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良记》 第001章 重生 熊熊烈火包裹着华美宫闱。 身前这位明黄加身的英俊男人将此处化为烈火红海不够,竟亲自持剑过来送她最后一程。 盯着锋利雪亮的剑尖,杜宛若笑了。 男人并不好奇她为什么笑了,遂提起了剑身至面庞,双眼透着连火都融不化的冰冷。 杜宛若就这么摊坐在地上,失尽仪态,半支着身子,仰头望着他。 一日夫妻百日恩,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做着男人有可能下不去手的美梦。 直到男人毫不犹豫地将剑身刺入她的心口,她才幡然醒悟:自己,真的是太傻了。 喉头一甜,呕出一口心血,大朵大朵的血花沿着口角和下巴滴在了裙摆和地上。 不用照,她都知道自己而今样子一定很狼狈、很丑吧,要不然男人的眼中为何只有厌恶? 感觉到男人要拔剑,杜宛若一把握住剑身,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她就这么死死地攥着,她始终盯着男人。 到了最后一刻,即便知道自己活不过今天,她也不甘心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撑着最后的一口气她问道,“为什么?” 可惜,男人终究没有给她答案。 剑刃顺着她的手迅速抽拔,鲜血顿时从胸口喷薄而出,溅在了男人的衣服和脸上。 杜宛若重重地倒了下去,心跳声扑通扑通仿佛占据了所有的感知,而且越来越弱,直至永恒的黑暗与冰冷取代了一切。 ◇ 睁开眼。 熟悉的帐顶、熟悉的摆设,还有即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丫鬟扮相的小丫头以一种喜极而泣地嗓音在床边高兴道。 在丫鬟的搀扶下,杜宛若从床上半坐起来,全身一阵莫名地酸痛,像是已经躺了很久,骨节筋肉都躺僵掉了。 丫鬟很是周到地将软枕垫到她的身后,转身便去桌边倒水。 原本杜宛若开口的第一句是想问丫鬟的名字,见她五官神似自己的贴身宫婢采龄,心想着这十来岁的丫头该不会是采龄家中的亲戚吧。 环视周围一圈,目光回到自己身上,蓦地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与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比,杜宛若更加心奇丫鬟方才口中的话,遂试着开口问了句,“你,刚刚叫我什么?”杜宛若已贵为皇后,她倒是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喊她小姐了。 丫鬟倒完水,走了回来,将茶水递给了杜宛若,动作的同时回道,“小姐啊,怎么了?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采龄这就叫人请大夫去。” 采龄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杯碎声。 “小姐?”原来是刚刚递给杜宛若的茶杯掉到了地上。 采龄赶紧回来将地上的碎滓全部拾尽,又用帕子将溅上的水渍都抹干,这才急吼吼地出了房门。 因为要去请大夫,又要通知夫人和老爷小姐醒来的事,她没有看到杜宛若此刻脸上的震惊。就像是一潭死水被人搅活了,待采龄掩上门,杜宛若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跑下床,光着脚在房间里四处打量。 丫鬟自称采龄,她没有听错,这是她娘给她绣的香囊也没错,那是她哥哥给她雕的小木人还跟当初新的一样,房中所有,都是她未出阁前的布置。 这个房间就是她以前的闺阁! 触目所及的东西开始围着她打转,她现在很乱,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她的身子在原地晃了晃,两眼一翻人又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屋子里灯火昏暗,想必已是晚天。 她正躺在床上,被角被人掖得严丝合缝。 纱帐外,有两个人正在压着音量交头接耳。 “老爷,你说宛若不会有事吧?”杜宛若听出说话者乃是她的生生母亲,透过纱帐她见母亲正拿着手绢,一面拭泪,一面泣道。 想着上一世,皇上不分青红皂白抄了她杜家满门,心里便涌了很多悲凉和愧对出来。 他们杜家没有因她这个准皇后过上一荣俱荣的好日子,反而被她连累抄家灭门,她杜宛若是真真的不孝,简直愧对列祖列宗。 想着想着,她便脱口朝外面喊了句,“娘~”声音里饱含无限的苦楚。 国相夫人闻到声,连忙挪着碎步极快地到了床边,撩开帐帘就坐到了床侧,“宛若,你醒了,太好了,吓死为娘了。”原想扯出个笑容让女儿宽心,没想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即便强颜,泪水还是从眼角划了下来。 晚一步过来的国相见状,不由对妻子嗔备道,“好了,人都醒了,你也不要再哭哭啼啼的了。”转脸看向床上正躺着的杜宛若,面色和悦道,“宛若,你可还记得晕倒前的事?” 晕倒? 杜宛若睁着杏目,望着年轻了十岁的双亲,脑海中突然忆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话说她这一生可称得上是顺风顺水,因为门第显赫,她是注定要成为皇后的人,正因如此,她的人生从来没有磕磕绊绊,非得算一个的话,只有十五岁那年发生的一个小意外。 其实说白了,那件事根本就不值一提,但因她整整在床上昏睡了两天,搞得府上上下都紧张得不得了,所以时至今日她都还记得。 次日一早,府上就来了第一个探望者,也是她昏睡多日的始作俑者---齐王三殿下。 话说这齐王是本朝三个皇子中最不得势的一位,却跟杜宛若这个准皇后投缘得不得了,之所以杜宛若肯屈就替他隐瞒,也是看在彼此交情的份上。 被采龄拉着梳洗利落后,杜宛若便不顾礼仪提着裙摆小跑到花园中寻齐王。 到那儿时,齐王正在院子里捉蝴蝶,准备一会儿讨好她。 谁知杜宛若刚在远处瞧见他的身影,人还未赶到就先喊道,“慕风哥哥。”齐王名叫李慕风,杜宛若一直都这么喊他,即便后来成为了皇后。 就因她这么一喊,齐王愣是错失了一次大好机会,眼看着猎物越飞越高,飞到了他再也无法够到的高度,转身便一脸不悦道,“看你干的好事,蝴蝶都给你吓跑了。” 这时,杜宛若已经跑到他跟前,但他还是不依不饶道,“那么大嗓门的吵吵,小心嫁不出去。” 换做从前杜宛若定是要还嘴的,但今天不同,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杜宛若了,见到慕风的第一眼,她竟不顾矜持地拥上去,搞得人家连连掰开她的臂膀,又恐弄疼她,只好由着她。 自从太子登基,她被封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李慕风,眼下再遇故交,心中大喜望外,也顾不得矜持与否了。 不多时,就听见耳边传来齐王的嘀咕声,“抱够了没?小爷知道自己长得帅。” 杜宛若破涕一笑,松了手,“呵,真是好久都没听到你的自恋了。” 要是这会儿注意看慕风的脸就能发现些许红晕还未消散,他听杜宛若这般说,刚想回‘这不才几天未见,就变成好久了?莫不真是一日未见如隔三秋?’可他却瞧见,杜宛若正在拭着眼角,低头瞧去她那双水灵的大眼睛里竟还有红红的血丝,忙惊道,“你你你,你怎么了?被吃豆腐的是我,你怎么搞的好像是我欺负了你一样?”心有余悸地望了望周围,“这可是在你府上,要是给别人看到,再传到皇奶奶耳朵里,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杜宛若听完顿时没了之前的感慨,白了他一眼,只道,“你就这点出息,好歹是我杜宛若的人,拿出点男子汉气概来好不好,亏得我把那件你带我去太医院误闻迷香昏倒的事隐瞒……” 她还没说完就被慕风捂住了嘴。 只见慕风又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周围,没发现其他人,才又松了口气,放开她,冲她揖了揖,“祖奶奶,我错了还不行吗?今早就听到你已经醒来的消息,我可是求了很久才有出宫探望你的机会,这不,还带来了某人最喜欢的冰糖葫芦。” 杜宛若看着慕风咧着嘴将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从袖子里拿出来,那笑容得意的就像要给小狗发肉吃。 杜宛若望了眼慕风手里转来转去的糖葫芦,再望了眼慕风,眉稍微跳,心下不禁欸乃:拜托,冰糖葫芦?那是哄骗小丫头的吧,姐三八之年都过了,真是不太想回首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啊。 但。 为了后面的计划,她还得继续扮演着当年的她,于是忍住心里的无奈,面上一乐,无比浮夸地拍手惊喜道,“哇,好棒!是糖葫芦耶~” 慕风见状笑眯眯地将东西递过去,却见杜宛若不像平日那般拿了就开吃,而是抓在手上,一本正经地盯着自己。 “怎……怎么了?”慕风口吃地问了句,虽然不明原因,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等着他。 杜宛若拿出另一只空手搭在慕风的肩膀上,表情严肃道,“我有话问你,还有,你要帮我一个忙。” 如果杜宛若记得没错的话,后天就是她入宫面见太后的日子。 虽然她已从丫鬟采龄口中确认了自己重生的事实,但有些事还是得再次确认的好,所以那天她才会迫不及待地去园中寻齐王。 还好后面几天要发生的事都与她记忆中的一样,那么,接下来就是如何将这盘命运之棋开一个好头了。 后天之期如约而至。 杜宛若穿上了那件为她量身定做多时的粉红宫裙,因为太后年轻时酷爱桃粉色,竟而每位入宫面见太后的人都喜穿上这种色儿的衣服,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一则不成文的规定。 严格说来,当朝太后乃是她的皇姑母,杜家在朝中的势力就等同于太后的势力,所以自太后那辈儿起,下面每代都是从杜家嫡女中选的皇后,到她这辈儿刚巧轮到她。 此次进宫,名义上是太后她老人家想见见前几日突然昏睡不醒的侄女身子骨好些了没,实则另有玄机。 杜宛若记得很清楚,这是太后打着召见她的名义,实际上是准备撮合她跟太子的好事。 这是她第一次见太子。 被朱轮华盖的高车载入宫门,上一世她住在宫里多年,所以这些熟门熟路的地方根本不需要人引路,她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走。 偶尔路过几个长廊,前世的记忆便浮现眼前。 但无论多么快乐,直到最后都会被血染的画面取代。 “杜小姐,到了。”内侍的声音传了过来。 杜宛若中规中距地扶了扶身子,毕竟她现在还是国相之女,还容不得拿皇宫当自个儿家,对内侍官也必然得客气点。 抬头,两页精工细琢的殿门被宫人从里拉开,她慢慢遵从记忆中的步伐来到了太后的跟前。 仔细算算,十年后的今天,太后早已仙逝。 当年正是由这条导火索,连带着太后身后的势力分支一截截地倒坍,最终使得这长明灯迎来了油尽灯枯的一天。 谁都不会想到,做出这一壮举的,正是太后身边这位看似文质彬彬的少年所为。 杜宛若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十年之后亲手杀了自己的人,秀拳紧握,强压下胸中之愤,不断默念冷静二字,脑中拼命回忆着,当年见他时发生的事情。 对了,记得当初面见太后,好像差点摔跤来着。 许是因为精神不够集中,国相夫人给她选的这条裙子又正好长了些,总之,她是真的踩到了裙摆,眼看着就要摔到,幸亏有人从旁扶得及时,要不然她可得出洋相了。 刚在心下言道:幸好幸好,她突然就想起来这个扶她之人不正是当年的太子吗? 本能抬头望去,只见五官俊逸的少年郎冲她温文尔雅地一笑。 杜宛若差点因此失神,但好在她回神回得很快,稳住身形后,连忙就从太子的身边走开,连一个谢字都没。 太后坐上观之,只认为是小丫头在害羞。 杜宛若再没有看太子一眼,太子也回到了太后身边,太后极为欣赏得冲太子点了点头,赞他刚才之举。 “宛若叩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千岁。”杜宛若被刚才的‘巧合’吓得一身冷汗,幸而是重生回来的人,不然她也断不能那么快就镇定下来。 太后和蔼可亲地让杜宛若起了身,招手将她唤到了身边。 这次为了不重蹈上一回的覆辙,杜宛若稍稍提了些裙子,因从小家教极好,即便是她提摆的动作在他人眼中都是极淑女的。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很有深意地与太子互换了眼神,太子授意一揖,当即冲杜宛若伸出手,粲然一笑,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被突然闯入禀告的内侍打断了。 “太后,不好了,后院突然着火,请您与殿下赶紧随奴才移驾避难。”恐是怕冲撞了太后和太子,待内侍禀明原委才陆续进来了很多宫婢和侍卫。 紧要关头,太后已由随身伺候的人团团簇拥朝大门行去,太子亦如是。 杜宛若被落下在空无一人的殿中,她也不急着走,不慌不忙地在原地拍了拍胸口,她才不在乎什么火不火的,那本就是事先计划好的,倒是刚才,摔倒之事到底还是发生了,原以为太子刚刚要讲的话也会避无可避的说出来,好在结局是扭转过来了。 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幕,那是当初太子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温文尔雅的少年郎冲她伸出手,粲然一笑,“从今往后,你就是孤的太子妃了。” 杜宛若仰头望着太后寝宫的琼顶,心中无限感慨:既然可以改,那么从此刻起,吾命由吾不由天! 突然。 “你怎么还在这儿?” 一个身影突然飞快地跑到跟前。 “快随我走!” 杜宛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人强拽着胳膊往外跑。 待她定睛一看,这人竟是太子! 第002章 现在只有我挑人 被太子带出宫殿,杜宛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当即便甩开了太子的手。 “请太子殿下自重。”既然牵线搭桥的事已经黄了,杜宛若完全有理由这么理直气壮、毫不客气。 太子望了眼空落落的手心,神情呆愣了片刻,像是十分意外杜宛若之举,但很快便在脸上化开一抹春风拂绿的微笑,赧赧道,“是我唐突了,还望皇姨母见谅。” 因为太子乃是太后的孙子辈,杜宛若却是侄女,即便血缘差了几条江,但论辈分还是比太子长一辈。 杜宛若仗着太子理亏,加之上一世的仇怨,此刻近旁无人,自然对他就没了好脸色。 既然人家都称她一声皇姨母,自是要端出长辈的架子出来,好好教育一番,才算全了对方的尊长之道嘛。 杜宛若扬起下巴,朝太子走近几步,围着他上下打量一番。 她身高虽及不上太子,首先气势上就盖过了太子一筹,好歹她比太子多活了二十几载,而今的太子在她眼里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儿,半点找不回当年的感觉了。 太子被杜宛若看得有些发怵,见她一边围着自己打转,一边摇头叹气,不禁问道,“不知皇姨母有何指教?”面上依旧是人畜无害的微笑。 杜宛若故作高深地笑了笑,后道,“可惜啊可惜。” 太子问,“不知皇姨母在可惜什么?” 杜宛若蓦地在太子跟前站定,仰首便与太子对视而道,“可惜了皇姑母的美意啊。” 太子不言,他知道杜宛若说的皇姑母是太后,她的言下之意也尤见明显,渐渐地笑容略微收敛,他将询问的视线投过去。 杜宛若恰到好处地勾起唇角,倒也不再卖关子,“请殿下带话回去给皇姑母,就说殿下乃人中龙凤,宛若不才,高攀不起。” 语毕,太子脸上的微笑终于不复。 要知道哪怕大敌当前,杜宛若也没有见太子不笑过,他的笑容就像是一个将领的铠甲,当他连铠甲都顾不上的时候,证明有些事是真正威胁到他了。 这也难怪,杜宛若是注定要做皇后的人,她将来所嫁也只会是未来的一国之君,而她方才所言已经表明立场,也怪不得太子有此反应了。 今天只是过来热场,好戏还在后头,所以杜宛若留下一言便洒然出了宫。 离宫后,她没有直接回国相府,而是寻了一处酒家,换上普通的男装上了二楼,她要在这里等齐王。 这家酒楼以前齐王经常带她来,色香味自是不在话下,关键一点是今天她要特别犒劳一下有功之臣。 话说在太后寝宫及时上演的那段失火正是齐王所为,虽不至于掉脑袋,但依着齐王平日的软弱个性他是绝不会接受她的计划。 但。 是人就有软肋。 杜宛若愣是将以前他带自己‘偷看’内侍尿尿的糗事翻了出来,并扬言他要是不帮忙,她就将此事宣扬出去。 齐王权衡轻重之后,果断应下了放火一事。 于是乎,齐王从一个胆小贪玩的王爷变成了个杀人放火只完成后者的半全能型人才。 鉴于齐王的根骨奇佳,可塑性极强,杜宛若又决定接下来定当不遗余力好好发掘他的暗系潜能,让他在一路到黑的这条崎岖道上越走越远。 说曹操曹操到。 杜宛若坐在窗边,店小二刚将菜碟子上齐,齐王大驾已临楼下。 不过见他贼头贼脑地在底下左顾右盼愣是没有直接上楼来,这点让杜宛若有些不喜。 但看在他刚刚才干完一票,可谓是他人生转折点的壮举,杜宛若才心下决定不予他计较。 “慕风哥哥,快过来,看我给你点了什么?”待齐王进门,杜宛若端着一脸天真烂漫,甜腻腻地将脸色看上去有些欠佳的齐王唤到了桌前。 既是夹菜又是递水,伺候得齐王黑压压地面色逐渐恢复如初。 刚咽下一口水晶虾丸,齐王便道,“我说你究竟怎么想的?明知皇奶奶有意给你和太子赐婚,你却偏偏搞出这么一出。怎么?事情也给你办好了,是不是该坦白从宽了?” 杜宛若也刚夹起一个水晶虾丸,听齐王这般说,一不留神将丸子掉回了盘子里,只见虾丸糯糯地在盘子里弹了几弹,咕噜噜地滚出了盘外,弄得齐王好一阵心疼。 杜宛若搁下碗筷,饶有兴致地看向齐王,不答先问,“哦?你是如何得知太后要赐婚的事?” 齐王含了口茶还未下咽,听完杜宛若的话愣是在喉头呛了呛,后而勉强咽下。 齐王不太敢看她,眼珠朝上游移,打马虎眼道,“听那些乱嚼舌根的宫人说的。” “哦?是这样啊。”杜宛若也不点破,颔首而道。 其实想知道这件事很容易,分析一下就行了。太子和她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两个尚未见过一次面的人,在太后那儿象征性得见上一见。一个准帝王,一个准皇后,大婚之前摆摆样子走个形式,二人能一见钟情更好。 皇家看起来雍容、贵不可攀,实际上最是简单不过,只要你符合要求,谁都一样。 杜宛若唯一能跟太子一较高下的不是容貌,不是才智,而是她身后的世家,到了她这辈,符合年龄、出生、相貌等所有因素的人只此她一个,再过几年就不好说了,所以现在是她最是得意之时。 齐王像是想起什么来,大有不吐不快之感,瞅了杜宛若好几眼后,才鼓起勇气讲出来,“你,不喜欢太子吗?”让他放火搅黄赐婚,只能有这个解释。 杜宛若但笑不语,继续吃菜。 齐王腚挨凳子有意连凳子一起朝杜宛若挪了挪,“你不是第一次见他吗?”言下之意,即便不喜也不该讨厌才是,可昨个儿听她说起计划的事,那眼中的愤恨就像是有很深的仇怨。 见杜宛若依旧不答,齐王不死心地又朝她挪了挪,“我说,太子再怎么说也是太子,身份地位就不必说了,这人长得也是整个京师除我以外没人敢与争锋,你怎么就瞧不上他呢?” 杜宛若见他夸人还不忘抬高自己,笑了一笑,依旧不答,等着他把话说完。 “要知道现在很多名门贵女都把脑袋削尖了找人、塞银子,无不将自家的画像可了劲得往皇奶奶那里送,就巴望着皇奶奶和太子能够看一眼,你可倒好,愣将到嘴的肥肉推了出去。” 啪叽一声,杜宛若将茶杯重搁,打断了齐王的滔滔不绝。 齐王何曾见过这般的杜宛若,惊得有些回不来神,就见杜宛若揪起自个儿的衣领,冷笑道,“别弄错了,现在只有我挑人,还轮不着人家挑我。”手指勾起他的下巴,光滑的指节在他的喉间游移,“太子怎么了?我杜宛若所嫁之人只会是当今天子!” 虽是冷笑,却分外好看;虽是自负,却意外迷人;虽跟过去判若两人,却依旧让人移不开视线。 第003章 难不成已经看上我了? 许是杜宛若那天吓到了齐王,接下来的几日,齐王再也没有出现过。 倒是从来都不曾驾临国相府的太子殿下成为了继他之后的第二位常客,来得还非常之勤快。 就像齐王说的那样,好歹人家身份地位在那儿,人又长得丰神毓秀一表人才,举手投足尽是谦谦君子的温文尔雅,如此才俊,每回到访,丫鬟间必将为争遥望一眼闹得鸡飞狗跳,打得肉破血流。 所以这段时间的国相府,可谓是遇上了百年难见的人事大换血。 有很多身残志坚的丫鬟闹着不肯走,但胳膊哪能拧得过大腿呢?国相府是绝容不下一个废人在府里糟蹋粮食的。 唯一让杜宛若感到庆幸的是采龄这丫头,不愧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定力之坚,意志之强,即便杜宛若有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见那丫头会偷偷摸出去瞧太子。 唔,是时候该找娘亲谈谈给那丫头加月俸的事了。 也不知是不是加了工钱的缘故,那丫头连着几日伺候得格外卖力起来,使得杜宛若不禁感叹:人情果真不如钱财来得实在啊。 丫鬟的风波告一段落,接下来该细数主人间的趣事了。 当朝太子殿下堂而皇之地驾临国相府,对外是无上殊荣。 作为一家之主的杜国相自是亲自招待,不敢怠慢。 第一天,杜国相就与太子由浅入深地探讨了国情和时局,对太子胸怀的雄韬伟略频频折服。 第二天,他们继续谈着昨天未说完的话,临了却突突地拐到了古董字画上面。 第三天,有了第二天的古董字画,自然就延伸出了各自的兴趣爱好,因为内容不再涉及国要,杜宛若的大哥杜伟德也毫无违和感地加入其中。 三个男人一台戏,然戏终有尽曲时。 等国相府的一老一小再也抖不出米粒时,大家方才恍然,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杜宛若一早就识破了太子的伎俩,重活一世,连抄家灭门她都经历过了,这种小场面根本入不了她的眼,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气。 自从那日入宫后回府,国相大人自是不方便八卦这些花边,于是这项任重而道远的重任便压在了国相夫人的肩膀上。 在这个女子能顶半边天的时代,国相夫人充分发挥了头发长见识也很长的必杀技。 接连两晚都赖在杜宛若的闺房里不肯走,硬是想要从她嘴里撬出点什么。 杜宛若知道她跟太子的大婚势在必行,只怕那日入宫之前,二老早已与太后暗地里通了气,不然当年大婚为何促成得如此之快? 杜宛若从来就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只是从前她太过善良没心机,加上家中过分溺爱,她根本就不懂得怀疑别人。 现在不一样了。 既然过去走的是错,那么就不能一错再错。 她跟太子,这辈子都没可能了。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采龄刚换了壶热茶过来,见杜宛若神游太虚半晌,不禁出言唤道。 杜宛若轻摇首,道,“没什么,对了,殿下可曾离府?” 她每天只会询问太子来了没,走了没,却从来不曾出闺门相见,明明很关心却又拒人千里,这点让采龄很是费解。 采龄十分了解杜宛若的脾气,如若明着问她,她定是不会回答,而她采龄又是区区下人身份,更是没有那个资格相问,所以大多时候,采龄都是听得多,做得多,从来不会越矩做本分以外的事,这也是杜宛若非常喜欢她的一个地方。 采龄刚要回答杜宛若,门外就响起了人声。 “即是想知道,何不亲自出门看看?” 从前总是为之魂牵梦萦的声音,还有总是在梦里才能常见之人终于出现,杜宛若的心情却是和从前已经完全两样。 采龄见是太子驾临,立即乖巧地默默出了房门。 杜宛若瞧见也不拦着,毕竟一会儿要说的话,还是没有第三者在场会好些。 等采龄走后,杜宛若依旧坐在椅子上,太子走到跟前她也不行礼,更是没有看太子一眼,为了表示表示,她这般道。 “我倒是从未听闻,皇家有这套扒门偷听的礼仪,太子殿下果真是独具慧根,无师自通,能人所不能啊。” 经她一赞,太子脸上的招牌笑容蓦地放大,“哈哈哈~”笑得是如沐春风,听得人心惊肉跳。 杜宛若险些怀疑自己刚刚没说错吧,总不会心里一套,见到本人,嘴里说得又是另一套。 杜宛若毫不迟疑地将写满‘你傻了吧’的视线投向太子,太子这才觉察出自己有些失态,忙作收声,并非常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坐在了杜宛若的对面。 杜宛若见状,心想:嗨,这人狼心狗肺就算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那么皮厚呢~闯入姑娘家的闺阁就算了,还坐下来了?难道还要留宿不成?唔(点头)~八成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我定不能随了他的意。 “太子殿下,虽说光天化日,但,再怎么说,我杜宛若也是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您这么做,只怕……”她当即就下了逐客令,意思很明显。 可太子的凳子还没捂热呢,自是没拿她的话当回事。 只见他象征性地微笑道,“宛若稍安勿躁,听我一言,我便走。” 听他说不会留下来,杜宛若才暂时息事宁人,但见他居然不再称自己为‘皇姨母’,一口‘宛若’叫得即顺口又自然。 杜宛若蓦地心惊:难不成已经看上我了?连辈分都开始拉平了。 在太子还未开口前,杜宛若首先重中之重地强调道,“是皇姨母。”微笑中饱含长辈宽大的胸怀。 太子笑容依旧,自顾自道,“其实今日过来是有事要与你相商。” 若:事?什么事?和尚做法事啊。 “想必多次叨扰贵府,你应明白我的来意。” 若:明白,特别明白,咱就是不跟你好,你拿我如何? “上一次,如若不是有人存心捣乱,你和我已经……” “太子殿下,”现在不打断更待何时,杜宛若及时阻止了太子的后话,起身朝窗外假意地望了望,“时候不早了,我觉得呢?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以免伤了和气。” 这话要是听不懂,她就没办法了,智商是硬伤,只能回炉重造的份。 太子好歹是位养尊处优的储君,又是男人,被杜宛若这番明得不能再明显的拒绝了,多少有些面子上挂不住,起身便大步流星地离了去。 杜宛若连送都不送,顶多算个目送。 她从来没有感觉如此畅快过,就像痛痛快快地打了一架,现在浑身畅通。 唔~做个明媚的女子果然有益身心。 第004章 赌约 事实证明,她还是低估了太子。 接下来的几日,太子虽不再亲自登门,但礼物却是一件接一件地送到了国相府上,追求之心昭然若揭,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府里上下乐见其成,唯有杜宛若一个急得茶不思饭不想。 “这样下去可不行。”她握着一双筷子在碗里捣啊捣,好端端的一碗饭粒给她捣成了饭泥。 丫鬟采龄见状,忙上前询问,“小姐,您这是怎么了?采龄见您最近味口不大好,是不是身子尚未康复?要不找老爷再去请宫中太医来府给您瞧瞧?” 杜宛若正在急中生智地想着下一步棋,她没大注意采龄说了什么,拿筷子又在碗里捣了两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得到首肯的采龄立即便小跑出去张罗事宜,杜宛若刚想阻止却已来不及。 “她刚刚,说什么来着?” 身为准太子妃,太医来得很快。 即便是个乌龙,给太医瞧瞧也没什么,但太医来就来了,怎么还多了个人? 太医在为杜宛若把脉期间,见她一双凤目始终盯着侧立一旁的太子,眼神却不像外头传得那般与太子情投意合。 太医清嗓一声,收起把脉二指,“杜小姐身体无碍,只是略有些气虚之相,老夫给您开个方子,吃上两幅药便好。” “多谢大人。”杜宛若拽了袖口将手腕盖好,又起身送了送太医。 采龄机灵地跟着太医出去抓药了。 平时看病的时候,屋里头标配的二老和大哥,而今一个人影子都瞧不见,杜宛若为此差点气出血来。 要不要这么明显啊~ 杜宛若扯出张笑脸,转身就看见太子又把她闺房当自个儿家,兀自坐在了刚刚她坐过的凳子上,又见他气定神闲地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下后,神情显得很愉快。 人生中最大的不愉快就是看着自己的仇人很愉快。 杜宛若噙着假笑走过去,象征性地问了句,“殿下今天很是得空啊。”明摆着说他闲得发慌,跑她这儿来了。 太子噙着一抹玩味,将茶盏搁下,手指摩挲杯边,缓缓而道,“不知我哪里得罪了宛若,你好像不太待见我呢。” 说到得罪,她跟他之间岂止是得罪,根本就是仇,就是恨,不共戴天!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杜宛若便抑制不住心中的火。 上一世,他给了她无限风光,所有人都以为她很幸福,殊不知大婚以后,他再也没有碰过她,以至于她从太子妃荣升为皇后,也只是个没有半点荣宠的挂名弃妇。 表面上她是六宫之主,实际上她却忍受了长达十年的冷落。 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她从不敢将自己的境遇相告,有苦说不出,只能往肚里咽,还要背受生不出孩子的坏名声受人非议。 是这个男人毁了她,是这个男人将她从天上拉入地狱,是他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一一剥夺,家人、地位、幸福,他竟还在这里厚着脸皮说得罪? 呵,可笑! 杜宛若咬紧了后槽牙,闭了闭眼,妄图用短暂的黑暗使自己冷静下来。 可当她睁眼时,太子已经不知何时来到跟前。 深邃的黑眸,直直的剑眉,硬挺的鼻梁,还有那厚薄均匀的唇瓣,当年她是多么地喜欢这张脸啊,也曾不止地一次的期盼着在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瞳里能看见自己。 或许是上辈子临死都未曾达到的愿望终于实现,杜宛若定定地与太子对视了半晌,可她眼里和心中却不再起半点波澜。 似乎没在杜宛若的眼里找到想要的东西,太子首先开了口,“不知宛若现在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杜宛若闻言有些诧异,后笑了笑,道,“不知太子殿下这般问,是真的想了解我的喜好,还是会迎合我的口味变成我喜欢的类型呢?”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为一个女人甘心变成另一个人,杜宛若就是要挑战太子的底线,让他对自己的印象坏到极点,这样她就能早点结束这段孽缘。 太子果然因此卸去了脸上笑容,他却低头在杜宛若的耳边,呵气细语地说道,“若我的回答是肯定,那么,你是否愿意跟我打个赌呢?” “赌什么?” “赌你会爱上我。” “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你赢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你输了,我只要你的一辈子。” 听完太子的这番话,杜宛若直接想笑。 呵,这算什么?表白?再一次上演的蓄谋?无论怎样,这场赌我都赢定了! 杜宛若不知太子接下来会做什么让她爱上他,自那次过府后,他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找过她了。 杜宛若正好借此闲时好好想想如何粉碎双亲和太后的一头热。 近来,太子的礼物仍旧是每天一件往府里送,杜宛若觉得总有一天,他会将整个国库都搬到家里来,于是修书一封去宫里,让他停了这种让人困扰的行为。 没想到效果立竿见影,次日送礼物的人便不再登门,搞得在门口等惯了的小厮一时之间改不了早起的好习惯,天还没亮就抄着一双手坐等大门口,殊不知已是白等。 一天。 久未露面的齐王终于来找她了。 杜宛若见面第一句便毫不客气,“这几天死哪儿去了?”冲得李慕风差点被茶水呛死。 “咳咳咳~有,有你这么说话的嘛?” 杜宛若不以为然地摇着扇,躲在扇底偷笑,又心情大好地拿了颗剥好的荔枝放进嘴里。 “也不知是因为谁,才让小爷糟了这禁足的罪,刚一解禁好心过来看她吧,还愣没落一句好话。这年头,好人当不得啊。” 杜宛若闻言一乐,十分聪颖地从他话中知晓了始末,原来那么久不见人影,感情是放火一事东窗事发,被太后禁了足,小惩大诫了一番。 “大好人,赏你了。”杜宛若也不是那种绝壁小气之人,她大方地将刚刚独自享用的荔枝推到了李慕风跟前。 哪知那小子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三两下就将那盘剥皮去核的荔枝吃了个干干净净,愣是没给她留一个。 “对了,下月桂秋,老四就要回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第005章 放松放松 李慕风口中的老四,也就是魏王李慕云,记忆中总是一身戎装扮相,腰悬长剑,所行之处皆能闻到边陲黄沙特有的苍劲天芒,那是久经杀场洗礼后的果敢坚毅。 人虽不常见,杜宛若对他的印象却很深。 魏王的生母乃是当今皇后,地位仅次先皇后所生的太子李慕辰,是当年夺位之争中,太子唯一的劲敌。 他们两个可以说,生来便是水火不容的天敌,命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可见李慕风问她打算,倒也是合乎情理,因为她注定是要成为皇后的人,那么便也注定了她的夫君会是太子或魏王之中的一个。 既然她已经表态不会嫁给太子,那她也只有魏王这一条路可选了。 李慕风微不可察地在眼底闪过一丝失落,等待着杜宛若的答案。 杜宛若只弯起眼,告诉他,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个巴掌拍不响,上辈子因为太子,她从没瞧过魏王一眼,所以对他本人根本就不在意,更谈不上了解了。 所谓知己知彼,既然要在他的身上下血本,自然要从现在起对他下功夫。 经过好几日的恶补,几人之间的立场和关系她都有了些了解。 罗列分析后,她突然发现当年的自己和众人简直就是个傻子,被太子李慕辰耍得团团转。 太子生母惠仁后乃是她杜家的人,按照辈分是跟她平辈的旁系嫡女,只不过当时也算她命好,杜家为了巩固地位,不想便宜了旁人,愣是从远旁系找来了这位嫡女帮她坐上了皇后的宝座。 但因她个性霸道,不受隆恩,生了太子后好像又受了点打击,没过几年便香消玉殒了。 皇上趁机将宠妃赵氏扶正,而赵氏所生的魏王也变成了嫡子。 可惜历来储君立长,太子正好比魏王早生两年,要知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而他差的不是一两天,而是两年啊。 惠仁后活着的时候不得宠,太子的处境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死后更不用说了。 魏王子凭母贵,幼时便得皇上喜爱,加之少小聪慧,八岁时便对兵法颇有见地,被誉为本朝继皇上之后的第二位军事神童,是最像皇上的皇子。 说来也怪,在这样形势一面倒的情况下,太子仍将储君之位坐得稳稳的,后面还顺利登上皇位,可见手腕之高,城府之深。 ◇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又是一年月夕节。 每逢桂秋,月夕将至,整个京城便自然而然进入了桂香四溢,情人间心猿意马的氛围。 城中很多外出者都会赶在月夕前回来与家人团圆,情人间也会为月夕当天做着送铜镜的准备,所以月夕既是个举家团圆的日子,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重要节日。 作为杜家待字闺中的准太子妃,杜宛若近来被国相夫人好一番折腾。 大到钗环服饰,小到胭脂水粉,她柜里的、案上的都焕然一新,只为在三日后的赏月宴上大发异彩。 据她母亲称,这可是他们杜家打响母仪的第一步,定然马虎不得。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二老的一番好意,而且对她来说只会有利,于是杜宛若忍下了那件一层又一层的粽子衣,也忍下那个简直可以称之为面具的妆容。 在她们忙得分身不暇,魏王率领的仪仗队已经高调地进入了京城。 魏王居首,高坐大马,身边则是他出生入死的两员部下,二人的年纪都与魏王相仿,正是当年主动请缨追随魏王远去边陲的知己好友,三人交情匪浅。 因三人地位、品相皆不俗,一入城后便成为了城中少女们争相遥望的对象。 绿衣部下,生性好动,见着那么多美女冲他们这边打招呼暗送秋波,他也喜滋滋地回敬回去,抛媚眼就算了,竟还飞吻,看得魏王另一边的蓝衣部下一个劲地摇头,终是忍不住冲魏王道,“魏王你看,塞彦那小子又开始了。”语气中竟是恨铁不成钢的埋怨。 魏王见状,爽朗地大笑两声,“难得回来,你就随他吧。” 是夜。 被折腾了几日,杜宛若决定给自己放放假,她决定趁着二老都早早睡下后,带着采龄偷偷出府玩。 “小姐,这样不好吧,万一被老爷夫人发……现了……”采龄的声音被杜宛若俯视得越来越小。 杜宛若当即拿起手中折扇敲了她的脑门,“怕什么,一切有我。还有,今天谁说累了?好几天都没放松放松了?本小姐亲自带你出来放松,你还有怨言了?要不,你留下,我自己去!” 采龄一听赶紧拉住正佯装要走的杜宛若,苦着脸道,“不是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低头便开始装可怜,“小姐你把奴婢留下,被发现的话,奴婢还是免不了受罚,与其如此不如跟您出去好了,好歹有奴婢在您身边保护您,奴婢也放心点。” “这还差不多,”杜宛若扬笑,猫着头又看了附近两眼,发现没人,“走!”拉着采龄跑出了后门。 大街上汇聚着很多人,街道两边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好不热闹。 采龄很是兴奋地指着前面,“小姐你看,那里有放烟花欸,这不还没到月夕嘛,又是晚上,街上怎么那么多人?好像比白天还多呢。” 杜宛若又抄起折扇敲了她脑门,无奈道,“傻丫头,这儿可是京城,天子脚下,繁华闹市岂是乡下之地可比?” 采龄揉了揉不太痛的脑门,冲杜宛若俏皮地吐了吐舌,又见前面围了许多人的地方突然喷出火来,引来了不少围观者的惊呼和鼓掌,便指着那儿再次兴奋道,“哇,那个地方好多人,好像好好玩的样子,小姐我们去看看吧。”说完就拉着杜宛若往那儿赶。 杜宛若身来便是大家闺秀被采龄这丫头拉着到处跑,到处看,没一会儿便体力不支,在又一次被她强拽着往人群间挤时,竟被突然涌出的人流给挤散了。 “采龄~采龄~”杜宛若冲着前面高喊。 “小姐~小……” 不一会儿,采龄不仅人,连声音都被埋没在人群里消失不见了。 第006章 这个人我认识! 大街上的另一头。 魏王携两位才俊正沿路欣赏着京城的人文风貌,顺带缅怀一下久未踏足的故乡,也在不知不觉中吸引了一些围观者,其中不乏花楼竹帘下莺莺窃语的主人们。 跟大多地方上的秦楼楚馆不同,京城中的风流场所显见高上得多,除了最常见的以色侍人,更有才色兼备的佳人,声名远播不下那些名人墨客。 “云大哥,我们去这里吧。”塞彦依旧着了身绿衣,三人刚经过一家名叫渔舟唱晚的雅阁就被门外殷勤似水的姑娘们拦了下来。 “好俊的小哥啊,来啊,快进来啊。” 塞彦是三人之中最年轻的,何曾被女子这样以胸环臂的抱过,顿时耳根子一软,满脸通红地望着另外两人---求陪同! 魏王最是见不得男男女女勾勾搭搭,摇头表示后,便自行朝前走去。 塞彦只好将乞求的眼神转向另一个,谁知那人也同魏王一样,摇头撤离。 “斑莫,你也这样对我!”塞彦气得嘟起了嘴,再望了眼身边的美女,在心中极难的抉择下,最终选择追上自己的两位兄弟。 “喂,你们等等我啊。” 三位才俊一走,留下空手而归的姑娘们在雅阁外好一阵心伤,但她们很快又被其他的目标吸引了注意,“客官,进来瞧瞧啊。” 杜宛若跟采龄失散后便留在了原地,因为她觉得采龄肯定会回头来寻她,万一自己也走了,采龄会更加寻之不易,到时两人错过就麻烦了。 她穿着男装,个头小小,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并不显眼。 原地待了一会儿后,闲来无聊,她听见对面摊位上的叫卖声,很快就被那一面高高的竹栏上挂得琳琅满目、色彩斑斓的一张张面具吸引了过去。 面具她倒是见过不少,但如此之多,每一面都绘得很是传神,就极为少见了。 而且那么多的面具都集中在一起,瞬间就给人一种很是壮观之感。 杜宛若正是在这种小小的震撼下,下意识地走上前,满脸新奇地欣赏着每一张面具。 由于看得出神,全然没留意到前面已站了个人,她就这样撞了上去,正好撞掉了对方手里的面具。 “不好意思。”杜宛若一面道着歉,一面低身捡起面具,全然没有看清楚所撞之人的模样。 正当她俏手触及到面具时,一张很是宽大的厚掌随后伸来,倒巧不巧地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惊得她连忙收回,抬头便看向那人。 疏朗的灯斓下,那张有着硬朗五官的英气俊脸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溶金的光华,明明是夜晚,却无比耀眼。 杜宛若还是第一次跟一个陌生男子如此近距离的对视,她从不知道,原来世上除了太子之外,还有这般英俊的男子存在。 许是月夕将至,在这样的节日氛围下,她亦有了些春心萌动的少女情怀,两朵红晕飞快地飞上脸颊。 不对! 这个人我认识! 杜宛若再仔细瞧了瞧那人,很快便清醒过来,蓦地从地上站起,生怕被那人认出,连忙张开折扇掩面,草草地丢了句,“请原谅在下的疏忽之举,若是面具摔坏,就用这个抵之。”语罢,扔了锭碎银子给他,转身快步离去。 男人原地蒙了半晌,不忘捡起面具和那锭银子,好笑地看着杜宛若的背影走远。 随后赶到的塞彦和斑莫刚开始还在一如既往地拌嘴,但看到魏王背对着他们怔怔望着一个方向出神,不约而同顺着他一同张望,但他二人瞧了半天都没瞧见什么可观之物。 斑莫问道,“王爷,你在看什么呢?” 塞彦带着一脸坏笑地凑过来,“这还用说,当然是皇子遇上佳人了嘛,对吧,云大哥?” 斑莫,“胡说!刚刚明明看到的是一男子!”虽然当时离得远,但服饰还是能认出来的。 “啧啧啧,就说你斑莫最死板你还不信,我们离那么远,人家穿件男装你就说是男的,你不知道现在很多大家闺秀出来玩都喜欢女扮男装啊,真是块榆木疙瘩。” “你……”斑莫气结,觉得再跟塞彦那家伙纠缠下去也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转而冲魏王问道,“王爷,你说,刚刚你遇到的是男是女?” 魏王不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摊掌看了看掌心中躺着的碎银子,一股莫名的感觉在心头涌现,只微不可察的道了句,“真可爱。” 一边,面具摊位的摊主在一旁久候多时,见几人衣着谈吐不凡,便知应是哪家贵府上的少爷们,也不好多加打扰,只是那张面具,他们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呢? 为了不赔本,摊主还是壮着胆子出言道,“敢问这位公子,这张面具您还要吗?” 魏王收起笑脸,本能得正要将手里的碎银子扔过去,关键时刻,他又收了回来,转而从腰带间掏出一锭金,十分大方地递过去,“爷我今天高兴,赏你的,不用找了。” 摊位老板顿时眉开眼笑,“哎哟喂,谢谢公子。” 魏王将那锭碎银子小心翼翼地收进怀中,拿着那张面具,兴致盎然地走了。 塞彦和斑莫从没见到魏王如此大方过,无不收声互望彼此地眨眨眼。 杜宛若被吓得一鼓作气地回了国相府,刚到后门就发现哭得泪眼巴巴的采龄正坐在门栏上,看样子是找不到她先回来了,估计回来后见她还没回来,整个儿急哭了,只好巴巴地等在门口。 “小姐~”见到杜宛若终于回来,采龄赶紧起身跑了过来。 杜宛若见她激动地提高了音量,连忙食指竖唇提醒道,“嘘~小点声。” 采龄会意地点点头,却忍不住抽泣道,“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急死奴婢了,快给奴婢看看您伤哪儿了没?街上的那帮人也太蛮横了,说冲出来就冲出来,我挤都挤不过去,人一散开,您就不见了……” 后面的碎碎念,杜宛若压根儿就没听进去,她整个心思还在刚才撞见魏王的事情上,心想:怎么就那么巧?偏偏想在他身上下血本了,这人就出现了,难道是上天在有意暗示她什么吗? 第007章 赴宴 十五那日,宫内的赏月宴如约举行。 此宴没有王公大臣的参与,就是个皇族宗亲的家宴,只因加了皇族二字,就变得高大上起来。 杜家一直皇后辈出,自然是皇亲国戚中的一员,也在受邀者之列。 虽说赏月宴的重头戏在晚上,但几乎所有人都会趁下午得空时提前入宫,跟大家见面寒暄,顺带预测一下今年宴会上将会发生的趣闻。 几乎每年的赏月宴,太后她老人家为了增添喜气,总会开金口成全一两对有情人,久而久之,如同穿粉色衣物那般,赏月宴上的指婚似乎已约定俗成。 今年最热门的无外乎太子跟国相之女的婚事,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待夜幕降临,将此事摆到台面上说上一说,让杜家既有了面子又有了里子,长辈们再将好日子这么一合计,便也就等着准太子妃进门了。 今儿个,杜宛若一身行头可谓做足了功课,衣服从颜色到花式,发型从发饰到发油,妆容从胭脂到花钿,每一道工序都弄得跟出嫁似的。 所以当晚她赴宴时,他们杜家可谓赚足了面子,谁不在底下赞叹着杜国相生了位貌比天仙的女儿,以至于戏台上正在上演的精彩绝伦的歌舞都无人观看,只看她了。 杜宛若倒不是很介意被那么多人看,只觉得腰那里很不舒服,因为这件华服穿起来很是繁琐,为了不遮盖她那盈盈细腰,国相夫人特意用布条在里面缠了好几道,勒得她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若非她涂了厚厚的脂粉,怕是从面色上就能瞧出血气不佳。 “宛若,过来坐。” 杜宛若刚想坐下就被太后娘娘亲切地唤了过去,跪在了仅次于皇上跟皇后的下一级长桌前,也就是太子的身边。 原本走过去的时候,她就很想找个理由拒绝,但一看到底下那么多双眼睛,尤其是太后还有双亲那期盼的小眼神,她便打消了念头。 不就是挨着坐嘛,有什么了? 杜宛若缓慢端庄地跪在了太子身侧,有意与他拉开些距离,远观是看不出来什么的。 望着席上这对璧人,很多人都频频点头。 杜宛若装作没看见,继续欣赏歌舞。 话说,要想人前显贵,势必人后遭罪,这句话一点儿都没错。 今天她为了穿这件衣服就不知受了多少罪,午膳也愣是吃了一半就被国相夫人无情的叫人收走,说她吃太多,晚上的腰就缠不出样了。 可叹从中午到现在她已经饿了将近三个时辰,桌上尽是她最喜欢的小食,但腰被箍得太紧,一下就没了食欲,造孽喔~造孽喔~ 身为齐王,李慕风自是出席了此宴,但他来得有些迟。 他的位置正好在杜宛若的左侧,两张桌子并列但没挨着。 当李慕风赶到时,见到杜宛若的第一眼险些没认出来是她。 为了避嫌,他冲皇上、太后、皇后依次行礼,入座后便再没多说过一句话。 这种让人心凉半截的生疏感,使杜宛若顿时回想起自己成为皇后之后的日子,心底油生的恶寒更坚定了她破坏大婚的决心。 我一定不能重蹈覆辙! 想起过往的种种,她不禁看向身边人,今夜的太子一如当初沉静俊逸,如果跟魏王比,他的气质更像是那天边皓月温婉皎洁。 明明身为太子,却没有半点王族子弟的骄躁,明明性格温和,却能够出杀伐决断、毫不留情。 果然人不可貌相,识人还得三分入皮,七分入骨,方得十分小心。 从现在起,她杜宛若得重新认识一下这位太子了。 她这番入目识骨的揣摩被许多人看在眼底,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炙热,太子不动声色地喝下一小杯酒,身边随侍的宫婢立刻就上前替他满上,带宫婢退回自己的位置,他才优雅转首,朝她看了过来,还是那春风拂面的微笑,瞬间不知迷倒了席间多少妃子郡主,四下的宫婢们更是无一例外。 “好帅啊~” “不愧是当朝第一美男子。” “如果是冲我笑的就好了。” 四下竟是艳羡之声。 曾几何时,杜宛若也是这花痴中的一员,想想她便觉得可笑。 不过话说回来,作为一枚资深的花痴,她很能理解大家现在的心情,她也可以很负责任的说,如若没有发生那些事,她也定当做着一株愿为花泥的花,永远沉浸在李慕辰为她织就的美梦中,慢慢任其蚕食,直至死亡的来临。 幸而上天让她重新来过,任她如何愚笨,同样的坑也定当不会再掉下去! 既然迎上太子的笑脸,为了杜家和皇家的颜面,杜宛若自得识大体,于是她亦礼貌地冲太子回应了一个淡淡的笑,但仅仅是个浅笑,很快便转过头,不再看他。 歌舞助兴后,另一个姗姗来迟的人终于来了。 皇后首先便亲自从席位上下来迎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心心念念了一年的亲生儿子魏王。 皇上见皇后泪眼婆娑,有些失态,赶紧让魏王入席,却也没责问他为何晚来,足见疼爱四子的谣传并非是假。 倒是太后见众人交头接耳地反应,一丝不悦涌上眉头,开口便质问,“何故如此之晚才来赴宴啊?” 魏王冲皇后娘娘投去安心的眼神,皇后以大局为重地点点头,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只见魏王先是冲太后问安,后作揖回禀道,“回皇奶奶,孙儿是因……” 魏王一句话未完,就听见太后的打断之音。 “好了好了,哀家也不听你解释了,省得浪费这大好光阴,扫了兴致,你速速入座吧。” 太后此举等同给了魏王一个大嘴巴,也同时折了皇后的颜面,四下开始响起参差不齐的议论声。 魏王暗地摁紧了作揖的指缝,面上无常,片刻后便昂首大步地来到自己的席位上,看上去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话说这种场面,年年都会上演,这也是当年为何杜宛若没有正眼瞧魏王的原因之一。 太后疼爱太子,是打心眼里疼爱的那种,只因太子跟先皇十二分的相像,据见过先皇的人说,太子几乎跟先皇长得一模一样。 当年太后与先皇恩爱有加,众所周知,于是当惠仁皇后生下太子,太后便喜欢得不得了,应是逼着还在壮年的皇上册立了太子。 许是皇上后来立了自己最喜欢的赵妃为后,太后唯恐危及太子地位,这才想尽办法将魏王派到了边陲镇守国疆。 其实杜宛若不止一次地想过,太后此举真的太过了。 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亲孙子,即便想要保护太子,大有不伤和气的方式,选一个远离京城的封地给魏王也成啊。 调派到边陲之地,那儿除了黄沙,只有番邦不时犯境的战役,出生入死,生死未卜,这哪是皇子该过的日子。 第008章 不知殿下可有闲暇? 赏月宴进行了大半,宴会终于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杜宛若瞧着母亲端了杯酒,噙笑走到太后跟前,打着敬酒的名义,二人聊得是有说有笑,就二人时不时飘来打量她跟太子的视线,她即已知晓接下来应是太后要宣布赐婚了。 太子李慕辰似乎也觉察到了,他有意侧首看了杜宛若一眼,嘴角微扬。 对于逢场做戏这一点,杜宛若很是佩服他,明明就不喜欢,还要装作百般欢喜,满身演技甚是比那戏台子上的戏子高明不知多少。 杜宛若有留意到另一侧的李慕风,今晚似乎有些反常,他不但不怎么说话,身前的菜也几乎一筷未动,倒是这酒在他斯斯文文地举杯下灌了也有两三壶了。 她知李慕风喜欢自己,也知他定当清楚今晚赐婚一事,或许对于心爱之人即将要成为别人妻的事,他无能为力,觉得自己很没用,故而借酒浇愁。 换作平时,杜宛若定然会陪他一起举杯,哪怕不能跟他承诺什么。 “三哥怎么只喝酒啊,来,四弟陪你。”李慕风隔壁突然传来魏王的声音。 杜宛若本能看去,只见魏王极为豪爽地让人换了两只碗来跟李慕风畅饮,李慕风喝得一半一半,突然有人自告奋勇地陪醉,自然乐意之至。 可半壶酒刚下肚,就听见席上太后的方向传来了让大家稍事安静的命令,果不其然,她当场宣布了杜宛若跟太子的赐婚。 对于这个结果,在场的所有人并不惊奇,于是当太后宣布完毕,席间立即响起了恭贺之声,纷纷朝当事人道着喜。 自古儿女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杜宛若反驳不了,但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记得当初离他们大婚还有足月有余,这段时间够让她想出办法来悔婚。 只是,怎么个悔法,让谁来悔,这里头大有学问。 当杜宛若扮作即将成婚的腼腆时,她没看见魏王错开李慕风朝她看来的视线。 过了几日。 国相府可谓喜事临门,闻声前来恭贺的人都快将门槛踏平了。 杜宛若在新的人生又经历了一次来自各大公侯家眷的强势巴结,她们这么做无非是想在她还未真正变成凤凰前拉好关系,以便日后打着认识太子妃甚至皇后的旗号耀武扬威。 不过。 即是要当皇后的人,杜宛若岂是她们说见就能见的。 大部分的人都被拦在了门外,偶有几个地位不俗的,杜宛若便将其推给了国相夫人应付,自己则偷着小懒,跟采龄待在闺房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想着如何悔婚的法子。 “小姐。”采龄正帮杜宛若剥着瓜子壳,不一会儿就剥了一小堆。 杜宛若,“嗯?” “奴婢听长辈说,瓜子嗑多了,牙容易缺口子,您还是别嗑了,吃现成的吧。”采龄乖巧地将剥好的瓜子仁放在了锦帕中,笑吟吟地推到杜宛若的手边。 杜宛若满意地点点头,伸指捻了几个便往嘴里送。 但她吃了几口便觉得还是自己嗑出来的有味道些,刚想自己嗑又认为采龄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便又捻起锦帕中的几个塞进嘴里,平淡无味地嚼了几下,蓦地问道,“欸,采龄,你说太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杜宛若即将嫁给太子事,全京城谁人不知啊,采龄见她这么问,还以为她另有所指,于是开口便道,“自是像小姐这般知书达理,漂亮娴静的女子。” 杜宛若知她是在讨好,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笑了笑,也不好多说什么。 采龄见状即知自己说错了话,但她想来想去都觉着那些话没错啊,想不通杜宛若为何会摇头。 为了讨未来皇后的欢心,采龄又鼓足勇气道,“太子是个男人,定当喜欢柔情似水、善解人意的女人。” 杜宛若再一次摇头。 采龄一听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毕竟年纪小,当场就赌气道,“难不成,太子也跟这外头的男人一样,喜欢脸蛋美、身材好的狐媚女子。” 杜宛若啪的一声拍了桌子,吓得采龄面色微白地跪了下去,“奴婢说错话了,请小姐息怒啊。” 杜宛若好笑将她扶起,只道,“你何故如此啊,我只想说,你说对了。” “啊?”采龄一听,糊涂了。 杜宛若认真的回忆当年,太子确实宠幸过几位妃子,几个人虽各有千秋,但大多面容姣美,身材姣好。 可见外表不食烟火的李慕辰十分喜好这类的女子,那么她就投其所好,以这个为突破口,只要在大婚前让李慕辰遇到自己非娶不可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的地位也不能低了,这样皇家也不得不承认这桩婚事,但她杜家是绝无可能做小,届时婚约取消便是唯一的结果。 计划既然有了,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即可。 身为未来的准太子妃,杜宛若进宫倒是方便了不少,皇宫上下似乎都将她的画像传遍了,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她。 所行之处,皆有宫人行礼,还是以准太子妃的礼仪行的。 杜宛若压根儿就不在意,她熟门熟路地穿过宫门,自行去了太子寝宫。 到那儿时,李慕辰正在看书。 得人禀报后,他埋在书下的脸上显得有些意外,但很快在眼底就浮出了一丝玩味。 许久不曾踏足太子、宫,眼中所见皆是记忆中的片段,杜宛若待在这里的每一刻都倍感煎熬,她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要加油,等事情成功,她就会有新的人生了。 当李慕辰出现时,记忆中的影像和现实重叠,险些让她恍惚,但她清醒得很快。 软步相迎,屈膝一礼,“见过太子。” 俗语先礼后兵,为了下面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杜宛若决意不再像之前那般对李慕辰‘恶言相向’。 李慕辰对她的突然转变没过多惊讶,反而对她今天主动过来找自己比较感兴趣,“不知宛若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他边说边将杜宛若引到了椅子前坐下,底下人很快上来奉茶。 杜宛若笑意十足,也不卖关子,笑道,“今日天气颇好,宛若唐突登门,只想诚邀殿下一同游园,不知殿下可有闲暇?” 第009章 渔舟唱晚 即是刚赐的婚,李慕辰岂有不去之理,遂同杜宛若换得一身便装出了宫。 杜宛若几乎没有见过李慕辰穿过寻常的服饰,今日被她硬拉出来,倒是多了个发现。 别看李慕辰平日一身太子打扮,尽显皇家威仪,只是换了身衣服,贵气依然却比往日更加温润如玉,倒像是哪家府上的书生公子,文弱清秀得紧。 可叹有多少女人都是死在这幅人畜无害的皮囊下。 李慕辰正闭目养神,杜宛若平静地收回视线,二人正乘坐马车去城南一代,那里的商业街举世闻名,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杜宛若撩开车帘看了看路况,“看样子,快到了。” 闻声,李慕辰抬起眼皮朝她看了过来。 杜宛若见状连忙在脸上扬起让人放松警惕的笑容,朝他道,“不知殿下平日是否常出来散心?” 李慕辰,“我……很忙。”语气中有点为难的样子,但他依旧微笑。 杜宛若一听,很忙的意思就是没时间出来喽,正合她意。 “瞧我说的,太子殿下乃未来九五,平日定是日理万机,分身乏术。” 李慕辰对杜宛若的话,既没否认,也没肯定,只是冲她又笑了笑,转而撩开车帘欣赏起沿途的风光。 不多时,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杜宛若有意吩咐车夫将车停在了街头,并告知地点和时间,让车夫到时间去指定的地方接他们。 采龄从一开始就没和杜宛若一起,而是先他们一步去张罗,只等一会儿他们游完街就去安排好的地方汇合。 李慕辰却是什么人都没带,果然有一朝太子的作风,只是杜宛若很是怀疑他大概也不会带钱吧,他就这么信任自己吗?就不怕她一会儿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揶揄归揶揄,此事却万万使不得。 整个宫里都知道她去邀太子出宫玩,万一人给弄没了,整个杜家都得论罪。 “我们,不是去游园吗?”李慕辰盯着杜宛若,一双锐利很是渗人,仿佛刚刚她心中所想都被他瞧了去。 杜宛若定了定神,自觉是在自吓自,李慕辰怎么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展开笑颜,解释道,“殿下莫急,待你我在街上转转,再去不迟。” 李慕辰点点头,遂同杜宛若逛起街来。 月夕刚过,街上的热闹似乎还来不及减退。 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许多小情人都出双入对的行走在街边,让杜宛若好一阵困惑。 似是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李慕辰低头笑了笑,“不知宛若今天约我出来,可有别的意思?” “别的意思?”杜宛若吃惊地望着他,暗想自己约他出来确实另有安排,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不可能啊。 这时,有几个人从他们身边路过。 “你去月老庙还愿了吗?” “这就准备去呢。” “喔~~我知道了,看来你的铜镜已经送出去了。” 一名男子正逗趣着另一名男子,哥俩正朝月老庙的方向行去。 不仅是他们,也有很多情侣往那个方向去。 近几年,月夕当天赠铜镜,去月老庙求姻缘已逐渐流行,而月夕后去月老庙还愿的风潮也开始盛行起来。 据说城南月老庙灵的不得了,所以每年去还愿的人也络绎不绝。 杜宛若身处深闺,这些事儿她倒是有所耳闻,只因杜家身居高位,向来不喜鬼神之说,杜国相也曾下令不许人将外头这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往府里带,所以她从没去过月老庙,更谈不上许愿和还愿了。 听李慕辰之言,杜宛若有些意外,难不成他这位久居深宫的太子知道得比她还多? “不知便罢了。”李慕辰从杜宛若的眼里看出她是真的不知道,于是不再多言,只跟她并肩在街上慢走着。 许是因为今天的日子,他两本就相貌出众,没一会儿就吸引了不少路人的侧目,频频能听到一些发自肺腑的赞叹。 什么好登对啊,好般配啊,好一对璧人啊,佳偶天成啊,最后连举案齐眉、白头到老这样的贺喜之词都出来了,只怕再待下去,早生贵子迟早要来。 杜宛若赶紧拉着李慕辰撤离,他们来到附近的一处摊位上假装买东西,不曾想,摊位女老板手捧脸颊,一脸艳羡地称她从未见过如此般配的人,祝他们早生贵子。 得,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李慕辰突然就大笑起来,听得出来,他憋了很久,那笑很是畅快。 不过,即使是大笑,李慕辰良好的教养也使他的笑十分养眼。 杜宛若很是心疑地望着他脸上一副很是受用的表情,既然都是逢场作戏,这男的也太敬业了,虚伪! 有了路上的意外风波,杜宛若决意不再闲逛,正好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她直接带着李慕辰走小道去了城南有名的雅阁,渔舟唱晚。 当然,在去之前,她先去成衣坊选了身男装。 李慕辰见她如此穿扮,立即心里有了底,却故意不说破,只是默默地跟着她,看她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作为城南一大特色,渔舟唱晚很有自己独特的经营之道。 它不仅仅是一座秦楼楚馆,还是一处供名人雅仕吟诗作画、附庸风雅的场所,几乎城中大半的达官显贵和文人墨客都喜在这里聚会消遣,畅所欲言。 “公子。” 换了男装的杜宛若还是一眼就被采龄认了出来,为了行事方便,采龄也换了男装,是个书童的打扮。 采龄早早就准备好一切在渔舟唱晚的门外等候着杜宛若大驾,见她家小姐终于来了,连忙一溜烟地迎了上去,但她很快认出杜宛若身边的人,惊得差点脱口而出,“太……” 杜宛若跟李慕辰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射过去,采龄吓得后背已汗湿一片,幸而她反应还算快,“太……阳太大了,有请二位公子入内吧。” 杜宛若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李慕辰则一直噙着浅笑,三人进门后,采龄有意拉住杜宛若,一边沾着未干的额际,一边急切地小声询问道,“小姐,您带太子殿下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杜宛若只问,“吩咐你的事都办好了吗?” 采龄点点头,“办好了。” 杜宛若,“那就好,剩下的你就别管了,只需知道,管好你的嘴,此事万一泄露,定当严惩不贷!” 第010章 你们不能进去! 杜宛若既是威胁,说的也是实话,如果这事给第四个人知道了,然后再传到双亲或宫里,那就可大可小了。 堂堂准太子妃带着当朝太子殿下留恋烟花之地,怎么看都是不成体统的胡闹。 丢杜家面子事小,丢皇家面子事大啊。 进入大厅。 正中那座被水池环绕的大型舞台便映入了眼帘,四围的楼台和桌椅都是以这舞台延展设计的。 以红、金、粉三种颜色为主色调,整座雅阁被分为了三层,自上往下,层层推进,也就是说,类似一种阶梯式的设计,上一层直接可以将下一层一览无余。 杜宛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二楼以上的厢房需要提前预约,尤其是视野极佳、豪华舒适的三楼,光预约就得提前十天。 而她也算运气不错,采龄过来订厢房时,正好遇到一个退订不来的人,她也正好捡了个大便宜,不然头一回请太子可得糗大了。 杜宛若跟李慕辰一前一后上了楼,引路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跑堂,人很瘦,顶多十一二岁,别看他年纪小,眼睛尖着呢。 杜宛若特意挑的比较低调的男装,但还是逃不过男孩的眼睛,他只需一眼就看出杜宛若身上的衣服出自隔壁那家有名的成衣坊,而她身后的这位公子,他的衣服虽看不出出处,但衣料却是上好的锦缎,整个京城穿得起这种料子的人不出十个,定然也是非富即贵的主儿。 “二位公子里面请。”小跑堂笑吟吟地推开大门,侧立将三人请了进去。 越是人多的地方,越鱼目混杂,小跑堂机灵得很,虽然都是二楼的厢房,但他带他们去的可比其他厢房位置要好得多。 杜宛若跟齐王李慕辰来过一次,所以她注意到一些细节的不同,满意地打量完周遭和楼下的视野便命采龄打赏了那个小跑堂。 小跑堂领着碎银子,乐呵呵地走了,出去给他们掩门时,不忘关照道,“今天据说有稀罕节目,两位公子别忘了看。有事就招呼一声,小的随传随到。” 小跑堂走后,杜宛若有些念念不舍地咕哝道,“不知老板打哪儿找来的小人精,甚是活泼机灵的很呐。” 李慕辰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采龄却在一旁显得有些不高兴,跺了跺脚,晃了晃身子,小嘴翘老高,都能挂个小油壶了。 杜宛若见状,忙安慰道,“但,比起我们家采龄还是差了一大截。” 小姑娘就是好哄,采龄立即在脸上写满了‘这还差不多’,拿了茶壶,转身就为他们沏茶去了。 像这类高端的场所,茶水自是不会缺,只是客人往往比较刁钻,很多客人都喜亲自带茶来,并非怕店家没有好茶,而是怕店家拿不出心目中更好的茶。 听闻有节目,杜宛若特意坐到了窗边,李慕辰也跟着坐了过来。 望着底下人来人往,杜宛若开始分神,只盼计划能顺利进行。 “原来,宛若说的游园竟是坐在这里?”对面突然传来李慕辰的声音,他说话的音色很好听,音量不高不低,跟他的个人气质很是相得益彰。 杜宛若敷衍地笑了笑,解释道,“本来是要游园的,但是我想了又想,什么园也没有宫里的御花园富丽堂皇,所以临时起意请殿下来这儿了。” 李慕辰还是一贯的微笑,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杜宛若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说到底,就算她承认骗他又怎么样?她们现在只是有婚约,又没有真正地行大礼,量他现在也不敢跟她明着置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吵嚷之声。 “你们不能进去!” “我们怎么就不能进去了?” “这厢房已被我家公子订了!” “开什么玩笑?明明是我们先订的!” “你……你这人好生不讲理,明明就是我家公子订的!” “你家公子在哪儿呢?” “在里面。” “那正好,我们进去跟他当面把话说清楚,看看这厢房究竟是他的,还是我们的!” “欸?你们不能进去啊~~~”采龄拦都拦不住。 外面人还没来得及推门,门就自己打开了。 杜宛若跟李慕辰相继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出来前,杜宛若就想好了,若是遇上不讲理的恶霸,必要时就亮身份,当然,她和太子的身份均不便暴露,这种时候只好委屈齐王了。 “何人在外喧哗?” 杜宛若手拿折扇负手而立地站出来,瞧见对方一身绿锦袍,估摸着有点钱,但面相却是生得很,想必也不是什么权贵家的公子。 唔,得罪得起! 但见那人朝她瞥了一眼,还是那种不是正眼地瞥,只因她个头太小,连那个人的下巴都够不到,彼此又不认识,顿时令那人没了顾忌,只见他腔不在调上的说道,“我还当是什么人,就你啊?识相的赶紧把房让出来,不然……” “不然,如何?” 如果李慕辰一直不开口,绿衣男子还真没注意他,不过,刚把视线移上去,他就傻眼了。 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还带揉眼睛。 “参……”一句话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身边人截住话头,顺带阻止了他刚要跪下去的动作。 “参合什么?就你最不省心,没看这两位公子已经入厢房了吗?要怪就怪你办事不力,订了退,退了又订。” 蓝衣男子责备完绿衣,转脸礼貌得冲杜宛若和李慕辰揖了揖,道,“还望二位公子莫怪,我这个弟弟心眼不坏,就是行事鲁莽了点,说话也冲了点。我代他向二位赔罪,今天二位在房内的消费均可挂我账上,我会事先跟掌柜支会一声,那么,就不打扰二位的雅兴了,告辞。” 绿衣看上去还想再说什么,蓝衣却已强拉着他离了去。 杜宛若原地怔了怔,眨眨眼,怎么看都觉得那二人的言行透着古怪。 扭头看向李慕辰,却见他冲自己仍旧温和的但笑不语,暗想,问这个虚伪的男人大概也不会有结果,于是放弃了询问的念头。 二人回了厢房,恰巧底下传来了喝彩声。 看来,久违的节目终于要开场了。 第011章 衣香 落座窗前。 一楼的舞台上,刚刚还是空无一人,现在已陆续从后台鱼贯出一水溜儿的舞姬。 她们个个体态妖娆,身着统一舞服,瞬间就让整个一楼赏心悦目起来。 伴随着丝弦之乐的响起,主舞之人慢慢从一阵烟雾下凭空出现。 其穿着的一身华丽舞服,头带金丝面具,唯美不可方物,霎时为全场惊艳,而她惊为天人的舞姿更是频频得到了观众的欢呼。 要说让杜宛若甘愿折服的人,台上那位算一个。 此女名叫衣香,对外是渔舟唱晚的清倌人,卖艺不卖身,曾有富人倾家荡产只为博红颜一笑,到头来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很多人都估猜衣香的背影不容小觑,在那儿之后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但对方都是统一的下场,都是突然在京城里销声匿迹,而且再也没有出现过。 衣香身世成谜,舞艺超绝,然,纵使旁人好奇心再重,也无人再敢问津。 日子久了,衣香就成为了一株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若非齐王李慕风私下告知,杜宛若可能一辈子都猜不到,台上这位神秘的衣香姑娘正是镇国将军独孙女---傅轻雅。 堂堂将门之女跑来这秦楼楚馆表演,怎么想都是一桩有辱门风的奇闻,想必傅小姐当真喜欢跳舞,亦是瞒着家中尊长而为。 像这种才色、地位俱佳,个性又十足的女子,不正是男人所喜爱的吗? 想必也定然合了太子殿下的胃口。 当年杜宛若身为皇后,却频频听到那些得宠的妃子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说她中规中矩,无趣得很,所以皇上才不屑看她一眼。 