的八角凌镜里,苏七可以清晰看到那厮俊朗的眉眼里满是认真与小心,左手像模像样地握着牛角梳,右手抚摸着头发,那动作怎么看怎么像五六岁的自己把玩妈妈头发时的样子。 “好了,别玩了,我自己来。”苏七道。她还有好几百下没输完,照玄武逸城这般速度,只怕得熬到夜半子时去。 可伸出的手却被那厮一把抓住,温热的大手先是抓住指尖,接着一转完全包裹住苏七的小手。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苏七一时间坐在梳妆台前不知道如何是好。 镜子里,玄武逸城慢慢靠了上来,从身后抱住了苏七,紧紧地,消瘦了许多的面庞贴了上来。 “苏七……” 吐气如兰。 苏七呆呆望着八角凌镜里玄武逸城熟悉俊朗的脸庞,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起来。 良久,苏七软在某人的怀里,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你……何时走?” 在她看来,逃离大越国回玄武是玄武逸城第一件大事。 这可是有关于将军府的事,而且还人命关天,可都是要上报帝都的,虽然威胁苏大老爷时说得斩钉截铁,但他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擅自主张。 慕容钦难得的浅笑,闹这一出。不过就是给苏家那边找点子事做罢了,省得他们一门心思地扑到牧梨身上,又怎会真正闹大?事关将军府,若是惊动了帝都那就更是麻烦。况且现如今还有一个闹腾的四弟在这,他可不想引火上身。 “苏家老夫人不日便回府了,把握好时间便可。” 刘景赶忙连连称是,便脚步匆匆的随邵公从密道离去。 不多时,苏牧梨便随丫头楚晴进了林子。慕容钦一改方才的心事重重,步子轻盈地过去迎接。 “三哥,无需如此多礼的!”尾随后面的玄武逸城接着说道“小弟和娘子算是旧客了!” 怎么,四公子又来了? 半香回身看了看,后面跟着的藏青色金丝暗纹长袍玉面男子,不就是昨儿个被茶汤烫跑的公子哥?他……他啥时候跟上来的?还是如此悄无声息的尾随! 慕容钦虽面上的笑意渐浓,心里头却是疑惑更深,四弟此次南下怕是另有隐情。 三人落了座,邵公便挨个上了香茶。 今日的仍是花茶,只是换成了梨花配绿竹。梨花的淡雅微酸搭配嫩绿竹叶心的清新味甘,无论是视觉还是味觉都得到了充分的满足,稍稍浅尝一小口,便是唇齿留香。 苏牧梨不舍的放下手中茶盏,满足的轻叹。相较起来,春满楼的香茶也忒难喝了,**还甚是炫耀的说他们家的茶可以迎四方客,怎么可能? 慕容钦见此心中便更是愉悦,亲自提着茶壶为她满上,“今早晨起时新摘的梨花与竹叶。选的都是鲜嫩完整的竹叶心,茶水取自去年窖藏的冬至子时竹叶雪水”,他笑了笑,提醒着说道:“娘子。仔细烫!” 苏牧梨莞尔一笑,“难怪如此好喝!” 对侧的四公子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心内嘀咕:有你这么贪喝的女子吗?天天抱着个茶盏就舍不得放了,可真是! 他邪魅一笑,“的确是好喝,小弟走南闯北还是头一回喝到这么别致的花茶。看来日后会和娘子多来三哥这小院了!” 半香无语,楚晴黑线,一路尾随,不请自来,这四公子就算是慕容公子的亲戚,也不带这样懒皮的,还说要和我家娘子一道?真是够了! 慕容钦心中一惊,面上却是滴水不漏,“四弟喜欢便好,能常来就更好了!” 苏牧梨抬头扫了眼盯着自己的四公子,便是继续喝着温好的花茶。 四公子心里头又是一阵抓狂,这女子! 三人品茗闲谈,不过多半是玄武逸城与慕容钦在叙旧闲聊,苏牧梨偶尔插问几句后,便是继续着细细品茶。无论对侧的四公子往她身上扫了数十遍,还是慕容钦提醒了许多次小心烫,她都是无动于衷。 要知道,从她的味觉回复后,就再没喝到过如此喜欢的茶汤了,就是将军府里头的也是寡淡无味的,后来她索性就喝白开水。现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称心如意的香茶,她又怎会轻易放过? 她可是昨日回去就滴水未沾的! “不知春满楼云影姑娘的病情如何了?”四公子仍是不甘心的问道,“此次南下,本公子可就为着美人来的,不想却是闹了这么一出!”他甚是惋惜。 在场众人诧异,自家表哥不关心,好好的又抄心起一个窑姐儿的病情,这位四公子荒唐至此也是醉了! 苏牧梨倒是未见异议,“三日后便可毒清,公子莫急!”她又侧身对着慕容钦道:“只是公子病来已久,怕是余毒难清。” 慕容钦对此了然于心,“病根难除,需劳娘子费心了!” 说到这,她方才想起来此的目的,便随慕容钦进了早就备好的内室仔细诊治。 因为找不出是何毒药,不能对症下药解毒,便只能尽力排毒。 苏牧梨仔细施了一遍银针,又取了备好的药材熬成浓浓的药水浴,还教半香做了个药包紧紧系在公子腰间,这一套做完,便是一个时辰后,她自己也是大汗淋漓,疲惫不堪。 慕容钦仍然在泡药浴,苏牧梨写了张方子。嘱咐丫头楚晴何时熬制何时服用,方才谢绝了邵公的留饭,随半香回了春满楼。 不想四公子玄武逸城尽然也尾随过来。 **甚是热情地迎了他进了云影的闺房,便赶紧招呼着后厨上饭。那脸上的笑容就是堆都堆不住了。 至此,帝都四公子便和苏牧梨同在一个屋檐下! 慕容钦收到这个情报,刚刚被压制住的内毒便又因气动而全身游走, “查,给我仔细查探玄武逸城!” 他狠狠摔下这么一句。便又乏力的回身躺了下去。 而县衙内院,将军府的尤氏和陈氏也都是满脸笑意地讨好着县老夫人,却不想还没说到正题上,就被赶回来的刘景给请了出去。 于是,铩羽而归的两妯娌又是一阵口舌之争…… 尤氏他们得了好处,对大郎的事便是格外上心,她匆匆回了玉满堂便着人立刻给娘家带信。 仔细说起来也是她的不是,因着自己长房嫡出女的身份,她对这庶出姑母平日里是鲜少有交集的,她骨子里可是从没把这位县爷老夫人当自己亲人看待过。就是节气里头送吃食也是草草了事,可没有长房那头那么子得体周全,现如今需要有事相求时,方才悔恨,真真是“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不过,她这庶出姑母却与娘家嫂嫂颇为亲厚,原来嫂嫂的娘家便是这姑母的外祖家,亲上加亲,这关系就更是好着了! 这不,她在家书里就再三着急着请嫂嫂过来! 二老爷知道原委。更是直接派人带着家书去接人,尤氏娘家就在临县,想来不出两日她那嫂嫂便可到府。 长房也得到消息,愁眉不展的陈氏方才稍稍舒了口气。总算是……看到希望了! 将军府别院,听了三娘哭诉的大郎黑着脸继续灌了口烈酒,双目虎视,杀气腾腾。 “二房……欺人太甚!” 匍匐在地的心腹不由得抖了抖,硬着头皮说道:“大公子,为今之计怕还是得拖住老夫人。” 祖母。将军府老夫人,御赐国公一品夫人,面慈心善,严谨持家,这次是惯例的前去五台山慈恩寺小住,却不想听说了三房野丫头的事,便是火急火燎地往回赶,听三妹说今儿个已经到了岑州边境,不出四日便可回府! 若是被祖母知道自己追杀女子火烧客栈,还惹上人命官司,那……便是他这嫡出长孙也怕是难逃一劫,还有他们长房日后的发展就更是难了! 大郎盯着窗外夜景,将军府别院偏远幽静,此时临近子时的院落里格外的空旷静谧,仿佛院里细微的花开花落都可听到。 “即刻出发!”大郎沉吟良久方才出声。 匍匐脚边的心腹拱手称是,便立马起身行动。 “切记,老夫人身子为上!”大郎赶忙补充。 祖母,自小便对他们疼爱有加,又是悉心照顾教导,又怎么能因着这些个小事伤及她老人家贵体? 大郎丢开空了的酒瓶,一摔衣袖便只身离去。 大殿内尚有未来得及撤走的茶汤,上百根儿臂粗的黄烛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茶盏上断断续续漫出雾气。 大热天的都还留有热气,也不知道太后怎么将那些看热闹的人打发走的,竟然这般的急,若是自己与祺灵稍稍快一两步,岂不就要在正殿门口碰上了,若真如此,太后的面色也就不会像而今这般云淡风轻。 苏七道:“郡主,苏七有事与太后商议,你且先回去,我速速便来。” 身侧的祺灵却是傻了眼。 什么情况,她从进了殿门到现在还一句话都没说,连给皇祖母都没来的及请安,苏七就要她回去! 她们可连那苏四娘的背影都看到啊! 苏四娘是死是活她祺灵自然不关心,可奈何那女的于苏七住在一个屋檐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祺灵如何不懂,而今尚未来得及议亲的娘子竟然传出与玄王哥哥有了苟且之事,可如何是好? 帝都里头的人谁不是趋炎附势、捧高踩低,苏七尚未及笄,若是出了这么一位不要脸面的堂姐,日后岂不是要被这帝都城里长舌夫人的唾沫星子给淹了去? 不行,此事无论如何她都要求着皇祖母出面镇压! 祺灵不顾劝阻,上前道:“皇祖母,祺灵已经听闻那起子丑事,祺灵认为,事关玄武哥哥颜面,皇祖母颜面,此事定不能张扬出去,还望皇祖母出面主持,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太后笑得慈善,道:“这是自然,哀家散了众人特意在此等候便是为了与苏七商议此事,祺灵,你先下去吧!” 听了前半部,祺灵喜上眉梢,可听了后半截,却是嘟囔起了嘴,她道:“祖母,祺灵为何不能在此,苏七是与我一同来的,咱们自然要一同离去!”(未完待续。) 250 巫神女 身后的人闭着眼,没有回答。 苏七挣扎起来。 “我在问你正事,你何时回玄武?” 可腰间的大手却搂得越发紧。 苏七无奈,叹息道:“玄武逸城,我救你都是应该的,你可以认为是我苏七欠你的,也可以认为我是受人所托,但不要自顾自地认为我还有别的想法。我救你,算是报答你前些时候对我与将军府的照顾,算是还你玄王殿下的人情,何况还有祺灵整日的哭诉,太皇太后娘娘的苦求,我没有带任何的敢情色彩。” “可你也不要因此轻视了救你这件事。慕容钦的心性你该是比我这个深闺女子更清楚,他容不下人,我成了皇后日日在他身边他可以稍安,可比却不同。大越国已经不再是你的避湾港,你得赶紧回玄武国去。” “玖能国师的话你不要轻信,我派楚晴秘密逼供,那老秃驴都已经招了,都是先皇仁德老皇帝的计谋,都是屁话,不管你什么时候回玄武,只要能够回去,就会事事顺心。” “我已经和慕容钦谈好了,订婚当日便是你回玄武的日子。” “……你,早早准备……” 身后的大手,温热,有力,紧了紧,最终还是缓缓松了开来。 坐直身体的玄武逸城眉眼里透着笑,“可我还不能走呐。” 苏七皱了眉,“为何?” 如今慕容钦才上位,新皇刚立之初往往就是朝堂政局最为混乱之时,看着今日下午他那一脸的疲倦,不用想也知道是大越国政局动荡。是以慕容钦才会没有时间细细审问玄武逸城,而是赶紧抓了囚禁起来了事,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那般迫不及待地想要用联姻来收拢兵心。 奈何,自己还是成了别人碗中菜! 可这个时候也正是玄武逸城回国的最佳时机。 那厮到底怎么想的,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苏七狐疑地望了过去。对上的正是那双邪魅浅笑的俊脸。 又来这一招! 苏七挥挥手道:“在我面前玄王殿下就不用动不动的邪魅浅笑了,你这一招在本姑娘这没用!估计你自己没发现。你动歪心思或者是不想说真话时,面皮上交就是如今这副表情。” 说着,苏七敲了敲八角菱花镜。 玄武逸城在瞧见镜子里自己那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样子时,那股子邪魅顿时消散。 “好毒的眼睛!”那厮撇撇嘴道。 苏七才懒得理。“说吧,现如今你到底是不想回去还是不能回去?” 不想或许是因为人因为事甚至是因为怕,不能却又是另一种说法。可不管是那厮不想还是不能,她苏七可都是与慕容钦讨价还价了良久才得来这新皇帝的恩准,玄武逸城那厮无论如何都得在她订婚当日离开大越国! 要不然岂不是白费心思了! 玄武逸城闻言一愣。良久方才正色道:“巫神女出落大越国,我不能回去。” “巫神女?”苏七来了劲,“就是你说的那什么南蛮巫洛族的新一代圣女,可解你们玄武皇族中的咒杀之术的人?” 玄武逸城目光火热地瞧着苏七,郑重点了点头。 “哎呀,怎么碰上了这个时候。”苏七不免抱怨起来。巫神女对玄武逸城的重要性她是再清楚不过,如若玄武皇族的咒杀之术未解,即便玄武逸城回了玄武也是白搭,不能有后嗣,不能生儿育女。为皇家开枝散叶,他玄武逸城就只能是老光棍一个。 说到底,他回不回去有什么区别,玄武皇族终究还是还凋落。 慕容钦那厮只怕也是知道一二,才会在那天答应下来。 苏七恨恨得咬牙。 “你说,我还能帮你什么?”苏七回头大声问道。 弄走了玄武逸城也算是了了自己一大心愿,至于与慕容钦那厮的事,她日后可以慢慢了结。 玄武逸城却在听到这话后,眉眼都亮了起来,像初夏夜空的星星。那般璀璨,那般耀眼。 苏七一时愣住了。 咋回事呐,自己难道说了什么动情的话,对面这厮那个表情到底是几个意思? 要不要帮。你到底给个话啊,这般傻傻看着本姑娘打的什么主意? 苏七不由得皱起眉。 转过几株大些的墨梨花树,七娘方才轻声道:“祺灵,你何必那般说,她是我四姐,虽不是从一个娘胎肚子里出来的。可是在岑州那个将军府里,众姐妹里也就四娘对我苏七真心实意了,她方才不过是如往常般与我说道一二了,你何必这般较真?” 祺灵闻言就皱起了眉,道:“什么叫说道一二?苏七,方才那苏四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可是要做你苏七的主,你难道就没瞧出来?这是什么地方,可不是那穷山僻壤的岑州,也不是那巴掌大小的岑州将军府苏家,这可是帝都,这将军府怎么说也是皇舅父钦赐与你的,那明晃晃的圣旨上可是皇舅父亲自写着你苏牧梨的名字,何时这帝都将军府的事轮到她一个小小外来女子做主了?” “本郡主不管以前她如何对你,你们关系如何好,可是日后她要是再敢在你这将军府里头指手画脚,本郡主定不会袖手旁观!” 说着祺灵郡主赌气般一甩衣袖大步离去,还不待苏七出声解释,她就已经穿过了好几株墨梨花树,繁花堆叠,稀稀疏疏的花影里哪还有祺灵的身影,七娘轻叹口气,暗道:算了,就由着祺灵去好了,她也是一门心思为着自己好,又向来是个心直口快的脾气,日后提醒提醒一下四娘就是了。 想到这,苏七又笑了起来。 想起第一次见祺灵时她也是如今日对着四娘那般在御墨阁里咄咄逼人地对着自己,想不到而今却是因着维护自己那般的对着旁人,祺灵可真是火热心肠,只怕是这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个这般真心实意的人来了,她苏七真是万幸! “阿七何事这般又喜又忧?” 突然,一个熟悉又轻柔的声音传来。 七娘惊喜般的回头,便瞧见了广袖宽衣风姿俊彩的慕容钦,立在繁花似雪的墨梨花树下。风带起他青色的衣角,纯白落花飘落,而他水墨般的眼眸却只有一个俏丽的身影…… 七娘心口一暖,起唇道:“阿钦可算是来了……” 并肩走在繁花墨梨花道上。阳光稀稀落落的从堆叠花骨朵里照射下来,夏日的凉风带着墨梨特有的清香袭来,不是有纯白落花飘落,不多久两人发端肩头便是一片纯白。 慕容钦眼角满是温情,“想不到。一路穿花而过,竟然白了头……” 闻言,苏七一愣,不由得想起了岑州墨梨园里也是这般的场景,只是当时笑说这话的是自己,而对面却是玄武逸城那厮愣了神。 她那时候还暗自嘀咕,不过是落花沾满发端罢了,为何玄武逸城听到这戏谑的话竟然会愣神,只可惜后来一连续的事情接踵而至,便一直忘了问他。直到今日想起。 可是如今他们间水火不容的关系,这陈年旧事不问也罢,更何况自己今时今日也问不出口了。 七娘笑了笑,有意转移话题道:“近来穆老帝师身子骨可还好?夏日炎炎,紫云山涧正是避暑的好地方。” 慕容钦眉尖一挑,阿七竟然会刻意回避此事,难道是因为玄武逸城? 他面色如常地回道:“你上次去探望他老人家的药丸还在用着,身子骨说不上强硬,好在这炎热的夏日里头也没见着舅祖父有什么不适,紫云山涧依山伴水。又有天然的汤泉池子在旁边,倒真是不觉得炎热。” “阿钦临走前舅祖父还让带了礼物过来,说是恭贺你与国公夫人乔迁之喜,我已经放到了礼品库里。等会你留心好好收了,那东西可好得很!” 七娘闻言就来了兴趣,拉着慕容钦的衣袖一个劲地问道:“是什么东西,竟然让你慕容三皇子都夸赞一句好,想来定是什么稀奇宝贝了,走。你带我一起先去瞧瞧。” 慕容钦却是宠溺的笑了起来,道:“瞧瞧你这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可让阿钦拿你怎么办才好?” 苏七却是笑得越发灿烂,道:“不过是阿七好奇穆老帝师的礼物罢了,阿钦却也要这般笑话我……” 说着,脚一跺,竟然快步走到了前头。 慕容钦眼里的宠溺之色就越发浓厚了。 一句话都说不得,还真是个孩子! 他三步并做两步赶上前去,随手便拉住了苏七,劝慰道:“阿钦不过是随口一说,还望阿七不要往心里头去才好。”接着又俯下身,轻声道:“我今日前来可是隐秘而来……” 闻言,苏七神色一凛,瞧着慕容钦认真的神色,心里头就又是一颤。 现在这时刻,阿钦尽然是悄悄而来,定是有什么重要之事了。 苏七不放心地回头扫了眼四周,随处可见的繁花墨梨,纯白一片的落花,只是耳边偶尔传来一两声娘子们的欢声笑语。 于是她便拉着慕容钦快步朝着前头走去,转弯,穿行,直到再听不到一丝半点的外人嬉闹之声,她方才焦急问道:“阿钦前来可是为了何事?” 方才一路走来,慕容钦任由苏七拉着,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而今又瞧着她急切的小样子,就知道她的小丫头理解岔了,只是瞧着阿七这般为着自己焦急,慕容钦眼里的柔情越发浓厚起来。 他喜欢这般被自己心慕之人关心惦记,就像是小时候每每出宫前,母妃也是这般关切的嘱咐自己:定要事事留心处处留意。那关切的眼眸也是如同阿七一般。 慕容钦心下一暖,不由分说地一把拉过苏七紧紧抱住,将头放在小丫头的肩头,嗅着阿七特有的温暖体香,哑着声音道:“……想你了……所以丢下舅祖父就一个人过来了……” 七娘的心,在这一刻已经软成了水,她只觉得像是小时候喝了蜂蜜水般甜,心里欢喜不已,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双手缓缓环抱住阿钦。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风起,落花“簌簌”而下,纯白花雨里苏七幸福地闭上了眼。 相拥的背影是那般的温馨。可落在身后玄武逸城眼里却是那般的刺眼。 他想起了岑州墨梨园里苏七第一次陪自己逛园子时的场景,虽没有拥抱没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可在他玄武逸城的回忆里也是那般的温馨,而他贪恋这样的温馨! 玄武逸城凤眼一闭,转身。点地翻飞,瞬间便消失不见…… 苏四娘追望着那决然离去的身影,面上的欣喜顿时僵住,又扫了眼不远处花树下相拥而立的身影,眼里便多了几丝愤恨,她转身当做没看到般悄然离去。 慕容钦拉着苏七的手随意地穿行在墨梨园里,他嘴角上扬,心情难得的愉悦,他道:“当我知晓冰魄进宫并没有道墨贵妃刺杀你一事时已经迟了,只可惜当时父皇正在气头上。无奈之下我只能将在宫外查到墨贵妃私养孕妇想来个狸猫换太子之事给抖出来,想借着父皇的气恼狠狠打压一下墨莲宫那位也是好的,只是没想到到底还是让她给逃过一劫。” “阿七,父皇向来是个顾念旧情之人,墨莲宫这位这么多年来相伴父皇左右,一时间要父皇痛下杀手只怕是难,更何况假孕争宠之事也罪不至死,所以才有了今日这般不轻不重的处罚,你别太忧心……” 苏七却是宽慰一笑,道:“这样的处罚也算是可以了。既然没能将刺杀我一事与墨莲宫这位扯上半点联系,仁德陛下也是不会痛下杀手的,更何况我苏七本意也并不想要了那位的性命,退一万步讲。她怎么也是我母亲一母同胞的姐姐,是我苏牧梨这辈子的亲姨母,她若是因我而死,无论对错只怕都会伤了外祖母的心,外祖母年纪大,如何再能受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剜心之痛?” “如今这般。只要那王嫔不再作怪处处想要了我苏牧梨的命,也就算是一个好的结局了!阿钦放心,阿七还是知道分寸的。” 慕容钦闻言,眼里的闪过赞赏,却是仍不死心般问道:“那阿七就不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最怪?” 苏七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接着便品出了慕容钦的话外之意,她一把抓住那飘飘然的广袖,焦急道:“阿钦可是知道什么,阿七这些时日正一直在苦苦想着这事呐!” 不想要了墨莲宫那位的性命,那是她苏七心地宽厚,不愿亲眼瞧着外祖母伤心,可是被他人这般突然地摆一道那便完全是另外一码事了,她怎么可能就这般轻易就放过了那人?冰魄那冰渣渣只道是受人所托,别的再没有吐出半个多余的字来,她这段时日虽说是在忙着搬家之事,可私底下却一直和祺灵东奔西跑的追查这正相,只可惜阿钦这头没半点子消息传来,她与祺灵这边就只能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乱怀疑,到头来还是什么也没有收获。 “这段日子我与祺灵几次去了西直门,就是为着这事而去找你的,可惜你一直被穆老帝师留在了紫云山涧,怎么,邵公没有跟阿钦说起?”苏七赶忙接着说道。 慕容钦眉心一跳,面色如常地接着道:“有,他说了,我才今日来的。” 邵公怎么可能没说,西直门虽然他慕容钦人不在,可那些隐藏着的暗卫却是不少,若不然如何隐瞒自己的暗地里的动作,这些时日也是匆忙去了紫云山涧,一来是想着怕此事闹大,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二来却也是为了躲避苏七…… 很多事他慕容钦而今不能明明白白的告知,却也不想一次又一次的欺瞒,他怕自己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心软犹豫,怕聪慧过人的阿七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异常,他怕那些被自己粉饰过后的太平被阿七赤裸裸的撕裂开来,他怕…… 所以,只能躲…… 而今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慕容钦方才有勇气出现在此。 “不知道阿七可知近来有人想保全南派人?” 南派人? 那可是刺杀自己的凶手,而今冰魄已经将确凿证据呈上给了仁德皇帝,据抓获的南派人道是因为自己父母当年杀害南蛮一族的族人,所以才有了今日南派人隐藏帝都三番五次刺杀自己一事! 她可是知道的,仁德皇帝当场震怒,命烈焰司将此事追查彻底,凡事抓获南派人,一经确认身份便可即刻格杀勿论! 而今却有人试图保全南派人? 是谁,这般胆大妄为? 苏七赶紧追问道:“何人,到底是何人?” 望着那迫切渴求答案的水墨般眼眸,慕容钦心内暗暗叹息,道:“不知阿七可知玄王殿下与烈焰司冰魄大人交情非浅一事?想不到冰魄那般耿直之人也有被说动的一天,阿钦实在是佩服!” 此话一出,苏七顿时瞪大了双眼! 是了,冰魄那冰渣渣向来我行我素惯了,即便是仁德皇帝的话也都是当作耳旁风的,若说真个帝都城里,只怕出了御墨阁冰掌柜是他弟弟外,就只有玄武逸城那厮与冰魄交情好了,祺灵只说他们是自小相识的好友,别的却是再不愿多说一句,可是放眼帝都城里,又有谁吃了雄心豹子胆般敢出手保全南派人? 除非,玄武逸城! 七娘那日一回到霖雨阁里,便散了随侍拉着祺灵的手盘问起来。 而今,她还是住在霖雨阁,祖母住在长风堂,苏四娘是青鸾阁,苏三娘是青凤台,一切布局和院落都是比照着岑州将军来的,只不过比岑州那院子要宽大、华丽许多。 “祺灵,而今你说说帝都城里还有谁的话能够说动冰魄大人?” 祺灵郡主不明所以,想了想道:“御墨阁那位冰掌柜说是冰魄大人的弟弟,可是我瞧着向来都是那位乖巧的听着冰魄大人的话,只怕要去说服很难,若是论交情,那……只有玄王哥哥了……” 说道这,祺灵顿时停了下来,瞪大眼,不敢相信地道:“难道……难道是玄武哥哥?”她又连连摇摇头道:“不可能,玄武哥哥是真心喜欢你,一心想着要保护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帮墨莲宫那位贱妇?苏七,我对冰魄也是知之甚少,许是他有其他交情很好的人也未可知,你不能单凭这一点就怀疑玄武哥哥,他可真的是一心为着你好的!” 七娘瞧着祺灵郡主焦急不已的神色,叹了口气,将今日慕容钦告知的消息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祺灵顿时僵住了。(未完待续。) 251 颜墨现身 玄武逸城那厮走得比来时更快。不过走的时候眉目轻扬,再不似来时的淡漠、冰凉。 苏七却是恼恨地脚一跺,“跟他废话了好半天,那厮到头来一句话都没有就跑了,呀呀的,到底要不要本姑娘出手啊!” 说到最后,那厮只知道笑,一个劲的傻笑,苏七还没回神,“嗖”的一声,屋内哪还有什么人影,只剩那黑漆雕花金丝楠木窗大开。 算了,估计那厮是回去盘算法子去了,反正订婚的日子还在下个月,自已不要太过心急才是。 这般一想,苏七心里头方才好过许多。 第二日,苏七照着惯例大开窗户老半天也没见着半个人影,她不免皱了眉,将楚晴唤了进来,问道:“今日玄王府可有什么异动?” 楚晴如今和尘素分管着外头的消息网络,一个管着皇宫、紫云山涧,一个管着玄王府和长公主府,至于别的,苏七很少过问。帝都城里豪门贵铸太多,她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精力去搜罗来各府各院的情报,何况她又不想造反,要掌握那么多干啥? 抓住关键,才是重点! 这是祖母老人家教的。 “玄王殿下呆在王府没有出门。”楚晴给苏七换了杯温热的茶汤,轻声道。 苏七皱起了眉,一整日待在王府里,连门都没出,那厮到底有没有将自己昨日的话放在心上?苏七转念一想,想到玄武逸城曾经说的府上密道,心里头恍然大悟。 之后几日都不见那厮半个人影,苏七也没有再过问楚晴玄王府的情况,反倒是一下子放下心来。 祖母却赶了过来。 此时正是大中午的,虽已入冬,可祖孙俩都沿袭着过去的生活作息,无论春夏秋冬,中午是雷打不动的午休,是以苏老夫人进来霖雨阁时。苏七正准备钻入暖和的被窝。 “七娘,你瞧瞧这个。”苏老夫人三步并作两步,将手中的帕子递了过来。 身边的半香正准备接过再递给苏七,不想苏老夫人却又收了回去。 苏七瞧着祖母一脸严肃的样子。再瞧瞧未跟进来立在门口的王婆婆,她心中一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半香下去吧,我与祖母说说话。” 虽然方才被祖母的举动吓了一跳。可半香这丫头向来是个胆小听话的,闻言立即低着头看都不敢看祖母一眼就匆匆走了出去。 门口的王婆婆随手关紧房门。 苏七一把接过雪白的手帕,展开,顿时瞪大眼,倒吸一口凉气。 雪白手帕上只有一个字,准确来说是一个单词,‘you’ 苏七凑近了细细比照着光看着上头的墨迹,一闪一闪的光,金黄色的光芒,正是颜墨! 她抬起了头。满眼的疑惑。 “在长风堂的暖阁发现的,就是刚刚,胡乱堆成一团放在甜白冰裂纹花瓶口,上头正好插着白梅,若不是尘素眼尖,我和王婆子只怕一时半会还没看到。”苏老夫人道。 “我若没记错,祖母屋里的梅花可是今早我与三姐一道换的?” “正是。那尊甜白冰裂纹花瓶里的白梅还是你亲手放进去的。” 如此说来,这手帕是在早膳之后午休之前放进来的。 可大白天的又是人多的长风堂,到底是谁这般胆大藏身进来? “祖母可问过守卫的人吗?”若是有什么可疑之人,即便府里的守卫没看出一二。苏七想自己在江湖上新请来的高手们总得瞧出些什么来吧。 “我问过尘素,咱们长风堂人最多,护卫也最多,可奇怪的是今儿个外头二十余名护卫竟然一个都没有瞧到什么异常。我不放心你,就匆匆过来了。” 闻言,苏七一把拉过祖母的手,拍了拍安慰道:“我身边有楚晴,她的身手可是尘素婆婆都不是对手,祖母你且放心。这不,孙女正准备睡大觉呐!” 苏老夫人叹息一声,“你说这背后之人到底是何目的,怎么隔三差五地就丢来这样的帕子,你就是到了帝都加上这次也已经是第三次收到这样的东西了,次次都是在府里,我想着是不是咱们府里的人偷偷动的手脚?” 苏七听了,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祖母的猜想没有错,至少可以说明这个背后之人是极为了解将军府或是长风堂的布局的,因为每次他都是神出鬼没,帕子却又是恰好被自己人发现,一次是苏七她自己,两次是祖母,再无一个别的外人。 自己人,甚至是自己府上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依照颜墨来查,查了快三个月,苏七没有一丝头绪,更何况上个月因为五国朝贺之事,仁德老皇帝下令,御墨阁新制颜墨万条,分发给五国使臣,如此一来,苏七的查找就更是无从下手。 关键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送来带有英文字母的手帕,苏七心里头的疑虑已是越发的浓厚。 如若只是确认她现代人的身份,那么第一次送来英文手帕便已经足够,她苏七因此而从岑州赶来帝都,无论是行动还是诚意都已足够,若是背后之人是同盟人,聪明的应该立马站出来才是。 可是没有,苏七在来帝都一个月后再一次莫名其妙收到了英文手帕,且这一次还是放在了祖母的长风堂,更无语的是在她苏七去了狩猎场之后放的,若不是事后祖母告知,苏七她怎么可能知道?这样不按常理出牌、捉摸不透的行事风格,也是醉了! 苏七本就不再抱有什么想法,不想突然地她又收到了。还是在她决定帮玄武逸城回玄武,决定先安稳了慕容钦再逃离的关键时刻,这一次的深意就更是耐人寻味了。你说这背后之人到底是想帮她苏七呐,还是想害她苏七? 不懂! “你有何打算,七娘?”苏老夫人皱着眉问道。 苏七再次看了看手里的帕子,黄金粉墨下的字迹格外工整,跟前两次一样看不出丝毫破绽,她将帕子卷到一起,道:“是敌是友上不明确,咱们还是先看看再说。” 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以静制动方能不落下风。 苏老夫人闻言缓缓点了点头,“也只能是这样。” “祖母放心,事中厉害七娘知道,不会有什么七七八八的猜想。在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之前,所有的猜想都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瞎想,何况而今形势严峻,苏七不会乱来的。”苏七接着解释道。 她知道祖母怕她如同第一次收到这玩意一样,一时热血沸腾。不管不顾地硬是要到帝都城里来,而今她想清楚了某些事情的厉害,如何还敢这般不顾一切?更何况,她的不顾一切没有丝毫作用。 傻事,做了一次,在做第二次,那便是傻子一枚! 苏老夫人皱着的眉却没有丝毫松懈,她握紧了苏七的手,“祖母知道你行事稳重,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若是日后查到了背后之人的事情。若是日后有机会回去,七娘,你还是回去吧!” 这已经是祖母第二次跟她提‘回去’。 苏七顿时僵住了。 第一次也叹息着说,苏七不以为然。第二次是紧张着说,甚至紧握着苏七的那双手还在几不可见的细微颤抖,苏七抬眼望向了苏老夫人,第一次,生平第一次在祖母苍老深邃的眼里,她看到了害怕! 前世,过雪山。走长城,饿到最后只能煮身上的皮带充饥,只能胡乱抓几把雪粒子含在嘴里,在枪林弹雨里穿梭前行。在死尸堆里躲避,在炮火里咬紧牙关,什么样的苦、痛祖母和祖父没有经历过,什么样的艰辛万苦他们两位老人没有吃过,可是至始至终,祖母何曾有过丝毫胆怯丝毫害怕? 没有。从来都没有! 祖母,是怕她回去了,还是怕她回不去? 苏七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祖母眼睛里的害怕到底是为何意。 她沉默,没有开口问。 苏老夫人见自家孙女又是沉默以对,再一次叹息,“你睡吧,祖母走了。” 她始终皱着眉头,即便出了霖雨阁依旧没有半分松懈。前些时候去了紫云山涧,她与穆老帝师在书房里商议了小半日也没有商议出好的对策来,穆老帝师对于慕容钦突然继承皇位并没有多大意外,对于自家孙女莫名其妙地失去皇后宝座更是毫不关心,若不是苏老夫人搬出苏七在岑州时对他的搭救之恩,只怕那老鬼会继续和她大着太极。 她后来知道了,穆家之所以不会插手,是因为穆家只需要一个身上流淌着穆家血脉的人在皇帝宝座上,至于这个人该是谁,会是谁,他们都不会去在意。 所以,苏七才那么快的被要求进宫。 好在那慕容钦这位新皇还有点孝心,知道等到苏七及笄了方才能够成婚,若不然 只怕今日就见不到了。 回去,至少可以自由些,不用逼着被嫁人,不会日日在逼迫在生活,她岁数大了,多日照样过一日,可七娘却不同,她的人生还只是才开始,就这般过下去,何时是个头。 苏老夫人想,再不行,她就进宫去求太皇太后,甚至是那个新皇! 太后接着道:“听闻钦儿棋艺上佳,近来都被你这老头子困在紫云山涧,太医上门去问诊还得转折到这山野上来。” 闻言,穆老帝师眼里笑意浓浓,道:“让妹子见笑了,钦儿棋艺精妙,是老夫难得遇上的棋友,你放心,他在我这儿,自然是贵客般的招待,定不会亏待了你的宝贝孙子。” 太后也跟着笑眯了眼,道:“大哥这一生嗜棋如命,棋艺自然是精妙绝伦,这么多年也难得遇上一位旗鼓相当的对手,而今钦儿能入得了你这老头子的眼,也是那孩子的福气。” “他自幼体弱多病,后来又出了霍氏那件丑事,这孩子也是可怜,还望大哥日后多看顾提点。” 穆老帝师却是不以为然道:“慕容钦皇子聪慧,性子又甚是绵和,这孩子老夫喜欢,妹子也不要多说这些了。” 也就是说穆老帝师答应了日后帮一帮慕容钦,太后顿时眉尖上都染上了喜悦。想着自己在他幼时就送去的那副黑水墨棋当真还是不错的。 她决定乘热打铁道:“而今钦儿也大了,过完年就虚岁二十,他娘亲不在,皇后又是向来不管事。这婚姻大事也就一直耽搁了,哀家想着而今趁这孩子还在帝都,给他挑一门合宜的亲事好了,大哥你说可好?” 穆老帝师笑着点点头,道:“这些事情自然有你这做祖母的给他操心。我老头子一个,对这些事实在是不懂。” “也是,你们爷们自小就是在外头风也来雨也去的闯,如何有心思管后宅院的事,不过哀家今儿瞧着穆九那孩子也不小了,若是没记错翻个年头都快十六了,大哥可有为九儿想个什么婆家没?” 此话一出,穆老帝师顿时一愣。 不用说什么婆家了,穆九及笄那会他老人家都不以为然,想着那丫头还是个孩子是的。如何就到了及笄的年纪? “九丫头还小着,多留两年好了。”穆老帝师赶忙回道。 太后见此就捂着嘴轻笑起来,眉眼里却是闪着精光,她道:“九儿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容貌好,性子又最是柔和,一向得大哥欢心,就是哀家瞧着也是喜欢得不得了,可这孩子毕竟是一日大过一日,俗话说得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大哥宠爱那孩子是一回事,若是因此而耽搁了她的姻缘。那可就不好了。” “九儿这孩子自幼长在帝都,从未离开过大哥离开过父母,若是一时远嫁,不要说大哥和侄儿们不舍得,就是哀家也要第一个回绝,可若是尊着古礼盲婚哑嫁的。又怕那孩子婚后的日子过不好,大哥不用妹子说也知道九儿日常的吃穿用度有多讲究,只怕是祺灵那孩子都没她那般在意这些,这孩子虽瞧着柔弱,可自小就是个有自己主张的,只不过又不爱说话,若是遇上些什么事情受了委屈,日后娘家人也不能知晓了。” “若是……能嫁一个知根知底的……就最好不过了……” 一席话下来,完全就说到穆老帝师心坎里去了,他叹息道:“帝都虽大,可要找一个家事不算差又知根知底的儿郎谈何容易?” 太后一听这话,知道大哥已经动了心思,心里头就更是高兴了,她跟着叹气道:“大哥说得正是,帝都城里排得上号的也就是那几家,可家里头的那些公子哥们不是纨绔就是不学无术,九儿这般好的孩子,哀家都不放心她嫁过去,就更不用说大哥了,再说了,那几家谁府里头不是三五个在朝为官的,只怕到时候求娶九儿是假,想借机攀上大哥这条路子才是真,九儿天性纯良,若是嫁入这样势利的婆家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哎,这孩子们的婚事……可真难!” 小阐室里一时间弥漫着无奈与叹息。 穆老帝师眼里精光一闪,顿时额眉舒展,笑望着太后道:“妹子今日不请自来,难不成就是为了九丫头的婚事而来?” 太后见再装不下去,便笑得坦然道:“知我者大哥也。的确,今日哀家这般不请自来,一来是为了九儿那孩子的终身大事,二来却是为了五国朝贺时的联姻一事,三来则是想与大哥提亲。” “提亲?”穆老帝师这下彻底愣了神,“为……九丫头?” 舌头都打颤了,看来还真是没想到。 爷们嘛,向来不喜操心这些,也不怪大哥会有这般表情了。 太后敛了笑颜,认真地点头道:“正是!” “哀家想给穆府九娘子指门婚事,下嫁慕容钦三皇子!” 穆老帝师怔了神,只是额间的眉毛却是慢慢皱到一起。 太后见不妙,赶紧道:“钦儿是咱们看着一起长大的,若不是年幼时出了霍氏那件丑事,他才是陛下最看重的皇子,只怕是这会子已成为太子也说不定,如今太医已经说了,钦儿当年所中南蛮之毒已解除大半,只消再费些时日定会全权拔除。” “钦儿是陛下的三皇子,日后即便不能继承大统,可一个闲散的富贵王爷定是跑不了的。再加上大哥与哀家的帮衬,九儿那孩子嫁给她虽不说大富大贵,至少这一辈子安稳幸福定会有,更何况。他们两个小时候一道长大,九儿自小便爱跟在钦儿身后,钦儿也一向很爱护九儿那孩子,哀家瞧着这是一门再好不过的婚事了!” “大哥若是不舍得九儿这般小的年纪就嫁人,那也无妨。咱们就先将亲事定下来好了,也让这两孩子慢慢处着,来日时机成熟了再婚嫁也不迟。” “大哥,您说可好?” 如何不好? 穆府家的嫡出娘子嫁入皇家,既尊贵又体面,更何况钦儿仪表堂堂、才华横溢,九儿姿色上佳性情绵和,自然是天设缔造的一对! 可紫云山涧的小禅室里却是静了下来,窗外,风穿过参参翠竹。夏日午后的蝉鸣声声不绝于耳。 太后娘娘一时间有些坐不住了。 她实在不知道自家大哥还在想些什么,有她这位亲妹子看着,怎么会让娘家的小侄孙女吃半点子亏去,再说了,穆九那丫头那般柔弱的性子,嫁到稍有些心机的家族里去,一不能打理后宅庶务,而不能协调姑嫂婆媳,那日子如何有个盼头? 还不如嫁给钦儿这样的,皇子的身份。上无婆婆,陛下又是个仁厚的,更何况还有自己这位皇祖母眷顾着,婚后的日子不用说也必是举案齐眉。 可是自家这位大哥的念头她是最不清楚的。 太后清了清喉咙。道:“大哥,当年霍氏通敌叛国,陛下雷霆手段,自然不会姑息养奸,可事后……却是有愧疚的。” 话落,穆老帝师鹰一般的目光射来。太后抬头直视,沉着声音道:“当年之事……这世间或许也就咱们几个老东西知晓一二了,大哥也看到了,钦儿大了,若不是陛下默许,即便是那苏长风复活过来,定也是不能轻易回帝都的,更何况还只是跟着那苏家来历不明的丫头?” “知子莫若母,这些年哀家亲眼看在眼里,陛下心中仁善,钦儿毕竟年幼,即便一时不喜,可终究割不断血脉之情,父子间哪有隔夜之仇?” “钦儿那孩子又是个好的,日后即便不出仕,一世富贵荣华定也是跑不了的,哀家倒想着那孩子就如现在这般很好,朝政诡谲变化,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是不去趟那浑水好了,日后他若是喜欢,编著地志、史书,哪一样不是青史留名?” 穆老帝师闻言却是轻叹出身,良久,方才道:“那孩子……终究可惜了……” 可最终也没给出了硬话来。 不过太后的嘴角却是止不住上扬。 话都说开了,钦儿又入了眼,这事情一成大半,是与不是不过是日后再适时添把火罢了,日后可还有的是机会。 太后心情舒畅,便接着说道了苏牧梨苏七身上来。 “这些日子闹出的事想来大哥也都知晓了,哀家在那寿仁宫可是听了满满两耳朵,今日乘着打好时机来大哥这透气。” 穆老帝师却是笑了起来,道:“大哥怎么听说妹子这段时日不时去将军府串门,听说是为了提前相看儿媳妇去了。” 闻言太后皱起了眉,“相看儿媳妇?而今好端端的皇后在正宫里,哀家就是再昏头也不会跑去做这等子没脸没皮的事,大哥是从哪听来的这等胡话?” 穆老帝师却没有回答,而是疑惑的反问道:“难道妹子三番五次去将军府不是相看?” 太后一听也是急了,急忙回道:“自然不是,那丫头有什么好相看的,不就是顶着张与当年王家三丫头七分相似的脸吗?不要说而今皇后体态康健了,就算是中宫不在,那丫头也定是不能入我大越皇宫的!” “当年那位王家的三娘子如何祸害皇帝哀家都看在眼里,而今好不容易过上几日平顺的日子,如何能够再让那些个狐媚的惑主?”(未完待续。) 252 只是想不到到了寿仁宫,方才开口说道苏七入宫为后一事,太皇太后就沉默了。 苏老夫人想到方才太皇太后见到自己是那掩都掩不住的笑容,以及言语间对自家孙女七娘的夸赞,她老人家瞧了瞧上位者沉默不言的面容,心里头接下来的话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圣旨以下,想来即便身为皇帝的祖母,也是不会轻易去更改的。 “叨扰了太皇太后大半日,天色渐晚,老身就先行告辞了。”苏老夫人起身行礼。 太皇太后闻言就笑了起来,望了望身后西洋钟,道:“瞧哀家这眼神,想不到与国公夫人一聊就聊得这般晚了,若非国公夫人提醒,只怕哀家都快忘了时辰。国公夫人素来与哀家脾性相投,又是难得进宫,今日天色晚了哀家就不便出言想留,只盼着国公夫人日后多入宫陪陪哀家这老婆子才是。” “承蒙太皇天后抬爱,只要您不嫌弃,老身定当常来。”苏老夫人回道。 都是客气话,随口说说罢了,皇宫这地方,能少来则少来的好。 “那可就这般说定了。” 说着就示意身边的慈嬷嬷送客。 苏老夫人身边只跟着王婆婆,出了寿仁宫瞧瞧塞给那来相送的慈嬷嬷两个封红,“一点小意思,还望慈嬷嬷和玉嬷嬷笑纳。” 慈嬷嬷也不推脱,不动声色地接了。 谢绝了慈嬷嬷送到宫门口,苏老夫人带着王婆子转个弯就朝着御书房而去。 慕容钦正在看奏折,听闻苏老夫人前来,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散了随侍闭了门,慕容钦方才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朱批的御笔。 苏老夫人见机也放下来手中的龙凤描金茶盏。 “老身今日不请自来是有一事相求。” 慕容钦没有做声,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陛下中意老身家孙女,实乃将军府的荣幸,老身本该是万分高兴才是,奈何前些时候老身前去为七娘祈福求签,解签的方丈却道七娘命途坎坷。若是日后嫁到普通人家倒也罢了,不说大富大贵,至少可以平平安安一世,若是。若是嫁到帝皇之家,便是……死生难料!” “老身听了这些时日是日日夜夜寝食难安,想到陛下乃是仁厚圣人,想来求一求陛下,可否……” “国公夫人。君无戏言这四个字不知道老夫人可否听过?” 苏老夫人的话尚未说完,就已经被打断。 冷冰冰的话,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苏老夫人尽管早有思想准备,可听到这般直接的话心头还是止不住一颤。 她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老夫人该是知道的,苏家七娘子乃是朕亲下圣旨选定的皇后,待其及笄便迎娶入宫为我大越国皇后,此等喜事而今天下皆知,就是苏家七娘子自己,朕也是先问过的。国公夫人今日所言。朕实在不懂。” 苏老夫人咬咬牙,事情的原委她再清楚不过,要不是你慕容钦用玄武逸城那厮的命来逼迫七娘,七娘如何会点头,而今却妆模作样的,真真是个伪君子。 苏老夫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此事真实情况是如何,老身今日就不跟陛下多言了。七娘若是满心欢喜地嫁与陛下,我这做祖母的自然是无话可说,可既然七娘是被逼迫的,那就不能怪我这老婆子今日到御书房来叨扰陛下了!” “圣人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想来陛下该是明白的。七娘她不愿意入宫,不管是面对先皇还是而今的陛下,都是一样!若说以前陛下和七娘交情过密,那也是一般好友之间的情谊罢了。七娘与陛下之间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更何况入宫为后,日后将要面对的是何种情形,过得是怎样的日子,陛下早年生活于皇宫,该是最清楚不过!” “老身前来。只为一事,还请陛下高台贵手,放了我家七娘!” 慕容钦闻言,冷冷笑了一声。 “朕还是一句话,君无戏言,国公夫人该明白。” 走到今日却来和朕说不想嫁,不想入宫为后,不管你将军府有一千个理由一万个理由,不嫁也得嫁! 慕容钦心头不由得着了火一般愤怒起来。 对峙不下,苏老夫人心里的决定也越发坚定起来:慕容钦这样的人,她就更是不能让七娘嫁进来了! “陛下莫不是忘了,苏七在这世间,最听的就是老身这做祖母说的话了,老身想若是用命来拼,想来我们将军府的七娘该是会答应的吧。” “陛下圣旨已下,老身难以奈何,可此事若是传到朝堂,传到民间,甚至一个不小心传到了西南边境,也不知道那位威猛神武的季羽大将军会如何想。” “陛下,天色已晚,老身方才辞谢了太皇太后娘娘出来的,七娘还在府里等着老身的消息,老身就先告辞了。” 说完,苏老夫人也不管前头那位年轻的皇帝作何回答,直接推开了御书房的黑漆龙凤金丝大门,昂扬走了出去。 黄昏将至,御书房只点了六盏油灯,里头的光线就显得越发昏暗。 邵公悄声走了进来。 “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慕容钦闭着眼问道。 想不到素常看起来柔弱的国公夫人竟然这般强势,上次这样对着他咄咄逼人的时候还是在岑州,才知道苏七傻了那位苏三娘的时候,而今却又是为了嫁给他之事。 难道在这位老夫人眼里,他慕容钦即便是坐上了皇帝宝座也是那般差劲,还是说苏七难以忍受嫁给他这样的人,竟然不惜让自己的祖母舍了面子冒着风险进宫来说? 慕容钦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时难以言明。 “国公夫人爱子心切,陛下不能不防。”邵公道。 方才的话,国公夫人可不像是说来听听的,若是陛下囚禁玄王殿下逼迫苏七娘子入宫为后一事若是传出去,特别是传到西南季羽将军的耳中,还不知道那位性情耿直的季羽大将军会不会直接揭竿而起,何况二十万的‘常胜之军’在手。他们即便远在帝都,也不得不防。 若是能够早日将苏七娘子纳入宫中就好了。 想到这,邵公心中一动。 “陛下,虽说老祖宗的规定的是尚未及笄的女子不得嫁娶。可却并没有严明规定不可先圆方。” 慕容钦睁开了眼,皱起眉道:“此话何意?” 邵公就说得来劲了,“尚未及笄的女子不可嫁娶老奴查问过了,在五洲大陆,玄武北宜未曾有过此规定。南蛮子自是不必说,就是向来最重规矩的南海也是未曾有过,老奴想着既然这规矩只是咱们大越国定的,而今您是陛下,规矩自然能定就能改,何况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即便苏七娘子尚未及笄不能迎娶入宫为后,可女子最是看重贞洁,若是,若是陛下早日与之圆房。那还何来退婚之说?” “生米煮成熟饭,也就省得日常梦多了,陛下。” 话落,慕容钦原本紧皱的眉已经舒展开来。 可心里头却还是有着迟疑。 若是那女子不是苏七,不是阿钦的阿七,邵公想出的主意也不为不是好的。只是那女子是阿七,是他阿钦最为看重的阿七,他如何能够下此毒手? 他还想着日后好好与苏七走下去,想着阿钦能够和阿七恩恩爱爱,比翼双飞。 “不行。朕为君子,如何能够做出此等不耻之事。”慕容钦拒绝道。 邵公就皱了眉。 “陛下所言甚是,是老奴一时心急想岔了。这位国公夫人性情这般执拗,若是任其为非作歹。只怕迟早会坏了陛下的大事,若是能够一手除去就再好不过了。” 慕容钦闻言也沉思起来。 若是苏七没了祖母,尽管会伤心一阵子,可是没了这个在她身边时时叨扰的老家伙,或许苏七也就会慢慢接受了他,心甘情愿入宫做他的皇后。 何况苏老夫人还知道了‘噬魂引’一事。知道将军府的人是他指使苏七杀的,这样的人留在苏七和他的身边迟早是个祸害,邵公说得对,苏老夫人迟早会坏事。 既然如此,留不得的人,还不如早下手! 慕容钦闭上了眼。 “娘子,娘子,老奴可算找到你了。”尘素满面焦急,再一打量苏七,面色顿时大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祺灵也跟着扫了一眼,面色不由得红了。 现如今苏七樱唇红肿、面若桃花,再加上发丝凌乱、衣带不整,难怪尘素婆婆一眼便瞧出了端倪。 祺灵道:“还不快去给你家娘子梳妆,等会儿太后娘娘问起,难不成让你家娘子这般去面见?” 话语里带着往日少有的威严与焦急。 尘素心里头的不安就更是浓厚了。 这段时日祺灵郡主多半在将军府里与娘子一处,对她们这些娘子近身服侍的下人也是和颜悦色的,不要说责罚了,就是一句重话也从未说过她们。 而今却是这般少有的语气。 难不成娘子当真出了什么事? 尘素心头一颤,顾不了其他,与祺灵郡主一道半扶着娘子躲进了一间空房内,祺灵郡主派人弄来了梳妆的水和脂粉,一番补弄,终于是看不出端倪来。 苏七经过这番折腾,心里头好像拨云见雾般终于醒了过来。 她吸了口凉气,道:“我被人算计了。” 清晰的话语,坚定认真的眼神,一时间祺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苏七叹了口气便将方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说了出来,如何发现的密道,如何进入,然后看到了玄武逸城,再然后……她省略了,只道自己像是被灌醉了酒般,意识模糊,却是异常的热,像是置身火海般,根本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再然后便是祺灵的那声尖叫…… 她便问起了尘素婆婆是如何找到这边来的,又是为何要这般急切的找她。 尘素婆婆想了想。道:“老奴一直守在娘子的厢房,突然有公公来报说娘子崴了脚,急着找老奴前去,我便随着他指引寻到了这……” 听了这话。祺灵也是跳了起来,她不敢置信地瞪着苏七,方才皱着眉头回想道:“……女儿情的酒是玉嬷嬷说的,说是那处院子别人不知道,慕容钦哥哥定是能够找到的……还说太后娘娘的酒都是外人不知的……我当时根本没听懂。方才一急便只想着去找慕容钦哥哥来帮忙……然后……” 玉嬷嬷,不正是那位身边的得力助手吗? 苏七冷笑出声。 真真是好计谋! 只是不知道她苏七何德何能,竟然劳动那位亲自动手! 然后,她想起了自己挣脱玄武逸城怀抱的那一刹那,那厮冰冷清晰的话,“装病,逃离!” 四个字,清晰无比。 看来,玄武逸城应当是一早便知道实情的,只是等着她苏牧梨与阿钦跳入陷进。 而她。傻得不是可怜,而是可悲…… 苏七神色一敛,冷声道:“走,咱们也该去太后娘娘跟前问安了!” 任何行动都得有目的,她不信太后这般精密谋划就是为了离间她与阿钦,她要知道目的,方才晓得如何回手。 所以,没有退缩一词! 更不可能,装病,逃离! 苏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却在迈出脚的那一刹那停了下来。 脑海里闪过阿钦的眉眼,还是那般俊俏、清贵的眉目,只是眉眼里不再是云淡风轻、浅笑悠然,取而代之的全是震惊与悲凉…… 那失望的眼神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般直射而来。苏七胸口一痛,硬生生停住了脚。 她还没有找到阿钦,她还没有向阿钦解释,如若现在只想去找太后问个清楚,阿钦可怎么办? 更何况,找到太后就一定能问个清楚明白? 苏七回身一把握住了祺灵的手。焦急道:“祺灵,你定要帮我!” 祺灵不傻,方才苏七的一番话她稍稍一想便想到幕后之人,是以当听到苏七的求助时,她愣了一下,皱着眉道:“要我怎么做,你尽管说!” 即便对方是皇祖母,她也定不会眼睁睁瞧着苏七不管的。 苏七眼眶微湿,可此时此刻却不是标示感激的时候,她当即道:“我定要先找到慕容钦,太后那边你且帮我盯着,咱们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 “好!”祺灵立即应道,“皇祖母做事向来神秘,有时候就是皇舅父都不知道她老人家的意图,你且速速去寻慕容钦哥哥,皇祖母那边我定会留意,一有什么异常及时告知,可好?” 说完,祺灵也不待苏七应答,连走带跑出了小院,直到再看不到她的人影,苏七方才冷然道:“走,咱们快快去寻。” 也只有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阿钦在她苏七的心目中已是这般重要,即便知道现在太后联手玄武逸城算计陷害她,即便不知道等会会面临怎样的危险与困苦,而今她苏七仍旧毅然决然决定去寻找阿钦,去向他解释,只为得一个他的原谅…… 可是,她没有找到阿钦,即便她已经将西直行宫转了个遍,即便连楚晴、半香都用上了,依旧不见丝毫人影。 她一心扑在慕容钦身上,连西直行宫里随处可见的外来公子哥华服俊影也没放在心上,甚至未曾引起她丝毫的疑虑。 祺灵一路焦急地问过来,最终却被公公们拦在了门外。 “回郡主,太后娘娘正在与使臣密谈,吩咐了任何人前来都不得打扰,还望郡主见谅!” 祺灵气得脚一跺,一个翻飞,一转眼已经落到了院子中央,她盯着那四位小公公道:“你们若是敢张扬,本郡主定要了你们的脑袋,皇祖母这般疼我,要杀要刮还是本郡主一句话!你们可得想清楚了。” 于是,一个个吓得面色惨白,纷纷跪倒下去,再不敢多言半句。 祺灵眉眼一扬,大步走了进去。 西直行宫的正殿里,八面扇的黑漆楠木雕花大门紧闭,就是梧桐树下的精雕小窗此刻也是闭得严严实实,祺灵一时心中闪过诧异。她轻声靠过去,正欲推门,手却在触及楠木雕花大门时弹了回来。 她矮下身,躲到了后殿窗户下藏好。 这个地方。还是小时候与玄武哥哥玩捉迷藏的时候发现的,三面都是齐人高的花木,又正是内室的窗户下,躲藏也好、偷听壁脚也罢都是再好不过的。 于是,更加清晰的话传来。 “都这么多年了。哀家终于将你给盼了回来,事到如今,你也都长了这般的高大,身子骨也再不似小时候那般孱弱,皇祖母终于可以放下心来,这些年漂泊在外,可是苦了你,钦儿……” 接着便是“嘤嘤”哭泣声传来。 “孙儿不苦,有皇祖母的关心爱护,孙儿过得很好……” 醇厚、低沉的声音。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正是慕容钦哥哥。 祺灵额间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了。 钦哥哥怎么会在皇祖母内室里,外头的小公公不是皇祖母正在面见五国使臣吗?若是早知道钦哥哥在皇祖母这,她就不要和苏七分头行动了,正是皇祖母不是素来都对钦哥哥冷淡嘛,为何今日却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还……哭了! 皇祖母那般慈善喜乐的老人家,怎么会哭? 这么些年了,威严的,慈善的。乐哈哈的,还有就是严厉的,可是她祺灵却从未见过皇祖母哭过,今儿个是怎么了? 祺灵稍稍起身。将耳朵根子紧紧贴到了窗户缝隙上。 “钦儿,如今你也年纪不小了,婚嫁之事自然是不能再拖,今日里皇祖母特地将你一并唤来,就是想为你找个合适的姑娘。” “跟皇祖母说说,方才你可瞧见了心仪的?” 原来……原来皇祖母是为了给钦哥哥保媒! 祺灵心头一震。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幸好她死死扒住了窗户。 可是方才慕容钦哥哥却瞧见了苏七与玄武哥哥亲热的场景…… 钦哥哥会怎么说? 祺灵越发好奇起来,竟然连呼吸都放轻放缓了。 慕容钦眼前闪过阿七精致的眉眼,接着便是那交缠在一起的身影,满室的酒香,熏得他却只想逃离,他顿了顿心神,直直回望这皇祖母一脸的关切,心里头有利剑滑过,他云淡风轻地道:“钦儿听皇祖母安排。” 话落,太后娘娘的眉眼里便溢出了欢喜。 她就知道,钦儿定不会被苏牧梨那丫头迷惑的,那日在紫云山涧大哥那般说词,定不过是大哥太过关心穆九的担忧罢了,若说玄儿看上了那丫头还说得过去,钦儿这般稳妥的孩子,怎么会只被外表美色给迷惑? 太后就拉住了慕容钦的手,道:“哀家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些时日你会帝都后哀家就一直给你留意着,帝都城里的娘子是不少,可要身家相貌都能与咱们皇家匹配的却不多,哀家想着你性子喜静,又是个身子骨弱的,娶回的娘子定要是个性子柔和,体贴会照顾人才是,若只是个娇蛮任性的丫头可就不好了,哀家还只盼着来年你给添个玄孙呐!” 祺灵躲在窗脚下,却是双腿都打颤起来。 这段时日皇祖母隔三差五地往将军府跑,是不是就是为了慕容钦哥哥,苏七表现的中规中矩,又是乖巧听话,可否入了她老人家的眼? 可是不是说皇舅父看重了苏七吗?若是将苏七嫁个慕容钦哥哥这样好不好? 一时间祺灵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哀家想了想,又再三瞧了瞧,几次三番地往紫云山涧去就是去和你穆家舅祖母商议此事,而今好了,他也是对你很是看好,已经同意将穆九那孩子许配给你了!” 话落,“疙瘩”一声,从窗脚传来。 太后顿时皱起了眉头,身边的玉嬷嬷立马走了过来。 “喵,喵,喵” 祺灵慌乱之下,胡乱学着叫了几声,一溜烟躲进了花木里。 玉嬷嬷开窗扫了几眼,笑着对回禀道:“……是一只花猫,已经跑远了。” 太后点了点头,她方才重新闭紧了窗户。 祺灵再待不住般,三两步便跑出了花木从,朝着殿外飞奔而去。 正殿内室里,太后眉目慈善地问着慕容钦,道:“哀家是一心为你好,穆九那孩子也算是自小与你一处长大,彼此性情自然是了解的她虽不是你大舅舅原配所生,可毕竟也是穆府嫡出娘子,自小又是你穆家舅祖母看着长大的,你放心娶了她不会让你吃亏的。” “若是能看着你与玄儿都成了亲,有了各自的孩子,皇祖母也能够安心的去了……” 慕容钦此时此刻却是满脑子里都是苏七的身影,娇俏的,任性的,浅笑嫣然的,还有眉目轻扬的,他想起了那日在四书院里拥在怀里的香软,柔软青丝带着自然的清香一直绕进了他的心底,慕容钦当时想,若是往后能够日日抱着他的阿七闲话庭前花开,坐看云起云落,该是多么幸福之事! 只可惜,都不过是梦一场! 太后却是瞧着慕容钦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头越发不安起来,她接着道:“哀家也不是要你们今年便完婚,你家穆舅祖父心疼穆九那孩子,想在身边再留一两年,哀家想着正好趁这段时间再继续为你调养调养身子骨,已经替你同意了,先定了这门婚事,何时嫁娶日后再进一步说。” 慕容钦听完,淡淡道:“有劳皇祖母费心,钦儿单凭皇祖母做主!” 邵公说得对,终究是得不到的,为何不早日放手? 死心了,也就能更好的走下去了! 穆九也好,至少穆府便是他慕容钦日后的靠山了,行事起来到底是不同的! 日头已经快到头顶了,苏七却仍是穿行在一条条花道上,白晃晃的日头照得她头晕起来。 已经快半个时辰了,可是她还是没有找到阿钦,心里头已是越发慌乱起来,祺灵那边没有传来什么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想来那位太后娘娘怕也是知道她苏牧梨警觉了,方才收了把手。 可是,阿钦到底去哪儿? 尘素婆婆过来搀扶住,痛心道:“娘子还是先歇歇吧,而今快正午了,日头正是最毒辣的时候,娘子若是中了暑气可如何是好,人只要还在行宫里就一定能找到的,娘子与三皇子一向走得近,有什么误会慢慢说也就说通了,娘子切莫心急才是。” 尘素婆婆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所以才会这般说的。(未完待续。) 253 幕后人 苏老夫人出了皇宫并没有回将军府。 “走小路,去玄王府。”苏老夫人吩咐道。 王婆子不动声色地下去吩咐。 今儿个他们出门走得急,苏老夫人并没有坐府里的轿子,而是事先让王婆婆她在街上雇请的,本来她还想着既然是进宫,不坐自己府邸的轿子怕把手宫门的军爷们怠慢,想不到老夫人是另有打算。 王婆子瞧着快黑的天色,接着往那领头的轿夫塞了两定银元宝,嘱咐道:“天色晚了,又下着雪,还请稳妥些。” 不是快,而是稳妥。 那领头的轿夫点头哈腰地应着‘好!’ 他们本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人,眼瞧着快到年底了,没有了做工的活计,家里的银子又拮据得很,没办法才顶着风雪出来营生。方才一听是要到皇宫门口去,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后来瞧着这位老夫人出宫门时那几个高大威猛的军爷竟然恭恭敬敬地让到一旁行礼,他当时就差眼珠子没有掉下来,而今又听说是去玄王府,心里头越发高兴起来。 他兜好银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今儿个可真是难得,竟然碰上这样一位大主顾,银子都不说,只怕这位老夫人定是个显贵的人物,瞧那头上亮闪闪的金玉簪子,还有那通身的气派。 他给其他兄弟们细细嘱咐了几句,便小心着抬起青布轿子起了程。 到玄王府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玄武逸城已经得了消息亲自在二门口迎接。 到绿蚁楼,君壁出来上了茶,加了炭火,就关门出去了。 苏老夫人将手伸到金雕的炭火盆上,又押了口热茶,方才长舒出口浊气。 真是老了,若是放到以前,下个雪走上十来里路也都是小菜一碟。 到古代这些日子。养尊处优的,细细想来期间除了偶尔打理一下自己的菜园子,旁的事情竟然没有丝毫插手,就连早上起来洗漱更衣这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也是一堆的丫头婆子在一旁小心地侍候着。她初来的那段日子。日日嘱咐七娘小心谨慎,自己就更是时时注意,句句留心了,生怕一个不小心被露出破绽被身边的人给瞧了去,是以任何事情都不敢去插手。到如今,早就已经养成了习惯。今日不过是坐着轿子跑了趟宫里又接着来了玄王府,自己就冷得心头都直打颤。 还没到冬至呐,外头不过就是下了些雪,甚至地上都没有堆起来,再冷些是不是她老婆子就干脆不要出门了? 想到这,苏老夫人就不免皱起了眉头。 自从收到消息说将军府的国公夫人正在来的路上,玄武逸城就一直心里头好奇来着。将军府他没少去,虽说大多时候是直接翻墙进了霖雨阁,可这位老夫人在场时他也去了不下十来次。而苏七的这位祖母对自己的态度也向来是好的,甚至在近来苏七出手相救自己的事情上,国公夫人没有半句多话。 他也一直都是心存敬意。 他昨儿个方才从将军府出来,国公夫人今日前来,而且还是乘着天黑下雪的时候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想到这,玄武逸城不得不紧张起来。 “下着雪,外头就冷了些,天色又黑了,这风想来就要冷上几分。帝都不比岑州,一入冬寒气就一日比一日重,老夫人年纪大了,要多多保重才是。”玄武逸城轻声笑着道。又提起边上煨在炭火炉子上的紫砂茶壶亲自为苏老夫人满上。 苏老夫人也不客气,小口地又喝完了一杯热茶,方才道:“老身省得,多谢玄王殿下关心。” 闻言,玄武逸城只笑了笑。 客气的话若是对着旁的人他自然是有多少就知道说多少,可面前是将军府的国公夫人。是苏七的嫡亲祖母,有些话说了,就是见外,就是多余。 他耐心等着,后面的话。 “不瞒玄王殿下,老身今日前来是没有提前告知七娘的。祺灵郡主正好过来了,老身也就乘机出了门。想来殿下的人也已经告知了您,我这老婆子是急匆匆从皇宫里出来,就直接来了殿下这。”苏老夫人放下黑青色的汝窑茶盅,直接道。 玄武逸城面上虽不动声色,可心里头却是一惊。竟然是瞒着苏七的,这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本王知道了,国公夫人但说无妨。” 既然是不想让苏七知道的,他便瞒着就是了,不管接下来要说的到底是何事,国公夫人是苏七嫡亲的祖母,这段日子以来又是那般关爱苏七,他还是相信并放心的。 苏老夫人眼里就闪过一道赞许。 穆老帝师那老头子说的没错,玄武逸城虽不是大越国的人,可形式做派却是光明磊落,是个值得相信之人,真是难得! 再想到宫里头那位,苏老夫人就皱起了眉。 不行,无论如何她都得试试。 “老婆子我就开门见山问了。”苏老夫人直直望着面前一袭淡青色素袍的玄武逸城,接着道:“日前殿下派人送了一手帕到老身的长风堂,不知道所谓何意?” 说着,苏老夫人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手帕。 纯白色的手帕,金黄色的墨迹,正是那日她给苏七看得那方用颜墨写着“you”的帕子。 玄武逸城依旧笑着,只是眼神再没有从那方帕子上移开。 想不到还是被察觉了,想不到到如今才被发觉,更想不到发觉的竟然是国公夫人,而不是苏七,不过时机还是正好。 苏老夫人又接着掏出一方帕子,纯青色的,上头经黄色墨迹已经模糊,只能隐约看见一些字母,这是她和苏七才入住到帝都将军府时出现在霖雨阁书房的帕子,那时苏七正好和祺灵郡主一道去了狩猎场,是她在整理七娘书籍时偶然发现的。 “这方帕子,想来殿下也该是认得的。”苏老夫人递上前来,道。 “还有一方该是放在了七娘那,殿下应该记得。还是在岑州那会,咱们住在岑山小寺上,先皇召老身和七娘来帝都的圣旨刚到,七娘就发现了那玩意。然后便吵着闹着一定要到帝都来,那会子老身我就想着,这背后之人来得未免也太巧了些!” “这东西不知道殿下要不要,若是要,老婆子回去即刻就问七娘要了给殿下送来。若是不要,那日后还望殿下不要再时不时地弄这些东西前来,试探也试探过了,再弄出来,就不要怪老婆子我多想了。” 苏老夫人将那两方帕子直接丢了过来。 玄武逸城手一伸,便正好借住了。 他将帕子抓在手里,没有说话。 若说这帕子他想要,那定会惊动苏七,他不是不想让苏七知道,可是这般太过直接他怕反而弄巧成拙。可他此时此刻若是说不想要。那便正好应了苏老夫人的猜测,他三番五次地丢帕子去将军府都是在胡闹一场。 可这些都不是他要的结果。 怎么今儿个来的不是苏七,若是七娘前来,这事情就简单多了。 玄武逸城在心里头暗自抱怨道。 苏老夫人却没了耐心,“看来殿下是不想说了。老婆子曾几次听祺灵郡主说起殿下,说您是一个最为直爽之人,穆老帝师也在老婆子面前夸您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直爽什么时候该隐藏,老婆子想,对着什么人说什么话。这是门学问更是门艺术,是以在来的路上,老婆子就想好了,有什么就直接说好了。殿下不是旁的人。” 话落,玄武逸城就笑了起来。 苏七的性子原来就是从苏老夫人这来的,果真是像,难怪祺灵一眼就喜欢上了她。 “老夫人您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他回答道。 这步棋走到今日,也是到了该皆开谜底的时候。 苏老夫人皱着眉头也跟着松了开来。“这些帕子是你派人送去的?特意还用了御墨阁的颜墨?” 玄武逸城点了点头,应道:“是。” “若是老婆子我没猜错,第一次送去的帕子你是想引七娘来帝都,对不对?” 玄武逸城接着点头。 苏老夫人舒了口气,紧接着问道:“那第二次和第三次呢,你又是为何?” “我想用着他们告诉苏七一件事。”玄武逸城回道。 “什么事?”苏老夫人脱口而出。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焦急,甚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玄武逸城听来不由得皱了眉,他心底猜想:难不成苏老夫人听到了什么风声,或是她私底下查到了什么,是以今日才这般跑过来逼问他? “既然是告诉苏七的,本王日后自然会亲自前去告诉她。”玄武逸城轻声道。 那个秘密,他如今还没有想好怎么说出口,他不知道要用何种方式说出来才是对苏七最小的伤害。 苏老夫人双眼放光,在听到这一句话,眼里的精光没有消散,而是更亮了起来。 “殿下不想说,那老婆子不再逼问此事就是了。不过,我想知道些别的。”苏老夫人抿了口清茶,接着道:“手帕上的那些东西殿下是从何得来的?” 舍近求远,这样的法子她老婆子多的是,你玄武逸城不愿意直说,那就让你间接来说,无论如何她今日怎么也得知道点真相才能筹谋接下来的路。 “一本书上。” “什么书?” 玄武逸城就端起了茶盏,笑了笑,道:“是朋友所赠,怎么,国公夫人识得上头的字符?” 苏老夫人闻言心头一跳,接着也笑了起来,“老婆子正想问问殿下呐,上头的字符您是不是识得。” 她今日冒着风雪趁夜前来,说了那么多废话,最想问的终于问出了口。 苏老夫人盯着玄武逸城的神色,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自己漏看了点什么,而左心口的跳动也越发的快了起来。 若是知道,那她即刻将七娘带过来,无论如何也得为七娘找到回去的法子,逃离了这个鬼地方才是。 若是不知道? 不对,玄武逸城既然是从一本书上得来的。即便他自己不知道,那送他这本书的朋友总该知道吧,再不济,写那本书的人定是知道的。不管怎么说,她老婆子都得为七娘挖出来才是,不惜一切代价,而且得尽快。 苏老夫人深吸口气,盯着玄武逸城的目光越发灼燃。 玄武逸城的心里头也在筹谋着。现如今他不能直白回答,南蛮巫洛族的族长才回了信,说是最迟也得到年前才能赶来,南人派的宗主丁某人倒是一直藏在帝都,然而南人派虽说归属南蛮一族,可他们早在一百年前就因战败于巫洛族脱离南蛮,流落江湖至今不得回,没有巫洛族族长亲自前来,他无论如何不能说漏了嘴。 玄武逸城就笑了笑,“老夫人这话就问得奇怪了。书在本王手上,老夫人您说本王是否识得那些字符,这重要吗?” 面前的人,笑得轻松自然,丝毫看不出是在装模作样,苏老夫人不免松了口气。玄武逸城说得对,那本书都在他手上,而且他也知道是些字符,方才问道手帕一事他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就承认了,他若是不识得。只怕不会回答得这般爽快。 这下,她老人家就放心了。 “既如此,老身即刻回府将七娘唤来,有什么话也好让殿下直接告知七娘。”话落。她直接站了起来,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不早些让王婆子去通知苏七,若不然这会子那孩子也就到玄王府了。 不行,夜长梦多,怎么说她今日也得让苏七过来一趟玄王府才是。 苏老夫人抬腿就朝着大门口直接走去。 玄武逸城心头一惊,赶紧道:“不急不急。本王还在等一些人,到了时候自然会亲自去告知七娘,此事事关重大,不到时机成熟,不敢轻举妄动。” 闻言,苏老夫人就笑了起来。 “瞧我,一时心急就把这些给忘了,此事当然是事关重大,殿下这般小心周全是应该的,应该的。” 话虽如此,可苏老夫人还是心里头很是急切,只想着赶紧回去告知苏七才好。听玄武逸城说话的口气,只怕‘回去’一事十有八九是能成了,他说在等人,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在等七娘说的同盟之人,真是想不到穿越到这古代还可以遇到这么多前世的人,既然有这么多的人穿越过来,想来那回去之路也定是好找的,只怕而今已经找到了也不一定,玄武逸城手里不是有书嘛,不管是不是前人所留,能够在这古代用英文写出一本书来,还被他们宝贝似的藏着,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本珍贵的奇书。 的确,‘回去’一事自当地保密了。何况一个是即将要嫁给新皇为皇后的将军府嫡女,一个是玄武国未来的国君玄王殿下,还有其他的人,只怕也是非富即贵,这样大的事,再未成之前如何敢大事宣扬,不说别的,只一点要是被外人知晓,还不把他们当成怪物一般看待? 难怪玄武逸城藏得这般的深,若不是她偶然发现,只怕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他玄王殿下身上来。 苏老夫人想到这,很是理解般点了点头,道:“玄王殿下思虑周全,老身佩服,七娘向来顽劣惯了,日后跟着殿下,还请殿下多多关照,老身也能够放下心来。” 玄武逸城点了点,有点莫名其妙,可多余的话却是一句也不敢说。 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位老夫人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想的是不是与他隐藏在心底的秘密一样,他不敢问也不敢猜,大事当前,他一丁点冒险的事都不敢去做。 苏老夫人得了玄武逸城的首肯,心里头就越发放心,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欢欢喜喜地回了将军府。 苏七正焦急地等在大门口。 尤氏在一旁指使着下人,“你们成日跟在老夫人身边是如何当差的,竟然连老夫人出了门这样大的事情都不知道,本太太留你们在府里月月给你们发月例银子,难道就是养着你们让你们只知道吃饭?” “老夫人不在了,你们发现了怎么不早早来禀报本太太?