那些屈辱的画面又浮现眼前,杜宛若还是看着下面的表演,十指却在不经意间慢慢蜷起,再慢慢握紧。 突然。 左手手背被温暖覆盖,她蓦地回神,发现李慕辰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手也被他覆上了。 她忙作惊慌地抽出来,却生生地喊了声,“殿下。”心里却乱了方寸。 李慕辰重拾微笑,语气温和,“方才见你面色凝重,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们这就回宫吧,找太医给你瞧瞧。” 杜宛若一听,马上慌了,“表演还没看完呢。”她脱口而道。 李慕辰有意侧目望了眼楼下,衣香的舞已经到了最精彩的地方,外面的掌声比之前还要热烈,围观者中不少男子都有冲上台的架势,俨然都成为了衣香的裙下之臣。 但。 这些好像并没有引起李慕辰太大的兴趣,只见他目光快速收回,望着杜宛若微笑道,“还是回去吧。”起身便是一副即将要走的样子。 杜宛若大惊,好不容易才计划了一切,要知道她光是打听衣香什么时候表演就动用了很多关系,花了许多精力和时间,李慕辰倒好,说走就走! “不许走!”目的未达成,岂可功亏一篑? 杜宛若吼出这话的时候,李慕辰已经走到门口。 记忆中,这是她第一次对李慕辰‘出言不逊’,即便重生后对他也一直未有过好脸色,但还不至于失声大吼,可见她这次是真的急了。 李慕辰转过身子,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微笑,只是站定原地注视着她。 杜宛若顿觉整个厢房内的空气都凝固了,下意识地咽了咽,话卡在喉咙口就是说不出来,明明刚才在心底就有无数的理由,随便拿出一个就能挽回局面了。 说啊,倒是说啊。杜宛若不住地在心里着急。 “我家小姐的意思是,既然来都来了,不如看完表演吧,”一直在一旁闷不做声的采龄终是看不下去的开了口,其实从内心出发,她很害怕,但为了杜宛若她只能为之,又一次望了眼杜宛若后,她似是鼓了很大的勇气继续道,“小姐为殿下费心安排,只为让殿下身心愉悦,就请殿下莫辜负了小姐的一番心意。” 说完,跪了下去,脸都埋到了地上。 李慕辰始终盯着杜宛若,闻言后,脸上蓦地有了丝动容。 “身心愉悦?”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眼底闪过令人费解的玩味,稍纵即逝,突地面上一喜,再一次微笑道,“即是如此,我便陪你看完。” 待李慕辰重新回到座位上,杜宛若收回了与采龄交换的目光,终于松了口气,她由心赞道:不愧是我龄,关键时刻一个顶俩。 问题是--- 人是留下来了,但怎么觉着结果跟想象中不大一样啊? 只见李慕辰又喝了两杯茶,对楼下的表演似乎全没了兴致,自坐下后便再没有看楼下一眼,见此情形,可把杜宛若急的呀,坐也不是,喝茶也不是,眼看表演都要结束了,她想了想,勉强扯出个笑容,试探道,“殿下不喜欢这个表演吗?”她问得很随意,同时亲自为李慕辰倒了杯茶。 李慕辰接过茶盏,言简意赅地回了句,“尚可。” “那殿下哪里不满意呢?”杜宛若连忙追问。 李慕辰只是盯着她。 杜宛若见状,拿折扇蹭了蹭耳际,不死心地眼指舞台,“这位衣香姑娘可是放眼整个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想一睹芳容、一亲香泽的人能从大门口排到城门外,难道殿下就一点儿兴趣都没?” 李慕辰终是搁下茶杯,明明不是很重却让人一下子心惊肉跳,“哦?”鼻腔发出来的质疑。 只见他抬眸直视过来,笑容在脸上一点点褪去,“不知,宛若想让我有什么兴趣?” 在李慕辰搁杯之际,杜宛若已经恍然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太急了,显然忽略了李慕辰是个男人,还是个很聪明的男人的事。 她这样一问,明摆着就是在问:下面那姑娘漂亮吧,姐给你找的,看顺眼,人带走。 要是放在平时,或者杜宛若换个身份,应该就顺理成章了。 但惨就惨在,她现在的立场。 她可是即将要嫁给他的人,未来夫君就坐对面,大婚前,她有计有划地骗他出来游园,到头来却是给他送美人来了。 第012章 还有办法 通常情况下,只有两种解释。 一是,娇妻乃殚精竭虑的个性,且异常豁达,过门前就想着为夫君物色良人,好为夫家开枝散叶。 二是,娇妻生性多疑且霸道,闹这么一出只为试探夫君是否真心。 前者向来是男人对女人的理想化,所以大多男人都会理所当然地理解成后者。 可无论哪种,均不是杜宛若想要的,既然计划失败,她也不用再装模作样下去。 她有意冲已经站起来的采龄使了个眼色,采龄甚是担忧和不解地望了她一眼,最后还是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李慕辰自是知道采龄被杜宛若支走,倒也没说话,依旧是平静地看着他,顺带附上一张纯净无害的笑脸。 见此,杜宛若异常镇定,方才的燥气似乎已沉淀下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大概是因为已经重生过一次了吧。 “殿下,”她毅然地对上李慕辰的视线,“宛若斗胆,想跟殿下解除婚约!”字字清晰。 她端看李慕辰的反应,却见他蓦地起身,优雅而缓慢地来到跟前,俯身欺近。 杜宛若挺直了腰杆,硬是不闪不躲,任由李慕辰的脸在眼前逐渐放大。 合着茶香还有窗外时不时飘进来的桂花余香,李慕辰在她一点点犹如星星之火的希冀中,道出了答案。 “其他都可以,唯独这不行。”稳健低沉的嗓音震动着鼓膜,饱含暧昧。 在杜宛若还未来得及反应时,李慕辰迅速侧头含住了她的双唇。 那一刻。 杜宛若忘记了反抗。 不是她反抗不了,而是因为她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一幕--- 这个男人,即使在吻她时都是睁着眼睛的…… ◇ 自那以后,又过了几天。 期间,杜宛若仍旧不死心地为李慕辰张罗着物色佳人的事,以此明志不想嫁他的决心。 除了送画像、信笺,就连每一个跟他合过八字的结果都拿红纸一并附上了。 但是。 效果却不怎么理想。 头一天,宫里就来了回信,就见李慕辰在信中只提了两个字---丰满。 杜宛若心想莫不是李慕辰没有看上太史令家的长小姐?其实除去本人清瘦了些,容貌和性格还是可圈可点的嘛。 首战败北后,杜宛若烟急火燎地改了方针,她用了三天的时间选了一大堆符合‘丰满’二字的名门闺秀。 经过严格筛选,她将四个以丰满著称的侯府千金的画像送进了宫,当然,也同样附上了每人的八字结果和一封简明扼要的信笺。 她在信中言道:梅兰竹菊各有千秋,任君撷之。 谁知,当天宫里就差人送来了回信。 杜宛若迫不及待地展开,又是只看到了两个字---高挑。 她仔细想了下,好像那四位个头确实不高,别看李慕辰温润如泉,生得却十分高大,他喜欢个高的也不是不可能。 本着业界良心和自己的幸福未来,杜宛若又耐着性子为他量身寻获了一位完全符合他要求的美人。 就在她喜滋滋地派人将三宝送进宫,她府中的人都还未归来,宫里就先来了人。 又是一封李慕辰亲笔的回信,杜宛若习以为常地展开,就见信中终于不再是两个字,而是翻了一番,变成了四个。 但她看完就将信气得扔了。 倒是采龄留心看到了信上的内容,信上写着“位极人臣”。 饶是再愚笨的人都看出这是太子殿下在逗准太子妃玩呢,他之前所说的丰满和高挑,明显就在指杜宛若,而最后那句位极人臣,便是指杜宛若乃国相之女的事。 由始至终,他都没有打算要取消婚约! “怎么办?当真计无可施了吗?” 在杜宛若忧心忡忡苦思冥想之际,府里又来人为她送来了另一封信。 刚开始她还以为又是李慕辰还嫌气她不够,差人送信过来‘聊表慰藉’。 可当她拆开信封才知那并非是一封信,而是一封邀请函。 函中没有署名,只有时间和地点。 杜宛若起初觉着这人也太可笑了,她一个姑娘家,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随随便便差个人来送信,她就一定会去赴约了吗? 可当采龄随后进屋,手里还拿了张眼熟的面具,并称这是随信一起送过来的,送东西的小厮险些忘了,正好半途遇到她,就将面具交给了她。 “小姐,什么人好端端的会送您面具啊?好生奇怪。”采龄翻来覆去地研究着手里的面具,仔细端瞧下,蓦地惊道,“哎呀,这面具都坏了。”立即双手叉腰,“定是那小厮摔坏的!什么忘了,就是自个儿怕担事儿,将面具硬塞给我,”转脸朝杜宛若哭哀道,“小姐,真的不是奴婢摔坏的。” 杜宛若接过面具,也仔细地瞧了一瞧,月夕前的那晚邂逅突然浮现脑海-- 与采龄在人群中走散,在面具竹栏下的对视,那张溶金的面庞…… “小姐~小姐~”采龄极力解释了半天,却发觉她家小姐望着面具怔怔出神,于是试着唤了几声。 “对!还有办法!”杜宛若蓦地说道,唇角上扬,眼中燃起了点点希望。 是夜。 “小姐,这样不行吧。” “什么不行?你要是不听话,我明个儿就叫人将你卖给乡下豪绅。” 采龄已然换上了杜宛若的平日装束,今晚即是赴约,自然得她一个人去,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让采龄在房中假扮自己。 听杜宛若这般说,采龄自是乖乖地保持了沉默。 国相府不比皇宫,但守卫还是比寻常人家森严许多,杜宛若尽得齐王真传,自小就研究了府上的轮班制,她趁着府门守卫交班的空档,又跟上回一样成功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人刚到街口,便见一名小厮走上前来,冲她揖了揖,“敢问是杜公子吗?” 杜宛若一身男人打扮,见他报出了自己的姓氏,不由点头称是。 小厮,“那么,请您上车吧,我家主人说夜路不安全,特意命小人前来接您过去。” 杜宛若略微踟蹰,只是片刻之际,抬脚便毫不犹豫地上了小厮身后的马车。 第013章 大胆的想法 上车后,杜宛若有留心窗外的变化。 京城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自然比很多人都熟,可她显然忽视了一点,那就是她乃深闺千金,还是当朝国相唯一的女儿,平时去的地方自是名流清贵们经常出入的奢靡场所。 起初周围的物事她还能辨认出来,越往后面,地方开始越来越生僻。 但凡身处陌生之地,人都会感到惶恐不安,杜宛若自然也不会例外,即便知道对方正是那位魏王四殿下。 不行!要想改变命运,就一定得有要豁出去的决心! 杜宛若跪坐在软软的毛垫上,握着衣料的双手不由收紧。 大概半柱香的时辰,马车就停了下来。 外头传来了小厮的声音,“公子,到地了。” 杜宛若由着他将自己扶跳下马车,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府邸的门头匾额。 “云,苑。”口中低念上面的字。 身后一阵骚动,便见小厮已驾车离去。 她再环顾了四周之后,咽了咽,兀自走上台阶,来到大门前,刚一手拦袖,一手准备敲门,蓦地发现大门好像是松动的。 果然,在她一手撑着一页大门用力一推下,大门便推开了。 门内刮来一阵风,让她一度挣不开眼,等风止歇后,她瞧了瞧四周,心有余悸地跨槛而进。 进去后,她发现这座名叫云苑的地方很是奇怪,进来到现在也没看到一个人。 倒是苑廊下点满了红色的灯笼,而这些灯笼并非哪里都有,一看就是为了引人自动去某个地方。 既然对方喜欢用这种待客之道来招待她,向来大度自诩的她,自然也得入乡随俗。 沿着红灯笼在这九曲回廊下转了好半天,终是来到了尽头。 一座雕梁画栋的六角阁楼,通体挂满了同样的红灯笼,每一扇纸窗在红色的掩映下也变得温暖起来,远观霎时让人有了想进去的欲望。 事实上,进去后,看着内里的布置,杜宛若顿时在心里生出了没白来的念头。 深吸一气,空气中还浮着好闻的檀香。 这座六角楼阁远比从外面看上去更加富丽堂皇,说它富丽堂皇并非它内里的装潢用料多么的金光闪闪,恰恰相反,触目所及都是些古色古朴的木料和陶瓷。 而这些东西也并非是寻常之物,就拿木料来说,用的都是极其稀罕的小叶紫檀,难怪进来后时有异香扑鼻。 突的。 她察觉到身后好像有人,回头时正好捕捉到一个残影闪进了柱子后面。 “谁!”她鼓了鼓底气朝柱子走去,期间,她见那人并未现身,不由想了想,又开口道,“敢问是阁下邀我来的吗?”这么问,虽然听上去有点傻,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万一对方不是魏王,她也好找理由搪塞,如果被人发现准太子妃与别的男人私会,还是太子的死对头魏王,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啊。 她刚一走过去,那人就站了出来,吓得她差点撞上去。 她险险地朝后面退了半步,方才看清那人竟在脸上戴了张面具,还是和她怀中一模一样的面具。 对方似乎没有想要再隐瞒下去,当即抬手解下了脑后的绳索,摘下了面具。 面具之下那张溶金的面庞噙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瞬间让人回想起月夕前的那晚,还有赏月宴上他被太后当中‘奚落’的一幕。 前后两次,加上这一次,究竟哪一次才是真正的他呢? “想不到,你真的来了,那晚真的是你。”李慕云先开了口。 他今天穿了身月白的袍子,长发简单得束在左肩,与往日人们口中的戎装形象大相径庭。 虽然三位皇子都是同父异母,但长得都不太像,唯独今天李慕云的装扮倒是有了两分李慕辰的影子。 见杜宛若不声不响地盯着自己,李慕云也朝自己身上看了两眼,没发现不妥后,疾风般走到她跟前,低头与她四目相对,还冲她龇牙笑了笑。 男子的气息近在眼前! 杜宛若蓦地警醒,她迅速朝后挪出一段距离,提袖掩面道,“你……你干嘛!” 李慕云痞痞地笑答,“我看你看我看得那么出神,就想走近点,让你看清楚。” 杜宛若一听,顿时下巴抬老高,鼻笑道,“呵~真好笑,我打小眼睛就很好,根本不用你操心。”刚说完就见李慕云又要乐呵呵地抬脚走过来,她瞬间就焉了,赶紧指着他下面道,“停!别过来!你就站那儿!有什么话就站那儿说,我看得到也听得到!” 李慕云见她颤着手指指自己下面先是莫名其妙停下来往下望了眼,还以为自己裤子掉了,虚惊一场,而后又见她十分激动地叫自己别过去,才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朗声大笑,“哈哈,你真真可爱的紧,我果然没看错人。” 杜宛若不知他一个人站那儿傻笑什么,说的话也是一句没听懂。 她什么也没做,哪里可爱了?什么叫‘果然没看错’?谁要你看对啦! 李慕云半止笑意又道,“你是在怕我吗?”语气并非询问,而是赤、裸裸的挑衅。 杜宛若哪是认怂的主,当即挺直腰杆,“谁……谁怕你了。” 李慕云蓦地欺近,“还嘴硬,说话都结巴了。”他霸道地勾起杜宛若的腰肢紧贴下怀,另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拇指在其唇上来回摩挲,粉嫩柔滑,手感十分之好。 杜宛若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耳垂也烫得要名,她试图挣开却丝毫挣脱不开,刚想骂他‘无赖’,就见他俯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多大了?” 杜宛若急于摆脱他,想都没想就脱口道,“二十五。”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二十五是她上一世死去的年纪,而今她才十五,可是这么回答一般人顶多认为她是口误,但她却平白无故地紧张起来。 因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她的年纪呢? 渐渐地,她停止了挣扎,李慕云的禁锢似乎也松了下来,她便趁机推开了他。 再看向他时,只见他的脸上扬起了高深莫测的笑容,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莫非…… 她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与此同时。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李慕辰已然卸去嬉笑的嘴脸,异常笃定地看着她。 第014章 试探 听他这般说,杜宛若刹那间就明白过来。 原来重生的,不止她一人! 这便是李慕云邀她过来的目的。 接下来李慕云没有再跟她开玩笑,而是确定她也是重生之人后便开始跟她一本正经地商榷起逆天改命的事。 本来嘛,她俩在上一世都是死在了太子的手中,于情于理,她们都必然要成为一条船上的人。 既然大家已经达成共识,又知晓未来,与其单独谋划,步步为营,不如结盟来得更快更好。 有了上一世的总结,李慕云给杜宛若分析了好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更了解了自己在这条命定的不归路上扮演着何种角色。 听完李慕云的解释,她大致清楚,太子之所以能顺利登基,自己也算功不可没。 虽然她从来也没觉得自己的地位有多重要,只是重生后一个劲地想要摆脱命运,所以竟做些与当年背道而驰的事,如此想着,应该多少可以影响到事态的发展。 实际上,她也确实改变了一些事。 从指使齐王纵火,让太后赐婚的事一直拖到了赏月宴,这就是个开始。 “你有没有想过,重生的不止你我二人?”李慕云目光里有着探究更在谈论中生出了些别的东西。 他已经和杜宛若秉烛夜谈了将近三个时辰,从她刚开始认真聆听,到后来参与分析,却也头头是道,李慕云愈发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女人了。 就他刚才的问话,杜宛若闻言一惊,她并没有发觉李慕云看她的视线发生了改变,只是在琢磨着他话里的内容,深思推敲道,“你的意思是说,太子也是重生的?” 李慕云突的正经点头道,“没错,既然你我都能重生,太子也是就不稀奇了。” “可他上一世活得好好的啊,果真如你所说,那就麻烦了。我们能赢的话也就赢在重生这点,知道很多太子不可能事先知道的事,但是这样一来,我们就没有优势了。” “倒不见得!”李慕云快速否定道,且说得十分把握,“比起上一世,这次你我二人联合就是最大的筹码。”他有意顿了顿,“还有一点。” “是什么?” 李慕云见她听自己说话听得全神贯注,样子十分可爱,不由一笑,“这都是我们的推策,太子究竟是不是重生还有待证实,但如何证实只有靠你了。” “我?”杜宛若一下站起。 李慕云笑着将她按回凳子上,看着她,耐心给她解释道,“太子城府极深,你是知道的,对付这样的人只能由身边人下手。” “你的意思是,”她点点头好像明白了,“让我先嫁给太子,然后伺机而动?”让一个绝不会背叛的人深入敌军是最好的一步棋。 原以为李慕云就是这般打算,但他比上回还快地否定道,“不是!”可能有些急所以音量没控制好。 杜宛若被他吼得一愣,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看着他,问,“不是?那是什么?” 李慕云背过去,内心几近抓狂,若非在方才的聊天中已经了解了杜宛若的为人,换作平时,定会认为这个女人在装傻充楞。 扭头见她还是睁着一双纯净地大眼望着自己要答案,李慕云无力扶额道,“方法有很多种,你那种是下下策。” “那上上策是什么?” “上上策就是,”其实他也不知道,但话到嘴边,他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你不是说上一世你对太子百般殷勤,太子对你却不冷不热,现在你对太子不冷不热,反而让他更加心仪你。” 杜宛若点头称是,之前的谈话中她都把最近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但是太子吻她那段,她没说,许是大姑娘矜持,即便重生,她也是知道羞耻的。 那种事能随随便便告诉别人吗? 而且她觉得吧,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跟他们的谋划没有半文钱关系,说与不说没差别。 李慕云似乎抓到了重点,“就是这个!我是男人,所以我很了解男人,男人都是主动的动物。女人越主动,男人越被动,女人一旦被动,就会让男人主动了。” 杜宛若被他这段像绕口令的话绕得有点晕,最终还是听懂了,但是也有不太明白的地方,于是问道,“你是说我太被动了,所以才换来太子的改观,让他对我另眼相看?” “对!”李慕云拼命地点头,满脸都写着孺子可教,“所以,为了斩断这段本不该有的情愫,你还得做回你自己。” 杜宛若想了想,一脸不情愿起来,“不行,我跟他有仇,怕是做不来讨好他的事。”想当初做的那些,她都是发自肺腑的,现在让她对仇人嘘寒问暖,呕~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李慕云知道有些为难她了,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于是道,“那你就做做样子,一来让他对你失去兴趣,二来,正好试探他是否也是重生的。” 杜宛若终究还是应承了下来。 之后,她乘了李慕云的马车在天亮前回了国相府,还好此次赴约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采龄却是吓得一整晚都没睡,也不敢点灯,黑漆漆的屋里一坐就是一夜,杜宛若为了补偿她,只好答应以后出门都带着她。 既然有了计划,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她白天立即修书一封去宫里,让李慕辰将之前的画像都还来。 等了一上午不见回信,她便亲自入了宫。 即是奔着讨好去的,岂能没有美酒佳肴做衬? 入宫前她便吩咐了厨房做了地道的地方菜肴,亏得去年府上来了位外地厨子,当初也是见他手艺精湛,烧得菜很是特别,才将其留在了府中,未曾想今天却派上用场了。 身为储君,李慕辰向来都是比较忙的,当杜宛若过去时,他还埋首在繁冗的政务中。 采龄被勒令在殿外等候,杜宛若则被应准进入殿内,随后就有内侍前来奉茶。 她亲自拎着朱红绘牡丹的食盒坐在了一旁,而李慕辰正头也不抬地批阅着奏折,神情很是专注,不似以往总是笑吟吟的。 第015章 留宿 不知他是真的忙,还是有意将她晾在这儿。 杜宛若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连瞌睡都等出来了,她指背托腮,在不知是第几次歪头正头后,才模模糊糊感觉到跟前站了个人。 努力地睁眼望去,想看清楚,猛然间想起自己正身处东宫,面前之人还能有谁? 顿时什么瞌睡虫都惊飞了,赶紧起身扶了扶,“殿下,”她有意侧望刚刚李慕辰所在的桌案,瞧着案上已经空无一物,同时道,“忙完了?”回看他,扯出个甜甜的笑容来。 “嗯。”李慕辰轻轻颔首,温文尔雅的一笑。 “那,怎么不喊我?”杜宛若都不知道自己刚刚的睡相有没有失礼,心疑:他究竟看了多久? 李慕辰的唇角又泛起笑意,只言道,“我也是刚想叫你,你便醒了。”转头,不再看她,而是将视线移到她带来的食盒上。 杜宛若见状,连忙解释道,“宛若自知府上厨子的手艺不比宫里,但今儿个带过来的几道菜倒是极具特色,想着殿下平日也是吃不到,所以过来时便顺手带着了。这也是双亲的意思,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都这个时候了,菜肯定是凉了,于是李慕辰吩咐宫人将菜又热了一遍,还让人备了一壶酒,与杜宛若去了后殿的花园里。 二人对饮了几杯,李慕辰让她也动筷,别让他一个人吃独食。 杜宛若深知皇室之人向来疑心重,莫不是怕饭菜有异,她原是吃过了才来的,而今也不得不吃上两口意思意思。 别看她全程都赔着笑脸,与杀过自己的人一块儿吃饭,感觉倒是奇妙得很。 李慕辰自小深受宫廷教育,即使在吃东西的时候也是极其优雅,细嚼慢咽的。如果此时有其他女子在场,定又会为他着了迷。 曾几何时,她年年都在寝宫备好了一桌佳肴等着他过来,只是陪她吃顿饭而已,仅此而已,但等到天色已晚,等到饭菜已冷,终,不见君来。 “你,怎么哭了?”李慕辰突然搁下碗筷,抬手拂去她颊上的泪痕。 许是触景伤情,杜宛若竟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流了泪,她慌忙躲开李慕辰的手,拿出丝帕沾了沾,谎称,“就是突然想起一位要好的朋友,挺可怜的,所以就……呵呵,不要紧的,只是一时有感而发。” 李慕辰点点头,随后让宫人撤走了膳食,大概是因为见到她哭,顿时也没了食欲,称想饭后走一走,遂带着杜宛若去御花园里散步。 “对了,白天我一直在忙,听说你想拿回那些画像?” 杜宛若走在李慕辰身侧,因为尊卑有别,她只能稍稍在后些,“是的殿下,我想,既然她们都入不了殿下的圣眼,不如拿走。” “也好。”李慕辰回得很是爽快,办事也极为效率,扭头就招了个人过来,附耳交代了将画像送回国相府的事。 搞得杜宛若顿时没了再待下去的借口,心道,打探之事不宜操之过急,反正还有些时日,不如改天再来好了。 刚想称时候不早了,她该回家了,谁知李慕辰突然眼指前面道,“前面就是皇奶奶的寝宫了,你也有些时日没见她老人家,甚是不知她想你想得紧,趁今天,我带你去看望她吧。” 也不得杜宛若推辞,他执起她的手,在宫人的一度惊愕的眼神中,朝着太后寝宫的方向而去。 直到面见太后时,李慕辰依旧没有松开手。 太后在上头看着底下的一对璧人儿,感情如此之好,笑眼弯弯,顿觉年轻了好几岁。 “快来快来,皇奶奶人老了,眼神不太好,你们走近点,让皇奶奶好好瞧瞧。”太后坐在华椅上,冲他们招招手,亲切无比,半点也没有当权者的架子。 她牵起杜宛若柔弱无骨的另一只手,在掌心摩挲,“好啊好啊,”语气饱含无限感慨,“真是太像了,皇奶奶看着你们就像看到了自己和当年先帝年轻的时候。”转眼冲着李慕辰半严肃地说道,“辰儿将来一定要善待宛若,宛若可是个好孩子。” “孙儿明白,您就放心吧。” 李慕辰和太后都笑得合不拢嘴,同时将视线集中在杜宛若的脸上,杜宛若也只好赔着一起笑,还得在笑容中加了些羞怯之感。 原是其乐融融的一幕,她的心里却在道:假的,都是假的! 由于天色真的已经不早,李慕辰提议让杜宛若留宿太后寝宫一宿,明日再回国相府。 太后自是点头答应了。 杜宛若也恍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着了李慕辰的道。 他有意将自己引到太后宫里,又让她留宿一晚,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既然在太后的宫里,量他也耍不出花样来。 当夜,她和采龄便在太后安排的偏殿住下。 终是不是自个儿家,怎么睡都睡不着。 倒是采龄那丫头,心无旁骛,在哪儿都能睡得特别香,可能宫里的被褥比国相府的柔软,小妮子打个地铺都能睡几个大字出来。 杜宛若忍俊不禁,原意是想喊她陪自己出去透透气,这会儿看来还是罢了,扰人清梦的事还是别做了。 因为有采龄在,她特意在临睡前支走了派过来的守夜人,所以附近一个人都没。 正好,省得有双眼睛盯着你,到那儿都不方便。 太后寝宫她还算比较熟,批了件衣服,她便蹑手蹑脚地出来了。 现已入秋,夜色微凉,幸亏出来时,她多穿了几件,不然还得回去拿衣服。 深呼吸,空气里是香香的味道。 月夕才过去几天,所以桂花的余香还残留在各个角落,只稍被清秋晚风微微一拂,那似月光般甜美的余韵便拂得到处都是。 她记得,这附近好像一处地儿,十分不错,正适合她这个夜游人士。 宫里人多,殿宇也多,空的殿宇就更多了。 打小她就经常进宫,还记得,她跟齐王认识时,也就是在这么一处空无人烟的废殿里。 那时她才九岁,齐王比她大两岁,莫看齐王现在长得高,十四岁之前甚是矮,宫人都说齐王跟她一样高,但她觉得那是宫人怕打击他,事实上,他都没她高。 从前老是被大哥欺负她个头矮,一串糖葫芦被他举老高,想吃又够不着。 许是终于见到比自己矮的,她也终于可以发泄一下,尝尝欺负别人的快感。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齐王都是在她的打压下成长过来的,大概是被欺压久了,彼此间都渐渐习惯,所以至今齐王都对她言听计从。 想想以前的时光真是快乐啊,如果时间能一直停留在以前那该多好~ 不知不觉,她已经来到那个废殿里。 第016章 偷听 荒废的宫殿外,杂草丛生,到处都灰蒙蒙的。 门页上的湖纸大都坑坑洼洼,有的门页斜倚在门栏边,上面挂满了蛛丝。 从前,宫里老人就常念叨,说废殿里多半生冤魂,一旦踏足就会被鬼魅缠上,轻则卧床不起,重则被勾魂身亡。 所以,很多人都忌讳来这边。 第一次来的时候,杜宛若也是赶巧了,宫里那么大,玩着玩着就迷了路,要不她也不会来到这里。 说起来,齐王已经很久没找过她。若非现在是深夜,她很可能就去他宫里坐坐了,想起赏月宴上那小子灌酒的样子,她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唔,等天亮,直接去找他吧。 她刚作如上想,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人声,心想,不会那么巧吧,他也来了吗? 这个地方平时也就见齐王跟她来,倒是没有见过别人。 大概是她留宿的消息传遍了宫里,齐王也闻到风声也不足为奇。 她走过去一看,虽然还有些距离,晚上的视野也不是太好,但确是位身穿皇子服饰的人无疑。 “慕……”刚想开口喊他,又突然想起会召来侍卫,不由又走进许多,等近一点了再喊不迟。 可当她走近后,才发现那人根本就不是皇子。 恐防被人发现,她连忙躲进了矮墙后。 “……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何事?”说话的不是那个假皇子,而是站在他对面的人,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 因那个人站的位置刚好被树挡到,若非他开口,根本不会有想到那里站了个人。 “今儿个皇后娘娘派人去了我那里……呵呵,稀奇吧,还有更稀奇的,”假皇子卖了个关子,后道,“她从我那里拿了药。” 等了一会儿,见对方久久不问,假皇子似乎有些不满,“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她问我要了什么药?”又过了一会儿,“欸~~别走啊~~~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声音越来越远,还有脚步声。 杜宛若蹲在墙根听了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心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但是他们有提到皇后娘娘,说皇后娘娘向那个假皇子要了什么药,具体什么药不清楚。 话说,什么药能大题小做到半夜三更不睡觉跑过来禀报的?嘶~~肯定是催命的毒药吧。 杜宛若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顿觉四围阴森不少,抱臂搓了搓,心下立即有了打道回府的想法。 可刚转身就看到地上有一双脚,她愣着没敢抬头,心里惨兮兮哀嚎:完了,被发现了。 “是你?”显然对方认出了她,并本就认识她,是那个声音熟悉的人说的。 她也瞬间听出来,这个声音不就是太子的吗?难怪那么耳熟了。 他怎么在这儿啊? 他和那个假皇子什么关系? 假皇子和皇后娘娘又是什么关系? 那个毒药是准备谋害什么人吗? 一系列的问题瞬间穿过脑海,她仍旧低着头,装作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急中生智的,反正她做出了连她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举动。 她先是拿食指在地上写了几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字,然后兀自起身来到不远处,搬起一块石头砸墙,做完之后,就朝着原路走出废殿。 那个假皇子显然不想让人看到他,直到见她异于常人的表现后,才现了身。 李慕辰的脸色显得十分难看,他直直地盯着杜宛若做完一系列摸不着头脑的事,然后远去。 假皇子来到他身边,似是松了口气地说道,“吓我一跳,原来是在梦游,”侧头挑眉询问,“熟人?” 李慕辰还是看着杜宛若离开的方向,不答反问,“是何药?” 假皇子笑了笑,笑得有种奸计得逞的感觉,恐防再有别人听了去,于是左顾右盼后,附耳回答了他。 杜宛若回去的时候,采龄依旧在呼呼大睡,难得她已经睡出精髓,睡相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平时的话,杜宛若可能还有心情捉弄她一下,现在她倒是认为赶紧睡下比较好。 万一过会儿有人过来查房,她也好防范着。 将衣物原封不动地挂回架上,自己便钻进了被窝里。 人已经躺在床上不动,心脏还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刚刚那种情况实在太险了,事后她也不得不佩服自己,怎么就能想出梦游这一招呢? 不知道有没有瞒过去,大概都信了吧,不然也不会什么都没说就放任她回来了。 渐渐地,睡意袭来便睡着了。 翌日醒来的时候,就见采龄在忙东忙西,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小姐,睡得可好?”采龄一边为她拢账,一边拿面盆为她梳洗。 被问及睡觉的问题,杜宛若很想告诉她:没!你!好! 但她比较关心另一个问题,只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刚过。” “什么?”杜宛若惊得一下下地。 似是知道她会有此反应,采龄笑吟吟道,“小姐放心,太后那边已经差人来过了,说等小姐醒了再去也不迟,而太子殿下倒是来过一趟,但是见您未醒就叫奴婢不要惊扰到您,说您什么时候睡醒了,再叫人去他宫里告知他便可。” 听完采龄的交代,杜宛若这才稍稍安了心。 采龄拉着她来到妆台前,让她跪坐在毡团上,一面为她梳头,一面笑嘻嘻的。 杜宛若看着铜镜里的采龄,不解道,“你笑什么?” 采龄手活不停,一脸喜悦道,“奴婢这是在替小姐高兴呢,太后跟太子对您可真好。尤其是太子殿下,您是没瞧见,今早刚下朝,太子殿下就过来了,眼神里满满的关爱煞是羡煞旁人呢。” 杜宛若略微心虚地扯了扯嘴角,“是……是吗?”确定不是来打探虚实的? “可不是嘛,小姐你是当局者迷,肯定没有我们这些旁观者看得清楚,太子殿下是真的喜欢您呢,要不你整日送其他女子的画像气他,他都不予计较,换作寻常男子早就受不了了。” 杜宛若很想说,她就是故意的。 “倒希望他是寻常男子。”是的话,许多事情都简单多了。 不由地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 “太子殿下。”耳边却传来了采龄的行礼之声。 第017章 梳头 采龄心道,才让人去通报,这会儿人便来了,可见太子是真的打从心眼里喜欢她们家小姐呢。 对杜宛若投去一个‘加油’的表情,她便喜滋滋地闪人了。 杜宛若见她把自己收拾了一半,这头都没梳好,人就跑了,难免生气。 可念在李慕辰在,她又不好发作,只想着回府再好好教训她。 幸亏起来的时候,她已经穿上了衣服,不然,这礼失得都快失到姥姥家了。 即便头也没梳,在宫里礼数还是不能废的,转身就朝李慕辰大体地扶了扶,“参见太子殿下。” 李慕辰噙着温和的笑容,走了过来,先是将她上下一番打量,终是忍俊不禁地笑了一笑。 杜宛若从没觉得如此狼狈过,也不等他说免礼,首先转过来,面朝铜镜就开始梳头。 但自小锦衣玉食的日子过惯了,她哪儿会梳什么头发。 李慕辰见她十分粗鲁地对待着自己一头墨缎似的青丝,有些心疼,不由温柔夺过她手中的梳子。 杜宛若一惊,就见李慕辰执起她背后的一把青丝,轻轻地梳起来。 杜宛若顿时整个人就僵住了,脑中扑捉着任何可能导致他现在行为的假设。 可想来想去,她都想不出来,只能把现在发生的事归结为她无法理解的领域。 李慕辰身为太子,他出生时便已获封,按道理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但想不到,他梳头的本事却不亚于采龄。 采龄之所以能成为她的贴身丫鬟,主要因为她的细致周到,别看她一粗丫头,做起事来倒是有条不紊,尤其是每日给杜宛若梳头,原先的几个人都没她心细,动不动就弄疼她。 而今看李慕辰娴熟的手法,她不禁好奇他是打哪儿学来的。 “皇奶奶向来挑剔,去年有位老嬷嬷因病辞世,后来的几人为她梳头,她都不满意,只好由我代劳了一段时间。”李慕辰低着头,注意力全部在梳头上,但他的话,像是早已看穿了杜宛若的心事。 她赶紧正襟危坐,不敢胡乱揣测。 发丝连着头皮,在他一下下的梳理下,所有的头发都整整齐齐地披散下来。 她悄悄地从铜镜中的自己打量到他,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好陌生,感觉一点儿也不像以前认识的那样了。 曾有一瞬,她想,如果就这样顺其自然地嫁给他,会不会跟上辈子不一样呢。 很快,这样的想法就被打消了。 醒醒吧,错了一世,还要再来一世吗? 你明知他最擅于演戏,还要不吸取教训,再被骗一次吗? 你难道还要再经历一次家破人亡,然后葬身火海吗? 不!那样的惨剧,一次就够了! 在她思想斗阵期间,李慕辰已完成了梳头。 杜宛若望着镜中的自己,惊讶地左右端看。 明明不可能,但这头发梳的却跟她昨日一模一样。 见李慕辰搁下梳子与案台,她不免打趣道,“瞧这手艺,殿下果然心细如尘、天资过人啊。”语毕,想起自己还为言谢,又立刻张口想说声谢谢。 谁知李慕辰却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好吧,既然人家都这样说了,她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紧接着,李慕辰传唤了一些清淡的饮食过来,让她先垫垫肚子,说午膳时还要去太后那里,就别吃饱了。 之后,她们便直接去了太后寝宫。 可是到那儿时,才发现向来与太后不和的皇后娘娘竟也来了。 这是要闹哪儿出? 今日皇后穿得十分随意,但依旧是依照六宫之主的准行头穿搭的,珠光宝气自是不在话下,只是衣服的颜色较之前素雅了许多,妆容也跟着素了几分,看上去倒是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由于杜家的派系向来维护太后和太子,所以杜宛若素来与皇后一干没什么往来。 皇后那边也秉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从来也没怎么跟她亲近过,所以她也不清楚皇后今天打的什么心思。 “哟,什么风,把皇后吹来了?”太后将太子和杜宛若一左一右的放到身边,开始发话儿了。 听内容,皇后像是才到。 大概跟杜宛若他们一个前脚一个后脚吧。 只见皇后尴尬地扯出个笑容,“母后这般说,莫不是在责怪我少来恩慈宫走动了?那我以后多来便是。” 皇后这是在以进为退,谁都知道,太后根本就不喜她,她还说要天天来,这不成心气太后吗?太后如果说是,那她以后就可天天来了,但太后怎么可能这么傻,明着给自己找不快活。 于是就见太后,冷哼道,“哼~不必了,皇上日理万机,皇后得好生照顾皇上才是,哀家这里有的是人,就不烦劳皇后了。” 皇后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低眉点了半个头,算是应了太后的吩咐。 杜宛若不太关心她跟太后之间的纠葛,她现在比较关心自个儿的肚子,刚刚虽听了李慕辰的进了点流食,但再怎么说,那都不是什么顶饿之物,这才过一会儿,她肚子就饿得咕咕叫了。 不大不小的饥肠声,整个大殿都听到了。 就连宫人都忍不住抬手掩笑,只是没人敢说罢了。 皇后与身边宫人相视一眼,都在忍俊不禁。 太后不由轻声问她,“早上没吃吗?” 实际上是吃了一些些,她不能说没吃,但要说吃了吧,这么快就饿了,肯定会遭人嘲笑的,于是一个简单的回答就变得困难起来。 “皇奶奶,不如咱们传膳吧。”李慕辰适时地开口解围,终于化解了尴尬,但不难看出他也在笑话她。 杜宛若的这顿午膳吃得可是一肚子气,若非真的是饿了,她定是动不了几筷的。 大家都吃完后,宫人将东西都撤了下去。 皇后娘娘又与太后唠了两句,全都以不欢收场,自然就直接朝杜宛若开了口。 皇后展开亲切的笑颜,特意朝杜宛若打量过来,上下左右端看后,点点头,满意道,“我们家的准太子妃真是越瞧越水灵,真真像极了太后年轻的时候啊。” “嗯,算你有眼光。”这不,杜宛若还没谢答呢,太后便昂着下巴沉声回了句,全程都没正眼瞧皇后一下。 第018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眼见太后都这种态度了,杜宛若的立场也不好跟皇后多做融洽,只好礼笑地朝皇后点点头,算作多谢她方才的美赞了。 皇后也知她难做,又是晚辈,自然不会多予计较,也是噙着笑,冲她颔首,不再多言。 之后,皇后自称还有事要办,先行朝太后告了退。 她这一走,恩慈宫的空气也不再那么紧张,太后重新做回慈眉善目的皇奶奶,拉着杜宛若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这种事,从前她就习惯了,入宫后的多少年,都是她陪在太后身边,自是了解老人家的喜好,于是这一聊就聊到了下午。 令她大感意外的是,李慕辰竟全程陪着,即使过程中说不上两句话,他也安之若素的坐在那里。 许是察觉到她的漫不经心,太后发现话茬都没人接下去了,立马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另一边,面上立即浮起一副过来人的笑容,“时候也不早了,辰儿你送宛若出宫吧。” 杜宛若闻言回了神,这时,李慕辰已然起身,她便也跟着站了起来,随他一同朝太后礼首拜别,并称下次进宫再来看望她,可太后却说,以后就进门了,都是自家人,都住在宫里,若是想她这个老婆子了,直接过来便可,连通传都免了。 杜宛若红了红脸,扶身令命,遂同太子出了殿门。 其实太后让李慕辰送她,她也没太当真,原以为李慕辰是借机做样子,估计送人送个一半便会找借口溜了,谁知今天,太阳不止打西边出来了一次,还是好几次。 送就送吧,他还当真把她送回了府。 送的途中也是无微不至,有时在车上遇到颠簸,他还会支手护住她。 若是那时给外人瞧见,定会认为这两人在热恋,更别提他们还有婚约在身。 原本送画像的那两日,采龄每天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杜宛若知她在恼自己的所作所为,但小妮子又不是那种喜爱对主人指手画脚的人,所以明明心中疑虑重重却不敢相问,只能用一切无声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和不解。 不过,经过昨天,外加今天,她内心的抑郁似乎得到了救赎。 太子送她回来后便回宫了,杜宛若终于可以敞开四肢做自己,自然第一时间倒在她的闺床上闭目养神。 采龄那丫头不知在忙活什么,在房里出出进进,这都不算,她还一路哼着歌,有时人出去了就听不见了,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另一首,显然心情颇佳。 在她第五次进来后,杜宛若睁了眼,快速起身,人依旧是坐在床上,她在脸上化开一张灿烂的微笑,然后冲正走进来的采龄招了招手,“采龄~来~过来~” 采龄听到有人喊,先在屋子里寻了寻,发觉杜宛若正坐在床上,也不知是什么事,带着一脸茫然地应声过去了。 “小姐?”她走到杜宛若跟前。 杜宛若还是那副笑容,趁其不备,一手一边掐住了采龄的脸颊肉,同时往外拉,表情瞬间变地低沉阴骘,“说!你一个人在高兴什么?” 采龄被掐得有些痛,脸苦着水,含糊不清地答,“奴婢在替小姐高兴啊。” 一听这种话,杜宛若就气得额角青筋直冒,“有什么可高兴的?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今天早上,太子怎么来得那么快?是不是你找人去通报的?” 采龄自知卖了她,虽然是出于为她好,但也不得不承认,只能拼命点头。 杜宛若见她答得也算利索,又追问道,“你是不是跟太子已经串通好了?连头发都不给我梳好,人就跑了,说!你是不是故意的?还是说,你已经被太子买通,现在我的一举一动,你每天都会上报给他?” “小姐,冤枉啊~奴婢绝对没有出卖过您,奴婢死都是小姐的人啊,誓要跟随小姐一辈子的,如果,”采龄越说越激动,干脆跪了下来,抱住了杜宛若的腿,“……如果小姐不信,采龄这就以死明志!” 杜宛若见她起来就往梁柱的方向看去,赶紧拉住了她。 采龄又是噗通一声跪下,哭得梨花带雨,“小姐~~~~” 杜宛若心一软,“好吧,姑且信你一回,若有下次,定将你送给乡下豪绅!”语毕戳了戳采龄的额角,又吩咐她打水进来,说是想洗澡了。 采龄自知惹怒了主人,自是不敢马虎,杜宛若这个澡喜得非常之好,水温正好,采龄按摩得也很卖力。 看来,时不时就得鞭策她一下,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姓甚名谁了。 洗了个舒坦澡后,平日总是留恋花丛的大哥竟来寻她了。 杜宛若这一辈是宛字辈,因为‘宛’听上去比较女气,当年她大哥出生得早,据说是早产,母亲请了云游僧算过,名字如果太过女气,养大不易,所以给他取了个伟德的名儿,只盼德行伟岸,无功无过地度完此生便可。 因为杜家一直都想生个女娃,以便能够飞上枝头重振家门,而杜家已经坐到了位极人臣,也不指望他能光耀门楣,所以比起晚出世几年的妹妹,身为长子的他,顶多也就起到个开枝散叶,传宗接代的作用。 既然打小就不受重视,杜伟德本人也就越发懒散,抱着人弃吾弃之的消极观念,浑噩度日。 终日除了和那群狐朋狗党鬼混,也就钟爱在各色女子间周旋。 别看他一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倒也混得有模有样,基本上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他都有交情,也算是行行出状元了。 杜氏一门别的不提,就相貌上却是有口皆碑。 杜国相年轻时便是有名的美男子,而国相夫人更是以美著称的名门闺秀。 在这样的优良基因下,一双儿女自是生得俏丽无双。 杜宛若打小就受人喜爱,杜伟德虽时运不济,投错了男儿身,但好在晦暗的人生终于触底反弹,凭着一副人见人爱的臭皮囊,斩获了无数桃花,也在自己的领域里闯出了一片天。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已到了适婚的年龄,眼看妹妹都要出嫁了,而自己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委实让二老头疼不已。 杜宛若深知,他此次造访,只怕又是为了那种事。 第019章 会佳人 距离她和太子大婚还有大半个月,时间不紧不慢,却也迫在眉睫。 在这个节骨眼上,杜宛若已经分身不暇,她还真是不太想插手杜伟德的事。 尤其他的事,向来很无聊,不用问,猜都猜得到,一定又是想甩掉那家的姑娘,自己又不肯出面做坏人,只好过来请她这尊佛挡一挡了。 杜宛若瞥了眼案上的卷轴,方知采龄适才忙出忙进,原是给她搬画像来的。 但是看着堆积如山的卷轴,她可不记得自己有送过那么多画像给李慕辰,遂问采龄,“怎么那么多画?我不就送了几幅吗?”人已来到案边坐下。 采龄嬉笑着回道,“太子殿下说,近日得了几幅不错的丹青,即是还画就顺道一起带回来。” 杜宛若了然,“他倒是有心了。” 她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把目光折回到那些画上,心叹:李慕辰果然心细如尘,送画像一事都是隐秘而为,见不得光,但大张旗鼓受了当朝太子‘赏赐’,势必会引人注意,而多送几幅的话,正好可以将那些画像隐藏其中,神不知鬼不觉又顺理成章,必要时还能送出去,权当人情。 因为刚才杜宛若在洗澡,即便是一家人,但毕竟都已成人,杜伟德未经允许,始终等在门外,不敢贸然入内。 杜宛若吩咐采龄将那些名门闺秀的画像收好,而其余的摆在一旁,然后才为她大哥开了门。 “宛若。”杜伟德含着笑意走了进来,一身淡绿的华服,趁着他本就英俊的五官葳蕤生光。 “大哥,许久不见你过来看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妹妹。”可不是嘛,有事就过来了,平日都是把她晾在一旁,感觉上,作为哥哥,齐王比他更称职。 杜伟德赧然一笑地走到案边,拂摆坐下,“话也不是那么说嘛,哥哥可是打心眼里疼你,虽不常带你出去玩,但总会带些稀罕物回来送给你,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杜家就你一个独宝,爹娘将您含在嘴里怕化掉,捧在手心怕碎掉,你又是当朝国相千金,岂可总是抛头露面?你自小长于深闺,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人多险恶……” 这些话,杜宛若早就听得耳朵起茧了,简直能倒背如流。 如果换做以前,她定是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但此刻却没有。 大概是重生的缘故,这些耳熟能详的唠叨话,对她来说可谓弥足珍贵,长久地唤起她心底的柔软。 就像他大哥说的那般,她自小长于深闺,被那么多重羽翼保护呵护,她根本不知世道险恶,所以上一世才会被骗,以至于输得那么惨,落得那般田地。 这是现今眼前正滔滔不绝的大哥,绝对无法想象的光景。 许是久未等到该来的‘制止’,杜伟德倒有些不习惯了,话到最后竟无话可说,方才留意到坐在一侧直盯着自己看的杜宛若,竟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从未见过这个妹妹拿这种眼神凝望自己。 鄙视?没有。 蔑视?没有。 仰慕?不会吧?我是还没睡醒吗? 杜伟德不由在大腿上掐了一把,疼得他低呼一声。 杜宛若连忙起身,关切道,“大哥你怎么了?” 杜伟德用一种受宠若惊地目光盯着她,然后以一种不可思议地表情,抬头拂上她靠过来的额头,接着再摸了摸自个儿的,不烫啊。 “你,病了?”语调里全是难以置信。 杜宛若,“……” 她蓦地惊觉自己此刻‘行为异常’,忙又坐下,清咳两声,假意地望了圈周围,见到隔壁案上摆放的画卷,故意岔开了话题,“太子殿下送了不少丹青,兴许大哥以后用得着,就从我这儿拿几幅走吧。” 杜伟德欣然接受了,但他此番过来可不是来讨这些身外之物的,他还没忘前来的目的,正苦于难以启齿。 杜宛若却已然起了身,“走吧。” 她还不了解杜伟德?刚一看到他脸上显露出来的为难之色,便知又是那档子事。得,也别要人家开口了。 杜伟德也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杜宛若已经答应了帮忙。 不多时,她二人便以受邀之名外出,实则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秋高气爽的季节,天气时好时坏。 这不,刚前脚出门,后脚就下起了绵绵秋雨。 幸而雨不大,而且所乘的是马车,所以即使下雨也淋不到哪儿去。 目的地也是不远,马车行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杜伟德先下了车,然后是采龄,最后才是杜宛若。 别瞧杜伟德是国相长子,平日出来也就随身带着一个小厮鞍前马后,有好奇者问过,他只说,这样清爽。 于是,今天他也秉持着‘清爽’之风,只带了一个年岁跟采龄差不多大的下人出来。 即使雨小,地面也已经湿漉漉,一行四人都没预料到会下雨,所以根本没备伞,只好一路小跑到不远的檐下,衣服上沾了点水,倒不算太狼狈。 杜伟德的小厮叩了门,不一会儿便来人开了门,对方一见四人中有两个衣着光鲜,气质不凡,立即就认出应是所等之人,也没询问,直接将他们迎了进去。 因为下雨,杜宛若也没怎么看外面,只知他们来的是一处住家,看着里面平淡无奇的格局,猜想大概是哪个员外郎的府邸吧。 以往杜伟德让她帮忙总会找这种样子的地方,外头嘴杂,地方又缺乏隐秘,他在京中交友甚广,随便找个熟人借地处理这些事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这次的地方选得却让杜宛若有点看不上眼。 就算退万步来讲,实在没地方了,以她大哥的为人,即便是花大价钱求人,也必然会找个好一点的地方。 果不其然,在下人的引路途中,相问下,杜伟德告诉她,此地乃是对方所选。 这就难怪了。 不过,就这选地儿的眼光来看,对方估计也不是什么有地位的人。 杜宛若不免心中多了几分把握。 被下人引至一处厢房内,下人便离了。 采龄和小厮均候在门外,杜伟德选择稍等片刻,所以只有杜宛若一人入内。 进门后,她就有留意此处厢房明显给人布置过了。 有花、有熏香,倒比外头精看了不少,却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绘有香兰的素雅屏风竖在房中,影绰可见其后的妙人身影。 叮地一声,拨弦之声很快在空气中漾开。 第020章 谎言背后 与想象中的不同,对方并没有抚琴,仿佛只是随意拨弄了一下,以便引起来人的注意。 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做到了。 之后,杜宛若再没有看房里其他东西一眼,而是整个心思都放在了屏风之上的人影里。 她虽还未见过该女子的相貌,但是透过屏幕,隐约可以辨识出该女的身段极好。 她便简单推测出对方可能是位能歌善舞的才女,一般这类的女子,不是风尘里拔尖儿的,就是出身太好。 结合之前种种,杜宛若暂且把她归类为前者。 “不知,来的可是杜公子?”柔美空灵的嗓音从屏风后传出。 杜宛若低头望了眼周身,她今天穿的可是女装,摇摇头,付之莞尔,“小姐出来看一下,不就知道了?”她没有特意装男声。 对方听出,来的是个女的,只是一刹地安静,而后依言从屏风后缓步迈出,态度却比刚才多了几分不解和敌视,“你……” 当看清楚杜宛若的容貌后,她又很快在脸上化开释然之色,“想必,您就是那位即将与太子大婚的杜小姐吧。”脸上挽起礼笑。 当她走近,杜宛若也认出了该女,心中不免惊愕:怎么会是她? 千想万算也没想到,会是不日前见过的人。 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女子,正是那日在渔舟唱晚大秀舞艺的衣香姑娘,也就是镇国将军嫡孙女,傅轻雅。 听她方才所言好像认识自己呢。 她跟这位傅小姐从未来往过,却在不同的地方知晓了对方,这般想来,也算是缘分了。 但眼下,她大哥为什么会惹上她,这让人百思不解。 按道理傅小姐的地位非凡,怎可能会赖上她哥呢?如若是真,她今天绝不会偏私,有个这样另类的女子做嫂子,大哥将来的日子定不会乏闷了。 “哦?你认识我啊。”杜宛若佯装惊讶,心里却打起了牵红线的注意。 其实这话说出来就是句废话,祖上都是混庙堂的人,有点眼力见的,消息都灵通得很,何况是个将来位及后位的人,有几个不认识的? “哪里,杜小姐艳名远播,认识你是应该的,不像我们这些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傅轻雅如此自谦,倒让杜宛若有些听不懂了,既然是来找她哥负责任,那就应该亮明身份才是,可她方才所言,明明就是想隐瞒身份,她究竟想干什么?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我哥负起责任的,你也不要担心过门后会有人欺负你,我这个小姑子定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杜宛若蓦地抓住傅轻雅的手腕,无比真诚地说了以上那段。 她能想到的傅轻雅的顾忌,大概也只有这一条吧。 “大哥也是,放着这么好的嫂子不要,”杜宛若又自顾自地朝身后的方向白了一眼,然后回头看向傅轻雅,又笑眯眯地道,“你也别太伤心了,大哥打小性子就野,估计还没做好成家的准备,等我回去说道说道,他定会想通的。” 傅轻雅听完她的话,顿时脸就红了,慌忙挣开,解释道,“我想,杜小姐你可能误会了,我……” “我知道了,是我没想周全,这种事怎么能由我说呢,你是不是想听大哥亲自跟你许诺?他人现在就在外面。” 傅轻雅无端端被杜宛若打断,她很想再解释清楚,但听到杜伟德就在门外,情绪瞬间被另一件事取代,眉间隐着怒意,当下瞥下杜宛若朝门口走去,一拉开门就看到了门外候立的三人,她只将注意力朝杜伟德一人投去。 “负心薄情的人,给我进来!” 未等杜伟德反应,便拽着他进了屋,来到屏风的后面。 不明所以的人都跟了上来,杜宛若亦如是。 就见屏风之后的案台上,供奉了一个牌位。 所有人的脸都吓得煞白煞白,杜伟德起初也跟大家伙儿一样,但他看清楚牌位上的名字时,整个人哑然当场,口中不禁低喃,“怎么会?前几天还好好的,她怎么就……” 傅轻雅平静地点了柱香,“像你们这种有权有势的公子哥,定然不会明白卑贱女子的真心,有些离愁,只有生死才能断念,蝶儿便是这般刚烈的女子。” 她将香交到了杜伟德的手上,“今日邀你过来,不过是让你最后看她一眼,她是个傻姑娘,明知跟你没有结局,还要一头扎进你织的情网里,遂落得这般粉身碎骨的下场。”她又回头看了眼牌位,目染不舍,然后扭回来又恢复常色,“放心,这是她的选择,与人无尤,上了这柱香,你们便桥归桥,路归路。” 任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原来杜伟德的暧昧对象另有其人,兴许像傅轻雅讲的那样,那名叫蝶儿的女子爱得如此刚烈,一旦被杜伟德这种身份的公子抛弃,只有死的结局吧。 也难怪会选在那种地方,若是稍微有点家境的人,怕是不会让牌位放进自己家里,这已经不是钱能说话的事了。 直到最后,傅轻雅也没有表明身份,她只说是蝶儿的好友,不忍蝶儿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离世,所以希望负蝶儿的人可以看她一眼,为她上柱香,知道曾有一个女子为了爱丢弃了生命。 回去的路上,雨已经不下了。 杜宛若的心情很不好,杜伟德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只怕甜言蜜语的谎言背后,他也曾涌起过一丝丝的真心吧。 天下男儿皆薄幸,这句话一点儿也没错。 哪怕是疼她爱她的大哥,也是一样。 爱情终究敌不过血缘。 只是不知道,那个男人在刺下长剑,杀了她以后,有没有像她大哥这般郁郁寡欢过? 哪怕只是片刻,他有没有也懊悔着自己所犯的‘错’呢? 经此一事。 杜伟德好几天都没出过府门半步。 杜宛若担心他,特意命采龄留心打听杜伟德的近况,好在除了不出门,一切都照旧。 只要能吃能睡便是好事,有时想想,人跟牲畜其实是一样一样的。 忙完了这些杂事,便要开始她的正经事了。 不知为何,听过蝶儿姑娘的故事后,她更加坚定了不嫁太子的决心。 同样都是死,上天却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她想,若是换做蝶儿大概也会跟她一样,穷其心力也要离开那个让自己魂断世间的男人。 第021章 一直取悦我吧 收到魏王李慕云的信是第三天的事。 信同上次一样,没有署名,只说了时间和地点,并随之附上一张面具,所以杜宛若一眼便认出是魏王的杰作。 魏王约她下午到城南月老庙一见,她依约去了。 她能去,却不仅仅是因为计划的关系,还有魏王这个人,她并不讨厌。 依照从前,魏王本该在月夕节后便要起程回边陲,直到团年方可再回来。 但由于太子大婚,皇后特意请旨要魏王留下观礼。 即是普天同庆的喜事,自是没有道理拒绝,所以魏王一直留在了京城。 也托了‘观礼’的福,让他有时间接触跟他一样重生过来的杜宛若。 有了上次的借口,采龄这回是死要死在杜宛若的脚下,杜宛若拧不过她,只好将她带了过来,依旧是乘了那辆魏王特派的玄色马车。 她跟魏王的计划,采龄是不知道的,所以一路上,采龄根本不知她今天出来会什么人,只是当小妮子看到月老庙的门口立着一名脸戴面具的男人,心中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人虽是跟过来了,但杜宛若还是将采龄留在庙外。 采龄眼看杜宛若跟一个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可疑男人进入了月老庙,自己除了担忧什么也做不了。 “为何不一个人来?”进到里面,李慕云将面具除去,还是那张溶金的面庞,听语气像是有所不满。 杜宛若笑他,“呵呵,怎么?害怕了?不过一个小丫头而已。” 李慕云却言正道,“须知,千里之提溃在蚁穴。” 杜宛若明白他的意思,但,“她是我的人,王爷大可放心。” 见她如此坚持,又突然称自己为王爷,李慕云心里一揪,也不好再说什么。 其实这几天,明明时常想起她,刚一见面就引起不愉快实非他所愿。于是为了更好的缓和氛围,他将她带到了月老跟前。 杜宛若被他拉着有点不习惯,遂抽回了手,语带调笑道,“魏王特意喊我来此,不会是想跟我在月老前海誓山盟吧?” 明明是句戏言,没想到除了她,没有人在笑,顿时尴尬之情无以言表。 片刻的安静后,突然--- “如果我说是,你会当真吗?” 李慕云诚然地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双眸内,除了她似乎已映不见别的东西。 即使立于庙宇,他周身的气度也不输于神明,周围跳动的烛光给他的轮廓镶了金边,让人移不开视线。 两个人站在月老像的跟前,无数的红线在月老的身上缠绕缠绕再缠绕,它脸上喜气慈爱的笑容似乎在凝视着底下一对有情人。 杜宛若心尖微微动容,她望着神情认真,似乎在等待答案的李慕云,懵了半晌,突的低低一笑。 李慕云不由上前一步,“你不信我?”其实对女孩子说出那种话,他还是第一次,没人知道他鼓了多大的勇气,眼见自己心动的女子竟然为此失笑,拳掌都紧张得出了汗,他不知如何做才能使她相信自己。 杜宛若抬眸望着手足无措的他,也朝前走了一步,右手慢慢沿着他的袖摆够到他手中的面具,然后在他的不解中,将面具盖在了他的脸上,然后冲着他嘴唇的位置,踮脚,轻轻印上了自己的一个吻。 那一刻很短暂却也很漫长,虽是隔着面具,但二人心中却涌出了不言而喻的东西。 她放下脚尖,脸微微泛烫,心口处还在不停地狂跳,低头只道,“这,就是我的答案。” 是啊,除了太子,她大概只有魏王可选了。 即使卑鄙,但她知道,她对魏王确实是有好感的。 同样的,魏王也应该跟她一样吧。 一个注定不反抗便会万劫不复的男人,他身负的担子可能比想象中更多,这样的男人会轻易爱上一个女人吗? 或许,会吧。 只是这爱不会太纯粹,因为利益之上没有纯粹的爱。 这一世,她不会太奢求,只要平安无忧地过完此生便好。 ◇ 似乎此行就是为了表白而来,之后便各自离去,只是这次李慕云告诉她,不用再想办法套太子的话,即便他真的是重生,他也会与他好好斗上一斗! 而她,只要相信他,站在他这边,将一切托付给他即可。 作为一个女人,听到这样的承诺,是没有不心动的。 杜宛若不知自己走的这步棋对不对,当她每走一步,未来都发生着变化,所以她也不知道,这个已经被改变的未来将会是个什么样子,只能静观其变。 接下来的日子里,由于跟李慕云有了约定,她倒乐得自在起来,阴谋、计划那本就是男人该做的事,既然已有人替她操心,那她就甩手过几天清净日子吧。 没有再掏空心思地为李慕辰物色佳人,也不用再想方设法地讨好他。 只要不再见他,不再去那个等同于噩梦牢笼的皇宫,她的心情是一天比一天好。 杜国相和国相夫人发觉临近大婚之期,女儿的心情好像格外明媚,不由将这一切归功于自己的功劳,其实为人父母,哪个不希望看到儿女幸福? 既然宛若也十分满意这桩婚事,就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 杜宛若只是几天没有‘缠着’李慕辰,他便亲自寻****了。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送****的掉价。 现在杜宛若看他就有这种感受,不仅清晰还迎面扑来。 面对着眼前突然放大的脸,她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亏得李慕辰扶得及时。 “你没事吧?”李慕辰无比关切的口吻,左手托住她的后腰,掌心的温度似乎隔着衣服都传了过来,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 杜宛若赶紧推开他,将椅子挪开半截,强笑道,“没事没事。”心里却在想:没事才怪! 放眼望去,刚刚厅堂内还全是人,爹啊、娘啊、大哥啊不算,光下人就有十来个。 她不过走了点神,现今一个鬼影子都看不见了。 要不要这么自觉啊? 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李慕辰扬起唇角,发出低低的笑声,“呵呵。”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愉悦。 “本来我今天……”李慕辰蓦地敛起笑容,开了口,可话到最后却变成了虚像地张嘴,没有再说下去。 他像是有意在隐瞒什么。 很快就听他又言道,“就像刚才那样,”他突然一把拥住了杜宛若,微凉的指尖抚开她耳边的落发,充满蛊惑的喃喃低语,“一直取悦我吧,这样,不论你做错了什么,我都会纵容你。” 第022章 建安宫 李慕辰那天的话还犹在耳边。 包括他指尖的温度和温热的吐息。 他是已然察觉到了什么吗? 杜宛若将抚摸耳畔的手放下,不敢深想。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这段时间安分守己,尽量避免再与魏王私会。 可能是因为即将出阁,国相夫人前段时间一直在张罗陪嫁之物,所以疏于看她,近些日子倒是每天都在她闺阁里,一待就是大半日,可见出嫁所需的用品已经张罗得差不多了。 血浓于水的母女两可谓不话不谈。 国相夫人是位十分注重礼节的女人,在外十分端庄贤惠,所以自小到大,杜宛若都不曾听她提起过年轻时候的事。 可是即将出嫁,国相夫人竟破天荒的提起了她与杜国相以前的事。 顺着一个话头,她一边说着,一边神往地望着一个方向,似乎那些遥远的记忆又再次浮现眼前,以至于越说越多。 杜宛若没有打断她,只是看着她幸福的表情,就知道那些定是无比美好的回忆吧。 作为女儿,见到娘亲如此,她也是打心底里为她高兴的。 时间过得很快。 日子一晃,三天之后便是大婚之期。 眼看大婚迫近,杜宛若愈发焦躁起来。 为了不落人把柄,她一直未跟魏王有书信往来,每次有事都是面谈。 但自从上回李慕辰的话,她生怕中间出现差错,所以一直婉拒了魏王的邀请,大概有三次之多。 后面国相夫人经常过来找她聊天,她就更没机会赴约了。 连着七天,魏王那边都是音讯全无,她不得不认为魏王已经另做打算,把她放弃了也不无可能。 与其坐以待毙,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咚咚咚~叩门声。 这几天,她都起得特别迟。 说是新娘子当天不能有倦容,所以家里让她能睡则睡,养足精神最重要。 来人正是国相夫人,她大概每天都是接近午膳时刻才来,今天出奇,天刚大亮,她便来了。 “娘~” 杜宛若连忙起身,同时唤来采龄为她更衣。 “不慌,今日为娘过来是来告诉你,你今个儿要进宫一趟。” 既是进宫,她便不能随意装束,于是让采龄改换拿来了另一套衣裙。 因为忙着穿衣,她为看见国相夫人说话时脸上的担忧之色。 但采龄又选了那套粉色衣裙时,国相夫人已然来到她身侧,一把按下那套衣服,改选了另一套水蓝色的衣服亲自拿了过去。 杜宛若眼尖地瞧见衣服颜色不对,便心里打了个鼓:难道是…… “今天不是去见太后,而是皇后召见你。”国相夫人一面为她穿衣,一面道出了答案。 见杜宛若若有所思,国相夫人帮她打着衣裙,面做无恙,嘴里却苦口婆心道,“孩子啊,即使将来入宫,皇后身为国母,你还是免不了要跟她照面,虽不知她今天打的什么主意,但量她也不敢随意造次,你只要谨记,万事小心,谨记你是咱们杜家的人就行了。” 国相夫人不仅为她着了装,更为她梳好了头,就像一个即将送儿子去战场的母亲,亲自为儿装上盔甲。 能令国相夫人如此重视,其实想想也不无道理。 皇后乃是皇上的人,皇上跟太后向来不合。 太后一直干政,虽然这些年有放手让皇上主持朝政,但遇到大事还是会被太后左右大局,所以即使坐上龙椅,得了九五的称号,皇上依然是个不能随心所欲的半傀儡。 太后疼爱太子,有意扶持太子登基,从而取代皇上。 可能就是这个原因,皇上一直不喜太子。 于是,朝廷分成了两派,而他们杜家自然是站在有血亲关系的太后这边,也就是太子阵营的。 即将大婚,皇后趁这个节骨眼,声称身为六宫之主,理应与未来的皇儿媳亲近亲近。 你说她早不亲近,晚不亲近,还剩三天,她才想起见见准太子妃,能不让人起疑吗?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不该有的行为,但人家是皇后,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总不能说,他们杜家即将出个太子妃就不把国母放在眼里了。 所以哪怕不情愿,杜宛若还是坐上了进宫的高车。 太后所住的恩慈宫与皇后的正宫建安宫隔墙相望。 这里所说的墙,远不止单纯意义上砖石垒筑薄薄的一堵,而是跨越大片宫群的距离。 杜宛若对去建安宫的路还是不甚熟悉的,毕竟在宫里也待过十余年,能经常光顾的也就那么些地方。 世人总说皇宫大,其实说白了,住久了哪里都一样。 跟随内侍漫步在长廊下,偶遇三两宫娥,全部以埋首行礼,这是只有皇族才有的高级礼仪。 等他们走后,还能听到由风吹来的宫娥低语。 “瞧,水蓝衣裙的那位就是准太子妃,真真是位漂亮的人呢。” “与太子殿下好般配。” “谁说不是呢。” 被内侍引到地,内侍就俯首离了。 门外宫娥年岁跟她差不多大,冲她行了行礼,然后称皇后娘娘在内等候多时,请随她入内。 杜宛若轻轻颔了下首,便由着她带路,走进了一间偏殿内。 五彩的琉璃砖块勾勒出了一面高墙,上面雕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是这间偏殿最独具特色的装饰。 杜宛若刚进来就被它吸引了视线,通过甬道,绕过这道华美剔透的琉璃墙面后,身着雍容的皇后便已从主位上走下来,步态优雅地行至她跟前。 宫娥退下。 杜宛若连忙屈膝行礼,低首之态,只能看见皇后的鞋尖。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不必拘礼。”皇后亲切地虚扶一把,紧接着便拉她来到里间,在金丝绣面的软毡上,二人对面而坐。 奉茶的人自觉上前沏好香茶,便听皇后笑吟吟地开口道,“上回见面,哀家一见你便倾心得很,今日你这打扮也深得我心,如此细看下,你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呢。” 一上来就好一顿猛夸,杜宛若哪敢就这么受着,赶紧下地回礼道,“娘娘谬赞,宛若哪及拥有母仪之辉的您万分之一,能蒙娘娘抬爱已是受宠若惊。” “呵呵,小嘴真会说话,杜家真是家教了得,难怪太后这么喜欢你呢。”皇后的声音头顶传来,许是见她还未起来,又道,“你这孩子,哀家不过实话实说罢了,瞧把你吓的。” 遂伸手再一次将杜宛若扶起,见她起身后便老实地站在那里,皇后又是笑了一笑,“坐下说话吧,不然哀家总这么仰着头,后劲可要疼上好几天呢。” 杜宛若闻言,只好忙又坐回到原位,遂端起身前的茶盏喝下一口热茶压压惊。 