若不是见着天色黑色,要用晚膳了,你们这些下贱奴才是不是还无动于衷?天都黑了,又下着雪的,帝都城里这般的冷,老夫人没坐个轿撵就出了门,身边还只跟着个白了头发的王婆子,若是今儿个老夫人凭平平安安地回了将军府也就罢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看本太太不把你们送去官府?” “你们这些下贱奴才,真是气死本太太了!” 尤氏的话说的甚是尖锐刺耳,尽管是站在将军府的二门口,可苏七还是听得心烦。 “好了,都已打发人去找了,多的话就不用说了,祖母是知道轻重的人,二伯娘心里该明白才是。”苏七略微高声的呵斥道。 她也是在送走了祺灵郡主之后才发现祖母不在府邸的。 更何况祖母若是不想让人发觉,自然不会让这些个下人知道她的行踪了,尤氏说的都是些废话。 被自己的侄女呵斥,还是当着阖府上下的面前,尤氏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可是她却是立马闭了嘴,再不敢多说一句。 不要说苏七是未来皇后的身份了,就凭着与祺灵郡主、玄王殿下那般好的交情,她这做伯娘的也是半句重的话都不敢说的,而今四娘与玄王府那位的婚约还没个着落,苏七这儿她可是只有卯着劲巴结的份。 “伯娘也是一时心急了,心急了才……这般的。”细弱蚊虫的话,可还是清晰落入了全府下人们的耳中。 四娘站在一侧,手里的帕子搅得死死的,母亲不过是训诫下人,即便是母亲的话说得急了些,可哪句又错了,下人们当差的不用心,连祖母出了府邸都没一人来禀报,不是他们的错失什么,何况母亲而今管着将军府内府的庶务,训诫训诫下人罢了,就算是母亲有什么说得过分的,那也是没得错的,你苏七一个做侄女的晚辈竟然敢出言呵斥,凭什么? 四娘就正准备站出来为自己的母亲说两句公道话,偏生前头的父亲一个眼风就让她欲言又止了。 苏三娘冷眼瞧着,不动声色的站着。 有些事,明哲保身,这个道理她最懂。 好在,苏老夫人终于回来了。 门口一大群人涌上前来,苏七更是紧张地跑了过去。直到牵着祖母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她那颗吊上去的心方才落定。 祖母手里的暖炉还热乎着,方才瞧着那些抬轿的人在落轿时也是格外小心,她朝着身后的王婆婆感激地望了过去。 进屋,行礼问安,用晚膳,一顿忙活下来,直到苏老夫人端起了茶,尤氏才眼尖地领着众人告退。(未完待续。) 254 长聊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尤氏的话说的甚是尖锐刺耳,尽管是站在将军府的二门口,可苏七还是听得心烦。 “好了,都已打发人去找了,多的话就不用说了,祖母是知道轻重的人,二伯娘心里该明白才是。”苏七略微高声的呵斥道。 她也是在送走了祺灵郡主之后才发现祖母不在府邸的。 更何况祖母若是不想让人发觉,自然不会让这些个下人知道她的行踪了,尤氏说的都是些废话。 被自己的侄女呵斥,还是当着阖府上下的面前,尤氏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可是她却是立马闭了嘴,再不敢多说一句。 不要说苏七是未来皇后的身份了,就凭着与祺灵郡主、玄王殿下那般好的交情,她这做伯娘的也是半句重的话都不敢说的,而今四娘与玄王府那位的婚约还没个着落,苏七这儿她可是只有卯着劲巴结的份。 “伯娘也是一时心急了,心急了才……这般的。”细弱蚊虫的话,可还是清晰落入了全府下人们的耳中。 四娘站在一侧,手里的帕子搅得死死的,母亲不过是训诫下人,即便是母亲的话说得急了些,可哪句又错了,下人们当差的不用心,连祖母出了府邸都没一人来禀报,不是他们的错失什么,何况母亲而今管着将军府内府的庶务,训诫训诫下人罢了,就算是母亲有什么说得过分的,那也是没得错的,你苏七一个做侄女的晚辈竟然敢出言呵斥,凭什么? 四娘就正准备站出来为自己的母亲说两句公道话,偏生前头的父亲一个眼风就让她欲言又止了。 苏三娘冷眼瞧着,不动声色的站着。 有些事,明哲保身,这个道理她最懂。 好在,苏老夫人终于回来了。 门口一大群人涌上前来,苏七更是紧张地跑了过去。直到牵着祖母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她那颗吊上去的心方才落定。 祖母手里的暖炉还热乎着。方才瞧着那些抬轿的人在落轿时也是格外小心,她朝着身后的王婆婆感激地望了过去。 进屋,行礼问安,用晚膳。一顿忙活下来,直到苏老夫人端起了茶,尤氏才眼尖地领着众人告退。 老习惯,苏七是唯一一个留下来的。 王婆婆领着服侍的丫头婆子们一道退了出去,关闭了大门。 尤氏走在最后。出门前还不忘回望了一眼,长风堂的正厅里灯火通明,苏老夫人紧紧拉着苏七的手,露出慈爱、温和的目光,而七娘则是轻声说着话,笑得格外娇俏。 “母亲。”身前的四娘轻声提醒道,王婆婆已经朝着她们这边望了好几眼了,母亲怎么越走越慢了起来? 尤氏回神,朝着门口的王婆婆歉意笑了笑,便一把拉着四娘走了出去。 雪已经停了。夜风却有些大,好在抄手游廊里挂着冬日的棉布栏,这般走着也不算太冷。尽管抄手游廊上十步一灯,可府上的丫头婆子们依旧是前面提着四盏后面跟着两盏,尤氏拉着四娘走得格外慢。 “近来祖母对你可好?还有你那位七妹?”尤氏低声问道。 四娘皱了眉,好好的母亲问这些干嘛,自从得了太皇太后娘娘的谕旨嫁与玄王殿下为侧妃后,她欢喜得不得了,哪还有时间向先前那般讨好着祖母,粘着苏七。 “还行。” “什么叫还行?”尤氏皱了眉。“你先前不是和七娘相处的挺好嘛,怎么近来我瞧着倒是那苏三娘来长风堂来得勤快,你呢?” 四娘咬着唇没有出声。 她要忙着选大红嫁衣,忙着挑首饰。忙着准备红盖头,还有洞房花烛夜的大红肚兜,她要嫁去的可是帝都的玄王府,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小门小户,自然是什么东西都要精致要华丽。 尤氏瞧着自家女儿的样子,叹了口气。好生劝慰道:“为娘的可是为你好,四娘,且不说你那七妹是不是未来大越国的皇后,就凭着她与祺灵郡主那般好的交情,你也得好生巴结着才是,还有你祖母,她可是先皇亲自封的正一品的国公夫人,你放眼瞧瞧,满帝都城里的豪门贵族,除了皇族那一脉的,哪家的老太太老夫人有你祖母这般高的名号,还忘了说,你那七妹也是正一品的贵女,前些时候我要你父亲仔细去打听了,而今整个大越国一品贵女不到十个,还包括已经去了十几年的长公主和你三叔母,即便是穆家眼珠子般疼爱着的穆九娘子,也不过是个二品的贵女。” “新皇上位,玄王殿下也没个准信过来,太皇太后那边更是没一点子音讯,母亲知道你心里急,可越是到了这关键的时候,你越不能乱了方寸,你七妹年后就会成为皇后,到时候你就是咱大越国皇后的亲姐姐,不要说嫁去玄王府为侧妃了,就是做玄王殿下的正妃也是能够的。” “四娘,你也是母亲的心肝宝贝,为娘的自然不会害你。” 苏四娘咬着唇没有出声。 这些道理她如何不懂,正是因为懂,是以前些时候她才不予余力的巴结着长风堂这边,甚至一度忍气吞声着跟在苏七娘身后,可是自从知道了苏七和玄王殿下不明不白的关系,她怎么看苏七怎么不顺眼,如何还能够去做那些献媚讨好的事情? 尤氏一直瞧着身边的女儿,末了,叹了口气,道:“厨房里有备着的血燕银耳,我特让灶上的婆子热着,是你七妹最喜爱的宵夜……” 说完,径直走了。 苏四娘站在抄手游廊里,停住了脚。 风从厚厚棉布栏的缝隙里吹来,灌到苏四娘身上,像是直接灌进了左边的胸口般,刺骨的寒凉。她不由得一个‘哆嗦’,立马站直了身子骨。【ㄨ】 长风堂里却是气氛正好。 苏老夫人拉着苏七上了楠木的牙床。 祖孙两靠在一个枕头上,有说不完的话。 “小时候你就爱和我睡,如今大了还是这般。”苏老夫人爱怜地摸了摸苏七的头,轻声道。 “沐沐自然是要和奶奶睡的,您自小就疼我,母亲说我。父亲训我时,沐沐就会立马跑到奶奶跟前去,看他们谁还敢欺负我!”苏七说着过往事,笑得格外甜。 苏老夫人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痛楚。‘可惜的’话到了嘴边又溜了回去,“你大小就和我亲,断了奶以后就是我一口一口地将你喂养大的,那时候你就这么点大,嘴巴却是出奇的刁。任何有味道的东西都不沾,世界各地的奶粉尝了个遍也没有一个入得了你眼的,我那会就寻思着该弄些什么东西才能将猫咪那般大的你给喂养成人,后来你猜是什么?” 苏七好奇起来,“米糊?” 苏老夫人连连摇头,“怎么可能,你是不知道你自己那张小嘴有多刁,米糊这般普通的东西,你吃一口都得要我好声好气的哄上老半天。” “啊?有那么难吗?” 苏老夫人点点头,“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那会子应该还没到夏天,我来给你喂午饭,老头子就在旁拿玩具逗着你,我们两起码花了两个小时才将碗里的东西给你喂完,可出了我一身的大汗。” 苏七听来就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这般难啊……” 苏老夫人就笑了,“好在你那会还喜欢吃一样东西,那就是手工擂茶。只是那时候你不吃姜,不能嚼玉米,日日做着倒还算简单。满了一岁就慢慢地给你吃饭。到两岁你的口味总算是不再那般刁了。” 苏七听了就靠了过来,挽过苏老夫人的手,默默地什么话都没说。 两人这般依偎着,苏老夫人莫名就红了眼眶。“沐沐,养你这般大,祖母心里很是高兴,也很是害怕。” 走到今天,经历了种种困苦,有些事苏老夫人决定不再隐瞒。 “不知道那个时代算不算是我们的前世。可祖母还是不想它成为我们的前世,沐沐,你知道祖母为何会在苦苦守了你半个多月后昏死过去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苏七一愣。 她想了想,当时祖母好像是这样回答的,“我突然遭遇刺杀,你得知了消息,还到我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一动不动多日,您……撑不住,就……” 说到最后,苏七皱了眉。 祖母当时身患癌症,还是晚期的癌症,已经在医院里住了好些时日了,直到自己大婚前一日方才出院,主治的医生反复交代不可受任何刺激,若是祖母昏迷是因为她出事,那应该一开始就昏迷了,可为何是到半个多月后?难道真是因为熬不住了?可为何苏七觉得这样的理由很站不住脚? 若说祖母是向古代这些老夫人小娘子般养尊处优出来的,那祖母熬不住她自然不会多想,可祖母是什么人,是跟着红军革命军爬过雪山,走过长城,打过鬼子的老革命家,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即便是爷爷过世时,祖母也是第一个从伤心困苦里站起来,打理家族事业的人,为何到了她程沐身上就不同了? 难道是因为自小祖母格外疼自己? 还是因为癌症晚期? 苏七还是不信。 “我查到了一些事,你的遭遇,以及,以及……修青和慧娟的……” 程修青和玉慧娟是程沐的父母。 苏七一把坐了起来,抓着苏老夫人的手小心翼翼的问道:“什么,奶奶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苏老夫人痛心地闭了眼,再次睁开却是空明一片,“沐沐,祖母不知道要如何告诉你,反正你记着祖母跟你说的话,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未知的危险,你不要轻易去相信他人的话,包括是你认为你可以信任的朋友甚至是亲人,祖母说的这些不只是在而今的古代,也包括咱们的那个现代。” “你记住了,任何人的话你都不要轻易去相信,有些看着是为你好,其实背后却是直接给你一刀捅了过来。” “越是你认为可以信任的人,你越不可轻易去信任,即便你日后回去了!” “记住了吗?” 苏七皱着眉头,“祖母,到底是什么事情?” 她的心里有什么在翻涌,父母突然离世,自己莫名其妙地在新婚之夜被谋杀,还有祖母反复交代的话。 “你不要再问这些了,你只要记住祖母今夜跟你说的话就是了。”苏老夫人闭上眼,继续强调道。 苏七想了半天,还是点了点头。 想到什么,苏老夫人睁开眼接着道:“我今日其实是去了玄王府,与玄武逸城深谈后发现他果真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这个人你日后可以多多接触,至少目前祖母看来,他对你都是好的,至于慕容钦,你可千万要小心。” 苏七点点头,“我知道的。”她又问道:“祖母你今夜去玄王府找那厮干啥?” 祖母不是一向不怎么喜欢玄武逸城那厮的嘛,怎么今夜说也不说一声就跑了过去,还深谈,祖母到底与那厮聊了些什么?还有,方才她老人家才说不要轻易相信他人,怎么一转眼就为玄武逸城那厮说起好话来,祖母该不会是受了什么胁迫吧? 苏七皱起了眉。 “咱们说到一件事,一件好事。具体你就不要问了,时机成熟了自然会让你知道的,沐沐,祖母知道你不喜欢这里,日后有机会了,你还是回去吧,祖母不想也不愿你去做什么劳什子皇后,你是我们程家的沐沐,只是我们的沐沐。” 苏七被苏老夫人说来说去,一时间头脑有些转不过来,听到祖母最后这般说道,她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之后,果然就睡不着了。 身侧,已经传来匀长的呼吸声,苏七轻轻地转了个身,接着瞪大眼想着祖母方才的话。 头有点痛,乱七八糟的还是想不明白,祖母自从回来后就说了这些,想来定是在玄武逸城那厮那里知道了些什么,明日她一大清早就去玄王府,无论如何也得问出点什么才是。 想到这,苏七弯了弯唇角,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皇宫内密室里,慕容钦盘腿而坐,精气凝神,身后隐隐有青光闪现。 邵公守在一侧,眼里是藏都藏不住的兴奋。 陛下终于动手了,除去了国公夫人那个老家伙,苏七娘子如何还能不嫁入宫? 练至九层——锁魂的‘噬魂引’,要杀一个老家伙自然是在简单不过,只是这个动手之人却是别有意思。 邵公想到这,不禁露出笑来。 明日,就等着看好戏!(未完待续。) 255 出事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苏四娘没歇息,尤氏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句句说的都是真实,也就句句都难听,可苏四娘不仅仅听了,还听到了心底去了。【ㄨ】 端坐在梳妆台前,她抓着珍珠扇贝的玉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青丝,手里的玉梳在莹莹灯火下闪着微弱的光,扇贝上浅浅的纹路都是格外清晰逼真。 这把玉梳还是苏七才进府那会送给她的,是何霖雨阁镶珍珠扇贝的梳妆台是一套,若是她没记错,还是祖母连夜命人从她老人家的库房里寻出来的,据说是帝都城里荣宝斋大师的手艺,一套梳妆用具统共十八件,还不包括配套的玉簪,用来赏玩的扇贝珍珠摆件,后来听母亲说起,价值连城! 祖母当真是疼着苏七。 苏四娘握紧了手里的玉梳。 可她苏四娘想要的东西,也向来不会轻易放手。不过是去了霖雨阁两趟,她随口夸了那梳妆台旁边的小摆件几句,苏七就大方的送了好几件给她,末了还将唯一的一把玉梳给了她。 自那天得来了后,苏四娘就将之前用的那把桃木精雕百花梳给一把丢远了,得来的小摆件却收到了箱底。 母亲说,祖母库房里这一套珍珠扇贝梳妆台器具原本是要留给她苏四娘的。苏家嫡出的娘子就这么几个,苏三娘本就傲慢不得祖母喜爱,还有那个大伯母陈氏更是目中无人,自小也就她四娘最得苏老夫人看重,若是不出意外,那一整套的器具都是要准备给她添嫁妆的。 想到这,苏四娘抿紧了唇。 很多事,苏七娘一回来就都变了。 她苏四娘变得可有可无,她们二房变得谄媚讨好,还有玄王殿下,嘴里眼里都只有苏七一人,于她,只怕连个正眼都懒得给。 可明明是……明明是她喜欢玄王殿下! 凭什么。她苏七凭什么! 可是,又能如何? 他们苏家原本就是个贩卖衣料出身的商贾之家,若不是三房出了个名动天下的长风将军,只怕而今的岑州苏家还只不过是个小富一方的商人之家。何来今日这般气派这般花团锦簇的将军府? 母亲说得对,她要忍! 只有忍下了心中这口气,来日才能真正如愿以偿,扬眉吐气! 苏四娘深吸口气,转眼。八角菱花镜里的女子就是一脸温柔的笑。 “如今是什么时辰了?”她轻声问道。 “回娘子,已经是二更天了。”身边的丫头道。 这么晚了?苏四娘皱起了眉,“去瞧瞧长风堂那边是否熄灯了。”她想了想,又道:“另外,灶上的燕窝银耳可还热着?” 小丫头赶忙应着“是”走了出去,心里头却是嘀咕不停。都快到冬至了,又是下着雪的,帝都城里不要说二更天这个时辰了,只要一入夜就格外冷得厉害,这样的大雪天里。老夫人自然是早早就歇息了,四娘子这般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要折腾些什么。 苏四娘却简单地梳妆一番,起了身。 苏七又留在了长风堂,想来定是有许多的话要与祖母说,二更天这个时辰看着是晚了些,可不去瞧瞧怎么知道祖母他们是否歇息了?再说了,若是当真歇息了,长风堂还有值夜的婆子丫头吧,她顶着风雪,大晚上地提着苏七最爱的燕窝银耳前来。只怕明日祖母心里头的触动会更大! 是以,睡没睡,晚不晚的都不重要! 四娘笑着出了门。 长风堂里果然一片漆黑,只留着抄手游廊里的灯笼还是亮堂着。苏四娘走到大门口,瞧着里头一片安静,对着守门的婆子叹息道:“原想着有七妹陪着祖母,两人说着话儿,到这个时辰就会饿着了,我便即刻去了厨房。一直忙到现在才端来些银耳燕窝,七妹妹是最爱这个东西的,祖母晚膳进得少了些,我就特地将燕窝熬得浓厚些,想着冬日里吃着这个最是滋补,不想还是晚来了一步。” 守门的婆子就一面接过苏四娘手上的燕窝粥一面笑眯着眼夸赞道:“四娘子真真是有心了,就您这孝心定是会得到菩萨保佑的,赶明儿老奴定会告知老夫人和七娘子,也好让老夫人高兴高兴……” 苏四娘勉强笑着。若是就这样走了,自己大晚上的冒着风雪前来就太不值得了。 她笑了笑,却并没有将手里的篮子给面前的婆子,“既然来了,还是我去将这篮子放到小厨房去吧,小厨房里想来是备着热水的,我听说燕窝用热水温着就很好,若不然这冰天雪地的,放一晚上只怕味儿都变了……” 守门的婆子心领神会,立马让到一旁,点头哈腰,“还是四娘子考虑周详,您快请,快请……” 苏四娘嘴角的弧度就弯得更高了,她挥挥手示意跟来的丫头婆子们不要进来,随着那守门的婆子就一道去了小厨房。 用热水温着,祖母一早起来就能够用上了,时机正好!祖母的膳食一向都是长风堂的王婆婆管着,明儿个一大早的就见到小厨房里温着的银耳燕窝,不用想也知道王婆婆定会是很欢喜,有了那老婆子在祖母面前说几句好话,她这孝心就表现得更完美了。 亲自存了热水放好,苏四娘才退了出来。 院子里却没一个人影,方才那守门的婆子也不知道去了哪,好在小厨房里还留着灯笼,长风堂屋里头的灯笼全熄了,可外头院子里还留着四盏灯,光线映衬着皑皑白雪,倒也不觉得漆黑一片。 苏四娘稳了稳心自己提着灯笼走了出来。 小厨房在长风堂的西偏殿后头,好在西偏殿靠近院门口,不过是短短一段路罢了,好在不算远。 而且又是在将军府里头,长风堂一向都是最最安全的,自己有什么好怕的,还是胆子小了些的缘故。 苏四娘无声笑了笑,大步走了起来。 “嗖”的一声。 眼前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苏四娘顿时停住了脚,瞪大眼往四周望去。 到处是白白的雪,廊柱下大红灯笼里透着淡淡的光。被风吹动着,那灯光也随之摇曳,再过去就是一个小庭院,靠着翠微湖。边上新建了个小凉亭,祖母说冬来赏雪最好不过。 仔细扫视一周,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只怕是自己胆子小,太紧张的缘故。 也不知道方才那守门的老婆子跑哪去了,不是说好了让她守在小厨房门外的嘛。怎么说也不说一声就不见了,当真是可恨,赶明儿定得回了母亲一声,将她撵出府去才解气。 想到这,苏四娘恨恨的咒骂两句,接着朝远门口走去。 “嗖!” 同样的声音,在耳边穿过。 苏四娘这回第一时间抬起了头,一个黑影,她看到了一个影子,朝着小庭院飞去。 她一时间吓得没了神。笔直站在原地,手里死死抓着灯笼杆,一动也不动的,就是连稍大的气息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若是有了丫头婆子在旁边就好了,苏四娘懊恼地想,早知道是这般,就应该多带几个人才出门。大半夜的,你叫她如何是好? “嗖,嗖——” 可耳边的那个声音并没有停。 一个人。 苏四娘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长长的头发。修长的身子骨,还有青色的衣裳…… 不对,不是一个人,应该是两个人! 明明方才一闪而过,再闪而过时,她看到了那个修长影子的手上还抱着一个人! 苏四娘惊得就差没有叫出声来! 下雪天。大晚上,眼前飘闪而过的人影…… 不是她胆子小,而是真的怕…… 苏四娘此刻只想着要赶快离开! 她拔腿就想跑,可却在跨出第一步后立马停住了脚。 白雪覆盖的地面上,落着一面额帕,翠绿色的,绣着大朵大朵的繁花墨梨,中间位子还镶着一个硕大的翡翠。 祖母的,是祖母最喜欢用的额帕! 她若是没记错,还是今年祖母生日时母亲送的,额帕上那个拇指盖大小的翡翠可还是父亲托人送南边海弄来的,价值不菲,母亲当时还犹豫了好一阵才送出手。 怎么会掉落在雪地? 而且还是大晚上的? 不对,她刚才进来时都没有看到,怎么现在就有了? 定是刚刚落的! 苏四娘心头一跳,长风堂早就熄了灯,祖母定是睡了,额帕是晚上用的,怎么可能会落在庭院里? 难道,祖母方才来过? 苏四娘第一时间想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个影子。 祖母年迈,若是大晚上的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不对,出了事没什么不好,若是正巧被她苏四娘发现,然后唤来人救了,就更好了! 救命之恩,虽说是自己的祖母,可有了这个,不要说是大房那些人,就是苏七娘只怕都得对她另眼相看,到时自己和母亲只要稍稍提一提与玄王府的婚事,祖母也好苏七也好,自然没有不同意出手相助的道理! 苏四娘顿了顿神,又仔细想了想,越想越觉得好! 她提着灯笼走上前去,一把拾起了那面额帕,再接着朝着长风堂的小庭院大步走去。 一面走,一面暗自嘀咕着:她身上可是带着灵玉,还是从佛山寺开过光的,是人也好鬼也罢,她都不用怕,况且只要这一次救了祖母,她日后就不用苦苦熬着等出头之日,她不能怕! 长风堂的后山小亭院,是一个单独的院子,一面朝着翠微湖,一面对着山,四周再种上许多花树,即便是到了如今大雪风飞的冬日里,也是暗香浮动。 苏四娘知道,那是红梅的香气。 夏来清荷,秋来墨菊,冬来便是红梅,是以这个小庭院格局虽小了些,可景致却很是美,上次太皇太后娘娘前来,都是在前头的小凉亭与祖母喝的茶,祺灵郡主就更是喜欢拉着苏七跑到那个小凉亭里说悄悄话了,有时候来了兴致还让下人们将午膳摆在那。美其名曰是赏月。 可苏四娘更喜欢的是这里的花,特别是秋日里开得满满一片的墨菊,听说还是宫里头花匠们花心血培植出来的,先皇便叫人全都种到了这里院子里。 她自小就喜欢菊花。黄的白的红的都喜欢,却从啦没有见过绿色的,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时,欢喜得都湿了眼眶。 祖母知道了,叫让她随时去看就是了。却从未提到过要送她两盆。后来听王婆婆偶然提起,说着墨菊都是先皇赏赐的,老夫人嘱咐了谁都不可以动,她也就没有再多想,只是有一天却看到苏七毫不犹豫地就摘了好些,甚至让身边那个叫半香的丫头一道帮忙,她看在眼里,心头直滴着血! 从那以后,这个小庭院她就再没来过。 而今,小庭院里一片寂静。白梅树高大,路边伸出的树枝上挂着两盏大红灯笼,莹莹的光照得那雪中红梅越发的美丽。 可此时此刻的苏四娘没有赏花的心思。 她隐约瞧见了那个身影在前头,她抓紧了手中的灯笼,踮起脚小声地朝着前头走去。 果然,在小庭院里看见了那个影子。 不对,是一个人!此时她只看到背,长长的头发,柔顺披在身后,青色的中衣。遮掩不住修长清瘦的身子。 苏四娘心底涌出一股子莫名的熟悉感,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出到底是谁,她悄声挪动着,想看个清楚明白。 就在她抬起脚时。“砰——”的一声,只见那个人一手抓起身下另一个的身子,直抵上了小庭院的廊柱,接着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的来匕首,飞快而准确地朝着廊柱上的人挥去, “噗。噗噗——” 一下,两下,三下…… 微弱的光下,匕首插入后不断喷射出鲜血…… 杀,杀人啦—— 苏四娘站在那,吓得连尖叫都忘了! 她腿肚子一软,“嘭”的一声摔倒在地。 那个人手一顿,接着凌厉的眼神扫来! 苏四娘吓得顿时白了面色,一时间连心口的跳动仿佛都停了般。 七,七娘! 没错,那个瞪着她的人是七娘! 她的面上还沾着血,她的手上还高举着匕首,匕首上甚至还有尚未滴落的鲜血! 七娘,杀人! 杀人!! 苏四娘这下不管不顾大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可惜,她方才叫出声,就软倒下去。 站在她身后的楚晴,挥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 庭院里的人仿佛也因为这个声音的出现被惊到了一般,“哐当”一声,匕首掉了在地,接着那着青色中衣的人也跟着软倒下去。 楚晴冒出嘴边的那声“娘子”硬生生被逼了回去,她眼里闪过一抹痛意,起身立马飞了过去,捞起那个人正准备起身,在看到身后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时,身子一顿,强忍着还是立马飞了出去。 苏四娘醒来时只觉得全身都痛,最痛的还是脖颈后面,仿佛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般,她稍微移动就痛得厉害。 她睁开眼,陌生的屋子,苏四娘一把就坐了起来。 “别动!” 冰冷的话传来,苏四娘吓得打了寒战,果真就再不敢动了。 她看到了楚晴,对,是楚晴,苏七身边突然冒出来的丫头。 眼前闪过那小庭院里血肉模糊的场景,那般犹在滴血的匕首一下一下,像是机械般的动作般,刺得毫不留情。 还有最后那眼神,她想起来了,那是苏七,是苏七! “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将军府正正经经的娘子,你一个小小丫头,可不能对着我胡来!”苏四娘抖着唇,费了好大劲才将这些话说完。 面前的人盯着她没有做声。 苏四娘狐疑地扫视一周,没错,果然是在丫头房里,想来就是在楚晴这个小丫头的房间里了。 如此说来,她是不会轻易动手杀自己了。 苏四娘舒出口气。 “废话!”冰冷的话带着十足的鄙视传来。 苏四娘不敢回头望着那眼神。 接着,冰凉凉的东西抵到脖颈处,苏四娘皱着眉低头一瞧,顿时白了面色。 是匕首,就是方才瞧见的那把带血匕首,狠狠的一刀一刀插下去的匕首! “别!别——” 她吓得一时间魂都没了。 可脖子上的匕首却抵得更紧了。皮肤上有刺痛传来。 “饶命,饶……命……” 哆哆嗦嗦的,苏四娘都不知道该如何求饶,只想着自己要是就这般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父母,见不到玄王殿下,成不了玄王侧妃了! 她心头好痛,又是怕极了。 “记住,方才看到的一个字都不能对任何人说。若是说了,我随时可以杀你!” 冰凉的话带着刺骨的寒意,苏四娘连忙抖着身子连连点头。 她不说,她不敢说,她要保留自己的小命。 天不亮,长风堂就传来下人们的尖叫声,接着便是陆陆续续的灯盏亮了起来,最后整个将军府都亮了起来。 苏七是被半香摇晃着醒的,一睁开眼就瞧见了小丫头满脸的泪,“娘子。娘子,不好了,你快去瞧瞧老夫人吧!” 苏七尚未清醒过来,却是一个机灵就跳下了床。 她甚至顾不得穿戴整齐就跑了出去。 一大群人围在长风堂正厅里,见着她赶过来,那些丫头婆子一个一个摸着泪让了开来。 血,满地的血,蜿蜒着还在不停的向四周流动,接着是一个身影,微胖的身材。花白的头发,血肉模糊的看不清面庞的身影。 可苏七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祖母——祖母——”她扑上前去。 泪顿时倾泻而下。 “祖母,祖母,你别吓沐沐。你别吓我……” 苏七一面摇着苏老夫人,一面翻看着那不停流血的身子骨,腹部在不停冒着血,胸口也在流血,甚至是脖子处也在流血。 苏七慌了神,抖着手用力撕开了被血泡开的中衣。口子很深,一直在流血,在流血…… “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苏七一把抱住苏老夫人的头,泪水肆意横流。 可无论她如何的叫喊如何的摇晃,她的祖母始终都没有动一下。 尘素婆婆也扑了上来,“娘子,娘子,你别这样,您让老夫人好生去吧!” 苏七猛地就抬起了头,盯着尘素婆婆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凶狠,尘素吓得腿肚子一软,就跟着跪在了一旁。 “拿烧酒,剪刀,缝针,线,还有银针,快!” 她要救奶奶,她是医生,她要救奶奶! 半香哭着道:“娘子,娘子,老夫人不成了,不成了……” 苏七却一把抓住了半香的衣领,恶狠狠道:“快去,听到我的话没有,快去拿东西!” 尘素和半香赶紧跑了过去。 王婆婆一直都跪在一旁,抹着泪。 等到尘素和半香拿来东西时,苏七已经在下人们的帮助下将苏老夫人挪到了床榻上,正在擦洗伤口。 楚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她给苏七系上了一间披风,接着大房二房的人也都闻讯赶了过来。 “娘——” “母亲——” “祖母——” 一片哀嚎! 苏七没有出声,抹一把泪开始动手缝合伤口。 楚晴在一旁看得心头狠狠的痛。 等到苏七将苏老夫人身上的伤口都一一缝合好清洗好,止住了血,她方才摸干净泪,走了过去。 她一把抓起苏七的手放到了苏老夫人的脖颈处,接着又放到左胸口,最后是鼻口。 接着,冷冷的话传来。 “老夫人已经去了,娘子!” 将军府的灵堂是在天亮之前就设好了,等到天亮之后,前去四处送信的家奴就从侧门分头快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前来吊唁的人蜂拥而来。 最先赶到的是祺灵郡主。她一接到消息就骑着逐月直奔将军府。 她在灵堂里寻到了苏七。 “苏七,苏七——”祺灵大声唤着,可在看到一身缟素,不停留着泪的苏七,声音徒然就止住了,她小心着走过去,半跪在苏七边上。小心问道:“你,你,别难过。” 玄武逸城来得很快。 他在看到祺灵的身影时,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有祺灵陪着苏七。总是好的。 然而苏七却在看到玄武逸城一身月光白的身影后,立马就站了起来。 霖雨阁里,即便关紧了门,外头的哀乐还是隐隐传来。 眼眶一湿,泪水又溢了出来。 玄武逸城心头一痛。皱起了眉,“七娘,节哀顺变。” 沙哑的声音,低沉的声线。 苏七胡乱地摸了一把泪,抬起头直视着面前的人,问道:“昨日你和我祖母到底说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在昨日睡前她就想知道了,后来出了祖母的事情,她就更加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去给玄王府送信的是楚晴,她专门派遣去的。 突然间祖母就被杀了,那么多的刀口。尽管在身上找出了三根刻着“魅水毒君”的银针,她怎么可能相信是魅水毒君所为。 到底是谁想要杀祖母,苏七胸口燃烧着一把火! 玄武逸城却突然间愣住了。 苏七问的突然,可却一点都不意外,或许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在这般的情况下出现,可是那个秘密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我们说到了你,说到了那方帕子,还有……颜墨。” “颜墨?”苏七皱了眉。 玄武逸城深吸口气,点了点头。“是,颜墨。七娘,那些带字符的帕子是我的,是我特意放在将军府的。” 苏七顿时僵住。 那日。玄武逸城并没有和苏七说别的话,半香跑来,“娘子,娘子,皇帝陛下亲自前来,还请娘子前去迎驾。” 可不待苏七转身。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抱住了,“七娘,真实的秘密我现在还不能完全告知你,你再多等我两日。苏老夫人的死我也很伤心,你放心,我定会帮你抓出真凶,你,你别太伤心。” “你,还有我……” 慕容钦的到来引得整个将军府都轰动了,好在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即便是接驾也没有引起什么大的乱子。 跪在人群里的尤氏长长舒了口气,面上虽挂着泪,心里头却是因为新皇的到来很是欢喜。 咱们这位皇帝一接到老夫人去了的消息即刻就赶来,看来苏七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是很重的,日后可得好生巴结着那位小丫头才是。 她扫了眼身侧的四娘,觉得往后的日子只怕会更好了。 苏老夫人走得太过突然,是以没有备好的棺木。 帝都城里不是没有上等的棺木采买,可是那些上等的棺木要么就是还没开始动工,要么就是早早被别的人家给定好了,一时间还没找到合适的棺木。 苏老夫人是先皇御赐亲封的正一品国公夫人,身份当然是非同一般,即便是上等的楠木棺木,苏大老爷和苏二老爷在听了管事的汇报后,还是皱着眉摇了摇头。 将军府不是差银子,七娘年后就是皇后了,老夫人的丧事怎么也得大肆操办起来才行。楠木的棺木原先在岑州就备了一副,后来老夫人和七娘上了帝都,不久他们也一道跟着来了,那副棺木自然也就没人再管了,而今出了这事,你说叫他们到哪里去寻这配着身份地位的棺木。 正在这时,邵公走了过来。 “二位老爷,节哀。”邵公行礼。 苏二老爷和苏大老爷见着来人,眉眼都是一亮,毕恭毕敬的还礼,“谢过邵公!” 邵公可是新皇面前最得脸的奴才了,听说还是原先霍府的老人了,这么些年一直跟在新皇身边,无微不至的关照着,这情谊自然是不可比拟的。而今,就算是朝中的要员,见着邵公也得是毕恭毕敬地行礼,更何况是他们这些没有官职功名在身的人。 一句老爷,那是别人看得起你。 “陛下听闻二位老爷正在寻棺木,便让老奴寻来一副南海得来的小叶紫檀木棺木,老奴想着贵府怕是急着用,就让御林军一道抬送了来。这棺木是南海那边来的小叶紫檀木,听玖能国师说还是在佛祖前放了一段日子的,陛下说苏老夫人德高望重。用此棺木再合适不过。” 邵公说到最后,接着补充了一句,“没能事先和贵府的两位老爷商议,是老奴考虑不周。” 苏大老爷和苏二老爷就差没有笑出来了。哪里还敢当得起邵公这般谦逊的歉意,自然是千恩万谢,兄弟两急急派人接了棺木,又赶忙跑到了新皇面前,“咚咚咚”磕了好几个响头。说了一大堆千恩万谢的话。 慕容钦不过是挥挥手,道了句:“知道了,去忙吧。”就端起了茶盏。 苏大老爷和苏二老爷赶忙出了庭院。 苏七没有陪同着慕容钦,她一直就跪在祖母身边,拉着她老人家的手,冰凉、僵硬的手。 祺灵在一旁默默陪着,一会端来些水,一会又送些汤过来,苏七没有喝,可祺灵还是吩咐了自己的丫头每隔一个时辰就端送来一次。 玄武逸城也一直站在一旁。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方才乘着人多,楚晴找上了她。在得知了事情真相后,他一拳打在廊柱上,上等的大理石柱子直接裂开了缝。 可是这样残酷的事实,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对七娘说。 “你且不说,苏四娘那一定要盯紧,等过了老夫人的七七咱们再从长计议。” 他嘱咐道。 到那时,苏七的伤痛缓了些,也就有了理智有了心思来面对真相,楚晴和他都知道。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谁,而那个人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扳倒的,所以,要从长计议。 楚晴抿着唇。点了点头。 苏四娘的日子却不好过。 她再次看到苏七时,还是吓得差点就当场叫了出来,好在自己一开始就死死咬着唇,要不然只怕就会死于楚晴那丫头的刀下。 怎么办,她面对这杀人凶手却不能说不能动,甚至不能表现出来任何的异常。她该怎么办? 前厅了,陆陆续续有人来吊唁,伯父、父亲、母亲都一直守在那,还有那个苏七,苏四娘借口肚子痛偷偷跑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她端起桌上放凉的茶,“咕噜咕噜”一口气灌了下去。 好险,方才差点就败露了事情。 “去瞧瞧小厨房里有什么吃的,给我端些来。”她吩咐道。 昨儿个半夜就没睡了,接着早上根本没有吃任何东西,方才又被吓了一大跳,而今只觉得饿得慌。 小丫头应了赶忙跑了下去。 屋子里就只剩苏四娘一人。 她突然间就害怕起来,莫名的有股子毛骨悚然的感觉,她猛的回头,顿时面色惨白。 “你,你是谁?” 藏蓝色的绸缎袍子,边上还绣着一道道回纹,一看就是有身份之人。 苏四娘心头松了口气。 再瞧瞧那人花白的头发,似笑非笑的脸,心头就更是安稳。 能够名目张大地闯到她屋子里来的人,自然是个胆子大的,可却能够这般胆大,想来不是要背后下毒手之人。 “娘子不记得老奴?”那人反问道。 苏四娘皱起了眉,“你,你是……” 她沉思起来,突然想到方才大家都跪着接驾时她好奇抬起头看过去的那眼,对,就是那一眼。 “你是皇帝陛下身边的人,是不是?”苏四娘问道,心里头莫名的一喜。 “老奴是邵公,娘子唤这个名号即可。” “邵公?哦,我知道你了,你是新皇身边最得脸的奴才,听说朝中很多大臣都对你俯首帖耳,你是个了不起的人。”苏四娘说得起劲。 “娘子谬赞。”邵公话虽如此,可却是毫不客气就坐到了主位。 “您,找我有何事?”苏四娘的话一下子就客气恭敬起来,还亲端了茶过来。 “听闻娘子昨夜受了惊吓,陛下知道后大感兴趣,是以叫老奴前来问个清楚明白。”邵公却推了茶,道。 苏四娘闻言就站着不敢动了。 邵公见此就笑了起来,“陛下耳目众多,娘子该是明白才是,这等小事若非关系着将军府,陛下也不会过问,可陛下若是过问了,自然就是上心了,其中的差别,娘子可明白?” 苏四娘忙不迭地点起了头。(未完待续。) 256 竟然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小丫头应了赶忙跑了下去。 屋子里就只剩苏四娘一人。 她突然间就害怕起来,莫名的有股子毛骨悚然的感觉,她猛的回头,顿时面色惨白。 “你,你是谁?” 藏蓝色的绸缎袍子,边上还绣着一道道回纹,一看就是有身份之人。 苏四娘心头松了口气。 再瞧瞧那人花白的头发,似笑非笑的脸,心头就更是安稳。 能够名目张大地闯到她屋子里来的人,自然是个胆子大的,可却能够这般胆大,想来不是要背后下毒手之人。 “娘子不记得老奴?”那人反问道。 苏四娘皱起了眉,“你,你是……” 她沉思起来,突然想到方才大家都跪着接驾时她好奇抬起头看过去的那眼,对,就是那一眼。 “你是皇帝陛下身边的人,是不是?”苏四娘问道,心里头莫名的一喜。 “老奴是邵公,娘子唤这个名号即可。” “邵公?哦,我知道你了,你是新皇身边最得脸的奴才,听说朝中很多大臣都对你俯首帖耳,你是个了不起的人。”苏四娘说得起劲。 “娘子谬赞。”邵公话虽如此,可却是毫不客气就坐到了主位。 “您,找我有何事?”苏四娘的话一下子就客气恭敬起来,还亲端了茶过来。 “听闻娘子昨夜受了惊吓,陛下知道后大感兴趣,是以叫老奴前来问个清楚明白。”邵公却推了茶,道。 苏四娘闻言就站着不敢动了。 邵公见此就笑了起来,“陛下耳目众多,娘子该是明白才是,这等小事若非关系着将军府,陛下也不会过问,可陛下若是过问了,自然就是上心了。其中的差别,娘子可明白?” 苏四娘忙不迭地点起了头。 “听闻将军府的苏家四娘子是个极聪明之人,传言果真不假,难怪娘子能够得到玄王殿下的青睐。”邵公笑着说道。 苏四娘就红了脸。“邵公说笑了。” 可是,她还是害怕说出口。 昨夜的事可不是什么儿戏,嫡亲的孙女杀了自己的祖母,这要是传出去,不要说苏七活不成。就是他们这整个将军府只怕都会难以在帝都城里立足,身为将军府中的一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苏四娘端着茶盏,一小口一小口,慢斯条理地抿着香茶,没有说话。 “怎么,娘子是不敢说,还是不想说?”邵公追问道。 苏四娘被问的一愣。 “娘子若是不敢说,那便是认为邵公的主子是靠不住的了,若是不想说。这其中的原因就不得不容邵公多个心思去猜测,娘子,你说我们家主子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不敢,是不相信,不想却是有同谋之嫌了,可无论是哪一种,被新皇知道了她苏四娘都是小命难保。 苏四娘顿时面色苍白。 “娘子与玄王殿下的婚约是太皇太后下的谕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而今的四娘子已经是玄王府的人。是苏家的外嫁之女,也就是说苏家出了任何的事在陛下眼里都是与四娘子干系不大的,更何况咱们陛下有多维护苏七娘子,四娘子该是有目共睹才是。爱屋及乌的道理,四娘可懂?” 言外之意,新皇之所以派遣身边的邵公前来打探,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苏七,保护将军府。 方才邵公还提到了她与玄王殿下的婚约,也就是说在咱们这位新皇的眼里。她苏四娘迟早是玄王府的人,成婚不过是时间问题。 苏四娘眉眼都亮了起来。 可转念一想到楚晴那带着寒冰般的话语,苏四娘就立马夸了脸。 “邵公明鉴,不是四娘不想说,而是不敢啊……”苏四娘接着就将那位楚晴丫头如何用匕首低着她的脖颈威胁她,如何说随时都可以让她去死的话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 邵公面色平静,带着浅浅的笑,等到苏四娘说完了,轻轻说了句,“这些陛下都知道,娘子不用担心。” 什么,新皇都知道了? 苏四娘瞪大了眼。 “娘子或许不知,楚晴原本就是咱们陛下给苏七娘子的,为的就是护她周全,娘子所忧心之事都是小事。”邵公接着补充道。 苏四娘闻言就更是瞪大眼睛了,过好一会方才听明白了邵公的话,狠狠长舒了口气。 “竟然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苏四娘顿时喜笑颜开,“昨晚上我真是被吓到了,我竟然看见了,看见了……” 苏四娘絮絮叨叨的将自己如何去长风堂送银耳燕窝,接着又如何在长风堂的后花园凉亭里看到苏七杀苏老夫人,最后如何被楚晴威胁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末了还不忘补充道:“还请邵公转达给陛下,小女子苏四娘定会死死包住秘密,绝不会再告知任何人,不会坏了我家七妹的名誉的!” 邵公闻言就笑了起来。 苏四娘一脸的莫名其妙。 “娘子可知我今日来此的目的?” 苏四娘摇了摇头,心里却暗道:你不是来打听苏老夫人死的真相吗? 邵公就稍稍倾身,道:“娘子昨夜所见我们陛下早就知晓了,特让我来此,不是为了要苏四娘子封口不言,相反,陛下希望借四娘子的口将此事说出来。” “为,为什么?”苏四娘瞪大了眼,满脸的不敢置信。 邵公面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他轻叹一声,道:“苏七娘子不宜入宫为后。” “陛下不愿也不想,可一时没有完全之策。” “想不到正好出了此事,陛下很是欢喜。” “娘子或许还不知晓,贵府的苏七娘子,并非长风将军之嫡女!” 苏四娘顿时惊呆了! 一直等到小丫环端着粳米红枣粥和点心进来,苏四娘方才回神,可瞧着那热腾腾香气四溢的膳食,苏四娘却怎么也提不起胃口来。 邵公出门前最后的话还在她耳边回旋,“娘子,事成之后。你的愿望陛下定会帮你达成!” 她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可是在这一刻她却突然觉得很难。 她该怎么做,该怎么将这些秘密说出口。才能毁了苏七帮了新皇的同时成功的抱住自己的小命。 苏四娘很是头痛。 她就那般撑着头皱着眉沉思起来。【ㄨ】 邵公在走出苏四娘的院子时刻意选了僻静的小路回去。 一路上他走得飞快,可心口的跳动却更快。 他是借口肚子痛从慕容钦身边溜出来的。自然,方才的那些话也都是他自个儿的主意了。 他不想慕容钦娶苏七,在明知是个庶女,陛下竟然还是忍气吞声的要迎娶。穆家的女儿就很好,再不济还有别的朝中要员的女儿,甚至北宜的公主,陛下去了苏七,说是说要安抚西南的而二十万长风将军旧部,可是苏七庶出的身份迟早会曝光,陛下这般全力隐瞒能够隐瞒到什么时候,更何况西南统帅上表恭贺新皇登基的折子早就呈了上来,陛下若是怕一时管不住,大可以将那位统帅——季羽将军掉回帝都。再派遣西城侯前去,或者逐步分散西南二十万大军的权利,只要牢牢坐稳了龙椅,这些事情还不就是时间问题,陛下这般急匆匆地就定下了苏七,分明就是旧情未了! 苏七不是不好,而是太好,太让陛下挂心了! 这样的女人,一个红颜祸水的名头是免不了的,为了永绝后患。他邵公不能不出手! 希望这苏家的四娘子是真的喜欢着玄王殿下,能够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帮他一把,如此,日后的形势就更好了! 邵公默默叹息一声。耳边已经可以隐约听到哀乐声,他越发加快了步伐。 当晚,苏四娘在长风堂的正厅拦住了苏七的去路。 明目张胆的,当着众人的面。 楚晴立马就跳了出来,寒着脸挡在了苏七跟前。 披麻戴孝的尤氏,红肿着眼。却在第一时间叫出了声,“哎哟,四娘,你这是干什么?” 尖锐的声音,穿透性极强,一下子厅里厅外的人全都怔住了。 苏大老爷皱着眉望了过来。 尤氏自知自己冒失了,赶忙朝着自家老爷歉意地点了点头,却还是极快地走到苏四娘身边,轻声道:“四娘,你七妹不过要回霖雨阁换身衣裳就来,你有什么急事大可以等到你七妹来了再说。”说着她一把拉住苏四娘的手,半是劝慰道:“到娘这来,香案上掉了些尘,你且来一道随我擦一擦。” 苏四娘却站着没有动。 她直视苏七,眼神里有不可忽视的坚定。 破釜沉舟也好,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说! “娘,您别拦着我,我有话要说。” 尤氏面上的笑就再装不下去了。 “你这孩子,闹什么闹,那是你七妹,有什么话不能等会说的,再这样,娘可就要生气了。”尤氏加重了语气。 苏七却听出些异常来,她上前两步,道:“无妨,四姐说便是,我在这听着。” 闻言,苏四娘嘴角就弯了起来。 她直视苏七,一字一句道:“祖母的死我都看见了,是你,苏牧梨,是你用匕首一刀一刀捅死的祖母!” 恶狠狠的话,带着恨意的声音,听在耳朵里格外清晰。 长风堂里诡异般的安静…… 冬夜的风吹过树梢,传来低声的“呜咽”,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发出绝望般的鸣叫。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楚晴。 “唰!” 她一把抽出长剑,朝着苏四娘直直刺来。 “住手!” 苏七大喊出声,说时迟那时快,她一个箭步就挡在了苏四娘身前。 这下,即便是尤氏也都惊得大张着嘴。 楚晴眼里闪过诧异。以她的速度,即便是混迹江湖多年的玄王殿下也只能是勉强躲过她的出剑,可是在她身后一丈远的娘子竟然抢先一步挡住了她的剑! 何时,娘子的武功这般高超? 苏四娘在惊讶过后,更是仿然大悟,她倒退两步,指着苏七道:“你隐藏的可真是好。你竟然会武功,难怪昨日你一手就能够抓着祖母飞出庭院……” 苏七挡在剑前,一动不动。 她,她竟然会武功? 方才那般远的距离。她竟然不用一秒钟就过来了,怎么可能? 苏大老爷和苏二老爷后知后觉地走了过来。 苏四娘胆子就更大了,“我昨夜想着祖母晚膳进得少,怕她老人家后半夜饿着,是以就提着银耳燕窝过来。可惜祖母竟然睡了,我才知道你也留在了长风堂,用小厨房的热水温着燕窝,我正准备回去,却想不到看到了只穿着一身青色中衣的你,你走得极快,不对,你是飞的,嗖的一下就从我眼前飘过,我胆子小。若不是在雪地上拾捡到了祖母的额帕,我定是没有那个胆子悄悄跟随过去的。” 说道这,苏四娘从怀里拿出了那面额帕。 尤氏第一个倒吸口凉气。 这额帕正是昨晚老夫人带着的,还是她亲自个给老夫人带上的,老夫人昨夜那般晚才回来,怕她老人家着了风寒,是以一进门她就给她老人家带上了。 “我跟了过去,就在长风堂后院的凉亭里,看到你,你苏七抓着匕首。一刀一刀对着祖母直接刺了过去……” “你,胡说!”楚晴红了眼,拿着剑又横扫过来。 苏七却飞快的一把抓住了剑。 “让-她-说-完——” 沙哑暗沉的声音,一字一句格外刺耳。 血水从那只抓着剑的手心流了出来。顺着剑身直直留去,最后“滴答”一声,低落下来。 “娘子——”半香带着哭声叫了出来。 苏七没有动,楚晴也不敢动。 苏四娘接着道:“我吓得不得了,直接软到在地,可还是喊出了救命。若不是你身边的丫头楚晴冒出来,我想我是完全可以唤来下人阻止你的,说不定祖母就不会中那么多刀了,说不定祖母就还有希望救活了!” 说到这,苏四娘的泪水倾泻而下,她哭道:“苏七,你好狠的心肠,竟然那般狠毒的对着祖母一刀一刀的刺下去,那可是祖母啊,那般疼你爱你的祖母啊,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等事来?” 是啊,她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 苏七问自己,眼前一片模糊,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嘭——” 苏七直接倒在地上。 “娘子……” “七娘……” 一片忙乱! 睁开眼,天色已经大亮。 “娘子,你醒了。”带着欢喜的声音,苏七盯着再次瞧了瞧,是半香。 “楚晴,找楚晴,来。” 沙哑的声音,喉咙里干得冒火。 半香却哭了起来,“娘子,娘子,你要什么半香给你拿。” “楚晴,找楚晴。”苏七皱了眉,重复道。 半香却哭得越发厉害。 苏七心里头的疑惑越深,“怎么了?” 半香闻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楚晴被大老爷的人给绑走了,二老爷说楚晴若是胆敢有丝毫反抗,即刻就去报官,楚晴一听,立马就将手里的刀给丢了,站在那任由老爷的人来抓。” “四娘子说杀老夫人的是一把短的匕首,应该还在楚晴那,大老爷就带着人去搜,果真在床底下就找着了。” “二老爷就即刻将尘素婆婆也绑了去。” “娘子,娘子,你若再不醒,只怕婆婆和楚晴就有危险了!” 苏七眼里的泪就落了下来。 ……一听报官,楚晴就将手里的剑丢了…… ……没有丝毫反抗…… ……匕首在床底找到了…… 原来,都是真的! 苏七眼里的泪流得更加凶猛。 长风堂的柴房里,苏七见到了被五花大绑的楚晴,嘴里还塞着个布团。 苏七上前,一把就把那布团扯了下来。 她蹲下身,靠在楚晴身边,“我只问你,苏四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楚晴猛地就抬起了头,死死盯着苏七没有说话。 那样的眼神。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像是一把刀,一把再锋利无比的刀,直直地,狠狠地刺向了苏七。一直插到了她的心底。 疼痛四处蔓延…… 慕容钦比昨日早一个时辰抵达将军府,来的时候还是一身的龙袍,显然是直接从早朝后来的。 玄武逸城不在,甚至是祺灵郡主都不在。 可此时的苏七已经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些了。 她坐在角落里,双手抱膝。全身颤抖不止。 “阿七,阿七……”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十足的痛意。 可这样的声音却让苏七害怕,她更加紧的抱住自己,往柴房角落里缩了缩。 下一秒,落入一个温暖怀抱。 “啊——” 尖叫声突然响起,接着便是拳打脚踢。 “啊——救命啊,救命啊——杀人了,我杀人了,快来救命啊——” 慕容钦眸子一深。更紧地抱住怀里的人。却在下一秒飞快出手,叫喊声戛然而止,苏七昏倒在他怀里。 凌乱如杂草般的头发,染着灰尘,红肿的眼,还在不停留着的泪,甚至是咬破了的嘴唇…… 慕容钦心口一痛,闭上了眼。 “……对不起,苏七……” 悄声的话,带着哭腔说了出来。 苏七是被抱出柴房的。 柴房外头。乌泱泱跪了一大片。 慕容钦扫了一眼,严肃道:“七娘是朕未来的皇后,朕不许任何人来诋毁她,此事朕已让烈焰司着手查实。定会查出背后真凶,为国公夫人报仇!” 说完,他抱着苏七大步离去。 苏四娘却白着脸软倒在地。 祺灵郡主是在早膳后进的宫。 慕容钦亲自派人将她接进来。 “苏七——”祺灵一瞧见龙床上那个憔悴的身影,立马就飞奔过去,一把握住了苏七的手,眼眶红了起来。 “你。你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我都听说了,那些胡话,都是那狠毒的苏四娘胡编乱造的,皇帝哥哥已经让烈焰司来查理此事,我听父亲说还是冰魄大人接的案子,你放心,冰魄大人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最是刚正不阿,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你且放心啊!”祺灵一面说一面留着泪。 “听说你病了,还发着高热,怎么会这样?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才行,不然苏老夫人就是走了,也定会不安心的。” “苏七,我知道你难过,苏老夫人是你的祖母,是那般对你好爱护着你的祖母,是你那般孝敬的祖母,你要是难过,你就哭出来,哭出来好不好?” 慕容钦眼眶跟着红了,他回身,提起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呜——” 内室里凄凉的哭声传来。 眼角的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慕容钦痛心地闭上眼。 他问自己,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他这样做,对吗? 杀了苏老夫人,发动‘噬魂引’,借用苏七的手狠狠地杀了苏老夫人,这样的手段,这般直接狠辣的手段,真的对吗? 他怎么会想到要这样? 他问自己。 为何要这样对苏七,阿钦的阿七…… 内室里,祺灵郡主却一把摸干了泪,飞快地扫了眼大门,紧接着一把拔下头上的一支南珠花簪,从那簪子的分心出掏出个字条。她附到苏七耳边,“玄王哥哥的信。” 苏七一面抽泣着一面看。 看到最后,已经忘了抽泣。 眼里有怒火在燃烧。 她抬头,死死盯着祺灵郡主,仿佛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来。 祺灵抿紧唇,点了点头。 苏七还是那般看着,盯着,可是祺灵郡主却看到那双大大的杏仁眼里有什么东西“哗啦”一声碎裂开来,再也不能拼凑般,碎裂开来。 “苏七……” 她不安地唤道,轻声的。 苏七却一把抓紧了祺灵的手,只说了两个字,“帮我——”(未完待续。) 257 出宫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祺灵郡主是在两个时辰后走的。 “父亲的身子骨这两日瞧着才好了些,近来不知怎地胃口又差了许多,我若是不回去陪着他用膳,只怕他又要偷工减料了。”祺灵解释道。 恰巧进来的慕容钦就点了点头,道:“也好,祺灵总算是长大了,西城侯有你这么个女儿也是他的福气。” 祺灵就浅浅笑了,福了福身子道:“多谢皇帝哥哥夸奖,祺灵就先告退了。” 说完,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慕容钦笑着摇摇头,“方才还想着这丫头何时在朕跟前那么多礼仪了,不想还是这般的跳脱。” 他回望过来。 苏七却半坐在龙床上,眼神直直望着他,呆呆的,分不清是什么心情。 “怎么了?”慕容钦敛了笑颜,走上前来,“可是身子还不舒服?要不要再请御医过来瞧瞧?”想了想,他皱起了眉,“太医院这帮子庸医,糊弄朕倒是有一手,关键时刻总是不顶用!” “没什么,只是累了,我睡会。”苏七回过神来,却只说了这两句,就滑到了被窝里,转个身,对着明黄色龙帐。 慕容钦关心的话咔在喉咙里。 “既如此,你先休息,朕去御书房。” 直到大门“吱呀”一身关紧了,苏七又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确定周边连个呼吸声都没有了之后,方才一把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自从发现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武功,苏七还发现自己的五官知觉都要比平常好许多,就拿听觉来说,照以往这种呼吸声她如何能够听出,即便是听那也是枕边之人才听得到,一个屋子里根本就不可能听到。 可现在她能够听到,不仅如此,她甚至听到屋外头人的呼吸声,深长、平缓。绝对不是那些个娘气十足的太监,定是御林军之类的武士,而且还不只一个,她静下心仔细听了听。至少有八个人之多。 看来慕容钦是铁了心了的要将她留在皇宫了。 要出宫,谈何容易? 清晰的话语,坚定认真的眼神,一时间祺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苏七叹了口气便将方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说了出来,如何发现的密道。如何进入,然后看到了玄武逸城,再然后……她省略了,只道自己像是被灌醉了酒般,意识模糊,却是异常的热,像是置身火海般,根本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再然后便是祺灵的那声尖叫…… 她便问起了尘素婆婆是如何找到这边来的。又是为何要这般急切的找她。 尘素婆婆想了想,道:“老奴一直守在娘子的厢房,突然有公公来报说娘子崴了脚,急着找老奴前去,我便随着他指引寻到了这……” 听了这话,祺灵也是跳了起来,她不敢置信地瞪着苏七,方才皱着眉头回想道:“……女儿情的酒是玉嬷嬷说的,说是那处院子别人不知道,慕容钦哥哥定是能够找到的……还说太后娘娘的酒都是外人不知的……我当时根本没听懂。方才一急便只想着去找慕容钦哥哥来帮忙……然后……” 玉嬷嬷,不正是那位身边的得力助手吗? 苏七冷笑出声。 真真是好计谋! 只是不知道她苏七何德何能,竟然劳动那位亲自动手! 然后,她想起了自己挣脱玄武逸城怀抱的那一刹那。那厮冰冷清晰的话,“装病,逃离!” 四个字,清晰无比。 看来,玄武逸城应当是一早便知道实情的,只是等着她苏牧梨与阿钦跳入陷进。 而她。傻得不是可怜,而是可悲…… 苏七神色一敛,冷声道:“走,咱们也该去太后娘娘跟前问安了!” 任何行动都得有目的,她不信太后这般精密谋划就是为了离间她与阿钦,她要知道目的,方才晓得如何回手。 所以,没有退缩一词! 更不可能,装病,逃离! 苏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却在迈出脚的那一刹那停了下来。 脑海里闪过阿钦的眉眼,还是那般俊俏、清贵的眉目,只是眉眼里不再是云淡风轻、浅笑悠然,取而代之的全是震惊与悲凉…… 那失望的眼神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般直射而来,苏七胸口一痛,硬生生停住了脚。 她还没有找到阿钦,她还没有向阿钦解释,如若现在只想去找太后问个清楚,阿钦可怎么办? 更何况,找到太后就一定能问个清楚明白? 苏七回身一把握住了祺灵的手,焦急道:“祺灵,你定要帮我!” 祺灵不傻,方才苏七的一番话她稍稍一想便想到幕后之人,是以当听到苏七的求助时,她愣了一下,皱着眉道:“要我怎么做,你尽管说!” 即便对方是皇祖母,她也定不会眼睁睁瞧着苏七不管的。 苏七眼眶微湿,可此时此刻却不是标示感激的时候,她当即道:“我定要先找到慕容钦,太后那边你且帮我盯着,咱们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 “好!”祺灵立即应道,“皇祖母做事向来神秘,有时候就是皇舅父都不知道她老人家的意图,你且速速去寻慕容钦哥哥,皇祖母那边我定会留意,一有什么异常及时告知,可好?” 说完,祺灵也不待苏七应答,连走带跑出了小院,直到再看不到她的人影,苏七方才冷然道:“走,咱们快快去寻。” 也只有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阿钦在她苏七的心目中已是这般重要,即便知道现在太后联手玄武逸城算计陷害她,即便不知道等会会面临怎样的危险与困苦,而今她苏七仍旧毅然决然决定去寻找阿钦,去向他解释,只为得一个他的原谅…… 可是,她没有找到阿钦,即便她已经将西直行宫转了个遍,即便连楚晴、半香都用上了,依旧不见丝毫人影。 她一心扑在慕容钦身上。连西直行宫里随处可见的外来公子哥华服俊影也没放在心上,甚至未曾引起她丝毫的疑虑。 祺灵一路焦急地问过来,最终却被公公们拦在了门外。 “回郡主,太后娘娘正在与使臣密谈。吩咐了任何人前来都不得打扰,还望郡主见谅!” 祺灵气得脚一跺,一个翻飞,一转眼已经落到了院子中央,她盯着那四位小公公道:“你们若是敢张扬。本郡主定要了你们的脑袋,皇祖母这般疼我,要杀要刮还是本郡主一句话!你们可得想清楚了。” 于是,一个个吓得面色惨白,纷纷跪倒下去,再不敢多言半句。 祺灵眉眼一扬,大步走了进去。 西直行宫的正殿里,八面扇的黑漆楠木雕花大门紧闭,就是梧桐树下的精雕小窗此刻也是闭得严严实实,祺灵一时心中闪过诧异。她轻声靠过去,正欲推门,手却在触及楠木雕花大门时弹了回来。 她矮下身,躲到了后殿窗户下藏好。 这个地方,还是小时候与玄武哥哥玩捉迷藏的时候发现的,三面都是齐人高的花木,又正是内室的窗户下,躲藏也好、偷听壁脚也罢都是再好不过的。 于是,更加清晰的话传来。 “都这么多年了,哀家终于将你给盼了回来。事到如今,你也都长了这般的高大,身子骨也再不似小时候那般孱弱,皇祖母终于可以放下心来。这些年漂泊在外,可是苦了你,钦儿……” 接着便是“嘤嘤”哭泣声传来。 “孙儿不苦,有皇祖母的关心爱护,孙儿过得很好……” 醇厚、低沉的声音,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正是慕容钦哥哥。 祺灵额间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了。 钦哥哥怎么会在皇祖母内室里,外头的小公公不是皇祖母正在面见五国使臣吗?若是早知道钦哥哥在皇祖母这,她就不要和苏七分头行动了,正是皇祖母不是素来都对钦哥哥冷淡嘛,为何今日却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还……哭了! 皇祖母那般慈善喜乐的老人家,怎么会哭? 这么些年了,威严的,慈善的,乐哈哈的,还有就是严厉的,可是她祺灵却从未见过皇祖母哭过,今儿个是怎么了? 祺灵稍稍起身,将耳朵根子紧紧贴到了窗户缝隙上。 “钦儿,如今你也年纪不小了,婚嫁之事自然是不能再拖,今日里皇祖母特地将你一并唤来,就是想为你找个合适的姑娘。” “跟皇祖母说说,方才你可瞧见了心仪的?” 原来……原来皇祖母是为了给钦哥哥保媒! 祺灵心头一震,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幸好她死死扒住了窗户。 可是方才慕容钦哥哥却瞧见了苏七与玄武哥哥亲热的场景…… 钦哥哥会怎么说? 祺灵越发好奇起来,竟然连呼吸都放轻放缓了。 慕容钦眼前闪过阿七精致的眉眼,接着便是那交缠在一起的身影,满室的酒香,熏得他却只想逃离,他顿了顿心神,直直回望这皇祖母一脸的关切,心里头有利剑滑过,他云淡风轻地道:“钦儿听皇祖母安排。” 话落,太后娘娘的眉眼里便溢出了欢喜。 她就知道,钦儿定不会被苏牧梨那丫头迷惑的,那日在紫云山涧大哥那般说词,定不过是大哥太过关心穆九的担忧罢了,若说玄儿看上了那丫头还说得过去,钦儿这般稳妥的孩子,怎么会只被外表美色给迷惑? 太后就拉住了慕容钦的手,道:“哀家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些时日你会帝都后哀家就一直给你留意着,帝都城里的娘子是不少,可要身家相貌都能与咱们皇家匹配的却不多,哀家想着你性子喜静,又是个身子骨弱的,娶回的娘子定要是个性子柔和,体贴会照顾人才是,若只是个娇蛮任性的丫头可就不好了,哀家还只盼着来年你给添个玄孙呐!” 祺灵躲在窗脚下,却是双腿都打颤起来。 这段时日皇祖母隔三差五地往将军府跑,是不是就是为了慕容钦哥哥,苏七表现的中规中矩,又是乖巧听话。可否入了她老人家的眼? 可是不是说皇舅父看重了苏七吗?若是将苏七嫁个慕容钦哥哥这样好不好? 一时间祺灵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哀家想了想,又再三瞧了瞧,几次三番地往紫云山涧去就是去和你穆家舅祖母商议此事,而今好了。他也是对你很是看好,已经同意将穆九那孩子许配给你了!” 话落,“疙瘩”一声,从窗脚传来。 太后顿时皱起了眉头,身边的玉嬷嬷立马走了过来。 “喵。喵,喵” 祺灵慌乱之下,胡乱学着叫了几声,一溜烟躲进了花木里。 玉嬷嬷开窗扫了几眼,笑着对回禀道:“……是一只花猫,已经跑远了。” 太后点了点头,她方才重新闭紧了窗户。 祺灵再待不住般,三两步便跑出了花木从,朝着殿外飞奔而去。 正殿内室里,太后眉目慈善地问着慕容钦。道:“哀家是一心为你好,穆九那孩子也算是自小与你一处长大,彼此性情自然是了解的她虽不是你大舅舅原配所生,可毕竟也是穆府嫡出娘子,自小又是你穆家舅祖母看着长大的,你放心娶了她不会让你吃亏的。” “若是能看着你与玄儿都成了亲,有了各自的孩子,皇祖母也能够安心的去了……” 慕容钦此时此刻却是满脑子里都是苏七的身影,娇俏的,任性的。浅笑嫣然的,还有眉目轻扬的,他想起了那日在四书院里拥在怀里的香软,柔软青丝带着自然的清香一直绕进了他的心底。慕容钦当时想,若是往后能够日日抱着他的阿七闲话庭前花开,坐看云起云落,该是多么幸福之事! 只可惜,都不过是梦一场! 太后却是瞧着慕容钦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头越发不安起来。她接着道:“哀家也不是要你们今年便完婚,你家穆舅祖父心疼穆九那孩子,想在身边再留一两年,哀家想着正好趁这段时间再继续为你调养调养身子骨,已经替你同意了,先定了这门婚事,何时嫁娶日后再进一步说。” 慕容钦听完,淡淡道:“有劳皇祖母费心,钦儿单凭皇祖母做主!” 邵公说得对,终究是得不到的,为何不早日放手? 死心了,也就能更好的走下去了! 穆九也好,至少穆府便是他慕容钦日后的靠山了,行事起来到底是不同的! 日头已经快到头顶了,苏七却仍是穿行在一条条花道上,白晃晃的日头照得她头晕起来。 已经快半个时辰了,可是她还是没有找到阿钦,心里头已是越发慌乱起来,祺灵那边没有传来什么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想来那位太后娘娘怕也是知道她苏牧梨警觉了,方才收了把手。 可是,阿钦到底去哪儿? 尘素婆婆过来搀扶住,痛心道:“娘子还是先歇歇吧,而今快正午了,日头正是最毒辣的时候,娘子若是中了暑气可如何是好,人只要还在行宫里就一定能找到的,娘子与三皇子一向走得近,有什么误会慢慢说也就说通了,娘子切莫心急才是。” 尘素婆婆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所以才会这般说的。 可苏七听了却是更加心急起来。 若是平常,她都无需跟阿钦解释,阿钦也定能相信她,可是今日这事却是非说不可,她十分清楚眼见为实的残忍。 所以,无论如何定要找到阿钦。 玄武逸城的身影却是冒了出来。 那厮一席月光华服,放佛背后带着关环似的,越发衬得那厮俊朗非凡。 只是苏七却是别开了眼。 现在她看到那厮就倒胃口,更别说进一步的接近了。 玄武逸城却是嘴角含笑,邪魅暗生,他衣带飘飘地走来,道:“原来苏家七娘子在这儿,害得本王好找。” 苏七望着园子里娇艳艳的花没有回答。 玄武逸城手一挥,身后的小厮及尘素便退出了凉亭。 他欺身靠了过来。 苏七一手挡在身前,如利剑般的眼眸子直盯着那厮,恨恨然道:“玄武逸城,你卑鄙!” 玄武逸城却是反笑出声,“卑鄙?何来卑鄙?” 苏七咬牙切齿道:“酒中下药。你说你怎么不卑鄙了?” 若不是那酒中有迷药,她苏七怎么可能软得全身使不出一点劲来,怎么会意识迷迷糊糊任由这色狼占便宜,最后竟然被阿钦看到…… 如今到好。玄武逸城这厮竟然还不认帐! 真是气死她了! 玄武逸城却是退开了两步,笑着道:“苏七,即便你貌美,可天底下美貌的娘子本王要多少有多少,你说为何非你不可?本王躲在皇祖母的酒窖里品着酒。不知道是谁冒冒失失闯了近来,又不知道是谁那般不怕死的走近,本王向来是见美就收,更何况还是在酒醉之下?” “不过是……酒醉失态,苏家七娘子也要与本王论出个对错来吗?” 说得那般自然,放佛合情合理般,苏七气不过,却也知道此时不是和这酒鬼色狼议论那对错的时候,她一甩衣袖,准备离开。 可是那厮却是贴了上来。 苏七脚下一顿。寒着声音道:“玄王殿下,本姑娘可不是人善被人欺的,你再这般不知好歹,本姑娘就叫出声来!” 玄武逸城却没了进一步的狂妄动作,他敛了邪笑的模样,叹息道:“我说了,你赶紧装病离开,西直行宫是非之地,再不走只怕是我也保全不了你了!” “五国朝贺的使臣都已经入了行宫,苏七。你不要再任性了,听话,赶紧走好不好?” 最后的话却是哀求出声。 苏七回头望着那厮认真的眉眼,没有任何回答。头也不回地出了凉亭。 五国朝贺的使臣与她苏七又有何关系? 这帝都城里哪里不是是非之地? 她即便躲得了初一,难道还能躲得过十五? 更何况,逃避不是她苏牧梨的作风! 阿钦还在西直行宫,她有何好怕的! 苏七走得越发坚定,全然不知身后追随的目光越发的柔情。 玄武逸城一直望着那清瘦的背影,直到过了拐角再也看不见。他苦笑出声,道:“你若是听我的话,就不会是苏七了……” 谷壁走了过来,面无表情道:“慕容三皇子方才从太后正殿出来,午膳已经开始,太后派遣的公公已经在找寻殿下的路上。” 玄武逸城笑了笑,随口问道:“那你可知皇祖母到底是要本王娶苏家的那位娘子为侧妃了吗?” 谷壁嘴角略弯,道:“不知,想来不会是苏家七娘子。” 玄武逸城冷哼一声,道:“这还用你说,宫内的人都通知了吗?到时候只怕还要劳动皇舅父前来救场了,不管怎么说,先将苏七那丫头留在大越国内再说,去了蛮荒之地还不知道那丫头会怎么闹腾。” 谷壁冷着声音道:“殿下插手是否多管闲事?” 闻言,玄武逸城一脚踢了过来,却在挨到谷壁青灰色衣袍角时止住了,他憋了这小书童一眼,理直气壮地道:“本王就多管闲事了,怎么着?本王喜欢!” 谷壁再不出声,直接转身离开。 玄武逸城落在身后,愣了愣神,叹息一口,方才走上前去。 多管闲事,管都管了,还论它是不是闲事有何意义? 这几月来,他玄武逸城管的闲事还少吗? 也就不多这一件了! 午膳设在西直行宫的琼花门,内院是各家娘子,外院则是一众男客。 有心的娘子方才发现西直行宫多出了这么多的公子来,苏七也起了疑心,太后昨日的谕旨上并未说明会有男客,方才听玄武逸城那厮说,好像是五国朝贺的使臣都入了行宫,照理使臣前来当是由礼部出面,皇帝派人招待便是了,为何轮到太后来设宴款待? 这中间,只怕是没那么简单! 扫了内院里各色华服娘子一圈,没有祺灵,苏七不信,又仔仔细细望了一圈,还是没有祺灵那丫头的身影,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太后已经高坐在上,身边留着的也只有穆九那丫头一人,只是不知何时她那三姐和四姐也站到了太后身边,瞧着苏家四娘那笑颜如花的面容,苏七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不过此时此刻她还无心管这些,太后那位老婆娘向来是一肚子的主意,只要苏家三娘和四娘别她老人家面前出什么差错就好了,别的,她苏七可不管。(未完待续。) 258 应对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可是出宫成了她现如今最最迫切的事情! 苏七深深呼出口浊气,方才缓缓松开紧握成拳的手。 而今见着慕容钦的脸,她差点就尖叫出声!