说她现在一点都不怕,那是假的。 印象中,皇后一直是位不苟言笑,动不动就会找她茬的人,严厉无比,而今突然变得和蔼可亲,还对她笑欸,而且笑了不止一次,能不让人提心吊胆嘛。 杜宛若捉摸不透她的心思,整个人如坐针毡,大概手足无措下,只好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皇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喝茶的动作,眼底划过一丝阴险,见其喝得差不多,遂命一旁的宫娥又为其沏满。 不知何故。 杜宛若觉得这茶越喝越香,而且越喝还越渴。 途中,皇后娘娘好像又跟她说了些什么,她已然听不太清楚。 神智开始飘忽,只言碎语飘进耳朵,却完全听不懂,脑子也开始无法思考,她甚至无法判断这茶有问题,还是一个劲地往下灌,直至眼前的事物开始扭曲。 第023章 躲不过的大婚 身体变得软软的,意识时有时无。 她感觉自己被人架到了别的地方,只不过肩头被人轻轻地一推,她便朝着挂满纱帐的前方走去。 无数的纱帐层层错落在一起,好像可触见的蒙蒙雾霭,视野也化为了一片雪白。 等等,前面好像有个人。 她甩了甩头,目光无法聚焦,始终看不太清,所以感觉是,又感觉不是,但她还是朝着它一步一跄踉的走过去。 终于。 她来到了那抹身影的跟前,定睛看了许久,方才看清楚那人的脸上竟戴了面具。 她下意识地攀上那人的肩膀,抚上那张冰冷坚硬的脸,她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沿着上面的彩绘一笔一笔的勾勒,仿佛这样做的话,她就能够想起什么来。 当指尖沿着边缘触及到下巴上的皮肤时,温热柔软的触感,使她终于找到了依恋,她将另一只手也攀到那人的肩上,因为不够高,她便踮起了脚尖。 脸上烧得很是厉害,而那人的身上似乎很凉,她本能的朝那人脖下蹭去,手指也不满足地探向那人的衣领处,渴望触摸到更多的肌肤。 突的。 对方捉住了她那不安分的手,好像察觉出她的异样,那人挣扎了几下,企图推开她。 谁知她偏偏不肯放过这难得的沁凉,硬是吊在那人的脖子上,用自己细嫩柔滑的脸颊,拼命地在他的脖子上蹭来蹭去。 可能对方犟不过她的软磨硬泡,反将她打横抱起,慢慢走向了层层幔帐的最深处…… 醒来的时候,她发觉自己好端端地睡在了出宫的高车上。 大概是车子晃动地厉害,将她晃醒了。 从软软的毛垫上爬起,头昏得厉害。 许是起来的那一下有点猛,大脑充血,支离破碎的片段瞬间涌现脑海--- 一个衣衫尽褪的男子……背着虚光……看不清脸……如雨点般的吻……男子在她的身上驰骋……痛苦与极乐的交织…… 她霎时为那些不堪入目的片段,软回到毛毯上,整个人震惊得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 脑子里空白半晌,只留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判断--- 她被皇后算计了!!! ◇ 大婚之期如约举行。 杜宛若被杜家风光送嫁,整个京城都陷入了万人空巷的盛况。 红色描金的龙凤抬轿,长长的仪仗队,所行之处皆可见百姓一一叩首的情景。 这一切,都如从前如出一撤。 三天前,她被皇后摆了一道。 事后,她思考良多。 皇后乃魏王的生母,那么那天日跟她……的男人应该就是魏王了。 原以为在大婚之前,哪怕就是昨夜,她都以为魏王会采取行动,可惜,直到天明她都没有看到一星半点的动静。 难道说,皇后和魏王只是打算利用她给太子摸黑,亦或是日后以此事来要挟她为他们办事? 无论哪一种,她都不会让他们得逞如愿的! 重生就是有一点好,那便是同样一件事能轻而易举地猜到结局。 果然跟以前一样,进宫的路线还是依照风水禅师的卜算来的,因她命中缺水,必然是要经过城内那座有名的望雀桥。 杜宛若自觉此生已输了一成,足可见棋局的胜负已分,若再苟活下去也只是对悲惨命运的徒劳抗争,与其如此,不如一死了之! 就在抬轿经过桥正中,她趁所有人不备,从轿上直接跃上桥栏,在无数惊愕的目光中,纵身一跳。 入秋的河水异常冰冷,它们很快将她裹进腹中,水流冲散了她的凤冠霞帔,她像一朵凋零的木槿慢慢失去生机。 她从没想过,重活一世,竟会是这样一个收场。 或许她本就不该重生,自己跟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人比还是太过单纯了。 即便已经知道谁是敌,谁是友,预知了将来,那又如何? 结果不还是一样吗? 可叹,这一世她连两个月都没活到就死了。 现在想来,什么都不重要了,人都已经死了,再说什么都晚了。 一段冗长的、无知无觉的黑暗过后。 突然有一天,她感觉到了疼。 是那种身体被撕裂的剧烈之痛,她不明白一个人死后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难道是死了两回的后遗症? 死亡的烙印已经印在了她的灵魂上,所以即便成为了孤魂野鬼,也时不时伴随着锥心刺骨的痛。 这是上天在惩罚她吗? 惩罚她傻了两世,即使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她依旧不争气地选错了路。 值得庆幸的是,那次疼痛以后过了许久许久,她都没有再疼过,她不得不认为自己已然死透了,所以连半点活着时候的感受都没了。 内心深处。 她竟有些怀念那时的痛了,有人说过,一个人在受的同时也在施予。 她承受痛苦时,是否也给别人带来了什么可贵之物? 她说不上来,这大概只有被施予的一方才能回答吧。 又过了许久。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因为她看不到,也听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因为周围总是黑洞洞的,她像是被困在一个空间里,而这个空间究竟有多大,她也不知道,只知道这里很安静,而且只有她一个。 也不知是何时,她有了一丝感知,那是除了很久以前的痛以外,第一份从外界传来的感知。 她不清楚该如何形容这份感知带来的感受。 是暖暖的?滑滑的?嫩嫩的? 好像除了以上那些,还有别的什么,她说不上来。 但这样的感知到后来越来越多,可以说是频频出现。 难道她是即将要转生了吗? 说来可笑,她重生过一次,但一直以来的感受却令她很陌生,或许重生之前的人都会经历一次,只是再次回到这里就又不记得了吧。 她平静地等待着再次睁眼的那一刻…… 床板上的手指动了动。 这样一个轻微的举动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许是修养了太久,当杜宛若再次睁眼时,并没有感到很困难。 人虽是醒了,但她久久地忘记了思考,只是双目呆滞地平视前方,直到不远处一声脆响,是瓷器打坏的声音。 大概终于有人发现她醒过来了。 那人没有奔到床头来看她,而是直接转身跑了出去。 不多时,一个足以扰乱空气的急切身影,风一般地来到床前。 第024章 无知的三年 “娘娘,外头凉,若您想出去走走,还是披件衣裳吧。” 身边的宫娥朝杜宛若走来,展开臂腕上拿来的衣服为她盖上双肩。 只是加了件外衣,身子就暖和多了。 这名宫娥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服侍她的采龄。 据采龄所言,从她昏迷至今已过了整整三年,不多不少,眼下也正值桂秋时节,周围的景致跟三年前并没有太大出入,一样的飞檐,一样的池塘。 只是身体上和周围人的变化,令她不得不承认时光一去不复返。 她十五岁便嫁给了太子,所以她现在已是二九年华。 可笑她即便是死,也没能逃过成为太子妃的命运,而这个太子妃却在睡梦中当了足足三年之久。 不知作为当事人的李慕辰作何感想? 想起那天醒来,他跑过来找自己,脸上的诧异和惊喜并存,他陪了她很久,一直抱着她不肯松手,直至政务缠身才不得不离开。 哼哼~真是太可笑了。 采龄对有些方面没有细说,但她心里清楚,当日大婚,她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跳河,以死明志不想嫁给太子,对皇族来说,这是极大的屈辱。 事后她又像植物人般躺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年,霸着太子妃的头衔却什么也不做,就连藐视皇族的罪责也顺理成章地逃避了。 之所以她现在还坐在这个位置上,大概多亏了她一身的血脉,她身后的杜家。 只要她还是太子妃,杜家就永远不会背叛太子。 一如当年魏王跟她分析的那样,她杜宛若所拥有的不过是国相嫡女的身份,除开这个,她一无所有。 所以上一世,她才那么惴惴不安,重来之后想尽办法得想要逃离这片宫群。 人算不如天算,她最终还是回来了。 采龄陪着她闲庭散步在花园里,多次开口想分散她的注意,可惜都失败了,为了能讨主子开心,她在心底想了想,开口道,“娘娘不知道,这些年来殿下对您有多好,几乎每天都会来看您,时常还亲自为您擦身梳洗,看得一帮底下人都感动得不得了,整个东宫,哦不,整个皇宫,整个京城的女子都在羡慕娘娘你呢,能得太子这样用情至深,真是太幸福了。” 无视采龄眼中的羡煞,杜宛若仿若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她停下脚步,双肩开始颤抖。 “娘娘,您怎么了?”采龄担忧上前。 其实她没怎么,她只是在笑,做了三年植物人后,第一场发自肺腑的大笑。 因身上的每一块筋肉都因长时间未动而萎缩,在他人眼里,她可能更多地像是在抽疯。 由于太多激烈,腹膜都抽得疼,于是她蹲了下来,而笑,还在持续。 这幅身体已经太久没有活动,只是一场笑,就让她又躺回了床上。 显然,太子妃的卧床不起引来了太子殿下的垂怜。 太医诊治完毕,那个与皇位一步之遥的男人便出现在了床前。 他满脸忧心地坐在了床侧,牵起她的一只手握在掌心,是那样的小心翼翼。 杜宛若盯看着那只被他紧握,已经枯瘦到辨认不出是自己手的手,心寒地连自己都为之嫌弃。 事实上,她现在全身上下都瘦骨嶙峋,基本上就是幅皮包骨。 是人见了都会吓坏的,何况是个男人,还是个从来不缺美人的位高权重的男人。 李慕辰还是一如从前俊美非常,月华般柔和的笑容可以瞬间治愈人心底的黑暗,曾几何时,她就是拜倒在这幅温柔唯美的假象中,任他摆布,最后惨死在他的剑下。 她不知这场有期限的戏,李慕辰准备演到何时。 待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个时,杜宛若有史以来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三年了,还不够吗?” 李慕辰的脸上阴晴不定了片刻,最终被平静所取代,但他渐渐收紧的指节在告诉杜宛若,这个男人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镇定。 难不成自己的那番摊牌触怒了他? 她说的都是事实啊,他为什么要生气?这里已经没有别人了啊,他也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她不过就是个摆设,何必挖空心思地再要演下去? 还是因为被她拆穿了戏码,所以一向城府极深的人也开始要恼羞成怒了? 李慕辰并没有如她想的那般,既没有承认,也没有令人作呕地佯装不解,而是依然平静着一张脸,低头靠近,双唇极近地挨在她的耳边,轻语道,“不够。” 不够。 他说的不够,是戏还没演够吗? 是还没有折磨够她吗?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慕辰每天都会过来看她,像是三年时间养成了习惯,他没有一天不会过来,但也没有一天是留宿下来的。 就这一点让杜宛若不至于低看他,因为一个不惜出卖色相的男人是为人所不齿的,也不是一个好的戏子。 做戏的精髓就在拿捏得当,恰到好处。 他只要每天过来做做样子,只要不动真格,她便也会乖乖的陪他演下去。 上辈子她就已经陪他演了十年,这对她来说没什么。 经过七个月的精心调理,她的身体已逐渐恢复如初,最让她大感意外的是,这段时间,李慕辰每天都会过来,从无例外,从来没有缺席过,使她终于相信当初采龄所说,这些年来太子对她无微不至的说法,绝不是信口开河。 一个能够坚持三年之久,对着一个恨不得一剑刺死的女人呵护备至,可想而知,他毅力是多么的坚韧,内心是多么的深不可测。 这样一个恐怖的人,难怪她会输得一败涂地。 四季更替。 转眼就到了初春时节。 万物复苏,处处皆是一派暖绿盎然之景。 东宫里开满了黄嫩嫩的迎春花,绿柳扶苏下,杜宛若一震当年风采,携一众宫娥在草坪上扑蝶嬉戏。 “娘娘,不如咱们玩踢毽子吧。”采龄见到杜宛若终于恢复成从前的样子,打心眼里高兴。 踢毽子曾是她们还在杜家时最喜欢玩的游戏,许久没玩,杜宛若也觉得此建议甚好,拉着大伙儿在草坪上围了一圈,便开始一个一个地上前踢,谁踢得最多,谁就能讨赏。 宫娥们一听有赏赐,玩得就更加尽兴了。 杜宛若也好久没有这么大汗淋漓,毕竟有三年的空白期,身体自是不如她们,玩了一会儿后,便由采龄扶到了一旁,坐着看她们玩。 瞧出采龄也想上去一较高下,杜宛若便准了她未及出口的请求。 以前采龄便是个中高手,除了总输给她,整个国相府的丫鬟,没一个能踢过她的。 杜宛若也甚有自知之明,知道那丫头是故意的,她却也从不点破。 果然,没一会儿,就见采龄技压群雌,直到成为数量最多的,她还在踢,只是已然成为了第一名,后面她就踢得很随意了。 令人眼花缭乱的花式踢法,让很多宫娥都刮目相看,纷纷自告奋勇地说要拜她为师。 杜宛若乐得在一旁哈哈直笑。 蓦地。 一个硬家伙击中了她的后脑勺,发簪都掉了一两只。 倒也不是很重,就是太突然了。 杜宛若不大不小地叫了声。 毕竟是在宫里,犯错事的人很快就跑过来跪在跟前,自己主动承认错误,全身上下那叫一个抖啊,头都不敢抬一下。 第025章 多了个孩子 踢毽子到底还是终止了,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识时务的宫娥们自然都是站在杜宛若这边,即使没人看见全过程,所有的人也主动会为她作证。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娘娘饶命。”宫娥正匐在地上拼命地求饶,身侧便是刚刚砸中她后脑勺之物,一个彩球。 杜宛若仔细一看,这位宫娥的年纪好像大了些,看服饰也不像是普通的宫娥,遂问,“你是哪个宫的嬷嬷?” ‘嬷嬷’还是埋着首,颤着声,吞吞吐吐地回道,“回太子妃的话,奴婢……奴婢不是嬷嬷,只……只是位奶娘。” 奶娘?奶娘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话,你是哪个宫里的?” 这句话一出口,好像周围人都有了反应,看着她们不似方才为她抱不平,义愤填膺,现在却都是一副有着难隐之言的慌张神情。 她们在慌张什么? 难道这个奶娘有问题? 目光回到仍旧跪在地上的奶娘身上,杜宛若的声音又冷上几分,“抬起头来。” 奶娘闻言背脊一僵,而后缓缓地抬起了头。 当看到奶娘的脸时,杜宛若没由来疑惑更甚了。 因为这张脸根本就陌生得很,而且论姿色也是平平无奇,是那种看了一眼便会轻易忘却的程度。 如此一个平凡不过的人,为何大家会是这种反应? 不对! 一定是有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了鼓里! 就在她刚要开口盘问,一声奶声奶气地声音从人后传来。 “奶娘。”一个年摸三岁左右的孩童走了过来,周围的宫娥自觉为他让开了道路。 孩童一身皇嗣打扮,眉清目秀的小模样,仔细看倒有几分李慕辰的影子。 “这孩子……” 杜宛若见到孩童,显然惊诧到了。 第一个想法就是李慕辰竟已有了孩子,还是别的女人生的。 他隐藏得可真好啊,醒来大半年也不见这对母子的踪迹,更没听人提起过。 你说你有孩子就有呗,何必要隐瞒呢?我又不会对她们做什么! 无关乎争风吃醋,完全就是否定了她的气度,她的人。 她跟他本来就是‘合作’关系,有必要藏两个人藏那么深吗? 看来,只有一个解释了。 杜宛若蓦地想通了。 李慕辰应是已经找到心头所爱,为了保护他们母子,所以才将他们藏了起来。 可放眼整个东宫好像就她一人不知,他是真的把她当傻子了吗? “母妃?”孩童刚刚还看到一群人将自己的奶娘围住,以为她们都要欺负她,特意跑过来保护她。 谁知,刚过来就看见了许久未见的人,虽然样子已与过去大不相同,但是那张脸,还有身上的气息是骗不了人的。 孩童紧紧地抱住杜宛若的大腿,还很依恋地用小脸在她光滑裙摆的衣料上蹭了蹭。 杜宛若赫然被他那句‘母妃’吓到了。 他喊她母妃?可她何时生过一个那么大的孩子? 孩童垂着双目,紧紧地搂住她,眼角的泪光晶莹可见。 周围的宫娥们都被这样一幕感染了,纷纷沾着眼角,但杜宛若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猛地将孩童推开。 不是因为他不够可爱,而是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她根本就没生过孩子!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人对于未知的事情,总是小心翼翼又畏惧着。 小皇孙毕竟年纪小,杜宛若大力一推,他便歪倒在地。 顷刻间,所有的宫娥都上前去扶他,七手八脚,乱作一团。 见她们都如此紧张这个孩子,杜宛若料想,他的身份应该是真的了。 同一时刻,有宫娥跪在地上为小皇孙求起情来。 “娘娘息怒,长孙殿下不是故意冲撞您的,他是太爱您了,所以才……”说话的宫婢很快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当即跪下叩首,“请娘娘息怒!” “请娘娘息怒~” “请娘娘息怒~” 越来越多的宫婢都跪了下去,就连采龄也是一样。 杜宛若仿佛被孤立了,她不能理解,她们为何都这样说? 她根本就没有生过孩子,哪儿来的长孙殿下? 这是要逼着她认下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吗?难道又是李慕辰使的计? 许是闻了风声,李慕辰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但他却来了。 大伙儿都朝他忙不迭地行礼,却无一人敢禀告发生了什么。 杜宛若只是挺直地站立原地,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说法。 她现在太需要一个解释了! 可是,李慕辰只是心疼地抱起正扑向他的孩童,十分疼爱地让他趴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拍打着他幼小的后背,转身离开了。 全程都没有看她一眼。 次日。 杜宛若一整天都待在自个儿的殿里,哪儿都没去。 脑海中不断地重播着昨天遇到的事,尤其李慕辰最后的转身,她久久不能释怀。 她心里很乱,还有一点点难受。 这种难受的感觉,她很清楚,叫做愧疚。 是因为那个孩子吗? 他好像很喜欢她,但她最后还是用力地将他推开了。 她忘不了,当时孩子脸上的神情,那是一个脆弱的心灵受到伤害后碎裂开来的神情。 反复的回想,她终于承认,她真的很愧疚,毕竟还是那么小的孩子,那么小就让他承受这些是不对的,而且他长得真的很像李慕辰,大概李慕辰小的时候便是这般可爱的模样吧。 想起当时李慕辰将他抱走,冷漠决然的背影,是有多久没有见过了呢。 或许这将成为她打入冷宫的前兆吧,就像很久以前那样。 “都撤了吧,今晚太子不会过来了。”杜宛若命人收走了膳食。 每天这时候,李慕辰都会过来陪她一起用膳,醒来后的七个月里从无例外。 但是今天,她想他应是不会来了。 看着宫人来来去去地将菜碟端走,杜宛若不由心中自嘲:呵,我在期待什么呢?他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分别?不过都是做戏而已。 在宫人收走最后一碟吃食,采龄疾步走到跟前,方才还见她闷闷不乐地干事,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如此毛躁。 “发生了何事?”杜宛若问道。 采龄笑中带泪,真真一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表情,激动道,“恭喜娘娘,太子命奴婢告知您,今晚让您侍寝。” 第026章 迟来的侍寝 寝殿内已经空无一人。 为了营造暧昧的良好氛围,采龄率众将她这里用最短的时间打造成一个满目嫣红之地。 屋子的每一处都用香斗熏尽,床帏、床单、被褥全部换新。 就连她今夜的睡袍都变成了一层薄到穿与不穿根本没差别的白纱。 随意低头看去,腹部上的衣料连肚脐处都印现出来了,杜宛若觉得她这身衣服简直跟在身上贴几个“我想跟你欢好”的大字没什么区别。 不行!这样下去可不行! 起身,快步走到门口,用手拽了拽。 果然,门被锁住了。 不消说,肯定是采龄那个吃里扒外的丫头干的! 论东宫之中,还有谁那么了解她,只有那丫头了! 再去周围的窗户转了一圈,结果还是一样。 她们想关死我吗?真是好大的胆子! 杜宛若仍旧不死心。 她想,既然不能出去,至少得先换了这身衣服。 遂又来到衣柜前,可惜,打开柜门,里面空空如也,早上还看到的衣服现在都没了。 真狠啊! 就在她鲜有地生怒时,一个颀长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身后。 “宛若。”一个突如其来的后拥,带着体温瞬间包裹住全身。 杜宛若先是一惊,而后下意识地全身一僵:怎么那么快就来了?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都没听到声音。 还未等她作出反应,李慕辰已将她打横抱起。 双脚一离地,她更加吓得六神无主,双手随意地一抓,就摸到了一片光滑的肌肤。 定睛一看,她竟在手忙脚乱下,将李慕辰仅有的一件白色外衣领口拉开,露出了他一侧的胸膛和肩膀。 李慕辰的皮肤比寻常的男人都白,但在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下,她竟不知他还有粗犷的肌肉和线条。 “你已经等不及了吗?”李慕辰的笑容跟平时无异,只是语气中明显多了点挑逗的意味。 杜宛若方才明明就是失误,她自然否定道,“误会!殿下误会了,我只是看见有灰,给你拍拍,现在好了,拍干净了。夜凉如水,殿下还是穿上的好。”她一面假意在他的肩头拍了拍,然后把垮在肩头的衣领又给他拉上盖好,穿得比之前还要整齐。 李慕辰是沐完浴才过来的,衣服也是刚换的干净衣服,即使他什么也没做,换个白痴过来,也断不会相信杜宛若那番荒诞之言。 不过…… 他乘其不备,低头在她的樱唇上轻啄一下,离开之际,唇角是不可遏制地上扬。 他在笑? 杜宛若已经蒙了,在她晃神之际,李慕成已然将她抱到了床上。 她连忙趁此空挡,拼命地朝床内挪去,李慕辰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也不阻拦,只是温和一笑,道,“也好,我睡外面,这样你就不会落床了。” 杜宛若听他这样说自己,气得忙又反驳道,“我又不是三岁孩童,谁睡觉落床啊!!!” 李慕辰低笑着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轻易地将她拉入怀中。 经过半年多的调养,她的身体已变得跟从前一样,丰盈柔软,手感甚好。 一双大手在她的背上游移片刻,慢慢往下,似乎不满足地探寻着更好的地方。 杜宛若曾几何时跟一个男子这般亲近过? 即使上一世她嫁给了他,他也就在大婚的当晚碰过她,但那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不记得了。 要说三年前,却是被人下了药,在她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进行的,她就更没印象了。 所以,此刻她是无比窘迫的,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做才能让一切停止。 空气是香甜的,床帐被烛光映照地暖暖的,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床帐内的空气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殿下,”杜宛若低低地喊了一声,许是被李慕辰游走的双掌摩挲出一丝情、欲,嗓音略微沙哑。 李慕辰显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双掌已经缓缓移至她的腰际,杜宛若忙捉住他即将下滑的手,另一只撑在他的耳边,支起上身。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这个角度,对男人来说,风景是绝佳的。 李慕辰勾起唇角,翻身瞬间将她压在身下。 低头就覆上她的唇,很有技巧地几经辗转。 “等等!”杜宛若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他,也只是分开了那个吻,李慕辰依旧是压在上面,宽厚的肩膀将她整个笼罩。 杜宛若决定趁这个机会好好找个理由,脑海中电光火石地想着可以煞风景,让他没心思再继续的事。 还未等她找到,李慕辰已经又压了下来,但只是在她耳边低喃道,“那件事,我已经问清楚了,是璟儿在玩球时的无心之失,奶娘只是过去捡球。噢,对了,为了不打扰你调养,我一直未告诉你璟儿的事,本想寻个时机再让你们见面,没想到……” 话到一半顿了顿,杜宛若感觉到压在身上的重量蓦地转轻,只见李慕辰晃眼的笑意在脸上绽开,“你们果然是母子。” 杜宛若被他那母子二字刺地心疼,这一世,她从来没有跟他有过夫妻之实,怎会有他的孩子?试问她昏迷了三年,又是如何怀子,产子的?但眼下,她只能顺着他道,“你,不生气吗?”她指的是当时她推倒皇长孙的事,想必他已经看到了。 “你在担心这个?”李慕辰终于知道她抗拒自己的理由,不由一笑,低头吻上她的额头,后道,“我没有生气,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知道吗?当我知道你怀了我们的孩子,我当时有多高兴,而今天让你侍寝是我等了多少个日夜,我再也按捺不住想抱你的心,我一直等,一直等,等你醒来。而当你真的醒来后,我早就想像现在这样亲吻你,抱着你,但我一直忍,生怕那时的你,我会一不小心弄坏了,然后在失而复得中尝尽再次失去的痛苦,所以我一直等到你复原为止,一直克制自己不去碰你。”他将额头抵着她的下巴,声音逐渐沙哑荼蘼,身体的欲望似乎已经到达极限,“你,是不是也该适时地奖励我一下?” 杜宛若从来没有见过李慕辰一口气跟她说那么多话,还是那么多的心里话,而且大部分都算是情话了吧。 李慕辰的吻渐渐变得炙热更加有掠夺性,身体上的点点酥麻,影响着她的神智,在这个瞬间,她仿佛失去了抗拒的能力,从前得不到的温存,现在近在咫尺,耳鬓厮磨,青丝缠绕,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此刻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个男人是真的爱她! 小长孙也真的是她跟他的孩子! 第027章 见太后 帐帘被人撩开。 杜宛若被强光刺醒,她抬手略微挡了挡。 昨晚的一切都恍若梦境,李慕辰待她是那样的小心翼翼,生怕会影响到她的身体。 所以过程中都是以她为重,但凡会伤害到她身体的事,他都选择了忍耐。 即便不谙房事,杜宛若也是知道的,昨夜大概只有她享受了愉悦,身为男人,他竟然为她做到了这一步,心中没有半点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娘娘,殿下早起去了朝议,特意吩咐奴婢让您多睡会儿,但是您瞧,时候也不早了,太后那里也该去一趟了。” 采龄扶起了她,口中所说之事,让杜宛若终于有印象了。今天好像是约好了去恩慈宫一趟,但见那丫头提到李慕辰时,脸上印着红晕,便知她脑子里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哎,反正也是事实,就由着她吧。 起身,沐浴,更衣,一系列的琐事做完后,她便领着两列宫婢朝恩慈宫的方向而去。 途中,她发现不仅在自个儿宫里,出了门,外头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很不一样。 不用问也知道,是因为昨晚的事。 大概经过今天一早,这事儿已经在宫里传遍了吧。 太子殿下终于留宿太子妃那儿,活脱脱地咸鱼翻身。 这女人呐,地位再高也不及男人的一点宠幸,尤其身在皇宫,这个道理就愈更明显。 七个月来,李慕辰虽对她百般宠爱,每日都会去她宫里看望她,但如若没有昨晚那一夜春宵,始终会让人觉得缺点什么。 别说他们,就连杜宛若也没有一点身为太子妃的实质感,哪怕是昨晚,哪怕是现在。 到了面见太后的正殿时,太后的身侧竟多了个小人在。 其实猜都猜得到,那小人便是她的‘儿子’,长孙殿下李璟。 显然,前天的不愉快造成了这小家伙对她产生了点顾忌。 进门时还看到他跟太后正眉开眼笑地聊着天,她刚一走进来,他便没了声响,害怕地躲进了太后的宽袖下,像一只孱弱的小动物在大人的羽翼下寻找保护。 太后知其缘由,也没说什么,其实从内心出发,她也能够谅解杜宛若当时的心情。 凭空多出个孩子,是谁都会六神无主吧。 “来,坐这儿。”太后一如往昔朝她亲切地招了招手。 杜宛若过去跪坐在了太后的另一侧,抬眸间能看见皇长孙时不时从袖摆下探出半颗小脑袋瞄瞄她。 她只要冲他一笑,皇长孙的小脑袋就会往回一缩,来回几次后,梳的好好的头发都乱成了鸡窝。 那样子别提多可爱了,杜宛若的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 家庭和睦正是太后渴望看到的,见杜宛若跟重孙的关系有了起色,面上也比刚才缓和多了。 “呵呵,让哀家瞧瞧,”太后慈爱的将还在跟杜宛若游戏的李璟从袖子底下掏出来,捧着他的小脸,抹了抹他的一头小乱发,嗔怒却依旧温和地说道,“玩得连仪容都没了,下去,找人给你梳梳去。” “是。”李璟也甚是懂事,作揖之后,侧头有朝杜宛若做了个鬼脸才走,看情形他已经跟她‘和好’了。 目送着李璟走出大殿,身边便传来了太后的声音。 “宛若啊。” “孙媳在。”杜宛若知道此次前来,太后定是有话要对她说,不敢有半点马虎,正色以待。 太后起了起身,杜宛若连忙先行起来,再去扶她,太后带着她出了殿门,像是要跟她去外面散心聊天,从前的太后最喜欢如此,一边活动活动,一边跟她说着体己的话。 即便此生有很多事都改变了,但也有许多还是一成不变。 太后特意没让那些个宫婢内侍紧跟着,而是离了她们有三丈远,这样的距离下,一般是听不到什么的。 走了一会儿后,便听太后沉声说道,“当初之事,辰儿让哀家不提,咱们也就不提了。转眼三年你也确实吃了不少的苦,这回你们一家三口得以重聚,乃是上天垂怜,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杜宛若听得明白,太后所说的‘当初之事’,应该就是指她大婚之日跳河的事。 是啊,这个问题如果非要说个缘由,是无从解释的。 当时,抬轿上就她一人,没有人逼她,更没有人挟持她,那样的情况下,她还选择了轻生,只有‘死都不想嫁给太子’一种解释。 如若不是她三年都未曾醒来,只怕杜家定是要遭连累的。 太后这般说,可见李慕辰早已料到,所以早在她过来前,就为她铺好了路。 太后后面的话也再明显不过,从头到尾,总之一句话概括,就是既往不咎,从今往后跟他孙子李慕辰好好过日子。 杜宛若的回答,当然只有一个。 从恩慈宫回来后,她像是经历了一场战役般,累得躺在了贵妃椅上,拔去头上的朱钗,一头的青丝便如水般,直直地倾泻了一地。 她屏退了所有人,包括采龄,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要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的人生改如何下去。 是如太后所言,跟李慕辰好好过日子吗? 单看李慕辰最近对她的态度,确实跟以前大不相同了,难道,他竟在这一世爱上了自己? “噗~哈哈哈~”杜宛若躺在贵妃椅上,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种解释,连她自己都骗不过。 爱? 如果李慕辰真的会有一丝可能爱上她,那又怎会无情地杀了她? 熊熊烈火下,那双冰冷至极的眼神,那双染满愤恨和厌恶的眼神,再次出现在脑海里。 她越想越加肯定,一切都是假的! 她蓦地清醒,睁眼,抛开假象,顿时想明白了很多事。 其实想辨别真伪很简单,只要证明李璟是否是她所生即可。 之后,她问人要来了李璟的生辰八字,发现这孩子是在她入宫后的第二年上半年出生的。 时间上,好像没什么问题,但疑就疑在,她当时还处于昏迷状态,落水连她的脑子都冲坏了,孩子竟安然无恙? 不对!大婚时,她还没有怀,肯定是嫁进来之后怀的,那么,不等同于在说李慕辰对一个活死人…… 杜宛若停了下来,觉得上面那种思路也不太对。 李慕辰是个不易让人猜透的人没错,但他还不至于饥渴到对一个动也不会动的活死人有兴趣。 自己瞎猜也不是办法,她遂又托人找到了当年为她接生的几人。 受太子妃召见,人来得确实很快,而且比她想象中要快得多,就像早就备好了,就等着她传召了。 第028章 太子殿下还有别的女人吗? 一,二,三,四。 杜宛若将视线一一划过跟前的四人。 想不到当年临盆,竟来了四位稳婆。 杜宛若今天穿得十分讲究,祖母绿的孔雀丝织就的腰封,上面还加了金线穿搭的几颗南海珍珠,那珍珠颗颗圆润饱满,最难得的还是一样大小,就这腰封就花了制造局一个月的时日。 可哪怕再名贵,她也不在乎,平日这条腰封顶多也就是放衣柜里蒙灰的份儿,今天却是为了突显太子妃的威严,她才将之取来穿戴,好让来者不敢善加妄言,胆敢欺骗她。 “你们可曾对本宫有印象?”杜宛若高坐贵妃椅上。 其中一个埋首之人先开了口,“您是太子妃娘娘,民妇当年为您接生,自是认得的。”说话时,全程低眉低眼,态度很是恭敬,看样子就是受过礼仪熏陶,不像是市井的粗陋鄙妇。 杜宛若看得仔细,但面上也就是淡扫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哦?你们都是当年替本宫接生的人?” 另一个人站在刚刚作答者的左手边,不敢太过抬起头,当看到杜宛若华美的腰封后,对她的地位有了更深一层的畏惧。 因为那种名贵之物,是她们这种人平生都不敢想的。 大概也有几个眼尖的早就瞧见了,生怕杜宛若会怪罪,一个个都陆续跪了下来。 “是的,在娘娘面前,吾等不敢欺瞒。”是那个半抬头看到她腰封的稳婆。 好像所有的询问都是这般开头。 我是谁,你是谁,我对你做过什么,你对我做过什么,确立关系后,才开始下一步。 所以问了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之后,她开始进入正题。 “不知本宫当年是如何产子的?” 四人闻言后,开始面面相觑,因为这种问题弄不好是会掉脑袋的,她们又不太了解杜宛若的为人和脾性,天知道说出实情后会是什么下场。 见四人有了犹豫,杜宛若大抵清楚这些人在顾忌什么,于是附加道,“你们不用怕,只要如实禀告,本宫是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她的一句话,让四个人的面面相觑又变回了埋首。 见此话起了作用,她又不忘提醒句,“但是,要是你们之中,有任何一个说了谎,本宫不能保证你们今天能安然无恙的回去,更不能保证你们的家人也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记住,是任何一个。” 杜宛若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除了让她们说出实情外,更有互相监督之意,万一有人说谎,其他人知情不报也必受牵连。 来的四人都不是傻子,自是听懂了她的话,相较之前,头埋得更低。 而方才第一个开口回话的人,果真胆子大些,也算反应快,她大概认为横竖都一样,不如就赌一赌,将头微微抬起,眼睛依旧是看着下面,懦懦回道,“回娘娘的话,您当年一直昏迷不醒,后来太医给您诊脉诊出了喜脉,直至临盆时您也昏迷的,吾等乃御用稳婆,个个都是经验老手,在我们手中就没有生不下来的案例,但是遇到此等接生难题还是头一回,由于娘娘您不醒,我们只好借助外力和经验助您顺产。” 有人开了头,后面的也大起胆子来,第二个人也接着道,“是啊娘娘,因为娘娘您身份尊贵,所以当年在您临盆之前的头三月就定了我们四个给您一同接生,我们可以相互作证的,绝无欺瞒,望娘娘明察。” “望娘娘明察!”x4 杜宛若见她们都异口同声,估摸着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遂令四人退了下去。 稳婆都走了后,采龄将将走进来,因为之前杜宛若吩咐过,她要单独盘问,所以殿内没一个伺候的人。 起先采龄也在门上扒着听了许久,还以为杜宛若会问上一段时间,没想到那么快就完事了。 她知道,杜宛若对长孙殿下有疑惑,想来也是正常,料想一个昏睡三年,醒来后便发现自己竟有一个那么大的儿子了,是谁都会难以接受,让她问清楚也好,省得心里总有个疙瘩。 大概太子殿下也是这般想的,不然,那些稳婆怎么会那么快就受召前来? “娘娘,喝口水吧。”采龄乖巧地为她倒了杯水,端过去。 其实杜宛若以前更爱喝茶,但不知为什么,就突然变成了白水,而且这个习惯是还在国相府的时候开始的,她记得好像是大婚前杜宛若出宫回府之后的事。 杜宛若愣神地点点头,接过她手里的瓷杯,刚要挨唇时,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站起,然后将瓷杯还给采龄,看着她道,“去,帮我要头三年侍寝的记录去,”想了想,觉得又有不妥,又提醒道,“记得,要隐秘点,切莫让旁人知道。” 采龄点了点头,转身便出去办事了。 虽不知杜宛若要那东西干嘛,但主子既然有命,她肯定是要办妥的,为了让那边的人不多嘴,她还散了点财,这都是进宫后,她慢慢学会的。 回来将东西呈交后,就见杜宛若坐在案前细细地翻阅起来。 没一会儿就见杜宛若发出‘怎么会这样’的惊叹,她不由好奇往杜宛若的身后挪了挪,发现记录册子里几乎都是空白,只有一页上面有一行字,她别的字不认识,就认识杜宛若三个字。 想也想得到,那应该就是前些日子杜宛若侍寝的日子。 “采龄,我平时待你好吗?”杜宛若将册子摔到案上,那个东西已然无用,她拉着采龄的双手,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她。 采龄不知杜宛若何出此言,只是瞪着一双大眼忙不迭地点头。 杜宛若又言道,“那好,采龄你老实告诉我,太子殿下还有别的女人吗?” 见杜宛若方才的神情,还以为是个很严重的问题,没到却是这样一个,采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答,“娘娘,您难道还在怀疑长孙殿下是不是您亲生的?如果是这种事,您直接问奴婢不就得了。以前是因为太子殿下担心您的身子,才没有告诉您。现在您已康复,长孙殿下的事也没有禁忌了,您大可以随便找人询问,奴婢是您从娘家带来的,此生只会忠于娘娘一个人,您相信奴婢,长孙殿下确实是您的亲生儿子,这点毋庸置疑。” 第029章 只能顺从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璟应是她所生没错。 但。 册子上却没有三年前的侍寝记录,那么这个孩子难道是入宫前就怀上了? 杜宛若的双臂重重垂下,脑袋里嗡的一声。 只因她想到了一个可能,一个可以让她万劫不复的可能! 晚膳的时候,李慕辰还是老样子过来了。 他来得有点早,所以膳还未上齐。 人一过来就将杜宛若从后搂了个满怀,全然不顾还有许多宫人在场。 杜宛若挣扎了几下,没挣开,就听见耳边传来李慕辰的温柔声线,“我想了你一天,你有没有想我?” “殿下先松手!”杜宛若只想赶紧让他放开自己,眼见周围的宫人都低头掩笑,别提多丢人了。 谁知李慕辰却想铁了心般,执意道,“不,如果你不回答,我就不放。” 这时,跟前两个端膳的内侍,一个刚将盘子搁下,抬头瞥了眼这边,连忙低下头往回走,但就因他分神的那刻没留意到身后的另一个内侍正端着盘子走过来,将将二人撞到了一起,亏得后面来的内侍手稳,才未将盘子打碎。 眼见如此,杜宛若又实在不敌李慕辰的力气,只好蠕动了几下唇线,淡淡地吐了两个字,“想了。” 她的声音很小,但李慕辰应该是听见了。 幸而李慕辰并没有要继续刁难之意,很快便松开了臂膀。 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那一声言不由衷的‘想了’,似乎让李慕辰很失望,因为坐下用膳直到结束,李慕辰都未有过只字片语,哪怕是一个眼神,也没有投过来。 过去的她不敢说,但有了半年多的相处,她现在还算有点了解李慕辰。 若是他心情不错,整间屋子的空气是会流动的,而且流得还很流畅。 若是他不高兴,或是生气,屋里的空气就会滞留,空气感觉都稀薄了很多,让人不禁有种窒息之感。 现在就是后者的感觉。 大概伺候久了的宫人们也都觉察出空气的异样,纷纷老实地收拾完毕后,就自觉退下了。 “听说,你今天召见了为你接生的稳婆。”李慕辰道,语气并非询问,而是陈述,就像一早就知道了。 杜宛若已经猜到,所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简单回了,“是。” 李慕辰突然心情大好的样子,扭头看向她,微笑道,“其实今天过来,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杜宛若也看向他,静等他的下文。 李慕辰,“呵呵,其实说来也奇怪,明明这些年都是我一手带大,璟儿那孩子却跟你十分投缘。每每带他去看昏睡中的你,他最后总是恋恋不舍地离开。记得有一次,我晚了些过去接他,没想到,到那儿时,他已经趴在你的身边睡着了,当时我甚是不忍心将他吵醒,只好跟着他一起睡在你的身侧,呵呵,现在想想,真是有趣。” 李慕辰的笑容从未如此明媚过,好像这些年来,杜宛若是第一次看见他的笑,望着那耀眼、璀璨的笑容,她怔了良久。 今夜,李慕辰依旧是留了下来。 即使杜宛若不想,她也只能顺从。 床帐内,当李慕辰慢慢将她的衣衫褪去,就见她一副赴死的表情,笔直地躺在床上,眉头皱着,眼睛闭着,樱粉色的幼嫩唇瓣都抿地紧紧的。 李慕辰忍俊不禁,“呵呵,”笑了,然后低头就在她的额上一吻,柔声道,“别怕,我是做过什么粗暴的事吗,让你如此紧张?”修长的指尖轻轻抚弄着她的脸颊轮廓。 杜宛若因羞怯而泛红了脸,眼波如水般晃动着,她只是摇了摇头,此刻的她清纯与妩媚并存,无意识地撩拨着男人的理智和冲动。 李慕辰看着她,“说说看吧,你想要什么?如果是现在,我想我会如你所愿的满足你。”眼中雪亮清明。 杜宛若盯着他沉静如潭的黑眸,她知他并没有骗自己。 想要什么--- 她想要的,只是逃离她的命运,如果那注定毁灭的命运便是李慕辰本身,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他! 面对唾手可得的诱惑,杜宛若睁大了双眼看着他,在稍纵即逝的片刻时光里,脑中已经百转千回,心里头的呐喊也几乎破喉而出--- 让我走! 她几次张嘴,却没有胆量说出来。 李慕辰眼底最后的理智已被消磨殆尽,未等她再次鼓起勇气张口,他已经低头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 肉体的缠绵、交合让彼此的思绪都抛上了九霄,那未及出口的愿望被一次次的猛烈撞击堵回了身体的最深处。 次日醒来。 又是日上三竿。 杜宛若被李慕辰折腾了一夜,回望床的另一侧,那里果然已经没了人。 他大概又去处理政务了。 又是悄然离去,没有惊动她。 不知为何。 她的心底有了一丝丝的怦然,觉得这般过下去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身上还残留着李慕辰的气息,每一处肌肤都还留有被他碰触时的痕迹,一切都如绵软的蚕丝被褥让人留恋深陷,她不禁将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又阖眼睡了一会儿。 其实心里明明知道安定的现状都是假象,她却舍不得打破。 可就有人替她打破了! 这个人正是皇后! 被采龄收拾着起身后,还未用上午膳,建安宫里就差人过来传召了。 她最不想见的人终于找上了门。 三年多前,皇后算计她,毁她清白的事,还历历在目。 她没想到,这个女人竟选在这种时候来找她。 难不成最近她跟李慕辰和睦融洽,碍着她的眼了? 怕只怕没那么简单。 阔别三年,再次踏足建安宫,好像与三年前别无二致。 非要说的话,皇后的容颜倒是苍老了不少,怕是没少为她唯一的儿子魏王操心。 杜宛若已经身为太子妃,按照辈分,她低了一辈,但地位却比以前高了很多。 因立场问题,她本该与皇后是水火不容的,可从她进来到现在,皇后脸上的笑容只增不减,那一口一个儿媳,喊得她头皮发麻。 名义上杜宛若是得尊她一声母后,可大家心里都清楚,她这个‘儿媳’恐怕她压根儿就没承认过。 这么卖力的演戏,演给谁看啊! 第030章 送茶 “怎么不喝?”皇后举杯,啜饮之际,抬眼看过来,有意询问。 杜宛若身前的茶杯里盛满了琥珀色的茶汤,茶面浮着热气,茶香四溢,一如三年前一模一样。 杜宛若不由心中冷笑:你这茶,谁敢喝啊~ 面上却微笑如常道,“母后盛情,只是宛若最近咽喉不适,太医嘱咐不宜饮茶,只能喝些白水,怕是唯有辜负母后一番好意了。” “哦?是吗,那倒是可惜了。”皇后将茶杯搁下,一副惋惜之态,“想来这茶你在我宫中喝过,当年见你一杯接一杯,知你喜欢得紧,今年才将新进贡的此茶特意留下来,未曾想……呵呵,不如这般好了,母后将这茶还剩余的全部送你宫里去,等你喉咙好些了,想喝时也好叫人冲泡。别看这茶外表普通,却是极难寻获的珍品,饶是母后这般,也只有一些些的存货。” 杜宛若听着皇后面上那些大方话,不知道的还真以为皇后娘娘有多宠她。 藏于广袖间的绣拳渐渐收紧。 她盯着杯盏中的茶汤,如果不是喝了那些茶,她也不会落得这般地步,明明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偏要装善人,真是虚伪至极! 即使心中怒不可遏,她甚至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但她知道,如果就这么走了,那么以后,皇后更以为她是软柿子好揉捏了。 三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当面就提那件事,已经说明了皇后的态度。 仗着把柄在手,接下来很可能就是威胁她办事。 ‘我不能给她这个机会!’ 杜宛若立即接口,“即是难得的珍品,宛若岂能夺人所爱?”此言一出,及时制止了采龄接过皇后的人送来的青瓷茶罐。 采龄很是机灵,一听杜宛若这般说,便知主子定是不会要这茶,于是果决地收回双手,转身走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杜宛若见采龄回到自己身边,又见皇后的脸半耷下来,好像有了些不悦。 毕竟这还是人家的地盘,而且尊卑有别,她即是晚辈,自然要在人前多给皇后几分薄面,方才所言,话音刚落,她又笑言道,“不如这般好了,若是宛若哪天嘴馋,想母后的茶了,就过来叨扰您,一来二回感情愈渐加深,想必父皇也乐于见到此景。母后说,可好?” 杜宛若端着一副准儿媳的俏皮之态,笑眼弯弯,外人只当是儿媳妇在跟婆婆撒娇,全然没看出她跟皇后二人背地里的暗斗。 虽说以后可能多了个被召过来的借口,她却有了主动权,来与不来已不是皇后说了算,难不成说儿媳妇你该想喝我的茶了吧?那你快来,我给你泡。 这样的事,大概不会有。 再者,她就是想迎难而上,让皇后看清楚,她杜宛若可不是那种一而再再而三好欺负的主。 果真是皇后她哪天技痒难耐了,她这个太子妃也随时奉陪! 既然扳回了一程,杜宛若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 不等皇后再开口,她便称还有事缠身,先行告退。 皇后对此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临走时,给了她一个特别大的香囊,还有让她下次过来时记得带上长孙殿下,说是还未好好看过那孩子,心里甚是惦念。 杜宛若就她最后的要求,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扶了扶身子后,便由着采龄搀扶出了殿大门。 离开建安宫后,她非常后悔当时没有直接拒绝了皇后,明明做得都很好,但离开时,皇后脸上富有深意的笑容,让她胆寒。 大概是提到了长孙李璟,她便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了,才这么仓惶地离开,以至于让敌人看了笑话。 她一直亲手拿着那只绣有奇怪图案的香囊回了宫,屏退了所有宫人,关上所有的门窗,掌了灯。 灯光下,她反复看着绣面上所绣之物。 是艘船?不像。 金元宝吗?也不太像。 她看了半天,终于恍然意识到,那是个吃的东西。 “是饺子!” 好好的香囊,一般都是绣花之类的,这个那么奇怪,竟然绣了只饺子,是何用意? 她突然联想到了民间的一句饺子诗:有才何须多开口,万般滋味肚中藏。 “肚中藏?” 是了,一定是这个了。 她连忙再仔细瞧了瞧香囊,果然有一处的缝制特意露了个线头出来,顺着那根线头轻轻一拽,荷包里的东西就都洒了出来。 除了香囊中常用的干花瓣,还有一个被折成筒状的异物。 异物是纸做的,她用纤指将其展开,方知是一封还未开封的信,信封上写着‘杜宛若亲启’几个字,看到熟悉的字迹,她连忙将信封按下,心脏突然跳个不停。 她认出这个字迹正是魏王李慕云的,是魏王给她写信了,他还记得她,他还没忘她。 那么,他可曾记得三年前对自己的承诺? 杜宛若迫不及待地将信封撕了个口子,她很想看看,魏王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 但,只撕了一点,一个信角都没瞧见,她便不再继续。 因为她怕。 怕信中的内容不是她想的那样,这是皇后转交给她的信,皇后跟魏王是亲母子,他们当年串通演戏,毁了她的清白,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这信,不看也罢。 杜宛若内心挣扎着对这封信的处理,原想就此烧了,但她舍不得,也不能随意搁放,于是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最初的几天,她每天都会想着那封信,日子久了,倒也不再惦念了。 为了不再给皇后动摇自己的机会,后面连着数次召见,她都以身体不适推诿了。 而且这些天,李慕辰待她和平时一样好。 这不就是上一世,她穷其毕生所追求的生活吗? 在又一个春光旖旎的夜晚,李慕辰完事后,鲜有地找她聊起了天。 说上一次来不及细说要跟她商量的事,后来是忘了,然后一直忙也没想起来,趁着现在得空还记得,就跟她说了。 他说,“璟儿想母妃了,所以白天就让他过来陪陪你吧,正好给你做个伴。” 杜宛若答应了。 第031章 流言蜚语 这天。 春光潋滟晴方好。 李璟那孩子被奶娘带了过来。 圆圆的脸颊,长得肉肉嘟嘟的,一看便知这位奶娘为人十分靠谱,带孩子也经验十足,不然也不能将李璟养得如此白白胖胖。 怎么说,也是自己十月怀胎诞下的孩子,骨肉血亲,即便没有亲手带过他,见着他便由心底生出几分疼惜。 杜宛若当场就赏了黄金百两给奶娘,以示犒赏。 对自己尽心尽力好的人,杜宛若向来不吝啬。 “璟儿,过来,到母妃这儿来。”杜宛若笑暖融融地朝他招了招手。 大概有些生分,李璟仰头看了看身边的奶娘,见奶娘笑着道,“去吧。” 他才屁颠屁颠地小跑过来,亲昵昵地唤了声,“母妃。” 杜宛若将他抱坐在自己的腿上,想不到他比看上去要重一些,但她一点儿也不介意。 虽说没有亲眼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突然就冒出那么大的儿子,有点不可思议,但一想到他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身体里也流着她的血,心下顷刻变暖,这大抵就是骨肉亲情吧。 而且李璟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那种稚子特有的清新之气。 毕竟才两岁多的孩子,凡尘浊气还未污染他,这时候的他是最干净无暇的。 杜宛若还停留在未出阁前的状态,上一世也没有生过孩子,所以她是真真没有半点带孩子的经验。 为了能跟李璟更好的相处,她向奶娘不耻下问了李璟平日的喜好。 奶娘称他这个年纪最喜欢往外跑,言语会说一些,只是有点颠三倒四,要学会从中理解他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如果多夸夸他的话,他学起来就会更快了。当然,陪他多玩耍,他就会自然而然的跟你亲。 听完奶娘这番话,杜宛若顿时眼前一亮,不由打趣道,“看不出奶娘你也是位高人呢。” 奶娘笑道,“太子妃谬赞,说到带孩子,太子殿下甚是比老身还要细心呢。” 杜宛若闻言诧异半晌,蓦地脑中浮现那日李慕辰抱走孩子的情景,那抱姿,还有拍背安抚的动作,绝非一朝一夕能练就,奶娘的夸赞中除了为李慕辰说好话,大概多半也是出自真心。 可见李慕辰当真很喜欢璟儿呢。 杜宛若见外头天气好,既然璟儿喜欢出去玩,遂决定带着一行人去御花园逛逛。 路上,她又跟奶娘请教了一些孩子平日的喜好,还有带他时值得注意的地方。 能蒙太子妃看重,奶娘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谁知聊到一半,李璟就跑了过来,抱着杜宛若的大腿,指了指不远处,似是在撒娇,“玩,璟儿想玩。” 杜宛若跟奶娘一同看去,原来远处有一架秋千。 话说这御花园,她早就逛烂了,竟不知园中还有此物。 采龄在一旁适时地解释道,“可能是宫婢们私下安设的,这一带很少有人来。” 杜宛若了然地点头,不忘另有深意地冲她道,“你倒是挺清楚的。” 采龄调皮吐了吐舌,显然默认了杜宛若的说法,她确实私底下有经常过来玩,自然清楚不过。 得到允许,李璟跑得特别快,直奔秋千而去。 奶娘说,小殿下是第一次玩,只怕弄不好会摔到哪里,所以未等其他人,首先跟了上去。 见她如此负责任,杜宛若越来越觉得李慕辰独具慧眼,识人识得很准,将李璟交给她带非常明智。 秋千位于一颗粗壮的大树下,她们还未来得及过去,可能身影都被假山掩盖了,所以旁边两名正从羊肠小道折转过来的宫婢没瞧见她们。 就听那二人不大不小的窃窃私语着。 “你看,那不是长孙殿下吗?” “是啊。” “又跟奶娘出来玩了。” “哎~那孩子命也苦。” “哎~谁说不是呢。咱们太子妃昏睡了三年,你说一个久不见醒来的人怎么可能生孩子嘛。” “就是。” “而且进门就已经昏睡不醒了,连跟太子洞房都没来得及,这孩子就这么怀上了,难不成咱们太子当真饥饿如此,连一个动也不会动的女人都不放过?” “嘘~小声点,这种话你也敢讲?太子殿下是当朝第一美男子,最高贵、最温文尔雅的男人,怎会如你口中那般不堪。我听说啊,头三年的侍寝记录上都没有圆房记录,可想而知这孩子是在大婚前就已经怀上了。” “你的意思是,长孙殿下是个野……” 后面的那个字硬是没出来,想也想得到,是被另一个人用手堵住了。 杜宛若在这边听得一清二楚,可想而知,她身边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还未等她动作,身边的采龄已经气得带人冲过去。 “太子妃在此,是谁在那里乱嚼舌根!来人啊,将她二人押去东宫让太子发落!” 采龄厉声吩咐下去后,两名宫娥在一声声地求饶中被人架走了。 采龄回到杜宛若身边,见她已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劝慰道,“娘娘别在意,宫里总是有些没脑子的东西,她们都是在嫉妒殿下对您的好,您想想看,如果长孙殿下不是殿下的孩子,他怎会如此疼爱他,又如此宠爱您呢?试问哪个男人会有如此气度?所以娘娘切莫将那些闲言碎语当真了。” 采龄是一番好意,却在无意之中点醒了她。 是啊,试问哪个男人会有如此‘气度’?如果是他的话,就有可能! “娘娘,娘娘?”采龄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终于让她回了神。 见杜宛若看着自己,采龄连忙笑道,“娘娘,长孙殿下在叫您呢,我们快过去吧。” 杜宛若目光游离地点头道,“好。”任由采龄将自己拉到了树下。 原先在阳光下晒得发烫的头皮突然在树荫下凉了下来,就像她现在心里的温度。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此刻,任何光线都照不进她的眼里和心里。 “下次再过来,就带着璟儿一起来吧。”皇后当时说的话。 “我听说啊,头三年的侍寝记录上都没有圆房记录,可想而知这孩子是在大婚前就已经怀上了。” “你的意思是,长孙殿下是个野……”她们刚才说的话。 “如果长孙殿下不是殿下的孩子,他怎会如此疼爱他,又如此宠爱您呢?试问哪个男人会有如此气度?”采龄刚才说的话。 所有人说的话,开始在她的脑中交织。 她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 李璟始终是她的一根软肋,是一个隐患。 他不是李慕辰的孩子,他不是。 她只是舍不得这个美梦,只因它太不真实,太过美好,所以不愿醒来。 逃避的结果,就像现在,所有的事物看起来都是如此苍白。 现实不会因为你的逃避而不复存在,真相永远如影随形。 而那封信的内容多半就是这个了吧。 所谓的把柄,最强而有力的证据就是李璟,只要他活着,她永远都会背负不洁的骂名。 “我要母妃推。”李璟已经在秋千上玩得不亦乐乎,相继被奶娘和采龄推过后,再也不要她们推,却执意要杜宛若推他。 刚才大树这边离她们还有点距离,可能奶娘注意到了拿人,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采龄知道杜宛若心里不快活,为了让她高兴起来,连忙应下了李璟的要求,将还杵在原地的杜宛若拉了过来,并一副热心肠地冲李璟说道,“小殿下快坐好,娘娘马上就要推你喽~” 第032章 一个声音 李璟一听是他母妃要推他,马上乖乖地坐到秋千上,等着杜宛若。 杜宛若已经站到他的身后。 “知道吗?不知从何时起,人们把荡秋千美誉为‘半仙戏’,”她一面抬手起推,一面潺潺地解释着,“听说盛极一时的朝代还有以这个为竞赛项目而开展的秋千盛会,所有参赛者纷纷着上飘逸的衣饰,在摆荡间凌空飞舞,恍若仙人,因此得名。” 李璟专注于玩乐,年纪尚幼根本听不懂杜宛若说的这些,而立于一旁的采龄和奶娘却纷纷对博学多闻的杜宛若起了仰慕之心。 “还是咱家娘娘厉害,什么都知道。”作为杜宛若的贴身宫婢,采龄自是骄傲的。 奶娘一字一顿地念着刚刚听来的‘半仙戏’三个字,细品之下,不由一叹,“这名字真美啊。” 当二人还沉浸在杜宛若说的秋千盛会,想象过去的古人们,穿上飘逸的纱衣,手挽绫帛,在秋千上施展的曼妙身姿、飘飘欲仙,无一不在为那些美丽的画面而神往,全然没留意到杜宛若眼底渐渐褪去的光辉,那是人性即将泯灭的浓墨阴霾。 李璟在摆荡间笑得咯咯的,风扬起他柔顺的黑发,圆嘟嘟的小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神情。 杜宛若微不可擦地用力起来。 脑海中迸出了一个可怕的念想。 一个声音不断地对她说: 制造一场意外吧~ 趁现在,很容易,没有人会怀疑到你。 亲手结束这个污点吧~ 他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来吧~ 只要再大力点,只需一点点,他就会永远消失。 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抓住你的把柄,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你。 来吧~ 用力地一推,你做得到的,很容易,只要一下就行。 杜宛若鬼使神差地照做了。 她当真用了一个大力狠狠地推了一把。 可当她推出去的那一刻,她却后悔了。 她的未来,她的安危,不应该是建立在一个孩子的身上! 孩子,是无罪的! 她奋力地伸出双手,可一切已经来不及。 李璟小小的身体已经飞了出去,对面就有一块矮石,眼看他的小脑袋就要砸上去。 四下所有的人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全部惊悚地瞪大了双眼,没有一个人不在焦急地喊着‘不要’,每一个人都想上前救他。 可惜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很多人已经预料到一会儿血溅顽石的惨景,不忍目睹,纷纷闭上了双眼。 但是杜宛若没有。 她的心瞬间寒了下去,她知道一会儿即将失去的不止是自己的孩子,还有自己的灵魂。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快速地掠过,及时救下了李璟。 大伙儿定睛一看才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李慕辰。 任谁也没想到,他竟会在关键一刻出现,还刚刚好救下了长孙殿下。 李璟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他的怀里,许是已被吓得不轻,没一会儿便嚎啕大哭起来。 奶娘第一时间冲了过去,跪在了李慕辰的面前,称是自己疏忽没有照看好长孙殿下,求他责罚自己。 奶娘的举动终是唤醒了周围还处在惊吓之中,一动不动的宫人们,他们相继跪到了地上。 只有杜宛若还是站在原地。 奶娘还在哭滴滴地认错。 李慕辰抱起仍旧大哭的李璟,没有理奶娘,也没有看其他人一眼,而是朝杜宛若直直地看去。 人虽没有说什么,但他眼里的怒意让人看得分明。 可能是李璟哭闹得不行,李慕辰看回怀中的小人,心里一软,眼中只剩疼惜,转身便一言不发地抱着孩子走了。 奶娘闷声地跟了上去,也没有再看杜宛若这边一眼。 当人都走后,杜宛若像是失去了周身的气力,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 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屋内惨惨的点了一盏灯,勉强可以看见一些物事。 床边趴着已经守到睡着的采龄。 这么多年,一直是这丫头在身边尽心竭力地照顾,杜宛若早就没有拿她当下人,见她也不拿件衣服盖盖,只好扯了床内的一张毯子为她披了披,省得她着凉。 再抬头看了看周围,漆黑一片,即是入夜,也没有地方可去,她便又躺了下来。 可能白天有些过累,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睡梦中,好像身边挤进来一个人。 微凉的指尖抚弄着她的脸颊。 那人好像说了些什么,她听见了。 可次日一早醒来,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好认为是自己在做梦。 昨夜是三年多来,李慕辰第一次没有去她宫里。 四下的宫人都是知情人,断不会在她眼皮子底下乱嚼舌根,但她心里清楚,昨天她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错事。 李慕辰许是不会再踏足这里了。 采龄从外面采了些花进来,说是插在花瓶里,给她看看,换换心情。 当她插好后,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杜宛若状似随意地问了句,“发生了何事?”抬手随意拨弄了几下花瓶中的花。 采龄低头想了想,想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几经挣扎,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娘娘,奴婢刚刚从外头回来,听见太子殿下勒令宫中以后不得安设秋千。” 杜宛若拨弄花的手顿了顿,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采龄汇报过后,不再多说什么,噙着一脸担忧,起身退立一旁,她知道杜宛若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一个人静静。 杜宛若确实如她所想,现在的她,俨然已经生而无望,她对自己的未来根本看不到光。 低落的情绪使她一整天都没进食,她就这么坐在窗前,对着花,一坐就是一天。 然而令她、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天之将暗,晚膳时分,李慕辰竟然来了。 一众宫人惊得纷纷忙碌起来,因为杜宛若说她什么也不想吃,所以晚膳她们特意告诉御膳房不用备膳了。 可是李慕辰一来,怎可让太子殿下也饿肚子? 于是宫人们摆桌的摆桌,拿酒的拿酒,派人去御膳房的去御膳房,好一顿忙活。 李慕辰无视这些人走进来,目光始终落在窗前的娉婷背影上,蓦地一声‘退下’,让殿内所有又在顷刻间恢复了平静。 宫人都如潮水般退了出去。 他朝杜宛若走了过去。 此刻的杜宛若自是知道来者何人,但她不敢动,也不敢回头,她自觉已无面目面对他,现在她的心很乱很乱,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很快。 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第033章 没有心 “听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声音还是一样的声音,语气还是一样的温柔。 杜宛若知他已经站在身后,却无法想象他正拿什么样的眼神看自己。 他说的那些,当真只因为担心自己没吃饭才赶过来的吗? 他难道已经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 下一刻。 怎么可能? 她忍不住自嘲,完全否定了这一可笑的揣测。 转过身,淡笑示人,冲他道,“只是没胃口而已,殿下无需担心。”她觉得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学会了演戏,给自己找到了一张面具。 她告诉自己,对,就这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跟平时一样就行。 一段异常的沉默过后,李慕辰微不可察地抬了下手,却又很快沉了下去。 之后,他吩咐宫人送来了补汤,说杜宛若即使吃不下东西,也不能饿着自己,喝点汤水也是好的。 杜宛若任由他亲自喂自己喝汤。 别看她乖乖地喝着李慕辰一勺勺挖来的汤水,心里却不停地打着鼓。 她险些杀了他名义上的儿子,他竟然看上去一点都不生气,这也就罢了,现在还亲自在这里喂她喝药,何解啊? 李慕辰喂人的动作柔中带细,每一勺喂下后,还不忘拿勺根刮一刮她唇角上流下的汤汁,就像已经做惯了这类的事情,就像对待一个孩子般那样的细心跟耐心。 他修长皙白的手指分外好看,看着他端碗和拿汤勺的指节,玉白莹润的骨瓷甚至没有他那双手万分之一的漂亮。 “你向来善良,对待下人也是亲切有礼,”李慕辰还在专注于喂她,手上的动作没停,蓦地一语,倒是惊醒了正在胡思乱想的杜宛若。 “但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杜宛若被他这个停顿弄的正襟危坐起来,就连嘴里的汤水都差点没咽下去,只为不漏听一句他下面即将出口的话。 只见李慕辰又端起瓷盅朝碗里倒了点汤,然后端起碗,仔仔细细地用勺子搅了搅,吹了吹,吹凉后,又将一勺挖满汤水的瓷勺伸到她嘴边,便听他继续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对待的一个贱婢尚且如此,你怎么就那么狠心,竟想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杜宛若为他最后那句弄得心头一惊。 她就知道来者不善,她就知道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生气,她就知道他怎会只为她没吃东西而紧张到一忙完就过来看她? 他那句‘对待一个贱婢尚且如此’究竟是什么意思? 对了,是昨晚! 她突然间想起昨天半夜醒来,她为采龄披盖毛毯的事,可那么晚了,他是如何得知的? 勺里一滴温热的汤液,滴到了她的手背上,仿佛已经凝固的空气又在那一刻重新开始流动。 李慕辰已将碗搁到一旁,掏出帕子,拿起她的手,为她将手背上那滴汤液细细地擦拭干净。 擦完后,他竟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不再放开,“告诉我,你的眼里、心里都没有我吗?”他盯着她,目光里有了些咄咄逼人,“我是对你还不够好吗?”手,越收越紧。 由此可见昨天秋千事故,李慕辰并非不生气,他没有明着追究,可能是顾及到她的身份,还有她身后的杜家,但毕竟关系到孩子,隐忍许久的怒意终是溃了堤。 就他的问题,杜宛若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此刻的李慕辰完全像变了个人。 她感到陌生,感到害怕,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离他远点。 可惜这一举动,似乎刺激到了他。 见她想逃离自己,李慕辰大力地将她按到案上。 “我知道了,是因为他对吗?你爱上他了对吗?为了他,你宁可亲手毁掉自己的幸福,舍弃地位,全然不顾念一点亲情也要杀掉我的孩子,你就那么想让我恨你,然后离开我吗?”李慕辰阴鸷着双眼,低头覆上她的左耳,轻声下达了最后的判决,“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你想干什么?”杜宛若揪住自己的衣襟。 李慕辰沉声笑了,“你讨厌被我碰吗?原来如此,既然不能让你喜欢,不如让你讨厌好了。” 杜宛若感觉到了危险,上一世的记忆不断地充斥的脑海,同一时刻,李慕辰已经欺上身来。 “别碰我!”杜宛若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不知是她的喊叫声镇住了李慕辰,还是因为别的,李慕辰停住了手。 杜宛若趁机往后挪了挪,离开他一段距离,她喘着挣扎后的粗气,不由冷笑道,“你终于不再演了吗?你不是演得挺好吗?为什么不演下去了?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呵呵,是啊,我承认,我是很讨厌被你碰。因为一想到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恶心。明明只是利用,还要装得无比深爱,明明就对我们杜家恨之入骨,巴不得赶尽杀绝,还要一忍再忍。