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 竟然是他! 那个她曾经那般信任那般相助那般喜欢的人!!! 苏七一手捂住胸口,面色惨白,额间已是细密的汗珠子满布。 若非是玄武逸城的来信,或许她苏七致死都不会知道真相! 信上只说了一件事——噬魂引! 想不到早在她去岑州的路上便被慕容钦种上了噬魂引,而今噬魂引动,她便成了十足的傀儡,甚至于失心疯般杀了自己的祖母! 一想到祖母的音容笑貌,苏七眼一红,泪珠子便如线条般滚落下来。 她还曾想着,或许是上天怜惜她前世的悲惨遭遇,特地让奶奶也穿越过来陪同她,她还曾筹谋着,等料理好将军府的事宜,处理了皇宫这边的杂事,就带着祖母远走高飞,去踏青去远游,去西北草原驰骋,去南边佛海参拜,累了便寻处景美僻静的好地方,搭个茅庐建了园子,堂前种竹后院种菜,安安静静的和奶奶过几日舒心日子。 然而,一切都是这般突然…… 她,好恨! 恨慕容钦心狠手辣! 恨那仁德先皇色迷心窍! 恨这个朝代封建迷信! 可最恨的,还是自己! 为什么不在手上有了银子后就带着祖母离开?为何在见到那些英文字母的帕子后就不听劝阻眼巴巴地跑来帝都?为什么总是瞻前顾后不立即收手,却总是和慕容钦这类皇族牵扯不清? 她为什么这般自私自利? 时间从来都是不等人的! 这个道理她懂的,可惜,应经晚了! 眼泪珠子拼命的流,湿了这雪青的刻丝冬被,湿了那龙纹凤尾的金丝玉枕,可苏七却是睁着眼,睁着大大的眼,茫然的。空洞的…… 为何偏偏这玄武逸城要阴魂不散?见着他那张邪魅的脸,她苏牧梨整个人都不好了! “计策倒算不上,只是一些劝慰的话罢了。”慕容钦气定神闲地放下茶盏,接着道:“我思量着。父皇对苏家娘子的情意只怕是有些来头,定然不会是无缘无故地就这般平生出爱慕求娶之心,苏家娘子的姿色容貌自是非凡,只是父皇向来是克己守法之人,若非心中思慕已久只怕是不会有今日这般冲动之举了。” 听了这话。苏七斜着眼扫了玄武逸城那厮一眼。 祺灵郡主却是一下子跳了出来,拉着苏七的手道:“我……我想到一件事,皇舅父的御书房里一直挂着一幅画,就是藏在那夺宝阁书柜后头,小的时候我贪玩,常常进皇舅父的御书房和玄武哥哥玩捉迷藏的游戏,又一次不知道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哪里,那足足有四个武士那般高的黄梨木雕花大书柜就自动移了开了,然后……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副画!” “……苏七,苏七。那画上的美人真的和你很像,至少有八九分像!” 七娘闻言,心知肚明地翘起了嘴角,心里却道:祺灵真真是一心为她好的! “不对!”却不知到为何,祺灵郡主见了突然跳了起来,大声嚷道:“不对不对,那画上的明明就是你苏牧梨,特别是你这个表情,真真是一模一样的,玄武哥哥你也瞧见了的。你看看是不是啊?” 说着硬是拉着苏七转身面向玄武逸城。 听了这话,苏七的心里头就如同一把火在烧。 原来是这样,只怕他玄武逸城自第一眼瞧见她就上心了吧,无论她是不是苏家长风将军之女。只要有这八九分相似的容貌,何愁得不来仁德老皇帝的倾心? 原来,这一切早就定好了! 敢情她还天真地以为自己运气好! 真真是可笑! 七娘笑出了声,心里头却是一会气得火热一会儿寒得刺骨,许是气极了,这会子却是面上带出了笑。拉着祺灵重新坐好,道:“那是我母亲——王家的三娘子,当年名动帝都的才女,我既是她的亲生女儿,自然是像的。” 随意自然地语气,仿佛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这般热似的,丝毫看不出喜怒哀乐。 玄武逸城和慕容钦都止不住扫了过来。 祺灵郡主却是瞪大了双眼,呆愣了老半天方才将苏七的话消化理解透彻。 “难道……难道当年皇舅父倾心你母亲,却阴差阳错的让你母亲下嫁给了长风将军,自此感伤念旧起来?”祺灵诧异道,“可是,可是我听父亲说你母亲下嫁给长风将军还是皇舅父亲自下的圣旨呐,他若是喜欢你母亲,何不迎娶入宫,而自己亲手将心爱之人推入长风将军的怀抱呐?” “我也不知道。”苏七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只怕只有他们几位当事人知道了。” 祺灵闻言却是立马站了起来。 苏七一把拉住她,疑惑道:“你这般急匆匆的又是要去哪?” 好好的还正在说着事,这丫头那般急切地又要哪样? 祺灵郡主闻言气恼道:“当然是进宫去问问皇舅父了,既然那件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如今你父亲母亲都已经不在世了,不问皇舅父问谁,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眼巴巴地瞧着你进那后宫做我皇舅父的妃子吧!” 苏七闻言,心头一暖,眼眶立马便红了。 她上前一把抱住了祺灵。 “哎哎,怎么了这是?”祺灵一时慌了神,无助的小眼神望向了坐着没动的玄武逸城和慕容钦。 苏七却是抱得更紧了。 若说之前她还对祺灵的友好将信将疑的话,此刻却是再没有任何疑虑的了。 祺灵这丫头,大大咧咧不说,性子还是个急的,又是个说话直的实心丫头,她苏七何其有幸,竟然能够在穿越后遇见了那么多像苏五娘、王二娘以及贵妃姨妈那样的典型心机婊之后,还能让她遇到这么可爱的祺灵,她如何不喜? “祺灵。你真好……” 喃喃的话语就想在耳边,很轻,却是让祺灵一时间笑容爬上了眉梢。 她拍了拍苏七的后背,嗔道:“我可是你的好友加盟友。我祺灵不好谁好啊!” 末了,还不忘加了句,“傻瓜!” 苏七却是笑出了声,欢畅的、高兴的…… 这下,对面坐着的两个大男人受不住了。苏牧梨这丫头竟然被祺灵批了句“傻瓜”之后没有发怒、暴起,甚至连一把推开祺灵的动作都没有,还傻里傻气的笑出了声,敢情这画风为啥变得这般快? 玄武逸城不自在地咳了两声道:“祺灵,咱们是来商量对策的。” 言外之意,你两这般搂搂抱抱在一起互诉衷肠,偏题偏得也太远了些,还有这般晾着他们两个大男人是几个意思? 苏七眼风一扫,拉着祺灵坐到对侧,认真道:“祺灵。我知道你为我好,想着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咱们也好应对,只是一来那件事毕竟涉及我父母,又是与当今陛下有着屡不清的关联,我不想将此事闹大,让早逝的父母泉下有知不得安宁,二来只怕咱们这位陛下也是不会说了,此事毕竟涉及皇族颜面,不仅皇帝陛下不会说,想来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也是不愿重翻旧账的。还有,如今已是这般局面,祺灵即便你问清楚了也是迟了,咱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根源。那些细枝末节不问也罢!” 听到这,祺灵郡主叹了口气,沮丧道:“那日听皇祖母的口气,我就知道她老人家多少是知道的,而且那日的话并没有避讳黄舅母和墨莲宫那位,想来这事她们怕是也知道一二了。” 想到这。祺灵神情一顿,皱着眉问道:“那墨莲宫那位那般狠毒的三番五次要杀你,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苏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如今尚且不知道要杀我的是墨贵妃还是王府,不过只怕多少是和这件事扯不开关系了。” 只是她就想不通了,若是王府,那他们下手的动机何在?贵妃姨妈还能勉强解释解释,不外乎就是女人的嫉妒仇恨心思犯了,见不得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夺了皇帝老儿的宠爱,怕那日又闹出个皇子来抢了自己肚子里的那块肉的地位,所以才会这般不择手段吧。可是王府呢?她苏牧梨若是有朝一日一日入宫为妃甚至是皇贵妃,身为她苏七的外祖家,那些个舅舅们不是该欢欣鼓舞嘛,你想想,皇帝后宫里头是只有一位年老色衰的妹妹苦苦支撑着强,还是多出一位备受皇帝老儿宠爱的小侄女强,来日不管是哪位生的皇子继承大统,总而言之他们王府不仅仅没有什么罪受,只怕是更加辉煌腾达才是! 那日贵妃姨妈不是还和自己哭诉着,什么王家舅舅要借此次选秀推一名王家娘子入后宫协助墨贵妃固宠嘛,若是让他们知道了皇帝老儿钟情于自己的事,哪还用得着王二娘那货色出场? 不对,只怕要自己不得好死的多半还是贵妃姨妈了。 如今帝都里头多半怕是知晓些皇帝陛下今日闹出的事来,倒是自己只要静观其变,瞧瞧王家舅舅、舅母们的态度就心知肚明了,特别是王二舅母,那可是最会墙头草这招的人物了。 想清楚这些,七娘里头顿时好受了许多,又一一将自己方才思量的事一股脑儿地告知了祺灵,那丫头听得一惊一乍的,倒是慕容钦听了,眼里满是赞许。 他为苏七和祺灵添满香茶道:“阿七说得很对,我也是这般思量的。” 也就是说,阿钦很是赞赏她的观点了! 苏七眼珠一转,那笑容就有盛了几分,本就芙蓉般面庞此刻更是闪着莫名的光彩,让冷坐一旁老半天的玄武逸城瞧得移不开眼。 祺灵心头一跳,眼珠子转了两转,最后落在了慕容钦浅笑自若的身影上,那胸腔里的惊讶就更是明显了。 可不待她心直口快地问出口,就听见厚实的木门“咚咚咚”地响了三下,接着邵公的声音传来, “三皇子。烈焰司冰魄大人求见。” 祺灵心头漏跳一拍,一把抓住了身边苏七的衣袖。 七娘也是一愣,却是立马回握住那紧张的小手,心里头的答案却是越发明显。 于是。待到冰魄那厮着一身玄色的锦衣从容不迫地走进来时,她的小眼神就不停下来过,一会瞧瞧祺灵那半垂着娇羞的面容,一会瞧瞧对侧玄武逸城那厮面无表情的脸,一会又带着笑意打量着冰魄那张千年冰霜的面具脸。 可惜。出了祺灵这丫头藏不住心事,别的她什么也没探出来,倒是分别收到了慕容钦好奇的眼神、玄武逸城翻来的白眼,以及冰魄那厮毫不示弱瞪回来的冰霜冷眼。 苏七掩饰着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头,别过了脸。 好吧,就当本姑娘方才在瞧日头得了…… 冰魄一坐下来,就直接切入主题,道:“已经扣押住墨莲宫一名宫女以及一位近身太监,倒也没有费多大劲,手下只不过将些常用的刑具搬出不到一半。他们就全部招了。” 七娘这会子倒还是在心底暗赞冰魄这厮不愧是“帝都办案鬼手”,瞧瞧还没用上刑具,供词就明明白白的自个儿出来了。 可当日后她自己落入烈焰司时,方才知道了冰魄今日说来的那些才搬了一半的刑具,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不知道怕是为何物,她除了心死别无他想…… 冰魄接着道:“宫女招供:喜嬷嬷亲自让她准备的糕点,其中掺合了足量鹤顶红,祺灵郡主向来不喜甜食,多半会赏与身边之人,而苏家娘子会是最有可能。太监则道他随喜嬷嬷一道前来,自己身手不错,即便寿宴上没能成事,事后他也可以在偌大长公主府里乘机对苏家娘子下手。只是对于突然出现的玉石他们都未曾提及。” 慕容钦道:“这样说来,墨莲宫那位是一早就有其他的计谋来杀害苏家娘子,只不过是事后被那枚冒出来的玉石子打乱了阵脚?” 冰魄点头道:“据目前消息,暂时这般猜想。” 玄武逸城却是追问道:“那日的糕点可在?” 祺灵闻言想了想懊恼道:“……出了那事,我魂都吓没了,事后的事情都是身边的老嬷嬷们在帮着打点。后来又听了秋月来报的消息就更没心思管其他了,那糕点……我也不知在何方。”说道这她自觉得低下了头,突然间想到什么又欣喜道:“要不我去问问秋月,她最是机敏了,她定会留心到什么的,苏七被喜嬷嬷推入晴雨芙蓉池就是她告诉我的!” 说着,她就要起身去问。 却被苏七一把拉住了,接着便响起冰魄冰凉的声音,“不用了,糕点早就已经被毁,烈焰司方才搜查过长公主府,没有所获!” 祺灵闻言,面上的血色“刷”的一下退了下来,一时间站在小书房里不知所措。 苏七缓缓将她按坐下来道:“只怕这个所谓的鹤顶红也不全是真的了,墨贵妃对我苏七恨之入骨不假,可却也是没那个胆量伤寒其他人的,即便她如今怀着龙嗣又那般得宠,祺灵你想想,若是没有之后那突然冒出来的玉石子,你是不是准备将那糕点赏与在座的?” 祺灵想了想,点了点头。 苏七接着道:“你虽不爱甜点,可却是经过皇家教习姑姑们指导过的,长辈赐不可辞,想来你即便再不喜墨贵妃,当着众人也会尝尝的,对不对?” 祺灵眼里闪过诧异,立马点了点头。 苏七笑了笑道:“这便是了,墨贵妃常年浸于后宫勾心斗角里头,这般简单的人心推测她如何不知,她又是那般的爱惜自己如今所得到的一切,以及十分渴望着自己日后即将得到的一切,这个时候除了我苏牧梨这颗眼中钉,别的无辜之人她是万万不敢动分毫的,更何况是祺灵这样长在太后娘娘心尖上的人?” “所以我想,那盘糕点最后应该是无毒的!” 话落,在众人诧异万分的眼神里,冰魄缓缓地拍了三下手掌。 祺灵就更是惊讶了。 “没错。”冰魄那厮冷着长脸道:“那名宫女招供说喜嬷嬷最后端走的那盒没有掺放任何毒药的糕点,鹤顶红的那盒却被留了下来。” “如此说来,线索断了?”玄武逸城皱着眉问道。 兜兜转转说了那么多,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他就不由得急切起来。 冰魄冷笑一声,道:“没有。” 只是他这声不轻不重的冷笑,落在苏七耳里就别有一番滋味起来。 冰魄那厮还是这般时刻冷着张,仿佛大家都欠了他金子似的。见着谁都不高兴,不过只怕是玄武逸城那厮欠他的金子多了些,咱们这位冰山“帝都办案鬼手”很是不高兴呐! 慕容钦也很是关心案情进展,问道:“玉石子的背后之人查到了?” 祺灵也跟着问出声:“是不是那玉石子很是特殊,我……平日对玉了解些。兴许……兴许能派上用场。” 瞧着祺灵那张急切的小脸,七娘心里头苦笑一声,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祺灵这丫头以后她该如何开解才好呢? 果然冰魄正眼都没回,直接道:“已经查到是南人派所为,日前一直隐于帝都伶人倌,烈焰司的人敢去时已经人去楼空,我们截到了男人派与墨莲宫的来往书信,信里头墨贵妃要求南人派再次行动,并斥责南人派办事不利。最后却强调进来有需求,要求南人派尽快将心蛊送入宫来。” “心蛊?”追问出声的是苏七。 以前看那些小说啊古代电视神剧什么的,她对于这些巫蛊之术就最感兴趣,甚至还特地跑了好几趟湘西那边去实地调查,只可惜都是道听途说罢了,没个说得出实情来的,后来事情一多这事也就被她给丢到了小角落里头了。 如今真真切切又听到这样的东西,而且就发生在自己身边,你叫她如何不兴奋,两眼冒光的就只差没扑到冰魄那厮身上去了。 慕容钦皱了皱眉头。玄武逸城瞪了一眼,而祺灵却是不安地拉住了苏七的手。 冰魄像是没看见般,接着道:“心蛊乃是南蛮上千种蛊术中的一种,起于南蛮文氏一族。却兴于南蛮丁人一派,如今掌管此蛊的正是丁人派宗主——丁子牙!心蛊乃是经口入体,蛊虫植入被施者心脏之内,传闻蛊虫每月月圆之夜便蚕食心脏血肉,直至将其心脏全部吞噬完成,蛊虫方死!” 啧啧啧。多么残忍的蛊术,只是七娘就不懂了,蚕食心脏,敢情那心脏就是块肉似的,可上面还有那么多的血管呐,若是哪天被那小蛊虫给咬破了那还了得,只怕不要等到蚕食完心脏,这人就会因大出血而死翘翘了! 还有,心脏里头的心房心室啥的,要是不小心被小蛊虫咬破了,那岂不是会心脏破裂,还等什么蚕食,这人能继续活得了吗?更何况心脏里头血流冲击力度和流速多块啊,所谓的小蛊虫不是像蜘蛛那般那么多条腿?要不然怎么寄居在心脏里头呢? 嗯,真是个令人费解的事,日后有机会定得好好问问才是! 七娘火速地转着自己的小脑瓜子,又因为自己前世学西医的缘故,听到这些就止不住想远了,回过神来瞧着祺灵不解担忧的小眼神,立马笑了笑问道:“不知道贵妃姨妈要这心蛊干啥?是不是正筹谋着设个鸿门宴什么的,等着本姑娘乖乖上钩呢?” 慕容钦闻言却是心头一紧,接着问道:“不知道这心蛊是否已经入宫?” 冰魄道:“不知。烈焰司蹲守伶人倌半月,只得这一封书信!” 玄武逸城却道:“一封书信已足矣!书信乃是墨贵妃的亲笔字迹,乃是铁证,再者祺灵身边的丫鬟秋月亲眼所见那喜嬷嬷推的苏七入水,更有苏七自己知道喜嬷嬷要杀她的手段,这三样证据加起来,就是人证、物证齐在,虽尚未找到南人派,但是要扳倒墨莲宫那位已是足矣!” 闻言,祺灵喜上眉梢,道:“七娘你听听,咱们可以扳倒墨贵妃了,不管要杀你是不是与王府有关,墨贵妃一倒也算是杀鸡儆猴了,即便他们日后还想对你不利也是有那贼心没那贼胆的,我们就再不用提心吊胆了!” 慕容钦却是望着苏七,神色自然,既没有如同玄武逸城和祺灵那般的欢喜,也没有冰魄那厮那般的事不关己,他只是拿不准七娘会如何决定,而他很想知道七娘的决定。 扳倒墨贵妃正好给父皇找点事做,既转移了注意力也为苏七争取些时间,也就不会再日日惦记他的阿七了,可是这样一来便会扯出墨莲宫那位背后正筹谋的事,一个不好只怕会牵连自己,毕竟那边找的稳婆可是他西直门安插进去的人,且还是才培植出来的人,虽说能力强不假,可到底是第一次用,能不能扛得住烈焰司及宫里内廷司的严刑,难说! 他抓紧了青花素瓷杯盏边沿。 “我知道。”七娘点头道,“找个机会将这些告知贵妃姨妈便是了,至于其他,苏七并没有想那么多。” 也就是说,她苏牧梨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要扳倒墨贵妃,要找出真正凶手惩戒一番,要报仇雪恨! 她要的不过是想让墨贵妃亦或王家停止对自己的刺杀! 祺灵高声道:“上次你说起打算,我还以为你不过是瞧着当时案情没有进展,所以暂时不想那般张扬罢了,却想不到你真真不想去报仇!”(未完待续。) 259 陪同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玄武逸城还说:噬魂引记载在《巫神语》的《西土》上,而《西土》正好在慕容钦手上,如若能够拿到《西土》,或许还可以解一解这噬魂引之毒! 可是,要那到这《西土》谈何容易? 苏七微沉着心思。 信上还说,巫洛族族长已到帝都,《巫神语》乃是南蛮巫洛族镇族之宝,或许这位巫洛族族长有办法解她身上的噬魂引。 只是而今她要出宫都是一个问题。 等到了暮色四合时,慕容钦悄声走了进来,端的一身明黄色常服,衣襟边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似要飞起来般,与这一屋子的明黄色很是搭调。‘ 苏七却只觉得晃眼,她微微垂了眼睑。 “可好些了?听汇报说后来没有发热了,只是神色看着还是不精神。”说着,慕容钦伸手到苏七额间,“不烫手了,也没出汗,想来是好了些。”笑了笑,又道:“饿不饿?朕可是饿了,看了一下午的折子,陪朕进些膳食,可好?” 细声细语,再瞧那眼眸里,柔情满满。 若非知道了实情,苏七就要被这情景给骗了! 她抬头,眼一红,泪珠子就滚滚而下。 慕容钦慌了神,赶忙擦着泪,一面皱着眉道:“好好的,怎么又落泪了,仔细眼睛疼。” 苏七却执意起身,也不下去,直接跪在了龙床上,“……祖母尚在府内,七娘挂心,陛下关照是七娘的福气,可祖母尚未入土为安,死者为大,还望陛下容许七娘即刻回府……” 噬魂引能否解,苏七未知,如今也没那么多闲工夫去费心思,她只想着先出了皇宫这个金丝大牢。好好地操办了祖母的身后事,再来从长计议! 慕容钦却心痛地一把将眼前梨花带雨的女子搂入怀中,贴着脸,叹息道:“傻丫头。国公夫人身后事尚未办妥,身为孙女自然是要守着,还用你跪着求吗?” “朕陪着你去……” 苏七一时间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容我直言,三皇子与我将军府素来结仇已深,虽往事不堪回首。可是事关人命却不得不说!老婆子我已是病体残躯,可如若三皇子对我将军府还有任何图谋,老身便是拿命也要奋力反击的。”老夫人神情激动。 “当年,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幼儿被奸人所害,如今在我眼皮子底下,老婆子便是豁出这条老命也绝不让往事重演,三皇子可是还不死心?” 慕容钦神色黯然,他便知道她老人家来此多半不是好事。 “老夫人多虑了,只因我余毒未清,方才劳烦苏娘子诊治的。上一代的恩怨。我虽然也多少受了牵连,可是事关重大,又早有了父皇的处置,时隔多年,我虽有痛心却是从未有过害人之心,还望老夫人明查。”他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 当初找寻苏牧梨时,他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老夫人心意如此狠绝。暗卫的信息不是说她老人家半痴半傻又素来心软,已经不问世事多年了吗? 为何会唱今日这一出? “我家牧梨年纪小,医术也不过尔尔。是外人传言过甚了,什么神医什么活菩萨都是谣言,我老婆子的病经她的手至今都没好利索,三皇子身子不比凡人。金贵得紧,还是不要被我家七娘给耽误了。”老夫人果断回绝。 慕容钦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道声“好。” “前尘旧怨,圣上早有处置,我也不想再计较,还望三皇子记着今日的承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便是相安无事,如若不然,老婆子随时可以以命相陪!”老夫人丢下这么一句,便是扶着王婆婆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而桌上的清茶尚且温热。 “公子,这……”,邵公脸色难看至极,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慕容钦蹙眉,事关紧急,可偏偏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冒出这么个人物,当真是谁也料想不到,大病一场的老夫人竟然性情大变,看来……事情越发棘手了。 六月初便是母妃祭日,如若他不能在此之前如愿赶回帝都,怕是又得在这岑州耗上一年…… 仔细算算,他已经虚耗了多少个年华…… 慕容钦苍白的面色因着焦急而病态般的潮红,此刻深邃双眸里满是痛心与无奈…… ………… 夜间,子时刚过,竹林小院里又等来位不速之客。 玄武逸城神色自若,嘴角惯有的浅笑邪魅妖冶,只不过眼角隐隐约约的血丝泄露了他的憔悴。 慕容钦却是衣衫齐整,正独自一人闲敲棋子,灯火阑珊,将他的身影拉得悠长。 “三哥好闲情。”玄王坐于对侧。 “不过是闲来无事,四弟来晚了。”他推过装满黑子的陶罐。 “本王素不擅棋艺,就不与三哥切磋了。”玄王推回陶罐,笑意勉强。 从发现棍上线索到现在已经是十二个时辰有余,他来得的确有些晚。 从将军府紫苑到竹林小院,点地翻飞只需一柱香的功夫,然而他却用了整整一日。这期间,他一直将自己反锁屋内,不吃不喝不睡一日有余! 十六年了,玄武皇室被施用“咒杀之术”已经过去整整十六年,可他依然清晰记得,父皇死前眼里迫切的期盼与悔恨, “城儿,你……一定……一定要破解此术,一定要……要繁衍子嗣……,父皇……错了……” 这么多年来,为找到破解之法,为了完成父皇遗愿,为了给母妃复仇,他借口游玩走南闯北几乎将整个中土大陆给寻了个遍,可惜一直未能寻得《南水》一书,却想不到原来在慕容钦手里。 可他,害怕了。 他怕,最终的结果是“咒杀之术”无解,他怕,此生都无法达成父皇母后遗愿,他怕,自己绝望得再一次心如死灰…… “三哥瞒得四弟好苦。”玄王苦笑,眼里精光一闪。试探询问,“可否,让弟弟一观。” “可以。”慕容钦放下手中棋子,“不过……”。他迟疑不语。 玄武逸城的心都悬到了嗓子口,“三哥直说便是,四弟必定竭尽全力。” “可是,需要弟弟出手化解三哥与国公夫人间的成见?”他接着追问,今日之事他早就收到了讯息。 “不是。我与将军府恩怨已深并不是这一朝一夕之事。”慕容钦眼角闪过无奈,“更何况,老夫人性情耿直,四弟出马只怕会更难。” 这件事非同小可,他,不敢轻举妄动。 玄武逸城暗暗舒了口气,不是就好,此事事关前朝,他倒真无几分把握。 “三哥既然引小弟前来,想必是心中早有乾坤。弟弟求书心切。还望三哥直言。” 慕容钦扫了眼对侧急切的玄王,“这第一件事对于四弟而言很简单。” “那么,第二件事呢?”玄武逸城挑眉。 慕容钦笑意越发深邃,“四弟直爽,这第二件也是最后一件,便是要四弟协助我彻查当年霍氏灭族之事。”他反问,“四弟,可敢?” 玄武逸城听得一怔,当年霍氏因通敌叛国而至株连九族,此事事关大越国机密。又牵扯到南蛮,当真是不简单。 “有何不敢。”他邪魅轻笑,“这世间,倒还真没有弟弟不敢之事。” 除了……绝后…… 所以。他无论如何得从《南水》上找到破解“咒杀之术”的方法。 “三哥,第一件呢?” “我要苏牧梨,名正言顺,回——帝——都!” 屋内,油灯残亮,晃动的火苗将熄未熄。可慕容钦的眼光,却是无比坚定…… 第二日,天不亮玄武逸城便独自离开了岑州,紫苑里留有一封书信,是给七娘苏牧梨的,里面仅有一张纸,便是那日在墨梨园里从她手里夺走那张,其他的再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七娘轻叹,自己又何必指望向来我行我素的玄王留下解释,当真是多想了。 半香苦着脸站在房门外犹豫不决。 “半香,怎么不进去?”尘素端着盏蜂蜜莲叶羹走了过来。 这小丫头昨日从外头回来后,便是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 半香一愣,“哦,我……我这就进去。” 尘素轻叹一声再不顾她直接推门进屋,娘子最近也是心事重重,又讨了老夫人的不喜,就更是着急上火,她又是担心又是着急,便顾不了其他了。 “娘子,新做的蜂蜜莲叶羹,祛除心火最好不过了。” 七娘正在抄写经书,停了笔,“婆婆有心了,祖母那边送了吗?” “刚刚送了,四娘子尝了直夸好喝呐。”尘素喜上眉梢。 “嗯,那便再熬些给各房各院都送去。”七娘想了想接着补充道,“莲叶性寒,大伯心脏有疾,切忌不可多吃。” “是。”尘素行礼告退。 又大约过了一刻钟,门外的半香方才进来。 她立马“噗通”一声跪下,“娘子……娘子……”,她语带哽咽,却是再说不下去。 七娘吓了一跳,赶忙走上前去将小丫头扶起来,“怎么了,半香?” “可是余掌柜骂了你?”她关切地追问。 昨日午时刚过她便去送绣好的三尺云烟锦,可听说到天快黑她才回府,一回来便借口不适睡下了。七娘心中疑惑,难不成余掌柜不喜欢自己这样的设计。 半香绣成后,她又反复检查过并无什么不妥,针角细密隐匿,绣线颜色雅丽鲜明,锦鲤着色鲜活自如,美人绣得更是楚楚动人,而青丝间新添的九尾灵狐青玉簪更显灵动鲜活,她当时还狠狠夸耀了小丫头一番。 “不是不是。”半香胡乱抹着眼泪,一个劲的摇头。 七娘松了口气,“那到底是何事?” “是……是帕子被人抢走了,娘子!”,半香嚎啕大哭,那可是夫人留给娘子的遗物,这么多年来婆婆一直宝贝着珍藏的,现在却被登徒子给抢走了。 七娘恍然,原来是为了青蝉翼丝帕。 “我知道了,不是什么大事。快别哭了。”七娘安慰道。 “娘子……知道了?”半香愣了神,她可是追问余掌柜半天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娘子竟然早就知道! “是玄王,不是抢。而是买走了。”她掏出帕子给小丫头抹泪,“别心疼了,改天找到好的料子,我再教你绣个更好看的,可好?” “啊?”半香更是疑惑。“可是,这是夫人留给娘子的啊!”不是她稀罕啊,敢情娘子还怕她舍不得? “嗯,我知道,有机会我再要回来便是了。”七娘劝慰,“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婆婆,玄王位高权重,不是咱们可以抗衡的。” 言外之意,不想尘素婆婆着急。 “嗯。好。”半香是懂非懂地点头。 七娘看得直乐,从怀里掏出封信交给她,“近来我不方便出府,你把这个给慕容钦公子送去。” “是。”半香抹干了泪便无奈地退了出去。 七娘叹气,祖母自她禁足以来再未唤过她前去,就是她主动去针灸都被拒之门外,想来是真生她气了。 那日,的确是她过于急切,可……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涉及到慕容钦的事。她便是格外容易着急上火,就是有意压制都压抑不住。 玄王突然离开了岑州,慕容皇子那也是音讯全无,她如今是坐井观天。 可……她心里头有无数个为什么想问。 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接近我? 为什么利用于我? 为什么步步为营而又有意欺瞒我? 她胸中涌动着疑惑、猜测、愤恨。以及被欺骗隐瞒的伤心。 当真是……五味成杂,说不清,道不明,唯有自知。 这一上午,她闭门书房写了无数个为什么。 可最终,半香送去的信里仅有一副压制毒火的药方。她终究……问不出口。 仔细想来,她与慕容钦也好,还是和玄武逸城也罢,都不过是交情尚且,又何必妄想言深…… 更何况,她与慕容钦之间还隔着杀父噬母之仇,他们这辈子注定就是仇人,只会是仇人! 青离院里,三娘现在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于是她狠狠地甩了一耳光,“贱人,那你倒说说为什么!” 五娘被打得跪坐下去,嘴角溢出了血,“妹妹不懂姐姐的意思。” “不懂?”,三娘眼角闪过狠厉,“那我今日便打得你这贱人懂为止!”她高扬起手,“啪啪啪”又狠狠甩了几个耳光。 五娘躲闪不及被打得脸颊通红高肿,更多的血水溢出了嘴角。 “住手!”闻讯赶来的大郎一脚踹开了门。 “三妹这是在干什么?”他赶忙扶起五娘,眼里痛意明显。 “哟,大哥好快的脚步,想必跑去春满楼找窑姐儿快活都没这么有速度。”三娘语带嘲讽。 五娘被羞得无地自容,赶忙推开了大郎搀扶的手。 “五妹……”,大郎关心则乱。 “大哥来了更好,我们正好一起把话问个清楚。”三娘挑眉,“当日便是你出的馊主意,让大哥去询问祖母身边的丫头子佩,后来向二房告状的也正是那丫头,你倒说说,不是你这贱人在背后陷害于我,还能有谁?” “三妹……”,大郎忍不住相劝。 五娘强忍的泪落了下来,“妹妹并没有,妹妹没有,子佩与春满楼绿姬交好是母亲身边的陪嫁说的,我也是一时想起,想着许是有用才告知三姐,至于别的,妹妹当真是半点都不知道了。” 五娘说着委屈地哭得更为厉害。 大郎听着心都碎了,“三妹,五妹尚且年幼,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定是他人挑拨的。” “哼,好一个不知。!”三娘恨得咬牙,“从当初提议阻挠祖母回府到后来提出丫头子佩,这一件一件都是她早就设计谋划好的,如今还敢跟我牙尖嘴利、狡辩哭闹,看我不打死你这下贱坯子!” 三娘猛地冲上前,对着五娘便是拳打脚踢,大郎顿时手忙脚乱,躲在后院窗口的婉姨娘强咬着牙直掉泪,她再也看不下去。背过身子哭着跑了出去。 于是,不多时便连长风堂都惊动了。 华灯初上,长风堂里灯火通明,小厨房早就准备好的膳食凉了又再加热。 “先温着吧。估计这一时半会还完不了事。”管事婆婆吩咐。 “是。”厨娘心急,“可……这道桃花什锦蜜鱼怕是……腥了。” 鱼类凉了便有股子腥味。 “撤了吧。”管事婆婆叹气,今日这事闹得甚大,牵连又广,估计老夫人也无几分心思用晚膳了。“备些官燕参汤。” “是。”厨娘小心翼翼地退下。 正厅大理石砖上跪满一片,稀稀疏疏的抽泣声此起彼伏。 老夫人端坐正上方,半垂眼睑,不怒自威。 方才,愤恨的三娘,委屈的五娘,还有懦弱的大郎都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一直被关着的丫头子佩做了补充。 陈氏心内忐忑不安,无论是大郎三娘还是庶出五娘都是她大房的的人,如今闹出这样不孝的丑事来。只怕她这当家母亲难辞其咎。 大老爷恼羞成怒,先是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现在他们尽然还为此大打出手,当真是将他的老脸都丢尽了,是他做父亲的管教不周,是他无用。 “母亲,他们当日阻挠您回府实属不孝,今日大打出手是为不仁,不听长辈教诲是为不敬,知而不改是为不诚。如此不孝不敬不仁不诚之人,还请您严惩!” 大老爷义正言辞,大有大义灭亲之意。 坐于老夫人身侧的四娘眉梢一颤,大伯这回是真怒了。 “老爷!”陈氏语带哭腔。“方才三娘大郎都说了,是五娘一手谋划教唆的,您不能一棍子打死啊!” 她又跪爬上前,哭着求饶,“母亲母亲,您得为三娘大郎做主啊。他们年纪小不懂事,还请您开恩饶他们一回吧,以后我一定会看好他们的,绝不会再出这些丑事了。” “陈氏,你给我闭嘴!”大老爷上前一把扯住了她,“母亲面前你休得胡言乱语。” 三娘这下子更是气了,明明就不是她的错,为何父亲要将她与那贱人一并治罪? “祖母父亲,此事我完全是被五娘这贱人给蒙蔽的,我是无辜的啊!”她一急便是口不择言。 “三娘,不得放肆!”大老爷训斥道。 “父亲,女儿又有何错!”她算是豁出去了,这些天来二房的羞辱,五娘的陷害,母亲的委屈,父亲的袒护,还有三房贱人的嚣张,如此种种她都受够了,她本就没错,今日却还要她一起受处罚,这种日子,她苏青凤受够了! “当日,您与母亲联手驱赶苏牧梨,才有大哥连夜火烧鸿雁客栈,大哥害死了店小二,难道您们不想祖母晚些回府?” 她激动得站了起来,走到大老爷面前厉声追问,“五娘心思最毒想出计谋说与我听,大哥心急便派了人去,难道不正合了您们心意?” “父亲母亲、二伯二婶,您们扪心自问,这屋里头又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愿意让苏牧梨回府的?将军府上下谁不知道,苏家这些年还不是全靠三房产业才维持至今,如今她一回来,便是连这将军府邸都一并要留给她当嫁妆,您们会愿意?” “祖母晚些回来,大家伙方才有时间动手,您们又有谁不是如此想的?不过是后来祖母病危,大家才害怕了,方才将责任推到我们小辈身上!老实说来,我与大哥错在哪,您们说说,我们所作所为不是正好如了您们的意愿?” 三娘异常激动,说到最后竟然直指着大老爷逼问。 半香立在七娘背后,听得后背冷汗淋漓。 七娘心中惊讶,面色尚且如常。这些事,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个利字,绵薄动人心,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大老爷气得面红脖子粗,“你……你这逆女!”他起身上前,“啪”的就是一记耳光,声音十分刺耳,坐于一角的尤氏心头一颤。 五娘跪在后头,停止了抽泣。 “父亲……”三娘瞪大双眼,满脸的惊讶,“您……您竟然……打我?” “我……我哪里说错了,您说,难道苏牧梨不是您赶出的府,大哥派人连夜追杀她难道不是得了您的默许,还有那日在城门口,难道不是您联合二叔极力地阻挠她救治祖母?” “现如今,你们一个一个张口闭口却只说我错了,我不孝不仁,不敬不诚,您们这些长辈又好到哪去?岂不是一个个心肠歹毒、大逆不道?” “你……你……”,大老爷脸胀得通红,双眼圆瞪,指向三娘的手一个劲的颤抖,突然他两眼一闭,“嘭”地一声倒了下去。 “老爷,老爷——” “大哥——” “父亲——” 厅里头一片哭喊。 一刻钟后,七娘手一挥,七七四十九根银针全部拔出,大老爷方才悠悠睁开了眼。 “老爷——”,陈氏泪流满面。 老夫人松了口气,由四娘搀扶着坐了回去。 “大伯父气火攻心方才晕倒,如今既然醒来便已无大碍,还请祖母、大伯母放心。”七娘收拾好银针,恭身回禀,“不过,大伯心脏病患严重,往后还需多加调养才好。” “是,是啊。”陈氏抹着泪一个劲点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谢。 “好了,都坐回去吧。”老夫人发话。 大家默默坐好,陈氏守在大老爷塌角边。 三娘经此一事倒是再没有闹了,与大郎他们跪在后头。 丫头子佩吓得瑟瑟发抖。 “方才,你们说也说够了,闹也闹够了,现在就都给我放老实了,容老婆子我说几句。”老夫人言语缓慢清晰,含威带怒。 七娘不由得眉心一蹙,祖母这是要发威了。 “这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苏牧梨,年十四,乃是我岑州苏家三房嫡长女,我儿长风将军之女,我今日正式认下这孙女,你们可还有异议?” 下面的人各个半垂着脸,连连摇头说“不敢”。 老夫人脸色微霁,“她,族中排行第七,往后便是我将军府七娘。” “是。”大家齐声应答。 “第二件事,将军府苏家向来不分家,不过公是公私是私,凡是三房产业从今往后全部交由我来打理,大房也好二房也罢,都不许再插手染指,如果被我发现还敢有人对此有任何图谋,立即给我逐出苏家。” 老夫人横眼扫了一圈,“你们,可还有异议?” 底下众人虽心思各异,可到底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心有不甘地跟着摇头。 “第三件事,便是今日这事。”老夫人痛心地闭了眼,“我自认为对你们从未有过任何亲疏之分。” 她望向大老爷二老爷,“你们幼时,家业正处于创建之初,我与你父亲虽整日忙前忙后,可也从未轻视你们的管教,忠孝礼义仁德、诗书礼乐骑射,哪样让你们落下了?我与你父亲只愿你们可以好好修身养性,将来三兄弟能够齐心合力打理家业,可如今你们自己看看都成了什么样?” “你父亲走得早,长风又过世得突然,我老婆子年岁已大,能指望的便也只有你们了,这个这家能靠的也只有你们,可是……你们太让我失望……”(未完待续。) 260 心思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回到将军府,自然又是被好一阵嘘寒问暖,苏七却懒得去答这些有的没的问题,直接来到厅堂,身后的尘素婆婆赶紧铺好软孺子,苏七就这直挺挺跪下,接过三娘手里的纸钱,一张一张的放入面前的火盆。 慕容钦隔着那烧得旺盛的火盆,瞧不清苏七的神色,只隐隐瞧见她紧紧抿着唇,没有滚落泪珠子。 慕容钦又扫了眼眼前黑漆漆的棺木,心头的疼痛一阵接一阵袭来。 邵公却来禀:“礼部尚书并刑部尚书求见。” 慕容钦皱了皱眉,转身大步离去。 原想着苏七是才回的将军府,即便那位国公夫人如何宠溺于她,也不过是短短数月的功夫罢了,再怎样也不过是哭一场,可如今瞧着她的模样,慕容钦心疼的同时,心底一阵后悔。 或许当初不敢这般痛下杀手的,国公夫人再怎么品级高,也终不过是一个内宅妇人,想插手前朝后宫的事,岂是她所能说的那般简单,可是那会子他一听说却是怕了,他慕容钦好不容易方才坐上这个位子,而今霍氏旧案尚未起底重查,苏七与他也是真心相爱,如若被这不知好歹的老妇人给搅黄了,他慕容钦这么多年的筹谋算计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除去,总好过留着让人安心! 也罢,他本就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何时这般瞻前顾后了? 过些时日吧,大越习俗,孝期七月,或许过了这半年的光景,阿七的伤痛也就减了,自然就能够欢欢喜喜嫁与他慕容钦为后了! 话说这头慕容钦走了,这头祺灵郡主便冒了出来,附到苏七耳边,“玄武哥哥在墨梨园里等着,你且随我来。” 苏七沉着脸。随祺灵起了身。 尤氏关切地迎上前来,“……可是饿着累着了?你身子骨才好些,陛下再三交代了要你好生将养的,这头有伯母们。你且好身去歇着。”说着对着身后的苏四娘招招手,一面又道:“你平日里就和你四姐聊得来,她不说是个会照顾人的,却也是个温柔的,陪你说说话解解乏都好。祺灵郡主是府上贵客,断没有让郡主陪着的道理。”最后一句却是殷勤着笑对祺灵说的。 苏七几不可闻地皱了眉。 尤氏还是这般想一出来一出,苏七正欲开口阻止,不想祺灵却直接拉起了她的手,一面往前走一面道:“本郡主前来就是为着陪苏七闲聊散心的,难不成府上太太还以为本郡主是来瞧你脸色的吗?”不顾尤氏白了的脸色,接着对着走过来的苏四娘道:“本郡主与七娘有话要说,闲杂人等就不要来搅扰,没得瞧着坏了心情!”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尤氏瞧着尴尬地笑了笑。拍了拍苏四娘的肩膀接着去应酬来客。苏四娘却暗自跺脚,心里头早已经将苏七恨了个遍。 苏三娘冷眼瞧着,继续一张一张烧着纸钱。 苏七冷然道。 她甚至都未曾看穆九那丫头一眼,自入了这湖心亭,她的眼里就再容不下别的人。 穆九徒然被打断,一时间羞得面色通红,瞧着苏七那般寒凉的面色又心生些胆怯来,她自小就乖巧懂事,从来不沾惹是非,虽然好奇苏七与慕容钦皇子间出了什么事。可自小的教育告诉她不能随意打探,是以,穆九闻言便悄声离去了。 慕容钦背着手,望着宛如一块镜子般的湖面。没有出声。 日头已经开始西斜,只是夏日的阳光依旧照得人刺眼,苏七瞧着慕容钦那隐在身后的粼粼波光,一时间双眼胀痛,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 她道:“阿钦,你决定了?” 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为之前的事辩解,而是问慕容钦是不是决定好了。 因为苏七知道,在强大的事实面前,再多的辩解与追问都已经毫无意义。 她只想知道的,阿七的阿钦是不是已经决定要娶另外的娘子为妻了! 慕容钦回身,玉观面容里是淡淡哀愁,他道:“阿七,有些事……不是阿钦能够决定的。” 苏七追问道:“所以……阿钦答应了?” 慕容钦愣了愣神,最终还是点头。 是的,他答应了,穆九没什么不好,穆家更是对他日后多有裨益,娶了穆九于他慕容钦而言可谓如虎添翼。 只是,而今自己的心里还没有穆九罢了。 祖母说,娶妻娶贤,感情不过是朝夕相处,日后渐渐的自然会有。 所以,他就点头了。 那时候,母妃那般的深爱着父皇,可最终还不是死于自己心爱人之手,他慕容钦不要那般撕心裂肺的****,他慕容钦只要一个能够为她开支散叶,能够操持家务,能够有助与他的妻子便可,穆九无论哪方面都是最佳人选,祖母没有说错! “阿七,你我是有缘无分,上一辈的恩怨是非不该算在你我头上,可是世俗的眼光总是那般的偏见,你我……是没有结果的!” “我慕容钦……感激你这段时日的照料,恩怨是非我分得清,也拎得清,阿七你放心便是。” “重回帝都于我而言最为重要,阿七我迟早会重查当年旧案,所以穆府的支持于我而言至关重要!” “阿七,或许……玄武逸城才是合适的……” 苏七闻言却是笑了,“是不是再过段时日,慕容钦皇子就会说北宜六皇子也是适合我的?” “想问,嫁娶于你而言就是利益就是交换?” “什么合不合适?难道一个嫁一个娶在你慕容钦眼里就是卖鞋穿那般简单,合脚的就是好鞋,不合脚的就是差鞋吗?” “我苏七好像从来都没说过要嫁你要跟了你慕容钦吧,既如此你怎么有资格说出方才那番话来?” “……算是白认识一场……” 说完,苏七大步朝外走去,背脊挺得笔直,双手握拳,死死攥在一起,生怕自己一松就会软倒下去。 身后,湖心亭。慕容钦一袭白衣飘飘,追随的目光一直未曾转移,可却是自始至终没有移动过一步。 他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胸腔起伏不定。可是,他……还是忍住了。 多年后,故地重游,彼时身份尊贵的慕容钦眺望着黄昏下的湖面,胸腔总会莫名的起伏不定起来。他总会喘口气,接着便是叹息。 只可惜,那时年少…… 所以,不懂珍惜…… 西直行宫正殿里,却是气氛紧张。 太后娘娘冷着声道:“哀家若是没记错,今日可是五国朝贺的第三日,皇帝不在宫里看着各国使臣承上的国书,到哀家这西直行宫来所谓何事?” “夏日午后太阳最是毒辣的时候,皇帝不懂得爱惜自己,身边的人都是瞎子吗。【ㄨ】也不知道劝诫陛下,哀家留你们有什么用!” “来人——” 毕福全一干太监立马跪了下来,一个个求饶道:“太后娘娘恕罪,太后娘娘恕罪!” 仁德皇帝却是手一挥,笑着道:“儿子知道错了,儿子知道错了,还望母亲消消气。” “他们这些奴才也不过是看着儿子的面色行事,是儿子自个儿不放心想过来瞧瞧,扰了母亲的雅兴,儿子鲁莽了。” 太后闻言面色微霁。“你也知道唐突?哀家好好的请着大半个帝都城里的贵族娘子们前来赏花喝酒,你这般没个声音的前来如何不吓着她们?” 仁德皇帝点头应道:“母亲说得是,儿子记住了。” “只是不知这些五国朝贺使臣?朕还想着他们都在驿馆里修养身息,还想着去请了他们来喝杯茶。幸好临时起意都了母亲这瞧上一瞧,若不然只怕会闹出些笑话。” 太后娘娘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什么话,你皇帝拉尔若是召见这些个使臣喝茶,尽管召见便是了,难不成她太后老婆子还会硬拦着不成?不过是从西直行宫去皇宫,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欲盖弥彰。只是今日她老婆子还要其他要紧事要做,就不与皇帝论个清楚了。 太后淡淡道:“皇帝是哀家自幼看着长大的,知子莫若母,皇帝是个什么心思哀家自然清楚,你放心,哀家唤来这些个娘子们前来不过是赏花过七夕,正巧五国朝贺的使臣在帝都,便起了成人之美之心,若是今日能多出几件美事,哀家何乐不为?” “更何况,前些时候皇帝突然改口取消选秀,三年一次的选秀乃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一来是充盈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二来也不是没有拉拢权臣之心,皇帝执意如此,哀家也没有多说半句,却不想前来参选的秀女均是各州各县的官家娘子,滞留帝都至今没个着落,皇帝不急,哀家却是急了,若是因此惹出些怨怼可如何是好?” “是以,才有了今日成人之美之心,皇帝不是连这个也要干涉吧?”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她就不信皇帝还会强硬着与她太后对着干,反正今日她无论如何要将那苏七给指了婚事,即便让皇帝背上不孝之名也一定要如此! 仁德皇帝闻言却是笑了出来,道:“母亲说的哪里话,是儿子不孝,母亲这般年纪了还要您费心为儿子周全,儿子惭愧。” 听了这话,太后心里头多少舒畅了些,母子两又说了好些体己话来。 皇帝并非太后亲身,虽是太后亲妹妹所生,可到底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何况人心尚且隔着肚皮,这些年来,皇帝虽对她这位名义上的母亲敬爱有加,然而太后那般精明之人却还是品出了敷衍的味道来,特别是近两年,皇帝翅膀硬了,到寿仁宫来都成了形势,太后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事强求不得,便也放宽心睁只眼闭只眼完事。 这般关起门来娘俩说着体己话,还是第一次。 太后心里头越发愉悦起来。 人老了,能够得到晚辈真心的敬重,可是件非常高兴的事。 于是聊着聊着,她便主动与皇帝说道了慕容钦与穆九订婚的事上来。 “……打自小起,钦儿和九儿就处得来,哀家还记得那会玄儿刚入宫,可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娃娃,性子脾气也是最大的。九儿胆子小总会被玄儿逮着欺负,钦儿见了就总会挺身而出,那会子你舅母就跟哀家说笑,说是这两孩子怕是有缘。哀家想着孩子们都还小,就当句玩笑话听了。” “你舅父岑州语袭还是钦儿挺身而出挡了一箭,那孩子又是心实的,回了帝都也不见去你舅父那转转,还是你舅父知道那孩子下得一手的好棋方才将他唤去紫云山涧小住了几日。不想前两****舅父特地将我请了去,开口闭口都是夸着钦儿,后来突然间就说到了孩子们小时候的事情上去,哀家这才想起……” “转眼,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而今这两孩子也已经长大成人,哀家想着钦儿性子雅静,九儿性子柔和,两人无论是年纪还是姿色容貌都是相当,这门亲事怎么看怎么合适。你舅父更是明里暗里的赞同,是以哀家就想着将这两孩子今儿个都叫到哀家这西直行宫来,若是彼此满意,哀家也好安心……” “钦儿如今回了帝都,皇帝即便再不喜也当让这孩子结了婚成了家才行,他身子从小受了毒害,子嗣上还不知道日后会如何,哀家就想着得赶紧办了这事才行,皇帝,你认为如何?” 然而。却没有任何回音。 西直门大殿内静谧幽然,黄昏时的阳光透过精雕的金丝楠木窗隙透进来,丝丝缕缕,分明毕现。太后跟着沉默下来。 有些事,如果不能说通,那便只能由皇帝自己想通。 当年真相如何,皇帝自个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些年外头说是迁怒于钦儿,可她身为母亲却知道不是。 皇帝是非分明。当年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会那么雷霆出手,钦儿不过七岁孩童,不要说参与那件丑事了,只怕是都不知道其中之事的,这些她一个后宫老婆子能想到的,皇帝怎么可能想不到? 只是需要时间来平复来理清思路,需要时间来让自己坦然面对,即便他是皇帝,也一样。 而今,时间到了。 仁德皇帝叹息出声。 沉重的,长长叹息,听得太后娘娘眼圈发红。 这一声叹息,她老婆子等了整整十二年,钦儿整整避了十二年! “母亲说的是,钦儿那孩子不错,日后成了家便留在帝都吧,东奔西跑的也是苦……” 太后哽咽着直点头。 于是她即刻要毕福全取来墨宝,仁德皇帝亲自写下了圣旨。 很好,第一桩事总算完成了。 太后笑得心满意足,接下来就该是玄儿那孩子的婚事了。 然而不待她老人家开口,外头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外头玉嬷嬷请示的声音传来, “……晚膳时分了,老奴特来请示是否按时开席?” 太后望向了仁德皇帝,皇帝老儿笑了笑,道:“听闻晚间还有赏月游园之雅事,可不能耽搁了。” 于是,太后被皇帝搀扶着笑着去了前厅。 席间,苏七坐到了中间靠后的位子,祺灵执意陪在一旁。 苏七食不知味,只是将那桌子上的酒饮得欢畅,偏生今夜太后娘娘吩咐了,佳节难得,众人无需顾忌,是以祺灵连个劝慰的话都不好说。 晚膳接近尾声,太后笑着亲自宣布了慕容钦与穆九定亲的喜事,于是接二连三的都是一轮道喜之声。 苏七却如同没听到般,自顾自的继续喝着酒。 祺灵急得一边叹气一边也抓起个酒壶灌了起来。 可太后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人前来请示,她扫了那北宜使团一眼,那位传说中的北宜六皇子正举杯畅饮,仿佛今日不曾发生什么其他事情般,太后一时心急起来。 本就是私底下说好了的,不想那位北宜的六皇子却中途改了说辞,什么叫苏七崴了脚,弄得现在不上不下的,她老婆子一时间心里也没了底。 席间言笑晏晏,和乐融融。 王二娘坐在角落里,却是越发的心里不顺畅起来。 自从宫里的姨母犯事被降了位份夺了封号,接着便是伯父被陛下训诫,就是祖母也被太后娘娘提点。一时间他们帝都王府顿时沦为了笑话,往日里车水马龙的府门口,而今是门可罗雀,听母亲说起。本来还有意与他们王府结亲的几家人都纷纷退了信。 听闻这段时日太后三番五次前去将军府,被苏七那丫头哄得团团转,祺灵郡主就更不用说了,几乎大半个时间都与那苏七在一处,她这心里头就更是不好受了。 当他们王府落难时。苏七这边的将军府却是花团锦簇,说起来,宫中的姨母犯事还不是因为她苏七,他们王府被帝都贵族笑话还不是她苏七惹出的祸,凭什么他们王府受罚落难,而苏七那丫头却是安然无恙不说,还越发得了太后青睐? 她王二娘不服气! 是以,她王柳不会放过任何践踏苏七的机会! 她起身行礼后,笑着道:“午后听闻苏七妹妹崴了脚,身为姐姐很是担心。便与几位帝都里的姐妹一同前去探望,奈何陛下有旨不得随意入内打扰,王柳这做姐姐的又实在不放心,是以就在苏七妹妹的房外等了等,想着妹妹若是想吃些什么了,我这做姐姐的也好帮着跑个腿,尽尽心!” “不想,等着等着却看到了有意思的一幕,苏七妹妹竟然自个儿跑了出来,我心下大急。苏七妹妹不是方才崴了脚吗,如何能够这般随意走动的,就更别提跑动了,于是与祺灵郡主一道上前阻止。不想妹妹力气甚大,一把将我等推了开来,直接跑了出去。” “我瞧着那步子跨得甚大,妹妹即便是跑都那般利索,瞧着不像是崴了脚的,奈何这心里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方才这般来问。” 话落,太后眼角闪过精光。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人站了出来,尽管不是原定计划般由北宜六皇子出面求娶,可王二娘这般话中带刺的挑拨,也很到位。 太后扫了眼宴席中间正独自喝着酒的苏七,嘴角止不住上扬,笑着点点头道:“你这孩子有心了,哀家听了也是好奇,不知道而今苏家七丫头可腿脚可好些了?” 苏七还是被祺灵给拉扯起来的,她已然半醉,心灰意冷,知道这是太后要来抓自己的小辫子,她笑了笑,点点头又摇摇头。 仁德皇帝看得一头雾水。 太后却是皱了眉,接着问出的话却是威严起来,“你这是何意?到底是好了还是没好?太医不过是扎了一根银针你便又能跑又能走的,哀家倒是想知道,你这丫头是不是崴了脚?” 此话一出,祺灵立马站了起来,她坚定地道:“皇祖母,苏七却是崴了脚,还是祺灵给她顺气方才好些的,您是知道的苏七她最是纯良,又怎么会欺瞒于您呢?” 太后摆摆手,“此事,祺灵你无需插嘴,哀家而今问的是她苏七。” 话里带着不容挑战的强势,祺灵还是第一次听到慈善的皇祖母这般厉声对自己,一时间也怔住了。 太后便转向了苏七,冷然道:“苏七,你说还是不说?” 苏七灌了口酒,摇摇晃晃走到了厅间,接着笑出了声,她道:“太后娘娘想要什么答案直说便是这般借着王二娘之口逼问我,苏七今儿个心里不快活,一时间只怕是给不出太后娘娘想要的答案!” 说着,苏七又灌了口酒。 清甜,带着淡淡花香,味道很好,虽比不上梨花白的醇厚,可也算是不错的酒了。 “放肆!” 太后狠狠一拍,厉声道:“苏七胆大妄为,哀家看你现今行走自如,何曾有过崴脚行迹,定是你这丫头企图欺瞒哀家和皇帝,好大的胆子,欺君之罪你可知道?” 此刻仁德皇帝也瞧出了端倪,他赶忙道:“事情的原委尚且不知,苏七娘子昏迷是真,朕亲眼瞧见了的,西直行宫地方大着,娘子们一时不小心崴了脚也是在所难免,今日良辰美景当前,母亲还是不要追究此等小事了。” 可太后如何会错失到手的机会。 她扬声道:“皇帝,哀家若是没有记错,当时苏家这位七娘子可是正由着北宜六皇子抱着前来的,咱们大越国有规矩,男女六岁不同席,若是这苏七崴脚不过是托词,那么北宜六皇子便得给出个交代才是,这般随随便便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最后的话,带着十足的严厉! 人群里,玄武逸城苦笑,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苏七也是恍然大悟,原来太后打的是这样的算盘,难怪会闹这么一出! 她便顺口道:“太后既然张口闭口都是我苏七欺瞒,那便请陛下和太后询问北宜六皇子好了!” 崴脚之事本就是因那美男而起2,如今到了这关口没理由让她苏七一个人出来顶着风浪。 那位美男不是说自己不喜女色嘛,不是他编出的崴脚谎言吗? 那便看他如何应对了。 闻言,玄武逸城也扫了眼那位白衣加身的北宜六皇子,心里也就安心起来。 他之前给的筹码已经很是丰厚了,想来那位不会不尽心。 何况那位据闻还是个不喜女色的,想来也不会对苏七有什么想法了。 玄武逸城悠然自若地品了口酒。 “太后娘娘慧眼,苏家这位娘子的确没有崴脚!” 话落,宴席顿时炸开了锅。 苏七先是一愣,接着便是面不改色的喝起了酒。 今时今日到了这地步,她还有什么非分之想的,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玄武逸城却是手中的碧色金盏“铛”的一声落地,好在此刻众人间议论纷纷,这一点声响不足以引起注意。 北宜六皇子笑着接着道:“苏七娘子昏迷于竹林里,本皇子恰巧路过,怜香惜玉之下便好心将娘子带回,竹林偏僻难寻,且期间多是凹凸不平的石块,本皇子是以揣测这位苏家娘子崴了脚,不想闹了个笑话。” “大越国的太后娘娘可真是较真,这等小事也追根问底,有意思!” 听到最后,太后黑了脸。 她道:“六皇子许是不知,苏家这位娘子身份不同寻常,乃是长风将军之嫡女,哀家自然便看重些,何况六皇子光天化日之下那般公然地搂抱我大越国娘子,哀家身为太后难道都闻不得?” “六皇子可别忘了,此乃大越,一切习俗自当按着我们大越的规矩来,如何能任由荒蛮之地的行为乱了我大越的规矩?”(未完待续。) 260 圣女 繁花墨梨依旧,白茫茫一片,清香四溢,只是而今的苏七却再无心思驻足观赏。 玄武逸城就在八角凉亭里等她,身边还有一人。 不待苏七问出口,玄武逸城已道:“这位便是我信上说的巫洛族族长——洛族长。” 苏七福了福身,算是见面了。 瘦高的老头,花白的胡须,已经没有半根头发的秃顶,还有那一席藏青色的衣袍,手里头驻着一根老黄枯树枝做的拐杖,身上挂着一串珠子,散着微弱的紫光,却在苏七走近时,光芒突然间大增四射。 那位洛族长便越发走近一步。 只见那珠子却突然间就亮了起来,苏七隔得近瞧得真切,珠子里头竟然像是一簇火苗般在燃烧。 “呀!里头都冒出火来了!”这下,祺灵郡主直接叫出声来。 “砰!”的一声。 “老朽参见圣女!” 等到苏七她们回神,只见方才那位瘦高的老头子依然跪趴在地,最里头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参见圣女,巫洛族圣女!” 苏七脑海里第一个念头便是:你认错人了吧! 玄武逸城却一把抓住了那位洛族长的衣领,激动问道:“族长可确定?” 那位老头子一个劲地点头,接着哽咽道:“得知圣女转世至今十年有余,老朽及巫洛族全族人侵尽所有只为寻到圣女,圣女乃是我巫洛族神之转世,我朽岂能认错?” “可是,可是她是苏七,将军府上的七娘子苏牧梨啊,何时又成了了你们南蛮巫洛族的人了?”祺灵郡主皱着眉问道。 苏七却是一直皱着眉站在一侧。 苏七听了先是一惊,接着却是脱口而出,“额……不是来强抢的,是来……抬高价码的!” 扶风羽望向苏七的眼眸寒意尽消,微微上扬的嘴角里藏着真正的高兴。 玄武逸城却是被气得黑了脸。都说商人着利,这扶风羽想来是帮着北宜那位妇人管着后宫吃穿用度久了,沾染了一身的商人俗气,真是让人厌恶。只是眼下却也是无计可施。 若是他在此地与那厮大战起来,先不说输与赢,单就说大越王军仅在十里开外,若是此时失手苏七被他人夺去,特别是被自家那位皇舅父给趁机钻了空子。只怕苏七日后即便是一生不嫁,也逃脱不了皇帝女人的身份!更何况前来营救的大军中定还有别国使臣,现今各国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暂且未知,当真不知他们会使用何种手段来达到目的。 是以,此时此刻,他不能放手! 玄武逸城更加收紧了怀抱,仿佛想要用尽力气将苏七镶进自己身体内般,苏七挣扎着,“痛,玄武逸城。你弄痛我了!” 手臂稍稍松了些许,却是依旧没有松开,玄武逸城盯着怀里小鸟依人的苏七,艰涩道:“你……可知这鹿角是为何寓意?” “皇祖母当年正是因为接了皇祖父送与的鹿角,不出两月便与皇祖父大婚,先皇长公主亦是在狩猎场上得了西城侯的鹿角方才有了今日的祺灵,鹿角本在我与扶风羽之手,因听闻你出事,我们先后奔袭而来。” “而今……鹿角在仁德皇帝之手……” 方才扶风羽说:大越王军已在十里开外……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若是玄武逸城再与扶风羽两厢厮杀,只怕到时就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经典戏码了! 玄武逸城喘着粗气。附到苏七耳边咬牙切齿道:“苏七……莫非你想嫁与仁德皇帝?” 嫁给仁德那个老皇帝,怎么可能? 苏七猛地抬头,对着扶风羽大声道:“今日,还望北宜六皇子出手相助。来日只要是苏七能够办到的事情,定当竭力偿还六皇子今日相助之大恩!” 厉害关键,她苏牧梨很清楚! 扶风羽却是眼眸闪着冷光,笑得越发的妖艳邪魅。 “苏家七娘子真是好大的口气,本皇子的条件岂会是这般好说的?七娘子可得想好了,闺阁里的小玩意可是哄不到林中之王的。本皇子出手可以,只是来日娘子不能兑现今日若言,只怕扶风亦不会轻易放手!”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可是谁家的威胁竟然被说得这般的和风细雨,若不是一直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妖孽般的人物,只怕苏七还以为这只是友好的拉家常。 那妖孽的眼神真的可怕,一会是柔光四溢,令人如沐春风,一会又是寒光四溅,让人不寒而栗…… 真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妖孽! 玄武逸城却是没了耐性,他挥手挡住了苏七的视线,低沉道:“废话!扶风羽本王今日没心情与你斤斤计较,今日这路你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可由不得你!” “不过本王好心,再多提点你一句,大越国烈焰司左东御史冰魄大人你可知?本王听说这位冰魄大人原不过是北宜山间的一位药童,本不叫冰魄,叫什么来着……好像……姓陈……” 苏七莫名其妙,可是当她望向前头拦路的扶风羽时,不得不吓了一跳。 只见原本那悠然自得,面上笑容妖艳的翩翩白衣妖孽,此刻已是阴沉着脸,双拳紧握,那原本冰凉凉的眼眸此刻却是怒火中烧,好像随时都要扑上来将他们撕裂烧毁般! 苏七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玄武逸城却是笑得越发危险,他想了想,道:“姓陈,单名一个城字,不知北宜六皇子是否还记得?” 记得?为何会是记得? 苏七越发疑惑起来? 难道冰魄那厮还与北宜这位好男风的六皇子有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史? 苏七望向了前方。 只见……只见那位扶风羽竟然稍稍侧身,稍稍侧身……让出路来! 苏七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玄武逸城却是冷笑一声,骑着马快速走了过去,风吹响耳边,却在与扶风羽擦肩而过的时候,冰凉凉的话透了过来, “不要……告诉他……求你……” 一直到快要看到王军的人群影子了,苏七方才从震惊中醒来,于是一大堆的问题侵袭而来, “冰魄以前叫陈城。是哪两个陈字,这名字倒是有意思,该不会是他爹娘偷懒,所以干脆名和姓都用的是同一个字吧?” “扶风羽和冰魄是旧熟?他两什么关系?看起来好像是扶风羽亏欠了冰魄似的。该不会是因爱纠葛,最终不得而分手吧?” “他们的事你一个外人又是如何知道的?你派遣了跨国间谍?还是你一不小心偷听到的墙角?” “哎……怎么就突然冒出个什么北宜六皇子扶风羽呢?我还老以为冰魄暗恋的是你——玄武逸城呐!” 一个踉跄,玄武逸城差点就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西直门别院里却是气氛冷硬。 慕容钦哑着嗓音问道:“已经过去一夜了,人……到底在哪?” 黑衣暗卫低垂着头,不敢出声。 邵公一个眼风。那暗卫惴惴不安之下只得硬着头皮道:“人……至今未找到。” “嘭——” 上等的汝窑青花茶盏粉碎,尚未泡开的绿茶四溅开来。 慕容钦喘着粗气,厉声道:“都已经过去一夜,人到现在都未找着,本王……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暗卫早已经匍匐在地再不敢多言。 邵公却是叹了口气,道:“公子,而今猎场满是搜救的大越王军,想来不多久定可以寻到,帝都城门亦是守寻侍卫,陛下是不会这般让苏家七娘子出现任何异样的。将军府至今未收到任何有关苏家七娘子被劫持的消息。想来皇宫那边也是知道问题的严重的,听说玄王殿下和北宜六皇子得知消息当即就策马前去营救,有了这两位身手不凡的王子,想来那位苏家娘子也是能够逢凶化吉了。” “公子,猎场而今人多眼杂,暗卫们即便身手再好也不得不有所顾虑有所保留……还望公子切莫怪罪!” 这些话他不得不说。 如今正是公子用人的时候,帝都不比岑州,穷乡僻壤的,可结交的官家少之又少,多半的人手是派遣去别处打听。帝都城里公子方才回来,脚跟尚未站稳,宫里头幸好有了多年的培植,心腹还是有那么些的。可是各个豪门贵族府里院子里却是能得来的消息少之甚少。 帝都城里谁也不是好忽悠的,官家们拉帮结派那时常有的事,公子若是回了帝都只需做一个闲散的富贵王爷,这些自然是不必,可是尚有霍氏满门冤案在此,若想来日能够公然要求陛下翻案。就得从现今开始拉结盟友,只有在朝堂上有人出来为此说话,只有前朝后宫都对此有了异议之声,只有当大家都开始怀疑当年霍氏被诛杀的之事的缘由,只有让陛下的案前堆满朝臣们的陈情…… 是以,他得出面维护暗卫。 因为,公子需要上下。 因为,大业未成,只能……自保为上。 什么搜救苏家七娘子,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 公子已经应许娶穆家九娘子为正妻,苏家那位是死是活已经无关紧要,不对,能够死了最好! 邵公安下心来,接着道:“……穆老帝师还约了公子今日午后前去下棋,而今时辰不早了,公子是否该收拾行囊了。” 近来与穆家走得越发的亲密,自从有了太后的许婚,穆家上下对公子的态度也是大有改观,以前,穆老帝师只不过是对着棋商议棋艺,而今却偶尔开始会就棋论术、道以及技艺,制衡之术,为君为臣之道,术心树人之技艺。 是以,每次前去少不得要留宿。 对此,邵公欢喜不已。 慕容钦却是径直站起身来,朝着大院门口大步走去,声音被落在了身后。 “备马,本皇子前去狩猎场!” 邵公一惊,立马追上前去,在大院门口拦截下了慕容钦,“嘭”的一声,他直接跪倒在地。 “公子,公子,穆老帝师尚且还在紫云山涧等着您呐。您不能言而无信不去啊!穆老帝师向来喜欢诚信之人,公子这般岂不是有意招惹来穆老帝师的厌弃?公子与穆九娘子的婚期在即,此番惹来穆老帝师不喜只怕会影响到公子与穆家九娘子的姻缘大事!” “公子,您与穆家九娘子的婚事可是太后娘娘亲口恩赐的。如若不成,只怕会再招来天家怨怼,公子可要三思啊!” “如今,狩猎场人满为患,陛下已经调派离州王军五万前去寻人。帝都城里亦是戒备森严,公子您此番前去又有何用?要知道,太后娘娘是不会要您插手此事的,陛下就更是不会了,苏家七娘子如今已是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公子您如何能够在此时此刻前去招惹是非?” 话音落地,邵公额间汗珠子滚落下来,一同滚下来的还有那止不住的泪珠子。 慕容钦呆立在场,看着眼前花白花白的阳光洒落在青翠欲滴的竹叶上,然后眼前模糊一片…… 西直门院外。穆老帝师一袭青布麻衣,翘首伫立墙角,不知名的花朵开在脚下,墙角处难得的阴凉遮蔽,却因为这夏日的炎炎,花骨朵已然少了该有的鲜丽,气息奄奄,不知从哪漏出的风不经意地掠过,墙角小花颤颤巍巍,最终倾倒在他脚下。 穆老帝师眼眸深邃。他想起了六月南下偶遇慕容钦的情景,山涧小寺,迷路的自己和仆从见到缕缕炊烟方才前来避雨,而来打开柴扉的。正是青布素衣的慕容钦…… 南方,六月的雨竟然也窸窸窣窣,烟雨朦胧间他见到了一双眼眸,清亮而又深邃,透着干净,如同南方山涧小寺前的青石块。雨洗过后,岁月打磨下的纹路清晰可现,他当时便想,南边,真是个养人的地方…… 而今,不过月余…… 穆老帝师想到岑山寺外的再次相遇,想到了慕容钦在自己面前不经意拿出的黑白水玉棋子,想到了那日半夜突然来访的慕容钦以及刺客…… 太多的偶然,已经成就了必然! 他低头,望着倒靠在自己脚边的墙角小花,烈日下扬起的尘埃沾染而上,小花却如同找到依靠般不忍起身,穆老帝师抬脚避开,却在踩下去的那一刻停住了脚。 良久,抬起的脚底传来阵阵酸胀,他无奈笑了笑,看着倒地不起的小花,移开了脚。 他轻叹出声,对着身边的随从道:“去敲门吧。” 来开门的果真是慕容钦。 穆老帝师背手站在院子门口,示意不必多礼,却在望向邵公那张笑盈盈的脸庞时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他直接开口道:“听闻陛下亲临猎场,而今五国前来朝贺,没道理咱们困在狭小的四方四院里,老夫已许久不曾见到英勇的猎场好男儿,三皇子可否愿意陪老夫去猎场走一趟?” 话落,慕容钦欣喜的声音已然传来,“钦儿自然愿意。” 穆老帝师点点头,再无多言,转身大步离去。 风吹散脚下落叶,而今不过是如火七月,却已经可现落叶。 穆老帝师想着,或许,有些事是可以提早打算了…… 七娘想到这,小身板禁不住抖了两下,又默默地往人群里缩去…… 但愿不会被一眼看到,但愿玄武逸城不会对此怀恨在心…… 老夫人领着将军府上下前来参拜时,玄武逸城正兴致昂扬在窗边泼墨挥毫。 七娘缩在人群后面一板一眼地跟着行礼问安,心里头一直谋划着等会求情事宜,首先态度要谦卑,听到斥责啥也别说立马跪下,然后简要叙述祖母病情期间,自己如何忙碌医治如何焦急难安以至于无暇顾及其他,最后再反复求饶,当然,若是配上点眼泪就更好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算了,太不美观。 若是一定要罚跪、丢柴房,那也只能认命,千万别再闹,要是惹怒了前头那只,只怕体罚会更严重,她初来乍到,实在不懂这儿的游戏规则,先不管别的,态度一定要谦卑,一定要谦卑。谦卑…… 倒不是说她怕被体罚,她是怕祖母担心,更多的还是对皇权的畏惧,鬼知道他们皇子皇孙什么个想法。前世她可是见多了上流圈子里那些个傲娇的二代三代,憋人随随便便一个不是,便会惹来他们的“抽风”发作,就别说还有些专爱鸡蛋里头挑骨头的变态了。 重活一世,她不求出人头地。但求和祖母平安喜乐…… 七娘怀揣着小心思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倒是忽略了厅里头的动静,待她回神时,大老爷二老爷拥护着祖母正往厅外退去,而玄武逸城满眼笑意地目送。 就这样参拜完了?没有对她的斥责、惩罚,没有自己的哭诉求饶,没有后期的罚跪抄书,最后自己也不需要去后院柴房蹲圈圈? 玄武逸城是不计较,还是跟本不在乎,亦或。是自己太过幸运? 七娘疑惑,再一想便是喜笑颜开。 这世上,有太多事我们猜中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尾。只要结果令人满意,又何必傻傻地纠结过程。 她感激地扫了玄武逸城一眼,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他恰巧盯着自己笑意高深…… 他那一脸的笑为什么如此诡异,还有轻扬的眉尾为啥透露着得意?怎么感觉自己明明不是逃过一劫,而是……被陷入另一个圈圈。 然道,这场游戏不是欢喜的结束,而是……才开始? 这下,七娘耷拉着脑袋混在人群里退了出去…… 送走了国公夫人。玄武逸城却没有接着绘画,他独自立在窗边,从怀里掏出那面青蝉翼双面绣丝帕,细细观摩。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 果然不出四娘所料,老夫人中午设宴款待玄王,幸好尤氏早有准备,方才没乱了方寸。 宴席设在长风堂正厅,午时一刻开宴,席间。七娘紧邻老夫人而坐,不知羡煞多少人。 这个异世空间虽然是古代模样,可民风却是开放许多,未出阁小娘子可以会客见友,也可以出门远游,倒是让身为现代人的上牧梨少了许多拘谨。 四娘挨着七娘,她并没有因此不快,只不过席间不时扫了几眼对侧的玄武逸城。 大老爷身体不适,陪喝了几口便不得不放下了酒杯,二老爷却颇为殷勤。 玄武逸城应付自如,皇家宴请向来很多,他早就习以为常。 “不过,这酒倒是不错。”他半眯着眼仔细品味,“绵长细腻,回味无穷,倒不知如何酿就的了?” “承蒙王爷夸奖,此乃小女青鸾所酿的梨花白。”二老爷一面笑着解释,一面示意四娘。 “四娘谢过王爷夸奖!”她忙起身道谢,“梨花白,取至三月墨梨花瓣,配用城外太行山脉竹林泉水,蜡纸密封放于暖阁酝酿月余,再藏埋于墨梨树下三尺,让其吸取墨梨之精华,待四季轮回便是成了。”她声音细弱,满面娇羞,心里头雀跃不已。 玄王赞赏了她…… “噢,原来是墨梨酿就,难怪饮后唇齿留香。”他含笑问老夫人:“听闻,贵府墨梨园春来墨梨尽数盛开,繁华似雪,乃是中土大越国之盛景,本王数年前随皇上南下,却因年小贪玩错过美景,多年来一直惋惜,不知可否讨国公夫人一个恩准圆了本王多年心愿。” 岑州墨梨园,自从长风将军过世后,就再不对外人开放,个中原因,无人知晓。 这些天,他一个人在府里悠闲转了好几圈,还是没有任何关于《巫神语》的发现,唯有墨梨园大门紧闭。 “岂敢岂敢,王爷这是折煞老身。”老夫人连连应答,又嘱咐二房,“你大哥身体不适,明日你便好好陪着王爷。” “不劳烦二房老爷了。”玄武逸城出声打断,“七娘子刚回将军府,想来也未曾回过墨梨园,不如就请七娘子作陪?”他望着老夫人,笑容满面。 在座各位听此都是一愣,苏牧梨更甚。她已经很努力弱化存在感了,为啥这个玄武逸城偏偏不放过她? 莫不是,他仍然计较于心? 七娘回想起那个诡异笑容,心里头一颤。 “还是王爷考虑周全。”老夫人最先反应过来,“这些日子,你都耗在我老婆子这,都没来得及在府里好好逛逛,墨梨园是你父亲生前最喜爱的地方,墨梨又是你母亲一生最为钟爱的花,你去瞧瞧。也算是尽了点孝心。”老夫人眼圈微红,语带哽咽。 “是,祖母。”七娘硬着头皮应答。 没办法了,该来的总是躲不掉。那就面对吧。 