确实,我不得不承认,你手腕高明,你确实做到了。你杀我的父母,杀我的大哥,杀我族人,将我软禁,让那些妃子轮番到我宫中羞辱我,你从来不会多看我一眼,连一个生孩子的梦都要残忍剥夺,你杀了那么多的人,最后也包括我,你毁了我的一生,现在又要再毁一次,我现在就实话告诉你!我恨你!恨不得你死!而且,李璟根本就不是……” 原本,她没想过说这些,但是说着说着,从前那些往事就会相继蹿出来,顺着她激动的血液,全部抖了出来,她一个人忍了很久,现在说出来,全身都感觉到畅快,但,当她最后想道出李璟并非他孩子的事实时,竟被李慕辰脸上不曾有过的受伤表情堵住了后话。 她如同丧失了语言的能力,盯着李慕辰此刻的脸,久久怔住,因为她从未见过李慕辰现在的神情。 仿佛一颗炽热的心逐渐冰冷,一颗透明的心满布碎痕,那是会让自己也体会到同样心碎的剜心之痛,痛到无法自持,痛到无法呼吸,痛到每一寸的血肉里! “为什么?”李慕辰轻轻启口,眼中一片凄然和不解,“你为什么硬说那些不曾有过的事是我做的?你口口声声说的那些事何曾发生过?这就是你要杀了我们的璟儿的理由?杜,宛,若,”他字字清晰地喊着她的名字,“你难道已经失心疯了?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心?” 第034章 都怪我 没有,心。 当杜宛若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脑中轰隆一声巨响,不禁在心底发出质疑:这样吗?是这样的吗?我是没有心的吗? 不,我不是! 但他说得对! 未来的事还没有发生,那些惨绝人寰的事还没有发生,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他还没有杀人,就替他扣上了杀人犯的帽子,是不是太过武断了? 他说她失心疯,对于任何人见到她如今的举动,大概都会作如此猜想吧。 他对她那么好,即使昏睡的三年,他都对她不离不弃,一如既往地宠爱有加,她竟然想杀了他的孩子,还对他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最后的理由竟是那些看上去‘子虚乌有’的事。 换做是她,她也会这么认为吧,认为那人已经疯了,或是她根本就没有心。 一直坚持的信念突然崩塌,杜宛若凌乱地像在大雾中迷失方向的孩子,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得可笑。 她甚至开始怀疑那些悲惨的记忆。 ‘上一世’究竟存不存在呢? 还是说,那些只是她的黄粱一梦。 李慕辰走了。 从那天起,长达三年多的荣宠也结束了。 杜宛若的寝殿内仿若一夜之间失去了颜色,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她跟采龄两个在呼吸着。 看得出李慕辰已对她失望头顶。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呜呜呜~娘娘。”采龄几乎每天都会以泪洗面,尤其是用膳时看到那些都算是人吃的食物,她便会自然而然地潸然泪流,当然,面上都是打着为她而流。 杜宛若看了看花瓶里枯败的花,花瓣已经干瘪萎缩,为了让自己的耳根子清静清静,她吩咐采龄出去采些新鲜的回来。 采龄照办了。 少了个人而已,殿内似乎一点人气都没了,异常地冷。 杜宛若青丝未绾,随意着了件简单的衣裳就出了殿门,来到廊下,特意找了个阳光直射的位置坐下来。 有了阳光的温暖照射,浑身顿时暖意融融,心情也大好起来。 其实,有时想想,现在的日子也不错。 不用再演来演去,不用再绞尽脑汁,坦荡踏实地活着,即使没有锦衣玉食,倒也乐得自在。 李慕辰虽将伺候的人都撤走,对外他只称她旧疾复发,近日安心养病,谢绝一切探望,倒没铭文规定她不许外出,但为了不多生事端,她一直留在东宫,哪儿都没去。 没多久,采龄还没见回,送膳食的内侍却来了。 平时都是采龄待人接物,张罗琐碎,今天就她一个,来人自是朝她走了过来。 今天来的是两个人,面相挺生,不大像之前的几个。 一般膳食都是轮流送,从来就没有固定的,但来来回回就那几个,认还是认得的,只是叫不出名儿罢了。 今天许是赶巧,又或是人手不够,所以来了两个新人。 他们两个大概不认识杜宛若,也未曾想到堂堂的太子妃会穿的如此随意,所以他们想当然地将她看成了采龄。 即是一介宫女,还是失宠妃子身边当差的宫女,自是没有什么好谄媚和顾忌的。 当头就给了一句,“接着。”其中一人将食盒递了过来。 杜宛若低眉扫过食盒,重新将视线看回那二人。 她从未做过端茶递水的活计,更没想过有一天被两个内侍这么目无尊卑地对待,所以她只是冷眼望着他们,并没有伸手过去接。 其中一个见状,歪着嘴不屑道,“哟嗬~都失宠了,还摆什么架子?你还当真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尚仪女官啊?” “就是,在宫里谁不知道一个妃子一旦失宠,大罗金仙都扭转不回,所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另一个人从旁附和。 他顺便上下打量了一番杜宛若,觉得细看下,她长得真是不错,比从前见到过的宫娥都好看得多,不由言语中也多了几分轻佻,“哟,瞧这小脸长得真是水灵啊,要不这样,你我二人做个对食,我保管将你带出这冷地儿,以后跟着咱吃香喝辣,你说,可好?”说着说着,手便不老实地上前够杜宛若的下巴。 刚在脑中想象着指尖触及到那看似白皙玉嫩的下巴该是怎样的幼滑手感,可还没碰到,他的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再狠狠一捏,发出骨头的脆响,疼得他嗷嗷直叫。 “好大的胆子!”突然出现的人将该名内侍用力地往外一踹,内侍跟一名内侍见着那人的面容后,立即吓跪到地上。 已经骨折的内侍一面艰难起身,跪在地上,一面抱着自己的手腕,埋头颤声,“参,参见…齐王殿下。”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位是堂堂的太子妃,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两名内侍顿时汗如雨下,分别再次瞧了眼杜宛若的方向,无不悔不当初,觉得刚才怎么就没看出来她就是太子妃本尊呢?宫女岂能有此等容貌和气质,当真是瞎了。 一如齐王说的,再怎么说也是太子妃,是皇族,即便失宠,正妃的地位还在,就容不得像他们这样的蝼蚁践踏! 紧接着,二人开始拼命地磕头求饶。 齐王负手而立,只冷道,“别求本王,去求太子妃。” 二人之后又跪着朝杜宛若像对菩萨一般地虔诚叩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饶命的话。 杜宛若本不想放过这二人,但是久未出现的齐王竟来了,她不想把时间耽误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于是冲两名内侍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就在二人忙不迭地叩谢起身离去时,齐王又吩咐二人送点像样的膳食过来,二人懂其利害,立马应承下来,匆匆先离了去。 “你,怎么来了?”待二人走后,杜宛若不大不小地问了句,她现在的处境,还有而今的扮相实非见得了人。 李慕风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不再似从前自信光鲜,而是自卑和落魄,是那样的让人陌生,让人心疼。 他风一般地上前拥住了她,眉头微皱,近乎心碎地疼惜道,“都怪我,如若我当年再勇敢点,定然不会让你嫁给大哥。” 第035章 归宁 自那日见过李慕风之后,又过了半个多月。 李慕风难得一见向她吐露了心声,可她却无福消受。 现在的她已深陷在两个男人当中,实不想再多加一个,而且李慕风对她来说,更多的像个大哥哥,所以非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毁了她们之间纯洁的友谊。 临别时,李慕风没再多劝,只是执意告诉她,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去找他,他一定不会放她一个人受苦。 当时听得这句话,她已经很满足了。 ‘冷宫’的日子清净是清净,就是乏闷了点。 杜宛若不得不培养点兴趣爱好已解闷,近来她的女红有了很大的长进。 然而,这样乐得自在的生活持续到春末,便也到了头。 大概太子妃‘久病’的消息再也包不住,杜国相有意在退朝时提及家中内子思念太子妃之事,饶是太子也不得不重视这位位极人臣的老丈人的恳求。 于是刚下了朝李慕辰便命人去了杜宛若那里,通知她好好准备三天之后归宁。 杜宛若跟采龄收到消息后,连着兴奋了好几天。 “终于可以回去看爹娘了,不知大哥有没有生子?”杜宛若激动难耐,一边数着家中每个人的礼品,一边忍不住胡思乱想,想着万一有了小侄儿,是不是还要准备几件小孩穿的衣服带回去。 采龄闻言,笑掩不住道,“呵呵,哎呀娘娘,大少爷都还没成婚呢,哪儿来的孩子啊?” “呵呵,对对对,瞧我这记性。”杜宛若敲了敲脑门,她大哥好像是明年成的婚,离现在还有大半年呢,她怎么都给忘了。 即便不受宠,但在归宁事情上,李慕辰还是放权让杜宛若亲自操办,毕竟作为女儿,她更了解娘家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 终于到了归宁之日。 杜宛若这天起得特别早,换了身体面的华服出门,端的是标准的太子妃仪态。 临行前,采龄那丫头愣是找到了那封被她藏了多时,也遗忘了许久的魏王亲笔信,亏得她发现得及时,不然还真有被她随手扔掉的可能。 也是拜那小妮子所赐,今日归宁,她全程在身上都藏着那封信,搞得跟做贼似的,生怕在什么地方丢了,然后给别人捡了去,重点是信封上写了她的名字。 早知道看完信,烧了就好了,一了百了。 国相府就在京城里,离皇城只是几条街的距离,即是太子跟太子妃归宁,半个时辰就能走完的路程,非要绕足一个时辰。 如若换做平时倒也没什么,只是如今她和李慕辰的关系,两个人都坐在马车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委实尴尬得很。 李慕辰沉着一张脸,安坐在车厢的最里面,杜宛若因为是正妃的关系与他并肩而坐。 其实上来时,她就有挪地方的打算,可刚一起来,就被李慕辰出声制止了。 他说,既然坐下了就坐下吧,省得一会儿还要坐回来。 这个意思明显是在说,今天全程都得演戏了。 为了不让家人担心,杜宛若早就有此打算,既然李慕辰的想法也跟她不谋而合,再好不过。 接下来,两个人便如老僧入定般在车内,你坐你的,我坐我的,双双垂目养神,一派和谐之态。 不多时,终于到地停车。 杜宛若迫不及待地起身,却又被李慕辰拦下,那时,她才想起,自己应该是被他扶下车方显夫妻恩爱。 有了李慕辰的‘当头棒喝’,杜宛若终是按捺下躁动的心,仪态大方地下了地,随他一起接受已在庭前久候多时的家人恭迎。 与上次见到双亲,似乎才相隔不到一年的光景,实际上已经快四年。 国相夫人没什么变化,只是人入中年,难免体态有所发福。 杜国相随同皇帝日理万机,成日周旋于庙堂之上,自是老得快,最突出的便是眼角上的细纹,一笑就能看见三条褶,却不影响他年轻时候的风华,老有老的韵味。 再观大哥杜伟德,似乎比三年前稳重了些,但是眉眼间不经意流露的风流之态比以往更甚,可见近几年婚事不见起色,八成还是因为一颗花心未定。 久不见家人,杜宛若正有一肚子的话对他们诉衷肠。 杜府上下将宫中一行迎进门后,李慕辰跟她便分道扬镳了。 身为男人自是跟男人们在一起聊,而她们女儿家当然是在闺房里七嘴八舌。 可叹那么久不见,国相夫人刚见了自己的亲女儿还要低头行礼,但这就是礼数,免不了。 在外头杜宛若兴许还做做样子,到了家里关上门,她倒不怎么在意这些。 拉着娘亲就坐到了毡垫上,握着她的手,靠在她的怀里,拼命地撒娇。 “娘~宛若想你了。” 最暖不过母亲怀,这句话一点不假,杜宛若从来没有觉得母亲的怀里是那么的温暖,她也从不知这个怀抱对她来说是那么依恋。 疲惫了那么久,紧绷了那么久,在此刻都完全地松懈下来。 国相夫人也是很久没有这样抱着她的宝贝女儿了,她正抱着杜宛若像小时候那样,轻微地摇晃着,可是没多久,她就发现怀中的人发出轻微的颤抖,低头一瞧,整个人都心碎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杜宛若已然泣不成声。 国相夫人并没有立即询问她,而是依然抱着她,默默地跟着她一同流着泪。 一边轻轻地拍打着杜宛若的背,一边抽泣道,“我的女儿受苦了,我的女儿回来了,没事儿,有娘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采龄也同在房内,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在一旁用力地捂住嘴,不敢发出哭声,但泪已经止不住地往下流。 之后,国相夫人知道杜宛若心里苦,后面她倒也没刻意问起杜宛若在宫中的境遇,以免她又因旧事伤情,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看了让人心疼。 但,作为母亲,她又怎能放下心来,于是硬忍到用膳前,她有意说去厨房看下,让采龄也过去帮帮忙,杜宛若没想太多,当然是答应了。 可当离了杜宛若的院子,国相夫人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让人备好了七八个家法刑具出来,让采龄当场跪下,交代杜宛若在宫中所经历的一切。 第036章 不错的爱好 国相夫人和采龄都出去后,丫鬟们端了些瓜果糕点进来。 杜宛若随意吃了些,在屋子里把玩着自己以前的东西。 屋里的陈设还是跟出嫁前一模一样。 当她来到妆台,不由想起抽屉里好像有只木盒,遂打开抽屉,发现,木盒竟然还在。 盒子里装的都是她小时候自认为最珍贵之物,有大哥送的琉璃珠,有娘亲掉了一只的耳坠,还有李慕风做给她的干树叶。 以前,她俩就经常在晒干的树叶上,写上字,起初觉得好玩,就写诗来玩,而他们小小年纪,又没这方面的天赋,哪里会信手拈来的作诗,只是将那些耳熟能详的诗句,你写个上句,我写个下句,这样的玩。 为此,她俩还学了不少的古诗。 据说那段时间,李慕风的诗词造诣是几个皇子中进步最快的。 而当杜宛若玩腻了后,不再跟他玩这个游戏,他那引以为傲的成绩又一落千丈,打回了原形。 杜宛若一面回忆小时候,一面翻看还保留至今的干树叶,想起当时过来找她倒苦水的李慕风,可怜巴巴的模样,她就乐不可支的笑了出来。 为了欢迎太子夫妇,国相府特意摆了宴。 杜宛若过去的途中就有听见整府的丫鬟都在为李慕辰的到来心猿意马,果然,当朝第一美男子不是浪得虚名。 继三年前那场国相府大换血,不知最近几日又会出什么乱子,她只希望不要太惨烈就好。 可是她反过来想想,自己身为女人也没引起什么大的骚动,可李慕辰每次来都会处处见‘血’,莫不是自己没他好看? 为了证明自己还是天生丽质、沉鱼落雁,杜宛若在去赴宴的途中,努力地冲身旁的一个家丁微笑、媚笑、娇笑,只巴望着他也能同那些被李慕辰迷倒的丫鬟一样不是晕倒,就是流鼻血,然后再把看她的其他家丁暴打一顿。 可惜--- 效果不是太理想。 笑过三巡后,只见那家丁以怀抱清风的姿势飙泪逃走。 一副活脱脱见鬼之后的反应。 以至于,整宴下来,她都没吃点什么像样的菜,因为她实在是没胃口。 许是觉察出她的情绪低迷,李慕辰还嫌不够乱地当众喂了她几口菜,就在她使眼色以示她不想再吃时,李慕辰却微不可擦地在她耳边低语,“我不介意嚼碎了喂你。” 经此一事,李慕辰再一次证明了他的演技,以及对演艺事业的敬业精神。 杜宛若就差当场给他献花和鼓掌了。 没办法。 她对尝含着唾液又被嚼碎的食物是何味道没多大兴趣,只好任由李慕辰一著一著地喂她。 席间的杜国相装作没看见,大哥杜伟德噙着一脸揶揄,倒是国相夫人的反应有点奇怪,她沉着张脸,仿佛早已看穿他二人的把戏。 不知不觉,已是晚上。 杜宛若累了一天,早早地就回了房。 当她进屋后才发现,竟有人比她更早进来。 “娘,是你啊,吓我一跳。”杜宛若认出房内的人,拍了拍胸口压惊,难免心疑道:明明看见她跟爹两个一起走的,怎么跑这儿来了?而且采龄那丫头一出去就整天不见人,好生奇怪。 刚想开口问采龄去哪儿了,没想到国相夫人迎面就刮来一巴掌。 杜宛若当时就蒙了,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打,娘亲从来都对她宠溺得很,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能惹她下如此重手,可想而知她是有多生气。 再观采龄现今都不见人,杜宛若已经心中有数。 “您都知道了。”她捂着脸,看回来,岂料看到的是国相夫人的盈盈泪眶。 见此状,她也眼眶一热,“娘,对不起。” 国相夫人闻言愈加激动,“不许说对不起!我的女儿是不会说对不起的!若你还当是我女儿,今夜就去太子那里过夜!” 杜宛若不知她娘从采龄那里打听到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跟太子不和,许是为了吃定心丸,她娘执意要她证明给自己看,她跟太子是琴瑟和鸣的。 国相夫人临走前,还有意提到,这件事,她父亲杜国相还不知道,若她跟太子连住都不住一起,迟早是要穿帮的,要她好自为之。 被逼无奈,杜宛若被国相夫人带到了李慕辰现在所住的东厢。 那里是相府最大的厢房,只用来招待贵宾。 显然,没有比李慕辰更贵的贵宾了。 原本来的时候杜宛若就跟他说好了,各住各的。 而今巴巴得跑过来算什么事呐。 国相夫人帮她敲了门,敲完后就闪到远处躲了起来。 杜宛若何曾见过娘亲这般,全然没有一点贵妇的样子。 闻到敲门声,里面传来了李慕辰的声音,“谁?” 杜宛若实不想喊出那个‘我’字,因为她是真的不想来,回头看了眼始作俑者,只见国相夫人大老远不吭声,双手大幅度地比划,让她赶紧应。 可明明就是她敲的门,凭什么让自个儿担啊。 就在她苦着脸,也朝那边比划自己想走的打算时,大门已经开了。 “你在干什么?” 杜宛若僵在两根指头学人走路的动作里,回头就见俊美如昔的李慕辰正望着自己,此刻,他披了件月白色的单衣,锁骨微露,性感至极。 再回头看了看远处,国相夫人早就躲起来了。 杜宛若闭了闭眼,扯笑再次回头,“没干什么,就是想你会不会住的不习惯,过来看看而已。” 李慕辰学她也望了眼远处,仅仅是一眼,便已知道大概,唇角朝上扬了扬,温文尔雅的微笑道,“夜凉,进来吧。” 杜宛若原想鬼扯个差不多就回去,万一人家拒绝,正好有借口。 可是--- 李慕辰这货也太配合了,难道都不知道矜持一下吗? 在进去之前,她最后望了眼远处,只见那里竟横着一只竖起大拇指的手。 杜宛若无语凝噎。 “你在看什么?”李慕辰好奇地想往外看。 “没什么,没什么。”杜宛若忙道,一把将他推了进去,自己也进去了,顺带把门给关上。 刚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岂料李慕辰将她横抱起来。 杜宛若当场就吓道,“你干什么!” 李慕辰嘘了一声,眼神示意让她看窗边,只见一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地趴在窗口向里探望,头上的朱钗已经出卖了她。 杜宛若强笑了两声,解释道,“呵呵,我娘她就这点爱好。” 明明就是个借口之词,谁知李慕辰却一脸正色地夸赞道,“不错的爱好。” 第037章 风雨欲来 也不知李慕辰是有意还是无意,倒是极为配合。 他将她抱到床上,正欲解开她的衣带,发现她双眼正闭得死死的,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见此,他若有似乎地叹了口气,只是在她的身侧躺了下来,又拉来被子为两个人盖上。 杜宛若感到身上一沉,睁开眼才知李慕辰已经背朝着她睡下了。 许是不太习惯,杜宛若烧着脸轻问道,“你怎么不……” 李慕辰突然转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在期待什么?” 杜宛若脸红得更厉害了,连称,“没……没,”扯了被子掩住下半脸。 李慕辰散了笑意,为她将额上的发丝捋开,又用指背抚了抚她白净光洁的额头,“如若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不要那么怕我。” 他说她怕他。 杜宛若扪心自问,好像是这样呢。 即使不承认也好,她的心确实是畏惧他的,只是在这份因畏惧而忐忑的心情中还有别的说不上来的东西。 “其实,那件事我已经不生气了。只是,下不为例。” 李慕辰突然又说道,杜宛若一时反应不过来,后来才想起他说的是李璟的事。 每每想起那时差点鬼迷心窍铸成大错,她的心里就揪的疼。 未等她再说什么,李慕辰说又背了过去,“睡吧。”一句话,简单结束了谈话。 翌日一大早。 杜宛若跟李慕辰一同起了床。 用膳时,她娘显得有点不高兴,明显在为昨晚在外头没听到应有的动静而不爽。 杜宛若很想劝慰她说,娘~好歹人家也是个太子,能让她进房,再让她上床,戏做到这一步已经很给你面子了,您就不要再得寸进尺了。 虽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但看到李慕辰又当中喂杜宛若吃东西,这份细心跟呵护,还是让国相夫人的脸色好转不少。 所以说李慕辰还是很厉害的,并非房事和谐才是老人们唯一想看到的,平日的恩爱言行也是很重要的,除了一时兴起,更贵在持之以恒。 这些不消说,都是李慕辰经年养成的‘好习惯’。 杜宛若虽不喜这种手残待遇,但能让家人宽心,她还是很乐于配合的。 由于归宁,皇上特意下旨,让太子跟杜国相这几日不用进宫朝议。 鲜有的闲静日子,杜国相也重拾年轻时的爱好,下起了棋。 只是这棋经久未碰,棋艺难免生疏。 刚开始,只是找杜伟德磨磨枪,到后面就难逢敌手,技痒难耐起来,幸而有李慕辰乐于奉陪,不然府里上下一时之间还找不到奇虎相当之人。 两个人下了足足一天,连午膳都是在屋里将就着食用。 趁此机会,国相夫人又拉着杜宛若在屋里絮叨了一天。 无非就是嘱咐她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说,要知道你现在的地位虽是杜家和太后给的,确也是太子亲自点头同意的,若非他是真的中意你这个人,也不会待你如此。 见杜宛若一直听着,却也不说话,知女莫若母,她甚至了解杜宛若的脾性,越是心有不满她越是沉默。 “哎~你也别怪娘啰嗦,谁不希望见到自己的子女幸福、快乐。娘是过来人,心里看得清楚,分得清哪些是装的,哪些是真的,有些东西真的假不了,别看你打小像你爹,人人都以为你聪明,但是为娘再清楚不过,你跟你爹一样,都是纸老虎,假聪明,真正到了自己身上就分不清也猜不透了,非得要我们这种平日脑袋瓜平平的人戳一下才能想得通透。” 杜宛若笑了,将头靠在了国相夫人的肩上。 国相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发,顺着往下又摸了摸她的脸颊,想起昨日一气之下下了狠手,不免心疼地问了句,“还疼吗?” 杜宛若摇了摇,“不疼了。” 国相夫人笑得释然,抬眼看了看窗外,“天色不早了,我得去张罗一下晚膳,那两个大男人,一整天都没出门,怕是到了晚上会饿,我得去厨房盯着,让他们烧点可口的吃食,而且那位可是未来国君,马虎不得。” 杜宛若松开她,就见她又同以往那般端着一国之相的夫人的仪态,端庄地行出了房门。 今天,国相夫人跟她聊了很多很多。 曾有几次,她都想起了昨日李慕辰对她讲的话,他说,他已经不生气了,只是,下不为例。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回宫以后,她便可以和他重新开始了呢? 也许,早就应该如此了不是吗? 可是--- 她完全没有想到,当她已经准备好重新接纳新的生活,重新选择李慕辰,跟他在一起时,一件始料不及的事发生了。 有了白天国相夫人的开导,杜宛若豁然开朗,所以晚上她直接去了东厢。 哪知刚一进屋就发现屋子里黑乎乎的。 难道还没回来? 没道理啊,刚还见他称偶感不适,饭都没吃完就提前回来了。 遂试着喊了声,“殿下?你在吗?” 呲啦一声,微弱的火光渐渐照亮了一隅。 看到光亮,杜宛若大步过去,问,“殿下怎么了?是不舒服早点歇下了吗?”周围也没有见到伺候的人,灯也不点,“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了?要不今晚我就先回去吧,明天再来找你。” 语毕,习惯性地扶了扶,也没想这么黑,人家根本看不到,可刚转身,左手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她惊愕地回头,就见李慕辰端起灯盏,面无表情地道,“不忙,我有话问你。” 不知何故,杜宛若由心底生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当李慕辰又点了几盏灯,屋内的光线瞬间好了很多。 杜宛若还不知道什么事,镇定自若地看着他,等着他发问。 哪知,他上来就将她拽到了床上,几经欺上来,问也不问,直接一个劲地吻她,撕扯她的衣物,攻城略地。 “你干什么!”杜宛若好不容易才将他推开,“看清楚,我是国相千金,是太子妃,不是你的玩物!”她生气了,是真的生气了,因为刚刚李慕辰待她根本没有半点温柔,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小心翼翼,她感觉得到,他的吐息和动作,赤裸裸地只是受欲望驱使地宣泄。 李慕辰微敞着领口,定在被她推开的动作里一动不动,过了很久,他才轻轻颤动起全身,而后才听见他喉中溢出的低笑,“呵呵~” 雪白的单衣因刚才的纠缠而起了皱,即使这样,也难掩他美如皓月的姿容半分,他似是很伤心,因为笑声里透着凄然,然而此刻他的脸被顺直的墨发遮挡,什么都看不到。 “呵呵,你还知道你是我的太子妃,是我的女人?为什么这么对我!” 他迅速从枕头底下抽出来一叠满是墨迹的纸抛了过来。 几张纸,缀满字,纷纷洒洒地从空中飘下,落到了她的面前,其中还包括那张写了她名字的信封。 第038章 你只能属于我 这不是…… 杜宛若睁大了杏眼,四肢一软,似被抓了个现行,她记得这封信她一直藏得好好的,怎么就…… 她猛然间想起,信她一直带在身上,昨夜是在这里过的,定是在就寝时不慎弄掉了,自己没发现。 李慕辰将她身上的每一个反应都看在眼底,过了那么久,她都没有为自己辩驳,可笑他还固执地以为她会告诉自己,这封信跟她没关系,哪怕她说是有人陷害她都行。 可是,她只是沉默,一脸惶恐,是谎言被戳穿时的无助,是心中秘密被人知晓的妥协。 一股无名之火由下上窜,他控制不住自己再一次将还在魂不守舍的杜宛若压在身下。 这一次,他不会再她有机会反抗! 杜宛若被他擒住了双手,手腕处生疼,她在此刻的李慕辰眼中找不到半点温度,顿时心凉了半截,不由猜测那封信里的内容,是那封信写了什么吗?以至于将李慕辰盛怒如此。 她没有道出她还尚未来得及看那封信,因为说了也不会有人信,于是,她只是下意识地想到这里不是皇宫,可能他还会顾忌一些,于是惊呼着提醒他道,“殿下,这里是国相府!” 哪知这句话更像是火上浇油,只见李慕辰冰冷至极的脸上有了丝裂缝,他俯首在她耳边低语道,“你以为在杜家,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吗?” 杜宛若闻言顿时四肢发寒,她突然意识到,她可能说了最不该说的话。 一切都已来不及。 “今夜就让你清楚得知道,什么叫做‘夫为天’。”李慕辰冷冷地宣布着最后的判决。 “不!” 身上的衣物被他毫不留情地撕去,大掌探上她的柔软,用力在她每一寸的香肌上留下痕迹,没有丝毫怜惜的索吻,强横地攫取她的所有,当她的身体被他玩弄得仿佛无骨般柔软后,坚挺之物早已蓄势待发的猛地贯穿! 伴着无法想象的辛辣疼痛,她整个身体僵直到战栗,然后在他横冲直撞地进出中,又一次次被又送上快乐的巅峰。 痛并快乐着。 她在两个极端的交织下,不断感受着李慕辰起伏的身躯。 她哭了。 但每一回流出来的泪都被李慕辰迅速的吸干。 她一直说着‘不要’。 可每一次都被李慕辰冰冷的唇舌给堵回去,然后变成难以自持地呻吟。 一回又一回,一次又一次。 在不知多少回和多少次的巅峰过后,她终于认输了。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求饶,她求他放过自己。 可李慕辰却告诉她,“不够,还不够。在你改变心意以前,我是不会停的。我会用我的方式,让你的身心只属于我!” 那一夜。 李慕辰在她心中温雅的形象彻底崩毁。 第二天,他又称她身体不适,擅作主张地将她一早就带回了宫。 他的戏一直很好,即便突然这般提出回宫的要求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而杜宛若被他要挟,如果不配合的话,他就将那封信的事说出来,虽然他没有明说,但眼中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于是,她又再一次回到了那个牢笼里。 之后的日子里,李慕辰让她尝到了地狱的滋味,每一夜都是变本加厉的肉体凌虐。 每当她像一个河蚌强硬地拒绝他时,他总会毫不留情地将她撬开,肆意蹂躏着她最柔软的地方。 每当她经受不住的蜷缩起来时,他总会狠狠地将她拉直。 这就是他对她的惩罚! 她每一次的抗拒,都会令她尝到更猛烈的压制,直到她柔顺到放弃抵抗,放弃尊严。 他说,求我,求我的话,或许我会考虑对你温柔一点。 杜,我……求你。 他说,对,就是这样。然后奖励似地深吻住她。 他抓住她的手覆上自己的胸口,说,你要牢记这具身体带给你的痛苦和极乐…… 哪怕是恨,我也要在你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杜宛若,今生今世,你只能属于我! ◇ 杜宛若从没有如此绝望过,哪怕是在上一世。 她感觉不曾认识过李慕辰,感觉他像变了个人。 几近崩溃,支撑着她活到现在的便是那封信。 很可能是李慕辰太过自负,亦或是一直沉醉在折磨她的快乐中,所以忘记了那封信。 杜宛若一直藏着它,每当支持不住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上一遍又一遍。 信中,魏王称,得知她醒来的消息,雀跃不已,恨不得马上插上雄鹰的翅膀从边陲飞回来,飞到她的身边。 他知她已是李慕辰的人,但他一点都不介意。 三年前的许诺还算数,只要她愿意,他可以为她冲破皇城的铁壁,将她放飞在广袤沙漠的天际之下,那里的阳光是炙热明澄的,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束缚,她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她知道,在这里一天,她便不能回信,所以只能抱着一线生机等着一年一度的月夕之日。 只盼魏王李慕云能够懂她,等她,没有变心! 日子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她苦苦等到了月夕的前九天,她再一次收到了魏王的来信。 那天,她永远都记得,天还未亮,她就有预感,魏王大约在这几天就会联络她了。 李慕辰因为要朝议,即便折腾到很晚,他都会早起先去清理下身体,然后再去朝殿。 杜宛若一介深宫妇人,李慕辰又剥夺了她的权,基本上她就算个吃闲饭的废人,只是她这个废人只有在晚上的时候专供他一人取乐之用罢了,听上去至少还有些用。 掀开帐帘,她简单穿了件单衣,光着脚来到窗边,推开窗户,伴着早寒的初秋之风吹了进来,吹开了满室旖旎。 她唤来了人,替她沐浴更衣。 跟她预感的一样,起身穿戴完后就接到了皇后的传召。 一直以来,她都等着这一刻。 即便李慕辰在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断不会干涉六宫之主的传召,毕竟六宫女眷都是由皇后管辖。 临行前,宫婢一如既往地端来了药。 这是每回李慕辰临幸完的次日都会嘱咐宫人盯着她喝下的东西,杜宛若每次也是问都不问,眉头也不皱一下就喝了下去,喝得干干净净。 因为她都已经这样了,难不成还怕他毒死自己? 第039章 药 此生第三次来到建安宫,皇后不再想之前的两次多有刁难,像是知道她最近的日子过得不尽如人意,言语中倒多了几分‘温存’。 譬如什么多保重身子,女人的身子最是脆弱,一个不好就容易坏了,到时即便身处高位,也无福享受。 杜宛若当时听得此言,很想回一句,这话你对错人说了,要说还是跟太子说比较有用。 心中虽冷笑,但她还没忘今天自己是干什么来了,遂感谢了一句,说是多谢皇后娘娘的体恤,然后进入了正题。 “上回母后所赠香囊,儿媳正是喜欢得紧,不知可否再讨要几个?” 杜宛若一席话讲到位,皇后明明还想跟她聊上一聊,见她如此迫不及待,只好随了她。 “去吧。”侧头吩咐了一声,不久便来了个人走到杜宛若跟前,将几个大同小异的香囊摆到了她的手边。 杜宛若淡扫那些香囊,发现当中有一个跟上回一样秀了个饺子,心下满意,面上不动声色地谢过了皇后的慷慨,然后便称有事先行告退了。 皇后知她心急,倒也没拦着,只是在她出去时,眼睛始终盯着她的背影,饶有玩味地笑了笑。 回到寝宫,杜宛若就立刻拆了那只香囊,果然,还跟上回一样,里面夹着一封信,只是这回没有上回那般正式,可能是顾及到有信封的话会让香囊做得很大,所以才用了一般油纸张在外面包了一层,以防损坏。 将信展开,杜宛若满心期待地看着里面的内容,起初,她眼里还燃着希望,看到后面,她愈加神情凝重起来。 信上说,不日他将回京城,届时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她带离皇宫,但是,她也得从中帮忙。 只是,这个‘忙’,要做到,绝非易事。 不知是否是她多想,这天夜里,李慕辰鲜见地没有过来,说是北方闹饥荒,皇上跟他还有几位大臣正在连夜商议对策。 因为魏王信中提到的事,兹事体大,一个晚上她都没有睡好过,满脑子都是那件事。 可能最近她的表现良好,所以李慕辰第二天就将几个月未见的采龄重新送到了她身边。 采龄一见她,就哭了个稀里哗啦,称自己想她想得不得了,并道出了月前归宁之时,被国相夫人动用家法,拷问出了她在宫里的境遇,说对不起她。 杜宛若深知母亲的手腕,是个对人对已都严厉得不得了的人,除了对她。 采龄还说,当时若非李慕辰出面,她早就去阴曹地府报到了。 杜宛若也想得到她受了多大的苦,不然也不会歇息了几个月才回到她的身边。 “娘娘,您瘦了。”采龄一边摸着眼泪,一边心疼地望着杜宛若。 杜宛若亲自用手帕为她擦了擦眼泪,“什么也别说了,回来就好。” 后面又过了几天,李慕辰又是每晚必会过来。 杜宛若为了不让他察觉出什么,一上来总会先抗拒一下,然后在中间受不住的时候,自然而然地顺从。 经过几个月下来,彼此间好像已经渐渐习惯。 眼看月夕将至,杜宛若觉得有必要一点一点实行计划了,因为现在的日子她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 大腿根已经麻木不已,她最是受不得这种折磨,再又一次被他抬起腰身时,她软在他的身上,喘着粗气,求饶道,“求你,就放过我一次吧,就一次。” 李慕辰的动作没有停,但像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也十分满意她的抗拒时间越来越短。 似乎作为奖赏,他更加激烈的抽拔,然后将二人一同送上了至高点,然后相拥着倒在了一起。 李慕辰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劲窝,手指习惯性地来回抚摸着她后背的嫩肤。 “你在想什么?”今夜是这么多天以来,李慕辰头一回找她说话。 杜宛若有些诧异,人依旧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头颅压在他的劲窝处,她的手搭在他的胸前,目光所及,可以看到他的喉结和下巴。 明明如此亲密,有必要做得那么绝吗?她不禁在想这个问题。 其实,只要能离开就好,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人。 她似乎有了些动摇,垂下眼帘,将眼中的一切遮盖,只言道,“没什么。” 许是身心俱疲,闭眼后,困意袭来,她便睡着了。 李慕辰细心地为她盖好丝被,对着怀中沉睡的可人,轻吻一下因事后红艳的樱唇,似是还想对她说什么,但始终没有开口便下了床,着了件袍子就离开了。 第二天,那碗不知何用的药又端到了床边。 因为昨夜没有被狠狠地折腾,一夜无眠睡得很好,心情也是格外的好,许是起了好奇心,她在喝前,随意的问了句,“这是什么药,为何每次都得喝它。” 端药过来的宫婢一直没换人,都那么久了,也没见杜宛若问过,今天突然问起来,她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劲地跪下来,脸显难隐之色,“回娘娘,这药……这药……” 可能该奴婢跟采龄的关系不错,只见她有偷偷朝采龄看去,采龄在一旁也是一副不太好说的样子。 即是如此,杜宛若也不想为难她,喝下药,将她支走后,就朝采龄看去,可那丫头像是知道一样,人已经溜到了门口,就差踏出门槛。 杜宛若一声,“采~龄~”不怒自威。 吓得采龄赶紧又跑回来,跪下,“娘娘”地喊了一声。 “说吧,那是什么药,我知道你知道。” 采龄在心里把那个宫婢骂了百遍,然后妥协一叹,蠕动了几下嘴皮,终是道出,“那药就是不让女人怀孩子的药。” 杜宛若心中大为震惊,她之前也有想过这种可能,但是听到答案的时候,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果然啊,跟她想的一样,李慕辰怕是什么都知道了,知道李璟不是他的孩子,知道她跟魏王的事。 想来也对,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向来运筹帷幄,怎可能毫不知情? 只怕,对她更是恨之入骨已久,所以没日没夜地跟她翻云覆雨,却防着让她怀有他的孩子,真不愧是李慕辰,还是跟从前一样,从来没有变过。 可见,他心中打算已然明显。 如果继续待下去,不做点什么,既定的命运恐怕又要周而复始。 既然如此---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第040章 毒药?迷药? 一直捱到月夕的前两天,宫中早就开始了过节的准备。 杜宛若知道魏王应是已经到了京城,但她并没有刻意去打听,只是按照计划耐心的等待着。 这几天,她越来越会缩短自己抗拒的时间,慢慢让李慕辰放松警惕。 当天夜里,她特意撑到最后,忍着浓浓倦意,趴在李慕辰的胸口,跟他说,她已经想通了,她想跟他在一起,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她没敢看着他说出这番话,只是等了好久,才听到头顶上传来李慕辰的回应,“嗯。” 简简单单的一个‘嗯’。 杜宛若不管他信与不信,大起胆子又提出了第二天希望他能陪自己去月老庙请愿的要求。 李慕辰收紧了抱住她的臂膀,嘴唇摁在她的发间,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恩’了一声。 生怕李慕辰会识破她的伎俩,全程她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在得到回答后,便强行闭上了双眼,装睡,然后在不知不觉间真的睡去。 为了不引起没必要骚乱,次日上午,他们乔装成大户,坐上马车,带了一队人,遣散庙里的进香人,将月老庙围上一圈,仅供他二人上香。 月老庙的香火一直很盛,所以庙祝也花钱扩建了庙宇,在正殿之后,盖了几间宽敞的厢房出来,摆上清淡雅致的斋菜。 可别小看这些斋菜,各个名字取出来都是有寓意的。 譬如花好月圆,再譬如良辰美景,再再譬如百年好合,再再再譬如永结同心。 不仅如此,每个厢房也有相应的别称。 庙祝慧眼识人,一看今天来的李慕辰跟杜宛若绝非一般的夫妇,长相就不消说了,两个人均身披贵气,仿佛周围都镀了层光似的,走哪儿,哪儿亮。 于是,李慕辰跟她被顺理成章地安排到了庙祝口中最好的厢房内。 房名是杜宛若喜欢的,叫做白首不相离。 平平淡淡到白头,永不相离。 庙祝今天可谓走运,遇到了李慕辰这位大金主,因为头一次来,当朝太子也不愁银子,所以庙祝苦口兜售的斋菜,全部一样要了一盘。 亏得他这儿不是馆子,不然房里头可堆不下那么多的菜。 庙祝见此,开始觉得有必要日后多加几个菜式,以满足不同的消费群体。 杜宛若按照计划走到这一步,也由不得她反悔了。 斋膳还未开始,她就称自己有样东西落在了正殿,可能是拜月老像的时候掉的,因为是自己的随身之物,她不大愿意假手他人,于是起身准备亲自去拿。 哪知,李慕辰却自告奋勇地称让她留下,他去帮她取回来。 “是什么?”李慕辰问。 杜宛若红了红脸,佯装害羞地说道,“是一段用红绳捆绑的头发,听说跟爱人一起将头发缠绕在庙中那颗大树上的铃铛上,两个人的缘分便会生生世世缠绕在一起,解也解不开。” 李慕辰冲她如沐春风的一笑,走了。 屋外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印出柔和的光晕,他笑的那个瞬间,杜宛若仿佛再一次看到昔日温文尔雅的他。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秀拳,有意等上一会儿,直到外头再也听不到李慕辰离去的脚步声,她才来到门口,左右遥望,确定没有人后,赶紧又回到摆满斋食的桌前。 从腰间拿出那两包东西和一颗药丸,其中一包是迷药,另一包是毒药,药丸即是解药,亦可以防止她不被迷药迷倒。 她知道魏王早就想除掉李慕辰,但她实不想当刽子手。 于是,她将毒药收起,然后将拿包迷药倒进了酒壶中,将包纸塞回腰间,紧接着自己又服下了那颗药丸。 很好,就这样。 只要将李慕辰迷倒,然后大声呼喊有刺客,趁乱她便可以跟前来接应的魏王远走高飞。 许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她此刻的心,跳得很是厉害,好像心脏随时都有可能从喉咙口蹦出来。 不多时,李慕辰回来了,还带回来那条她故意遗忘的头发。 当杜宛若刚要伸手去接时,李慕辰却将那头发收进了怀中,称先放他那里,过会儿跟她一起树下。 杜宛若讷讷地点了点头。 遂后跟他一起提筷吃起了斋食。 平日,李慕辰也是有吃菜下酒的习惯,今天却对那壶酒动都没动。 杜宛若有些心虚,更有些心急,万一他一直不喝,计划就等于泡汤了。 可能她看酒的次数看得太多,李慕辰也微不可察地扫了眼那壶酒,搁筷,微笑如常道,“听说,这里的桃花酿,取自春日开得最盛的桃花,加上山泉,埋于桃树下,经历夏、秋、冬三季,待到次年春天的同一时刻取出,封存酒窖,其味浓醇甘甜,正如男女之间的郎情妾意,故而又称情意露。” 杜宛若还是第一次听说,饶是了然地点了点头,正好顺着这个风口,她当即起身,抓起酒壶把,含笑建议道,“即是难得的佳酿,不如殿下跟臣妾小酌一番如何?” 杜宛若自知演戏的功力不到家,她甚至不敢想象自己在说出这番话时,脸上的笑容是否出卖了她。 但,即便是想象,她也想象得到,她此刻的笑,定是难看到了极点。 如果隐瞒不过,就此功亏一篑,她也毫无怨言,因为这就是她的命! 做不来的事,始终是做不来! 她为李慕辰满上了酒杯,再为自己也添满,她没有在意李慕辰究竟有没有端起那杯酒,而是自己先举杯喝了下去,好像有意在告诉李慕辰,这酒没问题。 她感觉自己的面皮上,陡然生出一层僵硬的壳来,她仿佛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她感受到真正的自己正蜷缩在身体里,而支配身体的是另一个人。 她眼看着那个人朝李慕辰走过去,然后笑靥如花地劝他喝酒。 李慕辰只是望着跟前的那杯酒,久久出神,只字未吐,就在那个人端起酒杯说,殿下若是不喝,臣妾就代劳了。 二指刚捏住杯身,正欲端起就被李慕辰一把按住。 只见李慕辰仰着温柔的视线看过来,微笑道,“每次都是我喂你,趁着今天,你也喂我一次吧。”说话的同时,他松开了那只按住她的手。 杜宛若一瞬的惊愕后,重拾笑靥,端起那杯酒时,明明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但就是忍不住轻颤起来。 杯中酒液不多不少地洒了些出来,她很努力地想控制自己的手腕,让它不要再抖了,可惜身体始终不听使唤。 就在她想用另一只手握上那只执酒杯的手腕,企图控制住颤抖,岂料李慕辰却比她先一步这么做了。 颤抖终于止歇。 李慕辰温暖的手掌裹住了她已经冰凉的纤纤皓腕,将那只盛满迷药的酒杯慢慢凑近自己的唇边,全程他都看着杜宛若,眼中平静得犹如无风的池面。 “我输了呢。”他蓦地吐出这句话,然后在脸上绽开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终是,没有丝毫犹豫地饮下了那杯酒。 第041章 出逃 屋外的阳光似乎被厚重的云层遮住,光线瞬间暗了下来,空气也骤然间冷上几分。 咣当一声,酒杯掉落在地。 李慕辰一下起身,冲着外面厉声冷道,“出来吧!” 门外立即应声冲进来三个蒙面之人。 李慕辰当即将杜宛若护到了身后,带着她往里面退。 三人之中,为首之人,分别看了看李慕辰和杜宛若,最后将视线落在李慕辰的身上,只见他手持长剑,还未开口,却已被李慕辰看穿了身份。 “四弟,别来无恙。” 由于身份已被识穿就再也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了,李慕云脱下面罩,溶金的面庞依旧。 只见他眯了眯眼,冷笑道,“真不愧是大哥,即便身中剧毒一时半会儿也毒不倒你。” 杜宛若闻言一惊,眼里闪烁着不解。 李慕辰注意到李慕云有意避开杜宛若的视线,立刻猜到了答案,心下不由一暖,看来她并没有想让自己死。 下一刻,李慕辰胸口一阵火烧,喉头一甜,呕出一口黑血,吓得杜宛若手足无措起来。 “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只是迷药而已,你怎会吐血?” 这时,冷眼旁观的三人之中,有一个已经等不下去,上前一步提醒李慕云道,“云大哥,以免夜长梦多,当机立断才是。” 李慕云明白他的意思,遂叫左右二人出去等他,他马上就在此跟李慕辰做个了断。 二人出去后,杜宛若已经凌乱到站在李慕辰的面前,她想伸手出擦李慕辰口角的黑血,却被身后之人及时擒住手,“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他不死,死的便是我们!” 杜宛若脑中一嗡,然后就感觉到手里被人强塞入一个冰冷坚硬之物。 李慕云站在她身后,同她一起握住剑柄,然后慢慢抬起,由下自上划过李慕辰的衣料,直指心口。 他另一手揽住杜宛若的肩,俯首在她耳边告诉她,“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还记得上一世,他是怎么对你的吗?别犹豫了,我们三人今日的局面早已注定,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 李慕辰的脸色已经开始难看,几缕碎发从额间垂下,俊美的脸上全是黑压压的倦意。 这还是杜宛若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此刻的他至始至终只是虚弱地看着杜宛若跟李慕云,未说一话。 许是时间不多的关系,李慕云见杜宛若在节骨眼上竟有了犹豫,不知她是对李慕辰日久生了情下不去手,还是因为从未杀过人而感到害怕,反正都改变不了,李慕辰今日要死的结局,于是,他干净利落地执起杜宛若拿剑的手,用力刺进李慕辰的胸膛里。 关键时刻,杜宛若惊诧地松开剑柄,以至于剑尖偏离了一丁点,却依然命中了李慕辰的心房。 李慕辰就着身后的梁柱滑坐下去,面如纸白。 李慕云见此,连忙夺过杜宛若手中的剑,因为他觉得那一剑还不够深,就怕李慕辰命大活下来,所以现在再补一剑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哪知门外二人蓦地破门而入,急道,“不好了云大哥,御林军来了,我们得赶紧走!” 李慕云很想再补一剑,一剑而已,要不了多少时间,可是,杜宛若却突然拦住他道,“他已经身中剧毒和剑伤,定是活不成了,我们还是赶紧逃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李慕云再看了眼李慕辰,见他嘴唇和眼睑已经发黑,想必剧毒已经侵入他的五脏六腑,加之心口剑伤,即便不深,也流了不少的血,怕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 这才选择随众人火速离开。 临行前,杜宛若最后望了眼背靠梁柱半坐在地上的李慕辰,他奄奄一息,虚迷的双眼正盯着她,最后的最后却对她绽开了一个笑。 那个笑,是如此的虚弱,如此的醒目,刺痛了她的心,直至未来的每一天,但凡想起京城,想起李慕辰,她脑中挥之不去的总是这张令人心疼至极的笑脸。 月老庙的后门,李慕云一行早就料理干净,一个人都没,只有三匹马。 三个男人一人骑上一匹,杜宛若则坐到了李慕云的怀中,与他同乘一骑。 快到城门时,四个人又坐上了一辆马车。 顺利出城的那一刻,显然太子遇刺的事已经轩然开来,他们留意到有人已经通知城门官兵暂关城门,以便缉拿刺客。 可惜,那些人就差了这么一步。 四人来到城外,不知此刻京城已经乱成什么模样,他们开始商量着此后的计划。 李慕云亲信,衣服一蓝一绿的两个人,分别骑马,而由于杜宛若是女的,此去边陲遥远,又是第一次出门,李慕云担心她受不住舟车劳顿之苦,所以他们两个依旧是乘了马车,只是换了一辆更为朴素的。 几个人约好在边陲的哨前所,垒沙镇会合。 商榷后,大伙儿分道扬镳,各自赶路。 李慕云带杜宛若来到远离京城的一处高地上,这个地方视野开阔,刚好可以将繁华似锦的京城一览无余。 杜宛若从来没有见过这番瑰丽而震撼的景象,她从小长大的京城,竟是现在眼中这块四方整齐、错落有致的金色城池。 她不禁想起小时候听到的歌谣。 啊~京城,我的故乡,你是如此辉煌。 啊~京城,天子之城,你让我这般魂牵梦萦……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决定、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今后她还会用这双眼睛见识更多没见过的美景,她想要的自由,现在已然实现。 因为李慕云跟杜宛若所乘的是马车,速度较慢,没有骑马来得灵活和快,所以他们选择了一条比较近的路,只是这路较偏僻,相对来说不是很安全,但为了摆脱很可能已经派出来的追兵,他们只能铤而走险。 杜宛若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离开过家,更别提去边陲那么远的地方。 所以出来后,她一直都是紧随李慕云,他走哪儿自己就走哪儿。 好几次,李慕云想去小树林里小解,她也硬是要跟去,搞得李慕云心情大好的放声狂笑,终是搂着她,说得嘴皮子都干了,才将她安抚下来,乖乖地在车里等他回来。 她跟李慕云的第一个夜晚,在赶了一天的路之后悄然来临。 李慕云说,晚上不宜赶路,夜晚多豺狼虎豹,在原地休息一夜,养足精神才是上策。 杜宛若没有经验,只是一味的相信他。 没了高床软枕,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好。 即使他们现在算私奔,但也是男女有别,加之很多年都未曾见过,难免彼此生疏,所以李慕云早在傍晚的时候就告诉她,晚上她睡车里,他就在外头靠靠。 现在已是入秋,昼夜温差很大,天刚就幕,气温便严重下降。 杜宛若在车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刚想看看李慕云是不是在外面,谁知只探出个脑袋,就发现外面比里面冷多了,多吸两口空气,鼻头都凉了。 再看李慕云,正靠在车轮旁,双手环臂,双腿交叠,闭目眼神,好像一点都不冷似的。 杜宛若见他像是睡着了,不忍打扰他,刚把头缩回去,就听见李慕云的声音。 “就知道你睡不着。” 杜宛若一股不幸言中的红了脸,再一次探出脑袋,只问,“你不冷吗?” 第042章 借宿 “你是在变相的邀请我上车吗?”李慕云闭着眼,就像是在跟空气说话。 杜,“……” 她没吭声,但李慕云似是已经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立刻哂然一笑,“好了,不逗你了,我旁边有火堆不冷,晚了,睡吧,明早还要起来赶路。” 杜只好又默默地缩回去,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竟睡着了。 清早初醒。 是在感觉到马车外有人上来了,车厢晃动,光照了进来,然后她迷蒙着眼就看到李慕云噙满笑意的脸近在咫尺。 她立刻惊得睁大杏眼,醒了! 提着锦袖盖住下半脸,半起身,往后缩了缩,“你……你干嘛?” 李慕云朗朗一笑,“看你呗,从来都不知道你的睡相那么好看,一不小心看入了神,都忘记了喊你。”说着话时,车内的光线不足,但听得出李慕云的语气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不由心想,他是在害羞吗?应该……不会吧。 因为她实在想不出一个久经沙场的男人,竟也会有儿女情长的一面。 跟李慕辰不一样,李慕云更像是阳光,温暖照人,他能将自身的朝气很容易传递给别人,让人情不自禁地想与他靠近。 他们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幸而出远门,对李慕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所以车内一早备了些点心,不至于在荒郊野岭饿肚子。 李慕云称这一带不安全,所以他没有外出打猎,因为打一次猎要费不少时间,会耽误行程,而且带着杜宛若去会很不方便,把她留车上,相当一段时间回不来,他也不放心。 他说这条路是近路,再过了前面这座坡地,行上一个多时辰,差不多就能看到村庄了,到了村庄就能寻户农家吃上些热汤热饭,所以让杜宛若再忍忍。 其实除去睡得差点、吃得差点、一路颠簸外,杜宛若倒没觉得什么,现在她眼见之物都是她从前乃至上一世都没见过的,新鲜劲足得不得了。 东看看西瞧瞧,时间也混得挺快,一个时辰不到的样子就听李慕云在车外喊道,“前面就是村庄了。” 杜宛若还没见过村庄长什么样子,好奇地探出脑袋,却被李慕云一把按回去。 她还从没被人这般对待过,不由揉揉脑门,不高兴地嘟了嘟嘴。 李慕云撩开帘子见她气得可爱,不禁失笑解释,“你的装扮太显眼了,也怪我没准备周全,忘记给你弄身普通的衣物。你一会儿先躲着,别说话,我没让你下来,你可千万别抛头露面。” 杜宛若听着他的叮嘱点点头。 不过他说自己穿得显眼,遂在他放下帘子后,她低头瞧了瞧,想她身上这套明明就是所有衣服中最不起眼的,从来都没穿过,做工也很一般,要不是因为这次微服出宫,她可能一辈子都穿不到这样朴素的服饰,李慕云竟称她显眼?她不能理解。 不过,既然他这么说,姑且就听他的吧。 当马车驶入村庄,庄上的农民和农妇大概很少见到外来人,尤其是乘坐马车而来,不由投来好奇的目光,心中估摸着车上之人是打哪儿来的,又是来干什么的。 李慕云驾着车,一路观察,最后他选中了目标,将车行到一个离他最近,看上去颇为忠厚的中年妇人面前停下,作揖问了句,“敢问,此去以东,可是途径狼脊山的必经之路?” 农妇鲜少见过像李慕云这般俊朗的男子,不由红了脸,回道,“正是。” 李慕云又问,“不知可否叨扰一晚?车上有女眷。”他故意看了看天,又望了眼身后的布帘,意在告诉农妇时候不早了,车上又有人,即便他想走,也得等到明日,有意申明‘女眷’是为农妇考虑,毕竟要住到人家家里去,一个女人当街领着个大男人回家,定会遭来非议,但有女人的话就不一样了。 农妇随他也看了眼布帘,明知什么也看不到,还是简单地瞥了一眼,也猜到里面是位妇孺之类的人,不然,以现在的时辰即便是去狼脊山还是可以在天黑之前到的,但有女人,或者孩子就能解释得开了,为了稳妥,今天先在此处整顿歇息一夜肯定较为稳妥些。 农妇为人诚善,怕是也相当地好客,见李慕云生得颇好,心生好感,遂领着他回了家。 农妇脚步匆忙地进了屋子,李慕云慢悠悠地驾车到门口勒马停下。 他简单扫视了周围还有农妇屋外的院子里,发现农妇的家中大概没什么人,院里的竹竿上草草了晾了几件衣裳,有几件尺寸较小,一看就是孩童穿的,应是家里有孩子。 就在农妇进去后不久,身后便跟出来一个年摸八九岁的女娃娃。 女娃娃生得不丑,穿得也干净,咋了两个小辫,辫子都用红绳缠上,看上去甚是可爱,估计也没见过什么外人,害怕得躲在农妇的身后,探出两只眼睛不停地打量正从车上跳下来的李慕云。 李慕云在来的路上便称车内乃是他的内子,因为上路时忘记带洗换的衣物,为人又特爱干净,所以不换衣服就不想见人,所以问农妇讨来身干净衣服。 农妇拿来了衣服,称是自己的,希望他们不要嫌弃。 农妇在将衣物递给李慕云的时候,特意抹平了衣服上的皱痕,李慕云接过,看了看手里折地整齐的衣服,再看了看农妇身上所穿,看得出,这套已农妇最好的衣裳了。哪能白拿别人的东西?于是他当即从怀里掏了两锭银子给农妇。 农妇却连连摇头,称不要。 身后的女娃娃怕是没见过那么多钱,两只大眼都睁圆了,直勾勾盯着那两锭白花花的银子。 李慕云见状笑了笑,笑得女娃娃又缩回农妇身后。 他又将银子放回农妇的手里,端着微笑,坚持道,“权当这件衣裳我买了,加之还要叨扰一宿,吃食还要仰仗大嫂您多费心,因为内子自小没吃过什么苦,难免嘴刁,只盼到时不要让大嫂为难才是。” 农妇再一次忘了眼车厢的帘布,越来越好奇车内的那位夫人是个什么模样。 见李慕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倒也不再推辞,捧着银子,回头俯看正死抓着自己后腰的女儿,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第043章 等归 农妇自称阿茫,女儿名叫阿湘,据说她们倆俩一开始也不是村子里的人,是从外地迁过来,住了也有两年多了。 杜宛若换了阿茫那身粗衣从车上下来时,只有阿茫和她女儿阿湘看呆了,李慕云则抖着双肩隐笑。 杜宛若暗地踩了他一脚,估摸着没什么力气,李慕云只是做做样子,扭曲了一下脸,然后趁阿茫让大家进去的时候,在她耳边告诉她,“这身衣裳挺适合你的。” 杜宛若知他说的不是真话,但依旧忍不住想照一照镜子。 李慕云跟阿茫去了里屋,说是要帮忙铺被子。 杜宛若跟阿湘留了下来。 阿湘向来怕生,但是从未见过杜宛若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姐,一不留神就盯着她忘记了躲。 杜宛若无所适从地环顾四下,发现这间茅屋简直简陋到连她杜家的茅房都不如,更别提皇宫了,不过,既然是她选择的路,她便不会后悔,想来日后还会有更多譬如现在的情况,她得赶紧习惯才行。 看了一圈后,她终于发现站在两尺远地儿的小姑娘一直盯着自己看,正好想照照镜子,不由面上一喜,冲小姑娘软身道,“请问,有铜镜吗?” 哪知她随便一开口,就把小姑娘吓得调头跑进里屋。 她眨眨眼,愣了愣,难免心疑:我有那么可怕吗? 就在她失落地来到周围,左戳戳人家掉在绳上的水壶,右捏捏那些她见也没见过的炊具,一不留神差点把人家的碗打烂。 要知道赔钱是小,若因此失了礼就不好了。 为了不再引起同样的失误,她悄悄地回到之前的地方,谁知刚一转身就看到那个叫阿湘的小姑娘笑吟吟地站到了身后。 “你吓死我了,”杜宛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见她一直看着自己,不禁弯腰一问,“有事吗?” 阿湘牵起她的一只手就往外跑,“跟我来。” 杜宛若望了眼里屋口的布帘,见李慕云也不出来,不知道弄好了没,但见只是个小孩子便放松警惕,任由她将自己带到了屋外头。 “这儿,这儿。”阿湘拉着她来到一口大缸前,双手掀开上头的圆木盖。 杜宛若还以为她是要让自己瞧缸里的什么东西,谁知刚探出头就看到了水面上自己跟她的倒影。 阿湘央细着女童惯有的纤纤细嗓,解释道,“阿娘说家里没有您说的铜镜,若是照样子,就带您来这儿就行了。阿娘还说,乡村陋室,希望您不要太过嫌弃。” 杜宛若没想到她去了那么久原是给她找铜镜去了,刚还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孩子,现在想来,着实令人想笑。 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小她就听人说乡野之人粗鄙,如今看来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她摸了摸阿湘的头,微笑道,“你叫阿湘是吧,真乖,代我谢过你阿娘。” 阿湘笑得两眼一弯,蹦蹦跳跳地回了屋,想来真的是去代她谢谢阿茫了。 杜宛若笑着目送她进了屋,摇头笑叹稚子可爱,在低头好好朝水缸里瞧去,想不到换了身衣裳,自己倒也不复从前,若是家人在场估计乍眼一看也认不出了吧。 果真应了那句人靠衣装。 没过一会儿,李慕云出来没见着她,急得出屋寻找,当被阿湘指着看到后,才挂回安心的笑容朝她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儿?”李慕云见面就问。 杜宛若盖好圆木盖,可能她是低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木盖的重量,一个不留意差点把木盖摔地上,亏得李慕云反应及时,接住了,顺便帮她把木盖盖好。 杜宛若道了声谢,后道,“没什么,就是有人说这衣裳适合我,我就过来瞧瞧喽。” 李慕云失笑,“呵呵,你真可爱,还是跟以前一样。”他忍不住捏了捏杜宛若的脸颊,没想到她的脸颊除了光滑细腻,更像是糯米糍一般弹性极好,突然有种爱不释手一直想捏下去的感觉。 杜宛若吃痛地打开他的手,谁知却被他一把抓住,揉进掌心,“下次可别突然离开我的视线,即使对方是个孩子。” 杜宛若看着突然认真起来的李慕云,被他眼底的认真感染,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刚刚若是遇到别有用心的人,只怕他们现在已经天人永隔了。 所以最后,杜宛若冲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以示不会有下次了。 “哈哈。” 大概是两个人许久不曾那么亲近,一时疏忽,就连阿湘什么时候过来的都没察觉,就见那小丫头,捂着双眼还岔开指缝地贼笑。 弄得杜云二人纷纷难为情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在阿湘的乐呵下,二人也在相视一眼后破涕笑了。 接近正午,村上各家都燃起了袅袅炊烟。 许是吃了一天的点心,中午的这顿粗茶淡饭倒也没想象中的难以下咽。 经过半天的相处,杜宛若跟小丫头阿湘已经混熟。 她猜想阿湘大概没吃过什么像样的点心,遂将车上仅剩的点心都拿给了她,换来阿茫好一顿感谢。 大概村里人的思想都比较质朴,认为拿了人家的好处,肯定要还的,所以阿茫说下午就去村上换点肉回来,晚上开开荤腥,让她跟李慕云在家帮忙照看下阿湘。 阿湘却气呼呼地称自己已经不小了,让她出门多留点心。 看着阿湘送娘亲到门口的背影,小小的却透着成熟,不禁惹人眼酸。 “其实,你也应该注意到了,阿茫的夫家早就不在了,所以就阿茫一个人带着阿湘,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在这村里头,好在阿茫会点针线活,经常接活回来,得以维持生计。”李慕云在身边适时的说道。 杜宛若看向他,眼透钦佩,“我虽有留意家中无男人衣物,也没有农耕的用具,却没有你知道得详细,难道是你问的?” 李慕云闻言一笑,“这种事怎么好开口,只需要细点心就知道了。” 杜垂下眼帘,不吝赞道,“佩服佩服。” 云,虚抱拳道,“好说好说,”然后趁阿湘还没回头之际,故意用臂膀撞了撞杜宛若的肩,在她耳边悄声道,“如何?有没有刮目相看?有没有心动?” 杜宛若唇角噙笑,剜了他一眼,然后将阿湘唤来,两个人回了屋,却把李慕云一个人忘在外面。 既然主人都那么客气,李慕云觉着也应该替人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尤其杜宛若身为女人在烧饭上还帮不了阿茫,他只好在阿茫还未回来前,将院子里的柴都劈了,至少将后面几日家中的用柴问题先解决了。 杜宛若什么都不会,唯有跟阿湘坐在屋檐下,一边等着阿茫回来,一边欣赏当朝魏王爷劈柴做苦力的盛况。 只见李慕云脱了外衣,将袖子都翻卷上去,露出里面洁白的衣料,他现在穿得也很朴素,但毕竟生得一副好皮囊,又多年在外征战,多场战役的熏陶下,一身精壮矫健,倒也不失为一观。 都说秋高气爽,今儿个却着实有些热,李慕云劈柴劈了一小会儿后已经大汗淋漓。 杜宛若没伺候过人,只是拿着一根帕子在手指上绕啊绕的,干着急。 倒是阿湘懂事得多,看看李慕云,再看看杜宛若,然后蓦地起身回屋里倒来了水,自己没送去,却直接塞给了杜宛若。 杜宛若见她笑着拿给自己,立马就明白过来,然后疾步走到太阳下,将水递给了李慕云。 李慕云有些诧异她竟会做这种事,笑着接过水杯一饮而尽,然后见她捏着手里的锦帕不知该如何自处时,他低下去头,闭着眼,笑言道,“帮我擦擦吧,我手脏。” 杜宛若羞着点点头,然后帮他擦了起来。 岂料,刚‘恩爱’没一会儿功夫,院外就有人破门而入! 就听见阿湘一声尖叫,目指门口,“娘!” 第044章 离开 几个大汉从院门口走了进来,其中包括阿湘的娘,阿茫。 阿茫出门前带的菜篮子,她还拎在手里,里面装了些菜,但并不多,可见是出去没多久就遇上了这帮人。 其中一个大汉将阿茫推进院子,阿湘连忙上前投入了阿茫的怀中。 “你们两个就是今天刚来村上的外人?”说话的是站在最前面的男人,一声脏乱的布衣,身上好像也很久没洗了,离得老远都能闻到他身上刺鼻的味道。 阿茫拉着阿湘闪到了一边,冲李慕云和杜宛若投去歉意的眼神。 李慕云拿着斧头,将杜宛若往身后拉了拉,然后神态轻松地迎上前,回道,“是又怎么样?我们好像不认识你。” 为首的壮汉,连着身后的几个都大笑起来,似乎觉着李慕云的话很可笑。 对此,李慕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冷意,愈加留起心他们身上的武器,体型,还有周围有没有埋伏的痕迹。 为首的带着弟兄笑过后,他也开始打量李慕云,觉得这小子大概会些拳脚,不然不至于就带着一个女人出门,但他们这么多人再怎么也不会输。 “您一看就是城里的少爷,自是不会认识我们这种山野村夫,只不过,”为首之人顿了顿,“近来山中多劫匪,若想明日安全上路,还得需要咱哥几个的保护才是,就是这劳务费……” 那人还未说完,大致的意思傻子都听懂了,杜宛若害怕地缩在李慕云的身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长相如此凶神恶煞,浑身脏兮兮地男人,所以就连一个眼神都不想与之交集,她拽了拽李慕云的衣服,意思在问如何是好。 李慕云侧头投去一个安心的笑容,小声告诉她,一会儿要是动手,她就跟阿湘和阿茫躲进屋里别出来。 杜宛若,“可……”欲言又止。 “别担心,我可不是什么柔弱之人。”李慕云笑得自信。 杜宛若再看了眼对面的几个大汉,心里没底,但现在这种状况只能相信李慕云。 “哈哈,”李慕云蓦地大笑,“山中劫匪?你确定不是在说你们自己吗?” “臭小子,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为首之人怒道。 谈判失败,接下来就是以武力说话的时候了。 对方仗着人多,首先弧形散开,以便一会儿一冲而上。 李慕云就拿着那柄砍柴的斧子,镇定自若地看着几人,嘴里却道,“就是现在!” 这句话是对杜宛若说的。 她也算反应够快了,听到李慕云的话后,立即冲到阿茫和阿湘的方向,然后带着她们逃进了屋里。 同一时间,李慕云和那帮来者不善的壮汉已经开始交手。 虽然看得出来,李慕云的武功在那些人之上,但双拳难敌四手,加之所用的武器又不是他平时惯用的长剑,打起来显得有些吃力。 在他确定三个女人都已经在屋子里,便开始全身心地投入打斗中。 许是几人已经察觉不敌李慕云,为首之人更是自觉小看了他,在交手之际,他迅速给手下递去一个眼神,示意他一会儿趁机跑到屋子里,挟持一人出来,好让李慕云束手就擒。 打斗还在继续,该名手下一直在寻找着合适的机会。 李慕云的功夫很好,所以轻易得留意到对方一人并没有专心攻击于他,立马看穿了对方的打算。 但是,为首的那个壮汉功夫不算差,加之又有那么多人牵制,很可能就会因一时疏忽,让对方有了可乘之机。 他记得剑就挂在屋里的墙上,如果现在喊她们之中的一个给他拿来,应该就能扭转局势,可喊谁呢? 阿湘太小,阿茫看上去又十分胆小,宛若的话……他觉得也不太可行,因为从出生起,她便是深闺里娇生惯养的嫡长小姐,更是杜家以未来皇后的模式教育的,怎可能会去做危险之事。 就在他苦战又考虑的同时,对方终于寻得一丝空隙,快步朝茅屋跑去! 李慕云暗叫糟了! 说时迟那时快,茅屋的大门突然打开,杜宛若拿着李慕云的剑,朝他准确无误地扔了过去,“接着!” 李慕云反应极快,一挥斧头逼退了那些人,趁此空档纵身接住了抛来的剑,拔剑出鞘,迅速解决了那名将要碰到杜宛若的壮汉。 啊的一声,壮汉应声倒下。 其余的几人一看弟兄一人已死,吓得均往后退了退,但他们还没走,就等着为首的大哥怎么说。 那位大哥一看形势不对,估摸着再继续下去,弄不好会把命搭上,于是抬手一挥,示意大伙儿先撤,最后看了眼地上的兄弟的尸体,不甘地撂了句狠话,“你给老子等着!”说完带着人灰溜溜地跑了。 回到屋里,阿茫向李慕云和杜宛若解释了那伙儿人的来历,说是最近三个月才在村上出现的恶霸,总是打着交保护费的名义欺压乡民,这回是村上有人通风报信,大概是看上了外来人路途所带的盘缠所以过来意图打劫一番。 “……这回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死了个人,估计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再回来的,而且死人之事也定会惊动地方官府,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阿茫由衷地劝道。 杜宛若不禁问,“那你们呢?” 阿茫低头看了眼阿湘,摸着她头,道,“我们孤儿寡母的,也没地方去,而且事也不是我们闹出来的,估计他们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不行!我们走了,他们定会迁怒于你,你跟阿湘不能留下来!”李慕云极力的反对道,而他说的也正是杜宛若想说的。 “那我们倆俩还能去哪儿呢?”阿茫不知该怎么办了,心想着要是孩子他爹还在,定能在此时给拿个主意。 “事不宜迟,不知那帮人什么时候再来,你跟阿湘带上家中重要之物,暂且跟我们先走吧!”李慕云提议道。 杜宛若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忙在一边附和,“是啊,我们有马车,四个人能走,事不宜迟,阿茫你赶紧去收拾东西,我们先带着阿湘上车。” 阿茫也觉得这么做是唯一的出路,好在这夫妇二人不弃,愿意带着她们一起走。 决定好之后,阿茫简单收拾了细软,带上为数不多的钱财,几个人坐上马车离了去。 第045章 无比心安 任谁也没有想到,一次简单的借宿,竟会演变成这样! 现下,李慕云在外面驾车,杜宛若跟阿茫母女坐在车中,三个人相对无言,因为她们知道,只要还在这附近,危险就还在,天知道那帮人会不会追上来。 阿茫熟悉地形,告诉李慕云走村后面的小道可以直接去狼脊山,不用经过村口的大道。 杜宛若坐在阿茫的对面,见她一直抱着女儿,觉得心中有愧,不禁开口,“对不起,若不是我们,你们应该还在村里好好生活。” 阿茫闻言看向杜宛若,再一次打量了她一番,会心一笑,道,“您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 杜宛若被她这么一说,不由看了看周身。 阿茫见状,又是笑道,“呵呵,可能您不太了解我们平民的生活,即便你们没出现,那帮恶霸也经常过来骚扰我们,若非今日之事,您跟公子让我们踏出这一步,估计我跟阿湘的后半生还被他们鱼肉,”想到将来阿湘长大,大概也免不了被强抢的命运,“总而言之,我们还得感谢你们。” 杜宛若从未想过还有这样一说,明明就是自身过失让人家连家都没了,她再一次被这个村妇的心胸折服,她不是没见过比她漂亮,比她出生高贵的女人,那样的女人在她身边,在皇宫里比比皆是,但是从未有像她这般,豁达,善良,努力,乐观,她并没有因为丈夫之死而留下子女另谋生路,也没有因他人过失而耿耿于怀,她始终想的都是同样一件事的好的一面。 这一点,令杜宛若很是钦佩,无关于外在和出生。 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他们上路没多久,就听见李慕云在外头喊道,“后面有人追上来了,你们坐稳了。” 阿茫和杜宛若分别掀开帘子朝后看去,果然,那里有几个骑着快马的人。 马车本就跑不过单独的骑马,加上车上还有那么多人,原本拉开的距离眼看逐渐缩短。 阿茫许是想到了马车上的人过多,将阿湘推向杜宛若后,便跳下了马车。 整个过程极快,她也未曾说过一言,所以当杜宛若意识到她想干什么的时候,却已来不及。 阿湘哭着也想一块儿跟着跳车,却被杜宛若抱得死死的,就听她一个劲地娘亲娘亲的喊着。 杜宛若从未觉着一个小孩的力气竟有如此之大,好几次她都差点没抱住阿湘小小的身子,她知道阿茫是为了给马车减重,也为了能够中途阻拦一下骑马之人,拖延点时间,既然已成为事实,她就不能让阿茫白白牺牲。 所以她闭上眼,用力地抱住阿湘的腰,任凭她捶打自己,她也要为阿茫留下这唯一的血脉。 李慕云一直驾着车,只快不慢,大概心里也跟杜宛若想的一样。 许是哭喊得终于有些累了,阿湘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 因为阿茫的英勇就义,大伙儿成功脱险。 也算上天见怜,马车在山道上跑了一夜也没有遇到危险。 上午的时候,他们的马车已经来到狼脊山的山脚下,一个住户不过百来户的小镇上。 即使是很小的镇,好歹也是个镇,相比村庄,繁华了不少,有街,有店,有客栈。 所有人都知道失去相依为命的阿茫,对阿湘来说意味着什么,一路上,她都闷闷不乐,再也不复笑颜。 杜宛若不懂安慰人,唯有一言不发地陪着她。 他们来到镇上唯一的客栈投了宿,李慕云打听了一下最近的路况,还询问了一些琐事便出门了。 他说,马车肯定是要换的,马儿应该也跑不动了,得休息吃些粮草,然后就是此后路上的干粮和所需用品,他会亲自去街上买。 这些事都是他直接告诉杜宛若的,当时阿湘还在房里,他们是在门口说。 当他问及阿湘怎么样时,杜只是摇头作答,李慕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此地他来过多次,民风良好,可以多住两日,后天起程。 杜宛若应了。 因为昨天等于一天一夜都没休息,杜和李慕辰忙完之后,就再也受不住地上床眯觉。 可能受到他俩的感染,阿湘也同杜宛若一个床睡下了。 白天睡得早,到了晚上的时候,杜宛若自然而然被身边的抽泣声惊醒。 阿湘正躲在被窝里哭,杜宛若知她心里难过,刚意欲拍打的手,在空中收了回来,她只是静静地听她哭,再也没睡着。 可能经过了一夜,小家伙也想通了,第二天便开口跟他们说话了。 杜宛若未免提起她的伤心事,不停地跟她东拉西扯,小家伙终于不再愁眉苦脸。 吃饭临了,李慕云突然问起阿湘可还有亲戚,阿湘一下又陷入沮丧中,只说还有个舅舅。 “那你舅舅住在哪儿?”他又追问。 阿湘忙抬头看了眼身边坐着的杜宛若,这一看,看得她羞愧难当,因为李慕云的意思很明显是要把阿湘交给亲戚,但她想了想,李慕云这么做也没错。 他们两个都自身难保,还在逃亡中,哪能再搭上一个,何况阿茫对他们有恩,万不能将恩人的唯一骨肉至于险境。 可能在杜宛若脸上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阿湘重新低回脑袋,回答道,“就在镇上。” 这个消息让大家都很高兴,得来全不费功夫,只要将阿湘托付给他舅舅,再给上足够的银钱,应该不会有问题。 杜宛若永远无法忘记,当他们找到那个所谓的舅舅,然后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再把阿湘交给他时,阿湘脸上的神情。 是不舍,不情愿,还有隐着无法诉说的悲伤。 杜宛若极力地让自己不去刨根问底,不去深究,因为她怕得知真相,知道那个舅舅是如何如何的品行,想着阿湘跟着他会是怎样的水深火热。 她现在无法许诺给她什么,所以她控制自己不去想,不知道的话,心里会好过点,自欺欺人有时也是有点用处的。 就像早已看穿她的心,李慕云没有再在镇上逗留,而是选择即刻启程。 他说,不用担心阿湘,他送钱给那位舅舅时,有意亮出了王府侍卫的腰牌,称自己在王府当职,跟阿湘他爹有些渊源,所以才特意出手相救,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去边陲寻他,但若是让他发现阿湘吃亏受苦,他定当将刻薄和伤害阿湘的人碎尸万段。 杜宛若莞尔靠上他的肩,简单道了声‘谢谢’。 新换的马车不如之前那辆舒服,但李慕云宽厚的肩膀却让人无比心安。 第046章 荆阳 之后的路上,李慕云带她领略了山河大川,不同的民俗风貌,渐渐地让她明白了人生的境遇并非全是不好的事,更多的美好总是在前方某一处等着你。 期间,李慕云的无微不至还有跟她的发乎情止乎礼,让她更加倾心于他。 她非常感谢上苍,让她遇到这个男人,让她摆脱上一世的命运梦魇,有了新的人生,新的开始。 “……前两天,我们去参加的那个地方婚礼真有特色。”杜宛若从车里出来,他们正在一个树林里休息,稍作整顿。 她来到李慕云的身边席地而坐,挨着他,看他靠野味。 野味被火烤得肉香扑鼻,她忍不住闭着眼嗅了嗅,口水都要馋出来了,就听见李慕云调笑道,“喜欢?” “恩。”杜宛若一语双关地点点头,她是既喜欢那个婚礼,又喜欢他烤的肉。 李慕云现在已经很了解她,所以知她也应该饿到不行,所以挑了那面已经烤得差不多的肉,扯下一块,递了过去,嘴里却说着另一回事,“那回到边陲,我们也这么办吧。” 杜宛若刚接过来,还未下口,见他这般,不由佯装不高兴地样子,嘟囔道,“谁要嫁给你啊,不害臊。”背过脸却掩不住地在偷笑。 李慕云将野味插到一边,突然板正杜宛若的肩膀正视着她,用非常认真的表情,说道,“我说的是真的,没有开玩笑,我千里迢迢,计划许久,为的就是跟你在一起,如若你当真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 杜宛若暗下眸子,指节收紧,其实她心里一直有句话想问,只是不知如何开口罢了,借此机会,她很想知道那个答案,于是迎上李慕云的视线,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我只是利用你,想逃离那个人,逃离那片天。” 她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手指有所收紧,李慕云看了她良久,脸上由疼惜、纠结终化为释然,他蓦地搂住了她,只道,“我知道,但即便如此,我也心甘情愿。” ◇ 越是接近边陲,沿途的治安就变得越来越差。 有李慕云做向导,原本还有四天才能到垒沙镇,他们只用了三天就到了。 拼命地赶路,也是为了规避遇上匪人的风险。 马车还未驶入镇子,早两天抵达的塞彦和斑莫已经在镇外十里地的茶寮内等候多时。 成功与李慕云的两个弟兄汇合后,四个人坐到了一张桌前,就听李慕云向杜宛若介绍道,绿衣之人是兄弟里的老幺,名叫塞彦,而看上去比较稳重的蓝衣则是斑莫。 “……他们一文一武,是我的左右膀。” 原以为接下来该是介绍她了,怎知,塞彦当头就笑嘻嘻地冲她抱拳,喊了声嫂子。 搞得杜宛若不慎局促。 稳重的斑莫扯了个僵硬地笑,至始至终未正眼看杜宛若一眼,也不知是不屑还是不敢。 突然,塞彦‘哎哟’一声,“斑莫你踩我干嘛?难道我说错了?” 斑莫明明就是想提醒他,哪知他会说出来,搞得大家只能以笑掩尴尬的收场。 几人又在茶寮喝了点茶,三个男人分别说了下一路来的经历,当说到京城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时,三人均有所顾忌地压低了音量,像是不太愿意在杜宛若面前说。 杜宛若很识趣地称连日没怎么睡,想去车上靠靠,李慕云忙站起来,称要送她过去,杜宛若看到另外两个人一脸惊诧地表情,才知李慕云估摸着平日很少会对女子如此殷勤吧,看把他两兄弟都愕傻了。 她笑着摇头,“不用了,就两步路而已,一会儿你们聊完了,记得叫我。” 李慕云点点头,应了一声,然后目送着她上了车,回头就瞧见两个肩抖到不行的人,不由地捏了捏双拳,“笑,还笑?有那么好笑吗?” 三个人缠在一起,李慕云勾住二人的脖子,“让你们笑!让你们笑!” “哈哈哈哈~” “不敢了~不敢了~” 尽是兄弟间久违的欢声笑语。 接下来,三人商定了行程,决定先在垒沙镇待一晚,次日起程沿苍北古道去往边陲主城荆阳。 有了塞彦和斑莫的加入,一路上李慕云抛却之前的低调,再也不束手束脚,换了镇上最好的高车,也让杜宛若换了身,体面的衣裳,几个人高调地上了路。 一路就见李慕云对杜宛若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塞彦趁机打趣他,告诉杜宛若,说他跟了李慕云那么久,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如此的上过心,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关怀备至了。 李慕云坐在车头,威胁地嗯哼一声。 塞彦赶紧将马绕到斑莫的身边,意欲拿他挡一挡。 “瞧你这张嘴,惹祸了吧,看回荆阳,王爷怎么收拾你。”斑莫有意夹了夹马肚,让马儿骑到前面去,他才不想帮塞彦这小子。 “云大哥才不会呢,斑莫坏心眼!”塞彦见他不帮忙挡一挡就算了,还大声地提醒李慕云回荆阳再收拾他,顿时气得腮帮鼓鼓。 李慕云见此,笑着摇了摇头,冲正掀开布帘的杜宛若低声道,“他们就是这样,隔三差五的斗嘴,其实感情很好。” 杜宛若也笑,“看得出来。” 一行四人说说笑笑,绵长百里的苍西古道很快就走得差不多了。 当杜宛若第一次从远处遥望主城荆阳时,正好赶上旭日东升,红彤彤地太阳,像极了一盏红灯笼慢慢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 两边是茫茫沙棘,中间一条由人和车队碾压而出的道路直直通向远处主城的大门。 当那座常年被风沙和战火洗礼的城池近在眼前,她有种说不出的心潮澎湃之感。 据说荆阳乃进入中土的北部要塞,历代王朝筑边设关,以防外地入侵,与西方和南方相比,北边多胡人进犯,倒是李慕云镇守的这几年,胡人来犯的次数与日递减,可见兵法神童之名绝非浪得虚名。 随几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城,有了一路过来的见闻,荆阳比杜宛若想象中要大得多,也热闹得多。 沿街可以听到叫卖之声,人头攒动,好一派繁荣安定之象。 李慕云将她直接带回了王府,遂与两个兄弟告了别。 杜问,“他们不住府上吗?” 云却笑答,“好歹我也是个王爷,再怎么落魄,也不会亏待身边人,他们均在城中有自己的宅子,距离王府也不是很远,若你有兴趣,在王府安顿下来后,本王可以陪你一一拜访。” 杜宛若闻言,认为李慕云就是故意的,她对那两个人一点想法都没,能有什么兴趣?再者,他们都未婚,家中也没个女眷,她跑去人家家里,难不成替他洗衣烧饭? “不!用!”杜宛若重重地说完两个字,气得背过了身子。 李慕云却执起她的手,挂满笑意,无视王府下人们困惑和好事的目光,将她拉进了府中。 第047章 什么事都行 李慕云即是王爷,也是镇守边关的将军。 所以他所住的王府,从里到外都像个将军府一般,给人硬朗铁血的感觉。 府中多半都是男丁,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丫鬟和婆子在厨房里工作。 “那谁洗衣服呢?”杜宛若冲她身前的丫鬟问道。 丫鬟不停手里的活,拿着抹布在屋子里东擦擦西抹抹,回道,“当然也是男人的活儿,在边陲女人少得可怜,顶多也就做做缝补和烧饭烧菜的轻活儿,一般的体力活都给男人们包揽了。” 这个丫鬟跟杜宛若差不多大,名叫燕青,说话跟做事都挺粗鲁的,看上去就跟男人差不多,长得也比较向男人靠近,所以当杜宛若见到她的第一眼,险些以为她就是个男人,只不过穿了件丫鬟的衣服。 就燕青那番回答,杜宛若有种被颠覆了常识的感觉。 在她的印象中,好像京城从来就不缺女人,走哪儿都能看到姿色颇好的佳丽,她们纤腰软如柳,声音细如莺,哪像这里的女人,粗犷到跟男人的区别只在于脸上有没有胡子。 可就这样,这里的女人反倒更加吃香,哎,这大概就叫物以稀为贵吧。 燕青自称不是荆阳土生土长的人,因为这边女性的工钱比男人多上好几倍,所以有很多外地女人都愿意抛头露面来这里务工,她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她说她能进王府,比很多人都幸运得多,所以很是珍惜这份差事。 因为在荆阳,王府的待遇是最好的。 跟杜宛若聊天的过程中,燕青已经将房间打扫完毕,她抹了把额上的汗粒,咧着一口白牙对杜说道,“姑娘,我先出去倒个脏水,一会儿就回来,您要不要吃点什么,我顺道给您带。” 杜宛若想了想,“叫厨房熬点糖水吧。”这里的气候偏干,她动不动就会觉得口渴。 “好勒~”燕青端着水盆离了。 杜宛若虽对燕青的印象不是特别好,但相处后发现她非常踏实质朴,从而对她改观。 皮相和言行都是小事,最主要的是一个人的心。 在王府安顿下来以后,李慕云每天都会抽空过来看她。 这天,他支开了所有人,包括燕青,杜宛若知他定是带来了京城的消息。 于是等着下人都走后,便听李慕云神色凝重地告诉她,京里来消息了,太子没死! 听到这里,杜宛若手一抖,李慕云握住她那只手,又道,“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太子虽然没死,但伤得不清,据说一直昏迷不醒,很多人都估猜他药石不灵,命不久矣。” “那……”杜看向他。 “你是想问杜家?” 杜宛若点点头。 “你放心,那日之事,我已命人放风说是来历不明的刺客所为,他们刺杀了太子,又绑架了太子妃,绝对连累不到杜家,杜家是受害者,被人同情还来不及。” 杜宛若听他这样说,终是宽了心,“但是,能行吗?万一李慕辰他醒过来……”所有谎言不攻自破。 李慕云用食指指腹点住了她的唇,“没有万一。” 杜宛若突然明白过来,他连京城的消息都能打听到,京中肯定留有他的人在密切注意着皇家和太子的一举一动,而这个人多半就是他的生母皇后娘娘了,若是李慕辰有转醒的迹象,皇后定不会让他有醒来的机会。 见杜宛若朝自己点了点头,想她也猜到了自己的部署,李慕云移开手指,转而松了表情,换成平日笑颜,低眉垂问道,“你住下也有些时日了,不知可还习惯?” 杜宛若不想骗他,照实道,“刚来的几天不是很习惯,但这几天下来好多了。” “那就好,”他点了点头,“其实,有件事我很早就想跟你说了,既然你选择了另一番人生,那么从你离开京城的那一刻,你便再也回不去了,杜宛若这个人,这个名字也将不复存在。” 杜宛若暗下了眸子,其实她也是知道的,只是不愿去想而已,“嗯。”她闷闷地应了声。 “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婉儿吧。”李慕云握起她的两只手,直直地盯着她看,阳光俊朗的五官,温柔至极的眸色。 杜宛若看得有些痴,喃喃重复道,“婉儿?” “对。” ◇ 李慕云终于忙完了公务。 这天,天气颇好,艳阳当头。 他终于有时间可以带婉儿出去散心。 两个人成功避开府中下人,悄悄地出了关。 婉儿向来好静,从未学过骑马,李慕云趁此机会,带她去关外的平原上驰骋。 婉儿学得很快,一天下来,已经可以驾马小跑,最难得的是,她没有一次摔下过马背,就好像天生就是骑马之才。 李慕云觉得学习这种事,贵在乘胜追击,见婉儿骑马那么有天赋,与其日后抽空再来练习,不如这几日趁热打铁多让她骑几回。 要知道,一个人一旦真正学会了某样东西,哪怕时隔很长一段时间不去碰,再怎么生疏也不会忘记。 经过小几日的练习,婉儿的马术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 有一天,她骑了几圈后,不尽兴,非要跟李慕云比比,看谁先骑到前面的坡地算谁赢。 “呵呵,最近进步神速就开始嘚瑟了。”李慕云调笑道。 婉儿假意自谦地揖了揖,“多亏有您这位好老师啊。” 李慕云甩去一记‘这还差不多’的笑眼,又言道,“本老师可不会比无奖励的赛。” “那你想如何?”婉儿握着缰绳笑看他。 李慕云眼珠动了动,笑道,“如果谁赢了,就答应对方一件事。” “什么事都行?”婉儿不忘下个套。 李慕云心里打了会儿鼓,心想反正自己不会输,当即应承道,“什么事都行!” “好,你说的,驾!”说时迟那时快,婉儿撇下他,手一扬鞭,抽着马儿就往前方跑去。 李慕云也极有风度,倒也没说她犯规赖皮,当下不再迟疑,策马扬鞭追了上去。 结果显而易见,即使婉儿耍赖皮先行一步,但她又岂是李慕云的对手? 还未行到一半,便被李慕云赶超,再遥遥领先。 李慕云春风得意地到达目的地,调转马头,看着输家正赶过来,想着一会儿该向心爱之人讨要什么才好。 谁知,远处一列马队扬起滚滚尘土,正朝这边冲过来,而且是尾随婉儿之后。 第048章 打包扛走 “人跑哪儿去了?明明看见掉下来了。” “走,去那边找找。” 顶上一帮人举着火把离开了,周围又暗了下来,李慕云抱着婉儿就藏在土坡下。 白天情况危急,幸亏李慕云常年在此作战,很熟悉地形,他带着婉儿迅速躲进了西边的林子里,被那些人逼着弃马,又当着他们的面跳下了高地。 从上面滚下来的途中,李慕云死死地将她护在怀里,右肩不幸受了伤。 对方人多势众,他又伤及惯用的右臂,打的话肯定是要吃亏的。 婉儿在黑暗中摸到李慕云右肩的衣料上,又湿又粘,心一沉,“你还在流血?” 李慕云宽慰她,“没事,我们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 “好。”婉儿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遂搀扶着他离开。 她听从李慕云的指示,迅速在百来米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山洞。 山洞里除了乱石,什么都没有,洞口也非常隐蔽,若非李慕云来过一次,外面正黑,根本不易让人找到。 山洞很大,分两个洞室,婉儿扶着他去到最里面的洞室,才敢找来干柴生了火。 有了光线,她不禁四下巡视了一番山洞。 李慕云靠着石壁半坐着,他流了很多的血,唇色微泛着白,“放心,这里很安全,曾有好几次救过我的命,那两匹马都是识途老马,相信现在已经回到荆阳,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寻我们了。” 李慕云果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即便危险如此,他也能在第一时间计划周详。 婉儿安下心,遂又来到他身边,察看起他的伤势来,只见他的右肩那里正被一根硕大的木刺扎着,木刺刺得很深,直接贯穿筋肉,难怪血一直不止。 “你怎么伤成这样?是刚刚滚下来的时候弄的吗?是为了保护我吗?我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她已经吓得六神无主。 李慕云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握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细腻汗湿的额头抵着自己的额头,只道,“别慌,我不疼的,但是你得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见李慕云咬着牙也要宽慰她说自己不疼,婉儿两眼一酸,鼓了鼓勇气,略微调整好呼吸,便问,“好,你说,我该怎么帮你。” 李慕云强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气若游丝道,“看到下面的断痕了吗?”他眼指右肩上的木刺,“这跟木刺上有很多碎木屑,不能朝上拔,不然木屑一旦进入血肉就不好取出来了,所以只能往下摁,摁出一段,用力往下一拽,听懂了吗?” 婉儿用力快速地点点头,紧接着按照李慕云所说,颤抖着双手慢慢将他的右臂抬起,然后咬牙将木刺往下一摁,就听见李慕云闷哼一声,双眼紧闭,浑身都疼得痉挛。 婉儿原本也不忍心再继续下去,她感觉她的手脚都软了,没力气了,但看着地上哗哗淌下的鲜血,她知道自己的犹豫不决会害了李慕云,所以再一次鼓起勇气,探出手抓住下面那段浸满鲜血,红到刺眼的木刺,刚想用力一拔,谁知李慕云突然开口道,“等一下。” 婉儿望着他。 “还记得白天我们说好的事吗?” 婉儿懵了片刻,立马想起是那件赛马的事,“记得。” “是我赢了,所以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李慕云盯了她一会儿,最后坚定不移地说道,“做我的女人!” “好!”婉儿脱口而道,几乎连想都没想。 李慕云笑了,蓦地吻上了她的双唇,婉儿任由他忘情地挑开自己的齿贝,缠上柔软的俏舌,就在全身都因这个吻而逐渐发热发烫时,她一早握上的那段木刺,指节暗暗收紧,猛然用力! 一声血肉撕裂开来的闷响,木刺被拽了出来。 李慕云吃痛地从鼻腔哼了一声,更加用力地汲取她唇腔里所有的蜜津,仿佛要把她吸进自己的身体里那般,最后的最后,终是因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松开了那个吻。 他倒头在她的肩膀上,微微扬起唇角,笑了,然后再也支撑不住神智,倒了下去。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人已身在王府中。 床边正歪头睡着婉儿,她人坐在板凳上,大概是一直照看他,后来熬不住,一不小心睡着了。 即使在梦中,她始终攥着他的一只手,而她的两只手都被包扎了起来,想来应该是被木刺上的木屑所扎,看着她那双葱白玉指,堂堂国相千金,金缕芙蓉的贵女,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李慕云心有动容焉。 “怎么办?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许是自己的一番情不自禁吵醒了睡梦中的人。 婉儿翻动了几下睫毛,睁了眼,刚抬起头,便被一个大力扯进怀中。 李慕云深情地吻住了她的掌心,说,这里是为我所伤,我会牢牢记住。 然后未等她反应,他又捧住她的脑后,深吻住她。 不似山洞里那般热烈,而是细细品尝一般,慢慢在她的唇腔中辗转,索取,鼻息缠绕,神智也渐渐飘忽。 突然门外有人进来,大概是看到他们正在做的事,吓得忙又退了出去。 婉儿发现有人,当下就想从他怀里起来。 谁知李慕云偏偏恋上了这个吻,没有吻到尽兴,他便不愿放开。 婉儿推了他几下,直到摸到他肩上的布条,生怕拉扯间又会牵动了他的伤口,只好由着他占便宜。 此后的几天,她都围在李慕云的身边细心照顾他。 据他分析,那天埋伏他们的人,应该是胡人,看服饰就能看出来了,之所以会遇袭,人家还骑着马,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大概一早就瞄上他们,踩准了他们过来的时间,等着一网打尽。 婉儿自责道,若不是为了教她骑马,他也不会受伤。 李慕云安慰她,胡人狡诈,想取他的性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是他没想周全,还以为就两三天的出行,应该不会引来他们的注意,万没想到自己的轻敌之举,差点连累了她。 “我受点伤,没什么,倒是那些人差点害你有事,这笔账我定要找他们讨回!” 婉儿不懂战场上的纷争,只是窝在李慕云的怀中,只道,“我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越是跟婉儿在一起,李慕云越是把持不住自己,所以接下来的几天,他每每伤况好转,就会因他一时激动又裂开了。 大夫说,再这么下去,这条胳膊好不好得了是个问题,保不保得住都得另说。 于是,这件事一下惊动了他的左膀右臂,搞得塞彦和斑莫有家都不回了,每天都一左一右地守在李慕云身边,跟他同吃同睡,同进同出。 因为李慕云实在很不自觉,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去找婉儿,然后一见到她,就情不自禁地冲上去抱住她,可惜每次都被突然出现的塞彦和斑莫,点穴也好,再点穴也好,再再再点穴也好,最终都以打包扛走的结果没商量的带走。 然后就见塞彦不断地道着歉,对婉儿说,嫂子莫气啊,迟早会把云大哥还给你的。 而斑莫还是老样子,一言不发,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第049章 望君莫负 在塞彦跟斑莫的监护下,李慕云的伤势好得很快,或许还有年轻力壮的关系,五天后他便已行动自如,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大夫还是嘱咐他不要练武或是剧烈运动。 “听到没?剧,烈,运,动。”塞彦嬉笑着一字一顿地‘善意’提醒,边说话的同时,还眼指不远处廊庑下坐着的婉儿。 李慕云何等的聪明,只消一下便已听出塞彦是另有所指,立马高高的举起手,“混小子,”大有教训他的意思。 塞彦精得跟猴儿似的,说完,撒腿就跑,谁还杵那儿等着挨揍呢。 李慕云怒笑着放下手,“算你小子跑得快。”转眼又继续朝婉儿的方向行去。 他本就是处理完事情过来找她的,谁知塞彦那小子非听斑莫的,斑莫自己没时间,硬要塞彦跟过来看着他,还好最后塞彦识趣,不然,自己还得想办法支开他。 苦苦捱了五天,李慕云已经饱尝相思,好不容易将身体养好了,还得第一时间去处理公务,处理完了吧,还要受那两小子的监视,若非他聪明,早几天就安排了事情给斑莫,指不准今天又被他俩拖回房里大眼瞪小眼了。 青瓦廊庑下,婉儿穿了身烟罗百花裙,明媚的日光映得她雪肌剔透,潋滟眸底也被映上了半圈光晕,眉山远黛一动不动,似在出神,远观活像个瓷娃娃般精致可人。 李慕云刚行至她身边,她却像是早已察觉,侧头嫣然巧笑,“你来啦。” “呵呵,想我了没?”李慕云从后拥住她,下巴轻轻抵着她的肩,弄得她有点痒痒的。 婉儿羞怯地用后背推了推他,娇嗔道,“给人看到了多不好~” 哪知李慕云佯怒道,“嗯?我看谁敢说本王。” 婉儿被他逗得一乐,见他誓有得不到答案便不会松手,只好言道,“想了。” 李慕云这才‘呵呵’一笑,松开她,坐到了她并边上,神采飞扬的告诉她,“今天是特意过来找你的,再过几日就是黄道吉日了,要是你这边没问题,我就将婚礼的日子订下来了。” 婉儿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只道,“但凭君做主。” 李慕云搂住她的肩,将她柔弱无骨地身子外怀里紧了紧,幸福地闭上眼,唇角不可遏制地上扬,他说,“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现在的一切都仿佛做梦,婉儿你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婉儿也闭上眼,听他所言,想起过去的种种,料想这三年多的时间,李慕云不仅没有忘记她,更没有因她曾是李慕辰的人而嫌弃她,为了她的自由,他可以冒死刺杀储君,甘愿被利用,曾几何时,她现在这份自由的生活是她想都不敢想的,若问她现在是不是梦,其实她才是那个已经分不清现实的人。 一切,美好得犹在梦中。 “不论是与不是,今后婉儿都会陪着你。”她是真心实意地在讲这句话,“除非……” “除非?”李慕云被她的突然转折睁开了眼。 婉儿也睁开,“除非你哪天不要婉儿了。” “胡说!”李慕云有些激动,他板正婉儿的肩头,让她看着自己,认真道,“不会的,我绝对不会不要你的,”再一次将她入怀,“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放手!” 李慕云向婉儿承诺的婚礼于几日后的黄道吉日盛况空前的举行了。 虽没有在京城时太子妃仪驾的隆重,但婉儿心知,这已是李慕云能够给她最好的了。 就像老人们常说的,一个爱你的男人,不是看他给你什么,而是看他有什么。 李慕云向来从简,此次大婚只怕是花去了王府大半年的开支,燕青好像也有事先悄悄告诉过她,说她家王爷为了姑娘你,亲自跟管家在书房算了一下午,把王府下半年可以挪用出来的花销都拿了出来,咱家王爷真真是喜欢姑娘喜欢的紧呢。 连着几日被燕青和塞彦轮番打趣,婉儿倒也习惯了,今天是她真正意义上出阁之日,一大早她便着上了那身由城里最好的成衣坊定制的大红喜服,十指指甲也涂上了大红的蔻丹,趁着她袖下露出的娇肌雪白一片。 她蒙着红盖头,听着外面百姓的道喜和欢呼声,幸福两个字像无数粉色的蔷薇怦怦绽放,然后那些花瓣又突然震动起来,化为一双双蝶翼在自己的周身盘旋飞舞。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喜悦,是一种对未来美好的无限憧憬,还是正喝着一碗总也喝不完的甜汤,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浸在蜜中。 是夜,新房里。 两个彼此相爱的人,终于苦苦等到了这一刻。 大红的龙凤双烛隐在了描金暗纹的薄纱幔帐外,染了欲望的烛光将床上两个衣衫尽退人脸上都映了一层妖娆妩媚的美。 李慕云溶金的俊脸慢慢低下,像是在宣读着誓言般,在婉儿的蓉耳变呢喃着,“婉儿,你今夜真美。” “你是我的,我的婉儿。” “从今以后,你将完完全全只属于我。” “……没有人再会跟我争。” “婉儿……婉儿……好想把你揉进身体里,把你变成我身体里的一部分……” “你知道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多久了吗?” “婉儿……我的婉儿……我……一个人的婉儿……” 漫漫长夜,李慕云时而温柔时而粗暴,婉儿最初还尽是羞怯,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在李慕云熟练的引导下,她也慢慢变得越来越迎合他。 听着耳边传来一声声略带陌生,那个现在已经属于自己的名字,李慕云的每次呼唤,都让婉儿的意识往不知名的黑暗中延伸,直到只剩下肉体上总也满足不了的欲望,直到再也想不起本来的名字,直到繁华京城的人与事从记忆中淡去,直到内心深处那张挥之不去的笑脸再也无法浮现…… 夜深静默。 婉儿傻傻平视,淡淡吐出四个字,“望君莫负。” 本也没想到会被李慕云听去,还以为他已经睡了,怎知他竟从后环住了她的软腰,粗重地呼吸再一次喷洒在她的肩头,只见他低头吮住她的肩窝,深吸一气,似是要将她身体里特有的体香一并深吸入腹,“若有相负,定受千钉百虫之刑。” 婉儿只感觉腰上一紧,一个翻身,她又被李慕云压在了身下。 第050章 偶遇 婚后,李慕云对婉儿比之前更加用心。 两个人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在一起。 李慕云依旧会经常带她去塞外策马驰骋,看沙漠落日,只是有了之前的教训,他比以前更小心谨慎,警防再次被胡人偷袭。 此刻,在一个高高的沙坡上,沙子被烈日烤得滚烫,也只有几近黄昏的现在才微微转温。 李慕云带着婉儿坐在上面,脚下是一望无际的沙海,宛若固体的海浪被时间永恒固定,天边那慢慢沉入地平线下的巨大红日映得漫天红霞,瑰丽无比,就连无边无垠的沙漠也被染成了一片炫目的霞光。 他们二人相互依偎在一起,李慕云轻柔地将臂弯中的人头上的围纱拢了拢,满目疼惜之色,如若旁边有个傻子也断能看得分明他眼中的爱意。 沙丘上的风沙一入夜便比白天更加肆无忌惮和防不胜防,因为白天你可能还看得见它们,但是到了晚上,没有经验的人随随便便就会飞沙入眼,疼得苦不堪言。 李慕云这么做也是怕婉儿一不小心沙子进眼了,到时疼的是她的眼,伤的却是他的心,所以他可得好好将她保护起来,哪怕是一丁点风,一丁点沙子也不行。 这天。 连续跟李慕云恩爱有加,总是受人百般疼爱,婉儿觉得自己也有必要为自己的夫君、爱人做点什么。 燕青说在她们家乡,女人就喜欢给男人烧些可口的吃食,男人吃得开心,吃得满意,吃成了习惯,便会对女人更加中意,到最后都离不开她了。 虽然燕青口中描述得有点粗俗,但婉儿还是大致理解出了其中的精髓,总之还是那句老话,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 王府不缺厨子,她知道,但听了燕青的话,她决定试着做上几道菜,万一在这个领域发现了自己的潜质也是不错滴~ 于是乎~在涉猎新的领域之前,首先就得去街上亲自采买食材。 王府里是有现成的,可她觉得,既然要体现出自己的诚意,就得从头到尾亲力亲为,这样才行。 李慕云总是给她最好的,从用的穿的到戴的,每一样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他是能有多好就给她多好的东西,从来都不吝啬。 所以现在要去街上这节骨眼上,燕青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件尚算低调的衣服。 “王妃,您真要去街上吗?王爷他知道吗?”燕青已经翻遍了两只衣箱,未果,忍不住想打退堂鼓地看了眼婉儿。 婉儿急地挤开她,直接蹲到她的位置上,重新翻那只箱子,“去!当然要去,不是你说你们那儿的女人都喜做好吃的拴住男人的心吗?为了你主子我的未来,咱们现在可不得努力嘛。” 燕青一听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扬起手,还是忍不下刮自己耳光,又悄悄放下来,心里嘀咕:瞧我这张嘴,没事出什么馊主意,王妃看上去就没做过事,哪里会烧菜啊,八成,肯定没有跟王爷说,这要是万一在外头出点幺蛾子出来,到时候我还不得‘殉葬’啊?不行,我得阻止! “王妃,你看你的衣服都在这里了,实在找不到,咱们就别出去了,要去的话也跟王爷说一声,带几个侍卫什么的,也好保护您的安全,别看我生的高大,其实我就是一绣花枕头,真要到危机关头肯定救不了您……” 燕青正说得滔滔不绝,婉儿翻箱子都翻得累死了,上头还有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在喋喋不休,她立即就站起来,屈指在燕青的脑门上敲去。 就听见燕青一声倒吸地惊呼,恐怕婉儿这一下是重了些,但好在效果不错,至少燕青终于不再罗里吧嗦了。 解决了那里,衣服的问题也总算有了眉目,婉儿刚好发现在燕青身后的箱子里有块极为眼熟的布料。 从一堆堆华丽的锦绣中拽出来,展开一看,婉儿满意地笑了。 是了,这件衣服就是月前在那个贫瘠的小村庄上,那个名叫阿茫的村妇的衣服。 因为那件事始终让婉儿久久不能释怀,所以这件衣服她至今都还保留着。 她记得自己特意让人收了起来,没想到今天却无意之间翻了出来。 正愁没有普通的衣服,就它了。 大概出身名门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现在的这身衣服就连王府里一个丫头的衣服都比她好。 即是出门,即便没带个侍卫什么的,燕青作为贴身丫鬟定然是要跟随左右,随时听王妃差遣的。 只是燕青依旧是穿着王府下人的服饰,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但奇就奇在她跟着的这个人,穿得比她还土,还破旧,关键这穿衣之人长得还很好看,这怎能不引来周围的侧目? “喂,燕青,你有没有觉得这些人好像都在看你啊。”婉儿不明所以地看着周围路人,一见他们看过来,她就略微往燕青的身后躲了躲。 燕青无奈扶额,心里叫苦:天啊,那都是在看您好不好? 面上赔笑,“呵呵,夫人,俺之前都说了,在咱们这个地方,女人都比较吃香,估计他们也没见过两个女人在街上晃悠,所以觉得稀奇就多看了两眼。” “是这样吗?”婉儿狐疑地看着她。 燕青微汗,笑得有点僵涩,“是啊。”活脱脱地真眼说瞎话。 婉儿听了她肯定的回答这才点点头,继续朝前面菜贩汇集的菜摊上行去。 只见她现在卖包菜的摊上侃了半天,然后又到卖青菜的摊位上蹲守,燕青起初以为她不会买菜,也准备好被菜贩狠宰一把,可没想到,她家王妃倒是比想象中聪明。 她知道自己不擅长买东西,就先不开口,在一旁默默地看人家怎么买,然后自己就跟着学,跟着买,有时候遇到会砍价的,她也能跟着用同样的价格买到一样的菜。 燕青在一旁都看傻眼了。 买的差不多,婉儿喊她一起回府,谁知她刚拎着菜篮子往回走没几步就遇上个怪人。 那人是真怪,他跟婉儿面对面,婉儿试图让他,就朝左走,可那人也朝左,婉儿就想着朝右,没想到那人也朝右。 还以为只是一时巧合,她就没在意,继续朝左,可是一来二回,那人始终跟她同样的方向。 婉儿一下就脾气上来了,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刚想发作,就见一块白色帆布下一张分外白皙的俊脸冲她一阵惊讶道,“哎呀~这位夫人,瞧您印堂发黑,这几日恐有血光之灾呀~” 第051章 叮嘱 “呸呸呸~”婉儿尚不明发生了何事,倒是一旁的燕青冲了上来,站在婉儿和那男人中间,用身子挡住婉儿,气呼呼地冲那男人说道,“有你这么当街说人晦气的吗?你才有血光之灾呢,会不会说话啊你!” 趁着机会,婉儿好生打量了男人。 男人穿的一身素兰长袍,头戴了一方帽子,肩上挎了个泛黄的布包,虽看不清里面装了些什么,但东西不多,看上去倒有点沉,因为布包都坠得变了形,他手执一方布牌,上面写着赛仙两个字。 婉儿觉得挺有趣,不由弯起唇线,心想这个就是传说中的相士吧,很久以前听大哥说过,像他们这种人大多都是江湖上招摇撞骗的骗子,所以他们说的话多半都是信口胡诌,信不得。 不过,长那么大她还是第一次遇到算命的,玩心顿起,刚想上前‘请教’一下自己怎么就有血光之灾了? 可燕青直接拽着她便走了。 “夫人,我们走!这种人奴婢见多了,别听他鬼扯,他就是想骗钱!” “哦~”婉儿圆睁杏目,木讷地点点头,随她离开,任由她拽着挤进街道的人群里。 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夫人霉运当头,诸事多加小心呐~”是那个算命男的叮嘱之声。 婉儿回头看去,对方已消失在人群间。 回到王府。 婉儿便直接去了厨房,买回来的菜经由下人洗好,摘好,然后放在案板上。 因为当街被人说成霉运当头,还严重到有血光之灾,即便没当真,心里还是忍不住七上八下的。 在一旁打下手的燕青看出婉儿跟平时不大一样,料想就是刚刚那个算命男的缘故,于是轻脚上前,接过婉儿手里的菜刀,便道,“王妃小心呐,您这么魂不守舍,切菜一定会切到手指的,还是让奴婢来吧。” 婉儿觉得她说得对,便不再坚持,将菜刀给了她,然后自己舀了油热锅子。 别看燕青平时五大三粗得很,有时也会像现在一样心细如尘,十足的比女子还女子,所以这顿饭烧下来并没有出什么事。 大概是心不在焉,又是第一次做,味道上并不怎么样。 婉儿有些气馁,心中忐忑,觉得这些菜应该会让李慕云失望吧。 而燕青却说,“王妃放心,只要是您做的,王爷肯定都喜欢,而且您第一次做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婉儿刚想说,当真?你没有骗我吧? 就见燕青很快垮下笑脸,满脸黑线地补充道,“虽然期间有三次搞错了糖罐和盐灌,醋和酱油也弄错了,红烧变成了糖醋。”又立刻重拾笑靥,“不过您放心,奴婢事先都尝过了,都是可以吃的哟~” 婉儿干笑了两声,听着这些鼓励的话,不知为何,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好在,李慕云正如燕青所说,菜还未吃,光听到是婉儿特意给他做的菜,连话都顾不上说,就对着那些菜狼吞虎咽起来。 可能吃得有些急,一下噎住了,看他捶足顿胸憋得脸都红了。 婉儿急着赶紧让燕青舀了碗汤,让李慕云喝下去,看着他稍稍好些的脸色,这才松了口气。 “你慢点啊,吓死我了。”婉儿没好气道。 李慕云挠了挠后脑,赧笑,“这不高兴嘛,没想到你会亲自给我做菜。”说着,他搁下碗筷,抬手就去抓婉儿的柔夷。 婉儿看了眼房里的下人,只见燕青已经含笑默默地退了出去,顺带将其余人也一并带走。 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李慕云一个手劲便将婉儿拽进了怀中,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 “婉儿,我真高兴。” 婉儿见李慕云如此,不由提议,“如果王爷喜欢,以后婉儿天天给你做。” “不,这种粗活还是留给下人吧,我不想你太辛苦了。”他拂开婉儿耳边垂下的几根发丝,捧住她的脸。 “婉儿不苦,婉儿只要以后能待在王爷身边就行。” 是的,她现在已经什么都没了,唯一拥有的就是李慕云对她的爱。 过了大约十天。 夜里。 房事过后,婉儿脸上的红潮余韵还未消退,门口传来了叩门声。 平时这种情况是没有的,所以李慕云当即下了床,拽了件外衣披上就去开门。 婉儿软趴在床上,此刻已经筋疲力尽,但迷糊间,她还是能听出门外来的应是斑莫,他的声音最好辨认了。 这么晚了,斑莫亲自来王府找李慕云,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么一想,婉儿什么瞌睡虫都惊没了。 她不由蹑手蹑脚地下了地,为了不弄出声音,她有意连鞋子都没穿,踮着脚来到门口。 李慕云在出去前就有意将门带了起来,但没关严,只是虚掩着,应是打算听斑莫说完就回屋。 婉儿趴在门上,就听到门外两个男人压低音量的交谈。 “……你看过了吗?”李慕云。 “还没。”斑莫。 “来人有没有说什么?” “有,让我转告您,京里的那位估计再有两三天就会到荆阳了。” 李慕云,“知道了。” “那属下告退了。” “等等。”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李慕云想了想,“这件事通知下去,万不可走漏风声,尤其是塞彦,让他管好自己的嘴,千万不能让王妃知道了。” “……属下明白。” 本来婉儿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出是京里来了人,但最后那句叮嘱,让她心中‘咦’了一声。 什么叫做‘不能让王妃知道’?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京城是来了什么熟人吗?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婉儿赶紧又‘飞’回到床上装睡,想起自己之前是趴着的,盖好被子后,她又翻过身,继续趴着,但等了半天也没见李慕云推门而入,反倒瞧见窗户上一个人影朝右边走去。 看人影的轮廓应该就是李慕云,右边的话,应是去了书房。 这么晚了不回屋睡,还去书房,肯定是出事了! 这般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她竟睡着了,可睡了没一会儿,因为心里实在是好奇,睡一半又醒了,动了动已经趴麻的身体,发觉李慕云已经回来了,再瞧瞧屋外,还是黑漆漆的,证明还没有天亮。 他刚刚去书房做什么了? 婉儿睁着眼睛,睡不着,感受着黑暗中李慕云匀长的呼吸,想他应是睡沉了。 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呢? 她心中总是不断地重复着李慕云最后那句嘱咐,为了怕她知道,还特意吩咐斑莫告诉塞彦,就怕他说漏了嘴。 不行,我一定得弄清楚。 婉儿决定偷偷去书房一趟。 第052章 带你去个地方 吱呀一声,书房的两页大门被推开了。 桃粉色的绣足从门外跨了进来。 婉儿摸黑溜进了书房里,事实上她很少会踏足李慕云的书房,因为李慕云大多都在这里办公,不喜被人打扰,她也就很少过来。 这一次也不知是第二次还是第三次进来,屋里正漆黑一片,凭着印象她伸着双手摸到了最里面那张长长的书案前。 找到火折,吹燃,然后点了灯。 刚看清周围,手肘不慎撞倒了案边一叠垒起来的文书。 哗啦一声,倒了一地,在安静的四下显得格外大声。 小心砰砰,她忙弯身下去收拾,过程中,她发现了一封信。 那封信夹在一本书的书页中,如若不是她意外撞到了这些东西,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 看得出来写信的人是个行事十分谨慎的人,通过信封上连半个名字都没就知道了。 婉儿直觉认为,这封信应该就是斑莫带来的。 李慕云来到书房,多半也是在这里看完了信才回去的。 如此一想,她便迫不及待地掏出信封里的信,看了里面的内容。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脑海里咔哒一声,所有迄今为止的美好生活都汇聚成一副唯美的画面,只是在突然之间统统有了裂缝。 写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慕云的生母,皇后娘娘。 信中所提,原来皇后她一直什么都知道,知道李慕云计划刺杀太子,更加知道她被李慕云带来了边陲,还知道她改名换姓嫁给了他。 这都不打紧,最主要的事信中还提到说她的存在会害死李慕云。 有朝一日她的身份曝光,那么伴随着还有魏王行刺储君一事也会大白天下,到那时,即便身为皇后也保不住儿子的命。 婉儿越看越入神,信中的内容犹如当头棒喝,她一直都安逸地生活在李慕云的羽翼下,从京城逃走后她并非没想过这些问题,只是她不愿多想、不愿再次碰触而已。 她一直都在逃避。 就在她看完一页信,正准备看后面一页时,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人。 “你在干什么!” 婉儿一惊,看着蓦然出现的李慕云,直接怔住了。 就见李慕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信,二话不说撕得粉碎。 婉儿何曾见过这般的他,整个人蒙在当场,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睁着双眼看着他,看着与平时不一样的他。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他,生气了。 还以为会被大骂一顿,至少也会说她几句,可是当李慕云毁尸灭迹后,第一件事却是抱住了她。 婉儿感觉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在李慕云的怀中,被他宽厚有力的胸膛和臂膀挤压地生疼。 “婉儿什么都不要相信,只要相信我就好了,那些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婉儿不明白李慕云为何会这样说,是因为信后面的内容吗?会是什么呢?让他如此紧张。 意外的。 翌日一大早,李慕云依旧像平时一般陪在她身边,只要没事时候,他都是这般跟她腻在一起,如胶似漆,犹如神仙美眷,羡煞旁人。 昨晚的事就好像没发生一样。 他照旧跟婉儿一同用着早膳。 “婉儿,今天我要带你去个地方,待会儿用过膳,咱们就骑马去吧。”李慕云笑得阳光明媚。 “骑马?”婉儿不由挑了挑眉,觉着挺新鲜,除了偷偷去塞外遛马,李慕云平时可不会让她骑着马上大街的。 似是看出她眼底的疑问,李慕云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主要那个地方有点远,骑马来回方便一点。” 婉儿忍不住问,“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李慕云故作神秘,语毕便不再多言。 婉儿生来就有副好性子,既然李慕云要将关子卖到底,她也只能由着他来。 由燕青伺候换了身骑马装,紧接着就到了府门外。 李慕云早就骑在马上等她了,他旁边还有一匹白色的马,马背上空无一人,一看就是给她准备的座驾。 所以走过去,她直接在燕青的搀扶下上了马背。 李慕云称此去路上很安全,所以就不带其他人了,就他们两个去。 于是,他俩一匹黑马一匹白马离开了王府。 李慕云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路上除了时不时会留意一下身后的婉儿,大多都是默默地在前头带着路。 到地儿的时候,婉儿方知这个地方确实有点远,都快把偌大的荆阳都绕上大半圈了。 李慕云先下了马,然后过来扶她。 脚底沾地的那一刻,婉儿感觉自己的腚,胯,尤其是腰那里都酸麻得厉害。 李慕云体贴地为她揉了揉腰那里,一如平时骑马之后那般。 “王爷。” 很快有人出来了,应是看到他们来了。 生怕李慕云的行为会折了他的威严,婉儿一把推开他的手,立马又端出一副识大体的样子,含笑不语地站在李慕云的身侧。 那人不知有没有看到她的动作,反正见到婉儿时,当即就喊了声,“王妃。” 李慕云沉‘嗯’了声,旋即问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王爷,一切按照您的要求都准备就绪,就差您跟王妃入席了。” “好!”说完,李慕云将两匹马交给了那人,遂执了婉儿的手,神采飞扬地朝里面走去。 途径之处,所有人都对他们行了礼。 婉儿简单目测了下周围,发现这里有营篷,有士兵,不远处还有矩形操练的新兵。 虽是头一次来,但她从前也在书里读过,在戏台上也见过,心里估摸着,这应该就是李慕云平日练兵的军营了。 好端端的,他带她来军营作甚? 她正被李慕云拉向操练士兵的地方,那里看上去就已经被人布置过了,偌大一块空地,杂草都被清除干净,正中用石灰为了个圈,不知干嘛用的。 他们刚走过去,操练就停止了,操练员带领着一众士兵,纷纷整齐地向李慕云单膝跪地。 这时,李慕云才松开了婉儿的手,向士兵们高声道,“都起来吧。” 士兵们得令才又站了起来。 他们的眼中似乎就没有婉儿的存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慕云的身上,李慕云左边走了两步,右边走了两步,似在打量士兵整体的素质。 看到他们个个精神抖擞,站姿也很硬朗,脸上不由扯出个淡淡的微笑,扭头又拉着婉儿走到了早已备好茶水茶点的地方坐了下来。 “开始吧。”李慕云一声令下。 得令下去的操练员,立即又回到原先的位置上,紧接着所有士兵按照他的指示迅速在场地中间的圈外围成了一个大圈。 咚咚咚~鼓声也响了起来。 不多时,周围就陆续涨了许多围观者,也都是营帐内的士兵,看样子是来看热闹了。 婉儿侧头瞧了瞧李慕云的反应,见他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大概平日类似的时候,他也都默许士兵们过来凑热闹的吧。 扭回头,再一次看向场地中,这时,围圈的士兵里已经出列两个人。 婉儿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不知他们要干嘛。 李慕云倒是会选时候,在那二人走到圈内后,才告诉她,“今天是军营里半年一次的摔跤大会。” 第053章 远房 许是昨晚的事,李慕云生怕她会多想,所以今天特意带她到这里看比赛,权当散心。 婉儿本是深闺千金,对着眼前的比赛只是觉着新鲜,倒没什么兴趣。 你想啊,几个大男人扭在一起,抱来抱去的可不是没什么意思嘛~ 看了一会儿后,她就小幅度地提袖掩嘴打了个哈欠,觉着甚是无聊,在看向一旁的李慕云正看得十分投入,想着好歹是人家的一番心意,也唯有耐着性子观看下去了。 比赛看到一半,有时看到表现好的士兵,李慕云会脱口发出一声‘好’,为之喝彩。 大概才想起身边人,遂又看向婉儿,见她只是默默地盯着场地中,神情好像并不是很有兴致,侧头轻问道,“不喜欢吗?” 婉儿朝他腼腆一笑,答,“还好,王爷喜欢就行。” 她的这番回答令李慕云恍然大悟,婉儿乃是女子,又怎会喜欢这类的事物,于是看了一会儿后便扬言要带她回府。 婉儿不想扫了他的兴致,也出言劝慰说,不用管她,其实看看也无妨。 但李慕云却执意带着她回了王府。 在回去的一路上,不知何故,两个人都没说话。 婉儿见李慕云不说话,也不太敢开口,可是不问吧,她心里总有点不舒服,但又想起方才他执意带自己离开,好好的比赛都被终止了,猜想李慕云多半应该不太高兴,于是她就更加不敢开这个口了。 不知不觉,他们二人一人一骑、一前一后地回到了王府门前。 王府小厮立即就上前来牵马,李慕云潇洒轻巧地下马后,还是如常过来扶她,一样的仔细,一样的体贴,但她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心里莫名有了不安。 “慕云哥哥~”一声如莺悦耳的嗓音从后面传来。 婉儿刚落地,同李慕云一起寻声望去,只见三个人站在不远处,为首之人是个面若桃花的女人。 自是不用问,那一声‘慕云哥哥’就是出自她口。 女人身边一左一右,是个小男孩和一个丫鬟。 女人亲手牵着小男孩,而丫鬟只是站在女人的身后侧,身上背着好几个布包,看上去是个粗使丫头。 三个人很快走上前来,“慕云哥哥,”离近后,女人又喊了一声,声线柔情似水,满目都是李慕云一个人,全程没有看婉儿一眼,就像她根本不存在。 婉儿第一时间便朝李慕云投去不解的眼神。 李慕云的表情很是勉强,极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太好说的样子。 虽然婉儿很想让他解释个明白,但毕竟大庭广众下,她身为王妃,身为李慕云的妻子,还是要为他顾全点颜面。 于是无视那三个风尘仆仆的来人,她很有深意地看了李慕云一眼后,便首先朝王府大门走去,不骄不躁,端庄得体。 “婉儿。”李慕云忙喊住她,生怕她会多想。 婉儿应声回了头,微微一笑,然后把目光很自然地转向除李慕云之外的其他三人,淡淡道,“即是远房来了,就进府一叙吧。”转身,笑容不复,继续朝王府里走去。 不一会儿,一行人全部落座在堂室里,当然,除了丫鬟以外。 李慕云跟婉儿作为主人家自然是高坐主位,而那个被说成是远房的女人带着孩子自然沦为了下座。 看得出来,女人也并非泛泛之辈,进来后言谈举止都极为有礼,想来家教自是不差,心性也比方才见得沉稳许多,不卑不亢地坐在位置上,神情恬淡得很。 而那个孩子倒是像极了女人,不是长相,而是性格,别看他小小年纪,居然也坐得住,看上去年纪跟李璟差不多,但显然这个孩子比李璟在心智上大了不止一点点。 婉儿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女人跟孩子,这坐下来,细看下,那孩子颇有几分李慕云的影子,不消说离她心中的猜想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反观那个女人本来也没什么,但看着看着,婉儿竟觉着她有了几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简单的寒暄后,李慕云似是再也按耐不住,率先开口道,“你们千里迢迢舟车劳顿,恐也累极了,本王这就吩咐下去入夜之前为你们寻一处宅子,你们暂且在那儿住下吧。” 女人方才还淡然自处,闻言立即看向说话的李慕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相信这话竟是从李慕云嘴里说出来的,一双美目立显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恻隐的雾气,分外的楚楚生怜。 一旁的丫鬟似是早已看不下去,胸中满是为主子的忿忿不平,竟然胆大到上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王爷,您不能这么对待我家小姐啊,我家小姐为了寻您,千里迢迢不说,在路上,好几次都险些遭人毒手,亏得上天眷顾,福大命大,这才毫发无损地带着小公子出现在这里,王爷您又岂能如此无情?” 丫鬟前面的话确实有令李慕云动了恻隐,他不禁看了看母子二人,心里也生出了些愧对,但最后那丫鬟竟当着他的面指责他! “放肆!”李慕云横眉怒瞪,大掌猛地一拍桌子。 吓得丫鬟一哆嗦,再也不敢多言。 小孩吓得躲进了女人的怀中,女人则也没好到哪儿去,面如白纸,神态战战兢兢。 一时之间,堂室里安静无比,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僵持了一段时间,婉儿气定神闲地将一切看在眼底,不动神色地打破了平静,和颜悦色道,“即是远房,还是在王府安顿下来吧,省得回去说咱们王府亏待人,王爷说是吧?” “婉儿,你……”李慕云望着她,满脸的不解。 底下跪着的丫鬟瞧见是个不错的机会,看了眼主子后,发现主子正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立马会意,当即又壮着胆子道,“多谢王妃体恤,奴婢带我家小姐和公子给您叩谢了。”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李慕云始终盯着婉儿。 婉儿知他正在看自己,但就是假装不知道,也不看他,有意回避他的视线,唤了管家进来,吩咐他张罗几间房,让三人在府中安顿。 管家是李慕云的人,即使婉儿现在成为了女主人,在李慕云还在场的情况下,他还是优先选择听命于李慕云,所以听在完婉儿的吩咐,他有意看向李慕云寻求答复。 李慕云不着痕迹地侧目于他,闭了闭眼,许了他去照办。 管家这才带着三个人离开了堂室。 临走时,女人依依不舍地回了两次头,均是在看李慕云。 婉儿将她的行为看在眼底,也没说什么,直到人都走后,方听李慕云微怒道,“婉儿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留她们在府里?” 第054章 安顿 算起来,这还是李慕云头一回以质问的语气跟她说话。 婉儿从一开始见到那三人心里就不是滋味,虽然表面上她忍住了,但不代表她就真的不在意,尤其是看到那个女人连孩子都带来了,还那么大了,是个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王爷为何生气?不过是几个远房,住些时日,打发打发就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婉儿状似随意的言罢。 “可是……” 婉儿迅速地接过话头,没给李慕云说下去的机会,“时候不早了,臣妾还得去看看管家安排得怎么样了,毕竟一对母子不远千里来到荆阳,再怎么也得敬下地主之谊才是。”说完,未等李慕云开口,她便逃似地离开了。 从堂屋出来,闻讯赶来的燕青一早就等在了外头,见婉儿出来后,闷不做声地朝府邸的一个方向而去,立马瞧出了不妙,原想开口探问在来的路上听到的闲言碎语是否属实,而今却觉得已无再证实的必要,她很会察言观色,所以只是默默地跟在了婉儿的身后,什么也没说。 婉儿的脑子里很乱,她从来没有这么乱过,即使当初知道自己要嫁给太子李慕辰时,也没有这般过。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朝前走着,见弯就拐,见廊就进。 走着走着她竟一不留心,摔到地上。 燕青见此连忙上前去扶她,“王妃您这是怎么了?疼吗?有没有摔到哪里?” 婉儿经由她搀扶从地上站起,抽回手,摆了摆,“无妨,知道管家将她们安置在什么地方吗?” 燕青自是知道婉儿口中的‘她们’是谁,几近张口,终是回道,“就在南厢。” 婉儿木讷地点点头,“好,你去拿几床新被子,就是上回管家说新买回来的那些,送去给南厢。” 燕青一惊,“王妃,那可是王爷让管家给您添置的,用的都是上好的丝芸所制,您怎么送给她们呀?”那些东西一床就是燕青三年的工钱,还得不吃不喝才能买得起,王妃应该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为何要对她们那么好,把好东西往那儿送? 婉儿笑她不懂,只是嘱咐她照办就是。 到了下午,‘远房’几人算是在王府安顿下来了,屋子也收拾出来住上了。 燕青奉命带着几个丫头将被子送了过去,即使不情不愿,她还是依命行事了,可过去的时候,却在门外听见了几句碎语。 “……她已经贵为王妃了。” “什么王妃!小姐啊,你就是太好欺负了,才会落得这般田地,您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小公子的未来想想啊,再怎么说,您都替王爷生下个儿子,是长子,而且您的地位本身就比那来历不明的女人尊贵得多,王爷定是被那个女人的狐媚手腕勾了魂,但您放心,这都是暂时的。我们已经在府里住下,假以时日,王爷定会回心转意的。” “哎~但愿如此吧。” ‘远房’丫鬟正在苦口婆心的劝慰着她家小姐。 燕青在门口实在是听不下去,当即带人闯了进来。 “好大的胆子!竟敢称王妃是狐媚,还说什么王爷回心转意?”侧头瞥了眼带过来的被子,心中顿时为婉儿感到不值,再看了看眼前的一主一仆,讥笑地勾了勾唇角,整个儿没把她们放在眼里的姿态,双手叉腰,上前两步,便冲那两个人大大数落道,“我呸~~~~你们等着,我这就告诉王爷王妃去,让你们在王府一刻也待不了!” 燕青是直接走人的,所以也没仔细看那二人最后是什么表情,想必不会是开心的表情就是了。 当然被子她也没留给她们,就这种人,还给她们睡这么好的被子,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嘛。 她第一时间就回去告知了她家王妃,当婉儿听完燕青的陈述后,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们真这么说?” “那可不,奴婢是亲耳听到的,大丫,二丫当时也在场,都可以作证。”燕青说得特别有底气。 婉儿饶有会意地点点头。 燕青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又问,“王妃,您说这件事我们要不要告诉王爷啊,她们这么大不敬,这刚住下就不把您放在眼里,以后还不得蹬鼻子上脸啊?要奴婢说,就告诉王爷,将她们都赶出府得了。” 婉儿仔细想想,也觉得燕青说的有理,原本让她们住下就是为了气李慕云的,既然李慕云不喜她们,然后又发生了这事,住下来说不准就是个隐患,还是早早送走得了。 可是,她刚答应让人住下,身为堂堂王妃又岂可儿戏到朝令夕改呢,传出去倒显得她容不下旁人了,毕竟她是以‘远房’的名义留下人家的。 哎,真是赌气赌得将自个儿也堵在里面了。 她也只好先安抚着燕青,让她先别声张,让那三个人在府里住些时日,量她们也掀不起浪来,三两天后随便找个名目打发离府就行了。 燕青虽想不通婉儿的打算,但主子都发下话儿了,她也只能唯命是从。 可能婉儿的擅作主张让李慕云多少也生了些脾气,当夜到很晚都没有见人过来。 婉儿一夜无眠,几近黎明才睡了去。 因为睡得太晚,所以起来得也特别晚。 当她看着窗外日光鼎盛,方知差不多已经接近午时了吧。 现在要再不起,晚上可能又要睡不着了,于是她唤来了燕青,服侍她梳洗更衣。 想起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见过李慕云,在燕青为她正梳头时,她不由开口问了句,“王爷……可曾来过?” 燕青梳头的手顿了顿,看着镜中的婉儿好半晌,然后移开视线四处游移,好一副为难之色,终是闷着摇了摇头,之后只专注于为她梳发,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婉儿得到回答后,也没多想,只是失落地看向案上摆放的琳琅钗环。 燕青悄悄抬眼,发现婉儿情绪低迷,生怕她多想,心下仔细斟酌后,开了口,“奴婢打听过了,王爷也没有去南厢,昨晚是在书房就寝的,今早好像有军营里的人过来,然后王爷就随那人急急忙忙地出府了。” 婉儿回了头,疑道,“出去了?可知因由?” 燕青摇摇头,“奴婢不知。” 虽然比较担心李慕云,但是听到说他也没去南边,心里竟有些开心,遂心下做了个决定:罢了罢了,等晚些,等他回府,我便去认个错吧。 第055章 我信你 夫妻之间本就是床头打架床位和,而且婉儿跟李慕云也没有厉害到打架的地步,不过是双双在使小性子。 而且婉儿也想了一夜,起来后也算是想明白了,男人嘛,有几个不沾腥的? 瞧着那女人长得也不错,算算那孩子的年龄,刚好是她三年前昏迷之时。 等待一个昏迷中的女人,等待一个不确定的结果,李慕云而今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了,试问世上又有几个他这样的男子? 想通后,婉儿就心情大好地叫上燕青陪她去府里的花园走走。 此去没意外地遇到了‘远房’三人。 女人正带着孩子在花园里看花,她身边的丫鬟眼尖,大老远就看见了婉儿和燕青。 正巧燕青的视力也不差,瞧见远处的三人,立马就跟婉儿提了个醒,“王妃您看。” 其实婉儿也一早看见了,根本不用她提醒,本想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她现在的身份和立场,如若就这么调头走了,很可能会被误会成胆小怕事,于是她噙着笑意,照常走了过去。 ‘远房’三人见到她,立即就跪了下来,原先最盛气凌人的丫鬟也卑微地埋下了脑袋。 见此,燕青别提有多得意了,连着对那几个人翻了好几个白眼。 婉儿不由看了她一眼,意在让她收敛点,燕青看得明白,淘气地吐了吐舌头,然后往后缩了缩。 婉儿一招手,“都起来吧。” “谢过王妃。”三人应声而起。 婉儿上下打量了女人,越看她就觉得越眼熟,终是想不起来,只好笑言道,“妹妹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她明知故问道。 小男孩年纪尚小,还不懂礼仪,当听到婉儿说话他便抬头看着婉儿,眼睛里很干净,若要有点什么,就是掩也掩不住的惧意。 婉儿被孩子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然,女人的反应很快,连忙捂住孩子的双眼,搬起他的脸颊看向自己,然后温柔地对他说,“睿儿,你先跟金缕去那边玩好吗?” 名叫睿儿的小男孩点了点头,丫鬟金缕遂冲婉儿扶了扶,带着孩子走远了。 婉儿倒不至于跟个孩子一般见识,而且女人很明显是要支开旁人跟她说话,她也只好全了她的意思也把燕青支开了,看女人究竟想说什么。 当只剩下她们两个时,女人称花园里日头大,不如去上面的庭阁里聊吧。 婉儿垂了垂目,算是应许了。 花园中盖了一座庭阁,两个人一前一后上去,就见女人抬起了脸。 南方女子特有的瓜子脸,柳眉杏目,唇红齿白,顾盼间楚楚动人,惹人生怜,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眉宇间藏着果敢,坚定不阿的眼神足足地显示出她好胜的一面。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望着她的脸,婉儿出神地问道。 女人露齿一笑,“王妃贵人多忘事,自是不会记得吾等。” 听这言下之意,婉儿已经确定应该是见过她的,而且她已经认出自己,是过去那个真正的自己。 “你是京城人?你叫什么名字?”婉儿听出了她的口音,心里开始不淡定了,要知道她好不容易才摆脱杜宛若三个字,好不容易从那里逃离,有了新的开始,原想天高皇帝远,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过去,未曾想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不仅跟李慕云有关系,还认识她! 看着婉儿紧张的反应,女人微微翻起唇角,并没有太过张扬,只道,“民妇,姓傅。” “傅?” 这个姓在京城姓的人不多,加之又认识她,婉儿一下就想起来了,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多年前聊有两面之缘的傅轻雅,那个舞艺超绝,艳惊四座,隔三差五就会去最有名的渔舟唱晚献艺,不图名利,身世成谜,惹得许多名流贵公子都想一亲香泽,大名鼎鼎的衣香姑娘。 难怪觉得她眼熟了! “是你?” 傅轻雅无害地一笑,“好久不见,”转瞬阴骘,“太子妃,娘娘。” 婉儿的心里瞬间掀起千层巨浪,这声‘太子妃娘娘’,她是有多久没有听到了,过往发生的事一幕一幕划过眼前。 就在她还没缓过劲来时,傅轻雅突然一副无比害怕和无辜地扑倒在她的脚下,口口声声称,“王妃,你信我,我只是想带孩子过来看看王爷,并没有别的意思,求求你,不要赶我跟孩子走,求求你了。” “你说什么?”婉儿不明所以,“嘶~”一声嘶痛,她感觉傅轻雅的指甲隔着裙摆将她大腿上的皮都抠下来了,于是出于本能,她将傅轻雅推开,哪知她只是稍微的用了点力,傅轻雅朝身后的楼梯倒了下去。 婉儿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刚松了口气,谁知傅轻雅却生生地拽出了那只手。 紧接着就见傅轻雅滚下了楼梯,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见此,婉儿一下软在地上,六神无主地看着底下匆匆赶来的许多人,大多数人都围在了傅轻雅周围,她身边还有她儿子在哭。 燕青瞥下众人提摆上楼,见婉儿瘫坐在地上,连忙上前检查她身上,“王妃,您有没有事?您有没有伤到哪里?” 婉儿根本就没听进去,只是眼睁睁得看着傅轻雅被一行人抬走,然后地上那留下的鲜红的血刺痛了她的双目。 闻讯赶来的不只是李慕云还有塞彦和斑莫。 婉儿看那两兄弟的反应,想他们应是早已知道傅轻雅的存在。 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前,没有人会说什么,所以兄弟二人只是分别看了眼婉儿就去到了李慕云身边。 此刻,所有人都在南厢。 塞彦和斑莫本就跟李慕云在一起,听闻出事了才跟来王府看看,确认是李慕云的家世,两兄弟不便再参言,只好跟李慕云草草的告了辞。 李慕云许了二人离开,同时也带着婉儿回了屋。 那边医生还在抢救傅轻雅,但李慕云似乎并不担心,关上门,他拉着婉儿坐了下来。 “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李慕云盯着婉儿。 婉儿别的没说,只道,“她自己摔下去的。” “我信你。”李慕云也没多问,只是用无比认真地眼神对她说了三个字。 第056章 孰轻孰重 李慕云没有再问其他,转而告诉婉儿,南厢那边的事他会去处理。 虽然婉儿很想知道,他会如何处置那三个人,尤其其中还有他的亲生骨肉,他当真可以为了她连骨肉都不认吗?