玄王嘴角一弯,接着品梨花白。 四娘半眯着眼小口喝汤,面上无异,心里头却是五味杂陈,尤其酸得很。 宴席一散。她便立马着人去打探霖语阁玄王赏画之事。 竹林小院里,药香四溢。 “公子,汤药好了。”邵公放下白瓷药碗,碗里的褐色药汁微微荡漾,将细白瓷内壁染成深深浅浅的褐色。 慕容钦一口饮下,却推开了楚晴递送过来的蜂蜜茶,苦涩沿着舌尖顺着咽喉一路蔓延,似乎连着五脏六腑都苦涩起来,他剑目眉心不由微蹙。 “将军府情况如何?”他哑着嗓音问道。 “老夫人醒来一日有余,病情尚且稳定。已经可以进些燕窝粥了。”楚晴恭身回答。 慕容钦半眯着眼,“苏家娘子呢?” “苏娘子住进了长风堂的霖语阁,她和四娘一直服侍老夫人左右,她……”楚晴迟疑。 “嗯?”慕容钦乏力地睁开眼。 “老夫人醒后多次散了身边随侍独留苏娘子闲话,而长风堂的东暖阁空间密闭,暗卫没有探得消息。”楚晴不由得匍匐下去。 慕容钦沉默,挥手示意她退下。 邵公掩了竹门,取过薄毯仔细为他盖好,瞧着慕容钦日渐消瘦的侧脸,眼底闪过痛惜。“公子,苏娘子已经数日没来诊治,要不要老奴去送张拜帖?” “不了,皇祖母寿辰将近。所剩时间不多了。”他蹙眉轻叹,原计划苏老夫人回府便认下苏牧梨,而今却因其病重硬生生往后拖延了数日。太后寿辰在五月初,玄武逸城快马加鞭赶回帝都至少需要半月余,可现在,等着的大鱼还没上钩。 “将《南水》拿来。”他沉声吩咐。 邵公答了声“是”便赶紧去取。 《南水》是《巫神语》其中一册。《巫神语》共分为四册,分别是《东火》、《北木》、《南水》、《西土》。 《巫神语》,于二十年前在北上玄武国横空出世,当时传言其为巫洛族圣女呕心沥血书写而成,也有传言此为海外神人遗落人间,可至始至终没有人知道它是何人所创。 中土大越上至朝廷下到江湖,无人不知《巫神语》,数年前有一商人偶然在一处农户家找到它,消息一经走漏,江湖上为争夺此书便陷入血雨腥风,就连官府也大派人手加入挣夺之战,在将近一年的烧杀抢夺后,此书几经转手竟又落得个下落不明。 然而无论何时,只要有人提起《巫神语》上的四大绝杀,总会令人胆寒。 第一绝杀名为“毒杀”!相传其上有上千种毒药配伍及毒杀方式,任何一种都可致人死地毒绝身亡,传言现如今位列江湖十大杀手第六的魅水毒君便是师从“毒杀”,他虽只习得其上的凤毛麟角,这些年却也是杀人无数,令人闻风丧胆,冠有“魔君”之称! 第二绝杀名为“咒杀”!至今为止世上仅有两次出现。一次是西蛮巫洛族抵挡外族侵略时施用咒术,令外来万余侵略将士一夜间离奇惨死西蛮山谷,尸骨无存,此消息一出震惊中野,数十年至今再无人敢侵略巫洛族!另一件,便是十七年前玄武皇族因与姽婳丽姬恩怨情仇被其施用“咒术”,诅咒玄武皇族从此绝后!十七年来,就是玄武余脉都相继病死伤残,却是再没有一个新生命诞生,到现在仅留一人侥幸存活,那便是——玄武逸城! 第三绝杀名为“魂杀”!便是闻名遐迩的“噬魂引”!江湖流言“一朝噬魂引,生死命无常”!当年姽婳丽姬因深爱玄武国君,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爆怒之下对其施用噬魂引,致使玄武国君一夜疯癫,残杀父母手足,谋害忠诚将士,霍乱帝国朝纲,这些都不足为惧,最最让天下人恐惧异常的便是“噬魂逆天”!当年,玄武国君全身爆破而死,几乎同一时间,西蛮巫洛族发生瘟疫之灾数百人殒命,中土大越南方洪水突发至死亡百姓上千余人,北上玄武西南地区爆发剧烈地动近万人惨死活埋,据说海外都有奇异的山洪暴发死伤无数!那一年,正是中土大越仁德五年,玄武逸城年仅三岁,因此事成为了玄武皇族一脉仅剩的一滴骨血! 第四大绝杀,却是至今无人可知! 因为,从没有人读懂,传闻其为“天书”。 这些年,慕容钦全力找寻,也只得了《南水》、《东火》、《西土》,《北木》至今下落不明,而《南水》记录的便是“咒杀”。 他翻开首页,提笔誊抄下第一句,落款处却留下“霍氏”二字。 “公子?”邵公十分诧异,霍氏是慕容钦母妃一族,当年惨遭灭门后便只剩下他们这些老弱仆人,世人忌惮皇权,一直以来少有提及此事。 他停笔,晾干笔墨,便折叠好交由邵公,“明日午时前,让玄王知晓。” “是!” 他沉吟,“找机会,也让苏牧梨看到。” “公子”,邵公疑惑,“可是另有计划?”。 “只不过是怀疑。”他望向窗外,眼神迷茫。 刘景收集的信息,十四年前,长风将军的夫人和小妾几乎同时生产,最后只活下嫡女苏牧梨,至于小妾和夭折的婴孩,一直无人知晓去向。苏家上下口风很紧,就连当年的产婆都不知所踪。 可他还知道,苏长风的小妾来至南蛮…… 当年叱咤风云的鬼婳丽姬也来至南蛮……巫洛族…… 但愿,这些只是他的怀疑…… “老夫人中毒之事,将军府可还有追究?” “没有,大家都信了是魅水毒君刺杀的老夫人,玄王和苏娘子也没有怀疑,现如今,将军里里外外戒备森严。”邵公仔细回答。 慕容钦神色微霁,当日他经脉错乱以致无法掌控噬魂之术,才导致苏老夫人中毒病危,幸好苏牧梨医术高明,要不然差点坏了大事。 “将《西土》拿来。”他吩咐道。 《西土》记载的是魂杀——“噬魂引”,慕容钦已经修习到第三层--“魂牵”,只是还不能施用自如。 他盘腿静坐,敛气凝神。 邵公悄悄退出了屋内。 第二日,一改连日来的绵绵细雨,碧空如洗,春光明媚。 玄武逸城嘴角含笑,换下了往日钟爱的艳丽长袍,难得的穿了件纯白色长衫,显得甚是清朗俊逸。 七娘端坐对侧,小心地扫了眼便半垂下眼睑,心里却止不住地嘀咕:纯白长衫又如何,终究难掩其妖冶本质。 说是游园,可刚入墨梨园步行不过百步,玄武逸城便择一亭坐了下来,又点了一桌酒席,散了随侍,一个人悠哉悠哉地品着梨花白。 七娘眉心微蹙,倒真不知道其是何用意了。 昨日,她临时抱佛脚地恶补了玄王的资料,除了他身世凄惨深得圣上太后宠爱,了解到更多的是他如何地娇纵放肆,如何的荒诞无稽,如何的横行霸道,另外,也是尘素婆婆着重强调的,玄王向来喜怒无常,捉摸不透。 昨夜,祖母也是再三嘱咐过她,今日无论发生何事,自己除了先自保外,切记不可迁怒于他,一定要谦卑行事。请输入正文(未完待续。) 261 解毒 “噬魂引,可解?”玄武逸城上前追问道。 洛族长慢斯条理地捻了捻花白胡须,又扫了眼着急上火的玄武逸城,道:“自然……可解,只是……” “只是什么?” 洛族长却收了声,暗道:都说这位玄武国未来的国君对圣女情有独钟,而今看来果真不假,只是如今圣女既然已经寻到,身份地位自然是不同,况且圣女素有不得外嫁出南蛮的道理,历代圣女都是寻得族中青年才俊嫁了,上百年来也就只有前一代圣女鬼婳丽姬浪迹江湖,最终嫁到了将军府。 可噬魂引却不得不解,若不然日后定会遗留祸患。 苏七却坐在一侧没有出声。 噬魂引的解法她知道,玄武逸城给她的那本名为《中金》的书上都写了,况且她自己偶然得来的那本《天书》上也曾记载着噬魂引抑制的方子。 “族长?”玄武逸城紧紧拧住眉,他实在想不通都到这会了,为何这位洛族长还是吱吱呜呜的言语含糊。 苏老夫人已经下葬安置一月有余,而慕容钦也正式定好了迎娶苏七的日子,便是在她及笄的第二日,你说这如何让他不急? 谷壁已经联络上玄武国内一干忠君之臣,不出一月便要接他回国,可是就这般走了他如何放心? 苏七却抬起了头,道:“你先下去吧。” 洛族长闻言暗暗松了口气,毕恭毕敬行礼退了出去。 玄武逸城疑惑,却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慕容钦的真相苏七已经全部知晓,可她却在最初的愤恨不平之后冷然处置,甚至在慕容钦的圣旨下达而来时没有丝毫的反抗与不悦,好似这嫁入宫中为后本就是水到渠成一般,怎么会这般? 难道苏七竟真如外头所传的那般深爱着慕容钦? 不信!他玄武逸城死都不信! “噬魂引可解,只是而今我还不想解。”苏七冷冷道。 玄武逸城瞬间瞪大了眼,似不敢置信般瞪着苏七,眼里头有他自己没有发觉的愤怒。“不想解?苏七,你种的可是噬魂引,巫洛族四大绝杀中的魂杀,当年鬼婳丽姬就曾在我父皇身上中下噬魂引。父皇最后杀光了我玄武皇族的所有人,若非他及早将我藏于宫外,只怕我玄武逸城早就成了父皇的刀下魂。” “苏七,你为何不想解?” 怎么会这样,不解噬魂引。难道还一辈子任凭慕容钦摆布不成。 苏七面上没有丝毫表情,沉静如水,却在玄武逸城靠近而来时,眼角闪过痛意。 玄武逸城真心对她,为着她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在大越国至今,有些事实也不该瞒着她。 苏七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噬魂引要解也容易,只需噬魂师与受魂者神魂交合,得处子之血。便可顷刻化解。” “嗡——” 头中炸开般大响,玄武逸城顿时如泥塑般呆立。 苏七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当年鬼婳丽姬为了得到你父皇不惜在其身上种下噬魂引,只可惜你父母****一生,你父亲即便是一直忍受着噬魂引发的痛苦,也不愿与鬼婳丽姬交合。” “同理,而今的我死也不愿与慕容钦一道……” “你放心,噬魂引不会再发,我知道如何用药控制住。” 说完苏七便转身离去。 《天书》上记载,麝香、蜈蚣、九叶七花及藏红花可抑制噬魂引。只是这几味药需十足十的量,且要每日三次不得间断的服用,方可有几分把握抑制。 苏七想,无论如何自己都得试一试。 七娘听了也是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父亲看在三婶的面子上,便立了温氏为姨娘,却不想原来出主意花心思的是这子绢丫头,后来被温氏给半路抢了过去。于是,她自请跟了温姨娘后便是一直怀恨在心,最终造就了今日这般的六妹妹。” 四娘说道此。不由得叹气,“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却不想要六妹来承担。” 七娘也是面色沉沉,她想起了六娘傻乎乎的笑容,嘴角残留的口水,以及口齿不清的言语。 “六姐这辈子算是被毁了。” “谁说不是,到四岁才会下地走路,如今吃饭都还是要一口一口地喂食,冬来不知道寒凉,夏来不知道炎热,倒是和这些个猫耳狗儿没甚区别。”四娘言语里带着怨气。 为着这事,母亲与父亲间便多了一层隔阂,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妻间也不知道要无故多生出许多的嫌隙,若说四娘她不恨温姨娘,那是不可能的。 夜里回了暖阁,七娘又将此事仔仔细细问了尘素婆婆,倒是和四娘说的相差无几,只是关于温氏为何突然成了二房姨娘,尘素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嘭”的一声。 只见鲜血淋漓的雄鹿王头角猝然落地,尚未来得及干涸的鲜血溅到了仁德皇帝的明黄色衣袍上,玄武国使臣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玄武逸城此时却再听不进其他,他已经跑到追星前,二话不说翻身上马,“驾——”一声长喝,转眼人与马已经是几十丈开外。 仁德皇帝急得白了脸,大声呼喊:“玄儿——”,正欲上前追赶,不想却被太后娘娘一手给拦了下来。 “母后?” 此时扶风羽也已经骑马而去。 太后望着那一前一后消失的身影,却是咧嘴而笑,“如此甚好,哀家方才还想着要二位王子再赛一场以较高下,而今看来是不必了,今日各国使臣皆在,但看那位王子能够将苏家七娘子救出,这雄鹿王角自当归其所有!” “皇帝,意下如何?” 仁德皇帝闻言已经愣了神,他刚想说不妥,却不想他话还未来的及说出口,周遭已经全是应和赞同之声。 以苏家七娘子为赌注,母后的深意他这做皇帝的如何不知!近来屡屡听到传言,说玄武逸城对苏家七娘子有情有意。他自是不信,想着玄儿向来是喜好美色,不过是见着苏家七娘子容色绝美、倾国倾城,一时间被迷惑了罢了。若是来日见着更美的姑娘自当将苏家七娘子忘于脑后,是以只当那听到得不过是一个笑话,还嘱咐自己身边服侍的太监宫女们不可人云亦云。 却不想,是这般的结果…… 还有这突然冒出的北宜六皇子扶风羽……突然的相救,拥抱。到公然求亲,北宜国使臣到来时段尚且,自然不知道他这位皇帝陛下的心思,想来是北宜急与我大越以联姻结盟,是以将主意打到了苏家七娘子身上去,看来他得好好给北宜皇子寻门亲事了。 仁德皇帝敛了神色,道:“母后谋划得当,孩儿自然是赞同的。” 不过是鹿角罢了,谁救出苏家七娘子又能如何,不过是一个赌注。既然是赌注,这输与赢便只是面子上的事罢了,更何况输赢尚且还是得他大越国君点头方才得认可,母后善于筹谋、心机不假,可再如何还不是对着那后宫妇人,他乃是王者,自然是不会被一个妇人所牵制住的! 仁德皇帝被众人拥簇着回了正殿看台。 太后娘娘却是被急匆匆搀扶着进了祺灵郡主的营帐。 “这是……怎么了,祺灵?” 一瞧见那尚在留着鲜血的伤口,太后吓得面色都白了几分。 祺灵却是咬着唇,本来还能忍得住的。一见着皇祖母前来,“痛……皇祖母……”,接着便是嚎啕大哭! 一时间即便是往日里再刚强过人的太后娘娘也直掉泪,“心肝……宝贝……”地哄着。 直到随行的太医急急赶来。得了消息的仁德皇帝也丢下一众五国使臣赶来,太后与祺灵郡主方才止住了哭泣。 “祺灵乖,莫怕,皇祖母在这陪着你,还有你皇舅父也来了,你说说你们到底遇到了何事?” 太后半搂着祺灵郡主。柔声哄着,可额间的眉却是一直紧皱着。 方才太医清理伤口时她一直咬着牙逼着自己看着,看得一清二楚,那手臂外侧狭长的伤口分明是刀剑所伤! 这里是大越国皇家的狩猎场,是何人这般胆大妄为,竟然敢用刀剑伤人?更何况祺灵是郡主身份,腰间更是时时配有皇家才有的龙凤玉佩,到底是何人,竟然也大越国皇族人都敢伤得? 祺灵郡主止住了哭泣,道:“祺灵也不知道,我与苏七骑马溜达,不想翻过山头后突然冒出一群黑衣人,蒙着面,只露出两个眼睛,各个手里都拿着刀拿着剑,我们见情形不好立即逃跑,慌乱之下就失散了,我受了伤,幸好玄武哥哥送与我的逐月与玄武哥哥的追星心有灵犀,许是识得追星的气息,逐月带着我便疯狂逃跑了出来……黑衣人穷追了一段见着前头有人便即刻散入了林间……” “皇祖母,皇舅父,苏七尚且还不知道生死,当时慌乱之中,苏七还一直护在祺灵前头,并对着黑衣人大声呵斥,说她自己是大越国的祺灵郡主,是何人敢这般放肆!不想这些黑衣人听了这话竟然全都为着苏七而去……还请皇舅父即刻派人前去救援……苏七生死攸关……” 闻言,仁德皇帝“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来人,即刻调遣猎场禁军一万,全力收救苏家七娘子,并传朕的号令,帝都内外全权严密监控,一定要找出幕后真凶!” 太后却是彻底傻了眼。 方才……就是方才,她还是满心满意地看着玄儿彻马疾驰而去,就是仁德皇帝有心阻拦都被自己给劝阻了,祺灵说黑衣人听闻了大越郡主身份便一窝蜂地朝着苏七那丫头杀去,若是知晓了玄儿大越国王爷的身份,岂不是会将玄儿碎尸万段? “皇帝,皇帝,快,快,再多加派军前来支援,玄儿此去凶险万分,若是解救不及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乱子,皇帝。快!” 太后娘娘语无伦次,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竟然因着急了,一时间歪倒在床榻上。 “母后——” “皇祖母——” 郡主营帐内一时间一片慌乱…… 而今已是暮色四合。小山洞里更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不知是哪里吹进来的晚风,竟然带着丝丝凉意,苏七蜷缩了身子。止不住打了个哆嗦,身侧立马有人走了进来,虽说看不见,可听着那步子轻轻踩在枯树枝上的声音,苏七也知道这定是女子。 真是想不到,这打劫的黑衣人里竟然还有女人! 只是现今她即便有这份好奇心,也没这个心思去想这些了,而今她被五花大绑着丢在山洞里,除了没有如同古装电视剧里头那般嘴里再塞上块又脏又破的大花布堵住嘴,自己这模样已然是可怜至极。 都说穿越了青楼必去。被绑必然,还有就是被打劫,被追杀,被求亲,被扫地出门,经历了这些的方才是真真正正的女猪,那会子看别人写的这些,苏七还只道是胡说八道,想着哪有女猪一定得那般凄惨的,哪有穿越一定要遭这些罪的。自己照样是穿越,女不女猪的无所谓,只是想不到到头来自己还是要一一受遍这些罪,呜呼哀哉—— 苏七狠狠可叹可怜了自己一番。期间那黑衣女子已经在她的旁边烧起了一堆小火,接着又端来一个破旧的水壶子,正在烧着热水。 苏七一喜,道:“姑娘真是想得周到竟然还晓得烧些热水,本姑娘这会子正是又饿又渴的,姑娘若是能够再弄来些果子、吃食就更好了。” 祖母说了。任何逆境中都不要苦了自己,能吃则吃,能睡则睡,见着人要笑,要会说话,什么气概、名节,在被劫持时这些都是屁话,保命为上,先留了小命日后一切都好说! 苏七想了想,咧开嘴笑得越发灿烂。 果然,那黑衣女子出去了,不一会就拿着好些个果子进来,果子上尚且有未干涸的水迹,想来定是洗净了的。 苏七心里头就更是高兴了。 她也不矫情,那黑衣女子喂一个她便大大方方吃一个,一连吃了好几个鲜嫩果子,苏七方才满足叹息。 也不知道是什么果子,个个莲子米大小,红透透的,像现代的圣女果,却不是那西红柿般的酸甜,而是甜如如的,汁水多,还有股子清香,闻着心里头就更是畅快了。 不想这头苏七尚未品味完这美味的小果子,那头黑衣蒙面女子接着递来一盏热水,虽然是用破了口子的不明物件乘着,可递送到嘴边的热水却是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像酒又非酒,却是说不出的好闻,苏七一时间皱起了眉头,盯着那只露出两个眼睛的女子不动。 先是不知名的鲜果,接着就是说不出什么东西的热水,苏七不得不怀疑,此时此刻她被五花大绑着,外头的黑衣人少说也有好几十,且各个武功高强,手里不是握着刀便是抓着剑,她苏七即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定是不能逃脱出去的,更何况她没一点子功夫。 算了,是死是活都认了! 苏七叹了口气,道:“这东西味道好不好,就算是你们要下毒这味道可得弄好些,不然本姑娘吃了可就会吐的,到时候浪费了你们的好东西可别怨我!” 不想话落,那位黑衣女子眉眼竟然落出了笑意,她朝着外头望去,苏七好奇也跟着望了过去,却是吓了一跳。 不看还真是不知道,原来那洞口而今满满当当全是黑衣人的身影,有些还硬是挤挤过来,即便是露出个眼睛也硬是要看过来,苏七一时间心里头起了毛,这些个黑衣人像是各个打了鸡血般,兴奋异常,削尖了脑袋往她这头看,如同在认真看着什么仪式般。 苏七皱起了眉,又扫了眼,黑衣人陆陆续续退出去。 可苏七还是看到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对,那的确是双漂亮的眼睛,熟悉的丹凤眼,俊朗的眉,还有那眉眼里掩不去的邪魅…… 苏七一时间越发疑惑。 最先前的那名黑衣人点了点头,自己身边的黑衣女子便也跟着点了点,苏七尚未明白过来,只见那黑衣女子倒出一点点的热水在自己手心,接着如珍似宝地喝了,还生怕漏了下来或是浪费了般舔了好几下,看得苏七一头雾水。 接着那破了口子的盛器便又递送到了嘴边。黑衣女子指了指自己,笑着点了点头,好像在说这东西我尝试了,没毒。放心着用吧。 苏七却是半点子不矫情的一饮而尽。 不想那黑衣女子尚未来得及将那破了口子的盛器拿开,洞外头的黑衣人却是一涌而进,齐齐围在她身旁。 当然,其中也包括那个漂亮眼眸的黑衣男子。 苏七一时间不明所以,想着等会若是他们动起手来。自己到底是先躺下,还是先赶紧地背靠洞面,奈何这一下子来的人太多,竟然连一丝缝隙都没有,不然凭着自己矫健的身手,兴许还能乘慌乱逃出去也说不定。 可是她的手被一黑衣人强行拿起,不待她苏七惊叫出声,另外一只手也同样被强行拿起来,只见那些个黑衣人竟然一边一堆的围着此刻眼不眨地盯着她的两只手。 苏七一时间连尖叫都忘了。 真是有意思,先是哄着她喝了那似水非水似酒非酒的热乎东西。接着便一窝蜂地围上来,拉起她的两只手瞧得格外起劲,而且还是一大群的大老爷们…… 这会子,七娘很想笑。 可是不待她笑出声来,身边却是此起彼伏地传来吸气声,再接着那一大群的黑衣人,各个傻愣着瞪大眼盯着她,像是从来都没见过美女似的,不对,那眼神里没有丝毫色相。分明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最后,竟然有黑衣人双手捂在胸口,对着她苏七起劲地拜上了…… 好吧,苏七还是忍不住黑线了…… 闹到最后。若不是为首的那黑衣人板着脸瞪着眼将他们一个个轰赶出去,只怕苏七这一晚上都不得清闲,黑衣女子近来了,只是举止行动间恭谨许多,不仅如此,还一进来就小心翼翼地给她松了绑。有端来好些鲜嫩果子,洞里的火也烧大了许多,最后还拿来些皮毛整齐铺在洞内,请她苏七歇息…… 一时间,苏七又喜又忧!喜的是这待遇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忧的是不知道方才那些黑衣人发现了什么,松了绑后她自个儿端详着双手老半天硬是没看出个究竟来,这会子这般好吃好喝地供着自己,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她对于他们黑衣人有大用处了! 可是如何出去却仍然没个章程! 苏七叹了口气,背对着火堆睡了去。 半夜,却是被人轻轻摇醒。 苏七一下便睁开了双眼,双手做出防御姿势。 不想,却对上一双含笑的漂亮眼眸,正是那双带着邪魅的丹凤眼! 不待苏七出声,那黑衣人竟然自己扯下了蒙面的黑布条,接着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俊脸露了出来,一时间苏七满是诧异,接着便是笑容溢满眉尖…… 玄武逸城,果然是你! 不待苏七开口,那厮未语先笑,他大大方方地坐到毛皮毯子上,手一勾便将苏七搂入怀中,接着便是满足地叹息。 苏七吓得半死,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扑上去直接将玄武逸城的嘴死死捂住了,那厮莫名其妙地瞪大了眼,还不忘挣扎起来。 苏七就更是焦急了,她自个儿完全扑上去,末了还不忘将手放到自己嘴边做出“嘘”噤声的动作来。 玄武逸城这厮真真是胆大包天了,外头的黑衣人个顶个的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这厮倒好,大大咧咧混进黑衣人群里不说,竟然趁着那些人一时睡着了就明目张胆地跑到她这来,这些都不说,就他方才那声大大的叹息,不知道会惊动多少人! 苏七不安地回头望了望,很好,已经过了一小会了还没有人进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苏七一个劲地在心底暗念。 玄武逸城却是笑出了声,原来这丫头是他被暴露了,才一见到他就这般的紧张,又是投怀送抱又是主动贴紧过来,往日里哪有这样好的福利。 他高兴地道:“怎的,就一会子不见本王,小丫头就这般想念得紧了?” 苏七闻言,惊得不知所措,她凑过去压低声道:“外头……有人,你别说话!” 玄武逸城妆模作样地望了望洞口一眼。立马敛了神色,露出紧张的神色来,他不懂声色地更加贴紧,凑到苏七耳边。吐气如兰道:“既如此……咱们就都不要说话了!” 接着,他眉眼一亮,搂着苏七往后一倒,不待那丫头尖叫出声,俯身、低头。邪魅薄唇压境而来…… 望着洞口处七横八竖的黑衣人以及洞口火堆里尚未烧完的香灰,苏七的面色更加黑了,她摔开玄武逸城纠缠的手,由不解恨地又抓起身侧的稻草胡乱丢了过来。 玄武逸城失声而笑,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是故意的,方才见着你被他们五花大捆的,想着你连喝点子热水都要假借他人之手,就想着怎么也得赶快将你救出来,于是乎便用上了迷香。” “方才你一醒来便对着本王又是抱又是扑的。我一时欢喜坏了,等到想跟你说明事情时你又硬是不肯让我开口,丫头,你说这嘴巴不用来说话,那就……只能做点子别的事了……” 闻言,苏七二话不说一巴掌就拍了过来,虽用了八九分的力道,可落在玄武逸城坚实的胸口,只觉得这一掌拍得甚是舒心,玄武逸城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苏七就更是无地自容了。遇上这么个面皮子比城墙还厚的家伙真真是油盐不进,更可恨的是还是这么子一副不要命的色相,动不动就是手脚并用猪嘴亲上来…… 想到方才那火热的唇舌,那亮如星眸的眼睛。苏七脸一热,转身便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是漆黑一片,不时有山间的鸟鸣及野兽之声传来,连带着夜间凉习习的晚风,苏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是哪里? 她不知道。 自从被劫持开始,这些个黑衣人就将她手脚以及眼睛给全全处理了。只知道自己被抱上了马,然后就是一路狂奔,颠簸间她昏死过去,再一醒来便是到了这山洞里。 而今已是深夜,苏七抬头,黑压压的林冠遮蔽,丝毫星光都不可见,就更不用说月亮的位置了,所以具体的时间她不知道。 一时间,苏七心里头也慌了起来。 入目满眼全是漆黑,不知归途在哪,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两日,发生了太多的事,阿钦要娶亲了,可笑的是要娶的还是与自己相熟的穆九,她迫不及待去问了,可阿钦的无奈她见了却只剩下心疼,太后懿旨,阿钦即便是反抗又有何用?更何况阿钦说了,他有心反抗却无力为之,他这些年被排挤、嘲讽、冷落,流放岑州三年而无亲人前来打探,他已经年近二十,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亲人和亲情,如今好不容易回了帝都而没有被赶出去,如今终于得到了太后娘娘这位嫡亲皇祖母的再次眷顾,如今终于与穆家搭上了关系,他怎么可能拒绝? 他拿什么来拒绝? 他还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来? 是了,阿钦说他是皇三子,阿钦说他****惶恐,阿钦还说了他要重审当年霍氏一族的血案…… 眼下,娶穆九无疑是上上之举! 所以,阿钦的阿七沉默了…… 想不到却突然冒出了什么鬼北宜皇子来,人是长得好,特别是那皮肤,她偷偷盯着瞧了老半天硬是在一个大男人脸上找不到丝毫瑕疵,真真是冰肌玉骨!只是这妖艳的娃为毛一冒出来就说要娶自己? 试问在古人眼里嫁娶都是儿戏吗?说说好玩的? 偏生还扯到了什么大越与北宜联姻一事上来,联姻不是都是公主郡主们上吗?何时轮到她苏牧梨了?还有大越与北宜联姻关她将军府什么事,半毛钱的关系有吗?你太后老太婆干嘛那么上心这趟子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来? 真是头痛! 偏生这玄武逸城还要凑上来占便宜! 放眼望去,就没一个好东西! 苏七一屁股坐了下来,双手抱膝,盘缩着。 最近事情来得太快太多,一时间她尚未理出个头绪来。 阿钦娶了穆九也好,自己那点子心思终究是要付诸东流的,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对于阿钦,是喜欢更是怜惜。那般好的男儿,那般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好儿郎,却因为自己的母妃那子虚乌有的罪名而被受冷落,至今都不得光明正大扬眉吐气。更何况还是因为自己父母那档子旧事……苏七曾想,她来日若是有那个能力的,能帮则帮帮阿钦,不为别的,只为能够让那般好的儿郎别可惜了。 现如今因为宫里头前贵妃姨妈狠下手段追杀自己。是以颜墨寻人之事搁浅至今,五国朝贺者前来时据说带来了大批要与大越国贸易交货的各国商贾,因此御墨阁为此特地在如火的七月多制造了一千块颜墨,这些天被太后娘娘带在身边,也不知道那边的销售情形如何了,自己要半香提早去冰小掌柜那放了定金的,不知道那十块颜墨是否已经送入了帝都将军府。 此次回去,别的不说,追查颜墨幕后之人一事定得立马去做,无论日后情形如何。无论祖母是否愿意,若是可以,她苏七还是要回去一趟的,伯父那边她实在是放心不下,不回去看看只怕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若是能带着祖母一同回去又不至于延续现代癌症就好了,想必这类子完美的可能性很小,只是她想着自己和祖母这般只有小说和电视剧里头才能出现的穿越奇事都能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是以,苏七还是期盼的。并一步一步朝着那个方向努力! 所以,在大越国这个古代社会,她苏七不会嫁人,不会嫁给任何人。甚至包括阿七的阿钦。 迟早要放手的,此时尚在情窦初开,正好! 苏七叹了口气。 只是眼下她不知道要如何是好,祖母一个人在偌大的将军府里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是否还习惯,前些日子还念叨着府里头开垦的那块的距离翠微湖近了些,水汽太重。瓜果们长得不是很精神,又说自己的屋子窗户正好面向湖面,即便是夏日里湿气也重,夜里就更甚了,苏七想将军府而今还只用了东边的院落,西侧的尚未开动,还想着等有时间了和祖母去西侧逛逛,也好拾掇拾掇出来,到时候给祖母挑间更好的院落。 还有苏三娘和苏四娘,三娘子倒是瞧着还好,为人低调又懂事,事事不喜出风头却又考虑得最为周到,苏七想这个“三姐”倒是比之前那个要好上许多,四娘却是变了,嘴越发的甜,行事越发的会看人脸色,面子上的事也越发的做得足了,而今能够如愿嫁去玄王府为侧妃,倒也算是圆了她的一个念想,只是不知道四姐是否真正知晓玄武逸城那厮水性杨花的性子,还有那玄王府绿园里也不知道到底还藏着多少个美人,四姐这般嫁过去,往后的日子只怕不是很好过了! 可是又能如何,这些都是苏四娘自个儿使了手段才得来的,往后的好与坏都得是她自个儿吞下去。 这些,苏七都不想再管! 现如今,她迷茫的是自己! 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 颜墨之人已经是了无音讯,皇帝老儿对自己大有不放手的心思,北宜皇子她该如何对付,还有阿钦,说是要自己信他,而今苏七却不知道该拿什么来信,还有太后那一头,当日面对老太婆的种种威胁,苏七挺直了背脊说得头头是道,可后来细细一想却是心里头不安,自己是无妨,可祖母呢?太后若是真怒了火了将手伸向无辜年迈的祖母,她苏牧梨又将怎么办?又能怎么应付? 她不知道…… 苏七抱住头,紧紧的,只觉得这习习夜风一个劲地吹进了自己身体里,放佛这身子骨哪里漏了个洞似的,那股子凉意已经透进了骨髓,渗透进了血脉,好冷…… 突然,一件衣袍裹了下来,紧接着凉风被抵挡在外,身子骨上的洞不见了,没有了被风吹透的寒凉,暖意从四肢百骸漫了进来。 苏七抬头,瞧见的是玄武逸城带笑的双眼。 第一次,她觉得玄武逸城好看的丹凤眼里除了惯有的邪魅,还多了一股温柔,道不清说不明的温柔…… 于是,苏七的眼眶莫名的湿了…… 玄武逸城爱怜的裹紧了小丫头身上的玄色披风,半抱起她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接着。不待苏七问出口,自己已经落入温暖而又熟悉的怀抱,再接着便是随着腾空飞了起来。 第二次,被这厮搂在怀里轻功漫步。苏七心里的烦闷顿时少了大半,还清晰记得上次在帝都将军府墨梨园,也是这般,这厮一言不语便搂着自己飞了起来,瓢泼般的大雨。后背心里源源不断输注的真气,想到这苏七的心窝里都暖了起来,她放松了手脚,闭上眼。 算了,玄武逸城说去哪便去哪吧! 眼前的景色,真美! 苏七忍不住跑上前去,又不敢置信的跑回高处睁大眼眺望了一遍,再接着大叫一声,兴奋得如同放出笼子的小鸟般跑了过去。 身后的玄武逸城笑得眉眼都亮了起来,看来带这丫头来此是对的。 原本漆黑一片的夜空。此刻少了遮天蔽日的茂密林冠,已是繁星满天,一轮皎洁的玄月躺在繁星里,静谧而又祥和,眼前却是一片开阔视野,幽深月光下只见一弯湖水如同深闺处子的眼眸,纯净而又柔美,月光洒在镜子般的湖面上,繁星点点亦是清晰可见,再远处是浩瀚无垠。是墨色山水间的莽莽山峦,是湖间两侧蜿蜒而至的青青草地,是内心深处渴盼的静谧…… 苏七抑制不住兴奋直奔湖边而去,直到趴在湖边瞧着月影水面模糊却又眼眸亮晶晶的自己。笑意方才溢满出来…… “这真是个好地方!”苏七欢快道。 身后是玄武逸城满足的叹息,“多年前偶然路过此地,当时还是满山满眼的冰雪,想着若是夏日到此定会是满目苍翠,因此心里便一直想着得再来一次……不想来是来了,可惜却是夜半子时……” 苏七却是满不在乎道:“既然是美景自然有它迷人之处。山林深处现湖泊,夜半静谧幽深,甚好!你若是不甘心咱们便在此坐等日出便是……” 美景岂容辜负,前世的她便是常常满世界的跑,向来不辜负自己发现美的眼睛,只可惜因为准备婚礼,最终取消了前去贝加尔湖的航班…… 那是遗憾! 此刻却是有种遗憾被满足的感动! 苏七笑意更深,手小心翼翼的深入湖水里,清凉却不刺骨,轻轻搅动,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用最为柔软的方式包裹着,苏七忍不住满足叹息。 月夜下,玉手蹂胰缓缓而动,那轻盈的动作如同是春日里新出的青嫩垂柳,柔婉而又娇嫩,幽深的湖水此刻却是欢快地在她掌间跳跃,如同是跳脱的动物被轻柔的抚摸完全驯服,没有丝毫金银玉器的皓腕,此刻在湖水及月光下越发的晶莹剔透,如同是北地边境里最为纯粹上等的美玉…… 玄武逸城脑海里却闪了王府里第一次紧抓皓腕时的小巧柔婉,帝都墨梨园里与那玉手十指交错时的满足,以及方才牵起那双小手时的指尖微凉…… 他的眼眸越发深邃…… 苏七却是不知,她搅动着湖水,看着这镜子般宁静的水面此刻却是微波荡漾,皎洁月光下波光柔美,方才还是静若处子般,此刻却因自己冒冒失失的打扰而多了几许欢快。 她不由得“哈哈”浅笑而出,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便蔓延而去,玄武逸城听在耳里只觉得甜到了心尖。 却不想突然“哗啦”一声,刻意扬起的水花直朝着玄武逸城飞来,猝不及防下被淋得满头满脸,湿漉漉的,发髻上甚至还有水珠滴落。 “哈哈哈——” 苏七笑得前俯后仰,她玩心大起,双手不停地搅动,四溅的水花不停的飞射,玄武逸城先是微怔微怒,接着是满眼无奈,最后却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湖边,大手一挥,湖水便如同急来大雨般肆意淋溅而来…… “呀!” 苏七尖叫一声,慌乱的避着水花,无奈还是淋了满头满眼,心有不服紧接着又跑到湖边越发肆意地朝着玄武逸城泼起了水…… 一场突如其来的“打水仗”正是如火如荼…… 终于累了,苏七往草地上一倒,胡乱摸了摸青丝间低落的水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嘴角边却仍是挂着笑。请输入正文(未完待续。) 262 去留 登基大典后便是宫宴,苏七作为未来的皇后,自然是要参加的。宫宴的礼服在前一天就由寿仁宫的玉嬷嬷亲自送来,并带来了太皇太后的话,“老佛爷说了,还请苏七娘子明日早些入宫,她老人家多日未见姑娘,可是想念得紧。” 苏七福了福身,扯动着嘴角应了声“是”。 因还在孝期,玉嬷嬷别的话也不好多说,定了明日进宫的马车,便回了宫。 太皇太后问道:“那丫头都说了些什么?可是还在伤心?有没有瘦了许多?”说着又叹气起来,“她嫡亲的祖母才走,虽说与那孩子接触少了些,可哀家知道那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与国公夫人又是那般的亲厚,心里头自然是难过的,真真是难为了那孩子。” 玉嬷嬷也就站在一旁不好再多说什么。 转眼便是第二日晚的宫宴。苏七坐着宫里头的马车径直到了寿仁宫。 太皇太后早就领着太后在宫门口迎接,见了面自然又是好一番的行礼问安,太皇太后拉着苏七的手一阵感叹,“瞧着瞧着又瘦了,手这样的凉,都已经开chun了,可帝都不比岑州,到底还是倒chun寒,冷着呐,你出门可得记得多穿几件。”进了殿,又赶紧吩咐嬷嬷们端来汤茶和点心,道:“虽说是宫宴,可来的人多,御膳房又得顾着这么多人的口味,膳食能好到哪去,现如今离开席还有一段时间,丫头你就先到哀家这用用点心,好歹垫垫肚子,瞧瞧你这没了肉的脸,哀家瞧着都心疼。” 苏七也不推脱,捡着自己喜欢的用了些,又陪着太皇太后和太后一番闲话,直到宫宴开始。 苏七的位子安在了公主里头,下手便是祺灵郡主。因着心里头还有事,是以觥筹交错间苏七都是冷着张脸,又因方才在寿仁宫吃了个六分饱,瞧着那些精致的膳食自然就没了下筷子的心思。 这些都让慕容钦给看在眼里。 散了席,不待玉嬷嬷前来相请,邵公就早一步将苏七带到了御书房。 