直到李慕云离开时,她依旧没有问出口。 既然李慕云都可以不管不顾的相信她,那么她也应该同样相信他才是。 李慕云安抚好婉儿后,就直接去了南厢,大夫刚刚才抢救完,正好见李慕云赶过来便告知他,“幸好抢救的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捋了捋胡须,“估摸着在府中调养个数日就能醒过来了。” 李慕云,“这么说,人是没事了?” 大夫摇摇头,“也不是,那就得看她醒来后还有没有其他的症状,到时王爷再请我过来便是。” “那么有劳大夫了,”李慕云抬头朝门外,“管家,送大夫,如若有药便叫个人随大夫去药方走一趟。” 管家毕恭毕敬地入了内,“大夫这边请。”携大夫离了去。 这时,屋子里只有听候吩咐的数名下人、服侍傅轻雅的丫鬟金缕,还有小公子李睿,李慕云环视一圈,目光留恋了一会儿床上的人,担忧之色是有的,他确实担心傅轻雅的安危,只是这个担心更多的倾向于怕消息会走漏到京城,再怎么说,傅轻雅是镇国公的嫡孙女,想他母后也很疼爱此女,万一闹出人命,日后恐怕不好交代,倒霉的就是婉儿。 目光又移到李睿那孩子的身上,思来想去,孩子到底是无辜的,于是他唤来了婆子将李睿带了下去。 原本李睿不想走,但金缕告诉他,他在这儿傅轻雅不好休息,不好好休息就醒不过来,李睿那孩子也相当的懂事,点点头,不哭不闹地跟着下人走了。 紧接着,李慕云留下了两个人,“你们在这儿好生服侍,缺什么就跟管家说。” 金缕一看人都走干净了,趁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当场就跪了下来,像是蓄了半生的眼泪,一跪下来还未开口,泪花就哗哗地往下淌,“王爷可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哇~呜呜呜呜~” 李慕云冷看她,任由她跪爬到自己跟前,原本他不应听她的一面之词,因为他已经选择相信婉儿,但是人命攸关,他又忍不住想知道事情的经过,微抿了下唇线,极淡地道了句,“说下去。” 金缕一见李慕云给了机会,连忙整理还思绪,开始把心中酝酿了百次的台词声情并茂地一道而出。 等她说完,原以为是个人听完上面的话,不义愤填膺,怎么也得脱口大骂一声‘好一个毒妇’,可是眼泪都讲干了,硬没得到一个反应,待她想悄悄抬起眼皮瞧瞧她家王爷是不是听睡着了,李慕云冰冷的声音蓦地从头顶传来,“说完了?”吓得她又深深地埋下了脑袋,颤着音儿地回道,“说……说完了。” 金缕看不到李慕云此刻的神情,所以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是信了,还是没信,一颗心正揪着,就见李慕云带着一行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自那日后,王府里什么好的药材没少往南厢送,府里上下多少都知道南厢跟王爷间有点风流瓜葛,只是没人敢放在台面上说,都只是在心里想想,所以见到王爷如此紧张南厢,都以为王府就要添新夫人了,谁知久了,许多人都看出来李慕云只是不吝啬银子,别看他把什么好东西都往南厢送,但人却是天天都在王妃那边,没一天不是,只要从外头回来就是往王妃那里跑,而南厢那位多少天都未醒,也不见王爷去看过一次,两位佳人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孰轻孰重,已然分晓。 这天,李慕云依旧是从军营回来,可人刚进大门就被苦守多时的丫鬟金缕请到了南厢,说是她家小姐醒了,求李慕云去看看她。 金缕也是个聪明的丫头,生怕自己的分量不够请不动李慕云,所以她将小公子李睿也一并带着。 李慕云看在孩子的份上,这才随他们直接去了南厢,都来不及去婉儿那儿支会一声。 刚进南厢,屋子里的药味已经不似第一天过来时那么重了,李慕云有留意到房间里都开了窗通风,四下也摆了些花,想必是特地为他准备的,事先以花香驱散屋子里的药味。 即是看望病人,李慕云还是知道分寸,所以进屋后,他有意吩咐下去将门窗都关了起来,以免傅轻雅受凉,待进屋后来到床前,傅轻雅正在艰难地从床上起来,而且眼看着就要从床上摔下来。 李慕云身怀武功,动作自然比谁都快,他一个箭步就冲上来扶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在他的臂弯中像要被折断了一般,所以李慕云根本不敢用力,生怕把她弄到哪里,到时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就麻烦了,于是仅仅是把她扶正就抽回了手。 傅轻雅将他的刻意之举看在眼里,倒也没说什么,这次的‘意外’让她元气大伤,原来红润的脸颊已经变得又瘦又苍白,不过,也衬得她更加楚楚可怜。 “感觉好些了吗?” 傅轻雅泛着白唇,轻微缓慢地点点头。 “你还缺点什么就直接吩咐管家张罗,直到你痊愈为止,一切要求都随你,”李慕云一面说一面在床边坐了下来,并伸手抓住了她放在锦被上的一只手,亲密之举让傅轻雅不由为之红了脸颊,“只不过,”他突然顿了顿,拇指摩挲着她细嫩的手背,目光也一直看着那里,“王妃那边还希望你能代为隐瞒一下。”他抬头看着她,目光中是清冷的镇定,不含任何儿女情长。 傅轻雅的心顿时就像被雷击中,焦了,干了,灭了,李慕云所说,无非就是告诉她,让她不要将此事告知京城,他完完全全就是在担心杜宛若。 唇角微不可擦地泛出一丝苦笑,傅轻雅最终冲李慕云无声地扬起一个弯眼的浅笑,点头答应了下来。 怎知,一旁的金缕突然跪了下来,“王爷~” 李慕云不悦地看向她,就见她又哭哭啼啼地说道,“王爷,您不能这么对待我家小姐啊,小姐她,小姐她……”金缕一边看了看傅轻雅,见她生冷得看着自己,忙又加足活力,“小姐她……小姐她……” 李慕云等得有些不耐烦,竟也中了她的计,急得站起来就喝问道,“她怎么了!”问话时不由看向床上之人,好生打量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再次看向金缕要答案。 金缕被他威慑力地目光吓得颤抖,鼓了鼓勇气,终是道了出来,“小姐她……已经不能言语。” 第057章 为难她? 这些天很奇怪。 婉儿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眼皮从前天开始就一个劲地跳个不停,心里也慢慢滋生出些许不安。 李慕云还是一如既往地过来,但来得越来越晚。 一次,婉儿随口问了句,是不是近来军中事忙,谁知李慕云蓦地站起来就说她一个妇道人家持家打理好王府就行。 虽然李慕云用的还是平时的语气,但婉儿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 直到有一天,推门而入的不再是那道硬挺的身影。 婉儿望了望走进来的燕青身后,不由一问,“王爷呢?他是突然有事,叫你来告诉我会晚点来吗?” 燕青一扫眼中涩意,强笑道,“是的王妃,王爷说军中忙得不得了,所以特意吩咐人过来告知咱们,今夜可能不会回府了。让王妃早生歇息,莫等王爷了。” 婉儿失望地点点头。 这一夜,是这段时间以来,她睡得最不踏实的一夜。 睡梦中,出现了很多似曾相识的片段,有的是发生过的,有的是见也没见过的,临了,她突然梦起了前段时间在大街上的偶遇,那个与荆阳百姓很不一样的白面相士,他说她印堂发黑,可能会有血光之灾。 她现在一切都很好啊,为什么她会突然将这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放在了心上? 被那句‘血光之灾’吓醒后,她便再也没有睡意。 望了眼屋内,燕青也不在,估摸着是去茅房了应该,于是她着了件衣衫披着就出了房门。 连着几天,她都没有出来透透气,即便是晚上,有点冷,她还是百无聊赖地出来了。 她走在挂着灯笼的长廊下,外头的平地上是管家和一帮巡夜的下人,看上去是管家在分配今晚的站岗和巡逻。 管家完事后,瞧见廊下的她,恭敬地走了过来。 “敢问王妃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燕青那丫头怎么不在?她就让您单薄成这样,大晚上一个人在府里乱走?这要是冻病了怎么得了!”管家蹙着眉,大有要重新教育一下燕青的意思。 婉儿连忙称,“不关她的事,是我想出来走走,她刚巧不在,我就没和她打招呼,你放心,我就随便走走,一会儿就回去了。” “那好吧,一会儿王妃您要是有需要,就喊个人找我,我随时待命。” 婉儿笑了笑,“恩。”待管家正要走时,她突然又喊住他,“欸,对了,王爷可曾回来?” “王爷?”管家一时顿疑,很快就反应过来,也没说话,只是摇头表示。 在管家停顿的那个瞬间,婉儿心头抽了一下,她已然知晓答案,于是不再难为管家,挥了挥手,让他走了。 管家好像察觉到自己的失察,但是他已不便再说什么,于是转身离了。 婉儿突然就没了再散步的必要,她的胸口正闷得难受,肩头上的衣服裹了再裹都再也感觉不到暖意。 一步一顿地回去后,就见燕青扑了上来,激动地问她去了哪里,当双手触及到她时,她身上正冰得吓人。 “王妃您身上怎么那么冰啊,是不是冻着了?有没有不舒服?您别吓我啊。” 婉儿被她拉进了屋中,原本下雪才会点的炭,现在就给她点上了。 不一会儿屋里暖和了,婉儿的身上也不再冰冷,但是她的心里却一点也没有暖和起来。 到了第二天,她果不其然的病了。 李慕云白天忙完后回来,才得知她病了的事情,立马烟急火燎地过来看她,就跟一样紧张她。 “你怎么样了?烧退了没?药吃了没?”李慕云分别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和自己的额头,然后发现她盖得被子不行,遂又吩咐人再拿几床被褥过来,又召来大夫,亲自询问了病况,再让大夫在他面前再看诊了一次,才稍稍安心坐了在了床边。 经他好一顿折腾后,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屋里的空气也终于开始流通,婉儿就躺在床上,了无生气地看着他。 李慕云握起她的一只手在掌心,嗔备道,“你看你都那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是想让我担心死吗?” 婉儿就这么看着他,心里明明有很多回答他的话,但最后还是变成了那句,“昨晚,你去了南厢吗?” 李慕云惊愕地看着她,一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的表情,然后不自然地重新握了握她的手,低眉下去,似在整理思绪,然后开口言道,“嗯,”他没有否认,“想知道原因吗?”他觉得事已至此,继续瞒下去可能婉儿又会胡思乱想,也罢,就告诉她吧。 婉儿点点头,继续聆听。 李慕云问她,还记得不久之前的那晚,她偷看的那封信吗? 婉儿当然记得,于是再一次点头。 李慕云说,那信是皇后寄来的,想必前面的内容她都看到了,之所以当时他撕了那信就是为了不让她看到后面的内容,那信的后面写的就是傅轻雅的事。 婉儿这才恍悟,原来当初在门口偷听到京城有人过来,竟指的就是她啊,因为事出突然,她险些忘记了这事。 而后就听李慕云说起了他跟傅轻雅的事,也就是三年多以前,她还在昏迷的那段时间,他错将傅轻雅当成是她,跟她行了好,没想到她竟因此怀了孩子。 傅轻雅本就跟外表不同,是个性子十分倔强,对人对事又异常执着的人。 身为名门闺秀,未婚先有了孕,被家人逼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她硬是没说,然后家里当她是丑闻,将她驱逐。 事后得知此事的皇后,念她小小年纪竟能做到这个地步,非常喜欢她,于是一直将她隐姓埋名地藏在京城的别怨里,直至她临盆。 “她一直都没有问我要过名分,也没有要求我为她和孩子做点什么,直到……” “直到?”婉儿重复了一遍。 李慕云看了看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道,“直到她得知我将你救出京城来到了荆阳,她才决意带着孩子过来,母后也劝过她,但她就是不听。” 其实,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这样做吧。 婉儿终于能够理解傅轻雅为何不惜性命都要陷害她了。 李慕云有意看了看婉儿的反应,才将下面的话说出了口,“其实,轻雅也是个可怜的女人,你就当施舍,不要再为难她了。” “为难她?”听到李慕云为她求情,言语中好像误会了什么,婉儿不由疑看他。 第058章 打人 李慕云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际,“这件事就过去了,希望以后你们能和平共处。好好养身子。” 说完,他像是要走的样子。 婉儿半支起身子,喊住了他,“等等,你的意思是,她们以后就在府里住下了,不走了?” 李慕云顿了顿,点头,“嗯。” 婉儿见状立马就怒道,“为什么要留那个心机叵测的女人在府里?” “心机叵测?”李慕云没想到能从婉儿的嘴里听到这四个字,突然有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不适感,但念在她还生着病,于是耐着性地说道,“之前,你不是也同意让她们住下来吗?我现在觉得甚好,如果在外头住,万一有事也不太方便,南厢有点小,等睿儿大了,定是住不下的,所以我打算把西厢收拾出来给她们,你觉得如何?” 婉儿冷笑,“你是在跟我商量吗?既然王爷都已经决定好了,就照您的意思办吧。”说完,倒床就将被子蒙在了头上,大有逐客之意。 李慕云见此竟束手无策了,他还未如此过,当即就扯开婉儿的被子,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你说,你什么意思?” “臣妾没什么意思,臣妾也不敢。”婉儿全程都看着别处。 李慕云捏起她的下巴,强制让她看着自己的双眼,“你究竟是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很抱歉让你心目中的婉儿毁了,如果没有别的事,请王爷离开,臣妾要就寝了。”婉儿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面若冰霜。 “你!”李慕云气结,后面的话算是强忍下来,松了手,一拂袖,大步流星地真走了。 自那日后,李慕云再也没来看过她,待她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一天清晨,吃饱喝足后,她喊了燕青一起陪她出去。 “王妃,咱们去哪儿啊?是去街上吗?奴婢这就去叫车夫驾车在门口等。”在府中憋屈了许久,一听可以出去玩了,别提多高兴了。 “不,我们用不着马车。” 婉儿的一席话相当于一盆凉水浇下来,燕青不由苦叫道,“啊?不用马车?” “对,因为那个地方就在府里!” 之后燕青才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向来处事淡然的王妃竟也有上战场的一天。 她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当然就是西厢了。 病的这些天,婉儿想得很清楚,那天跟李慕云吵过后,她有哭过,有气馁过,有不甘过,但她不是真的生李慕云的气,而是最终想通了,她以前从来都没有跟李慕云吵过架,直到傅轻雅来了,一切都变了样,所以她决定主动去解决掉这个麻烦,毕竟当初是她自己招进来的鬼,也只能指望自己驱出去。 将她跟李慕云之间的这颗刺亲手拔掉! 为了效果立竿见影,婉儿特意带了不止燕青一个人,还有大丫和二丫,府里的丫鬟中就属她俩长得最壮最高,看上去就士气逼人。 当她们几个到西厢的时候,看得出来已经有人通风报信了,所以还未叫门,已有人出来迎接,还是傅轻雅亲自带人迎接的。 燕青早就恨得这个女人压根儿痒痒,上来一见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想着既然王妃今天特意过来找茬,也就不用像平时那样顾忌太多,还未等说上话,上去就将傅轻雅推到了地上。 婉儿见此何止是惊讶,因为她是有像给傅轻雅下马威的打算,但并没有想着动手,尤其一上来连个名目都没有就动起手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更糟的是,大丫、二丫向来都听燕青的,见燕青抢了头功,纷纷赶紧上前有样学样,更变本加厉地对着傅轻雅拳打脚踢,婉儿想拦已为时已晚。 傅轻雅本就弱质芊芊,哪儿经得住几个粗使丫鬟的暴力,没一会儿就被打得滚来滚去,钗环乱了一地,衣服也都扯得很七扭八,上面还能看到脚印。 婉儿还是头一回见一个女人被打得那么惨,还是个跟自己有仇的女人,心里竟不由生出点幸灾乐祸,看她越惨心里就越痛快,原想上前喝止她们,但她现在倒想多看一会儿。 “住手!”一声怒喝从身后传来。 婉儿背脊一僵,适才的痛快顿时一扫而光,现在只剩下满心的胆怯,心底响起一个声音:糟了! 燕青三人不由分说地停了手,纷纷站在了一旁。 李慕云风一般地从婉儿身边行过,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上前将地上被打得蜷成一团的凌乱女子抱了起来,回头低喝道,“统统去书房,听候发落。”临走时,他看了眼婉儿,意在告诉她,她也一样。 紧接着就见一直都未出现的金缕跟着李慕云和他怀中的傅轻雅,三人消失在视野里。 想都想得到,定是金缕那小妮子出去通风报信了,所以傅轻雅才第一时间出来顶着,不然李慕云怎可能那么快就赶过来? 不管怎么说,她这回也是闯祸了,她跟李慕云正在吵架,现在又当场被他抓个现行,就是想解释也不会有人信的。 在书房等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兴师问罪的人终于出现了。 李慕云从进门就板着一张脸,而且不止他一个人来了,他还带来了管家和一众家丁。 进门就听他高喝道,“来人啊,将这三个贱婢拖到院子里打二十大板,然她们好好长长记性,记住什么叫尊卑有别!” 一群家丁立即将两两架一个人脱了出去,燕青和另外两个害怕得不听喊着‘王妃救命’的话。 就在婉儿正要开口求情时,哪知李慕云似是铁了心要严惩三名丫鬟,郑重得告诉众人,“如有人求情,没求一次加五板子,王妃求情一次十板子。” 此言一出,婉儿不敢开口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个丫鬟被押在了长板凳上,嘤嘤嘤地哭喊,然后家丁手中的板子重重地落在她们的腚上。 每一声都脆响,脆响的。 直到结束,李慕云竟出尔反尔,然家丁继续打。 二丫受不住地呕了口血。 婉儿见此,不禁道,“已经够数了,你们不要打了。” 没人理会她,于是她转向做主的李慕云,“你要把她们打死吗?还不叫他们住手!” 李慕云气定神闲地看着她,“既然敢殴打主子,这是她们应得的惩罚!” 婉儿听完直想笑,“什么叫主子?傅轻雅那个贱人算吗?她什么都不是!她们几个都是听我吩咐做的,要打你打我啊!” “你终于承认了。” 婉儿语塞,明明很想解释,但有种怎么解释都于事无补的无力感,眼看着三个人将要被打死,她只好道,“如果我承认,你是不是就放过她们?” 第059章 踏青 李慕云看着她,一抬手,家丁们都停了下来,然后他再朝家丁摆了摆手,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包括三个丫鬟也被家丁给架走了。 人刚一走完,他就咄咄逼近地走向婉儿,“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婉儿从未见过这样的李慕云,本能地朝后挪动着脚步,她害怕地想试图否认,她想告诉他,事情不是他想的这样,一开始她确实想教训教训傅轻雅,但绝不是想打她。 “你说啊,”李慕云抓住了她的双肩,“上一次金缕那丫头说你故意推轻雅,我还不信,还说明明她抓住了你,你却执意要置她于死地,在她那样苦苦哀求的情况下,她让你不要放手,你最终还是甩开了她的手,任她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胡说,她们含血喷人,明明是我拉……” “够了!既然你已经承认,就别再解释了。你知道吗?轻雅她已经不能说话了,再也不能跟我正常人一样,所以即使你叫那么些人去殴打她,她也喊不出来,叫不出来,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你还是我的婉儿吗?” 他最后的那句话,让婉儿的心跌入了谷底,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哑了?”婉儿难以置信,她怎么没听人说过,傅轻雅怎么就哑了呢? 脑海里混乱的,就连李慕云握住她双肩的疼都忘了。 李慕云认真地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底,“你,不知道?” 婉儿大力地摇摇头。 李慕云似乎松了口气,“原来她不知道,”低低地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终于为自己找到了借口,脸上的表情也有了松动,他一把改将她抱在怀里,“不知道就好,我就知道,我的婉儿是不会变的。” 之后日子里。 虽然李慕云还是时常会去看她,但她心里的血却在一点点干涸。 不会变。 想起当时李慕云的话,婉儿觉得这只不过是大家在自欺欺人而已,世上又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呢? 相安无事的又过了两个月。 冬日的荆阳是最难熬的,走哪儿都特别的冷,偌大的王府里有了傅轻雅的存在,正好又因为天冷,婉儿就变成了真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每天都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整个人都内向了很多,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寡言,不笑也不动。 李慕云是真心爱着她的,所以看着心爱之人的转变,他也做了许多努力,但怎么都没法把她变回以前的那个婉儿。 大概是心疼爱人,李慕云渐渐地从西厢那边收了心,会花更多的时间陪在婉儿身边。 借由整整一个冬日的时间,婉儿好不容易才稍稍开朗了些,她跟李慕云的关系也逐渐恢复如初。 冬去春天,嫩柳扶苏。 阔别严寒,荆阳的早春除了还有丝寒意,至少出门不成问题了。 裹了大衣,婉儿被燕青领着来到了王府门前,那里已经停了几辆马车。 今天是李慕云带她们出去踏青的日子。 她们,是的,除了她,还有傅轻雅。 小公子李睿已经到了读书的年纪,一大早就跟着府里请来的老先生学习识字、写字,所以此行没带他。 本来的安排是两辆马车,婉儿和傅轻雅一人一辆,李慕云骑马,可当婉儿坐进车里后,傅轻雅竟‘提出’要跟李慕云一样骑马。 她口不能言,唯有写字,现在倒也算哑习惯了,走哪儿都带着纸和笔,她在纸上写着,“莫要小看人,好歹我也是将门之后。” 李慕云看完,爽朗一笑,吩咐下去,换了马过来。 此去途中,真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马车外,郎情妾意,马车里,孤独冷寂,好一派鲜明对比。 燕青撩开帘子,看到车头前,傅轻雅所骑的马跟李慕云的马挨得特别近,心里就不是滋味,气得甩掉手中的帘布,便道,“王妃您瞧见没,那个女人骑马骑得那么近,都快镶到王爷身上了。” “嗯。”婉儿淡淡地回道,不以为然。 燕青见状,转过来看着她,问,“难道您就不生气吗?明明就安排好,一人一辆马车,她定是见王爷这两个月天天在咱们这里多一些,所以想趁着这个机会气咱们。” 她说完,刚想再撩帘子看看情况,谁知,从外面泼进来一泓水,正好打湿了燕青的脸,冷水顺着下巴流下去,湿了整个一衣襟,别提有多冷,多难受了。 等她忙不迭地抹干脸上的水,再撩开布帘,定睛看去,就见金缕那丫头也骑了匹马正朝前掂量掂量的小跑而去,不用问也知道那水就是她弄的。 估计刚才燕青在马车里讲的话就是给她听了去,所以她才一直在帘外等着燕青掀开布帘,趁其不备将水袋里的水挤了燕青一脸。 燕青只是稍稍一看就看明白过来了,立马气不打一处地怒道,“那个小蹄子,迟早我要收拾她。” 婉儿不太关心丫鬟间的小打小闹,只是递过去帕子,“快擦擦吧,今天出来可没带换的衣物,要是不赶紧弄干,一会儿下车吹个风什么的,准得得病了。” “是。”燕青撅了撅嘴,接过手帕,安分地擦起来。 车外。 傅轻雅虽哑了,但她跟李慕云的交流却一点儿也不妨碍,每每看到什么好看的景致,傅轻雅就将那些记在脑子里,然后在纸上画下来。 李慕云很是好奇一路上,除了她会写字跟自己聊天外,还有闲暇在纸上涂鸦,一时好奇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画。 没想到马背上条件如此艰巨,傅轻雅还能画得一手好画,飞禽、花草虽没惟妙惟肖,至少透着精髓,画风很是别致。 “本王还不知道你会画画呢?嗯,不错,很有新意啊。” 傅轻雅很开心能得到李慕云的赞美,笑着将刚完成的大作递过去,然后指了指他。 李慕云接过东西,指了指自己,“你的意思是,送给我?” 傅轻雅灿烂一笑地点点头。 “呵呵,我们现在交流都可以不用纸了。”李慕云打趣道,又看了看手里的画,觉得婉儿也应该没见过,遂调转马头去后面的马车旁。 傅轻雅瞬间笑容不复,面上虽没说什么,但十指却紧紧地攥着马缰,骨节发白。 第060章 哎哟 珍珠齿贝将粉嫩的下唇咬出了一个印子。 李慕云策马来到马车边,唤了身车中人,“婉儿~” 婉儿闻声撩开了帘子,就见李慕云笑吟吟地将手中之物递了进来。 她抬手接过,细细打量了那张纸上所绘,见着上面了了几笔便绘制出一个精致的轮廓出来,不由惊想道,“是,鸟吗?”她抬头看向车外的李慕云。 就见李慕云冲她笑赞道,“对,你也一眼就看出来了,画得是不是很特别?” “嗯。”婉儿将画往里面拿去给燕青也看了看。 燕青看见画,无声地‘哇’一下,然后大有拍马屁的嫌疑,称赞道,“王爷画得可真好。” 李慕云尴尬地笑了笑,只摇摇头道,“是轻雅画的。” 车内的两个人一听画画的人是傅轻雅,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僵硬住了,婉儿面上倒是没什么,只是燕青却将心里的不快付诸于行动,忙着抢过婉儿手里的画,直接塞回李慕云那儿。 婉儿瞧见李慕云的脸色不是太好,为了替没心没肺的燕青解围,以免李慕云责难她,只好突然哎哟哎哟地捂着肚子喊起来。 “你怎么了?” 果不其然,李慕云当下只顾着担心婉儿,全然忘了燕青的事。 只是出来踏个青,自然是没有准备的,一没药,二没个大夫,李慕云能做的就是将人马都停了下来。 李慕云上了马车,守着婉儿,满心满眼都是紧张地神色,他命人在此地稍作整顿,还吩咐人拿了水过来。 车外头。 傅轻雅身边的金缕骑马来到主子身边,又跟着主子一起下了马,看着所有人都围在马车旁边出出进进,走来走去,顿时脸色差到了极点。 金缕朝马车的方向翻了个白眼,来到傅轻雅身边,酸溜溜地说道,“什么东西,不就骑个马,至于支这么个烂招吗?肚子疼?怎么不说自己眼睛疼!” 傅轻雅鼻息一嗤,再冷看了一会儿马车处后,便准备带着金缕行到别处去,可人刚转身就被几个人撞个正着。 傅轻雅幸而有金缕在一旁搀扶才没有跌倒,她不会说话,站稳后看去,一见只是几个下人,不由怒瞪过去。 金缕不一样,上来就朝那人脱口大骂道,“你们几个没长眼啊,夫人都没看到吗?狗眼也不擦擦干净,这万一要将夫人撞到哪里,你们一个个担待得起吗?”一面训斥,她又一面查看着傅轻雅有没有事。 原本那几人有错在先,也觉的甚是理亏,但都是因为王爷下令下得太过仓促,所以他们才一没留意冲撞了人,要是真换做王妃,他们唯有认栽的份,可什么时候这两个没名没分地人也能欺负到他们的头上了?王府上下都对她们的存在心照不宣,所有人都没有拿她们西厢的人当回事,平时没怎么为难她们,也就是看在小公子李睿的份上,毕竟李睿的身份是被王爷认可的。 可如今被她们这样贬低,大概在王府久了,也很久没有听到哪个会这样大胆,竟说王府的下人是狗,即便是李慕云本人也从来没有这样骂他们。 于是其中一个小厮,将刚刚撞到傅轻雅的那位年迈车夫拉到了身后,走上前来,冷哼哼地笑了笑,上下打量了傅轻雅和金缕,“夫人?”眼里尽是讥讽,“我怎么不知道咱们王府里还有位夫人啊,你们听说过吗?”他又回头假惺惺地问了一遍其他几人。 其他人自是跟小厮一个鼻孔出气,不是摇头,就是称闻所未闻,无一不在讥笑。 搞得傅轻雅一双杏眼瞪得圆得不能再圆,无奈的是她根本就说不了话,而金缕也被说得气结,刚想训斥,“你们……”话刚出口,她又无力反驳,因为时至今日,李慕云都没有给过她家主子一个名分。 但好歹傅轻雅也是镇国老将军的嫡孙女,岂能任这些下人奚落? 金缕不服气,刚想上前便被傅轻雅拉住了,金缕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小姐?” 傅轻雅只是对她摇了摇头,然后直接带着她离开了那里。 来到没人的地方,金缕那丫头不解气地跺脚道,“小姐,您刚为什么拦着我?“ 傅轻雅一副“这还用问”的表情看着她。 金缕不甘地咬了咬下唇,“那您就甘愿这么一直忍下去吗?” 傅轻雅低眉移开了视线。 金缕再道,“小姐,现在连区区小厮都能骑到我们头上了。” 她说的傅轻雅何尝不知,她也气,但是又有什么用呢,她那样的陷害杜宛若,只是过了个冬,李慕云不还是回去找她了?就连看到她的画作,也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跟姓杜的女人分享,她还能怎么办? 金缕一直待在傅轻雅身边,最是了解她的处境,又岂会不知她的无奈,但是既然傅轻雅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她也势必会陪她到最后,一荣俱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就是她的目标,所以她不能看到一蹶不振,灰心气馁的傅轻雅,为了傅轻雅也好,为了她自己也罢。 “小姐,咱们的今天也许就是小公子的明天,为了小公子,您一定得想个法子将那个女人彻彻底底的斗倒!” 金缕一言犹如当头棒喝,傅轻雅再次看向她,仿佛瞬间明白过来什么,目光久久地落在远处的马车上,蓦地计上心头。 婉儿的病本来就是装的,既然已经达到目的,她当然不能再装下去,不然就会让这难得的踏青泡汤了。 “你当真已无碍?”李慕云伸手就朝婉儿的腹部探去,却被婉儿一把拦住,她冲李慕云微笑道,“真的没事了,你也别太大题小做,不过就是疼了一下,你看,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还是别耽误了大家的行程,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呢。” “你肚子疼是大事,怎会是小事?踏青算什么,以后再出来便是,倒是你,万一还是疼,不舒服的话,千万别强忍,知道吗?”李慕云话到最后,眼有迷恋和失落地望向婉儿的腹部。 婉儿见此,心头一紧,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自然地低眉点点头,然后就见李慕云稍事放心地下了车。 接着,车队又开始动了。 第061章 无意之中的发现(上) 此地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于是婉儿提议,不如就步行过去吧,莫辜负了大好春光。 李慕云一看这四周的景致确实不错,当即就允了她。 李慕云带着婉儿在队伍前头你侬我侬,显然已经没了傅轻雅的位置。 瞧着底下人不时投来的幸灾乐祸,尤其是之前跟她们有过交恶的几个下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幅看好戏的表情,顿时让傅轻雅和金缕主仆二人的脸色差到了极点。 金缕气不过,又在一旁不大不小地说道,“气死人了,小姐,你看王爷也太偏心了,这样下去别说您的名分,万一”突然意识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有些不妥,她赶紧压低了音量,又道,“万一那个狐狸精又在这段时间怀上了,那么小公子日后的处境就不堪设想啊,小公子虽是长子,但身份怎么也及不上嫡子啊,王府迟早会成为那母子二人的囊中物,到那时,咱们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金缕再一次说到了傅轻雅的痛处,同时也坚定了她斗倒婉儿的决心。 傅轻雅一双杏眼死死地盯着前头那对恩爱有加的男女,手里缠绕的帕子在指尖越绕越紧,直至将葱指裹绕出了白白的勒痕。 ◇ 荆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好歹也是边陲主城,李慕云即是皇族,又是将军,府邸、别苑自然不会只有一处。 一行人走到差不多中午的时候就已经饿得不行,尤其是婉儿,她自幼在京城长大,向来锦衣玉食,近年来又多病多灾,上一个冬日又几乎是在房内度过,身体严重缺乏锻炼,所以只是走了一个时辰她便累得气喘吁吁。 好在距离李慕云的别苑已经不远,再坚持一会儿就到了。 李慕云一直在她身边,自是将她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累了吧,累了的话就回车上吧,反正也要到了。”李慕云极体贴地劝道。 婉儿摇摇头,“反正也要到了,我就再陪你走会儿,今天难得嘛。” 李慕云闻言笑了笑,不再坚持,但是他生怕婉儿逞强,于是亲自搀着她走。 在外人眼里,甭提多羡慕他们了,只是某些人看得多少有点扎眼罢了。 别苑终于抵达,随来的下人很自觉地为主人们张罗好一切。 别苑常年也有人在打理,尤其昨天接到王府管家的通知后,下人们一早就将里外重新打扫了一番。 李慕云先将婉儿安顿好,接着才想起傅轻雅来,决定去她那边看一眼,此事也事先跟婉儿说过了。 临走前,他告诉婉儿,因为厨房都是现烧,食材也都是最新鲜的,所以事前没有让人准备,估计得再等一会儿才能吃,因为底下人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到。 他还说,如果她饿了,就先叫燕青去厨房拿点点心过来垫垫肚子,但切记不要吃太多,不然一会儿正餐里的美味珍馐她可就吃不下了。 “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孩童,你快去吧。”婉儿哭笑不得,直赶人。 李慕云挠了挠后脑勺,笑得有些憨,然后趁婉儿不注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完后道,“在我眼里,你就是长不大的孩子,我要一辈子宠你保护你。”快速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看着他孩子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婉儿坐在凳子上,摸着被亲到的脸颊,心里甜得就像是被人灌满了蜜。 燕青乐见他俩夫妻感情恢复如初,突然生出想捉弄婉儿的念头,于是她蹑手蹑脚地来到婉儿的身后,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声音,然后对着依旧沉浸在蜜罐中的婉儿耳边,一字一顿地喊道,“王!妃!” 婉儿被她吓了一跳,终于醒了神,瞧见那丫头不仅不自我检讨,还一个劲地促狭偷笑,她就知道她是在笑话自己,赶紧起来,抬手佯装要教训她的样子,“好哇你个死丫头,竟然敢戏弄我,看我不重重地打你!” 燕青一边笑,一边躲闪,嘴里连连,“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却笑得花枝乱颠。 午膳这顿,婉儿吃得特别多,肚子都吃鼓起来了。 李慕云没有明着笑话她,但也差不多,因为他实在是太明显了,除了吃饭的时候老是一个人偷笑,再不就是趁人都走后,他便笑得肆无忌惮。 “你笑什么?”婉儿微怒,不满地撅起了嘴。 “你今天吃得可真多!” “那是因为菜可口啊,就多吃了点,怎么,你嫌弃我啊?” 李慕云闻言,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哪儿敢啊,吃得多是好事,这样将来你才能给本王生个大胖小子啊。” 婉儿半喜半羞地背过去,“原来你也重男轻女。” 李慕云一下从后环住她,几经温柔的说道,“都说儿像娘,我希望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像你。” 一股暖流从心田间溢出,可还没温暖全身,李璟那孩子的脸便浮现眼前。 是的,她跟李慕云的第一个孩子早就来到了世上,只是阴差阳错成为了如今远在京城的长孙殿下,想起过去的种种,从那孩子出生起,她这个为娘的便没有为那孩子做点什么,临走也没有去瞧那孩子一眼,内心的愧疚顿生。 许是见怀中之人没了反应,李慕云不由望了望她,低问道,“你怎么了?又哪里不舒服了吗?” 婉儿回神,以免李慕云担心,特地挽起个笑容,“我没事,就是可能真的吃多了,现在肚子又点胀。”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人来了,“启禀王爷,斑莫大人求见。” “斑莫?他怎么会来?”李慕云疑惑了一下,然后朝门口,“让他去偏厅等本王,本王一会儿就来。” “是。”传达的人领命走了。 李慕云看回怀中的婉儿,语气又恢复温柔,“斑莫竟亲自过来,应该是有事,我去去就来。” 婉儿对他点点头,就见李慕云高抬大步地朝门口走去。 “哦,对了,”李慕云来到门口,刚要跨出去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冲婉儿笑道,“一会儿你就让燕青陪你在院子里四处走走,正好助消化,如果还是不舒服的话就命人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婉儿,“知道了,你去吧。” 李慕云这才真正的走了。 第062章 无意之中的发现(下) 婉儿知道李慕云的意思,既然斑莫会选在这个时候过来,证明事情应该还挺严重的,所以他也摸不准什么时候能回来,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这样也好安心的去处理事情。 在屋子里闲待了大半个下午,婉儿无聊就躺在南窗下的罗汉床上假寐,还特意让人找来了团扇,不热不扇,只是拿来遮窗外偶有落进来的阳光,虽然也没什么用,权当有总比没有好。 她正奇怪燕青那丫头自从午膳后就不见了人影,一下午也没见回来,也不知干什么去了,睡到差不多,她实在是睡不着,刚一睁眼,那丫头竟回来了。 之所以肯定是她,因为也只有燕青会那么肆无忌惮地闯进魏王妃的屋里来,连个门也不叫,婉儿不由心里一叹,看来是平时太纵着她了,是得好好找个时间教教她,省得跟今天上午似的,哪天又惹李慕云不高兴,自己也跟着遭殃。 “何事如此慌张?莫不是这天要塌下来了?”婉儿半坐起,浑身被阳光照得暖洋洋的,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就听见燕青走到跟前,上气不接下气道,“王……王妃……她……她们……那个女人她……她……” 婉儿微微皱起光洁的眉心,看向她,“你究竟想说什么?” 待燕青大力地喘上几口才又重新开了口,“奴婢是说,西厢的那个女人,”她一直都这么称傅轻雅,“她……她竟欺骗了所有人!” 婉儿正色地下了地,“怎么说?你把话说清楚。”其实她听得很清楚,但就想再确认一遍。 燕青的气息终于恢复正常,“奴婢是说,姓傅的一直在装哑!” 燕青知道这是个令人震惊的事,可她又何尝不震惊,若非她亲耳听见,也断不会轻易相信。 之后,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婉儿。 原来燕青一下午不见人,就是发现西厢那主仆二人行迹可疑,遂就跟了上去,没想到被她无意间发现傅轻雅竟跟没事儿人一样跟丫鬟金缕在谈话。 听完燕青所述,婉儿脸上的神色反复无常,燕青瞅了几眼,见她闷不做声,不知到底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不由上前一步,“奴婢可是亲耳听见的,绝对错不了,那个狐狸精真是骗得我们好苦,害王爷去年为此事还责难于您,若非王爷跟您情比金坚,早就中了那个狐狸精的离间计了,王妃您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直接去告诉王爷吧!” 燕青每每想起那时,尤其是人生头一回还挨了那么多板子,心中的仇怨就使她恨西厢恨得牙根儿痒痒,这回好不容易逮到她们的把柄肯定是要好好看看那帮人如何收场。 “王妃,您怎么了?怎么不说话?”难不成王妃不打算告发她们吗?“她们手段如此卑劣,设计陷害您不说,还以此事装无辜装可怜,博取王爷的同情,幸亏老天有眼,让咱们发现了她们的狐狸尾巴,若不将此事公诸于众,连老天都不答应呢!” 婉儿自是没忘记当年傅轻雅如何陷害自己的,只是…… “你当真是亲耳听见她说话了?”婉儿指的是傅轻雅。 虽说她不相信燕青会有胆又有什么理由骗她,但一想到傅轻雅是个非一般有城府的人,怎会那么巧就让这没心没肺的丫头逮了个正着,抓了把柄?说出去未免有些难以置信。 接下来,婉儿很努力地想为燕青分析一下这件事。 可燕青执意认为这是个除去西厢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任何人都没想到,燕青那丫头竟背着婉儿找了几个要好的下人,趁王爷忙于要事,带人直接找上傅轻雅,不惜动手也要让她开口说话。 毕竟听到傅轻雅说话的只有她一人,无凭无据,直接通报给王爷也实难让人信服,只有让多些人在的情况下,让傅轻雅自己开口,不打自招。 说来也是西厢主仆二人往日结怨颇多,尤其是傅轻雅身边那丫鬟金缕,自诩将军府出身,从来就没把王府里的其他下人放在眼里,走哪儿都是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不仅招人厌,还张口闭口辱骂别人是狗,就连身为魏王妃的婉儿都听到些闲言碎语,莫要说旁人,足见恶名之响。 当下人过来禀报时,已有人去通报了李慕云,所以婉儿就是想提前做点什么,已无能为力。 满怀忐忑的心赶到那里,满屋已经一片狼藉。 匍匐在地上的众人之中,就有燕青那丫头。 李慕云早已先行一步过来,此刻屋里的情形是李慕云站在人群围绕的中心,身边站着梨花带泪的傅轻雅,金缕则跪在李慕云的脚下,除了燕青和那几个一起过来的人,屋里还有几个李慕云带来的家丁。 原本宽敞的房间一下变得拥挤起来,异常凝重的氛围也在无形中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当婉儿走进来时,所有人都留意到了。 燕青一看救星来了,立马跪着连带哭腔的爬到婉儿的裙摆下,大有希望的喊了声“王妃”。 婉儿没有看她,而是迎着对面站着的李慕云还有傅轻雅投来的视线走过去。 好在傅轻雅还没忘冲她行礼,正好提醒了婉儿对李慕云行礼,毕竟还有那么多人在,有些礼数该有的还得有。 李慕云眼里的神色复杂,他久久地看向婉儿,似有很多话想问她,但现下人那么多,他是不会让自己的王妃下不来台面的,于是收回视线,仅抬高了音量,重新看向燕青等人,冷问道,“本王再问一次,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胆敢在这儿造次?难道一个个都目无尊卑了不成!” 燕青此刻的角度看不到婉儿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她的背影,直到婉儿过来,她都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就怕自己说多错多,连累了主子,可这回婉儿既已在此,然而很明显,她已着了西厢的道,西厢就是想借此打压魏王妃,她绝对不能一错再错,继而再一次连累了王妃,燕青一咬牙,快速跪回原来的位置,“启禀王爷,此事全是奴婢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这正是李慕云最想听到的答案,当即朗声,“好!既然你痛快承认,本王也给你个痛快!来人啊!将贱婢燕青重打三十大板,然后轰出王府!” 一语言罢,所有的事尘埃落定,傅轻雅与金缕微不可擦的互望了一眼,极短的视线中不经意流露出些许失望的味道,但就在此时,进来后一直未开口说话的婉儿突然言道,“慢着。” 不大不小的两个字,李慕云微微蹙起了眉。 他看婉儿的眼神似乎在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万不可为了个贱婢将自己搭进去”、“不值得”。 婉儿将他眼里想传达的一切看得清楚,但她终究是瞥开了他的视线,转而看向那些领命上来的人,厉喝,“退下!” 下人一见,一个是王爷,一个是王妃,究竟该听谁的呢?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然后就见李慕云点头示意,这些人才敢真的退了下去。 “王爷作此判决,未免武断,想必燕青还未说出来这里的实情吧,不如先听听她如何辩解,总好过此事一旦传出去,对人对己都有欠公允,王爷说可好?” 李慕云只是看着她。 婉儿知他一定是在生自己的气,但为了燕青,她又怎能服软,于是咬牙又故作无恙地看向李慕云身边的傅轻雅,端出得体浅笑,又问道,“妹妹,你说呢?” 第063章 狡辩 出于地位悬殊也好,如今也容不得傅轻雅说个‘不’字,亦或是出于自己的私心,这正是傅轻雅乐于见到的契机,她又怎会错失送上门来的机会,于是面上弱弱地轻点了下头,怯生生道了句,“全凭姐姐做主。”其实心底尽是笑意。 既然婉儿都当众称她妹妹了,她又何不趁此机会赶紧认个‘亲’,姐姐长姐姐短的喊着,也好让在场的人听听他们家王妃也承认了她这个妹妹呢。 婉儿是故意给了她这微薄的面子,只要她不反对,即使吃点亏也不算什么。 她未等李慕云再次开口,便自行朝跪着的燕青走过去,当着大家的面,大声道,“燕青,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只要属实,王爷和我都会替你做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有了婉儿的承诺,燕青顿时有了底气,整个人跟刚才全意赴死判若两人,她冲婉儿点点头,心下一横,立即道出下午发现之事,并直指李慕云身边之人,也就是傅轻雅,根本就没有哑的事实。 傅轻雅看上去像是极为震惊,就像燕青刚刚所讲,她也是头一回听到,唯恐李慕云会听信‘谗言’,她上前就用两只雪白的柔夷抓着李慕云的衣袖拼命地否认摇头,一双杏眼更是急得都快掉出水来,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想极力地表达,她是被人冤枉的。 同一时刻,金缕也跳出来维护自己的主子,“王爷莫听燕青信口雌黄啊,小姐又怎会做出这种事来?当年那件事您也是再清楚不过了,小姐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才捡了命回来,但也生生地失去了嗓子,那段时间奴婢一直陪在小姐的身边,没有人比奴婢更清楚,还有一件事您都不知道,小姐为了不让王爷您担心,一直不让奴婢说。” 傅轻雅假意地上前阻止金缕,却被李慕云抬臂拦下,他并没有过多的言语,仅仅是看着金缕,只道,“说下去。” 金缕一看成功勾起李慕云的好奇,赶紧把握住机会,声泪俱下继续说道,“小姐……小姐因为变哑,曾受府中下人的奚落,有了轻生的念头,那次多亏被奴婢撞见及时制止,才没有酿成惨剧,不然……不然今日我家小姐早就不能完好地站在这里,小公子也会没了娘亲。王爷,我家小姐千里迢迢地过来只不过是想跟在王爷的身边,她既没有要求名分,也没有打算跟谁争些什么,奴婢从来没有见过世上还有这般单纯的人,即使奴婢没有身为小姐的丫鬟,即便是个外人,也都再也看不下去了,今日之事分明是有人指使所为啊,王爷明察秋毫一定要还我家小姐一个清白啊!” 听到这里,屋子里大多数人都难免生了恻隐,可听的人还未掉下眼泪,金缕却早已哭得稀里哗啦,就连她话语中的主角,傅轻雅本尊都被说得眼眶通红。 这样一来,局面对燕青很不利。 燕青自己也感觉到了,她立马就急了,也没想自己会掉进西厢主仆设下的陷阱,当即就怒道,“哼~你们还真会演啊!我明明下午的时候就听到那个女人开口说话了,她根本就没哑!” 金缕一看燕青在极力的‘狡辩’,立马又抬出了当年傅轻雅为了不累及李慕云被傅家赶出家门,然后又不太明显地点了点皇后的事后收容。 总之,黑的白的都给了李慕云来了一番,让他不管从情理还是其他都得给她家小姐做主。 婉儿不是傻子,从头到尾听得清清楚楚,李慕云更不是呆子,也听得分明。 在场的除了一干不了解事情的下人外,恐怕也只有燕青搞不清楚状况,她只认为金缕满口胡言,起初她觉得李慕云不会被她的只字片语所惑,但当瞧见李慕云的面色越来越沉,心中估摸,莫不是王爷他真给这小妮子的三寸不烂之舌给说动了吧,这样下去可不行。 生怕李慕云会就此轻信与金缕,燕青当即就抢过话头,音量也有意高上几分,试图盖过金缕的声音,“王爷,奴婢适才所说全部属实,可以向天指誓,绝无半句虚言。”她深深地埋下脑袋,企图用自己的卑躬来表达自己的真诚,告诉他们自己说的是实话。 金缕眼底划过冷笑,继而也提高音量,正准备才出一番说辞时,傅轻雅打断了她。 傅轻雅口不能言,只是再一次抓住李慕云袖下的手臂,晃了晃,然后学着大夫诊脉的动作在自己的芊芊皓腕上按了按。 李慕云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本王知道了。” 不多时,下人就请回来一名大夫,并当中诊断了傅轻雅的喉咙。 经过一番常人看不懂的折腾后,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待最后的结果。 其实傅轻雅这个提议相当的好,与其让大家争论不休,不如请个大夫回来,一下就水落石出了。 只要证明她是哑的,那么谁说谎就一目了然了。 就在大家等待答案的时候,婉儿其实心里早已有数,她微微侧头看了眼依旧跪在地上,还一脸茫然和期待地瞅着大夫那里的燕青,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其实当傅轻雅做动作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这场仗已经输了,既然她都不怕大夫诊断,证明她此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她在下午的时候真的是假哑,而今一定是真哑无疑了。 大夫完成诊断后,就朝李慕云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像是向他汇报结果,而这个结果他又不知该不该当场讲出来,所以选择了作为稳妥的交代法,接下来就看李慕云是不是要当众讲出来了。 李慕云多半也早已知道结果,他人虽全程都在傅轻雅的身边,看着她被大夫诊断,但时不时就会朝婉儿所在投来视线,有时一眼便会很长一段时间,看上去心思全然不在傅轻雅的身上,只是大夫偶有询问的几句话,他才会低头看看傅轻雅的反应,就像有些不容错过的东西,他必须亲眼证实。xh:.254.198.194 第064章 打仗 结果可想而知。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李慕云倒没有当众将此事闹大,而是‘真相’大白后,让人送走了大夫,紧接着又将燕青关到了柴房里,说是回王府再行处置。 而整倒一个丫鬟实非西厢真正的目的,但李慕云意图包庇魏王妃的心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所以西厢想乘胜追击的打算也就此作罢。 大概是西厢受了委屈,李慕云的立场比较尴尬,于是当他遣散人时,并没有和婉儿一道回去,而是留了下来,并问厨房要来了刚刚大夫开的药,亲自喂傅轻雅喝下,权当是为婉儿做的一点补偿。 郎情妾意喂汤药,那么好的场面,婉儿自然不会杵在那里自讨没趣。 既然都没她什么事了,她便自己回去了。 虽说面上无恙,实则心里早就不是个滋味,毕竟被傅轻雅摆了一道,最后还要看着自己的男人留下来,就像输了场败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今她最最担心的倒不是这些,而是燕青,虽说她做事鲁莽,从来不会跟她商量一下就行事,上回的事没吸取教训就算了,这回还是一样,屡教不改,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的护主心切,弄得婉儿不知是该怪她多一点,还是心疼她多一些。 总之,通过这件事,婉儿觉得以燕青的个性,实在不适合继续在府里当差了,失了活计还能再找,丢了小命就得不偿失了。 是夜。 李慕云将近后半夜大概临近天亮的时候才回来,因为白天的事,婉儿并没有睡得很深,所以当李慕云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时,她一下就睁眼了,还顺带瞧了瞧没掩严的窗外,天边泛着一点点鱼肚白。 这个时间他还能回来,胡思乱想了一夜的焦躁,顿时神奇般地化为乌有。 “吵到你了?”李慕云直接宽去外衣上了床,之所以在黑暗中还能知晓婉儿没睡,是通过她的呼吸声。 婉儿往里面挪了挪,“没有,”沉默了一会儿,掩不住心里的好奇,她又问,“那边……怎么样了?” 李慕云翻过身子,将她的腰往怀里搂了搂,“她一直在哭,即使睡着了都拉着我的袖子……”讲到这里李慕云突然顿住了,是那种后面明显有话却一下忍住没有说下去,没多久他鼻息很轻的一叹,虽然很轻,但在静谧的黑暗中尤为强烈。 婉儿惊觉地问,“怎么了?” 李慕云搂着她的手紧了紧,然而将唇靠近她的耳畔,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朵和后颈,极富挑逗地说道,“再过几天,我就要率兵去打胡人。” 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在说这事,哦不对,等等,婉儿一下侧过来,望着黑暗中的他,“你说什么?打胡人?” “对,原本我就打算找个时间报上回的仇,可人家比我更性急,都公然的送来战书了,我若不接,岂不在告诉别人我是怕了他们!” 想起下午的时候,斑莫特意过来找李慕云,想必就是为了这事吧,婉儿不由担心道“但是通过上回的事,可见胡人狡猾之甚,他们定是有备而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我可不希望你出事。” “呵呵,还是媳妇疼我,”李慕云低笑着将婉儿整个儿搂紧,他用厚重的臂膀和体温渐渐扫去婉儿心中的不安,“你放心,你夫君我可是骁勇善战得很,从未吃过胡人败仗,再说还有斑莫跟塞彦帮我,相信我一定会凯旋而归。但到现在,这些都不是我最想说的。” 婉儿一听奇了,他特意回来,既不是告诉她傅轻雅那边的情况,也不是说打仗的事,难道还有比攻打胡人更重要的事要告诉她吗? 她知道李慕云接下来就会说出来,于是她只是屏息聆听着,不希望错过一点。 怎知李慕云仅仅是维持着搂着她的姿势,探头在黑暗里找到她的唇,从浅尝辄止到荼蘼纠缠,宽厚的臂膀和胸膛很快将她笼罩,最后依依不舍地松开那个吻,包含情-欲地俯身在她耳边压声说道,“给我生个孩子吧。” 他并没有等待婉儿的回答,而是再次侧头寻找到她的唇,慢慢将身下柔弱无骨地身子慢慢撩拨滚烫,然后恨不得吞进腹中般地占有。 ◇ 李慕云打胡人去了,全城都戒严,临走前,他还特意留下了一支精队,说是为了防范胡人偷袭。实际上,这只是一方面,很多人都看得出来,李慕云多半是为了婉儿。 因为这次打仗他特意留下的精队就是由他的左右膀中,最为倚重的斑莫带领。 这是这么多年来,头一回他没有带斑莫在身边上战场。 虽说此回胡人只派了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叫阵,不知对方是真的身怀乾坤让人一鸣惊人,还是胡人已经被打压得人才凋零,实在找不出像样的人来,又或许是胡人的一个阴谋,无论如何,李慕云都必须应战。 此战非打不可! 历时三天三夜,李慕云不负众望地凯旋而归。 那天,太阳被厚重的云层所遮拦,整个荆阳都笼罩在阴霾中,但街头巷尾的老百姓发自肺腑的喝彩声却丝毫不减。 李慕云意气风发地骑着战马,带着众将士一路接受着荆阳百姓们的喝赞回了王府。 他对将士们笑喊是夜开庆功宴的事,还要论功行赏。 每每打完胜仗,他都会这般与将士们不分彼此地大喝特喝,奖励有功的,犒劳牺牲的烈士家属,从来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人。 将所有的事都交代下去,他便迫不及待地进了家门。 他已经忍不住要去找婉儿,那个他在战场上心心念念的爱人,浓烈的思念几乎剥夺他所有思考的能力,以至于他都不会奇怪,为何到了王府门口也没有瞧见出来迎接的人,就连斑莫也不见人影。 越往里走,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渐渐地,心底油然而起一股不安。 一个丫鬟匆匆从他身边走过,神色慌张,更可以说六神无主。 李慕云一下拉住她,果然丫鬟这才看见他,这才想起要行礼,“参见王爷。” 丫鬟头埋得很低,礼行到一半就被李慕云制止了,“发生了何事?怎么一个人都没有?”xh:.254.198.194 第065章 装得可真像啊 一天前…… 这是李慕云走的第二天,昨日率全府上下城门送行。 虽然临走前,他不停地噙笑给婉儿塞定心丸,但看着浩荡的军队消失在城门的另一头,她心头的鼓就没停下来过。 李慕云很了解她,所以早已命斑莫一旦军队出城,他便第一时间护送婉儿回王府。 而斑莫所得到的唯一命令则是护整个王府周全,李慕云并没有明说,但斑莫却知道,真正让李慕云上心的,只有婉儿一个,所以他唯一要做的,仅仅是护婉儿一人周全即可。 婉儿还以为第一个晚上会睡得很不踏实,结果恰恰相反,头一天夜里,她睡得很好,而且睡得也比平时早,但是到了第二天,她就不由地焦躁起来。 她是魏王妃,李慕云走后,整个王府乃至整个荆阳就得以她马首是瞻,所以即便她心中再有多急,都必须在外人眼里无比淡定,这正是她身为王妃的义务。 第二天的夜里,她便无眠了,因为前方战况一直未有消息回来,所以她决定偷偷去找斑莫,料想战地上的情况,他应该会有所打听。 路过燕青所关押的附近,原本想去看看她,但此刻李慕云生死未卜,于是她还是选择直接去找斑莫,只希望李慕云能早些胜利归来,这样在胜仗的余辉下,替燕青求情的胜算也会高出许多。 燕青可以说是王府里的常客,在她这位王妃还未过府时,他便时常跟塞彦在府中下榻,多数都是跟李慕云商议公事到很晚所致。 燕青仍旧住在了平时的那间客厢内,一个坐地十分偏僻的王府南隅,跟他的性格十分吻合。 平时这里也没什么人,只是偶有守卫在巡查的时候会经过这里,不过此刻,附近都有了士兵张岗,那些士兵都认得婉儿,自是不会阻拦她,只是他们也不会像府中的下人那般,要么卑微的行礼,要么点头哈腰的讨好,而是见到她走近过来,便会收起手中的武器示以礼数,待她走过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表情肃穆一丝不苟,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搞的婉儿不太习惯,毕竟她家中和祖上都是文官,没有接触过军营军纪的束缚,自然会对这种硬邦邦的态度感到陌生和紧张,但这一点也没有影响她前去找斑莫的决心。 到了斑莫门前的小路上,终于有笑脸迎人的士兵冲她体贴地抱拳询问道,“敢问王妃也是来找斑大人的吧,小人这就进去通传。” 婉儿一下就抓住了关键性的字,“也”。 这么说来,还有人也过来了,而且比她先一步过来找斑莫。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现在府中还有人跟她一样坐立不安,非要知道李慕云安危的人,舍傅轻雅其谁? 于是,婉儿扬了扬下巴,放言,“不必,本宫自己进去便可。” 既然魏王妃执意,一个小小的士兵又能说什么呢,只好悻悻地退下,还不忘满目担忧地望了眼厢房的方向。 士兵的这一举动,让婉儿疑心顿生,如果士兵没看那眼,可能她还不觉得什么,但他好端端地看了那房门紧掩的厢房,似乎想要遮掩什么。 婉儿不由快步行了过去,待她走近,屋里之人的交谈之声便隐约传到了耳朵里,于是她的步子又下意识地慢下,虽平素很是不耻这种偷听之行径,但她心中的好奇已经占据一切。 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现在只想知道,斑莫和一个哑巴能在屋里说些什么呢? “……你的意思是……让我利用睿儿?” 听到女人声的那一刻,婉儿直接怔住了。 这……这声音……是傅轻雅的? 她没哑? 燕青没有说谎,一切都是真的! 上一刻她确实愤怒到想直接冲上去破门而入,逮那贱人一个现行,但理智还是阻止了她,现在抓住傅轻雅又有什么用呢? 等李慕云回来,还不是会跟上次一样,既然她连大夫都能瞒天过海,不对,很可能大夫已经被她收买下来,已经是她的人了,所以才能天衣无缝地配合她演戏。 嗬~哑了?装得可真像啊。 现在她终于能理解燕青当时的反应了,换作是她也会气到不轻吧。 还有,傅轻雅现在出现在斑莫的房间,斑莫还跟她正常交谈,通过刚才的谈话内容,想必斑莫早就知道傅轻雅装哑的事,而且傅轻雅话说还提到‘利用睿儿’,意思已经很明显,’睿儿‘说的就是李睿,也就是她儿子,斑莫想让傅轻雅利用李睿做什么呢?对付她吗?应该是了,因为她实在想不出别的答案。 若说斑莫他从头至尾都知道傅轻雅装哑一事,而今又在这儿为傅轻雅出谋划策,难道他从一开始就讨厌自己至此吗?为什么呢?她什么时候得罪的他,她怎么就一点都想不起来呢? 就在这时,房内突然传出一声犀利的低喝。 像是斑莫发现了门外有人,当他拉开大门,随后跟出来的傅轻雅也一道看向门外。 只可惜,那里已经没有人。 斑莫随后换来属下询问,“方才可有人过来?” 士兵为难了片刻,在斑莫的逼视下,只好言道,“王妃有来找过大人,小人只看见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也没多作逗留就走了。” 斑莫冷看他,看得士兵头埋得更低,又问,“她何时来的?” “就刚才,没一会儿。” 斑莫一摆手,士兵赶紧一溜烟地退下了。 傅轻雅眉头微皱地上前,盯着他,似乎在担心他们刚刚讲的已被婉儿听了去。 斑莫一贯的冷着面,冠冕堂皇地冲她一揖,“王爷近况,卑职已悉数相告,时候不早了,夫人请回吧。” 傅轻雅知他是说给别人听的,见他异常沉着,她也不便在外多做纠缠,微扶身子,离了。 婉儿知道士兵一定会将自己找过去的事告知斑莫,届时他们一定知道自己已经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也好,省的敌暗我明,这下知道斑莫跟傅轻雅是伙儿的,日后也有了防备。 可惜就可惜在,她没有早点过去,听得太少,现在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计划。 利用李睿,是了,说到李慕云的心意,婉儿自认为还是有足够的信心,但是说到血浓于水的亲情,说到孩子身上,她就没把握了。xh:.254.198.194 第066章 矛头 既然他们要利用李睿,婉儿就提前将李睿藏了起来,没了计划的重心,陷害她的阴谋应该进行不下去。 婉儿生怕夜长梦多,于是再回去的时候就直接将李睿带走了,中途也以王妃的身份将燕青放了出来。 身边每一个可用可信的人是很危险的,斑莫的手已经伸到哪里她还不清楚,多一个可靠的人,多一分胜算。 可她万万没想到,仅仅是一个晚上,让她措手不及的事发生了。 小公子李睿被她接回来后,就安排给了燕青,燕青虽鲁莽,但这件事的利害关系她还是晓得的,况且婉儿又事先给她上了课,依照她平时事无巨细的做事态度,顶多对李睿没有好脸色,却不至于暗地欺辱。 可一大早,又有下人跑进来称小公子出事了。 那时,正是婉儿接到李慕云出师告捷的喜报后没多久的事,她正在用早膳,燕青也刚从李睿那儿送完饭回来,刚问了燕青,李睿一切可好,燕青说挺好的,就是一晚上没见亲娘,情绪有点低落,这都是很正常的,但是,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出事了呢? “你先别急,你慢点说,小公子究竟怎么了?” 婉儿似乎不太相信来者的话,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她哪儿会轻信别人说风就是雨,肯定要听对方说清楚了,再另行事。 来人遂又解释道,“小公子早上的时候还好好的,奴婢看着他将燕青姐送来的膳食吃下,之后也没见他吃什么做什么,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大伙儿都在忙晨活儿,打扫,后来听见屋子里传来砰的老大一声,进屋一看,小公子就连凳子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婉儿嗅出不对味来,当即站起,“快去请大夫!” “请了请了,管家第一时间就去叫大夫了,现在正在屋里抢救,管家怕您不知道,特命奴婢前来告知。” 听完来龙去脉后,婉儿连早膳都没用完就直接奔李睿那儿瞧瞧去了。 到那儿时,除了管家、大夫,还有一个人比她先到。 此人正是斑莫。 小公子的情况还不清楚,大夫仍旧在抢救中,闲杂人等自然是在门外候着了。 管家一见婉儿来了,首先上前喊了声,“王妃。” 婉儿无心其他,直接冲他问,“怎么样了?大夫有说什么吗?” 管家皱着眉心,摇摇头,看来情况不容乐观,果然,管家接下来就告诉她,说大夫刚来不久,进去后就让他们等候在此,说一旦有了结果就出来相告。 婉儿了然点头,眼角扫过斑莫,只见他板着脸立在阴凉下,双眼直直的看着窗柩,似是发现婉儿的视线,他稍稍侧目过来,轻描淡写地一瞥,瞥得婉儿毛骨悚然,就像谁欠了他银子似的,就像李睿如今变成这样,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明明跟自己无关,但婉儿此刻却心虚了起来,她想如果昨天自己不是执意将他带过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呢? 但细细在心中想了一遍,她又觉得好像什么地方不对。 就在这时,一名小厮匆匆而来,远处的吵嚷声,站在这里都听到了。 小厮过来就说,“那位吵着要进来看小公子,都吵了很久了。” 小厮气喘吁吁的,看样子是连路跑过来禀报的,但他的话也不知是冲谁说的,因为婉儿几人站得都很近。 当婉儿刚想开口问是何人,管家先一步走到小厮跟前,斥责道,“不是说不要走漏风声吗?她怎么知道的?” 小厮很怕管家,头都快低到胸口了,结结巴巴地回道,“小的……小的也不知道。” 婉儿终是听明白,他们口中的那位,应该指的就是傅轻雅了。 现在这种情况确实难办,人是她带走的,现在也是在她手上出事的,人家儿子出事,亲娘寻上门来,她确实理亏,更何况现在李睿好不知道怎么样了,即便准傅轻雅进来了,也免不了大哭大闹一番。 思忖间,管家冲小厮发话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傅轻雅进来,至少要等大夫出来再说。 小厮领命下去了。 其实管家所言不假,傅轻雅进来除了给大夫增加麻烦,也别无可做,而且母性的本能让她见到婉儿后再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这都是极有可能的。 小公子的事还没告一段落,万一再出幺蛾子,到时就没法向李慕云交代了。 但所有到底还是低估了傅轻雅,为了见到儿子,她不惜自裁,人虽是救下来了,小命也送了半条。 最糟的是,她自裁的那一刻还被赶回来的李慕云刚巧看到了。 入夜后,西厢的一大一小都脱离的生命危险,暂无大碍。 小公子李睿据说再服几天药即可痊愈,反而傅轻雅的情况比较难办,到现在都没有醒。 出了那么大的事,李慕云岂可再草草盖过。 于是一帮人又到了王府的书房里,李慕云别的没说,首先就将矛头对准了本应该在关押,而今却站在这里的燕青。 “来人啊,拖下去,先打二十大板!”连个给人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婉儿立马站出来,“王爷还没问,事情都没有水落石出,岂能武断乱打人?” 李慕云本就一直看着她,只是婉儿实在觉得自己很不利才没敢迎上他的视线,即便如此,她还是能感受到李慕云一直在盯着她。 但就是这样的她,却为了一个丫鬟一而再再而三的挺身包庇,李慕云眼中的不悦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哦?王妃的意思是,你知道下毒者是谁?”李慕云是第一次如此正式的称呼她为王妃,语气中可以感觉到他在极力的隐忍着怒意。 他话中的下毒,便是指李睿突然晕倒一事,经大夫诊救,说李睿是吃了带毒的食物所致,幸亏发现及时,不然回天乏术。 论府中上下,对李睿还能心存芥蒂的人,只有婉儿一个,毕竟当朝实行的制度便是长幼有序,即便婉儿将来生下儿子,李睿也是她跟孩子唯一的障碍,更可以说,比起傅轻雅,李睿才是她要铲除的对象。xh:.254.198.194 第067章 麻木 下毒的动机有了,人又是在她这里出的事,婉儿可以说是百口莫辩。 但她仍旧壮着胆子回答道,“我不知道谁下的毒,但事先我已经问过燕青,她说她只是给睿儿送去早膳就回来了,根本没有做任何手脚。” 燕青已被两个壮丁架着,人还未带出去,她听到婉儿的话,拼命的点头,仿佛是在说,对,就是这样的,她只是去送个饭,什么都没做。 婉儿又道,“王爷你是何等的人物,想也应该知道,就算退万步讲,我想加害睿儿,也断不会在自己的地方下手啊,遑论我根本就没有做这些事。” 李慕云的怒火被她一席话稍稍降下去,他似乎也开始真正的思考了。 同一时刻,一直不说话的斑莫却突然开口道,“王妃何等的蕙质兰心,属下曾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还有一句好像叫做,富贵险中求。曾在属下的家乡,属下听闻过这样一桩事,说是一个大户人家纳了个妾,而这个妾为了上位,只好将原配在自己的屋中杀死,但正是因为当时侦办此案的官员一致认为小妾不可能会在自己的屋里杀人,如此明显只有傻子才会那么做,于是就判了小妾无罪释放,然而事实上就是那名小妾杀的人,之后虽然真相大白,但已经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了,由于证据不足,也无法定小妾的罪,于是那件案子就不了了之了。” 从不多话的斑莫突然说了这么多,别说在场的众人,就连李慕云都看着他,但李慕云的眼中似有其他的东西,他只道,“斑莫,你……” 斑莫清淡地摇摇头,“无妨,王爷,属下并不介意将自己的事情说出来,只要对王爷有帮助,属下都义不容辞,只希望王爷不要再受蛊惑,做回赏罚分明的魏王,做回昔日我追随的魏王。” 一番对话中,婉儿终是想起来,曾有一次好像听李慕云讲过,斑莫的身世其实挺可怜的,他的母亲好像是被一个妾室所杀,最后不仅没被判刑,还大摇大摆地坐上了他母亲的位置,关键当时没有一个人相信他说的话,相信妾室杀了他娘,就连他爹也是,所以他便从那个毫无可恋的家中出来,混迹江湖,后来辗转被李慕云慧眼识珠纳入麾下,再也没回去,据说,前几年,他家里人有过来找他,那人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着他,但斑莫的性格从脸上就能看出来,他不仅没搭理那人,还赏了那人一顿乱棍嚎打,此后,他家里再无音讯。 婉儿不由在想:这种时候搬出自己的往事,不惜人前一说,博取李慕云同情,他当真是恨自己恨得要死呢。 反正都这样了,婉儿不如破罐子破摔,立即就朝斑莫冷言道,“不知我与斑大人有何过节?” 斑莫看着一个方向,也不知是看哪里,反正没有看婉儿就对了,他淡淡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回了句,“没有。” “那大人为何字字句句都针对我呢?” “没有。”斑莫再一次否认,“属下只是陈述事实,清者自清,如果王妃事无不可对人言,大可不必气恼。” 这么一来,倒显得是婉儿狭隘了,就像在说她因被戳穿了把戏而不安。 “呵呵,想不到一直沉默寡言的斑莫大人,说起谎话来倒是伶牙俐齿,多说无益,我有证据证明自己清白!”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她,包括燕青,因为实际情况,燕青都知道,如果有证据,她们早就理直气壮了,何苦如此被动。 难道王妃已经急得糊涂了吗?燕青不由担忧地看着她坚定的脑后。 李慕云盯着她认真地双眸,像是终于有了突破口,只要有证据,哪怕力度不及,他也会让此事平息下来,圆满收场。 岂知,婉儿所谓的证据,竟是再一次指认傅轻雅没有哑一事。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李慕云字字珠玑地询问她,明显在警告她,这唯一的稻草如果不能救人,她便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婉儿非常笃定地看着他,回道,“我知道,请王爷分别从城中请回来四个郎中,务必要身家没有丝毫联系,医术、医德也要有些口碑的人。” 李慕云当下便明白了她的话中意,侧头吩咐道,“管家,你去办吧。” 管家领命下去了。 管家是李慕云的亲信,向来立场中立,所以派他去也算得当。 等待期间,傅轻雅也已醒过来,人醒之后便朝着要见儿子,丫鬟小厮被她扔出来的东西砸得头破血流,后来闹得实在没办法,李慕云才亲自过去安抚。 正主一到,傅轻雅就温顺地如同猫咪般伏在他的怀里,之后见到儿子,更是激动到泪如雨下,孩子从鬼门关好不容易活下来,又见母亲如此哭泣,哪里还忍得住,母子二人抱在一起都哭了,那场面简直就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李慕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关键其中还有他滴滴亲的骨肉,没一会儿内心就有点动摇了。 管家办事确实十分效率,颇有军风,干净利索。 找来的都是城中有名的医馆大夫,婉儿有留意他们的眼神和站姿,一般说来,相熟的人肯定是挨得比较近,一旦发生什么,也会第一时间有眼神上的交流,但他们不会。 过目过后,一行人都进了傅轻雅的屋,所有大夫分别依次进入,确诊后,再依次出来当众汇报结果,只是这个结果,门外等候的其他大夫是不知道的,然而一个大夫确诊完毕后,便会由管家亲自送出府,全程也杜绝了他与其他大夫交流,所以作弊是不可能的。 一行下来,四名大夫给出的诊断一致----傅轻雅,哑了! 这个结果对婉儿来说是相当的震惊! “不可能!我明明亲耳听到她说话的,就在斑莫的房间里,他们两个说话的,真的!” 傅轻雅抱着李睿,哑哭了,仿佛终于还了她清白,委屈至极,无声地哭泣。 李睿还小,但是娘亲哭,他也就跟着哭,一面被抱着,一面抬起自己的小手手擦着娘亲的下巴掉下来的泪珠子。 这一幕,让隐忍许久的李慕云终是爆发了。 他一下抓住婉儿的手腕就往外拉,这时,所有人都出去了,只剩下里面抱在一起痛苦的可怜母子。 手腕处被李慕云握得很痛很痛,但婉儿现在只担心李慕云不相信她,“我真的亲耳听到她说话的,你相信我,我没有说谎,没有。” “好了!”李慕云气得大吼,“我原以为你很善良,想不到你如此狠毒,一个哑妇一个孩子都不放过。你知道轻雅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吗?她为我生子,又被家族驱逐,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带孩子过来,什么都没要。你已经有了我全部的爱,又有王妃的地位,你还有什么不满足?而她,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相依为命的儿子和你一次次的陷害。告诉我,你还想要什么?” 手腕从疼到辛辣到麻木,婉儿傻了,之后李慕云说了什么,她再也听不进去,因为李慕云的每一句话都像把刀子,深深地插进了她的心脏,她只是泪流不止地看着他,从一开始的摇头否认到最后的无动于衷,最后的最后是陷入疯狂的大笑。xh:.254.198.194 第068章 找晦气 经过这件事,所有人都认为王妃疯了。 大概李慕云还顾念着对她的情,所以对外也声称她得了失心疯,王妃的头衔仍旧保留,但重视度已然不能同日而语。 燕青是此案的最大嫌疑人,本来对她的判决是逐出府,还算是格外开恩了,但西厢却意外求情让她留了下来。 但留下来不见得有多好,燕青几乎成了人人躲避的瘟神,全府上下没一个肯和她有多过接触,就怕一个不好被人看到跟她多说了两句话,然后就会被莫名其妙地拉到没人的地方暴打一顿。 说是,连那么心肠歹毒的人,你都和她走得那么近,可想而知,你也不是什么好货,给我打!!! 长此以往,王府一切照旧,只是看到燕青主仆后就变得人人自危起来。 李慕云再也没来看过婉儿,婉儿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只是从一个鸟笼辗转到了另一个,她曾向李慕云提出,放她走,与其相看两生厌,不如就此放手,至此天涯,各安天命。 怎知李慕云即便已对她心灰意冷,也不同意休了她,放她走。 于是,她现在的生活跟冷宫别无二致,甚至还不如冷宫。 燕青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婉儿身边照顾她,只是没了别的下人,所有的活儿都落到她一个人的身上,但好在只有两个人,婉儿平时又安安静静的不惹事,所以倒也不累。 吃的方面,李慕云倒也没亏待她们,每日三餐都按时送来,菜色和数量也没太差,总是一荤一素外加一汤。 这天中午,送饭的人走了之后,几个来者不善的人‘大驾观临’了。 为什么说来者不善呢?因为带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傅轻雅的贴身丫鬟金缕。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时候过来,还带那么多人,一准没好事。 “你们来干嘛?”饭吃了两口,嘴里的还没咽下去,燕青就被突然闯进来的几个人惊得搁下了碗筷,她语气不善地站起来,大有临敌之前的戒备之态。 金缕倒是有几分混江湖的味道,上来就一脸不屑地答道,“找晦气!” 嗬,瞧瞧人家这话,说得多简单粗暴,一句话到重点,一点都不含糊。 “你就不怕王爷怪罪?”毕竟她们人少,燕青也只能将李慕云抬出来。 但人家既然能过来,肯定是有准备的。 果不其然,金缕冷笑着告诉她,李慕云跟傅轻雅今天去探望战后家属了,不在府上。 “哟哟哟,你们还有脸吃饭?若不是为了这个扫把星,这场仗也不会打,不打仗也不会有人牺牲,她们都是因你而死!”金缕毫无避讳地指向婉儿,“啧啧啧,人家就是心大,瞧瞧,伙食还不错呐~”带来的人随她哄堂一笑,渐渐地几个人将婉儿和燕青围了起来。 “你们还吃得下去?好意思?要知道你们现在吃的喝的都是战士用鲜血从战场上换回来的。”话音刚落,金缕就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燕青便被那人拽了出去,因为她没准备,脚下没稳就摔在了地上,然后几个人一窝蜂地围上去,对她拳打脚踢,修理得很惨。 因为燕青曾不止一次地带人过去修理西厢,这回西厢是来报仇了。 可她们绝不敢动婉儿,可金缕就不一样了,在所有人都看着婉儿,被婉儿的眼神看得不敢上前时,只有金缕上去就给了她一大嘴巴,脆响脆响的。 这还是人生头一次被下人掌嘴,婉儿此刻岂止是惊呆了,简直惊到以为自己梦没醒,于是她笑了,嘴角火辣辣地疼也不管,还是大声地笑,笑得所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你笑什么?”金缕被她笑得不自在,立即就吼问道。 怎知婉儿却回答了她事先所问,“你说他们都是因我而死?” 金缕知道她说的是士兵的事,明明是事实,但她却下意识地弱下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身体已经开始发出轻微地颤抖,声音都无法正常地发出,可她还是硬着皮头地回道,“是……是啊。”故作理直气壮的样子。 婉儿站了起来,正面直视着金缕,薄唇轻启,“难道,得到战争庇佑的只有我一个,难道你今天吃的跟你昨天吃的都不是拿他们的生命换来的?难道,你认为现在的本宫被困在这里就没办法惩治你一个小小的贱婢了?呵,”她一笑,笑得分外妖娆,明明是美的却给人一种危险的气息,“别忘了,”她欺近金缕的面庞,“我现在还是魏王妃,只要我想,捏死你不费吹灰之力,到时你的主子绝不会为了你一个贱婢而惹祸上身,你信不信?”说这话时,婉儿的口角还残留着被她打出来的血丝,配上她现在凌乱的长发,显得阴森至极。 金缕下意识地咽了咽,没有再多说一句,当即带着几个人,灰溜溜地走了。 大概是没有得逞,金缕回去后的当天夜里,李慕云竟破天荒的来了。 原来,金缕回去后,一身淤青,说是被燕青打的,不用问肯定说是受了她魏王妃的指使。 婉儿很想冷笑,她们为了陷害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而今她却已连笑都懒得笑了。 “就这事?王爷请回吧。”婉儿转过身,清淡地下了逐客令。 手腕却被一大大力猛地拽过去,婉儿就这么被迫看着他,熟悉的气息近在眼前,李慕云似有痛苦地凝视着眼前的高贵女子,“你这是承认了吗?人真是你打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原以为给你点时间,你会慢慢清醒,变回以前的样子,可你现在……”李慕云红着双目,突然没说下去,失望和心痛在他的眼中纠缠,是那样得明显。 婉儿觉得此刻好像是上天给她的最后机会,如果不把握住,一定,一定不会再有下一次,于是在李慕云心灰意冷的转身时,她上前抱住了他的后背。 那一刻,李慕云的心里是高兴的,直至他发现不远处傅轻雅带着孩子站在那里的身影,喜悦的心不到半秒就收紧了。 只见傅轻雅眼眶通红,鼻头微酸地带着李睿一声不响地走了。 李慕云竟在此时鬼使神差地挣开了婉儿的双臂,去追那一双人影,没有丝毫犹豫。 看着李慕云远去的背影,婉儿眼角簌簌流下泪来,就像是她身体里仅剩的眼泪,眼睛是那样的痛,仿佛能滴出血来,她细细地低喃着,仿佛被微风拂过便会支离破碎的言语: 我又何尝不是背井离乡,千里迢迢跟你久经生死,来到这里,我也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你了啊。 耳边讽刺地回荡着当初的誓言---- 望君莫负。 第069章 傻眼了 琳琅珠帘后,罗汉床上正对坐着两位芙蓉桃李的贵妇。 其中一个眉目秀丽、贵雅逼人,另一个则顾盼楚楚、身若拂柳、婀娜多姿,让不知情形的人乍眼一看,秋色难分伯仲,只觉满室旖旎。 婉儿再一次审视眼前的傅轻雅,经过连日来的调养,她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定是没少进补,下巴都圆润了不少,也可想而知,李慕云对她是多么的照顾有加。 掩下心底的点点涩意,她屈指执起跟前的杯盏,晃了晃,她有留意到傅轻雅一直低眉的视线已经转到她手里的杯子上,还死死地盯着,怎么看都像是觉着这酒有问题。 本来只是想拿起来玩玩,并没有想喝,而今却不得不为了消除人家的戒心而饮下这杯酒。 当她真的喝下去后,一直紧张的氛围好似才得以缓解,至少对面的主仆二人的脸上不那么紧绷了。 婉儿搁下杯盏,沾了水光的唇瓣润泽饱满,她轻轻一笑,先开了口,“想必妹妹很想知道来此的原因,我就不再兜圈子了。” 事前叫燕青托人请了几次,都无果,最后她只好亲自过来了,还是打着送酒的名义,而这酒名叫离酒,其实就是王府里常见的陈酿,只不过婉儿给它换了个雅致的名儿。【ㄨ】 好在傅轻雅不算笨,听到下人进来禀报说,魏王妃特意前来送一壶叫做的离酒的酒让她一共品茗。 本来婉儿的举动就已经够出人意表的了,再加上这么一壶‘离酒’,长点心眼的都觉出个中门道了,自然是让婉儿进来了。 听完婉儿的话,傅轻雅跟身边金缕不动声色地相视一眼。 经过上回找晦气没找成,金缕已经对婉儿心有惧意,所以见傅轻雅看自己,金缕心想,就连小姐都看不出来,我又怎么知道她过来干嘛? 所以眼神询问未果后,傅轻雅终是看向正主,等待答案。 婉儿一笑,“放心,我绝对没有恶意,这壶酒的名字就是我的来意!”她指尖摩挲着已然空了的杯盏,抬眸坚定地看着傅轻雅道,“我想走!” 傅轻雅显然为她的话而震惊了,杏眼挣得很大,但即便这样,她还是没有开口说话,婉儿不由觉得她的戏演得真好,哪怕一个反应都不能使她露出破绽。 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演技好,抑或是李慕云的回心转意,这都不再重要。【ㄨ】 所以婉儿继续说道,因为她不能指望一个已经‘哑’了的人跟她说些什么感想。 “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确实是出自真心的,不然也不会多此一举的过来,然而,整个王府我也只能仪仗你,只有你能帮我!” 婉儿不知道傅轻雅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一番说辞,反正在临走前,傅轻雅都没有给她一个确定的答复。 回去后,一直沉默寡言的燕青终于忍不住,关上门就问婉儿,“王妃,您是认真的吗?您真的要离开王府,离开王爷?” 婉儿笑看她,‘嗯’的回答了一声,随后她就自感有些乏累地朝床走去。 燕青连忙跟了上去,“王妃,您走不掉的,别说王府戒备森严,就是您逃出去了,也走不远,就连荆阳的城门都出不去。” 燕青说的这些,婉儿不是没想过,但她有直觉,认为自己一定能离开。 “对了。”她没有理睬燕青,而是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兀自言道,然后就从床的方向转到左面的红木衣柜前。 柜子里有她一早就准备的盘缠,她抓起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重重地放到已经来到身后的燕青臂弯里。 燕青接稳后,不解地问,“王妃,这是什么?”她还一面掂量了一下,看大概是什么东西。 婉儿只叫她自己打开看,当燕青看到包袱里的东西后,立马跟做贼似地又将包袱合起,惊恐着双眼看向婉儿,“王妃,这……这……”她完全想不出婉儿将这么一包珠宝给自己是何意。 直到婉儿重新拉开包袱,将珠宝最底下埋着的一张卖身契拿给燕青,燕青才终于明白过来。 就像婉儿说的,她只是卖身到王府里来做丫鬟,当初签的不是死契,所以没必要过这样的日子,如若她觉得婉儿说的对,便可以随时离开王府,包袱里的东西也能让她衣锦还乡了,这是婉儿对她最后的主仆恩情,去与留全看她自己的选择,婉儿不会强迫她。 不得不说,傅轻雅的办事确实效率,白天才跟她说的事,婉儿心想安排之类的,怎么也得要个两三天,怎知当天夜里,她就迎来了出府的机会。 唯恐惊动李慕云,婉儿没有让燕青跟她一起走,万一中途生变,这样也不会连累到她,燕青当时对这个决定只是忍着泪,默默地点头,看得婉儿心里特别酸。 还好婉儿早就准备好一切,所以只是换了套轻便的衣服就随那些人走了。 说来也怪,傅轻雅明明在府里就没有势力,也不知她是从哪儿找的那帮人,身形走路都有板有眼,带着她绕过所有王府侍卫的捎点时也精确无比,就好像已经对王府完全掌握了一般。 王府中的侍卫巡逻和站点都是经过精密排布的,一般人要闯进来都得研究个半天,不被发现都很困难,这些人不仅来时没有惊动任何人,走时带着个她,也是驾轻就熟,完全没压力。 看来平日还是小看了傅轻雅。 这么一想,输给她也算不得不光彩,人家深不可测,兴许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地方,但这些从今往后都与她无关了。 虽说婉儿没想过傅轻雅会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帮自己,但人性善良的一面总会把事情往好的一面想。 想着,如果人家仅仅就是想让她走,只要她下定决心再也不回来,肯定就没问题了。 可是人在尽想好事的时候,事态总喜欢往相反的方向发展。 于是,在远离王府的一片树林里,婉儿看着突然向她亮出刀子的那几个人,她傻眼了。 第070章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险险地躲过第一刀,然后在体力悬殊下,没了命地逃跑。 天太黑,她没看清脚下,被什么坚硬之物绊倒了。 都来不及看清楚是何物,她已经被那帮人围在了中央。 那些人倒也没直接扑上来,婉儿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对自己做什么,反正将她慢慢逼至一个悬崖的旁边,感觉就像是要让她自己跳下去。 那个时候,她已经陷入绝地,就在其中一人快速地朝她奔来,手起刀落,刀刃上的光在黑夜中划出了一个雪亮的弧度。 婉儿只是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试图躲避那一下,岂料脚后跟即是她最后的退路。 足下一空,紊乱地空气迅速将她包裹,刚刚失足的地方,隐约可见几个黑色的人影,仿佛是在确定她是否真的掉下去了。 气流开始湍急,婉儿的思绪越来越飘忽,她感觉下落的时间无比缓慢,整个人轻得仿佛要飞起来。 她想,她应该就快死了吧,可是临死前的这短瞬竟是这般平静,或许在李慕云误会她,挣开她的双手,头也不回地去找傅轻雅的时候,她的心已然死了,所以她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她没有爱的人,也没有爱她的人,生无可恋。 或许就这么死了,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因为她根本没有想过之后去哪里,今后的路又怎么走,仔细想来,普天之下,那么大竟已无她的容身之处。 也好,死了也好,死了一了百了,不用再为后事发愁,也不用再为谁伤心难过。 所以,她索性闭上了双眼,对自己说:再见了,我的重生,再见了,一切的一切…… 再度醒来的时候,周围可以说是有些昏暗的,因为她已经很确定自己没死,甚至可以判断被人救了。 不远处,有一个火坑,之上搭了木架子,架子下吊着个破破烂烂的药罐,浓烈的药香从煮着沸腾的药汤里溢出,满室都是苦涩的味道。 看来她是被一位世外高人救了,再不济也该是个郎中,不然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怎么可能不死? 刚如上想着,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哟,醒了?” 屋里实在太暗了,即使有火光也不足以看清楚进来的人的模样,但听声音可以听出是个男人。 男人是端着东西进来的,发现婉儿醒了,他便随意搁下了手中之物,快步移至床前,拿了张凳子,坐了下来,一面拿出被褥下婉儿的皓腕,一面替她把脉,不一会儿还碎碎念道,“我看看,我看看,唔,不错,脉相上平稳了很多,看来那些应急的药还不赖,不过……时间已经不多了……还得让你再快些康复才行……明天看看有没有其他可以替代的,效果好的药……” 男人的话越来越不清晰,这代表着婉儿又即将陷入昏迷,在完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清楚地听见男人又说道,“看来药效的时间已经过了……放心……下次你醒来,保管让你地上乱蹦。” 最后的最后,婉儿似乎看见男人笑了,但是她没有看清楚过,只是感觉上认为是这样的,至少听语气是这样的。 无论如何,她又再一次昏睡过去。 过了许久,再度睁眼,已是天亮。 斑驳的阳光照射进来,几度晃花了婉儿的眼。 屋里的药味不再浓郁,大概是清晨,空气微凉,夹着湿润的露气,随便吸上了一口都新鲜得很,头脑也比之前醒来的那次清醒许多。 她艰难地坐起来,浑身像散了架的疼,可疼过之后,活动筋骨,又神奇般地什么事也没有了。 觉着身体没问题,她便直接下了床,穿上鞋子,找了件衣服穿上,然后出了门。 屋外正有个人坐在院子里,手里不知拿了什么,就看到他拿着一个细小之物在一块石头上磨啊磨。 婉儿心想,这大概就是她的救命恩人了吧。 环顾四周也没见着其他的人,而且那晚见到的也是男人,目测身型跟眼前这人有八分相似,应该就是此人不会错。 她大抵整理了一下仪容就走了过去。 那时,男人正专心致志地磨东西并没有发现她过来,所以当她开口说第一个字时,吓得男人歪倒在地,嘴里是一连串的埋怨,“我说我刚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有你这么恩将仇报的嘛。” 婉儿见他确实摔得不轻,只好歉意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将手里的家伙收进了随身的布袋中,看着他摊开的器具里,有许多从未见过的小刀,小棍,小针,婉儿便更加坚定对方一定是救自己的恩人,但是猜想永远比不上要来的答案,于是她又客客气气地问道,“请问,是你救我的吗?” “那还用说?这里还有别人吗?再说,即便是有人发现了你,没有我的妙手回春,你也活不到现在。”男人说得极是自信,那神情得瑟的,换做从前,婉儿肯定认为他是个不折不扣骗子,但,现在嘛…… 感谢归感谢,说实话,老天排个神医救了她,她还是很感谢的,但是有谁可以给她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个自称半仙的男人竟从她好了以后就一直跟着她,说是顺路,起初婉儿也深信不疑地相信着,也以为是顺路而已。 但是过了一座山头,又一座山头,这路顺得有点离谱了,婉儿走哪儿,男人便跟到哪儿,有时为了甩开男人,婉儿硬是放着大道不走,专走树林子,这样男人也照跟不误。 “我说你究竟有什么企图?”婉儿实在是忍不住,转身愠怒地看着男人。 可能男人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所以当婉儿看着自己时,他竟将视线看向了别处,就好像没听见一样,装聋作哑,吹口哨,装路人。 婉儿见状,嘴角抽搐两下,心中腹诽:把我当傻子吗? 近距离看着男人的脸,一个熟悉的感觉突然涌上了心头:嘶~之前还不觉得,现在越看越觉得眼熟。 于是转愤怒为疑惑,紧接着她又向男人满怀探究地问了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071章 请客 仔细打量男人,他有着一张分外白皙的俊脸,皮肤很好,一点也不像荆阳城里的老百姓那样黝黑粗糙。 他总是穿着一身素兰的长袍,头戴一顶方帽,肩上垮了个泛黄的布包,婉儿有留意过,看他将许多小的瓶瓶罐罐都放在了那个布包里,估计是药吧,看上去挺沉的,布包都变了形。 观察到这儿,她突然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少了什么呢?这时,‘赛仙’两个字突然浮现。 对,就是这个!她终于想起来了,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时她刚来荆阳没多久,记得有次跟燕青去街上买食材,半路遇到一个江湖骗子,还说她有血光之灾。 因为当时,男人的相貌在人中相当出众,肤色也不是一般的白,所以令人印象深刻。 我就说在哪里见过嘛,原来是他啊~婉儿不由心中好笑,说到那个‘血光之灾’,还真是被他说中了呢。 可不就有血光之灾嘛~遇到他之后,傅轻雅就来到王府,然后就发生了一切匪夷所思的事,过去的一幕幕犹如走马灯般不断地晃过眼前。 她闭了闭,压下思绪,更加不愿忆起李慕云的脸。 男人见婉儿盯着自己的脸,神情变来变去,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可被她那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的话问得有些心虚起来。 婉儿整理好心绪后,看出了他的心虚,但不知他在心虚什么,本以为他是有所企图,一直跟着自己,单看男人的年纪好像比自己小上一两岁,随意问句话,演技不是一般地弱,弱到几乎可以从脸上判断真假,就这样的人能对她有什么企图呢?再者,他确实救了自己,至少说明没危险,不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救了人,又想尽办法除掉,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婉儿见男人支支吾吾,好像特为难的样子,看在是自己救命恩人的份上,她摆了摆手,“算了。”转身继续朝前赶路。 就听见男人在后面不停地喊着,“喂~喂~你不要休息一下吗?我们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了。” 婉儿停了下来,侧头看向已经追上来的男人,“你累了就自便啊,反正我们不同路,而且我不叫‘喂’。” 男人略带不满地嘟囔道,“那我又不知道你叫什么,不叫你‘喂’,叫什么?” 婉儿一听,这话讲的有意思哈,当即就朝他理论道,“我问你叫什么,你说你叫赛仙,别告诉我赛仙就是你的真名,姓塞名仙?呵呵,我可不信。既然你都不信任我,我干嘛要告诉你我的名字,而且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根本不需要互报姓名。”说完,婉儿根本就没给他解释的机会,掉头就走。 男人急得挠了挠后脑勺,赶紧又跟了上去,想他明明是救了她,却换来这般对待,不由脾气上来道,“喂,你别不识好人心啊,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你就这么跟你的救命恩人说话吗?” 这句话戳到婉儿的软肋了,所以她又停了下来,男人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话有用,险些撞上她,还好他反应快,正心有余悸地拍胸口,就见婉儿用力地转过来,脸上的不悦清清楚楚。 “你……你干嘛?”男人见婉儿这么盯着自己,眼睛就像要喷出火来,畏惧地往后挪了挪。 婉儿见状欸乃一叹道,“是,你是救了我,但之前我已经问过你,是你自己说不需要回报的,还扯什么悬壶济世本就该救死扶伤,哪有见死不救之理?又说遇上你是我的造化,代表着我命不该绝,这些话都是你说的吧?” “是……是啊。” “那不就成了,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份上,现在还提救命恩人的事,难道你想让我以身相许不成?”这种话婉儿是不会随便说的,但以她的经历,怎么看,眼前这位‘赛仙’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孩子,估计毛都没长全呢,更别提让他成家立室了。 果不其然,赛仙瞬间就被她的话给糊弄了,还弄得面红耳赤,张口就嚷嚷着,“你一个女人家家,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让你……”后面的以身相许几个字,他硬是说不出口。 婉儿觉得新奇,不由逗逗他,“让我什么呀?” “让你……就是你说的那个,反正我没那个意思,反正我就是跟定你了,既然你不告诉我名字,那我就随便给你起一个,叫什么呢?”眼扫不远处刚蹦进树丛里的一只兔子,男人立马就决定了,他坏笑了一下,“就叫你小兔子,人不都说狡兔三窟嘛,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嗯,我看挺好。” “小兔子?”婉儿感觉胃里有点不舒服,这么肉麻的名字也是她叫的?眼见赛仙不停地呼唤她的‘新名字’,她两眼一翻,觉得得回敬回敬人家才行,要不人家还以为她好欺负,“赛仙是吧?” “正是在下,有何贵干?” 哟,听听口气,还来劲了。婉儿假笑,“没什么,就是觉着这名字可能还不够霸气,实在是配不上阁下惊世骇俗的医术,所以不才在下我也为您起了个名儿。” 赛仙还未察觉自己将要掉进婉儿的陷阱里,当真以为她给自己想到了什么好名字,不禁问了句,“是什么?” 婉儿依旧假笑,“瞧您长得那么白,尤其这脸吧,比我们女子都要白嫩许多,要不从今往后,您就改名叫小白脸吧,嗯,我看挺好。” “你!”赛仙气结。 说完婉儿就走了,哪儿还待在那儿找骂。 不得不说,有了小白脸的一路相陪,路上再没有那么乏闷,不知不觉,他们便出了荆阳。 说来也怪,她都失踪那么久了,李慕云那边一点动静都没。 难道他对她当真决绝至此? 那道去追傅轻雅的冷酷背影再次浮现眼前,行至一处坡地,荆阳特有的落日溶金再一次出现在天边,瑰丽的余辉染红了脚下古老的城池,曾经那是只属于她跟李慕云的颜色,而今她想她应该放下了,命里无时莫强求,可笑她再一次选择错了幸福,或许她就应该注定是一个人。 幸亏走的时候,带了不少的财物,这些东西紧着花,也能用上好几年,幸亏小白脸人品不错,不仅救了她,不仅没有收取半文回报,更没有趁她昏迷不醒时拿走那些钱财。 总之,有太多太多的‘幸亏’,让她决定今夜在落脚的酒家请小白脸吃顿饭,算是跟之前的救命之恩一起报答了。 偏远小店,定是比不上京城的名楼酒家,但已经是婉儿最盛情的款待了。 “还以为你要请我吃什么?就这几道破菜啊,没诚意。”小白脸提筷撩了几下菜,又将筷子搁下,明摆着出生不俗,平日定是好东西吃多了,才看不上这些吃食,但也有可能是他故意抬高姿态。 想他白天被婉儿气成那样,最后还硬着头皮跟着婉儿,肯定心里不快活已久,现在出气来了。 婉儿当他是弟弟,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于是只是自顾自的吃起来,没说什么。 婉儿一共点了一盘炒肉,一盘牛肉,外加一盘蔬菜,还叫店家熬了点粥,因为小白脸气归气,但仍旧提醒她大病初愈,得多吃流食补易消化补元气,所以最后,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又加了一盅鸡汤。 小白脸见婉儿都不搭理自己,而她吃得那叫一个香,本来就饿了大半天了,这会儿有人在面前吃香喝辣,他哪儿还受得住,本能地提筷,慢慢伸向菜盘,可怜巴巴地夹住一块肉片就往嘴里送。 婉儿装作没看见,继续埋头喝粥,偶尔小白脸夹牛肉时,她就夹另一盘里的菜,尽量将他爱吃的给他吃。 小白脸尝了第一口,很快就有了第二、第三,然后整个人像三天没吃饭似的,抱着碗就不停地扒饭。 婉儿偷偷看到时,直想笑,但苦于不能表现,只能憋,感觉都快憋出内伤来了。 饭吃得差不多,就听见隔壁桌传来了不小的议论声,前面婉儿没注意听,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但在其中一人发出哗然的惊叹之声后,她才留心地竖起耳朵。 “……你是说皇上禅位了?” “是啊。” “当然是当今太子殿下了。” “那咱们马上就有一位新帝登基了。” “可不是嘛,据说普天同庆,大赦天下呢。” “这可真是好事啊。” “是啊。” 第072章 你又跟踪我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李慕辰竟然登基了? 这个消息十分令婉儿震惊。 再过几个月就是离开京城整整一年了,她委实想不到自己在离开后,一年不到的时日里,竟发生了那么多事。 家中的爹娘跟大哥不知近况如何,走的时候她没想那么多,离开后生怕放不下,所以逼着自己不去想,而今离开李慕云,在外风雨飘摇,竟开始有点想家了。 然而,李慕辰这三个字,她本藏在心底的最深处,想着有生之年大概不会再想起这个男人,更不会听到有关于这个男人的事,但世事难料,没想到在这个偏僻之地,竟然听到他登基为帝的消息。 想起当初她刺他的拿剑,剑入皮肉的触感,至今都能令她发怵,还有临走时,李慕辰虚弱的笑脸,仿佛随时都可能被空气同化,变得透明,变得不存在。 往事一幕幕犹如抽丝剥茧般,浮现眼前,以至于赛仙拿着双筷子在她面前晃了半天,她也没瞧见。 “喂~喂~”赛仙最后那声尤为大,大到几乎引来了所有人的注视。 赛仙尴尬地冲周围赔笑,再看婉儿时,婉儿已经回了神。 “怎么了?”婉儿看上去似乎还有些不清醒。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刚刚怎么了?我还以为你被人下药了呢,眼睛都不眨了。” 婉儿打了个马虎眼,说她赶路赶得乏了,想睡觉,又问赛仙吃好了没,吃好了就回房睡觉,明早还要起来赶路。 赛仙说他吃好了,但是听到说又要赶路,一万个不高兴,但他又想了想,好像又不那么生气了,眼珠转上一圈,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头往前靠,嬉笑着问道,“明天开始我们往哪儿去啊,据说新帝登基,这时候去京城一定很热闹,那边的达官显贵又多,不如咱们就去那边住段时间,我的相术跟医术定能赚上很多钱,你觉得怎么样?” 婉儿冲他翻了个白眼,“别问我,你赚你的钱,与我无关。山人早有去处,就此别过,有缘再见啊~”边说,边上了楼,声音越来越远。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别看她话说得如此潇洒,但沉重的脸色连她自己都骗不了。 京城,她怎么可能还会回去呢? 翌日大早。 既然李慕辰登基了,齐王李慕风应该不日就会去他的封地,作为自己唯一的好友,婉儿实在想他想得紧,记得以前李慕风就常说,让她有事就去找他,他绝不会不管她,正好见了面的话,又能打听家中的情况,于是她便决定一路往西,去找她的风哥哥。 儿时全是美好的回忆,所以在赶路这么枯燥的时候,她多半是一面赶路,一面回忆着小时候跟齐王在一起的时光。 有时想到好笑的地方,她会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 路赶到几近晌午的时刻,天已经热得让人受不了,婉儿当下找了处树荫,坐着休息,准备等太阳不那么烈时,再继续上路。 身上有带干粮和水,本来她想买匹马,但昨天路过的地方,刚巧没有马了,她也只好等到路过下一个集市的时候再买。 大中午的,树荫下挺凉爽,就是没什么风,于是她抽出脖子上的汗巾,聊胜于无地扇扇,不时还拿着汗巾沾沾额头上的汗,喝了几口水,正准备吃些干粮时,一个东西从上头掉了下来,落在了她的脚边,定睛一看,那玩意是个果核,汁水将干燥的土地都润湿了,而且上面被啃咬得还很干净。 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陆续从上面掉落下来,她立即就起了身,朝树上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在大树干上,翘着二郎腿,享用着怀里的水果。 婉儿在底下瞧了他半天,他都没反应,好几次都险些被他扔下来的果核砸中,幸亏她闪避及时,她大早上赶路又被太阳晒了那么久,早就燥得慌,而今遇上这么一个缺心眼儿的,能不火大嘛。 等了一会儿,张嘴就朝上面吼了吼,“喂!!!” 树上的人显然被吓了一跳,差点就掉下来了,当他看清楚树下恶作剧之人竟是婉儿,不由将要发作的势头消了下去。 “你终于来了,都等你半天了。”赛仙一个纵身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到婉儿面前。 婉儿一听他话说得不对啊,什么叫终于来了,还等了她半天? “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你去京城了吗?等我干嘛?”婉儿顺带从他的荷叶兜里拿了个果子吃起来,跟他已经不那么见外了。 赛仙一见婉儿想吃,连忙把剩余的都大方送给了她,完后拍拍手,笑答道,“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今早我本打算去京城,但我吧,临走前,这么掐指一算,算出你最近有难,大家相识一场,岂能见死不救?于是赛仙小爷我改道,半路在这儿等你,就是为了提醒你。” “胡说八道。”婉儿从来就不信鬼神,即便彼此再熟也不会轻信。 赛仙一听她不信,开始急了,连忙搬出以前给她算命之后,那件活生生的例子,然后又道出她想西去找朋友的事。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西边?你又跟踪我!”婉儿气得将果子还给了他。 赛仙抱着果子,急着向她解释道,“欸,你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我可是好心,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我可是赛仙,赛!神!仙!你懂吗?哥们儿行走江湖,靠的就是这独门绝活儿,连你这点小心思我都算不出来的话,干脆甭混了!” 婉儿听着他这话说得也在理哈,加上最初那次,她没有听他说有血光之灾,不就险些丧了命吗? 她犹豫着赛仙的话,然后对他上下打量,你说天那么热,赶了那么久的路,她一个女孩子家家都晒黑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还那么白?年纪轻轻就会未卜先知,那么厉害的话,从前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过他这号人物? 这般人才是吧,朝廷要是知道了,早就重金聘回去,什么天灾人祸都能预料,打仗的胜负也能提前知晓。 婉儿啊婉儿,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重生的岁数加起来,起码都能做人奶奶了,竟会相信黄口小儿糊弄小姑娘的话。 这般脑中一分析,整个思路就理清了。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073章 相聚 “你干嘛去?”见婉儿头也不回地收拾收拾上路了,赛仙赶紧将剩下的果子都收进了布袋中,跟着她后面一起走。 路上无论他说什么,嘴皮子都说破了,婉儿都不为所动,坚持要去西边。 “别再跟着我了,你话已经带到,我也已经听过,你的使命完成了。”婉儿正色的告诉他。 “我的使命没完成,”赛仙似乎秉持着某股劲,不达目的是不摆休,“我好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的命可是我救回来的,你自个儿不珍惜,我可看不下去,而且你摆明就不信我,严重伤害到我的自尊了,你若非不信,我也没办法,那我只有跟着你,等着你大祸临头,方能证明我所言不虚,我得让你心服口服。” 婉儿被他缠的实在没办法,关键人家又没有恶意,她还真说不出来拒绝的话,站定,转身,指着他的鼻尖,语气不善地告诉他,“只有一条:闭嘴!” 赛仙乖乖将嘴抿成一条缝,接着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婉儿继续赶路。 赶了大约半个月的路,齐王封地--济州终于在雨后初晴的一天下午抵达。 穿过熙熙攘攘的城门街道,这天,入城的人特别多。 向人打听了齐王府怎么走后,婉儿连歇息都不歇息一下,直接打算去见故人。 赛仙一直跟随左右,自然听到了她打听齐王府的事。 “欸,我说,你打听人家王府做什么?” 婉儿不愿跟他说太多,只是笑着解释道,“这还用问?当然是给你物色达官显贵了,总不能让你京城没去成,跟着我还白跑一趟吧。” 赛仙一听,她也算够义气,还没忘记他,正满脸喜滋滋,但将她那话搁心里一琢磨,好像哪里不对啊,就算是为了他去的王府,总得认识人吧,就这么直接过去找人家皇族,人家一个王爷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被轰出来是一回事,见不见得了还是个问题。 婉儿没在意他是否相信,反正她说那话的初衷也就是逗逗他,但保不齐真能给他拉来生意,即便他就一江湖片子,有她的面子,银两还是少不了的。 不过这样一来,怎么听上去,她是急着去搜刮李慕风呢? 不管怎么说,马上就要见到好友,心情还是很激动,很高兴的。 所以当王府的人不停地给她冷脸,还一直冷言冷语,她都忍了下来,只要能让她与李慕风见上一面,其他都不重要。 为了让王府下人进去通报,她特意将包袱里那串金项链拿来疏通,然后再将事先准备好的信笺交给了对方,让他交给李慕风,说只要王爷过目,定会让她进府一见。 她等了没多久,王府的大门就双双朝里拉开,前来迎接的不再是之前的小斯,而是管家。 管家毕恭毕敬地将婉儿迎进了门,还顺带将之前她那串金项链物归原主,歉意地称,手下人有眼不识泰山,竟拿了她的贵重之物,还望她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婉儿对此表现得非常大度,直说不会计较。 管家闻言显得尤为欣慰,看婉儿的眼神更柔和了许多,这让婉儿想起了在荆阳时,魏王府上的那位管家,长得不一样,却意外的神似,看来全天下的管家都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呢。 “等等,”婉儿刚跨进大门,突然想起好像少了点什么,扭头看向身边和周围,心里难免疑惑:赛仙那小子去哪儿了?刚刚明明就在身后来着,怎么不见了? 管家不明所以,先是随她一同看向门外,什么也没有看到后,笑着向婉儿试探道,“不知姑娘有何要事?若非要紧之事,还是随我尽快前去找王爷吧,莫让王爷久等。” 管家的话说得极为客气,但婉儿还是听出了话里的催促之音。 再看了眼门外后,她转了身:也罢,他都那么大人了,应该不会有事。 冲管家点了点头,然后任由他们带自己去见李慕风。 齐王的封地说是朝议后才决定下来的,但王府的院落却早已建成,进来后,婉儿就将四下尽收眼底,看来李慕辰待他这个弟弟还不错,地方虽比不上京城,但比李慕云的魏王府要气派得多。 翠绿掩映的廊庑尽头,管家亲自将人带到门口便自行离去了。 婉儿自己推了门进去,立于门内之人像是早已迫不及待,只待看清入门之人的脸后,便冲了上来。 一声“宛若”,仿佛将久远的记忆全部唤醒。 是啊,婉儿是李慕云给她取的名字,他想让她新生,斩获不一样的未来,可他到底还是负了她,所以从今往后,这个名字也不再属于她。 可是,杜宛若,她还能再做‘杜宛若’吗? “真的是你吗?宛若。”李慕风已经身着藩王服饰,和从前做皇子的时候相比,成熟稳重了不少,但久别重逢的此刻,宛若瞧见他激动得,像是要随时掉下泪珠子,不由笑他还是跟从前一样,长不大,但自己却也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还说我,你不也红眼睛了嘛。”李慕风现在好歹也是藩王了,听宛若这样说自己,多少也有点生气,但不是真的生气,“对了,快让我看看你怎么样了。”他拉着宛若转了好几圈,,上上下下瞧了个遍,发觉她只是瘦了,黑了点,倒没什么变化,才稍稍安了心,“不行,你现在也太瘦了,我可得给你养回来。” 可能是一时高兴过了头,李慕风说风就是雨,直接高声朝门外吩咐下去,让底下人准备吃食去了,点的还是宛若以前最爱吃的东西。 宛若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些,光是听着李慕风报名字就已经馋得掉口水,哪里还会拒绝。 其后,李慕风拉着她坐了下来,追问了她这段时间的境遇,当被问及当年在月老庙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宛若当即明白了,李慕辰受伤和中毒的事,终究是被人压了下来,而且隐藏得很好,就连身在宫中的齐王,至今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第074章 善意的谎言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李慕辰从前是太子,现在是皇帝。 行刺太子,虽然罪重,但行刺当今九五又是另一回事了。 并不是杜宛若不相信李慕风,只是知道那件事的人越少越好,这也是出于为李慕风考虑。 万一将来因此事生出了麻烦,李慕风无端从无关人士,变成了知情人士,甚至受到了牵连,杜宛若余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所以,她选择了欺骗,并没有将那件事的来龙去脉告知李慕风,甚至将这一年以来发生的事都隐瞒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杜宛若自然是在齐王府里小住了下来。 一天。 天朗气清,抬手分花拂柳从暖阁中出来,正打算去园子里逛逛,谁知遇上了一位华服婉约的美人。 相问下,方知美人竟是李慕风的王妃,刚嫁入王府不久便来了济州。 那小子竟成亲了?杜宛若大感意外,忍不住冲美人多看了两眼。 既然得知是好友之妻,杜宛若心里有了点异样的感觉,倒不是吃醋,而是相识多年,李慕风成了亲也不说一声,搞得现在见到人还挺尴尬的。 “哪儿来的野丫头,见到王妃为何不跪!” 可能杜宛若的反应太过奇怪,也显然忘了李慕风可能也没有将自己的事告知给他的娇妻,所以府里除了照顾她的人外,没人知道有她这号人。 也怪不得人家美人身边的这位婢女如此态度了。 杜宛若讪笑了两下,心里琢磨着人家小婢女可能误会自己了,很可能把自己当成是她家王爷隐养的小情人。 要真是这样,误会就大了,她可不想第一次跟人照面就发生这样的事。 于是尽量以和气的语气解释道,“别误会,我只是王爷的一位故友。”转向齐王妃,和颜一笑又道,“我这一来就听王爷不停地夸赞王妃如何如何的美,如何如何的妙,今日一见果然是位不可多得的妙人呐。” 听了杜宛若一席恭维,对面二人的面色显然好了很多,看她的眼神也不再只有敌意,更多的是探究,当然还有慢慢油然而生的好感,这一点从王妃渐渐泛红的脸上就能看出来了。 主子被夸,做下人的自然也很高兴,只见那婢女立马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家王妃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要不怎会一眼就被皇上相中,赐婚给齐王?” 杜宛若为了挽回印象分,只好再附和道,“王爷王妃郎才女貌,这段姻缘定是天作之合。” 这边正渐入佳境,眼看她就要交到新朋友,怎知李慕风突然过来了,但杜宛若想也没想到,他竟一过来就啪的一声,给了王妃婢女一个大嘴巴。 “谁让你们过来的?不是早就告诉过全府上下,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到水榭这边吗?你们都聋了吗?全部给本王滚!” 李慕风最后的那声吼,直接把还没反应过来,魂都不在身上的三个人吼醒了。 王妃二人傻傻地看了看李慕风,再看了看被他遮挡在身后只露出半个身子的杜宛若,眼里的不解逐渐被愤怒所取代。 当她二人默不作声地离开时,杜宛若读懂了她们眼里的话,她们在骂她骗人,骂自己怎么就那么笨会相信她? 她简直可以想象下次见面时,会是怎样的兵戎相见,女人之间的争斗从来都不输于男人。 这下好了! 将自己好不容易搬回来的成果付诸东流,杜宛若等人走后,当即就冲李慕风不客气道,“你怎么回事?她可是你的王妃,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人呢?” 李慕风转过来,满脸急切道,“怎么样?她们伤到你没有?快让我看看。” 杜宛若是被他弄得又好气又好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打架了?” “没有。” “那不就成了,我们好端端的,你跑来搅和什么?这下好了,说跟你是单纯的朋友,别说她们不信,现在就连我自己也不会信。” 李慕风仿若刚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对着杜宛若不确定道,“你是说,刚刚你们没有大打出手?” “对啊,要不你过来搅局,我跟你的王妃说不定早就找地方喝茶了。” “那现在怎么办?” “凉拌,你自己看着办!反正你这里我是待不下去了,明天一早我就走。” 杜宛若说完,调头就走,不再跟那个榆木疙瘩脑袋多说一句。 听起来她像是在赌气,其实,这也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 你想啊,李慕风刚刚也说了,她住进来后,他就命全府上下不许来这边,就连王妃都不行,人家王妃在自个儿家里逛,突然多出个禁地,肯定很好奇,你说过来遇到了她,没想到还被骗被打,这口气换做是她,她也咽不下啊。 同为女人,她是再清楚不过了,只怕再待下去,可怕的历史性结局又会再次上演,她也不想再卷入****之间的纷争,还是压根儿什么都没有,只是场误会引起的纷争。 是夜。 她正于房中收拾包裹,白天的时候李慕风不停地劝她别走,再多住一阵子。 可她铁了心地要走,李慕风根本拿她没办法,吃饭的时候最后一次提了提,就再也不见人。 杜宛若觉得差不多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慕风应该也放弃了。 然而,明天走和以后走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都是要走的,正好这几天好吃好喝,让她也想通了很多。 重活一世,她原本就只是想为自己活,潇洒肆意地活着,只要不像上一世那样,委曲求全地苟活,一个人浪迹天涯又何妨?反正这一世是她赚来的。 刚把包袱系好,门外就传来了叩门声。 是谁来了? 她一步步地走过去,心想,该不会还是李慕风吧,她都跟他说了多少次了,走肯定是要走的,但是她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他,毕竟她就他这么一个朋友。 唉声叹气地来到门口,看到门外高她一头的身影,呼吸瞬间停止。 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门外的不是李慕风还能有谁? 正想抬手去拉门,却发现那只手莫名地在颤抖。 为什么? 她很是不解。 紧接着。 透过门缝,一道似乎可以穿透一切的清晰男声徐徐响起。 “宛若,我来接你了。”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075章 太子妃回宫 一朝天子一朝臣。 富丽堂皇的宫闱也步入了万象跟新的阶段。 花红鸟鸣间,新晋的小宫娥间正热火朝天地议论着宫里最近的趣闻。 “听说了吗?咱们那位失踪多时的太子妃娘娘回宫了。” “听说了,据说还是咱们皇上亲自去接的。” “那你亲眼见过太子妃了吗?” “当然。” “那快跟我们讲讲,太子妃长什么模样,能令咱们俊美帝王痴心至此?” 也不知哪儿刮来的一阵风,硬是打断了众人。 一地的花瓣,外加树杈上开得正好的花,一时间,都被风掀得到处都是,满目绚丽。 一位仿佛从花雨中降临的华服贵人,拖着迤逦光鲜的长裙,就这么凭空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其后尾随的人,光宫娥就有二十个,而且还都是品级不低的宫娥。 意识到尊贵之人即将途径这里,适才聊天的几个小宫娥,立即整齐地靠边,再整齐地跪好,只待贵人经过。 当浩荡的队伍在面前眼花缭乱地离去,其中一个小宫娥才如释重负地软在地上,连一点维持行礼姿势的气力都没了。 几人看向她,忙问,“你怎么了?” 只听那人,颤着微白的唇,抬手指了指刚刚那群人消失的地方,“她,就是那位太子妃啊。” ◇ 她回来了。 即使已经踏入宫门,踩在去往正宫的玉石路上,她都仍觉得是自己在做梦。 那晚李慕辰过来接她,她便已知是李慕风通风报信。 在离开之际,她瞧见门外送行的李慕风,甚至都不敢看她,已能说明一切。 而齐王妃的态度却变了更多,对她不再有敌意,甚至上次打她婢女的仇似乎也荡然无存,她大方得体地代齐王恭送自己离开,全程都是一副礼貌无比的笑脸,看得让人更麻木。 说到底,当再一次见到李慕辰时,杜宛若的心已然麻木,也就没有更麻木之说了。 因为这将代表着齐王出卖了她,从今往后她就再没有朋友,再没有自由,她又将回到那个黄金鸟笼中做一只最美最珍贵的金丝雀,然后身不由己地低唱,再身不由己地死去。 对于一个已然麻木的人,她不会生气,更不会恨谁。 她很清楚,李慕风之所以出卖她,一定是身不由己,李慕辰是皇帝,而他只是一个手无半点实权的藩王而已。 她很感谢那晚相见时,李慕辰没有动她。 她想,如果李慕辰在李慕风的地方要了她,她会义无反顾地去死,因为那时候的她,心还没完全死透,所以她还有着那么一丁点儿的自尊心。 但是,此刻,从她踏进宫门的那一刻,身体里正常人该有的自尊、血性、天真单纯全部都留在了两页厚重的宫门外。 所以现在的她不是真正的她,所以她可以做尽一切她不愿做的事,哪怕是她最讨厌的事。 就像现在--- 宫娥们已经替她沐浴更衣完毕,打理好的身体,香滑柔软,她像被御厨精心烹饪的佳肴,只待帝君品尝。 她正斜倚在雪白绒毯的贵妃椅上,曼妙的曲线在薄纱裙中被勾勒了出来,她已经看过铜镜中的自己,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足以撩拨任何一个男人的欲望,任何一个,哪怕对方是李慕辰。 一阵珠帘玉碰之声,欣长玉立之人便出现了。 不知是不是当了九五的缘故,杜宛若眼里的李慕辰相比以前更成熟稳重,更英气逼人,眉宇间的帝王之威,即便他刻意收敛还是遮挡不住,无形中震慑着每一个人。 “宛若。”他喊着她的名字。 那个名字像一道枷锁,一道咒语,很快她的香驱便被一个大力从贵妃椅上捞起。 她本能地圈住李慕辰的脖子,然后靠在他的胸膛上,华贵的衣襟微敞,能清楚得看见当年她刺下的地方,有个殷红色的剑疤。 剑疤在雪白平滑的肌肤上显得异常丑陋,仿佛眼里这位美如月华的男子就不该有这个疤,他应该是完美的,毫无瑕疵的。 所以即使被他放到床上,即使两个人呼吸缠绵、肉体纠合,她都始终盯着那个疤。 突然黑暗将一切阻隔,李慕辰修长的大掌将她的双眼覆盖,耳边是温热的吐息还有他的声音,“你终于还是回到我的身边了……” 他松开手掌,将她轻易地翻了过来,腰上一提,她呈了跪姿,李慕辰双掌握住她的臀,坚挺最准,再一次进去,然后由慢到快地送顶。 他说,“我输了,所以我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给了你想要的……记住,这将近一年的时光,是我给你的!” 他说,“我说过,你是我的,只要我活着,你永远都不会属于第二个人……就连孩子,你也只能替我生!” 他又说,“……知道傅轻雅为什么会跟老四在一起吗?因为当年皇后想撮合你跟老四,暗中给你下药,我就将计就计,把傅轻雅送给了他……” 什么!!! 肉体上强烈的刺激,还有得知真相后的刺激,双重刺激下,杜宛若已经无法正常思考,渐渐地,她仅仅尊崇着身体上的反应将所有思绪暂且放下,被迫地接受着李慕辰给予的快感,直到失去意识。 醒来后,杜宛若才知她已睡了两天。 可见那晚李慕辰是如何得折磨她,即便休息了许久,刚起身时,身体还是有些许不适。 起来后,被一帮人伺候着沐浴梳洗,华服桂冠加身,望着铜镜中秀丽端庄的自己,杜宛若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当宫人端来茶水,她才想起,少的应该是碗药,一碗让女人不会怀孩子的药! “……就连孩子,你也只能替我生!” 那晚李慕辰所说的话蓦地在耳畔响起,仿佛此刻她才有了意识,懂得了思考。 细细回想那些话后,她仿佛才明白了一切。 为何当初她差点失手杀了皇长孙李璟,他会那么激动,原来李璟真的是她跟他的孩子。 就像李慕辰承认的那样,如果以此往上推,那么当年在大婚前跟她有肌肤之亲的并非是魏王李慕云而是太子李慕辰! 这一切都在那个男人的掌控中,包括李慕云处心积虑的行刺,还有那杯毒酒,他那时明显是知道有毒,却还是喝了下去。 他说,这将近一年的时光,是他给的。 而今看来,所言非虚。 第076章 她是皇后 ps:此后三天更新稳定,都是凌晨一点喔~今天是个好日子,嗯,可是跟我没太大关系! *********** 入宫已经五天。 对于杜家的消息,杜宛若不止一次想向李慕辰开口问及,但她始终没开得了这个口。 她承认,她是害怕了。 可对于这样一个可怕的男人,她又怎能不怕呢? 很多时候,当她一个人在寝宫里,她都会用纤细的双臂环抱住自己,身体不冷,却想以此去除心底的寒冷。 一声“参见皇上”再次响起。 她知道,他又来了。 接连五天,他都是在这里就寝。 她知道宫里很多人都在盛传她的事迹,无非说她以色侍君云云,但她一点儿也不在乎。 因为她们说得很对,说得都是事实,李慕辰每回过来都是跟她一味地翻云覆雨,再无其他。 别说其他人怎么看她,就连她自己也是诸般所想--- 自己只不过是李慕辰一个暖床的工具。 自己最大的用途就是在龙床上,用身体取悦他。 当美如月华的男子吻住她的双唇,她唯有唯命是从,不反抗却也不迎合。 然而,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 他说,“今天朕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杜宛若愕然地睁开双眼,看到的竟是李慕辰从前和煦的笑容扬在脸上。 一如过去那般,任何时候,不论多少阴霾都会因这个笑容云开明朗。 一瞬的闪神,她已被李慕辰拉出殿门。 路上宫人们的目光像夏夜里的萤火虫,所到之处,均引起她们无声地骚动。 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杜宛若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定是想她又对他们的王使了何种媚术,才令他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自己到处跑。 途径一处地儿,有女官跪下迎礼,“参见皇上,参见太子妃娘娘。” 一句简单的话,却让李慕辰停了下来。 攥住杜宛若的手紧了紧,“她是皇后。”笑容不复,脸比平时还要冷上几分,语态平常地向女官强调。 之后,在女官不断地磕头认错中,二人离去。 还以为会是什么特别的地方,让李慕辰如此急不可耐,非要拉着她前来。 攀上高楼,李慕辰搂着她,让她不会被风凉了身子,然后在他的抬臂下,她看到了那个他所指的地方。 楼远处正有无数的工人在底下运输着木材和石料。 “皇上,您这是……” 李慕辰没有卖关子,“朕要为你建一座宫殿。” “不用,”杜宛若想都不想便拒绝道,“臣妾现在住得很好。” “那就两座。” 李慕辰用十分平常说道,却是不容置疑的口吻,让杜宛若不敢再说下去,她怕自己再多说一句,皇城中又会有好几年劳命伤财。 不幸的是,她还是在高楼上受了风寒,而且病情每况愈下。 病魔将她再一次拉入黑渊,又再一次让她陷入沉睡,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位玄色长衣的男子,正向她伸出手,嘴唇翕合,像是在对她说些什么,但她一点儿也听不见。 不知为何,她蓦地想起赛仙当初劝阻她的话来,说她西去有难,那是她第二次没有听他的劝说,所以她又受到了惩罚。 没有比此刻更想念赛仙了,他还好吗?还在济州吗?还是说自打她被带回宫后,赛仙就已经物色好另一个倒霉鬼,然后两个人一起结伴同行。 不知不觉间,她睁开了眼,就这么平淡无奇,没有丝毫不适,也没有任何征兆,只是觉得睡够了,应该醒了,所以她便醒了。 身前一个人正专心致志地为她施针,所以当她平静地睁眼时,对方根本没有任何防备。 于是,她看到了,也看清楚了。 当那人也清楚地看见她已经醒来时,刚想逃跑,便被她一把拉住了衣袍。 人是清醒的,但身体却由不得她,她只能哑着嗓子,喊出了他的名字,“小,白,脸。” 某人直接炸毛,也不想着躲了,直接转头,就向她大声纠正道,“是赛仙,赛!仙!” 杜宛若得逞又无力地一笑,“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挺怀念的。” 赛仙瘪瘪嘴,看她还是有气无力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跟她计较,重新坐回凳子上,继续给她看诊,一面转动着银针,一面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不好奇,我会在这里?” 杜宛若眼睛平直账顶,“是啊,我应该好奇一下的。” “……” “或许某人应该主动解释一下。” “……” “其实不解释也没关系。” “……” 赛仙几次无言以对,终是付之一笑,“看来这次大病之后,你整个人通透了不少。” 杜宛若莞尔,不置可否。 既然赛仙能出现在皇宫,还能得到允许为她诊治,已经很能说明一切了。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她身边,时刻提醒她有危险。 其实根本就不是推算出来的,就像之后赛仙解释的那样,他本就是李慕辰的人。 所以一开始他就知道一切,知道傅轻雅找到了边陲,找上了李慕云,也知道傅轻雅不是一个好应付的角儿,本就猜到她离开,却没想到傅轻雅那么狠,竟派人杀她。 然而,李慕风那边也早已在李慕辰的意料之中。 离开李慕云之后,杜宛若一定会听到李慕辰已经登基的消息,那么她头一个会去看望的人便是李慕风。 地位悬殊,李慕辰早在李慕风离京时就已经跟他打好招呼,只要杜宛若去找他,他便不得隐瞒。 所以即使不会算命,也能想象得到,她去找李慕风只会有一个后果---被出卖! 所以当初赛仙才又一次断言她有难。 将自己所知道的告知给杜宛若后,赛仙一直都静静地观察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说白了,他也就是看在李慕辰的面子上才这么尽心尽力,但还没到能让他亲自出宫吃苦的份上。 之所以愿意去边陲那么远的地方,还是因为当年李慕辰确实命在旦夕。 李慕云是真心想要置他于死地,所用之毒,毒性非常烈,若非李慕辰平日就有吃微量的毒物,加强自身的抗毒性,一般人早死了,更何况心口还中了那么深的一剑。 他自问,全天下大概只有他能救李慕辰,至少在当时是这样的。 所以他救了! 而且成功将自己隐藏多时的立场暴露了。 宫中之争,他早在多年前就失去了兴趣,而跟李慕辰只是因为交情,更确切的讲,应该是兴致。 因为除了药,李慕辰是他唯一认为有意思的人。 于是,为了躲避皇上和皇后的灭口,他早早就被李慕辰遣送出宫,顺带帮他照看他此生最在乎的人--杜宛若。 “讲了那么多,好久没那么痛快了,不如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赛仙冲杜宛若笑眯眯地道。 第077章 晋香廷 杜宛若还在消化着他之前所讲,突然听他来了这么一句,不由看向他。 “不要这样看我,我会害羞的。” 杜宛若直接看向别处,一秒不落。 赛仙见她那么配合,又不乐意了,“你还是看着我好了,不然我会讲不出来。” 杜宛若翻了翻白眼,又看了回来,但脸上的表情明显在说,你究竟说不说? 赛仙清咳两声,然后神秘兮兮地揭开谜底,“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并非在荆阳的大街上,你还记得前年的一个晚上,你来宫里,然后被当时还是太子的李慕辰留下夜宿,就在太后的寝宫里。” 杜宛若见他故意不说下去,装作没兴趣的样子,翻身背过去。 赛仙见状连忙道,“好了好了,告诉你了,就是半夜我跟李慕辰私会时,发现你也在。” 杜宛若终于有了反应,她转过来,特别惊愕地说道,“那天晚上的是你?”就是那个穿皇子服的假皇子,差点以为是李慕辰的人。 赛仙一下抓住重点,“哈哈,就知道你当时是装出来的。梦游?亏你想得出来,装得还真想啊。” 杜宛若也一下抓住重点,“我想起来了,当初给皇后药的人就是你吧,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杜宛若作势要起来收拾他,却忘了自己大病初愈,根本没力气,起来一半就不由自主又躺了下去。 赛仙顿时语塞,赶紧起身离开凳子,慌忙作解释,“我……我当初也不知道她拿那药是给你吃的,再说了,那时候咱两还不认识呢!” 听完这话,杜宛若心里的火,噌的一声就冒起来了! 见她挣扎着又要从床上起来,赛仙赶紧又道,“你还很虚弱,躺好别动,得好好静养,我先走了啊,不用送了。”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当赛仙走后,杜宛若才重重地躺回去。 臭小子,等我好了,一定要找你算账! ◇ 不得不说,赛仙的医术确实很好。 就像他讲的,当初李慕辰都快奄奄一息了,他都能给他救回来,放眼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就医术这一方面,杜宛若自己就是例子,根本不用赛仙自吹自擂,她也深信不疑。 在床上将养了半个月,她已能下地走走。 寝宫太闷,她便想出去走走,即使知道外头也没什么好走好逛的,但总比闷在屋里强。 即是未来皇后摆架,这才刚想出门,身后就宫婢、内侍跟了一堆,就像一条硕大无比的尾巴,去哪儿都不方便。 索性打着出恭的名义,她偷偷跳窗跑了出来。 这段时间她生病,李慕辰没少来,可他再怎么说才刚登基,很多时候由不得他,再者她身子尚未康复,基本晚上的时候也只是过来看看她,然后就去御书房处理公务。 好不容易出来,她也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一个人散散步,散散心。 皇宫比想象中更大,即便她加在一起住了有十来年,但还是有很多地方没去过,譬如说眼前的晋香廷。 “喂~快点儿,不然一会儿迟到了要挨罚!”肩膀被身后一个大力一拍,杜宛若孱弱的身子骨差点没被她拍散咯。 为了方便行事,出来前,她穿了一套特别朴素的衣服,所有的衣饰和釵环都没戴,就连妆也没有化。 大概是被当成了同伴,走到这附近的时候,便被身前几个热心肠的小宫娥拉到了这里。 她不能保证宫里的老人不会认识自己,所以在其他人都进去受训受教时,她找别的地方开溜了。 也没想着逗留,却在半柱香后,又被之前的其中一个人碰见,然后就硬被拉着穿上了宫女的服饰,梳上了宫女的发型。 其实……杜宛若很想说,她都一把年纪了,这种十来岁小姑娘的发型还真是不太适合她。 刚生出这种想法,便听身后正为她梳发之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对不起啊,我一时没忍住。” 杜宛若无语,心想,你想笑就笑吧,但一想,人家笑肯定是有原因的,不由好奇地试着问道,“是……不是……我太老了?” “噗~哈哈哈~”谁知又换来一通嘲笑,搞得她已经不太想知道答案了。 可那人笑过后却说,“瞎说,你怎么会老呢?你看着顶多和我一般大,我笑是因为你太不适合这种发型了。我可是个对自己手艺十分有自信的人,能让我输成这样,你也怪有才的。” 最后那句‘有才’,杜宛若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自己,但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她也不由地笑了起来。 “确实不太适合。” 然后就是两个人一起笑。 当她二人正莫名地起笑时,门外来了个人。 “都在笑什么呢?大伙儿都在忙,就你们还在这儿闲着,还不速速干活儿去,小心耽误了正事,晚上没饭吃。” 那名宫婢立马拉着杜宛若朝那人点头哈腰,嘴里连称知道了,然后忙不迭地出去。 杜宛若根本不知道要干什么,只是一味地跟着身边的这名宫娥走。 宫娥自称晨露,因为是早晨生的,所以取名晨露。 “我名字好听吧,你叫什么?”晨露问她。 杜宛若想了想,然后看见花园里开得正艳的花,便顺口道,“花婉,我叫花婉。” “花?碗?”晨露心想这是什么名?当即又问,“什么碗?吃饭的那个碗吗?看不出你挺贪吃的嘛。”晨露半开玩笑的打趣道。 杜宛若一听忿然了,赶紧解释,“不是那个碗,是有女婉约的婉,女子旁的婉!” 晨露扬了扬手,“好了好了,知道了,不就贪吃嘛,这年头,谁不贪吃?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之后杜宛若再怎么解释,全都被晨露视同强辩,索性她就不解释了。 只是,她没想到宫婢的工作竟那么多,那么累,还好有晨露帮忙,不然她想她一定会忍不住亮身份。 将最后一摞棉絮放进柜子里,她们的工作便告一段落。 咕噜噜~ 杜宛若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偷偷地扭头,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只见一旁的晨露早已将她肚子叫的声音听了去,噙着一脸坏笑,便冲她毫不客气道,“哼哼,还说自己不贪吃,这才干了没一会儿的功夫,肚子就饿了。” 杜宛若很想反驳说是因为她从昨晚起就没怎么吃东西,但肚子又叫了起来,她感觉解释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走!”晨露一下抓住她的手。 杜宛若不解地望着她,“去哪儿?” “带你找吃的去!” 第078章 干活儿 “好吃吧?”晨露正坐在杜宛若身边,托着腮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是笑眯眯的。 也不知是真的饿了,还是这糕点当真特别美味,杜宛若敢说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糕点了。 “好吃!”咽下满口的糕点沫,她很礼貌地冲晨露说道。 在晨露的眼中,不管是吃东西还是说话时的杜宛若都特别的有教养,以此类推,她盯盯地看着杜宛若,然后来了这么一句,“你从前家里很富裕吧。” 杜宛若正喝水送咽,听她这么说,差点没呛死。 晨露连忙拍拍她的背,嗔备道,“你慢点。” “咳咳~你怎么会……咳咳……这么想?” 晨露一笑,“看谈吐和举止就知道了,而且你做事也特别笨,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 回想着方才差点把新被和旧被弄反,放错地方,然后踩凳子的时候,有三次都差点摔下来,杜宛若已经无力反驳。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时,就听晨露说,“既然进了宫,我是不会追问你的过去的,因为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想来你也应是个苦命人,不然怎会进宫呢?” 晨露脸上的苦笑,给她平添了几分沧桑,而语气里的无奈更让人心里生出若有似无的哀伤。