慕容钦靠在织金软榻上,眯着眼假寐。 苏七屈膝行礼,却被那厮一把拉起坐到了他怀里。 浓厚的酒气袭来,苏七暗暗皱了眉。 “胃口不好?今儿个瞧着你在宴席上没吃两口,朕让御膳房特地熬了些小米燕麦粥,还有百合汤,你多少再用些。” 苏七想了想玄武逸城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待到膳食呈上来,苏七亲自给慕容钦也端了盏百合汤,道:“陛下今日多饮了些酒,想来在宴席上也是没有安心吃两口的,等会子酒气上来只怕就难受了,不如现在用些汤水暖暖胃。” 正在此时,玄武逸城求见。 慕容钦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瞧了瞧苏七,又皱起眉,方才命人请进来。 苏七是他临时起意叫来的,原本听寿仁宫那边的意思是要在皇祖母那将息一晚,玄武逸城定是知道了消息急赶着过来的吧。 慕容钦的面色就沉了两分。 行礼问安,慕容钦特地赐了座。 玄武逸城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苏七身边,还笑着道:“想不到陛下这儿还有这等美食,方才弟弟在宴席上总是被那些个老头子缠着不停地喝酒,味都没来得及好好吃上两口,正好这会子肚子饿了,陛下若不嫌弃,弟弟就不客气了!” 说完还不待慕容钦出声,自顾自端起苏七跟前的碗大口喝起汤来,邵公见状只得重新呈上一碗。 慕容钦瞧了瞧,重新闭上了眼,道:“自家人,你还要跟朕客气什么。” 玄武逸城嘴角的笑就隐了去,余光瞧着苏七不注意,在那晚新端来的碗里撒上了指甲盖了藏着药粉。 苏七先用了些粥,接着便喝起了汤,玄武逸城每瞧着她吃进一口,左胸口便要痛上两分,好不容易等到苏七吃完,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早已经汗湿一片。 好在玉嬷嬷觐见,说是太皇太后给送来些吃食,放在小厨房里正在热着,又说了好话,苏七谢了恩,免不得要亲自去送送这玉嬷嬷。 玄武逸城起身告辞。 在御书房的转角见到了与玉嬷嬷倾身说话的苏七,自然就走了过去。 玉嬷嬷很有眼色的转身走了,玄武逸城却一把将苏七带到了一间隐秘的屋子。 门一关上,他就迫不及待地道:“我要走了……一应行李都准备妥当,又有西城侯协助,自然是万无一失,你放心!” 苏七闻言,隔了半晌方才轻轻点了点头。 自从自己用嫁入皇宫为条件换来玄武逸城回国后,她就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只是而今听闻心里头还是止不住的叹息,莫名其妙的竟然还有伤感。 “可惜,最终我也没能替你解了咒杀之术的毒,你日后……多保重!” 玄武逸城闻言眼里头便是一片痛楚,他一把抱住苏七,紧紧的,头埋在她的发间,闻着那熟悉的清香,心里头的痛楚越发沉重。 他喃喃道:“别怪我,苏七,你别怪我,日后你在皇宫里,祺灵那丫头定会时常进宫来的,你有什么不舒心的事情大可以找她……” 说着玄武逸城推开苏七,拉着她往御书房走,却在拐角停住了脚。 他磨砂着手里冰凉一片的小手,瞧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庞,眼眶便红了,他嘶哑着声音,低声道:“去吧,你身上的噬魂引必须得解,今晚便是最好的时机!” 说完,推了苏七一把。 苏七一个踉跄差点就倒在了地上,幸好邵公手疾眼快地扶住了,苏七心里头很是纳闷,可一回头,哪还有玄武逸城的影子。 直到回到了御书房,苏七还是没弄明白玄武逸城那厮方才的话。 直到……直到慕容钦呵着浓厚的酒气,一口咬住了苏七的唇,顿时苏七全身一颤,只觉得丹田里一团火直往上冒,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痒,四肢百骸都酥软起来,苏七忍不住就呻吟出声,手也不自觉的就环住了慕容钦的脖颈,张嘴吐舌,主动迎合上去。 慕容钦先是一愣,接着欢喜便从心底溢出来,一翻身直接将苏七压到身下,手探进了苏七的衣襟里,直接游离到了胸前柔软。 丹田的火就越发的烧得热烈,只觉得那双探进来的手无比的清凉舒服,苏七越发呻吟起来,甚至自己的手也游离到了慕容钦的腰间。 邵公在门口见到此番情景,挥手将服侍的人都喝退了,自己亲自守在御书房门口。 御书房内干柴烈火烧得热烈,慕容钦好不容易喘一口,松开苏七,瞧着她面色通红,半眯着眼,不停呻吟的模样,下身就越发硬得疼。他想苏七迟早都是自己的人,如此倒不如今夜好了。 慕容钦就俯下身一面吻着一面开始脱苏七的外衣。 此刻苏七的意识已经开始不清白起来,她只觉得自己身上很热,心口很热,私密处更是出奇的痒,她不满足于这般轻轻巧巧的亲吻,只觉得自己想要的更多,可是到底想要什么却不知道,想着若是玄武逸城在就好了,那厮那般压着自己强吻时,她心底是说不出的愉悦,可是而今…… 玄武逸城说他要走了,就在今晚,还说对不住她,她苏七身上的噬魂引必须要解…… 对!那厮方才说的正是噬魂引! 苏七一个机灵,身子一颤,接着便用力推开慕容钦。 奈何她而今四肢酥软,面色绯红,衣衫半褪,慕容钦瞧着只觉得这是阿七在害羞,他一口咬到苏七的耳尖上,舌尖反复****,越发轻柔的抚着手中柔软,吐气如兰,“阿七,阿七,阿钦好喜欢你,好喜欢……” 这话如同一把刀子般直接刺进了苏七的心口,眼一红,泪珠子就滚落下来…… 喜欢?慕容钦竟然还能说出喜欢? 喜欢她,就要这般不择手段的将她弄进宫来,喜欢难道就是能够下毒手杀了她的祖母,喜欢难道是这般强要了她? 他慕容钦的喜欢何其丑陋,她苏七不要,坚决不要! 苏七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甚至在慕容钦的舌头再度伸入口中时一口就咬了上去。 慕容钦吃痛,扬起了头。 苏七眼角的泪珠子却落得越发厉害。 她道:“为了能够解这个噬魂引,竟然能够将chun药下到我碗里,可是即便如此,慕容钦我仍然不稀罕你的援手,我即便是死也不要这般的法子解噬魂引!” “你的喜欢,我苏牧梨生生世世都不要!” “我恨你,到死都恨你!” “你竟然杀了我祖母!” 慕容钦一僵,面上便越发黑沉起来。 原来,苏七都知道了! 他一翻身便下了塌,可是回头瞧着苏七面上不同寻常的绯红,心头还是忍不住一痛。 苏七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迷的,只知道隐隐约约间听到邵公的哭求,以及慕容钦的呵斥。 邵公一把抱住慕容钦的腿,哭求道:“陛下不可,陛下不可啊!” 慕容钦却一脚踢开了,“噬魂引的解法除了身心融合便只有这个法子,阿七恨我,定是死也不愿和我一起,我除了这般还能怎样?” “可是,可是这个方子太危险了,陛下您是天子,您的血便是龙血,岂能将心头血取出,若是一不小心伤及心脉可怎么是好?况陛下身体方才大好,这般取骨取血,岂不是又伤龙体?”邵公跪爬过来,继续哭道。 慕容钦望了软榻上的身影一眼,痛心地一闭眼,挥手直接下去,锋利的刀尖立马便是鲜血淋漓,他接着一刀直接断了右手尾指…… 《巫神语》最后一章记载,噬魂师取其心头血、骨及肉,研磨加发加九叶七花,或可解噬魂引之毒!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一试! 慕容钦眼一闭,泪水滚滚而下。 一个时辰后还是没有得出个定论来,仁德皇帝散了众人,让毕福全将御书房外跪着的二人带了进来。 仁德皇帝开口说道:“你二人都不是此去西北的最佳人选,玄儿定了将军府苏家的娘子,你皇祖母的意思:你年纪大了,自然是越早成婚越好,虽说是娶侧妃,可这毕竟是你第一次正正经经的娶回王府,自然不能随意了之,寡人已经嘱咐皇后为你cao办婚姻大事了。钦儿也与穆家的穆九有了婚约,穆老帝师跟太后娘娘说念及穆九年纪尚小,希望在家里多留些时日,寡人已经应允了,只是这婚事可以晚些时候,这订婚之事却是不能再拖,寡人一并交由了皇后cao持,你二人,一个忙着成婚一个忙着定亲,皆是有了婚约之人,寡人若在此刻派遣你们前去西北瘟疫之地,只怕会被人诟病,别的不说,太后娘娘那定是不会允许的!” “皇舅父——” “父皇——” 两人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好了,此事寡人自有打算,容不得他人干涉,你们安心留在帝都为自身大事准备着,别的不要再多想了,都退下吧!”仁德皇帝挥手道。 玄武逸城与慕容钦只得齐声应“是”,退了下去。 玄武逸城立马转去了寿仁宫,慕容钦却是二话不说出宫去了紫云山涧。 前去西北支援的人马于明日午时动身,两人皆知耽搁不得。 仁德皇帝透过黑漆金丝雕花楠木大窗望着两人背道而驰的身影,龙眼里晦暗不明,即便是近身服侍了几十年的毕福全也猜不出这位陛下此刻是欣慰还是忧愁。 紫云山涧里,慕容钦进了穆老帝师的书房,二话不说直接磕了个头,接着便是来了句,“还望穆老帝师成全。” 穆九尚在一侧侍候着祖父笔墨,见着这样一幕,她已经目瞪口呆。 穆老帝师慈爱地嘱咐她下去,等到书房的门掩紧了,他方才起身问道:“慕容钦皇子前来,是要老夫成全你救国救民之心,还是要老夫全了你爱护苏家七娘子之心?” 慕容钦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笑得坦然的穆老帝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日,穆九躲在穆老帝师的书房外偷听了老半天也不知道里头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后来慕容钦皇子出来时明显的轻松下来,还问她:“西北归来,需要我给你带些什么吗?” 穆九红着脸连连摇了摇头,抬头见着慕容钦三皇子那般诚挚的眼神,面色又红了两分,想了想最终还是跟着点了点头。 “等我回来……”慕容钦走近两步,低声说道。 只是还未待穆九娘子回过神来,他已经大步离去。 穆老帝师瞧着自家孙女慌慌张张提着裙角大步追上去的身影,嘴角的苦笑越发明显。 罢了罢了,儿女间的情谊,他这个老头子能够管一时,难不成能够管一世? 早些随了他们去,得了…… 慕容钦赶到寿仁宫时,玄武逸城恰巧从里头出来,他被拦住了去路。 “不就是念及本王没有慕容这个姓氏罢了,这一次当真是便宜了你慕容钦!”玄武逸城恨恨然说道,魅紫色的长袖一甩,大步离去。 慕容钦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径直进了寿仁宫。 果真,太后娘娘仔细嘱咐了他要注意安全,没必要事事亲力亲为,还道:“你是皇子,此去不过是为了稳固民心,你父皇想必已经将西北的情形告知了你,瘟疫乃是天灾,不仅仅是人力就可以更改的,你自幼便是体弱多病,身子骨不比别人,定得自己万分小心才是。” 太后娘娘不放心的又道:“你已经是有了婚约的人,临走前自然得到紫云山涧去一趟,穆九那孩子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再是明理懂事不过,你这一去少说也得要大半年的时间,且去和她说说体己的话,哀家的哥哥是个聪明人,自然懂你的苦心,他会明白同意的。” “钦儿,穆九是个好姑娘,穆家更是个好靠山,祖母能够帮你的只能是这些了,你自个儿……可得好好珍惜才是……” “苏家那丫头……你就不要再想了……” 第二日,在仁德皇帝的祝词中,慕容钦第一次以三皇子的身份高坐汗血宝马前,领着援军带着粮食、药材,离开了帝都城。 苏老夫人也在欢送的人群里头,最终还是没有跟着苏七前去。 昨夜岑州来的急报,前两日苏家二老爷从三楼高的地方摔了下去,当时便已经是人事不省,到信使来报时生死不明了。 苏老夫人不能不管这事,何况太后娘娘知道了这事,还特地派遣了玉嬷嬷带来了好些上等的人参前来,送走了苏七,苏老夫人和苏家三娘子、四娘子便即刻启程回岑州。 今早临行前玄武逸城闯进了苏七的闺房,他道:“本王不过是要岑州那边闹出点事来,不想这位苏二老爷这般的拼命。” 言语里却是没有丝毫的歉意。 苏七自个儿梳理着长发,扫了那厮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生气了?你放心,即便太医院里的那些个老东西不顶用,本王在江湖上遍地都是朋友,好些个都是奇人异士,自然不会让国公夫人为此忧心的。”玄武逸城半跪在苏七身侧道。 “这还差不多!”苏七弯起了嘴角。 “哎呀呀,真不知道你们家那两位姓苏的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这丫头,人家现如今都人事不知了,你这身为亲侄女的还只一味地担心着自家祖母是不是会忧心,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家里除了国公夫人,别的都是寄居于将军府的外人呐!”玄武逸城挑衅着说道。 “这都被你发现了?如此看来,你玄武逸城也不是很缺心眼嘛!”苏七随意丢了镶百宝的梳篦,直接起了身。 玄武逸城闻言一时愣住了,直到回过神来,方才追着出去,“哎,话可得说清,本王什么时候缺心眼了,你倒是说说啊!” 闹哄哄的,直接把苏家四娘子引了过来,可玄武逸城完全当那人不存在似的,缠着苏七不依不饶地定要她说了个清楚。 苏七扫了黑了脸的苏家四娘,自顾自的整理着行李,没有搭理那厮。 苏家四娘子却是掩面而去。 这个小闹曲被苏家三娘子看在眼里,不出一刻钟便汇报到了苏老夫人耳里。 她老人家想,玄王殿下也是个不省心的,苏七日后看来还是远远离开帝都好了。 一行人抵达西北庙军营时已是半月之后。 苏七与一众前来的太医们直接被带进了军营的主帐内,苏七等人还为进去,里头就已经传来了祺灵郡主嚎啕大哭之声,“父亲,父亲——您醒醒啊,祺灵来看你了——” 苏七心头一酸,不好,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持续性高热,据身边照料的将士说西城侯已经高热不退三日了,每日里不知道要跟换多少的额帕,还是不起任何作用;接着是大汗淋漓,****要跟换衣物,甚至是身下的木头床都有了浸湿的痕迹;还有球结膜红肿,嘴唇干裂,面上及四肢猩红色皮疹…… “侯爷是不是前期有过咳嗽?”苏七问道。 “有,小的记得侯爷接连咳了好几日,接着便是开始发热,然后就是如今这般人事不省。”小兵头仔细回道。 “咳嗽厉害吗?每次是连着咳一两声还是好多声,有没有痰,咳嗽时侯爷有没有说过胸口痛?”苏七接着追问道。 “胸口痛不痛小的没有听侯爷说过,最开始只是偶尔咳一两声,小的说要请当地的大夫来瞧瞧,侯爷还斥责了小的一顿,说只是一个伤风感冒,岂能劳动民众?到了第二日侯爷便是连着要咳好几声了,第三日夜间小的听着侯爷一晚上都是咳个不停的,几乎一夜都没睡,有没有痰小的不知道,侯爷在军营里下了死命令,无论是谁都不得不讲卫生,是以小的从未看到侯爷吐出过痰……”小将士说到最后低下了声。 “发病期间,侯爷有没有全身发抖?除了咳嗽和发软,可还有其他不舒服的症状,例如头痛、晕厥、拉肚子等”苏七一面问一面快速用笔记了下来。 这还是在现代学医时留下的习惯,大医院里每日要见要问的病患实在是太多,到了之后要书写病历时脑地里便是一团浆糊,是以苏七最初便养成了笔记的习惯,祖母说了,好记心比不上烂笔头,苏七对此深信不疑。 “呀,大夫连这些都猜到了,真是了不起!”小兵头高兴地道:“侯爷最开始发热时没有发抖的情况,近两日却是时不时地会出现,有时候还会说些胡话,至于头痛、拉肚子这些情况小的没有听侯爷说过,祺灵郡主是知道的,侯爷向来不喜小的们过问太多他的事宜,侯爷又是不喜欢说道这些苦痛的,小的只知道这些了,还望大夫救救我家侯爷!” 说到最后,那位小兵头已经连连跪下磕起头来,最后还忍不住自己低声咳了两声。 祺灵正准备去扶的手被苏七一把拦住了。 “你这般咳嗽,有几日了?”苏七不顾祺灵的询问,直接问道。 “有……已有两日了。”小兵头不明所以,回道。 苏七闻言立马拉扯着祺灵后退两步,然后掩面大声道:“除了这个小兵,余下之人速速出营帐!” 祺灵不明所以,挣扎道:“苏七,苏七,我父亲你还未把脉开药呐,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出去?” 小兵头也跪爬过来,“大夫,大夫,可是小的说错了什么,还请大夫看在侯爷病重的份上出手相救,小的,小的这就离开,不碍着大夫的眼。” 苏七却是一把拦住了小兵头的去路,掩着面低沉道:“自今日起,你哪里也不许去,就是营帐也不可走出半步!” “祺灵,你随我来,我有要事要与你等说!”苏七一面拉着祺灵郡主,一面厉声道。 祺灵见苏七面色凝重,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只得跟着出了营帐,太医们见郡主都出来了,也一个一个跟着出来。 “通过方才询问那小兵头的话,我初步得知这瘟疫是会传播的,并且便是通过瘟疫患者呼出的气体传播,若是我想的没错,定是先通过咱们呼吸的气道传播到人体,接着便是出现咳嗽、高热、抽搐,最后人事不省,昏迷、死亡!方才那位小兵头已经咳嗽起来,如若没有药物及时治疗,只怕不出两日便会发起热来,再接着就是昏迷了!” “是以,我建议即刻清理出军营中以及百姓间得了瘟疫的患者,最好将他们聚集在一处,隔离开尚未传染的健康民众,同时咱们该逐一排查那些出现了咳嗽、发热、皮疹等症状的人,最好也将他们隔离到另一处地方,若是确定已经得了瘟疫的便移到瘟疫患者一处,若是没有得瘟疫的也最好隔离在一处仔细观察用药。” “如此行事,岂不是会导致人心惶惶?”有太医提出了想法。 “是啊,这般大张旗鼓的行事,只怕无论是民众还是将士们都是不认同的。最简单的来说,得了病的人身子骨弱,自个儿定是不能够照顾好自己,若是按照苏家七娘子的说法来行事,那么这些个得了瘟疫的岂不是只能被聚集到一个屋里等死了不成?只怕到时候不是瘟疫给病死的,却是要被饿死、渴死了!”一位花白着胡须的太医横着眼说道。 苏七扫了眼过去,知道这位便是那太医院的副院判——陈太医,此次正院判李太医没有前来,李太医乃是太后娘娘惯用的太医了,寿仁宫那位年纪大了,不是头痛便是脚痛的,仁德皇帝自然不会将李太医也派遣出来,是以一众太医里头便是以这位太医院的副院判马首是瞻了。 只是面对这瘟疫大病,苏七才不管什么太医院院判不院判的事! 患者的生命永远摆在第一位——这是身为医者的第一职责! “陈太医的顾虑正是本姑娘的顾虑,身为医者,得了瘟疫的患者咱们自然不能放弃,不仅仅不能弃之不管,更应该要多加照佛,尽心用药医治,力求将他们救回来,因为只有将他们救回来了,咱们才能够从根本上治理瘟疫!”苏七笑着说道。 “既如此,那方才苏家七娘子又是何出此言?”那位陈太医趾高气扬地问道,带着鄙夷的眼神那般的明目张胆,祺灵郡主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可不待她出声,苏七一手制止了。 她道:“在下只是说要将瘟疫患者隔离,是为了从根本上切断了瘟疫患者与健康人员间不断地传播,胆在下并未曾说要将瘟疫患者饿死、渴死,陈太医所言未免太过了些!” “你倒说说,何人来照料这些瘟疫病患?”那位陈太医黑了面色,大声质问道。 苏七却是笑了,她道:“陈太医莫不要望了,咱们各位皆是医者,自然是要与这些个病患一处的,另外在下建议,可以从民间以及军营中征集些人手,自愿前来协助咱们照料病患,同时动用军营,加强对百姓间的管理,不许民众私自离开西北,不许民众私自潜逃,最好是将这西城城门皆关闭,以免西城带有瘟疫病的百姓逃到别处进一步散播瘟疫!” “至于咱们这些需要与瘟疫病患密切接触之人,自然更是得全副武装,我建议每人皆带厚实的面纱包裹住嘴巴、鼻子,以免吸入有毒气体感染瘟疫,同时接触病患的手应该带手套,勤洗手,勤消毒,不要随意乱闯乱走动,西城四处最好要大面积的打扫清洗,****用醋和药酒消毒,特别是瘟疫病患聚集之处,因瘟疫而丧命的死者皆需焚烧尸体,切不可将其埋入土内或者抛尸荒野河道而不管!” 说到最后,在场一半的人已经是目瞪口呆,祺灵半是懂半是不懂地跟着点头,心里头却是极佩服苏七的。 以陈太医为首的一众太医们已经没有再多说半句话,想不到这个小姑娘尚未及笄,小小年纪考虑得却是这般详尽,处处皆为百姓为病患着想,大家伙都不由得多打量了苏七两眼。 慕容钦却是一面听着一面仔细记下了,接着便带着祺灵去了军营,安排人手出公示,关闭城门,同时派出一百兵士全城寻找尸体,找到一处便焚烧一处,若是入了河流入了土的,打捞上来挖出土来也要一并烧了,下令无论是白日还是夜间,无事人等皆不可随意出门,再派遣出一百将士全程搜寻瘟疫患者及其近身接触之人,分两处管理着,一处被命名为病患居,一处是待定阁,一千将士****到全城各处扫撒药酒、焚烧醋酒等,余下的一百将士照料病患、协助医者,最后便是一万将士死守城门。 当日,病患居便聚集了九百余位病患,待定阁有一千三百多位,一时间人手不够,慕容钦另加派一千将士前来照料,并且在群众间广发公示,征集自愿前来协助的人员,以妇**先,不出半日便成功征集到一百多名妇女,全部被祺灵郡主带走了,原来都是在加紧人手制作遮面用的口罩,遮手用的手套,以及各色药囊。 虽说随处皆是忙碌,可却是忙而不乱,苏七手边拨来了四位协助的人手,有两位还是从帝都城里一道跟随前来的,祺灵除了****细心照料西城侯,余的时间也是在苏七身边帮忙。 夜已深沉,苏七营帐内的灯火还在亮着。 已经是抵达西城的第三日,病患居里的人已经增到了一千五百多,待定阁里的人员减到了九百多,也就是说瘟疫的传染性及其强大,虽说现如今照料病患的将士及志愿者中尚未有发现咳嗽、发热得人,可是只要一日不找出瘟疫的治疗方子,瘟疫的病患便只会一****增加! 而今,苏七最为忧心的便是这彻底治疗的方子! 她不是学中医出身的,若是放在现代,这样的病情应该算是流行性传染病了,只是肺部感染的情况比较重,传播性强,到了高热时期全身的中毒症状相对重,她经过这两日的仔细观察瞧着像是某种特定的细菌感染,只是具体是哪种病毒,她不知道。若是有抗生素就好了即便是青霉素此刻定也能起到很好的疗效的,只是在这个荒野的古代社会,你叫她一学西医的孩子到哪去弄出个抗生素来? 苏七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两****看着西城后高烧,烧得整张脸通红通红的,嘴巴内也是满嘴的溃疡,散发着恶臭,不断地流着黑血色的脓液,越来越频繁的抽搐,时不时胡言乱语,以及祺灵哭哑的嗓子的恳求…… 苏七叹息着放下了笔。 慕容钦走了进来,他做出个噤声的动作,同时挥挥手将那些个随身侍候的半香、楚晴打发了出去。 这一次尘素婆婆没有跟来,苏七让她虽祖母一道回岑州去了,自从知道了尘素婆婆身手不凡,苏七便总是打发着她去为苏老夫人使唤,还曾道:“婆婆,我身边有了楚晴,她的武功如何你想来比我还要清楚的,日后无论是外出还是去什么地方,即便是走夜路,有楚晴陪着我你大可放心便是,祖母身边除了忠心耿耿的王婆婆,却是只剩些粗使的丫头婆子了,你是知道的,我这心里最挂念的便是祖母了,此去岑州,虽说是自己家里,可是也保不定会出什么乱子,若是有你在祖母身边,我去了西北这心里也能够踏实许多……” 尘素向来是个明理之人,虽说不放心苏七,可却是半句多的话都没说就应承下来。 苏七很是欢喜。 “夜深了,你累了一日,还是休息片刻吧。”慕容钦道。他委下身来,从身后环抱住了苏七。 已进入八月,虽说秋老虎的热头劲还在,可是地处西北的西城深夜里,这样的怀抱还是温暖的。请输入正文 263 好久不见 已经入秋,风开始多了几许寒凉,好在阳光还是暖的,苏七这般躺在软榻上闭目晒着太阳,身子骨都软了。 半香高兴的跑了进来,蹲到苏七身边,欢喜道:“娘子,娘子,楚晴来信了!” 苏七依旧眯着眼,轻声应了一声。 半香三两下拆开信,一目三行的看完,絮絮叨叨道:“楚晴说她已经到了玄武国,玄武国上下对她的到来很是欢欣,皇宫里更是一片欢欣,那个玄武逸城更是将绫罗绸缎堆了她一屋子,接着又是开祠堂又是赐名又是祭祖,而今楚晴已经不叫楚晴了,也不叫魅水毒君,而是叫玄武子灵,她还特地在心里问娘子呐,这名字好还是不好,若是不好她赶明儿就改了。她说吃穿用度什么都好,她哥哥玄武逸城也不用宫里的规矩据着她,想骑马想出宫随时都可以,她还说玄武国入了秋便是大片大片的枫树林,叶子都是黄的红的,可好看了,还有就是大大的湖,水都是碧绿的,深不见底,若不是她哥哥劝阻着,她早就跳下去活动活动筋骨。” “不过她说近来多了些烦心事,前朝里的那些所谓的三朝元老们整日里没事干的,cao心着皇宫内院,先是三番五次的上折子要她哥哥玄王娶后纳妃,接着便是明目张胆地开始跑到御书房来说,还一哭二闹的,非说要给皇家开枝散叶,本来她不过是瞧着热闹,不知怎地,这些日子那些老头子竟然又将目标瞄向了她,说已经及笄,年纪大了,公主自然得有驸马了,嫁也好招驸马也好,总之都得成家了,这些老头子的胡话也就罢了,更为愤怒的是,她哥哥玄王竟然还真把这些胡话听进去了,亲自找着楚晴说教不说,还大张旗鼓的在玄武国举办比武招驸马大赛,而今闹得不仅仅玄武国人尽皆知,就是大越国、北宜、南蛮都有好些青年才俊前去参赛。” “那位北宜国的六皇子娘子可还记得,就是那个长的很是绝色的那个,前些时候成了北宜的太子,而今暂代理朝政,听说了这个消息竟然亲自骑着马跑到玄武国,要迎娶子灵公主,这下楚晴就更为着急了,她说她着日子都没法过了,日后若是跟着北宜太子那个小白脸,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气,她说她思来想去,还是娘子教她的法子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她便离家出走了……” 苏七一听立马就坐了起来,“什么?离家出走?” 半香点了点头,一把递过书信,指着信上道:“落,就在这儿,她还说到时候四处玩腻了,就来瞧瞧娘子,还问您想要些什么吃什么,她都可以带,玄武国的特产多的是,吃的就有好些。” 苏七瞧见了心头一惊,又看了看书信的日期,还是七月初五的,距离而今已经快过两月,也就是说楚晴那丫头只怕已经到了来的路上。 “知道了,你将备下的被子枕头等物件拿出来晒晒,只怕那丫头已经到了路上。” 半香闻言就越发高兴起来,“好呐!我这就去准备,还要告诉尘素婆婆,也让她高兴高兴。” 苏七就笑着摇了摇头。 她举目远眺,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湖面,碧绿色,风阵阵吹来,惊起一阵阵涟漪,对面山上黄的红的绿的,不过入秋几日,这秋的颜色便越发绚丽,拉近眼光,门前是篱笆小院,院里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此刻已是黄叶满天,偶尔还有随风飘落的叶子,边上是一排丁香,一排秋菊,一排紫兰。 逃出帝都,苏七却并未走远,只是隐居在此再不问世事。 她终究还是没有去南蛮,没有去寻找回去的路。 祖母的信她看了,也知道前世自己的死都是因为一个“利”字!因为她程沐手上攥着程氏家族百分子四十的股权,因为这百分子四十的股权,她那可亲可敬的伯父伯母不惜聘用杀手组织在南非密谋将她父母杀死,制造出恐怖分子行事的模样以骗过祖父祖母的眼睛,接着便是善意的为她相亲为她安排工作,最终在新婚之夜借用新郎的手将她杀死! 祖母正是因为查出了真相才被活活气死的,苏七得知真相后,心里头恨不能跑去南蛮走那条“不归路”回去,将伯父伯母一通乱打乱杀,可是狠狠哭过一阵,又伤心一段时日,苏七却想起了祖母最后的话。 “沐沐,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祖母都只有一个愿望,便是要你好好活着……仇恨不能解决事情,更不能换来好的生活,祖母要你快乐,要你健康,却不是要你去恨去怨……” 所以,她逃跑出帝都,在大婚之夜,她隐藏在此,甚至连玄武逸城都未曾告知,她想,前世也好今生也罢,那些仇恨那些恩怨便让她随风而去,她将祖母的骨飞埋进了后院的山坡上,每日去祭拜,说的无非是自己今日里又瞧见了什么好的风景,酿了好些葡萄酒,钓上几位大草鱼……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却是岁月静好…… 楚晴是在第二日的黄昏到达的,一并前来的还有祺灵。 苏七不由得疑惑。 “哎呀,我是在大越国的边境遇上祺灵郡主的,我问郡主去哪,她说是急着逃婚,我一想正好我也是,便结伴到这儿来了。”楚晴一面解释,一面偷偷瞧苏七的面色。 祺灵却是在见到苏七后目瞪口呆,接着便是眼眶一红,三步两步跑过来一把就抱住了苏七,嚎啕大哭起来! “真的是你吗?苏七,是不是你?你怎么在这儿,你可知你这一跑,可把我给害苦了,****想你担心你不说,还要时时被皇帝哥哥监测,你这狠心的,怎么能够一声不响的丢下我就跑了……” “呜呜……你可还好,我都好怕这辈子再见不到你,楚晴和我说,我还不信,而今见到你只觉得这是在做梦……” 苏七心头一酸,拍了拍祺灵的背,自己的眼眶也就莫名红了。 接下来,便是带着楚晴和祺灵爬山赏景,游湖钓鱼,日子过得知足而又美好。 “想不到在大越国的边境上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好地方,这个湖叫什么,可有名字了?”祺灵笑问道。 苏七闻言一愣,想到那时玄武逸城带她第一次来这里时自己也是这般问的,后来自己唱了首歌,这湖的名字便定下来了。 “贝加尔湖。”苏七望着远方轻声道。 “贝加尔湖?好生奇怪的名字,苏七这是你想出来的吗?可有什么典故或是出处?我瞧着这名字可是陌生得紧,像是从来都没听过。”说着又问着身边的楚晴,“你听过没,子灵大公主?” 楚晴闻言,脸色便尴尬起来,“祺灵你别这般叫我,我是楚晴呐,什么公主的,都是外头那些人胡编乱造的。” 这下祺灵就来劲了,“怎么是胡编乱造的,我可是听说玄王亲自迎接,还开了祠堂祭了祖,认了亲,况且你妹兄妹两个不是滴血验亲过嘛,这还能有假?你这玄武国公主的身份定是板上钉钉了的!” 半香也跟在一边点头。 祺灵说着就用手肘碰了碰楚晴,问道:“说说,你这当公主的滋味咋样?” 楚晴立时就黑了脸,“甭说了,都快要被前朝那些糟老头子给烦死了,还弄出什么比武相亲呐,真是可笑,我堂堂魅水毒君的名号是那帮子愣头青能够比的嘛?” 说道这,祺灵就更是感兴趣了,一面又问起比武相亲的事宜来,就是半香也听得津津有味。 苏七却莫名的暗自松了口气,她还真是怕了,怕祺灵一个劲的问着她那个名字的由来。 都已经是前尘往事,她苏七,不想说! 然而,在归家的路上却瞧见了一人。 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袭淡青色长袍,黑玉束腰,紫玉束发,端的是一表人才。 接着那厮翻身下马,走上前来。 “好久不见,苏七……” 正文完请输入正文 264 番外 楚晴如今的日子还是不好过。 “公主,皇后娘娘有请。”小宫女小心地禀报,末了还大着胆子扫了眼前头的子灵公主,见上头这位挥挥手道:“知道了。”赶紧欢喜的跑了下去,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 楚晴自个儿穿上鞋,翻身一飞就出了窗。 皇后的寝宫在皇宫的正中后头,临这御书房,据说是个钟鸣丁秀的好地方,还是按着她母妃用时的名号,“凤鸣宫” 楚晴进去时,那位皇后哦已经泡好了清茶,摆上了点心。 “娘子!”楚晴恭恭敬敬的行礼。 “这么些年都说了多少次了,你我之间还讲究这些虚礼作甚?”说着亲自将楚晴拉起来。 楚晴一面大方的落座,一面道:“娘子昔日对我的大恩大德,无论是楚晴还是而今的子灵都不敢忘。” 是了,眼前这位玄武国的皇后正是当日的苏牧梨! 话说那日玄武子灵因逃婚同祺灵一道逃去了苏七隐居的贝加尔湖畔,玄武逸城本就一直敲打着子灵,想知道苏七真正隐居的地方,奈何那丫头却是死也不肯透露半个字,玄武逸城逸城无奈,正巧前朝那些个老头子逼着要他娶妃封后,他便心头一记! 先是暗示那些老头子子灵也到了适婚年龄,接着又道出当年玄武皇族种上咒杀之术时子灵因体弱多病养在宫外,想来定是逃过一劫,自己这个中毒者此生子嗣只怕艰难,而子灵却不同,为皇家开枝散叶再好不过! 三言两语,说得那些老头子眼冒精光。玄武逸城便借此大张旗鼓地召开比武选驸马大赛,甚至还将北宜那位都搬了出来,终于将子灵给气跑了,玄武逸城便开始暗地里派人跟着,等到那丫头游遍玄武的山川河流,终于出了玄武国,直到……到了贝加尔湖! 再次相遇,他玄武逸城想不到会在那个地方。 日后求娶,成亲,到如今五载有余。 “幽儿呢?怎么不在跟前?是不是又被皇兄带到御书房去了?”子灵问道,接着又撇撇嘴,“他如今还不过三岁,皇兄也真是的,即便要幽儿日后上进,也不该让这么小的孩子陪着他读那些枯燥无味的奏章,何况嫂嫂肚子里还正怀着一个呐。” 原来,苏七嫁给玄武逸城后,原本还想着她吃了那么多药伤了底子,玄武逸城又是中了咒杀之术,永诀后嗣的,想不到第二年他们便意外有了孩子,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位皇子,玄武国举国上下欢腾不已,玄武逸城也在孩子出生那一日便下旨昭告天下,赐名玄武幽焱,立为太子。 而今玄武幽焱不出三岁,玄武逸城便****带着到御书房去,说是启蒙。 苏七也不好阻拦。 “无妨,不过是去瞧瞧罢了,幽儿正是到了顽皮的时候,让他父皇这样拘一拘也是好的。”苏七道。 子灵便不再多说。 “今日让你来,是想问问你,北宜太子的求亲你可想好了?”苏七问道。 子灵闻言面色便黑了起来,一个劲地摇头。 “那你到底是没想好还是不答应?”苏七又追问道:“人家堂堂太子参加比武招亲大赛,共参与二十六局,直到最后胜出,在咱们玄武国已经耗了大半年的时间,中间还得时常昼夜不歇地赶回北宜处理国政,如今眼瞧着北宜国那位老皇帝不成了,急着回去料理。”说到最后,苏七望向了子灵。 只见那丫头一下子就沉默下来,咬着下嘴唇,眼眶红了。 有戏! 苏七心里头很是高兴。 “毕竟还是你自己的事,可得想清楚了。”苏七又说了好些,方才让子灵出去。 末了,在门口还说了句,“子灵,前朝那些老头子已经浑身痛痒了三日了,宫里头太医院的人手都不够用,我身子沉了,身边自然是离不得太医的,你气也发了,就给他们一个方子解了毒吧。” “再闹下去,只怕会出人命。” 楚晴闻言,最后撅着嘴点了点头。 原来,这段日子因为北宜太子比武胜出,玄武国一片欢腾的同时那些个前朝老头子全都上奏折要求即刻下嫁公主,甚至还跑到御书房说人要言而有信云云,幽儿正好在御书房陪着玄武逸城,听了后赶紧跑去给她这位好姑姑道信,子灵一听火气立马“腾”的就上来了,二话不说直接跑去御书房,也不知道那丫头使了什么手段,一屋子人立马全都饶痒痒来,只有玄武逸城端坐在上,没有半点子不适,这都是小的,那些个老头子一回家,全身就起了红疹红坨,甚至有的还发起高热,弄得人仰马翻。 可奈何子灵是玄武逸城唯一的妹妹,又是后来历经千辛万苦方才寻得,自然是万般宠溺爱护,一句重话都不敢讲,子灵就是再胡闹也只能由着,要不然这么些年怎么还能让子灵不出嫁这般胡作非为? 好在,苏七的话她还是听的。 傍晚,半香就来报,“那些老人家都一下子好了,只有些重的自个儿抓伤了皮肤还在抹药,高热、瘙痒却是一个都没有了,楚晴这手法可真真是高明。” 苏七就安心的笑了笑。 那晚,她临产,生下一个八斤重的姑娘,子灵欢喜得不得了,说以后要亲自教这丫头武学和骑术。 玄武逸城自然什么都说好。 转眼,小公主玄武幽冰八岁,早已经会了骑术和武学。 一日苏七突然问起玄武逸城,“冰儿都八岁了,多少得学些琴技和女红,日后嫁了人好歹也会些东西不招婆家嫌弃。” 玄武逸城却笑了,“朕的女儿,他们哪家子不要命了敢嫌弃,冰儿如今正在北宜陪着子灵待产,你放心,如今子灵有了身孕,又有北宜国君约束着,自然是再不能如往常般带着冰儿满五洲大陆的疯闹了。” 闻言,苏七方才安心下来。 不怪她担心,原来早些年子灵才嫁去北宜,一有机会就跑回来带着玄武幽冰满世间的玩,一会儿骑马跑去南蛮抓毒蛇蝎子,一会去南海盗用佛像,甚至有一回还跑去大越国,美其名曰,让这孩子见一见她父母亲原先住过的地方,结果,被慕容钦给知道了。 那会子冰儿在大越皇宫时苏七是整日整夜担心得吃不好睡不好,最后还同玄武逸城前去大越国,好在慕容钦言而有信,对着冰儿宠溺万分后便亲自送出宫来,还道:“朕与公主有缘,日后冰儿若想来大越玩,朕随时欢迎。” 再次见到慕容钦,苏七是惊讶的。 花白的头发,深邃的眼眸,枯瘦的手指,想不到多年不见他已经这把沧桑,可是又能如何,这条路不都是他自己选的? 苏七什么话都没讲,转身离去。 这世界,大多数的人都只是相识一场,然后转身,各自走各自的路,以前或许她还认为阿七和阿钦是一条船上蚂蚱,可是得知真相后,她却再不这般认为,即便知道他不惜取下自己的心头血来解噬魂引之毒,苏七也照样毅然决然离他而去。 这辈子,有些事可以原谅,但有些人,却不可以! 苏七转身,一把抱住了玄武逸城。 熟悉的木樨香,安心而又温暖,苏七笑着闭上了眼……请输入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