【ㄨ】 就像她讲的,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杜宛若也不例外。 苦命人,是啊,若非命不苦又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入这皇笼? 偷完懒后,两个人又很快投入到接下来的工作中。 她们两个被分配去各个宫送衣物。 听上去倒是个轻巧的活儿,殊不知是个累断腿的活儿。 皇宫那么大,各个宫殿之间少说也隔了不下十来个回廊和廊桥,送了几趟回来,杜宛若感觉之前吃的糕点都差不多消化光了。 然而随后回来的晨露却一点也没有多累的样子,看到杜宛若,反而还有力气关问道,“花婉,你没事吧?” “还没死。”跟晨露相处半天,杜宛若也学会了开玩笑。 晨露一听笑了,连续拍打了她两下后背,“哈哈,能开玩笑,证明你还挺好的。” 话没说完,门口又响起熟悉的声音了。 “我说怎么没看到你们两个,感情又躲这里偷懒来了,真是一会儿不盯着你们就在这儿嘻嘻哈哈,赶紧的,送衣服去,柜上的衣服没送完,晚上没饭吃。” 说话的人,经由晨露介绍,是管她们新晋宫娥的嬷嬷,说是在宫中已有许多年,跟很多女官都有交情。【ㄨ】 最重要的是,还伺候过未来的皇后娘娘。 其他,杜宛若不清楚,就最后那点,她很有把握她完全是在撒谎。 你说她都待在这儿大半天了,这嬷嬷的眼神是有多不好才认不出她来?要是认出她是皇后,至于盯着她呼来喝去吗? 所以杜宛若断定她所有的事,包括跟女官相熟都是吹出来的。 但她那句不给饭吃却着实比她那些谣传更具威慑力。 一想到肚子饿的时候没饭吃,胃便揪得疼,杜宛若只好乖乖地跟晨露一起去端衣物,然后继续出去送。 路上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见着了。 “你……”赛仙一张白皙俊脸上除了惊愕就是惊愕,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杜宛若用手里端着的承衣盘将他抵开,拽着晨露连逃带跑,连让他把话问全的机会都不给。 晨露在奔跑中望望身后的赛仙,只觉他俊逸斐然,然而杜宛若竟认识这样的人,不禁心奇,“花婉,你认识那个人吗?” “不认识!”杜宛若回答得斩钉截铁。 晨露又看了一眼身后,依旧站定原地,目送她们远去的那道身影,再道,“可是那人看上去好像认识你诶。” “你看错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赛仙,杜宛若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晨露之后的话就没多过,样子也有点魂不守舍,杜宛若刚想问她怎么了。 就有人过来连路小跑过来通知她们,“总算是找到你们俩了,累死我了。你们俩个先去般若宫送,那里急需干净衣物。” 晨露一听,立马不乐意了,“般若宫好远的,从这里送过去,起码要半个时辰,难道今天整个宫里就我们两个人?干嘛非要我们去?”她当着来人的面就一脸不悦道。 来人本想发作,但是好像有什么说不上来的感觉,只听他忍着怒意,再一次强调道,“这是上头吩咐的,去不去你们看着办,反正我话已经带到,出了事,可别赖我。”说完,那人便事不关己地走了。 “嗨,这人……”晨露见状势有教训他的冲动。 杜宛若连忙拦住她,劝慰道,“别跟他计较了,不就送衣服嘛,去送不就行了。” “就你好说话。” 到了传说中的般若宫,杜宛若才知那根本不是什么般若宫,而是李慕辰的御书房。 从回去取衣,再到宫人领路,杜宛若在接近御书房的范围时,就已然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因为她遇到了赛仙,凭他藏不住话的个性,外加跟李慕辰的交情,能帮自己隐瞒的可能性本来就为零,所以而今的结果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花婉,我怎么觉得这路是去御书房的?”晨露终于后知后觉地冲她小声问道。 杜宛若已无心搭理她,而是急切地在心中盘算一会儿见到李慕辰该如何应对。 而在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考量中,也全然忽略了晨露脸上突然显露出来的异常。 来到御书房的门口,内侍意料之中的将晨露拦在了门外,只许了杜宛若一人进入。 全程内侍都低着脑袋,杜宛若不知他有没有认出自己,但见他卑躬的态度,心想也八九不离十了。 晨露很是想跟杜宛若一起进去,但最后还是安守本分地等在门外,因为不会有人傻到会在一国之君的眼皮底下造次。 杜宛若依令走了进去,此刻的御书房内空无一人,看不见内侍跟宫婢,更看不到李慕辰。 难不成在里面?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放下衣物后就走,兴许能蒙混过去。 但这样可笑的想法最后还是付诸东流了。 当她往里走,顺利的将东西放下后,李慕辰已经颀长玉立地出现在她面前。 第079章 云雨 上来不是质问她为何穿做如此打扮,也不是斥责她如何如何地不成体统。 李慕辰温柔地拥住她,然后声线愉悦的告诉她,“你这样仿佛让我看到了过去的你,我很高兴。” 杜宛若心里怦咚一声,她不知为何对李慕辰的这句话有了反应,明明就是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但是经由他的口中说出来,却意外地让人感觉很温暖。 “不过……”李慕辰语风一转,杜宛若只感到自己发间一松,然后一头青丝便被他弄散开,泄了一肩、一背。 李慕辰如月华般美好的眉眼一弯,“我还是认为你披下来更美。”和煦的笑容霎时让周围都亮堂起来。 是夜。 久违了许久的侍寝…… 在御书房内。 李慕辰将杜宛若放在腿上,让她面朝自己。 骨节分明的长指,探进她的衣服内,从她的软腰一路向上游弋,身体被他拨弄得一点点燥热起来,他的脸埋在她的胸前,闷着声道,“璟儿太孤单了,我想给他添几个兄弟姐妹。” 杜宛若闻言大惊,但李慕辰说完便捧住她的身体,埋头含住她胸前的敏感,再一气呵成地攻城略地,让她连说个不字的时间都没。 她只记得那一晚,李慕辰灵动的手指,还有令人窒息的吻,浑身都被他那完美的双唇熨贴得仿佛置身云床,柔弱无力。 她没有时间去思考,只依稀记得些只字片语。 “宛若,你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你爱我……” “宛若,你爱我吗?” “我为了做了那么多,你都知道吗?” “你此刻‘痛苦’的表情,‘他’也见过吗?” “我不会再给你机会离开我!即便你心里住的是别人!” …… “你还是那么傻,容易轻易别人,明明……你只要信我一人便好……” 醒来的时候,李慕辰已经不在了。 帝王的政务仿佛比他是太子的时候还要繁重。 打从她回宫以来,那碗不孕的药再也没出现过。 看来昨晚上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打算让自己生孩子呢。 下意识地覆上腹部,马上这里就会有新的生命被孕育出来。 她既已走到这一步,已然不会想太多。 它除了是李慕辰的孩子,更是她的孩子,如今她再没有理由伤害她的骨肉,她可以尽可能正大光明地将孩子生下来。 而且--- 这与她的上一世已经不同! 她感觉得到! 只是想起李慕辰昨晚的话时,当初,曾几何时,李慕云也说过类似的话呢。 他说,想让她为他生个孩子。而且要生个女儿,因为像她。 经常午夜梦回时,耳边总是回荡起李慕云低低地轻唤,那一句句饱含深情的‘婉儿,我的婉儿,我一个人的婉儿’,不断地向她倾诉着过去的甜蜜。 回忆越是美好,醒来的时候越是痛,每痛一次,心里的那个血窟窿就不断地被撕裂开,直到心血流干,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 被宫娥们折腾起身后,赛仙就过来了。 杜宛若见他成天跟没事人儿似的,不由直勾勾地盯着他脸看,盯得他连脉都把不下去,站起来就嚷嚷,“请娘娘自重!” 呵呵,喊她娘娘了,还自重? 杜宛若噗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还是那么有趣!” “你这么讲,我可就不乐意了啊,什么叫有趣啊,我又不是猴儿。” 杜宛若略微收敛,点点头,“你当然不是猴儿,猴儿哪有你有趣啊?” 赛仙瞬间炸毛,“别以为你马上受封就可以欺负我,你看看你,哪有一点儿母仪天下的威仪,真不知辰哥看上你哪一点?” 杜宛若一下抓住重点,赛仙不敬她皇后的地位不打紧,他竟也不尊李慕辰为皇上,而叫辰哥,联想起当初他假皇子的扮相,难不成他就是当初那个见不得光,后来甘心退出帝位之争,只醉心于医学的痴皇子? 对于皇族的野史,杜宛若多少还是知道一些,所以对于赛仙的来历也清楚了七八分。 据她所知,赛仙之所以医术那么高明,是因为年幼时期就被现在的太上皇送到了深山里,在那儿他拜了位世外高人为师,开始了学医生涯。 至于他为何还是回到了宫里,大概只有他本人才能解释了。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说得特别有道理,开始自惭形秽了?”见杜宛若久不答话,赛仙又开始本性使然,蹬鼻子上脸了。 杜宛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白了他一眼,然后便道,“是是是,赛仙大人说得句句在理,宛若受教了。” 赛仙非常满意地点点头,“嗯~~~~”一个音拖得特别长。 杜宛若见状,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千万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运了几次气,才将这气给暂时压下去。 之后,方听赛仙讲,他来仅仅是给她确诊身体是否完全康复,外加看看需不需要开点药。 “开点药?”杜宛若心想,他都说自己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了,怎么还要服药? 后来见赛仙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脸又刷的红了,她便知道是生孩子的事情,于是冲赛仙假笑道,“赛大仙随便,只要吃不死人,我都很好说话。还有,您应该很忙吧,我这儿就不招呼了。来人!送客!” 将赛仙‘送’走后,杜宛若就决定回正宫了。 老呆着御书房也不是个事儿,李慕辰是去朝议,这才不打紧,要是一直待下去,之后李慕辰回来该如何办公? 总不能殿里杵着几个老大臣,床上还躺着她吧? 想起昨日刚刚认识的晨露,也不晓得在那儿之后,她是回去了,还是没回去? 跟她在一起,宛若宗感觉特别真实,只道是个很不错的人呢。 许是太久没有什么事物可以勾起她的兴致,晨露的出现刚好让她聊以慰藉。 于是屏退所有人,她再次换上了那套宫婢的服饰,不过这回,她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发髻。 因为昨天那发型,真心不太适合她。 刚把腰带整理好,御书房内就偷偷溜进来个人。 “花婉,你在吗?” 第080章 晨露 亏得杜宛若已经换回宫娥服饰,要不然自己的身份就会露馅了。 “你怎么进来的?”转身一看,显而易见就是晨露。 光听到‘花婉’两个字,便已能猜到是她,因为放眼整个皇宫,能叫她这个名儿的也只有晨露一人。 晨露来到杜宛若跟前,眼睛却朝周围看了看,似是在找什么人,而后就听她问,“就你一个吗?” 杜宛若有些牵强得点点头,“是……是啊,怎么了?” 晨露疑惑道,“奇怪,听说昨晚皇上在这里临幸宫人了,怎么会没人呢?”转向宛若,定定地问道,“你昨晚不是一直在这里吗?你有看到那位宫人是谁吗?” 杜宛若迅速摇头,“没有。”答得非常肯定。 晨露摸了摸下巴,“那可真怪了,昨夜我回去了一趟,没瞧见,据说有人都进来伺候梳洗了,难不成她们都在说谎?” 晨露将逼供的眼神直射杜宛若。 杜宛若背脊一僵,笑得很是僵硬,“呵呵,我想起来了,昨晚我也不在里面,把衣服放下后就被安排在门外头守夜,所以也没瞧见什么人。哦对了,一会儿皇上就会回来了,之前的嬷嬷临走前,特意叮嘱不得在此逗留,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哦,好好好。”晨露点点头,还没弄清楚怎么一回事就被杜宛若拉着从后门出去了。 说来也怪,后门竟无人把守,难怪晨露能进来了。 但人家晨露也不是傻子,就杜宛若那番声东击西,唬得人一时唬不了人一世。 又一次被分来归置被絮后,晨露全程都拿一种异样的眼神看她。 然后,她又是避免不了的放错地方。 “哎呀,你笨不笨啊,都几回了,还能放错,你干脆去坐着吧,剩下的这几件,我来收拾。” 正好杜宛若也累了,尤其昨夜被李慕辰折腾了大半夜,既然人家都开了口,她赶紧照做了。 从不知道坐下来是如此舒服的事,捶了捶站僵掉的大腿,就听晨露一面放被絮一面跟她讲话的声音。 “花婉,你见过皇上吗?” 杜宛若想了想,在宫里见过李慕辰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昨晚她都进御书房了,说没见过,应该不会有人信,于是她回道,“见过啊,怎么了?” 晨露的背对着她,正在收拾余下的最后两床,“那你知道皇上是个怎样的人吗?” 杜宛若,“这我哪儿知道,皇上是天子,又岂是我们这种小人物能妄加揣测的?”虽然这么回答没错,但回答后,杜宛若总觉得哪里不对,问题倒不是出在她的回答上,而是晨露问的这个问题上。 按道理,一个新晋的小宫娥怎么会好端端想了解一国天子是怎样的人?莫非…… 捶打的手慢慢停下来,但凡女子遇到这类的问题,好像都过不了这一关,杜宛若曾以为自己已然看透,却没想到,她依旧忍不住。 刚一开口,“你是不是……” 晨露已经将东西整好,关上柜门,然后快步来到杜宛若跟前,用食指指腹将她的朱唇点住,“嘘~不是你想的那样。” 杜宛若如此近距离地看晨露,方才觉得她长得很美。 不是一眼使人惊艳的美,而是特别耐看的那种。 长长的睫毛浓密如刷,细腻柔滑的面庞,几乎看不到毛孔,最让人难忘的竟是她说话时的神情,目空一切,气质泠然,仿佛任何一句否定都会成了亵渎。 有时,杜宛若感觉自己活了两世,却远不及只有十几岁的晨露来的成熟。 ◇ 日复一日。 宫婢的生活终于得以适应。 期间,李慕辰昭告天下,册封了杜宛若为皇后。 其实册封大典的那天,杜宛若最怕见到的不是家人,不是太上皇和皇太后,而是晨露。 她怕自己在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同时也成为了一个骗子。 所以她化了浓厚的艳妆,再穿上李慕辰特意命人打造的金凰翎羽衣,华贵、隆重到连自己都认不出。 大典之后,一切都尘埃落定。 李慕辰终是还了杜宛若一个愿,就是让她见家人。 跟国相一家相聚的时光让杜宛若倍感幸福,所以全程都在忍着幸福的泪,看着当年已经死去的爹娘依然健在,想象不一样的现在,未来的他们也应该可以百年终老,可以安享晚年。 此次家宴中,最大的收获是得知她哥哥杜伟德竟取了妻,还生了子。 杜宛若一高兴,立马赏了许多物事给那个从未谋面的侄儿。 散席后,杜伟德是最后一个走的,从不多话的杜国相却完全变了个人,席间话最多的就是他,杜夫人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多大变化。 倒是这个大哥平日虽在外话不多,但见到她这个妹妹却还是少不了啰嗦几句,可这次却一反常态,一直都没怎么开口。 杜宛若看出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准备屏退旁人,岂知,杜伟德只是深躬一礼,然后道,“微臣说几句便走。”大意就是说不必退屏人了。 杜宛若皇后的头饰太过沉重,她点不了头,于是只是笑着捶了捶眼皮,然后等着杜伟德的话。 “有些事情,做臣子的不方便问,吾等也就不问了,但希望娘娘知道,吾等都是站在娘娘这边的,永生永世都不会变!再者,不是作为臣子而是作为大哥,想跟娘娘说两句体己的话,皇上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男子,希望娘娘莫要负他。” 杜宛若不知杜伟德知道多少,但他临走时的这番话颇有深意。 想她何曾不知李慕辰是个好男人,但如若杜伟德也经历过跟她一样的经历,不知会不会同她一样走到今天。 很多时候,很多事,都不足为外人道也。 总之,家人的一番关心,她收到了,这就足够了! 当册封的余温逐渐消弭,杜宛若终是找到了深宫唯一的乐趣,那就是跟晨露在一起当宫娥的时光。 长久以来,她都没有朋友,所以极为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 李慕辰或许已经知道了她不成体统的行径,但只要他不开口,杜宛若权当他默许,继续假扮宫娥,在窗户纸捅破之前,沉浸在安定的假象中,继续欺骗,再自欺欺人。 这天。 杜宛若已能将宫娥的工作做得得心应手。 可是晨露却告诉她说,嬷嬷吩咐她俩去别的宫殿出勤。 这种现象不是没有,只是少,相对来说,她俩干的活儿在新晋宫娥间算是最轻的了。 所以跟所有寻常宫娥那样,在去的路上,杜宛若只盼不要是最脏最累的活儿就好。 她记得再过几个廊角,目的地就到了。 谁知晨露却在一旁惊嚎道,“完蛋!” “怎么了?”杜宛若看着她。 “花婉,对不起,我忘了嬷嬷让我将上云丝的被褥拿到制造局去。”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行!那边正等着人过去,要不这样好了,你先过去顶着,然后我把被褥送到制造局后就去找你。” 杜宛若心想也对,她都走到这儿了,万一过去晚了,她俩都得受罚,虽然罚她的可能性很小,“那好,就听你的,快去快回。” “欸,好。”晨露说完,转身就往回赶。 杜宛若等她走后才想起来,忘记问她去宫殿干嘛了,再一看身后,哪儿还有人啊,暗叹一气: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宫娥的工作无非就是干活儿和伺候人两种,当了大半月的宫娥,杜宛若还从未伺候过人。 所以到殿门口时,她********地巴望着:千万别是伺候什么人啊。 据她所知,这一带都是宫里的老人养老的地方。 当然,这些老人多半是先帝、太太上皇以上的妃子和贵妃,而皇后,尤其是留有后嗣的皇后则另有居处。 她知道太上皇跟太后被李慕辰安顿在了独立的宫殿内,光伺候的宫人就有四五十个,足够他们差使了。 所以眼前的这座宫殿应该住着别的人。 不管什么人,只要不认识她就行。 在门外喊了半天也没见里面有动静,她只好抬手去推门。 岂料人刚走进去,就被人从后偷袭,捂她嘴的帕子上还有刺鼻的药味,紧接着她便失去了意识。 第081章 我不属于任何人 将要醒来之际,记忆还停留在被人迷昏的那一刻,所以当睁开眼时,她依旧延续着挣扎的动作,却不料在徒手挥打的过程中,真的打着了什么人。 因为是东西的话,一定是硬的,而打的东西很软,还有温度,所以她才确认是个人。 “婉儿别怕,是我。”一声柔情似水的抚慰,听得杜宛若心头百转千回,尤其是那声婉儿,还有那熟悉的语气。 人还未看清,泪水便涌了上来,模糊了视野。 他,终是过来找她了! 只属于李慕云独有的炙热怀抱环了上来,杜宛若被他抱进了怀里。 只是一会会儿的不争气,杜宛若便清醒了过来,她蓦地推开未做任何准备的李慕云,轻而易举脱离开他的双臂。 然后看着他,“你还来做什么?” 李慕云从诧异变得正常,再变得焦躁,眉心一皱,再一次上前抱住了她。 “你说我来做什么?我当然是来带你回去!” 杜宛若觉得好笑,“回去?回哪儿去?回到你跟傅轻雅中间,做一个多余的人?”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再次挣脱李慕云,擦干泪,冷看他,目光决然,“告诉你,即使当初我被她陷害,即使差点丧命,我也一点儿都不恨她。【ㄨ】我只恨,恨你的不信任,恨你的食言,所以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李慕云的神情很是受伤,杜宛若当做没看见,因为在此之前,她早已想通,所以趁李慕云愧疚时,她见机想出去,但她的心思却被李慕云先一步看穿。 人还未到帐营门口,她就被李慕云宽厚的肩膀圈在怀中,哪儿都去不了,耳边是李慕云几近恳求的语气,“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走以后,所有的事情,我都查清楚了。所以这次过来,我是真心请求你的原谅。婉儿,我爱你,不能没有你,你是属于我的。” “你放开!我不属于任何人,更不会属于你!” “求你了,婉儿,只要你肯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李慕云始终圈锢住她,哪怕知道这样会弄疼她,他也不愿放手。 没一会儿,他感觉到怀中的人不再挣扎,当他以为自己的话起作用时,却听见杜宛若说,“做什么都可以?” 李慕云阴霾的脸上终是化开了笑容,他连忙附和道,“做什么都可以!” 杜宛若半垂脑袋,上半脸埋在阴影中,人似乎比刚才沉静了不少,只见她轻启朱唇,淡淡道了句,“那好,你现在回去就休了傅轻雅,李睿你也不能再认,我跟她你只能选一个!” 过了良久,杜宛若感觉到圈住自己的手臂渐渐地松开了,她转身望去,就见李慕云满脸的难以抉择,她有意等上好一会儿,也没见李慕云再开过口。 杜宛若不由冷笑,“即是如此,王爷放我走吧,并希望今后你我老死不再相见!今日一事,本宫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不予追究!” 李慕云听她话到最后竟摆出了皇后的架子,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巨颤,胸腔大幅起伏,他笑了,难以抑制地笑了。 “哈哈哈哈,皇后娘娘?哈哈哈,原来如此,想不到兜了一圈,你还是被他收服了,做了他的女人,他有什么好?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他比我更爱你吗?” 若是李慕云问别的,杜宛若可能会告诉他,唯独这个问题她不能,因为直至今日,她都依然看不透李慕辰这个人,哪怕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刚登基就下令为她兴建宫殿,即便知道她跟了李慕云,还依然将皇后的桂冠相赠。 即便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的心依旧没有底,所以面对李慕云那句质问,她无法开口,无法回答,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见杜宛若久不回答,李慕云终于找回点胜利的喜悦,他非常肯定地告诉她,“那个男人根本就不爱你,我会证明给你看!” 事后,杜宛若才知李慕云已策划了一场谋反,而且蓄谋已久。 他带来了所有的军队人马,在距离京城几十里外的地方驻扎。 而她被掳出宫外,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李慕云这段时间都非常的忙,杜宛若完全被软禁在他的营帐内。 得知情况后,杜宛若非常想通知京城,通知李慕辰,让他加强戒备,准备迎战,也算是为杜家考虑。 但她的一举一动都收到了限制,李慕云加派的人手个个都跟雕塑似的,不苟言笑,不多说一句,只是完成每日照顾她的起居和日常琐碎后,就一直双眼不离地盯着她,任何时候都是,所以她根本做不了什么。 只有当李慕云过来后,那些人才离开。 其实李慕云也是好脾气,在她这里除了冷脸冷色,什么都没有,他还是毅然每天都会来营帐里看她。 “听说你最近不吃饭?”李慕云将身上的铠甲一一解开,再一一亲手挂起,朝杜宛若走过去的时候,眼睛淡扫矮几上放着的几盘已经冷掉的未动的饭菜。 杜宛若坐在床边,没理他,也没看他,感觉他走过来,便站起来往远一点的地方去。 李慕云刚一坐下,就见她抬屁股走人了,怀中一空,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跟着杜宛若一同走过去,在她的身后站了站,负手而立地告诉她,“明日一早,部队就要向京城挺进十里。” 杜宛若心头一惊,表面故作无恙道,“告诉我这个干嘛?” 蓦地手臂被大力的拽过去,李慕云紧紧地抱住她,让她的胸紧贴在他坚实地胸前。 杜宛若几近挣扎,“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越是动,身上的柔软越是能撩拨着一个男人的本性。 李慕云已经很久都没有碰过她,此刻见到爱人是这般地抵触着自己,心底是这样的恨着自己,内心深处已经痛到在嘶吼:得到她!蹂躏她!让她再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来,让她再也不敢忤逆你! 李慕云大力地抱起杜宛若便大步往床的方向走。 杜宛若一看,小脸骤然失去血色,她能感觉到李慕云想对她做什么,但她的挣扎根本没有用。 来到床边,李慕云的身体便狠狠地压了上来,霸道狂热的吻令她几度窒息。 第082章 探望 既然反抗无用,杜宛若索性便不再反抗,但她也不会就此顺从,她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不去管李慕云正在对她所做之事。 她只道,“你这么做,只会让我更加轻视你。”语气里是一片坦然和无畏。 这句话似乎起到了作用,李慕云的动作蓦地一滞,耳边是他粗重的呼吸,时而急,时而缓,似乎他脑中也在做着斗争,也许理性地正在思考现在所做之事是否正确。 不一会儿杜宛若便感觉到身上一轻,连带着面前炙热的气息也一并消失。 李慕云未说一句离开了帐营。 杜宛若揪着衣襟,看着他离去,该有的担惊受怕和心有余悸才重新回归,她不支地倒回床上,眼睁睁地看着帐顶好半天,紧接着跃然于心尖上,浮现眼前的竟是李慕辰月华般的笑靥。 她很吃惊,原以为死过几次,已然对世间一切无比通透,但,原来她最看不透的是她自己的心。 ◇ 一如李慕云说的那样,次日军队朝京城方向挺进十里地。 杜宛若也终于走出了营帐。 她猜想李慕辰再笨也应该有所察觉了,只是皇城守卫本就不多,然而李慕云此次是有备而来,带来的都是他这些年细心栽培的精兵良将,形式上就对李慕辰大大不利。 真要打起来,说不定李慕云真就能够篡位成功。 由于军队转阵,杜宛若自是随军同行,当十里之途走完,所有人都在安营寨扎时,一个令人难忘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军营里。 “你怎么来了?”对于傅轻雅的出现,李慕云很是不悦,何况她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李睿。 母子二人显然经过了乔装改扮,傅轻雅扮作农妇,而公子李睿也换上了布衣。 原本女人和孩子就不能进军营,大伙儿若不是看在李慕云的面子上,早就依军法处置她们了。 一直照顾傅轻雅的丫鬟金缕,自是也跟来了。 当听到李慕云说,“简直胡闹!军营也是女人跟孩子来的地方?”,看到远处营帐外的杜宛若,金缕一下就多了几分底气,还有几分为主不平的忿然,她直指杜宛若那里,便问,“敢问王爷,为何那个女人就可以自由地进出军营,夫人和公子就不成?” 金缕还当是在王府,李慕云的家里,以前李慕云有时看在傅轻雅的面子上,金缕说错了什么,他都不予计较,但这里是军营,他作为将军、王爷,还有皇族,是不允许有人在他的军营里亵渎他的威严,于是李慕云狠骘地看向金缕,抬手摸向佩刃,眼里的杀机尽显无疑。 “区区贱婢也敢质疑本王!”李慕云一声厉喝,吓得金缕魂不附体,脸色苍白,直往傅轻雅身后躲。 傅轻雅连忙哑着嗓子上前求情,但李慕云杀意已显,长剑不见血势难平复怒焰,于是用力一推便将傅轻雅推出老远,甚至摔到了泥泞里。 公子李睿连忙去扶他的娘亲,听到金缕那里又传来求饶之声,他又冲回李慕云那里,跑着他的腿,用稚嫩的童音,声声说求,“父王息怒,父王息怒。” 原本这些都与杜宛若无关,她根本不在意谁死谁活,不论金缕也好,还是傅轻雅。 但看着李睿抱住李慕云的腿时,她竟在李睿的小小身上看到了李璟的影子。 想起李璟那个孩子,她心就揪得疼。 许是心中对李璟那沉重的愧对,总之她走了过去,下巴高昂,“本宫不过是王爷的人质,出现在这里也实属当然,并非你们口中的‘女人’,希望你们别再会错意,玷污了本宫的清誉。” 所有人都用愕然的目光看着她,是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还是因为她变相的规劝,还是因为她当上了皇后,所以那些人显得很震惊。 不论是哪个,杜宛若都认为没再待下去的必要,于是待话说完,便带着身后几个名曰服侍,实则监视她的婢女离开了。 自那之后的几天,杜宛若都没有再见过傅轻雅几人,也不知是不是李慕云派人送走了。 李慕云几乎见不到人影,不像最初的几日还经常来营帐里看她,可能大战迫在眉睫,也可能是因为上次的不欢而散。 这天下午。 杜宛若正在营帐里。 她感觉到有人进来,还以为是婢女所以就没回头,但听着异样的脚步声,她发觉不对,回头一看,果然另有其人。 “是你啊。”杜宛若面朝向她。 傅轻雅穿了士兵的衣服,走了过来,芙蓉清丽惹人怜,但脸上却没有楚楚可怜的神情,她跪坐在杜宛若的对面,兀自倒了碗水,又拿手指蘸着碗里的水,在桌上写到:你好像不太惊讶。 杜宛若看后,一莞尔,“本宫说过,本宫是王爷掳回来的人质,大战将至,试问这个时候能过来探望我的能有几人?” 傅轻雅也是笑了笑,不置可否,然后又在桌上写到:你不问我为何前来? 杜宛若不说话地盯着她。 傅轻雅依然笑了笑,继而又写到:我很爱他,比你更爱,所以站在他身边的人,只能是我。 杜宛若看着她写完,然后淡淡展开个笑容,也同样蘸着碗里的水,在桌上书写回道:恭喜你,你做到了。 傅轻雅立即又写下一个较为大的字,一笔一划,牵动着杜宛若的视线。 横、撇、竖、捺---她写了个‘不’。 正当杜宛若不解她什么意思时,傅轻雅的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一把雪亮的匕首。 “你想做什么?”杜宛若意识到了危险,忙站了起来,想到外头可能有人,于是她抱着一线希望朝外头高喊,“来人啊!” 但她喊了半天也没见一个人冲进来,心中暗道,定是傅轻雅将人都支走了。 为了逃生,她急中生智推翻了面前的矮几,趁傅轻雅闪避之际,冲出了营帐。 出来后,她才知附近一个人都没有,难怪怎么喊都没用。 这时,傅轻雅也已经冲了出来,抄起匕首就向她刺过来。 杜宛若吓得摔了一跤,同一时刻,傅轻雅扑了上来。 当她二人纠缠在地,李慕云已经闻讯带人赶来。 刚一过来,就看到扮作士兵的傅轻雅将杜宛若压在下面。 他风一般的上前,便将傅轻雅从杜宛若身上拽开,当看到杜宛若满身是血,他紧张地抱起杜宛若查看她的伤势。 谁知,除了衣物,她身上完好。 于是另一个答案让他迅速看向傅轻雅,只见她的腰侧正插着匕首。 第083章 毁了你 李慕云很快召来了军医为傅轻雅诊治。 原本杜宛若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明明那把刀是冲她下来的,为何就扎到了傅轻雅的身上? 而答案来得很快。 李慕云将杜宛若拉回了营帐,名为审讯。 她那身染满血迹的衣衫,李慕云觉得很是扎眼,于是叫人帮她换过后,才又被人带回到他的跟前。 回来的时候,杜宛若就发现营帐内多了个人,她一眼就认出是伺候她的两名婢女中的一个。 “说!”李慕云发问了。 婢女闻声,跪在地上一哆嗦,头不敢抬,颤着声地求饶道,“奴婢只是依照皇后娘娘的吩咐行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的话,李慕云怎么可能会信,“那你为何要听她的差遣,难道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李慕云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杜宛若。 女婢颤抖着全身,说话更加不利索了,“奴婢……是奴婢……一时见钱眼开,皇后娘娘收买了奴婢,让奴婢将夫人骗过来,说是王爷找夫人,然后又让奴婢找来了……士兵的衣服……但奴婢真不知道皇后想以夫人的性命相要挟,以便……离开军营啊,求王爷明察!” 听到这里,杜宛若终是听明白了。 为什么匕首没有刺到她身上,反而插进了傅轻雅的腰上。 为什么傅轻雅会穿成那样来找自己,还以为她是为了方便。 呵,有时想想,真是不得不佩服那个女人,她竟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至此。 不过是被人冤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所以杜宛若很欣然便接受了,因为在李慕云这里,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徒手挥退了所有人,婢女也被押下去交由相关人处罚,李慕云起身,慢慢来到杜宛若面前。 “想不到,你那么心急,急到不惜做出这样事来。”李慕云笑了笑,表情很是苍凉,“还是应该称赞你一下?你比以前果断许多,也心狠手辣了许多。” 杜宛若只是看着他,腰杆挺得笔直,她不会反驳,但却想用这个来告诉李慕云,她根本不怕他。 “怎么?不开口为自己辩解一下吗?”李慕云的语气已经听不出来是生气还是其他,但直觉却让人感到害怕。 他抬手为婉儿挽起耳边碎发背到耳后,动作是那样的轻柔。 杜宛若听着他的话,心里觉得无比可笑,辩解?她还用辩解吗?原来他们之间一直都是要辩解的。 “答案,王爷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何须再问?如果王爷打算以我来要挟皇上,您就大错特错了,除非您杀了我,不然,留我一天,下一个可能就是小公子。”杜宛若不留痕迹地从他身边让开,她不想解释,更懒得解释,曾几何时,她不是没解释过,但有用吗?李慕云不照旧没有信任过她吗? 呵,怎么解释都一样。 与其如此,不如让他恨她好了,恨之入骨最好,这样他们两个就干干净净再也没有瓜葛。 李慕云听了杜宛若的问答后,闭了闭眼,心已经痛到无以复加。 他一直在给自己找借口,心想着,只要她说,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他都会无条件的相信她,因为他已经错过一次,所以绝对不会再错第二次! 而他满心期待的结果,却是听到心爱的女人亲口承认,她要离开自己,她要回到跟他敌对的那个男人身边,为此还不惜要他孩子的命。 那么,一直以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虚无吗?都是假的吗?还是说--- 仅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自己太傻太笨!!! 一颗真心被无情地践踏,一种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愤怒,从心底疯狂滋生。 千言万语终化为一句,“你……有没有爱过我?” 杜宛若心中冷笑,看吧,他根本就没信过自己,不然怎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如果没爱过他,那么过去一年,那些回忆又算什么呢? 如果没爱过他,她又怎会嫁给他? 不知不觉,一滴泪从眼角划了下来,李慕云睁大双目,溶金的面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但很快便恢复,他单手握住杜宛若的下巴,手指包裹住她的脸,探究得看着她,“就是这个表情,就是这个眼神,他也一定见过吧,既然你那么爱他,我做了那么多你都还是依然选择他,那么我又何必顾虑你的感受,为你考虑?” 后面的话,杜宛若有些听不太懂,但潜藏在李慕云眼里的狠戾却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紧接着,李慕云强拉着她,将她带到了另一个营帐里,营帐里什么也没有,地方也不大,而正中有一个台子。 杜宛若看着那个被白布盖着的台子,心里陡然畏惧着。 她似乎猜到了李慕云想干什么了,但又极力地不想往那上面想。 李慕云握住了她的腕,她的腕在他的手中是那样纤细,仿佛稍微用力就会折断。 她被他扔到台子上,然后宽厚的背膀压了下来,将她禁锢在怀中。 他不带半点感情的吻如骤雨般落在了杜宛若的唇上,脖子上,一路往下,然后呼啦一声,帐篷的四面都被人拉开了,外面站满了士兵,却没有一个上前,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外面,就像在观看最血腥残暴的凌迟。 杜宛若惊恐着双眼,眼眶都因此有了裂开的疼痛,可那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听见李慕云疯狂的冲那些人说道,“这就是我们的皇后娘娘,今夜,本王就要当着三军的面……”慢慢将杜宛若的双手固定,然后低头在她耳边说道,“毁了你!” “李慕云,你敢!”杜宛若朝他怒吼。 她大喊,拼命地扭动身躯,“李慕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后面变成含泪的哀求,“不要……不要……啊!!!” 从激烈的反抗,到发现一切只是徒劳,然后是彻彻底底地心死。 那天,她只记得四肢在快感和耻辱中一下下摇曳,还有周围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如同石头做成的士兵,还有就是她一直想看却始终都未看清的李慕云的脸。 第084章 羞辱 ps:更新量已经到月底,这几天都放心看吧。每天凌晨一点更新。 ====== “好了,这下就不会有人跟我抢你了。” 杜宛若已经昏过去,李慕云亲自将她抱回自己的营帐,还亲自帮她洗净身体,再换上干净的衣物。 将她置于床上,将被子盖好后,便在她的身边侧躺下来,单手支颐,另一只手轻轻地覆上她的脸颊,感受着她皮肤的细腻。 看着杜宛若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他很心疼,但要留住她,这是唯一的办法。 这样,她便回不去了。 这样,她便不再是皇后。 这样,她便只能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 “婉儿,我爱你,为了爱你,我只能毁了你。” 李慕云低头在杜宛若唇上落下一吻,唇瓣相贴,他贪婪地吸取着沉睡之人的呼吸,仅此而已,没有再多,却饱含了他所有的爱,那一刻,是那般地绵长,令人沉醉。 ◇ 杜宛若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营帐里。 帐内空不见人,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忍住周身的痛意,慢慢坐起,然后抱膝蜷缩,努力地蜷缩,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去。 她不停地缩,将自己缩到最小,就这样一直缩下去,消失了最好。 眼泪止不住大朵大朵地往下淌。 “回不去了。”她告诉自己。 李慕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强了她。 她不仅仅是人质,更是皇后,这件事一定已经传遍了京城,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满朝大臣、杜家、还有李慕辰一定都知道了。 她不敢去想象家人知道此事时的反应,更不想知道李慕辰会作何考虑。 不管是谁,应该都改变不了她成了弃子的事实。 “弃子”口中呓语,喉间发出低低的嗤笑,“呵呵,回想上一世好像也是这么个结局呢,原来我兜了一圈还是回来了。 锢住自己的手臂不由地松开,她瘫坐下来,眼神开始涣散,一切都好像变得无足轻重了。 夜里。 帐篷里好像来了个人。 杜宛若懒得抬眼,因为谁来都一样,她已经生无可恋,哪怕是李慕云,哪怕再被他强行蹂躏,她都无所谓,反正她的心已死,一个已死的人是不会有情绪和反应的。 来的人没有点灯,黑乎乎地走到她床上。 她就这么趴着,但还是会留意对方,因为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人会过来。 直到一声’宛若‘。 杜宛若蓦地便起了身,她难以置信地盯着黑暗里的某一处,几近张嘴,过了好半天,才带着质疑的语气,开口问道,“你……” 一句话只说了一个字,仿如黑夜里的明灯,为那人指引了方向,一阵毫不迟疑地脚步,紧接着,她便实实地落入一个怀抱,衣服上是熟悉的香味。 “慕……辰?” “是我,你没事就好。” “你怎么会来?” “我来接你了。” 杜宛若很想跟他走,但在下一刻,她却迟疑了。 就在她迟疑的瞬间,帐篷外,四面都燃起了火光。 视野里一下变得透亮,杜宛若终于看清楚李慕辰,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劲装,合身的玄色衣料将他的完美身姿包裹得很干练,脸依旧如月华般美好,只是眉宇间掩盖不去的疲倦,充分说明了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 定是因为她的事! 眼下,不是愧疚的时候。 帐篷的门帘很快被人撩开,走进来的正是李慕云。 “皇兄,别来无恙。” 事实已经说明,李慕云有意设了陷阱,还是拿杜宛若做饵。 “本王真是没想到,皇兄竟会亲自前来。” 就像李慕云讲的,杜宛若忙看向李慕辰,因为她也没想到李慕辰竟会为了她亲身涉险,但等了许多,李慕辰都未置一言,看到的仅仅是他异常坚毅的侧脸。 之后,李慕辰成了阶下囚,这场仗等于不战而胜。 李慕云的三军准备在提前庆祝的同时,好好当着所有人的面,折磨和羞辱李慕辰。 李慕云为李慕辰特意安置了席位,’体贴‘得为他找来两个美女,对他一番勾引。 杜宛若则被安排在了李慕云的身边,看着那两位身材火辣的美女不断地’勾引‘着李慕辰,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抚摸,揉弄,仿佛在看着一片干净的雪被人践踏。 李慕辰的头发被拽散开,头上淋了酒,衣襟被弄开,好不狼狈,从来未有的狼狈。 杜宛若看不下去,移开了视线,却被李慕云搂进怀中,逼着她继续看。 温热地吐息搔弄着耳垂,“怎么?看不下去了?本王就是要让你看清楚,永远都记得他现在的狼狈样!” 啪的一声。 将杜宛若的注意力从李慕云的话上转向前方。 只见李慕辰的嘴角流下血来,匀净白皙的俊脸上,有个非常醒目的红印子。 一看方知是被跟前正在揉手美女打的。 李慕辰竟被女人扇了耳光?是那个李慕辰啊!一直如月华般清冷,运筹帷幄,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李慕辰啊。 大概美女也很是’心疼‘,低头便朝李慕辰没有丝毫诚意地道歉道,“不好意思,一时手痒,”瞧着李慕云连上的杰作,她又柔声感叹,“啧啧啧,这么俊美的男人,倒是可惜了。” 李慕云愣了半晌,蓦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痛快!好!赏!”他显然没想到美女会发挥得那么好。 美女得了赏,刚一淡定地谢过李慕云,转头就迎上了李慕辰的目光,明明只是被看着,但心底却不由自主地发寒,仿佛被那道目光贯穿了身体,很是恐怖。 美女心有余悸地离开了原地,之后便没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在外看来,她依旧再做她应该做的。 杜宛若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心疼,但是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为李慕辰心疼起来。 李慕云将她眼里的关切看得清楚,好不容易高兴一下,没多久便气愤起来,捧住杜宛若的小脸就要吻她。 杜宛若挣扎地推开他,就听李慕云说道,“如果你不想他更惨,就主动一些,否则……” 李慕云松开了她,等着她的答案。 杜宛若再看了李慕辰的方向一眼,恰巧对上了李慕辰看过来的视线,心头一惊,忙扭回头,不敢再看。 都是因为她,他才会中了圈套。 都是因为她,他才会被羞辱至此。 都是她,都是她的错。 慢慢上前,伸出双手,她勾住了李慕云的脖子,在她渐渐送上唇瓣时,李慕云已经迫不及待地先吻下来。 格外霸道地挑开她的齿贝,汲取着她的蜜津,吻还是一样的吻,只是这个吻不再甜蜜,不再炙热,而是冰冷的。 就像演给他人看的,而真相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砰的一声。 当所有人看过去时,李慕辰已经站了起来,他面前是已经断开的长矮几,酒水,果盘洒了一地,两个美女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往日的优雅和从容在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到,就像变了个人。 第085章 哪儿去了 周围吃喝玩乐的士兵全都站了起来,安静无声地围拢上来。 李慕云依旧搂着杜宛若,冷笑道,“终于恼羞成怒了吗?看着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亲热。” 语气听上去很亢奋,大概李慕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李慕辰,为自己能将他激怒成这样而感到自豪。 杜宛若想趁机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李慕辰盯着杜宛若腰间的手,然后转而看向李慕云,目光凛然,清冷道,“放开她!” 李慕云没有照做,而是嗤鼻一笑,“如果你能舍去一臂,并跪下来,本王便考虑你的恳求。” 什么?杜宛若第一个反应便是不可能! 要说她在此之前,断不会想象李慕辰会为她做这种事,所以从不会担心,也不会往这上面想。 但此刻,她却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害怕他真的为了她,做出什么傻事,为了她,可以向敌人埋下高贵的膝头。 在她担忧的同时,有人已经带着一根粗棍棒上来。 另一个人抬起李慕辰的左手,拉直,眼看着那根粗棍就要打上去。 李慕辰面无改色,蓦地开口叫停。 李慕云见他临时反口,更加得意了,肆无忌惮地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皇兄是想通了吗?这就对了,一个女人而已。” “我自己来!!!”在大伙儿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见李慕辰一把夺过那根粗棍,毫不迟疑地朝左臂打去,力道之大,连棍棒都折断了。 李慕辰强忍着痛,握着已经反过来的手臂,又立即跪了下来,地上的尘土随着他的动作,扬了起来,让他更显狼藉,而他依旧强撑着,双目死死地盯着李慕云,声音沙哑地冲他道,“放!开!她!” 周围莫名地陷入安静,每个人似乎都被李慕辰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撼了。 然而受震撼的也包括杜宛若。 事后,李慕云好像真的放开了她,但她已经没有感觉,只是盯着面前淡淡惨笑的李慕辰。 之后李慕辰的兵马终于抵达,并将李慕云的的人马团团围住,来了个一网打尽。 李慕云忙着应付突围,在被兵将掩护着冲出重围时,他想找到杜宛若,带她一起走,却在混乱的人里再也寻之不见。 最终。 李慕云被擒下,篡位之行付诸东流。 ◇ 杜宛若跟李慕辰回了宫。 太医说幸而折臂时间不长,不然李慕辰的手臂就废了。 连续几日,杜宛若都在他身边悉心照料。 今天见李慕辰气色好了很多,病情也有所好转,不由问出了当日他折臂的事,“你……不疼吗?”她看着李慕辰的左臂问道。 李慕辰摸了摸她的脸颊,“没有看你受苦疼。” 杜宛若心里一酸,“谁让你以身犯险,明明随便找个人过来救我就好!”她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暴躁。 李慕辰平静地看着她,将她拥入怀中,“若非是我,他们就不会放松警惕,大军也不会那么容易围剿成功。” 杜宛若这才平复下来,心道:是啊,他是谁,是李慕辰啊,这样的战略考量,他定是深思熟虑过了。 半个月后。 许久不见的塞仙终于现身。 杜宛若见他跟没事人似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不是医术高明吗?你辰哥手臂都断了,你现在才现身。” 塞仙刚一进来坐下,就听见杜宛若的挖苦,不由想笑,“欸,我说,从外头转了一圈,怎么还没把你这臭脾气磨好,断条手臂而已,宫里那些太医绰绰有余了,还用不上我出马,我可是去办更重要的事了,跟你说你也不懂!”塞仙挥挥手,就跟赶蚊子似的。 杜宛若一时兴起,不由想诈诈他,“那你说啊,说出来,看我懂不懂。” “嘁~激将法,我才不上你的当,我进去看看辰哥怎么样了。”塞仙精得更猴儿似的,转脸就朝里面走去。 杜宛若心想,两兄弟肯定想说点体己的话,她就不便打扰了。 说是想知道,但人家不肯说,她也不勉强,偷听那么没品的事,更不是她的爱好。于是她便出去走走。 说起来,她也有很久没有见晨露,不知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换了宫婢的衣服,缩头缩脑地溜到晋香廷,但里外找了许久都没看见晨露的影子。 于是她拉了个人便问,“你有看到晨露吗?” 谁知,当人听到这个名字时,吓得脸唰白,一个劲地称不知道便走了。 不仅是那个人,就连接下来找到的几个人,也都同样的情况。 杜宛若难免生疑,究竟怎么了? 为了解开谜团,她不惜亮明了身份,向宫中女官询问,但没有一个人肯告诉她。 于是她将主意打到了塞仙的身上。 她知道塞仙平时都会经过这条路,于是就等在路上。 果然不出她所料,没一会儿就看到塞仙走到附近。 听他还哼着调,看上去心情不错。 杜宛若当即就冲出来,将他推到墙上,逼问他,“问你一个问题,你们将晨露弄哪儿去了?” 塞仙吓了一跳,看清是杜宛若,才悄悄地收起了银针,然后无奈地将她推开,“是你啊,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压着我,怎么说话啊。” 塞仙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杜宛若也只好跟过去。 “那你快说啊,你肯定知道!” “你好端端的问这个干嘛?我劝你,有时候有些事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活得还能轻松点。” 杜宛若一下听出了弦外音,揪住塞仙的衣襟,再一次逼问,“你知道是不是?晨露在哪儿?你们把她怎么了?” “就她,干了那么多坏事,怎么可能还留在世上?”塞仙说得轻描淡写,却在杜宛若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 “你什么意思?”明明答案摆在眼前,她却还是难以置信地想让塞仙亲口说出来。 塞仙不耐烦地打开她的手,“这都不知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好,我告诉你,你的晨露已经死了,就在你被她骗去延年殿,她伙同那些人将你带出宫的那天,辰哥就将她抓了起来,开膛破肚,挂在城门楼暴尸……” 后面的话,杜宛若已经听不见,光是听着塞仙的描述,她已能想象是怎样的惨景。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塞仙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知她深受打击,但这样一来,万一被李慕辰知道是他讲的,肯定会被骂个半死,于是他抓着杜宛若的双肩,摇了摇,试图将她摇醒。 “你醒醒吧,你以为你假扮宫婢,成天跟那个叫什么晨露的宫婢混在一起的事,辰哥不知道?辰哥只是不讲而已,从那天我遇到你,就将那个晨露查了个清清楚楚,人家早就知道你是皇后,故意接近你,而目的就是为了杀辰哥,辰哥见你那段日子过得很开心,才不忍心告诉你真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却给他们钻了个空子,在我们眼皮底下将她带出了皇城,你说辰哥能不第一个就杀了她吗?” 第086章 爱哪里 原来他知道,一直都知道。 杜宛若推开塞仙,转身就跑去找李慕辰。 跑到一半,她却停了下来。 找到他又有什么用呢? 晨露欺骗自己的事实,她已经死了的事实,无一能够改变。 杜宛若靠着廊柱坐了下来,她呆呆得看着一片绿叶良久,很久,蓦地听见正走来的两个内侍的交谈之声。 “你说咱们皇上怎么想的,之前带回来的那个不会动的女人被活埋了,还有个小的喂狼了,但魏王却是……” “嘘~~~~~~小点声啊,万一被人听见,咱们就得遭殃了!” “对对对,赶紧走!” 杜宛若怕被人看见,恰巧躲了起来,所以那两个内侍也没瞧见她。 但他们口中的内容,杜宛若越想心里越寒。 “他们口中不会动的女人,难道是……” “是的,就像你想的那样。”身后传来了塞仙的声音。 杜宛若转过去,也不诧异他怎么会出现,但想起以前他就一直跟着自己,刚刚推开他跑过来,也不能猜想他是跟过来看看,以防自己有什么不测。 “你是说傅轻雅吗?她怎么了?” 塞仙欸乃一叹,“算了,你既然都知道那么多了,我就索性一次告诉你吧。傅轻雅为了陷害你,不惜在自己身上开个洞,然而自作孽不可活,她伤了神经,再也无法动弹。归根结底,她欺负你最是厉害,所以被浮后,辰哥就下令将她活埋了。” “那公子李睿呢?他还那么小。” “他是李慕云的骨血,自是不能留,而且他已经那么大,懂得记事,为了以后考虑,自是留不得。” 杜宛若重重朝后一跄踉,然后最后问了句,“那……他呢?” 问到这个塞仙好像不那么沉重了,语气也轻松了不少,就像看到一个心腹大患被解决了一般,“他啊,还记得曾经他向你许诺的誓言吗?” 杜宛若异常震惊地看着他,那是她跟李慕云大婚时,李慕云在床底对她许下的誓言,塞仙如何得知。 塞仙被看得不是滋味,忙着解释道,“别想歪了,我可没有躲人家屋顶,偷听的习惯,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说什么此生觉得最对不住的就是你,当初给你许的誓言,他始终没能守护住,所以,”塞仙顿了顿,用无比天真的语气述说道,“辰哥便将当初他怎样许诺你的全部应验在他身上。” 若有相负,定受千钉百虫之苦! 当日的誓言,耳畔犹存。 杜宛若不知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找上李慕辰,然后在她的一味要求下,李慕辰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的门口。 从接近这里开始,到处都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你当真要看?”李慕辰最后一次询问她。 杜宛若愣了片刻后,点点头。 李慕辰鼻息一叹,命人推开了那两页门。 大门刚一被打开,令人作呕的腥臭便迎面扑来。 但屋里的骇人的景象,更令她胃里翻腾地厉害,转身就忍不住地吐起来。 李慕辰为她顺了顺背,见她如此难受,“不如……” 杜宛若抬手制止了他的规劝,调整好后,只道,“没事,我能行。” 她让李慕辰在这里等她,她要一个人过去。 面前一个血糊糊的人已被钉在墙上,全身看上去无一处完好,但杜宛若仍旧在第一眼就认出他是李慕云。 走近后,她才发现李慕云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活着,因为胸腔有起伏,他还有着呼吸。 鲜血已经将他溶金的俊脸掩盖,耳朵上,眼睛上都插着钉子,唇角周围和脸上全是干了的血痂。 他被剥夺了视力,但听力应该是好的,因为从刚才听到杜宛若的声音起,他就显得不太安分。 虽然身体已不能动,但脑袋却是可以微微转动的。 听着杜宛若缓步走来的脚步声,他知道她来了。 呼吸不断不断地加剧。 “他不会说话了,是吗?”杜宛若已经来到李慕云的跟前,问的却是李慕辰。 李慕辰回道,“是,除了听觉和活着,他已经一无所有。” 杜宛若心里一沉,她原本对李慕云恨之入骨的恨意,骤然间荡然无存。 她又走近许多,用只有李慕云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所以你还听得到对吗?” 李慕云微乎其微地点头。 杜,“我原谅你了,不恨你了。”眼眶酸涩,她流下泪,“所以,你安心地去吧。”她抬手将他手上钉的一根长钉拔了出来,然后对准李慕云的心口按了进去,“只盼来世,我们再也不要相遇。” 李慕云的喉间发出了难以抑制的呻吟,而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他似乎笑了,只是这个笑再也让人看不出来。 直至呼吸的胸腔没了起伏,安静地静止下来,杜宛若才转身离去。 ◇ 几年后。 从那天开始杜宛若就完全变了个人。 她变本加厉地向李慕辰索要一切,大兴土木,豪建宫殿,酒池肉林,夜夜笙歌。 种种劣行,加之那日魏王当着三军的面强了她,迫使她被很多老臣子弹劾,让李慕辰废后。 李慕辰虽没准,但杜宛若岂会坐以待毙? 她暗中培养了许多势力。 谁想拉她下位,谁都得死! 谁想阻挠她,谁就得死! 所有的事,必将顺着她的意而为,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杜宛若为了巩固地位,先后为李慕辰生了三个孩子,而且都是儿子。 每当有人死在她的手上,她就忍不住回想起,亲手了结李慕云的那天。 当她将长钉按进他的胸口时,她便将她的良知也一并按了进去,随着李慕云一起消失在这世上。 华美的宫殿里。 杜宛若又一次醉卧在美男堆里。 人人都称她是一代妖后,放荡嗜血。 殊不知,每晚,她都会被李慕辰抱回寝宫休息,而那些美男也只是逢场作戏,一旦有人敢跃雷池半步,第二天那人便会从世上永远的消失。 所以当李慕辰过来时,那些装醉做戏的面首们便会无比清醒地醒过来,然后自觉地从杜宛若身边让开。 李慕辰上前,轻易将她打捞起来,也不嫌她浑身酒臭,总是看不够地盯着她的睡脸,吻上她的额头,然后抱着她翩然离去。 半梦半昧间,杜宛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寝宫,看着床前正在宽衣的俊美男子,不由慵懒地启口,“皇上究竟爱臣妾哪里?” 可能没想到她醒过来,李慕辰宽衣的动作顿了顿,而后便见他继续宽下衣物,后,优雅走来,在她的身侧躺了下来。 “不知道。”他道。 杜宛若闻言,不置可否的哂笑,多年打磨,她已比最初妩媚许多,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不过,”却又听李慕辰继续道,“看见你笑,我也会笑,看见你哭,我会心痛,我会尽我所能满足你的一切愿望,合理的,不合理的,哪怕是豁出性命。但,除了让你离开我。如果以上算爱的话,那我便爱了。” 这段时间,杜宛若养了很多面首,每天都能听到不同的赞美和示爱,但李慕辰的这番话却是最令她动心。 然而片刻的心动并没有将她已死的心毒除去,不一会儿,她便又恢复成以往,然后冲李慕辰笑道,“都说皇上是普天之下最聪明的人,料事如神、运筹帷幄,竟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言语中,明显有几分挖苦,换做平时,李慕辰定是不会理她。 但下一刻,李慕辰却破天荒地回答道,“世间有太多我们无法预料及掌控的事,就像我爱上了你,就像你爱上了他一样。” 杜宛若还没从李慕辰这番话的震惊中回过神,便见他已然俯下身子,“再替我生个孩子吧。” 第087章 愚蠢之极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第五次生产明显要顺利很多。 从镇痛到顺利产下小公主,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没错,她最后的这个孩子,是个女孩。 许是终于有了姑娘,李慕辰显得格外高兴。 笑得跟个孩子一样,爽朗的笑声充斥着大殿里每一个角落。 因为就一个,所以小公主生来便得到了优待。 李慕辰赐给她最好的殿宇,最好的珍宝,最好的一切,看那势头,杜宛若不由想起以前他那拙劣的送礼之行。 那时候就感觉他要把整个国库都搬到她们杜家,现在可好,全部都搬到她女儿的宫殿里了。 “皇上可是要将国库换地方?”杜宛若只能做如此推想。 哪知李慕辰慎思过后,来了句,“也好。” 杜宛若差点没昏厥。 经过这几年,杜家势力已然侵蚀了皇权。 杜宛若喂奶的第三个月杜伟德就进宫探望她了。 除了给小公主带些小礼物,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说是有杜姓人被检举,削官判刑。 杜伟德分析说,应是李慕辰杀鸡儆猴,因为这几年杜家发展地太快,是有一些树大招风,所以他这么做也没错。 只是杜家毕竟与她马首是瞻,就怕她因此收了连累,或是被李慕辰摆了一道还蒙在鼓里,所以他才进宫来,以示提醒。 谈到这个,杜宛若这段时间一心扑在照顾孩子的事上,还真没留意这些。 被杜伟德这么一提醒,当晚她便让小公主断了奶。 晚上的时候,小公主闹腾了一夜。 明明就喊了奶娘过来喂,但可能口感不一样,只要含在嘴里,立马就吐出来了,怎么喂也喂不进去,只是一个劲地哭。 这可好,一哭把九五之尊都哭过来了。 李慕辰抱着孩子当即就向杜宛若兴师问罪来了,“你为何你不喂她了?” 杜宛若搪塞他,“我怕身材走样。” “我不嫌弃。” “可我嫌弃!你又不是我,知道一个孩子从怀到生,再到哺乳,多辛苦吗?” 李慕辰不再说话,让人将小公主抱下去,才走到杜宛若身边,从后环住她道,“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你替我生孩子,确实辛苦了,但就这一次好不好?你喂喂她吧,你瞧她声音都哭哑了,她还那么小,你怎么就忍心呢?” 杜宛若一下挣开他,“我怎么就忍心了?她哭我也很难受,但是你也要为我考虑啊。” 李慕辰很是受伤的神情,“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杜宛若一下不说话了。 李慕辰咽了咽,“我知道了,你是在责怪我动了杜家人。” “我没这么说。” 李慕辰惨淡一笑,“看来有人已经告诉你了。” 杜宛若没说话。 李慕辰转身撂下一句,“朕给你想要的。” 今天,冬。 杜家军终于以乘胜之势起兵造反,皇宫到处弥漫着火光和硝烟。 杜宛若来到那座李慕辰为她建的最大的一座宫殿里。 果不其然,他人在这儿。 他没有穿龙袍,而是平日最喜欢的便服,长长的青浅长袍,如风中柳絮,摇曳生姿,五官沉静俊逸,气如天边皓月温婉皎洁。 就是这么一个脱俗优雅的男子,曾虏获了她一辈子,蒙蔽了她一生。 而今上一世的情景再现,立场却完全对调了。 杜宛若拿着长剑,寒华沿着剑身滑过剑尖。 她手持长剑站在了李慕辰的面前,周围已被火光包围。 曾经,这里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她先后跟几个孩子还在这里捉迷藏过,再也不是上一世冷清度日的千篇一律。 此刻,即将功成,她却仿如恍然醒悟,想着,她为何要这么做?明明她一直过得很幸福,就像李慕辰说的,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已经得到了从前渴望的一切,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手上的剑蓦地变得沉重起来,剑尖慢慢指下,不断地发出颤抖。 她为至今越来越贪婪,越来越霸道,越来越狠戾的自己感到陌生。 这,还是她吗? 不知不觉她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可怕的人! 然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突然间,熟悉的味道和拥抱将她笼罩。 “不怕,我的宛若不要怕,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会替你完成。” 杜宛若猛地瞪大双眼,感知终于回归,那一刻她终于明白过来,她想要的一直都是眼前,唾手可得。 然而当她流出眼泪,意识到时,拿剑的那只手已经被更多的温热所附着。 低头看去,原来自己的长剑早已没进他的腹部。 怎么会? 她努力的回神,才想起刚才李慕辰朝她走过来,她下意识地抬起了剑,而李慕辰却不闪不躲地撞到剑头,任剑身贯穿身体,也要来到她的面前,抱住她。 “不怕,我的宛若不怕,你马上就要得到……”后面的话,李慕辰没有再说出来,因为他已经咽气了。 环住杜宛若的臂弯,也锤了下来,他倒在杜宛若的身上,杜宛若错开他的肩膀看向他一路走来的地毯上,竟全是血迹。 她难以置信地将手抬起来,回抱住依旧温热的尸体,然后神情恍惚地说道,“喂,你快醒醒,别开玩笑了,你那么聪明,那么厉害,怎么会死呢?这又是你设的局吧,告诉你,我不会再上当了。” 匆匆赶到的塞仙从远处就看到了这里的情景,火势已经很大,但他还是冲了进来。 见到他俩的情形,立马就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大力地将杜宛若从李慕辰身边拉开,然冲她哭吼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能下得去手?辰哥对你那么好,那么的好。” “不,不是我,是他,是他,他一生就喜欢算计别人,这次也不例外。”杜宛若木讷地推卸着责任。 塞仙却再一次哭吼,“你别说了!都是狡辩!!!辰哥即使对一万个人不好,人人都可以说他,唯独你不行!” “呵,你被他骗了,告诉你,他演技可好了,记得几年前他以身犯险去魏王的营帐内救我,其实那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为了让魏王放松警惕,他亲口承!认!的!” “你懂什么!”塞仙怒吼,“攻打魏王的方法千千万,辰哥却选了最危险,最自讨苦吃的方法来救你,还不是因为得知你被魏王当着三军的面强了,他怕你轻生,怕你出事,所以铁了心地要亲自过去见到你没事方能安心,你这个愚蠢之极的女人!” 大结局+番外 被塞仙狠狠地训责后,杜宛若便死在了他的剑下。 他说,要让她给李慕辰陪葬。 这样……也好。 “慕辰,你在路上走慢点,等我一起。” 可是当魂魄飘荡了许久,四围还是一片混沌,她根本不知道来到了什么地方。 也不知飘荡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玄色长服的男子。 她蓦地忆起,好像曾见过他,就是那日被李慕辰带上楼顶看宫殿修葺,至此吹了风,受了凉,一病病了许久,险些死掉的那次,她做了个梦,梦里就是这名看不清相貌的玄衣男子。 当时男子张嘴对她说了什么,可惜她听不见,然后就醒了。 “杜宛若。”男子喊她,这次她听得清清楚楚。 杜问,“你是谁?” “汝已经忘记吾了吗?” 杜觉得男子的声音很耳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可是下一刻,她又想了起来。 一大串陌生的片段,冲进了脑子里。 过了许久。 她蓦地说道,“我想起来了,您是十殿阎王之一,是您给了我重生的机会。” “是的,”阎王点点头,黑暗里依旧不辨相貌,“但是吾也说了,如果你没有选择对,你便要重来。” “选择对?”杜前一刻还觉得茫然,但很快就在脑海中找到了答案,“是,一切听从阎王吩咐。” “这一世,你伤害了你命定的两个男人,你曾说过,你爱的是李慕辰,而无论他如何待你,你都爱他,你说你不会选错,但是你失败了。” 杜宛若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却如阎王所说。 “但凭阎王处置。” “这段命运,是我的失误,所以,我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 杜宛若希望重燃,“您是说再让我重生一次吗?” “是的,但这是最后一次。” 阎王的声音逐渐飘远。 当杜宛若再次醒来时,正被身边人搀扶而起。 看起来,她刚刚是差点摔跤。 此刻,她身上穿的是粉色的衣裙,然而也正是她第一次入宫时,精挑细选的那套衣裙,她永远都记得。 那么--- 这位正好心扶她起来的人,不正是…… 本能地抬头望去,只见五官俊逸的少年郎冲她温文尔雅的一笑……伸出手,“从今往后,你就是孤的太子妃了。” ◇番外、我辰◇ 面对重生。 李慕辰只觉得是老天在跟他开玩笑。 从前努力过的事、经历过的事要重新再做一遍,所以当他醒来后的第二天,太后安排他跟宛若见面,他像很久以前那般,欣然安静地接受了。 可是,当一切脱离历史的轨道,当杜宛若跟自己说出“高攀不起”那种话,李慕辰终于惊奇地发现,这次莫名其妙重生的并非他一人--- 那个他欺骗了一辈子,从未爱过的可怜的高贵女人,临死都是他亲手送她到鬼门关,没想到上天也给了她重来的机会。 看着她意气风发地游走在胞弟间,他才恍然意识到,曾经那个只会围在自己身边转的女人竟是这样的吗? 她笑起来竟是这样的吗? 时间久了,即便自己多不愿承认,但她已然闯进了自己的心里,刀刮不掉,钢刷不去,视线里永远都要有她的存在,耳朵最想听到的,也是关于她的事。 彼时,他才微微知道了,这,大概就是爱吧。 于是,当他知道那个女人竟想联合老四对付他,他便将计就计,将女人给他乱拉的红线趁机塞给了老四。 可笑女人还以为怀的是老四的孩子,各种遮遮掩掩,想尽办法和借口,自认为天衣无缝,其实处处都是破绽。 “光他们演戏怎么行,这场戏的主角明明只有我一个!” 于是他便扮演着深爱着她的受害者,称:你为什么要拿那些没有发生过的事伤害我,怨恨我,难道你是没有心的吗? 那个瞬间他仿佛看到杜宛若的心碎了。 她痛,他也痛,哪怕破碎,只要能将她留身边便好。 上一世他是个勤政爱民的君王,可重活一世,他却不想那般枯燥的活着了。 他可以为她大兴土木,劳命伤财,任凭百姓怨声载道。 也可以为她置生死于度外,甘愿只身犯险深入敌营救她。 他是一个从来不会后悔的人,今世他却后悔了,后悔上一世没有好好看她,好好待她,好好跟她白发齐眉,于是,这一世他来还债了。 他尽全力的宠着她,爱着她,对外戚逐渐培养起来的势力,视而不见,对忠臣的劝谏,充耳不闻,他更试图用孩子来拴住她。 可惜,全都失败了。 同样的剑同样的地方,大火熊熊燃烧,他褪下了皇袍,只想以此证明,他只是个爱她的寻常男子。 自由?可以。皇位?拿去。哪怕是生命。 他无畏无惧地让杜宛若手中的剑将身体刺穿。 他只想在结束之前,再好好得抱抱她。 可她为什么会颤抖,会哭呢?明明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了,不是吗? “不怕,我的宛若不怕……” 黑暗和冰冷将一切都归于平静。 再度醒来。 他惊奇地发现,时间又回到了从前。 有内侍过来向他禀报了太后的口谕,让他前去跟国相府的杜小姐见面……